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中雄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十九章心药苦畸恋入邪
    洪坤一点也不生气,他咧着嘴道:“容我再说一次,燕老大,这并非做梦,而是即将实现的事实,我不尚空谈,只要行动,行动么,有了你这一位几乎无所不能的高强人物相助,还怕不马到成功?”
    燕铁衣冷锐的道:“我是被迫如此,决非与你同流合污,更非对你这种龌龊行为有所苟同,这一点观念上的分解,必须要先弄清楚!”
    洪坤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也不管你如何去进行,燕老大,我只要等着你把人送来就行。”
    忍住满腔的火气,燕铁衣大声道:“那个女人姓什么,叫什么?是何模样、有何特征?
    住在‘秀楼山’下那幢小楼的什么位置?会不会武功?四周有些什么人护卫着她?”
    不但是兴奋欢喜,更是精神抖擞,洪坤赶忙道:“我这就将我所知道的一一向你回禀--那位娇娘姓易、芳名秋盈、生得是美若天仙化人、倾城倾国、纵非沉鱼落雁,亦乃闭月羞花,美到极处,艳到极处;说起特征,就是她那秀丽的姿容,只要一见到她,便会知道她就是你所要找的人了,易姑娘身边有个丫环,但你却不可能认错,因为那丫环与她一比,可谓莹光之比皓月,简直光彩全无,不堪一提了,只要你一接触易姑娘主仆,休说燕老大双目锐利,善于辨人,就算你瞎了这双招子,仅凭直觉的感应,也觉得出易小姐那种高华清雅的气质!这是她那丫环所绝无的。”
    燕铁衣烦躁的道:“说重点,不要净是唠叨些废话!”
    洪坤连连点头道:“是,是,马上就说到重点了;那整幢楼阁之中,便只有这两位女子,其他的便全是些大男人,臭男人了!”
    微微皱眉,燕铁衣慎重的道:“听你这一说,住在那幢小楼中的人还不少?”
    急急摆手,洪坤道:“不多不多,除了易小姐与那名贴身丫环之外,就只有易小姐的父兄三人,以及她父亲的两位好友,再就是一个老苍头,一个厨师,合总也就是这几个毛人而已。”
    思忖了一下,燕铁衣道:“易秋盈的父亲怎么会把他的两个朋友长年留住在家中呢?”
    洪坤迟疑片刻,方始苦着脸道:“她父亲的两个好朋友,其实也就是她父亲的拜把子兄弟,亦乃她父亲当年的手下,她父亲自江湖上退隐之后,这两人便一直追随在侧,说起来,也等于她家的成员一样,不分彼此了。”
    燕铁衣立即问道:“易秋盈的父亲是谁?”
    洪坤有些顾虑的道:“燕老大,这个--你没有什么一定要知道的必要吧?管她父亲是谁,总归也糊不住你,吓不倒你。”
    燕铁衣怒叱:“少来这一套,洪坤,你要不实说实话,害我因为判断错误而有了失闪,你就等着我回来拎下你的脑袋当球踢!”
    洪坤惶然道:“唉,唉,燕老大,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何必这么急躁?”
    燕铁衣冷森的道:“不准绕圈子,也不得隐瞒或编造,洪坤,我要知道一切实际情形--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你要挟我去干这件丑事,莫非还打算把我坑在其中?”
    举起右手,洪坤指天盟誓:“燕老大,我要有一丝半点这种天杀的念头,便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燕老大,我甚至可以向你--”
    “呸”了一声,燕铁衣火辣的道:“你歇着吧--现在,告诉我,易秋盈的老爹是谁?
    什么来历,又什么出身?”
    咽了口唾沫,洪坤像是极为艰辛的嗫嚅着道:“说起来,你一定也知道这个人……他姓易,叫易重云,十几年前,曾是关东红胡子帮会‘血角旗’的大当家!”
    燕铁衣神色一凛,脱口道:“‘荒寒一尊’易重云?”
    洪坤有些瑟缩的道:“就是他,‘荒寒一尊’!”
