枭中雄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十三章疑无路柳暗花明
    燕铁衣是老江湖了,黑白两道上的什么把戏花巧几乎全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对这一方面的见识丰富,经验老到,而一般机关密室的建筑格局也大多了然放心,因此,他有自信可以找出藏人的隐密处所来,如果真有这种处所的话。
    他判断熊小佳是被幽禁在这“宏仁园”之内,因为祁少雄要避着他的父亲,不敢明目张胆的随便暴露他这种龌龊行为,“宏仁围”是祁少雄可以控制的小天地,他把人藏在这里,要比起藏在祁家堡任何一个角落都要安全得多。
    除非祁少雄已将熊小佳移走了,但这种可能性不大--祁少雄缺少时间;从事发到他们找上门来,只是昨晚与今晨的这一段间隔,如果再加上祁少雄二更天以后才离开乃父的耽搁,等他从熊小佳口中查清了底蕴,他又召集心腹会商应对之策的延宕,这一连串的辰光耗费,只怕他便不易再有余暇将熊小佳移走了,而这种事在白天又不能做,他想如此干,便必须选择黑夜,如今,黑夜尚未来临,燕铁衣和熊道元却先来到了。
    燕铁衣相信熊小佳必被暗禁于“宏仁围”某处,但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熊小佳不在这里,只要找出任何一处密室隐道,找出任何一个被强抢来此的良家妇女,也一样可以佐实祁少雄的罪名!
    他全神贯注,先从“宏仁围”三幢相连房屋的左边一间开始搜查,他搜得如此仔细,查得这般缜密,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所在,不轻忽任何一点小小的异状,他利用自己的知识与经验,无论是立体的或平面的,明显或隐暗的角落,他都一再查视,反覆摸触。
    由屋顶的承尘,檐角,支柱,到墙壁,陈设,门窗,不管固定与不固定的,他完全加以反覆搜查,几乎是一寸寸的,一分分的在找,在看,在摸索。
    祁雄奎便亦步亦趋的紧随在燕铁衣身后,祁少雄也由十余名堡中教头围护左右,屋外四周,则布满了祁家堡的属下,这样的气氛是非常不调和的、僵硬、窒闷、冷森、加上一触即发的火药意味……
    燕铁衣让熊道元走在自己身前,以便随时能以保护,他从左边的这幢房屋搜到中间的一幢,又自中间的一幢搜到右边的一幢,他尽了全力来搜查,但是他却没有发现什么,他在这桩工作上所消耗的精神,甚至超过一场激烈的拚搏,而拚搏有结果有代价,目前,他却任什么收获也没有。
    汗水,已从他的鬓角眉梢淌落。
    祁雄奎一言不发,脸上宛似能刮下一层冰霜来。
    冷冷的笑意浮现在祁家堡这些教头的面孔上,当然,在这些不怀好意的面孔背后,更隐藏着深刻的怨毒与尖锐的讥诮,他们尚未使心中的不满感应明朗化,但是,就快了。
    祁少雄更是毫无表情,带着一股浓厚的委屈神色悒郁的移动着脚步,只要看他一眼,便能令人兴起一种受冤受辱的无辜者的感想。
    在搜完第三幢房屋而毫无发现之后,燕铁衣不由静止下来,他深深的沉思,在记忆的影像中再一次回省自己是否曾经遗漏了什么?
    空气凝冻了一样,又萧索,又冷森。
    再有的,是那种看不见却体会得到的窘迫与尴尬意识。
    于是燕铁衣又从头开始,这一次,他是按照三幢房屋的反顺序,由右向左逐幢搜查,行动更加细密,注意力更加集中。
    祁家堡的人从祁雄奎以下,还是那些人,寸步不离的随行在侧,虎视眈眈!
    当燕铁衣再次重新搜查过一遍之后,却仍然毫无收获,没有发现一点端倪,什么可疑的处所也没查出来,更遑论熊小佳的下落了。
    现在,他站在左边那幢房子的门外,有些疲乏的靠在廊柱上默默无语。
    熊道元在他身边,微微抽搐着,表情是木讷又迟钝的,紫乌肿涨的一张面孔,就像是戴了一副牛皮面具一样的生硬又麻痹。
    死一样的寂静。
    片刻后,祁雄奎走上几步,寒着脸道:“这‘宏仁园’里,我看已经没有再搜查的必要了吧?”
    燕铁衣苦笑道:“似乎是如此……”
    祁雄奎重重的道:“说话不要模棱两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如果你不放心,大可以再搜一遍,甚至你把这三幢房子拆了,我都不表反对!”
    燕铁衣低沉的道:“这倒没有必要,如有地窖、机关或密室,定然在外面有开启之处,在外面找不到,就表示不一定会有这种设备,况且拆人屋宇,亦非求理之道……”
    哼了哼,祁雄奎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随便你怎么搞都无所谓,只要,你在事完之后能给我一个交待,你明白这一点就行!”
    燕铁衣道:“如今,我就正在对这一点耽心。”
    祁雄奎面容沉狠的道:“没有人逼着你这样做,弄成这种场面,全是你自己找的,对内对外,于公于私,我祁雄奎都可以交待过去,现在就看你姓燕的是不是交待得过去了!”
    点点头,燕铁衣道:“我不会耍赖,祁堡主,你有公道给我,我岂会不给你一个公道?
    设若我错了的话。”
    后面,尤一波不屑的接口道:“十有八九,姓燕的,你是错了,错到家了!”
    燕铁衣笑笑,道:“这只是你的想法,尤朋友。”
    尤一波恶狠狠的道:“真是少见似你这样的赖汉--姓燕的,你是不见棺材不下泪!”
    平静的望着对方,燕铁衣道:“你的口气很大,尤朋友。”
    尤一波一付挑衅的架势,他挑眉瞪眼,气势凌人的道:“口气大你又能怎么样?”
    燕铁衣淡淡的道:“尤朋友,在你咄咄逼人,张牙舞爪之前,你最好能掂估出你的份量来,否则,只怕你会弄得灰头土脸,大不好看呢。”
    尤一波咆哮着:“你敢威胁我?”
    燕铁衣道:“对你这种下三流角色而言,‘威胁’两字是高抬了你,低论了我。”
    双眼中凶光毕露,尤一波狰狞的道:“我会教训你的,燕铁衣,我会叫你将你吐出的狂言,一个字一个字再吞回肚里!”
    笑笑,燕铁衣道:“尤朋友,你实在可悲。”
    尤一波大叫:“我什么地方可悲?”
    燕铁衣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身份,不明白自己的能力,不清楚自己是干什么吃的,尤朋友,这若不叫‘可悲’又能如何形容呢?”
    尤一波气涌如山,切齿道:“你死在临头,大难将临,不但不知收悔过,犹在这里跋扈嚣张,满口胡说,姓燕的,我看可悲的,不是我是你才对!”
    燕铁衣安详的道:“我们可以看得到的,是么?”
    尤一波愤怒的道:“莫非我还怕你?”
    摆摆手,祁雄奎昂然的道:“燕铁衣,你是来这里办正经事的,还是与我手下口角来的?”
    燕铁衣冷冷的道:“祁堡主,我认为阁下所属要先将规矩树立,才是指责他人的先决条件!”