    喃喃的,燕铁衣道:“熊道元必不知道,他的老家‘仁德村’周围两百里的地面之内,居然竟是精英毕集,藏龙卧虎的所在……又是‘祁家堡’,又是‘寡医’,如今,再加上了一个‘荒寒一尊’……”
    这时,洪坤急着为燕铁衣打气:“燕老大,不论这易重云是那一路的‘尊’,又曾干过什么红胡子,也休管他十几年以前是个什么等样的角色,但他却也压不倒你,在他称雄道霸的时候,你同样崛起江湖,独当一面,而他见风转舵,洗手退隐之后,你却更是声威日隆,霸业日固,他不错当过‘血角旗’的瓢把子,可是老大你亦乃北地‘青龙社’的双龙头,论出身、论来历、论资格、论才学、论地位、论本领、论势力,你任是那一样也决不输他,反之,更可凌驾姓易的之上。”
    燕铁衣冷冷的道;“你不要忘了,还得论一论道理。”
    尴尬的打着哈哈,洪坤顾左右而言他:“所以呐,燕老大,对这易重云来说,我的确是招惹不起,但你就大大的不同啦,招惹不起的是他,见着你,只怕姓易的便不退避三舍,也要闻风而逃。”
    燕铁衣生硬的道:“易重云号称‘荒寒一尊’,曾掌关外最具威势的红胡子组合‘血角旗’二十余年,今天他虽早已归隐江湖,但若有人去抢或去骗他的女儿,他再是饭桶窝囊,也不可能‘退避三舍’‘闻用而逃’?我看你是叫他的女儿给迷昏头了。”
    洪坤忙道,“可是,至少你总不会含糊他吧?”
    燕铁衣沉着脸道:“只要行得正、立得稳、问心无愧,我不含糊任何人,否则,便是面对一个九流走卒,我也是一样汗颜不安!”
    洪坤呐呐的道:“你大可以不必与易重云朝面。”
    燕铁衣阴冷的道:“这不是我想如何便即如何的事,我不愿与他朝面,但在动手之际,万一朝上了面又怎么办?洪坤,你能把我化作一阵风消失掉么?”
    洪坤乾笑道:“燕老大,我想无论在任何情势之下,你都必然会有妥善处置的方法!”
    唇角一撇,燕铁衣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反正是我去冒险,是好是歹,是死是活,与你毫无干系,任何场面你都不用往上沾,天塌下来,横竖有我抗着了。”
    洪坤窘迫的道:“话不是这样说,燕老大,我们可是有言在先,谈好了条件的……固然事情是稍稍有些棘手,但你却不能因此故意找碴挑剔;再说,若非事情棘手,我早已自己办了,又何苦费了这么多力气来求你?”
    燕铁衣木然道:“洪坤,你知不知道这等于一个圈套?你所布下的圈套?”
    洪坤脸色有些泛青的道:“皇天在上,燕老大,我巴不得你马到成功,如愿而归,我比你心意更紧张,更忧急,怎么会布下圈套来叫你上当呢?这真是冤枉啊!”
    一挥手,燕铁衣大声道:“小楼里除了易重云之外,还有他的两个儿子,是么?”
    洪坤迅速的道:“不错,易重云的这两个儿子,一个是易小姐的哥哥,一个是易小姐的弟弟。”
    燕铁衣问:“一定都有一身好本事了?”
    洪坤吞吞吐吐的道:“本事当然会多少有一点,只是不晓得火候深浅如何?”
    燕铁衣沉沉的道:“只要他们习武,便不会差到那里去,所谓‘名师出高徒’,这兄弟二人设若练过功夫,他们的父亲就是当然的老师;易重云艺业精湛,修为深厚,调教出来的子弟必然不弱,家学渊源,即未尽得真传,也会颇有可观。”
    洪坤拍着马屁道:“但燕老大,你却是万人敌!”
    没有理他,燕铁衣迳自问下去:“易重云随侍左右的两名手下,是那两个人?”
    洪坤低声道:“一个是‘飞天狮子’贾标,一个是‘毒金刚’诸生长!”
    哼了一声,燕铁衣道:“这两个人我都知道,全是当年‘血角旗’的急先锋,易重云左右的哼哈二将,两个人皆以勇猛骠悍而驰名白山黑水。”
    洪坤陪笑道:“却也未见得能以比拟燕老大你身边的‘青熊狮爪’及三旗领主!”
    燕铁衣摇摇头,道:“洪坤,你不该做医生。”
    微微怔愕了一下,洪坤迷惘的问:“我,我不该做医生?”
    燕铁衣讥诮的道:“你若当叫化子更好,嘴巴灵巧,能捧能吹,人要一户,你讨十家,包管一样生活优裕,吃穿不愁!”
    洪坤白脸发赤,强笑道:“燕老大真会说笑,真会说笑!”
    燕铁衣目光上扬,缓缓的道:“易秋盈住在楼中的什么地方?”
    又振作精神来了,洪坤十分熟稔的道:“楼上,正对楼前的右边厢,不过,你最好从后面掩上去比较容易些,她的父兄与贾标、诸生长等人便住在楼下正面,整个楼上,除了一个书房、一个佛堂,另加那丫环的居室之外,就剩她的香闺了!”
    点点头,燕铁衣道:“很好,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其他应该告诉我而尚未告诉我的事?”
    思索了好一会,洪坤堆起满脸假笑道:“没有了,燕老大,我所晓得的业已全部向你禀告过了,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半点保留也没有。”
    燕铁衣瞅着洪坤,忽道:“我忘了问你,大郎中,你是怎么认识易重云女儿的?又如何对她家里的情形知道得这般清楚,就好像也是她家里的一员似的?”
    怪难为情的红了红脸,洪坤期期文交的道:“说起来,呃,也是缘份……约摸半年以前,易家慕名前来请我出诊,到他们住在‘秀楼山’下的‘小秀楼’去替老易的么儿子看病!就在那时,呃,我便见到了易小姐!说也奇怪,我经过的女人亦有不少了,从来也没有什么难舍难忘的感觉,可是,独对她便一见锺情,心荡神移……后来,我又接连去了六、七次,每次见到她,就越觉仰慕,爱意日增,几达不能克制的地步!我也曾向她暗示思念之情,但她却亳无反应,冷然不睬!我急了,表示得更露骨些,她却乾脆不再理我,连面也不见了!唉,这段相思的日子可真苦啊,可以说是魂萦梦系,刻骨镂心,我想她想得茶不思,饭不想,整日价闷恹恹的憋得慌!”
    燕铁衣揶揄道:“可是你却没有忘记敲竹杆!”
    叹了口气,洪坤道:“要生活嘛!”
    燕铁衣又问:“她父亲或家人知道你向易秋盈示爱的事么?”
    摇摇头,洪坤道:“不知道,我向她接近并表达爱慕之忱的时候,都是只有她一个人在的场合,而且,我认为像这种事她也不会同她父兄去讲,女儿家嘛,多半是羞于谈论涉及私隐之事的!”
    燕铁衣道:“很有可能,否则,以你如此轻佻失态的行为,易家人早就找来将你活拆八块了!”
    有些悸惧的痉挛了一下,洪坤道:“老实说,我的武功也相当不弱,但我也有自知之明,我晓得,凭我这几下子手脚,是断乎惹不起易家人的,我又想又怕,可是我一点法子也没有,我不能去求亲,也找不着机会去接近易小姐,无缘无故,我又不敢老是往那里跑,以免启人凝窦,对我不利!我想念易小姐真是快到发狂发痴的程度了,日也思,夜也想,神魂颠倒,坐立难安!燕老大,若非今天遇上了你,承蒙见怜,慨允赐助,只怕我这一辈子便要痛苦的单相思了。”
    燕铁衣毫不苟且的道:“什么‘承蒙见怜’、‘慨允赐助’?完全胡说八道,我纯是受你要挟,乘人之危而加以胁迫,不得已才勉强答应的!”
    洪坤呐呐的道:“像我这样说法,此较好听一点!”
    燕铁衣冷笑道:“你手段如此龌龊,还怕说法难听?真是笑话!”
    用力挤出一丝笑容,洪坤搓着手道:“燕老大,方才你问我是怎么对易家情形如此清楚,以及如何认得易小姐的?我已通盘托出,我想,你该没有疑问了吧?”
    燕铁衣道:“你倒是有心人,只怕早已准备着来这一手了!否则你如此注意这些细节做什?洪坤,我替你担心的是,易小姐一旦到手,你如何善后?易家人不活剥了你才叫见鬼了!”
    洪坤胸有成竹的道:“我不怕--第一,只要你不说出,他们便不会晓得是谁的主意,而你为了自身的名誉及安全,连你自己的形影都不会愿意显露,就更不可能吐出我来;第二,他们不知道我会找人掳劫易小姐,况且易小姐一朝入怀,我立即远走高飞,人海茫茫,任谁也便找不着我们了!”
    燕铁衣深沉的一笑,道:“敢情你早就盘算好了!易秋盈会武功么?”
    摇摇头,洪坤道:“不会,充其量只比一般女人灵活点而已,我有把握可以控制她!”
    眼睛望着屋顶,半晌,燕铁衣道:“我决定一入黑便启程,直放‘秀楼山’。”
    洪坤打恭作揖的道:“多谢多谢,燕老大,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功同再造!”
    燕铁衣硬板板的道:“可是,你忘了一件事。”
    怔了怔,洪坤不解的道:“我忘了一件事?燕老大,我会忘了一件什么事呢?”
    燕铁衣暴然的道:“熊道元危在旦夕,若等我劫得易秋盈回来,耽延时日,他岂不早挺了,还到那里活命去?你就没想到这一点上,光顾着去做你的相思梦!”