    神色一变,祁雄奎厉声道:“你是在说我律己不严了?”
    燕铁衣坦然道:“正是此意!”
    祁雄奎暴躁的吼叫起来:“燕铁衣,我对你的容忍已经到头了,你不要以为我顾忌你,一旦惹翻了我,任你三头六臂,在祁家堡只怕你一样讨不了好?”
    燕铁衣冷硬的道:“如果阁下要在阁下地盘上恃着人地之利硬要弃理就蛮,以众凌寡,我燕铁衣除了舍命奉陪,倘有何话可说?”
    噎了一口气,祁雄奎恼恨的道:“好,姓燕的,便是要白刃相向,我也要叫你心服口服,半句怨言发不出来!”
    燕铁衣冷峭的道:“如此,才是大丈夫的磊落行径!”
    祁雄奎火辣辣的道:“下一步,你还要搜那里!我说过,祁家堡内外上下任由你翻寻索查,我言出必行,就看你找得出人来了!”
    咬咬下唇,燕铁衣道:“我还要再在这里搜一遍!”
    祁雄奎怪叫起来:“你已在‘宏仁园’反覆搜查了两遍,却什么也没发现,我相信这里绝不会有问题,你却还要搜到什么时候?”
    那红脸独臂大汉激昂的道:“乾脆将此处夷为平地才能趁了他的心愿!”
    燕铁衣道:“房屋之内不用再搜了,我想在外面园子里看看?”
    祁雄奎大声道:“真是荒唐,便算万一有什么密室夹壁,也一定隐在屋宇之内,外面园子里除了花树就是亭池,明晃晃的一眼到底,又能有什么隐密存在?”
    燕铁衣道:“找一找总可以吧?这是你允诺过的,而能否发现什么,却是我的事了。”
    祁雄奎气愤的道:“简直舍本逐末,莫名其妙!”
    这时,祁少雄却激动的叫:“爹,没关系,便叫他去找,任他去搜,正如爹爹所言,要他心服口服,毫无怨言!”
    燕铁衣望向祁少雄,他发觉这位祁家堡的少堡主,在此时说话的神气是扎扎实实的,有恃无恐的,没有一点点忧虑抑或不安的细微反应,甚至连方才那种委屈抑郁的模样也消失了。
    这其中表示着什么意义呢?
    莫非园子里真的没有值得这位少堡主担心的事物!
    沉吟着,燕铁衣在琢磨祁少雄目前的心思。
    尤一波又在鼓动:“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我们少堡主没有干过的事谁又能指责他干了,红口白牙随意诬赖的人是不行的,要拿证据出来!”
    祁少雄也是一付慷慨激昂的架势:“要搜要查何妨彻底?别说园子里,便抄翻了整座‘祁家堡’,也无不可,祁少雄生死荣辱原不足惜,为了父亲与‘祁家堡’的声誉,今天说什么也得弄个水落石出!”
    极难察觉的点了点头,祁雄奎泰山笃定般四平八稳的道:“燕铁衣,外面请吧。”
    嘘了口气,燕铁衣没有说话,他伸手搀扶着熊道元缓缓的走到庭园前面,在这里,他用目视巡视了一遍,然后,又走向后园。
    燕铁衣刚转过曲廊沿着几级石阶来到后院,在那靠墙的一座小巧假山下,有一湾颇富情调的清澈小溪流过墙底幽洞淌向墙外,这时,却有一个正在临溪浣衫的青衣少女匆忙站起,像是受了惊一样急步绕过溪边,似是要赶往园角一隅的那扇窄门!
    这位青衣少女若要前往那扇窄门,就必须经过燕铁衣身前,就在她仓惶几近奔跑的从燕铁衣前面经过的一刹那,燕铁衣已冷森的道:“这位姑娘,且请留步!”
    青衣少女闻声之下似是悚然一惊,脚步顿形不稳,她不朝别的地方歪,却奔向燕铁衣身上斜了过来!
    本能的反应燕铁衣退后一步,同时伸手轻扶对方,而就在他右手伸出的刹那间,这青衣少女的手掌也按撑下来!一个小小的纸团,便在这时极其迅速的递交到燕铁衣手中。
    心里一动,燕铁衣却声色不露,他打量着面前的这位青衣少女,这是个看年纪只有十八、九岁的女孩,长得十分清秀灵巧,肌肤白,神韵中却隐隐然流露着一股倔强刚毅的意味。
    她便直立在燕铁衣身前,表面上的形色似是颇为惊悸不安,腼腆羞怯,但是,燕铁衣的直觉告诉他,这青衣少女是故意装出来的,在这少女实质感受上的,只怕不会这么手足无措。
    抢前几步,祁雄奎瞪着青衣少女,呵责道:“你这女娃是谁?堡里正有事,你瞎闯胡跑做什么?”
    青衣少女琵缩了一下,用手弯紧挽着一只内盛透湿衫裤的竹篮,她低下头,语声惶悚的道:“老堡主,你不认得我啦?我是后面厨房赵嫂的侄女。”
    “哦”了一声,祁雄奎若有所思的道:“你就是赵嫂的侄女?难怪我看着有些面熟,你跑来这里做啥?”
    青衣少女怯怯的道:“洗衣裳嘛,每天这个时候我都是来这里后园洗衣裳的,这里方便,从厨房一出门走几步就到了,不必跑到前面去兜圈子。”
    祁少雄走了上来,轻轻的道:“爹,他就是后头厨房赵嫂的一门远房侄女,名叫杨凤,小名叫凤娃,平素和赵嫂一同住在厨房外间,帮着赵嫂打杂,她是大半年前才从老家前来投奔赵嫂的,爹平时甚少和她朝面,可能不太认识。”
    点点头,祁雄奎道:“凤娃,记住以后如果堡里有外客来到,你们妇道人家便少往外抛头露面,看看会叫外客认为没有规矩,知道么?”
    杨凤畏怯的道:“我下次不敢了,老堡主。”
    一挥手,祁少雄道:“还不快点回去!”
    正想奔开的杨凤,却又被祁雄奎叫住了,这位八臂锺馗回头向他儿子道:“雄儿,方才是燕铁衣喝阻凤娃这丫头的,燕铁衣既然有此一举,便多半心中有疑,你若这般将凤娃遗走,他还不知你暗里有什与隐情呢?现在,我们把一切摊明,任由他查询探问。”
    祁少雄躬身道:“爹说得是。”
    于是,祁雄奎大声向燕铁衣道:“这丫头是你叫下来的,燕铁灰,有什么话,你不妨尽管问她!”
    燕铁衣平静的道:“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说看,他和颜悦色的砖问杨凤:“杨姑娘,我想请教你几件事。”
    急急摇头,杨凤惶恐的道:“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卑微的丫头,一个老妇的侄女而已。”
    燕铁衣温和的道:“请你不要害怕,我绝对没有任何恶意,我仅是问你几个问题,你不知道没关系,若你晓得,便老实回答我,可以吗?”