    洪坤急急的道:“不慌不慌,燕老大,请你稍安毋躁,这件事我早已想到,且连预防方法亦已思妥;我会先用一种丹药将他体内积毒凝聚,延缓毒发时间,至少可以生效三天以上,等你回来,我立即彻底给他除毒疗治,直到痊愈!”
    燕铁衣凶狠的道:“你有把握么?”
    洪坤自负的道:“绝对有把握,燕老大,论武功、论声势,我是望尘莫及,相差太远,但在疗养治伤的这门学问上,我们两人就刚好反过来了!”
    笑笑,燕铁衣又变得十分和缓的道:“何不好人做到底?一次给他治好算了!”
    洪坤也有点狎戏的笑了起来:“燕老大,如果一次给你的伙计治好了毒伤,你万一反脸对付我,甚至不履行诺言,不去帮我找我的心上人,我又怎么奈何于你?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到时连个喊冤的地方也没有啊!”
    燕铁衣淡淡的道:“我是言行如一的人,你也知道。”
    点点头,洪坤暧昧的笑道:“我知道,但在这件事上,我认为还是照我的法子做比较牢靠!”
    燕铁衣道:“洪坤,你很固执。”
    裂裂嘴,洪坤道:“不是固执,是事情重大,不敢掉以轻心!”
    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燕铁衣似笑非笑的道:“洪坤,你方才说过,你经过的女人不少,这样说来,你素性很风流喽?”
    坦然颔首,洪坤道:“我生平只有两好--色与财,而色更在财之上,所以,我才会宁愿不要你金钱上的重酬,只要我的小娇娘,所以,人家才称我‘寡医’。”
    燕铁衣有趣的道:“怎么说?”
    洪坤嘿嘿笑道:“‘寡医’,即是当世无双,足可称孤道寡之名医,也是‘寡人有疾’的名医,好在食同色,皆为本性,说出来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注视看这位“寡人有疾”的郎中,燕铁衣感喟的道:“你确实有点古怪,有点狂悖,也有点违反常情,你表面潇脱,内里奸刁,看似热诚,实则阴损,说你狡猾吧,你却也相当坦白,你医道高,傲气足,但有时却畏首畏尾,瞻前顾后,你像是不拘小节的人物,做起事来却谨慎异常,步步为营;洪坤,行医如你,也可称怪了!”
    洪坤拱拱手,道:“怪就怪吧,好在我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钓,也没强着谁来,迫着谁来!”
    燕铁衣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洪坤。”
    嘴里“啧”了一声,洪坤道:“对女人来说,我也是和行医一个宗旨--愿者上钓,当然有时免不了陪衬点财帛同虚情假意,可决不用强,只对一位例外--易秋盈。”
    燕铁衣嘘了口气:“我却正撞上你这个例外,背上这口可恶的黑锅!”
    洪坤殷勤的道:“你偏劳,燕老大!”
    坐回椅上,燕铁衣道:“洪坤,你今年贵庚啦?”
    洪坤莫明其妙的道:“四十二了,燕老大,你为什么对我的年龄感到了兴趣?”
    燕铁衣又道:“易秋盈多大了?”
    这才颖悟过来,洪坤白脸涨赤的道:“二十挂零!”
    笑笑,燕铁衣道:“老夫少妻嘛--如果匹配得成的话,这未免有点不大合宜,我说洪先生,如你婚娶得早,生个女儿也该有这么大了!”
    洪坤脸红脖子粗的声辩:“爱是没有年龄限制的!”
    燕铁衣道:“不错,如果两相情愿的话,倒也未尝不是一桩美谈,可惜你只是单方面,所谓剃头挑子--一头热,这其中的说法,就相差不能以道理计了!”
    洪坤急切的道:“我管不了这许多,我只知道我爱她,我爱她就必须得到她--不惜用任何手段,任何方法来得到她!”
    燕铁衣道:“这就是疯狂。”
    洪坤气愤的道:“我不同意。”
    燕铁衣一笑道:“那么,你认为这是什么?理所当然,抑是天经地义?”
    窒了窒,洪坤有些老羞成怒的道:“你不要管我是如何认为,你只要履行诺言,把人给我带回来就行了,其他一切全不干你的事,你也少给我冷言冷语!”
    燕铁衣慢吞吞的道:“洪坤,我不是冷言冷语,而是言出由衷,一个少女的青春幸福,因为你的疯狂,我的无奈,就要断送在眼前了!”
    洪坤怒道:“这是我的事,你只须行动,别的不用你来担心!”
    摇摇头,燕铁衣道:“我并非担心什么,洪坤,我只是内疚,要替你去做一件伤天害理的罪孽……男女相悦,不能勉强,但你却在勉强,我又竟然是实际去勉强那姑娘的人,唉!”
    忽然狡笑起来,洪坤道:“你不要想说服我,这是不可能的;燕老大,我劝你还是多想想你这位伙计熊道元的性命吧,只要你时刻不忘,办起这件事来,你就会全神贯注,快马加鞭的完成了!”
    燕铁衣道:“多谢你一再提醒我,洪先生。”
    背负着手,洪坤道:“今晚上,我先备上一某丰盛的酒菜,且边你饱餐战饭,也算送行,待明朝,你凯旋归来,我再替你设上庆功筵,并由我夫妻共同作陪!”
    端详着对方,燕铁衣问:“你夫妻?”
    尖声笑了,洪坤道:“不错,我与我的小娇娘--易秋盈。”
    燕铁衣不知道他自己的笑声为什么也会这样尖细?他跟着笑:“洪先生,我怕你这相思病已经病入肤骨了,居然已影响及你的神智都不清啦,这里八字尚不见一撇,你就开始做起‘鸳鸯梦’来了?老天爷,你夫妻?熊道元不用你治,就应该笑醒了才对!”
    洪坤顿时恼怒的道:“不准再讽刺我--从现在开始,你准备傍晚启行,在启行的前后,你不妨多想一会熊道元的性命问题,我忠告你,你必须达到目的,而且时间只有三天,过了时限或者空手而回,我们两人的下场就会一样的悲惨。”
    燕铁衣淡淡的笑着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洪先生。”
    目光中的神色有些怪异,洪坤道:“我劝你且先歇息一会,今晚开始,只怕你就会很劳累了!”
    燕铁衣道:“这是无庸置疑的,洪先生,因为你已将这桩原本该由你自己劳累的事推到了我身上!”
    咬咬牙,洪坤又恼又气又无可奈何的,恨恨转身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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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牡丹园牡丹解语
    怀着一种复杂又沉重的心情来到“秀楼山”,燕铁衣并没有费多大功夫,便找着了那幢依山临溪,四周植满牡丹花的精巧楼阁--“小秀楼”。
    “秀楼山”的山形非常奇特,一层层重叠的山岩往上耸升,宽阔浑厚而节次分明,就好像是一座耸立入云的巍峨巨楼一样,恢宏又雄伟,加上山间青翠苍郁,树木密茂,看上去,确是清奇灵秀,别有古拙深沉的韵味。
    于是,那幢玲珑透剔的山下楼阁也就更显得幽雅飘逸了,楼只两层,檐飞角垂,画栋雕梁,不是金碧辉煌的那种伧俗,而是和谐柔美的这般对称,尤其被楼中的灯火与楼外门角的斗大纱灯一泱,便更幽幻似梦似真样的蒙胧了。
    洪坤说得不错,这里,是高雅兼具富贵,气氛令人迷恋--就更莫论楼里尚住有一位千娇百媚的如玉佳人了!
    徘徊在“小秀楼”园外的空花矮墙边,燕铁衣举旗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及用那一种方式来解决他如今的困境才好,江湖喋血十多年,生死阵仗见多经多了,但是,来抢掳或诱骗一个少女,这可还真是破题儿头一遭!
    犹豫了老大一阵子,燕铁衣实在拿不定主意,况且,心里总有那么一股子浓重的愧疚与罪恶感,这种感觉,也是他自来少有的反应;在主持过如此浩繁场面的“枭霸”来说,似此般忧惶不安、又苦闷焦愁的情绪,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可叹!