    睁着那双惊悚不安的眼睛,杨凤求救似的望向祁雄奎父子,模样之娇弱畏缩,宛如一头受了威吓的小小羔羊。
    祁少雄面无表情但目光却尖锐阴狠,祁雄奎反倒大大方方的一点头,不以为意的道:“凤娃,不管他问什么,你都照直说予他听,不用怕,知道什么便讲什么,一切都有我来替你承当!”
    杨凤似是在微微颤抖,她声音里泛着无可掩隐的慌张:“是,老堡主……但我的确什么也不知道……”
    祁雄奎不耐的道:“照实说就行,知道的讲出来,不知道的便不讲,有什么答什么,只要不是胡言乱语就没关系,我为你作主!”
    燕铁衣道:“杨姑娘,你真是你说的这种身份?”
    连连点头,杨凤道:“我是个丫头,我是我姨娘赵嫂的侄女……这种身份怎会有人冒充呢?”
    燕铁衣缓缓的道:“在‘祁家堡’,尤其在后面‘宏仁园’里,你可曾发现什么来历不明的女子?或者这些女子经常哭泣,吵闹,悒郁不欢?她们都有个特点,便是大多年轻美丽,颇俱姿色。”
    又急急摇头,杨凤回答得很快:“没有,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说的这些女人,‘宏仁园’里只有两个女人,我姨娘和我,少堡主住在这里,也没见他和任何一个陌生女人在一起过。”
    燕铁衣的脸上失望之色展露无遗,他低沉的道:“你没有骗我吧?”
    杨凤委屈的道:“我全说的是真话,老堡主交待过要我照实讲的,我怎敢骗你?”
    这时,祁少雄眼中那种带有强烈威胁性的尖锐狠毒光芒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股赞许中泛着狎虐的神色,他毫无表情的面孔,也浮起了一抹得意又安闲的笑容--当然,这是不细心便不易发觉的。
    燕铁衣背对祁少雄是而不会注意,但和祁少雄正面相朝的杨凤却看得清楚,她的神态仍如现状,可是唇角的肌肉却不由自主的在抽搐。
    嘿嘿一笑--这是祁雄奎第一次真正在笑,他大马金刀的道:“燕铁衣,有什么话,你无妨继续盘问下去,我却怕你问到明年也是枉然!”
    燕铁衣没有理他,又沉重的道:“你住在这里有多久了?”
    算了算,杨凤呐呐的道:“快八个月了。”
    燕铁衣道:“一直便没搬挪过地方?”
    杨骂道:“没有!”
    思付了一下,燕铁衣又问:“为什么只有你姨娘同你两个女人住在‘宏仁园’中呢?”
    杨凤怯怯的道:“我们是小厨房,车门侍候少堡主膳食的,平常都是我姨娘掌厨烹调,我来之后,帮着煮饭洗碗,打杂清扫……这种事,女人也一样做,而且做得更好,我不知道这位爷为什么会认为奇怪?”
    燕铁衣忙道:“我不是认为奇怪,我只是问问而已?”
    杨凤低下头,玩弄着自己的衣角,这时,燕铁衣发觉杨凤的一双手却是粗糙的--典型的惯常操作妇女的那种手。
    现在,他至少断定了一点--杨凤的身份可能不会假,她的确是个打杂帮工的小丫头,过惯了苦日子的下人,虽然,她的气质却很清灵。
    犹豫了一下,燕铁衣续道:“杨姑娘,你们少堡主平日的素行如何?”
    呆了呆,杨凤尚未及答腔,祁少雄已愤怒的道:“我是一堡之主的公子,燕铁衣,你怎能去向一个小婢询问我的品德行为?不论她如何回答,我的素行岂是一个下人中所能凭断并做为依据的!”
    燕铁衣冷淡的道:“令尊允诺--我可以尽情询问我认为该问的事!”
    祁雄奎沉耸道:“不错,雄儿,叫他问,我不相信他能找出任何疑窦来,只要我们光明正大,不欺暗室,子虚乌有之事莫非还怕人家栽诬不成?”
    咽了口唾液,祁少雄勉强的道:“是爹爹……”
    于是,杨凤嗫嚅着道:“少堡……主是一位正人君子,坦诚爽朗,和善可亲……尤其谨守礼教,格尊父训,对我们做下人的,更是十分体恤。”
    燕铁衣“哦”了一声,涩涩的道:“你可是言出由衷?”
    杨凤垂下目光,道:“全是实话……”
    祁雄奎泰山笃定的高声道:“燕铁衣,这些话,可没有人教她说,我们崇尚公正,便想歪曲事实也不可能,人的嘴是无法锁闭的,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
    燕铁衣慢慢的,道:“没有了。”
    祁雄奎大刺刺的道:“那么,我可要叫这丫头走啦?”
    燕铁衣似是十分懊恼的道:“请便。”
    仰着头,祁雄奎一挥手:“凤娃,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祁少雄也满意又顺心的笑望着杨凤,目送她挽着竹篮,急步离开。
    乾咳一声,祁雄奎道:“燕铁衣,前后园你也都看过了,不知你下一个目地又是想搜查那里?”
    燕铁衣表情有些窘迫的道:“我想,去查看一下那位姑娘所说的厨房。”
    祁雄查明快的道:“可以,请吧。”
    燕铁衣抢前两步,以一个拂襟的假动作低下头来,匆忙展阅手掌上的那个小小纸团--这只是由一张两指宽窄的纸条搓揉成的,在这张绉揉的纸条上,只有简简单单笔迹生硬拙劣的几个字--“今晚初更,树下土地庙”。
    顺便又将纸团握回手中,燕铁衣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心里尽管在琢磨猜测,看上去却自然得和一惯的神态毫无二样。
    那扇窄门后的厨房,仍在高耸的堡墙范围之内,里间是炉灶锅台,外间是搭着两张床铺的简陋“卧室”,根本便没有奇突扎眼的地方。
    在这里,燕铁衣遇见的只是一个像貌平庸粗手大脚的中年妇,想就是那杨凤的姨娘了,却没有再发现杨凤的踪影。
    查看了一遍之后,燕铁衣退了出来,祁雄奎吊着一双浓眉道:“这么快你就搜完了?”
    燕铁衣尴尬的笑笑:“很惭愧,我在这里同样找不出什么来。”
    祁雄奎脸色不善的道:“整座‘祁家堡’,我看你也不会找出什么来!”
    回到窄门里面的后围中,燕铁衣彷佛心事重重的道:“祁堡主,有件事,我想和你打个商量,不知道行是不行。”
    祁雄奎瞪着对方,火辣辣的道:“得要看是什么事?”
    模样是迟疑又不安的,燕铁衣搓着手道:“今天时光不早了,祁堡主,我与我的这位手下,显然不是贵堡欢迎的人物,所以,我想就此打住,明天我们再来继续未完成的搜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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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众成势重围自逸
    上上下下打量了燕铁衣一阵,祁雄奎以一种极其古怪的腔调道:“你以为,我这‘祁家堡’是什么所在?你又以为,你燕铁衣是什等样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人物?”
    燕铁衣神色不变的道:“祁堡主,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祁雄奎厉烈的道:“来我这祁家堡找碴的是你,要遍搜全堡的是你,如今,虎头蛇尾,有始无终的也是你,燕铁衣,我对你万般容忍,一心只想证实我儿的清白,洗刷祁家子弟所受的冤枉,你今天没有个交待便打算一走了之?”