    “小秀楼”外四围的院墙很矮,仅及人们的肩,而且砌造得十分雅致,只要看上一眼,便知道这围墙不是来防备什么的,而是用作装饰的;此等情景,与“祁家堡”的深壁厚垒,高墙铁网,可谓大异其趣,气氛上完全是两种情调,这里的安适恬怡,与“祁家堡”的森严冷肃,乃是一个强烈的对比。
    但是,两个地方却都是住着一样的霸道人物。
    又在片刻的迟疑之后,燕铁衣总算好歹将心中散碎游离的意念聚成了形,他不管能否行得通,只有下定决心试上一试了。
    他也知道这是一桩如何冒险的事,但他却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唯有豁出承担一切不幸后果的勇气,硬着头皮付诸行动,至少,他如行动还能有个未知的希望,若是一直犹豫下去,不但一事无成,任什么也都耽搁了。
    他当然是从“小秀楼”的后面掩进。
    在灯影婆娑的绰约朦胧里,燕铁衣飞起的身形有如一抹鸿翼横空的掠影,只是微微一闪,他已攀上了二楼右侧窗檐的外面。
    他所攀附的窗帘之内,即是易秋盈的香闺了。
    窗户是细木条厚的镂细纹冰花格子窗,糊着上佳的双层棉纸,窗檐斜排向下,檐角还悬挂着两枚精巧的小风铃,微风拂过,便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叮铃铃”“叮铃铃”……
    窗子里,灯光明亮,人影晃动,显然房中的人并未休歇,而从影子的晃动上看,房中是两个人,倒映窗纸上的影像,证明这两个人全是女子。
    燕铁衣不是用一般的“倒挂金钩”方式倒挂下来,他是整个人伏在斜面的檐上,当然,他必须提住气以减轻自己的体重,否则,窗帘的构造是承担不住一个常人的重量的。
    现在,他在考虑用什么方式进房。
    他不希望惊动楼下的人,至少,在他的计划确定成败之前,他不希望惊动楼下的人。
    这不是畏惧,燕铁衣毫不畏惧,他只是内疚与不安而已,主要的是,他不愿在自己的意念被确定是否能为对方接受前便先遭破坏。
    最后,他决定不再等待。
    他试过,窗子只是掩上,并未下栓。
    这扇精致的窗户,只是微微向上一掀,就像被一阵清风拂起来一下似的,声音细微似乎没有发出,燕铁衣已经翩然掠入房内。
    少女的闺房燕铁衣自来很少有见识的机会,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位少女的房间都似眼前这一间同样的令人激赏--这是一大间房子,通体是一种浅浅的乳黄色调,而地面却是用红木的小块排成了一朵朵线条声齐的牡丹图案,从雕着暗花的玉黄色承尘上垂挂下来几重如梦如幻的纱幔,就把这间大房子隔成了一大半与另一小半,外间还摆设得极为匀称的高几盘案,壁上悬着山水直条数幅,斜挂着一具形式奇古的琵琶;一只黄铜小鼎正冒着袅袅檀香,玉屏风上洒着一大片透逸的竹影,半遮着一张黑漆油亮,上置文房四宝的兽腿书桌,两排书架上密密的排满了书籍,另一幅鲜的工绣牡丹便在两具书架的当中,从这里,面对着重纱隐约的那小半间里,显然是佳人寻梦之处!只见罗帐半挽,丝衾展摊,虽然看不十分真切,但那一种旖旎娇慵的幽柔情调,却足以令人心荡气促,色授魂与!
    这间闺阁,是集雅致、清淡、绮丽、高华、恬怡之大成,而且,更带着那么一股子淡淡的书香,一股子幽幽的绮丽!
    在房中那张矮几旁,绣花框子早就撑开,一位眉目如画、艳光照人的佳丽正在那么安详优美的绣花,在她身边,另一位丫环打扮的俏妮子却忙着卷线引针;气氛是如此平静宁谥,使任何一个破坏了这宁静气氛的人都会感到是一种罪恶,一种冒失!
    燕铁衣即有这样的感觉。
    他进房的动作太过轻悄,以至他站到窗侧有好一阵子,房中的两位少女都没有发现,没有感触。
    此刻,燕铁衣相信这主仆两人都不具武功的修养了。
    屏息沉默片歇,燕铁衣朝前走近,他背负着一双手,脚步轻灵得就像是飘浮在地面上一样,丝毫不带声响的来到两位少女身后。
    两位少女在专心的微微垂首刺绣,她们侧脸对着燕铁衣,燕铁衣这时便站在两位少女的侧后方,假如被一个不知情的人看见了这光景,包管不会相信实际上的内幕,还会以为是两小口子在如此良夜,玉手挑绣,静赏幽闲呢!
    挑着绣着,那明丽美艳的少女似是下意识中觉得有种惴惴不安的感应,她轻轻抬起视线四顾,卷翘的睫毛密密如--于是,她便看见了站在旁边的燕铁衣。
    在刹那的僵窒之后,她的喉咙里倒抽了一口凉气,但是,她急忙抚住自己的嘴,一双水盈盈的凤眼中透露出惊恐之色,玉也似的莹白的脸庞便更形透白了。
    那俏丫头也似有所觉,她猛的转头望去,却只是大大的一呆,表情愕然又迷惘,可是,却显而易见的并没有她家小姐那样紧张惶悚。
    微笑颔首,燕铁衣从容儒雅的柔声道:“二位姑娘,晚上好--这位小姐的女红可真是细腻精巧,绣的是牡丹花,色泽调配鲜艳自然,绣工生动,几可乱真,花在缎面神韵浮凸,就和活的一样叫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摘;但叶片枝梗却也必须加意衬托才是,常言道:‘牡丹虽好,尚须绿叶扶持’,两相凑合,才各显其美,相得益彰。”
    坐在饰凳上的少女像是努力抑止住自己的恐惧,她勉强镇静下来,放下抚在小嘴上的手,她怯怯的望着燕铁衣,声音有些微微发抖:“你……是谁?你想要做什么?”
    那俏丫环也定下心,朝她小姐身前一挡,强硬的道:“半夜三更往人家闺绣房中闯,非奸即盗,绝不是什么好人,更不会安着什么好心,我要警告你,你如果想打什么歪主意,只怕就要后悔莫及;你可打听过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
    惶急的扯了扯丫环的衣角,那少女忐忐的道:“小真,不要这样说话,当心激怒了他--你忘记爹爹平时怎么教导我们的了?”
    燕铁衣安详的道:“这位小姐说得不错,小真,你家老爷平素一定告诫过你们,当遇到危急的情形时必须镇定应付,不要慌张,不要激动,也不要做出任何足以伤害你们的举止来,然后,再见机而行,在和对方处于委蛇中筹思求救的方法,找寻机会脱险;你们老爷一定也说过,强徒歹人有时并不是存心要伤害人的,至所以常常发生这类的事,大多是因为受害者一时的慌乱或冲动才引起的不幸,因为逞强者的情绪本已紧张不安,稍微的刺激,便能使他不克自制,演变成流血的惨案。”
    怔怔的,少女满脸的惊异不解之色:“奇怪……我爹爹正是这样告诫我们,但是,你怎么也会知道?”
    笑笑,燕铁衣道:“很简单,令尊是江湖人,我也是江湖人。”
    少女怯怯的试探着问:“那,你知道家父是谁!”
    点点头,燕铁衣道:“十余年前关外‘血角旗’的大当家,‘荒寒一尊’易重云,对不对?”
    又是迷惑、又是忧虑,少女的表情惴惴不安:“你好像对家父的来历十分熟悉?”
    燕铁衣和霭的道:“不太熟悉,但我所知道的已足够我认识令尊了。”
    俏丫环刁蛮的道:“你好大的胆子,既知我家老爷就是当年威震江湖的‘荒寒一尊’,仍敢前来意图不轨,你就不怕我家老爷剥你的反?你还不挟着尾巴尽早滚去,却尚在我家小姐闺房里磨蹭什么?”
    燕铁衣笑道:“小真,你比你家小姐更厉害多了!”
    一瞪眼,俏丫环道:“少拉近乎,小真小真,小真有你叫的?”
    少女急道:“小真!”
    摆摆手,燕铁衣道:“不要紧,我的理智比较一般歹人强徒要坚定些,并不太容易将我激怒,而且,我惯于控制自己!”
    少女往后缩了缩身子,道:“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燕铁衣反问道:“你是否就是易重云的掌珠--易秋盈小姐?”
    吃惊的点点头,她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燕铁衣温柔的道:“易小姐天生丽质,慧性兰心,我是仰慕已久了。”
    小真又是愤怒,又是恐惧的道:“好呀,原来你是冲着我家小姐来的!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个好东西,果然不错,你竟是个下流无耻的色狼!”
    易秋盈窥伺着燕铁衣的反应,边焦灼的低叫:“不要这样,小真,你会惹祸的!”
    咬着牙,小真的目光溜向门边,她脸蛋涨红的道:“小姐,我可以叫,我可以呼救,只要叫一声,老爷少爷和贾爷诸爷他们就会很快从楼下冲上来救我们!”
    不待易秋盈说话,燕铁衣已笑着道:“你真是个傻丫头,小真,你也不想,我既知你家老爷少爷他们都在楼下,而我仍然硬闯进来,难道说,我就没有一点仗恃么?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如果你安安静静,不吵不闹,不做出任何愚蠢的举动来,我保证你家小姐与你都会毫发无损,不受到任何伤害,反之,就难说了!”
    小真倔强的道:“只要我一叫,你也逃不脱!”
    燕铁衣摇摇头,道:“小真,我不愿恐吓你,但我有绝对把握在你叫声未及出口之前便使你闭上嘴巴;我的动作非常非常快,而且准确俐落无此,这样效果的融合,就产生了一种令你难以想像的威力,它宛若人的意识,只要浮现,立可存心,其间的过程短促至极,我十分诚恳的希望你不要尝试!”