    燕铁衣忙道:“堡主误会了,我绝对没有‘一走了之’的意思,纯系天色已暗,不便再做打扰,是而才想暂停搜寻,明日一早再来。”
    冷冷一笑,祁雄奎道:“你也未免把‘祁家堡’看得太稀松了,燕铁衣,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愿搜便搜,想查就查,你眼中还把我们这些人看做是人么?你又将‘祁家堡’当成了那一等的所在?”
    燕铁衣耸耸肩,道:“却未料到阁下有这许多的联想,老实说,我的确只是想把今天的工作告一段落,从明晨再开始查探贵堡其他所在,阁下允诺此事的时候,并没有限定时间,所以,我才有此项提议。”
    祁雄奎嗔目大喝:“燕铁衣,莫非你要搜上一年,我们便奉陪一年,你要查上十年,我们就等上十年?”
    怒叱一声,那尤一波接口道:“堡主,姓燕的十有八成是因为找不出诬陷少堡主的证据来,看情势不妙,意图就此下台,溜之大吉。”
    祁少雄也是一付“悲愤不已”的模样,跺着脚叫:“爹爹,今日若不分个是非皂白,断个水落石出,孩儿所蒙之冤,所受之辱,便永远也混淆不清,再也没有个公论了。爹爹,‘祁家堡’的声望,你老人家的威信,孩儿将来的名节,便全在此一夕!”
    用力点点头,祁雄奎道:“不错,我儿言之有理!”
    燕铁衣眨眨眼,道:“我要斗胆请问一下,贤父子的尊意到底如何?”
    祁雄奎粗悍的道:“这件事,必须从始至终,不能半途而废,换句话说,这一次就走得弄个明白,绝不往后拖延,你今天开始搜查,今天搜不完明天,明天搜不完后天,就算你一连查探十天十夜,亦不可中间停顿,你一直搜下去,在没有确定最后结果之前,我们便一直奉陪到底!”
    燕铁衣似有些不解的道:“祁堡主,我现在离去,明日再来,与连缓不缀此一搜查工作,又有什么两样呢?”
    祁雄奎大声道:“你不要装迷糊--燕铁衣,你继续留在这里搜查下去,便没有事败溜走的可能,若现在放你离开,你明晨来与不来,只有天晓得!”
    燕铁衣摇头道:“祁堡主,阁下未免小看我了,燕铁衣自来言行如一,慷慨赴难,断无退缩之意,况且,那位熊姑娘的下落我们仍未查明。”
    祁雄奎板着脸道:“我根本不认为有你说的这回事,也根本就没有你所说的什么‘熊姑娘’,从头到尾,这就是一桩阴谋,一个陷阱,一种诬赖!”
    燕铁衣也有了火气:“祁堡主,我吃多了没事干么?大老远跑到你这里来诬赖你?你该仔细想一想,我从何来此动机?我找你麻烦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祁雄奎硬板板的道:“这只有你自己心中有数!”
    踏上一步,那独臂红脸的光头大汉凶恶的道:“堡主,我们乾脆现下就将这一对奸徒困起来拷问,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何居心,背后的真正意图又是什么?”
    “双全儒生”尤一波颔首说道:“雷刚说得对,堡主,他们故意诬少堡主的行为,可能只是一种表面上的烟幕,骨子里,必然尚有其他阴谋!”
    祁雄奎拢摆手,阴沉的道:“你们不必再说了,我自有主意。”
    叹了口气.燕铁衣道:“这真是有理讲不清了,明明我手下的胞妹遭人掳劫,我来以礼相见,追查事实,却在一切未言弄清之前,先被位扣上一顶‘诬赖’和‘阴谋’的帽子,实在是从何说起?若我别有用心,可以有另外许多方法同贵堡为难,何必单单挑拣了这么一条吃力又不讨好的途径?而我们一共只来了两个人,如果我们想对贵堡不利,大可广石人马,兴师问罪,怎么会只来两个人呢?”
    尤一波抢先接口道:“其中奥妙,恐怕你比谁都明白,你问我们,我们怎么知道?”
    燕铁衣无奈的道:“祁堡主,你是一定不同意停止这搜查工作,非要无休无止的持续下去不可!”
    祁雄奎粗横的道:“并非‘无休无止’,等你搜不出证据来,无法否认我儿的冤屈时,这工作即告结束,而你,也就到了该付出代价的辰光了!”
    看了旁边显然处在极度痛苦中的熊道元一眼,燕铁衣晦涩的道:“如果时间一直拖延下去,我的手下体内所蕴之毒一旦深植,岂不是连救也来不及救了?”
    祁雄奎冷硬的道:“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燕铁衣怒道:“是被你们暗置机关中毒虫所伤,怎么说是我们自己的事?”
    祁雄奎气势汹汹的道:“我早已告诉过你--没有人请你们进入那‘铁棺材’的陷阱中,是你们自己闯进去,也是你们自己拨弄的机关,你们自己作的孽,如今又怪得谁来?”
    燕铁衣咬着牙道:“但依江湖的规矩……”
    打断了燕铁衣的话,祁雄奎昂然道:“没那么多江湖规矩可言,我还是那几句话,只要你能证实我儿的罪行,我就双手奉上解药,并必定还你一个公道,否则,解药不要想了,就连你,也一样要吃不了,兜着走!”
    燕铁衣愤然道:“设若在我找出令少君的犯罪证据以前,我的手下便毒发身死了,却又该怎么说?”
    祁雄奎狂笑一声,咆哮起来:“燕铁衣,这就全看运道了,但你要明白,这运道的优劣比重全操在你手里,你要救你手下的性命,只有一条路走--尽快找出结果来!”
    燕铁衣的唇角抽动了几下,他道:“你这是在强人所难了……”
    祁雄奎霸道的一仰头:“只是你的感觉而已,燕铁衣。”
    退后一步,燕铁衣闲闲的道:“但我却不需要格尊你的意见,祁堡主,我有我自己的打算,多少年以来,我一直就信奉我自己的主见。”
    怔了怔,祁雄奎大吼道:“什么意思?”
    燕铁衣的神态在忽然间变得那样平静又那样安适,他不愠不火,非常恬淡的道:“‘祁家堡’的范围很大,建筑又多,单凭我一己之力,又在各位重重的监视之下,只怕不易在短时间里能够将贵堡搜查完竣,而掷耗的辰光,却对我的手下构成生命的威胁,这是一桩不合算之事。”
    祁雄奎目光炯炯,严厉的道:“怎么样?”
    燕铁衣道:“所以,我要用我自己的方法,自已的手段来处理这档子麻烦,而不是用各位指使或要胁之下解决。”
    祁雄奎戒备的道:“你想如何?”
    燕铁衣一笑,道:“现在,我要向各位暂时告辞,我先设法找人医治我手下的毒伤,然后,再另行考虑如何来解决彼此之间的疑窦。”
    祁雄奎吼叫起来:“你是想逃?”
    摇摇头,燕铁衣道:“这不是‘逃’,只是离开贵堡而已,我一不犯法,二不存私,三不心中有愧,何必‘逃’?阁下却是言重了!”
    祁雄奎虎视眈眈的,道:“你可以试试看,燕铁衣,试试看你如何‘离开’这里?”
    这时,祁家堡的人手们纷纷散开,业已布成了几圈严密的包围阵势,有六七名堡中好手,甚至早已跃上了围墙顶上,攀据树之间,居高凌下,随时准备阻截燕铁衣的退路!
    “双全儒生”尤一波横里越前,歹毒的道:“堡主,等他先动手,何不如我们先动手?”
    祁雄奎冷冷的道:“我倒要看看这位燕当家的是怎么个飞天遁地法?”
    燕铁衣古怪的一笑道:“祁堡主,你真要见识见识么?”
    祁少雄嗔目切齿的大吼:“就凭你那几手臭把式,也配叫人来‘见识’?”
    燕铁衣无动于衷的道:“祁少爷,你这么激动,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安?”
    祁少雄青筋浮额,脸孔泛紫,双拳紧握着吼叫:“你放屁,我心里会有什么不安?姓燕的,你纯是一个小人,一个刁汉,你居心狠毒,手段卑鄙,你简直不配在江湖上闯名立万!”
    不带笑意的笑了笑,燕铁衣道:“往往,一个内疚神明,有所亏负,而又必须在表面上做掩饰的人,才会在某些不值一怒的情形下大呼小叫,这只证明他的衷心有愧,意识不宁,现在,祁少爷,你可不正是如此?”
    祁少雄凸着眼珠子狂吼:“我要宰了你这血口喷人无是生非的奸妄之徒!”
    点点头,燕铁衣道:“早晚你会有这个机会的,但却不是眼前。”
    祁少雄嘶哑的叫着:“爹爹,爹爹啊,我们就任他侮辱,任他指骂,任他踩踏我们的尊严,唾弃我们的节名么?爹爹,我再也忍不住了!”
    磨牙欲碎,祁雄奎也激动的道:“燕铁衣,我要你为你的放肆与嚣张,为你的狂妄同险毒付出代价,不是以后,就是如今!”
    燕铁衣安详的道:“祁堡主与麾下各位情绪激荡,怒火遮眼,自然心智不明,举止进退也就失却惯常的冷静了,在此种形势之下,我认为还是等到各位平静下来之后,我们再做较有理性的谈判方为合宜。”
    祁雄奎大喝:“那里走?”
    燕铁衣一笑道:“自墙端飞越而已。”
    斜刺里,身形猝闪,尤一波进袭如虎,两柄又窄又利的“飘刀”映起寒芒似虎,陡然罩向燕铁衣的上半身,却又在光华眩目的一刹那泻向下!
    叫雷刚的赤脸独臂大汉也贴地猛旋,单臂探击,宛若铁桩横空,又猛又重--这是苦练过“大力臂”的功架!
    那凸眼阔嘴的人物,那满脸褐印的仁兄,加上其他六七名“祁家堡”教头,也同时一拥而上,各般点刃的冷芒晃舞如林!
    而燕铁衣却根本不正眼相视,他手挽熊道元,“呼”的一声拔空几近八丈凌虚倒旋,已暴掠八丈之外!
    祁少雄飞腾而起,大喝一声:“下来!”
    随着他的叱喝,两面黄闪闪,边沿锋利无比的钢钹便尖啸着翩然斜斩,去势彷佛流星过穹!
    但是,钢钹却没有跟上燕铁衣挽挟着一个人的速度,差了好大一截,横穿过燕铁衣和熊道元的背后,旋转着击向石墙之上!
    居高临下的“祁家堡”其他好手们立时喝叱连声,但他们却已不再是“居高临下”了,因为燕铁衣拔升的高度业已超过了他们所在的位置,现在,他们都变成了上仰的姿势,六七种各形各式的暗器纷纷出手,凌空飞射青光白芒,交织一片。
    燕铁衣掠出八丈之外的身形只是又那么凌虚暴旋,他挟着一个人却再飞出了八丈之远,其快其疾有如鹰隼翼下扑。
    于是,一大蓬暗器便又落在了他的身后。
    就那么眨贬眼的功夫,燕铁衣已越过了高耸的堡墙,正往下急落!
    大吼如雷,“八臂锺馗”祁雄奎猛跃而起,人在空中四肢一展猝收,“刷”声扑出七丈有奇,在他掠射出去的一刹那,连串十一个空心筋斗急翻,而在这样的翻滚中,漫天的金芒如雨,从四面八方喷飞罩过去!
    这种食指粗细,长有半尺的金色暗器,前锐后丰,通体溜滑,宛如一只只的金笔,它们有个名字--“钉妖笔”。
    “钉妖笔”乃是祁雄奎的成名暗器,他每次都在身上携有一百只--插在围腰的特制宽皮鞘中,密密麻麻,看上去宛同一条宽大的黑度鞘带里插满了金条一样。
    此刻,祁雄奎一次出手就是五十余只“钉妖笔”,只见满天金流,闪亮穿舞,锐啸破空,掣掠飞腾,真有如八臂齐挥,又密又疾!
    燕铁衣身形尚未落下,后面飞掠穿射的“钉妖笔”业已呼啸而至!
    这一次,燕铁衣不得不动用兵器了。
    “照日短剑”的光华似是一枚突然爆碎的晶球,溅酒着四射齐喷的莹芒清辉,那参差不同却无懈可击的冷锐条线,形成了一幅映现于刹那的光纹组合的奇景,它们掩遮了燕铁衣与熊道元的身影,撞击上背后射来的绵密“钉妖笔”。
    金铁的碰撞声清脆串连,像一窝风似的挤进了人耳,只见金芒激荡跳撞,四处纷散,而待到一切静止,却早已失去了燕铁衣和熊道元的踪影!
    祁雄奎站上了堡墙,神情愤怒的瞪着空茫茫的堡外松岗无语,他的手下们也紧跟着一掠到,尤一波大喊着:“堡主,姓燕的还带着个累赘逃不远的,我们快追!”
    恶狠狠的瞪了尤一波一眼,祁雄奎重哼了哼,转身跃回园中,只剩下祁少雄与一干“祁家堡”的“教头”们呆在墙顶面面相觑,半晌作声不得。
    ※※※
    夕阳西下。
    燕铁衣与熊道元两人并没有走得太远,他们就在“祁家堡”外面的矮松岗,隐藏在岗脚一处十分幽僻的乾沟里。
    依坐在乾沟的沟堤上,熊道元的神气更见不佳,他一阵一阵的痉挛着,呼吸粗浊,肤色越加黑紫,这片歇来,他似是又增加了痛苦。
    注视着熊道元,燕铁衣心焦如焚,但语气却是出奇的平静:“现在,道元,你觉得怎么样?”
    眼泡肿涨,眼仁泛赤的熊道元努力牵动着嘴唇,──哑哑的道:“热……魁首……热得很……烧在心里的……的那把火……似是蔓延到……蔓延到全身……四肢百骸来了……”
    燕铁衣缓缓的道:“还有什么其他难受?”
    熊道元非常艰辛的转动着舌头,似是舌头也僵麻了,他的呼吸像拉着风箱,“呼噜”
    “呼噜”的,嗓门嘶哑得恍如掖着把沙:“眼睛……魁首……赵发蒙胧了……看什么……也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先前还能……挺着两条腿走几步……现下……现下却软塌塌……抖索索的……连站也……难了……”
    用力喘了几口气,熊道元挣扎着又道:“另外……另外……呼吸……呼吸很费力……胸口……似是叫什么……压着……不恶心了……但脑筋似是……变得麻木啦……耳中听着什么事……却老久转不过弯……弯来……要想好一阵子……才能体会……”
    燕铁衣轻轻的道:“不要急躁,道元,照祁雄奎的说法,那‘小癞珠儿’的毒性得二十四个时辰才会发作日来,你如今的情形,只是毒发前的先期征候而已,没什么关系,时间还早得很,一定有法子施救的。”
    迟延了好一会,熊道元方才慢慢的摇摇头,用浓重的喉音道:“魁……首……看这……
    光景……我……恐怕……不成了……。”
    燕铁衣厉声道:“胡说八道,只这么一点小不舒服,中了一只小蜘蛛的毒,你就摆出这一副窝囊像来,也不怕丢人现眼?真是不成气侯!”
    抖索了一下,熊道元嘴唇嗡合着:“魁首……你不明白……我好难受……啊……这副皮囊……被弄得……翻来覆去,折腾得……不似……是我的啦……有时睁大眼朝外……望……
    像有鬼影……幢幢……方才……方才……我似是看见了……阴曹……索魂……的牛头……同马面啦……”
    燕铁衣又是心焦,又是有气的叱喝道:“简直莫名其妙,熊道元,你牛高马大的一条汉子,只叫这么只小小蜘蛛咬了一口,就整得你白天见鬼起来了?你平时经常自夸英雄好汉,你可曾看见一个真正的英雄好汉似你这般疑神疑鬼,自怨自艾的?”
    长长吐了口气,熊道元沙沙戛戛的道:“我……不是……怕死……魁首……人总有死……但……但我却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死法啊……”
    燕铁衣怒道:“混帐,谁说你会死啦?如果真要死,你也会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像条汉子,绝不会就这么叫一只蜘蛛送了终的!”
    痉挛了几次,熊道元肿涨乌紫的面孔扯动着,他呐呐的道:“魁首……你可不是……诓我吧?”
    燕铁衣道:“我几时诓过你来?”
    十分辛苦的咽了口唾液,熊道元道:“可……可是……怎么我有时……会看见……鬼影子……在我眼……眼前晃呢?先……先时……还好似……和那一对……老伙计……牛头马……马面朝了相啊……”
    燕铁衣没好气的道:“放你的浑屁,你招子受毒性侵蚀影响视觉,遭了轻微损害,瞳孔自然模糊,看出去幻像丛生了是可以预见的,再加上你心里恐惶不安,有种惊悸的压力,便越加疑神疑鬼胡思乱想了。”
    熊道元软弱无力的垂下了头,就像要断气一样沮丧的道:“但愿,是像魁首……所说的这样……我……我就安心了!”
    燕铁衣重重的道:“看你那副狗熊架势,真没出息!”
    望了望天色,他又接着道:“道元,你聚集心力仔细听着--本来我想带着你马上离开此地,去找个郎中替你疗毒,但似你中的这种毒性,必然十分特异难治,一般的草药郎中只怕不会有绝对把握治得好,而今晚初更我有个机会去见一个人,她可能会晓得解毒的法子,或者她可以把解药拿给我--现在我尚不敢断定,如果今晚上此路不通,我便立时带你另寻派良医设法施救,在我前去会见那人的时候,不一定将发生什么变化,我想这只是我过虑,但不论届时发生任何枝节,我自信有法子应付,你目前的责任只是在这里休歇,什么事都不准管,便是听到什么异状也不准现身探查,你明白么?”
    熊道元抖抖的道:“魁首!我……”
    一探手,燕铁衣道:“好了,就这么办,不用多说了,你歇着吧。”
    熊道元闭上了眼,粗重的呼吸着,他那张肿眼变形的大脸上,似是浮现着某种悲怆又凄苦的神韵,合着那样的落寞与空茫,映在夕阳嫣红泛紫的余晖下,便更有一股子说不出,道不出的孤伶了……
    燕铁衣也闭上了眼,表面上他似在费神假寐,实际里,他现在的心绪比这一天的任何辰光都更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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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梢月暗玉人姗姗
    还不到起更时分,燕铁衣已经并不十分困难的在松岗之下找着了那座所谓的“土地庙”。
    “土地庙”是在松岗左端头上的一片土崖下,外面丛生着密密的矮松,地上长着蔓胫的杂草,连条羊肠小径都辨不出来,而这座“土地庙”也只不过有个”庙”的称谓而已,不但小得只有一间灶房那样大,更残破坍颓得找不着“庙”的原形了,在那勉强可以算是神堂,也是唯一的供坛里,约莫刚刚可以站进一个人去,若再加上一个人,就转不开身了,到处是蛛网、灰尘、鸟兽的粪便,以至那里供奉在案后的土地公公神像,也模糊残缺得不像是尊神像了。
    燕铁衣盘膝坐在庙外的一丛矮松之下,静静等待着。
    今夜无月,星辰稀疏。
    时间很快的过去,但是,除了四周偶而传来的虫叫兽鸣声,便只有簌簌的松针摇落声响了,非常静,像这样的声响,非仅增加不了丁点荒郊野外的生气,反而更衬托得凄清幽寂,令人头皮发麻。
    当然,燕铁衣的头皮是不会发麻的,他已经惯了这样的场合,处多了此般的环境,一个人在生死关、阴阳界打转打了太多次以后,对于人鬼之间那种怪诞奇幻的传说,也就看得淡薄了。
    不时的,他仰头观望星斗的移换,他不能确知现在的辰光,但他已等待了很久,他可以断定已经过了初更的时分了。
    杨凤仍未到来。
    燕铁衣虽然早就防备着这可能是一个陷阱,但他却不相信这会是一个陷阱,因为他的直觉上没有这样的反应。再说,布置这个陷阱的动机很虚渺,人,不会做没有目的的事。
    但,杨凤为什么还不来呢?
    是临时畏缩了么?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抑是地出不了“祁家堡”?
    燕铁衣表面上沉静如昔,心里却不禁七上八下的在忐忑着,眼前,这杨凤可以说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他唯一可期盼的指引他的人。
    有很多谜,很多疑难,很多隐密,不一定是用武力可以突破颖悟的,这时,就需要有人来揭发,来指点了,杨凤可以说乃是最为适当的人选,她如果愿意吐露什么,燕铁衣确定,至少会比用强力逼压出来的结果更有价值,怕就怕她忽然为了某种原因而变了挂。
    夜,是有点凄清。
    尤其此情此景的夜,在燕铁衣的感触上,就更觉得凄清了!
    他耐着性子等待着,但心里却逐渐烦躁不安起来。
    又过了很久,他几乎不想再等了。
    那样轻悄悄的,小心翼翼的,还有点长畏怯怯的细碎脚步声,便自右边的矮松阴影中传了过来,很轻很轻。
    经验立即告诉燕铁衣,来人是个女子,没有什么武功根底,而且,只有孤伶伶的一个人。
    他凝紧目光,注视声响传来的所在。
    终于,他看见了,一个纤细瘦小的身影闪闪缩缩的出现,似是极度紧张的在往土地庙的神堂里探首窥视--一边还拉着欲跑的架子,显然她随时准备逃走。
    静静的,燕铁衣等那身影更走近了一点,他才温柔的出声:“杨凤?”
    那瘦小的身影似是大吃一惊,猛的跳了起来,又急急用手抚住了自已的嘴巴,看模样,像是吓得不轻!
    燕铁衣更加温柔的道:“不要怕,我是你约的人。”
    于是,那原本几乎撒腿就跑的人影总算站定下来,是个惊恐娇细的口音,抖抖的:“燕铁衣?”
    这三个字出自一个惊骇不安的少女口中,又带着那种疑虑忌惮的意味,便显得相当生硬了,彷佛是从喉管里逼出来的。
    站起身来,燕铁衣微笑着--他不管对方在黑暗中是否看得见他的微笑,但他微笑着,轻柔的道:“是我,你是杨凤杨姑娘?”
    对方似是这才定下心来,急步走近,嗯,不错,正是燕铁衣白天在“祁家堡”“宏仁园”中遇见的那位青衣少女杨凤。
    两人朝上了面,杨凤的一张清水脸色犹是煞白煞白的,她抚着心口,余悸仍在的微微颤抖着嗓音道:“老天,刚才你突然一叫,险些把我吓死!”
    燕铁衣抱歉的道:“对不起,我就是因为怕吓着你,已经把声音放到最低最柔的程度了,不料却仍然将你吓了一跳,杨姑娘容我再表歉意。”
    长长透了口气,杨凤忽然脸儿一热,她垂下目光,羞涩的道:“不要这么客气嘛!”
    燕铁衣低声道:“你约我是在初更时分,你迟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杨凤的秀丽面容上立时涌起一股痛恨,愤怒的,更加杂着羞辱的表情,她咬咬牙,声音从齿缝中迸了出来:“鬼,都是那个卑鄙龌龊,贪淫无行的魔鬼把我纠缠住了,我恨死忿死,但我却无法按时赶来,燕铁衣还请你不要怪我。”
    燕铁衣小声问:“你说的这人是谁?”
    急忙伸手拉着燕铁衣走近矮松深处,燕铁衣发觉杨凤的手是冰凉的,轻轻颤抖着的,皮肤粗糙,并不似一般女子那样细嫩滑腻。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下之后,杨凤先将自己的呼吸调匀了,等她心情平静下来,才悄悄的开口道:“这里很隐密,不怕被人看见或偷听到什么。”
    笑笑,燕铁衣道:“附近都很荒僻,就算在刚才那个地方,也一样不怕被人查觉,何况,没有人能潜近我三十步以内的范围而不被我发现。”
    杨凤注视着燕铁衣,表情上有些娇羞:“我今天躲在后面柴场里,曾看见你带着一个人飞跃出堡,好快好疾啊,他们那么多能手都没有追上你,尽管你是在腾掠脱困,身法却依然那么美妙,燕铁衣,难怪那个鬼怕你。”
    燕铁衣和蔼的道:“杨凤,你还没告诉我,这个你所谓的‘鬼’是谁?”
    睁大了一史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杨凤诧异的道:“咦?你不是早就如通他是谁了吗?你今天到堡里去就是指证那个人呀。”
    缓缓的,燕铁衣道:“祁少雄。”
    点点头,杨凤咬牙道:“就是他,这个披着人皮却不是人种的畜牲!”
    沉默了一会,燕铁衣道:“果然不错,我一见此人,就知道我们原先的消息是正确的,那邱景松的话大都属实,尤其在供吐这幕后主使人的一点上,更是没有瞎说!”
    杨凤气愤膺胸的道:“除了祁少雄这魔鬼,就不会有第二个人!”
    望着杨凤,燕铁衣道:“杨姑娘,你真是那什么妇赵嫂的侄女?在‘祁家堡’做底下人?”
    杨凤坦然道:“我是。”
    有点儿迷惑,燕铁衣道:“恕我直言……杨姑娘,你为什么要冒着这重的危险,几乎是生命的危险,来帮我这个忙呢?”
    形色变得凄楚了,杨凤低下头,幽幽的道:“因为我恨!”
    怔了怔,燕铁衣道:“恨谁?祁少雄?”
    杨凤悲戚的道:“就是他,我恨死他了,我巴不得能吃他的肉,挫他的骨!”
    燕铁衣会过意来,他谨慎的道:“莫非……你也受过他的迫害?”
    惨然一笑,杨凤道:“不必说得这么保留,燕铁衣,我不止受过他的迫害,更遭遇他无数次的污辱与强暴,我的清白就是毁在他的手上,也就是说,我的贞节,名誉,和我终生的幸福都被他糟蹋了……”
    燕铁衣凝重的道:“祁少雄--他尽可设法从外面掳劫女子来供他发泄兽欲,却为什么会把邪念动到你身上来?这不是很危险么?”
    杨凤脸庞十分苍白,她咬咬牙道:“燕铁衣,你是个正人君子,因此你便永不会明白一个贪淫好色之徒的习性,祁少雄便是一个十足的色魔,色鬼,色狼!他根本没有羞耻心,没有道德感,一当他兽欲发起的时候,他不管是什么女人都要强迫拉来供他蹂躏!而我,只是一个卑贱的丫头,他糟蹋我,更是毫无顾虑,他还以为这是他赐给我的荣宠呢!”
    燕铁衣皱眉道:“难道说,他就不怕你揭发他的罪行,把他的禽兽行为哭告他的父亲?”
    摇摇头,杨凤苦涩的道:“他不怕,一点也不怕。”
    燕铁衣道:“为什么?”
    叹了口气,杨凤道:“今天的情形,燕铁衣,你也亲身体验过了,连你这样一位在武林中如此赫赫有名,在江湖上地位恁般崇高的人物,还获有部份实证,都不能得到他父亲,也就是老堡主的相信,我一个在厨房烧水打杂的卑微丫头,又那里告发得了他呢?如果我要这么做,不但丝毫效果也没有,恐怕我自己除了失去一命之外,更将落个千秋万世的污名。”
    燕铁衣道:“他竟是这种邪门道?”
    冷冷一哼,杨凤切齿道:“他有什么邪门道?说穿了半文钱不值,他有一个宠爱溺爱他的老子,他又是个会装会扮的孝顺儿子,他是高高在上的少堡主,更豢养着一批为虎作怅,助纣为虐的走狗爪牙,帮着他,护着他,遮挡着他,他有这么大的力量,这么特殊的身份,我就是一头撞死,也不可能得到丁点伸冤叫屈的机会!”
    幽幽的,她又接着道:“我只来到‘祁家堡’的第三天,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他忽然闯进房来,挥令我姨出去,他就那样毫无忌惮的污辱了我……事后,他威胁我不得向外泄露,他很坦白的告诉我,在‘祁家堡’我无处伸冤,他说他父亲必然不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辞,如果我敢揭发他,他除了要我受尽痛苦而死之外,更会指证我存心不良,有意诬赖他以图沾个名份,况且,他说他能找出人来证实我的破身是为了自已不守妇格,浪荡成性,主动勾引男人,他可以安排下预定的奸夫、人证、物证,叫我一死之外更留污名……我心恨极,但我也怕,后来,我仔细观察,发觉他所说的话并不是在吓我,他绝对有力量可以办到。”
    燕铁衣低喟了一声,道:“不错,在他这样的环境里,他的确可以办到。”
    杨凤悲愤的道:“我不惜一死,但我却要死得清白,死得有代价,因此,我不敢揭发他,我只有忍辱偷生,逆来顺受,暗中等待机会……也许我表面太过依顺软弱,反倒消除了他对我的戒备,当然,他也看稳了我奈何不了他,渐渐的,他开始有意无意吐露一些他的秘密给我听,将我引做他的私下人,而他主要的秘密,就是暗中掳劫外面的良家女子回来供他玩弄欲……我在知悉这些罪大恶极的丑事之后,并没有异常或不满的反应,更不敢吐露给任何人知道--也幸亏如此,后来我才明白他是起意在考验我,日子久了,他对我放了心,掳来的女人,他便叫我暗中给她们送饭,有时也帮他劝说那些女子就范,以及作一些他不便叫旁人做的杂务。”
    燕铁衣兴奋的道:“如此说来,你知道祁少雄的藏人之处了?”
    杨凤点头道:“知道一个地方,另外还有一处更隐密的所在,我没进去过,但我却晓得在什么位置以及进入的方法!”
    燕铁衣欣悦的道:“好极了!”
    顿了顿,他急道:“杨姑娘那你也看见那位熊小佳熊姑娘啦?”
    杨凤轻轻的道:“何止看见?我还给她送过一次饭呢!”
    燕铁衣忙问:“她没有被祁少雄那畜生糟蹋了吧?”
    杨凤悄细的道:“没有,可是好险啊!”
    燕铁衣赶紧道:“请你说得详细些。”
    杨凤低徐的道:“昨晚上,约莫三更过了,我被邱景松叫起来,吩咐我马上送点心到‘麒室’去,‘麒室’就是第一号密房,我送去了,在门外就正好听到熊姑娘一边哭泣一边叫骂的声音,她痛斥着祁少雄,又反覆表明了自己的出身来历,她说她是‘青龙社’大护卫熊道元的亲妹妹,也同‘青龙社’的双龙头燕铁衣情逾骨肉,她更明言她已是得要出嫁的人,而且你与他哥哥,都已亲来参加她的婚礼了,她同时警告祁少雄,只要胆敢侵犯她毫发,你与她哥哥就断不会饶过祁少雄和‘祁家堡’的每一个人,她哭着闯着,一直折腾了个多时辰。”
    燕铁衣低促的问:“后来呢?”
    杨凤接着道:“后来我敲门送点心进去,看到那位熊姑娘,当时,她只被用一只手铐铐在床栏上,满睑泪痕含着气愤同委屈,祁少雄先是有些发楞的站在一边,见我进去,则烦躁的来往踱步,神情似是极为不安。”
    燕铁衣道:“说下去!”
    杨凤又道:“我才将托盘送到熊姑娘面前,她已一下子给打翻了遍地,但我心里非但不觉生气,更高兴得不得了,我深深记住先前她所说的话和那几个名字--燕铁衣,熊道元,而我也知道,祁少雄这一次作孽可算闯出纰漏来了,他已招惹惹了不好惹的人物……因此,我就开始等待,非常留心的等待,我期望你们会找上门来,至少,为了我自己,也有了个求帮求助,雪耻除恨的机会,我暗里琢磨,你们在江湖上有很大的势力,不会害怕‘祁家堡’,我可以指望你们,我只要向你们揭发祁少雄的罪行,助你们救出熊姑娘,我想你们也一定会顺带完成我报仇的心愿,我与熊姑娘是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悲愤,仇人也是那同样的一个。”
    燕铁衣深沉的道:“我允诺你,杨姑娘,为了熊小佳,也为了你,我们一定重惩祁少雄!”
    杨凤惊喜又兴奋的道:“当真?”
    用力点头,燕铁衣道:“我自来不说空言!”
    杨凤又担心的道:“燕铁衣……我知道你们也有很大的力量,但是,你自信可以对抗得了‘祁家堡’?他们可是很凶横厉害的啊。”
    笑笑,燕铁衣道:“用不着怕他们,杨姑娘,面对你的人绝不会被他们吓倒了!”
    杨凤安慰的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燕铁衣问道:“听说祁少雄在发觉熊小佳的来历之后,还十分紧张的召集了他的一帮狗腿子们匆忙商议应对之策,忙了好一阵子?”
    杨凤道:“一点也不错,看他们那种惶恐忧虑的样子,我心里高兴死了,祁少雄是在天亮前召集他那几个心腹前往‘宏仁园’他的住屋会商的,一共有七个人--曾王安,邱景松,颜亮颜老竹竿,尤一波,‘铁龙臂’雷刚,‘鳄尾’程半途,‘飞狐’石顺,他们一直商议到大天亮,我才送早膳进去,但见一个个神色晦黯,形态沮丧,连祁少雄也是一样的愁眉不展,怔忡不安。”
    燕铁衣道:“他们商量的结果只有一个--死不认帐!”
    杨凤陋夷的道:“我也想到他们会这样做,反正无凭无证,一推了之,但他们却没料及我会在等待你们,打定主意要帮助你们。”
    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笑颜,她续道:“燕铁衣,我却没料到你们来得这么快,居然第二天就找上门来了,我是直到你们突破‘铁棺材’才晓得你们来到了,你们通姓报名的那一刹那,我好激动,好兴奋,后来,当老堡主答应你们在‘宏仁园’及堡里搜查,我就马上回去写了一张小纸条搓成一小团,故意装做在后园洗衣等待你们。”
    燕铁衣嘉许的道:“你这法子很聪明,但也很冒险,万一我不到后园来,或者你将纸团递交于我的时候被‘祁家堡’的人识破了呢?”
    杨凤神色湛然,毫不畏惧的道:“要湔雪耻恨,要完成报仇伸冤的心愿,就免不了冒险,我早想好了。你如不到后园,我也要另外设法接近你,如果万一露了形藏,大不了一死,而我也考虑到行迹暴露,至少亦会引起你的怀疑,便做不到如今的这样完美,好歹也给了你一个暗示及指引,便是死也算尽了力,总此永远似这般忍辱偷生下去要强!”
    燕铁衣言出由衷的道:“你真勇敢,杨姑娘。”
    杨凤脸儿泛红的道:“别夸我……说起来实在羞惭,我也是被逼出这般胆气来的。”
    燕铁衣正色道:“这已经颇为难能可贵了,有多少似你这等情形的少女,便要了她的命,她也无法鼓起像你这样不屈不挠的勇气来。”
    杨凤羞涩的一笑,越见小家儿女的妩媚之态,她轻轻的道:“人不到绝处,便不敢想像那种不顾一切后果的鲁莽,事后若是回想起来,只怕自己也要吓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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