    小真悻悻的道:“你吓不住我!”
    燕铁衣道:“那么,你叫叫看。”
    这位俏丫头不禁犹豫起来,她定定的瞪着燕铁衣,呼吸逐渐急促,两腮的肌肉连连抽搐,唇角也忍不住在一下又一下的勾动。
    一股怒气在腹内冲击,但她的舌头却像僵麻了一样转动不灵,而且,抑止不住的一阵阵身子泛寒,似是流动的血液都凝固了……
    易秋盈赶紧将小真拉到身边低促的呵责着:“小真,你怎么这样沉不住气?眼前是使性子的时候吗?这个人的功夫不知道有多深,但是,至少人家刚才掩进房来我们就全无感觉,光凭这一点,当可判断此人必不是个庸手,你冒冒失失的一叫,无论他能否及时阻止你,在爹爹他们赶到之前他有足够的空隙伤害你却是一定的,万一你受到了伤害,为的又是什么?
    这不是太没有价值与目了吗?”
    小真不甘不服的咕噜道:“我是为了要救你!”
    叹了口气,易秋盈幽幽的道:“只要你叫出了口,惊动了爹爹他们,恐怕我们两个人谁也活不成了--如果这人是存心想要我们活不成的话!”
    小真恨声道:“如果那样,他也别想活了!”
    易秋盈苦涩的道:“便算他也不能活,你我是不是会因为他赔上一条命就能回生?何况他并不一定就没有机会在伤害我们之后再脱走……小真,我不是怕死的人,主要的,生死是大事,总也得有个值得的原因,如此不明不白的死了,算是为了什么呢?”
    连连点头,燕铁衣道:“易小姐果然通情达理,深明大义,说得一点也不错;实际上,我也绝对没有冒犯二位之处,只要不逼我出此下策,我断不会主动相侵!”
    小真脸色泛青的道:“鬼才相信你的话!”
    燕铁衣淡淡一笑,不愠不怒的道:“原也无须你来相信--我们且待事实证明吧。”
    易秋盈微喘着道:“别这样,小真,他说的可能不假……我看他容貌儒雅,神态纯真,是个尚有赤子之心的人……他年纪不大,只和我们相若,即使受了几年江湖环境的薰染,也不会坏到那里去……他或许真的不想伤害我们!”
    死死盯了燕铁衣一眼,小真耸着眉道:“人小鬼大,越发不是个好东西!”
    燕铁衣拱拱手,道:“易小姐,还是你见多识广,洞察入微,我的确没有一丝半点侵犯二位的意思,相反的,夤夜造访,更是对小姐你有求而来!”
    怔愕的望着对方,易秋盈大出意料的道:“什么?你是对我有求而来?”
    燕铁衣沉声道:“不错,还请小姐慨允相助。”
    小真立时尖刻的道:“别听他的鬼话,小姐,这小子人小心坏,黄鼠狼给鸡拜年,还会安着什么好念头?我看八成是暗含阴谋,别有企图!”
    轻轻摇头,易秋盈阻止了小真的插嘴,她和颜悦色的向飞铁衣道:“这位兄弟,我不知道我能有什么地方可以为你效劳?你能不能说出来,让我们共同商量一下?”
    燕铁衣诚恳的道:“不论小姐是否能以赐助,在此,我先向你敬致谢忱。”
    易秋盈显然感到兴趣的道:“请你说出来听听,如果力之所及,我无不乐意尽此棉薄。”
    燕铁衣道:“易小姐,令尊得女如你,也该心满意足了;姿容绝俗,才德俱佳,端庄娴淑兼而有之,尤以小姐此般善良本质,便是他日幸福美满的保障!”
    脸色微酡,易秋盈羞羞的道:“不敢当,你太谬奖了!”
    小真恶狠狠的道:“喂,你有话快讲,有屁快放,夜深人静的你老是在我家小姐闺房中黏缠不去,你无所谓,我家小姐的清誉可糟蹋不起!”
    易秋盈急道:“小真,你是要逼出事来才甘休吗?”
    燕铁衣一笑道:“随他说吧,问心无愧,何畏人言?”
    冷冷一哼,小真道:“想不到,乳臭未乾的毛头小贼,肚子里似也有几滴墨水!”
    真有点生气了,易秋盈的声音泛了硬:“你是真要我骂你?”
    偷偷一瞥易秋盈的脸色,小真赶忙低下头去,咬住唇见不哼了。
    低柔的,易秋盈道:“这位兄弟,有话,就请你说吧!”
    燕铁衣似是在整理着他说话的层次以及考虑着如何修辞,过了半晌,他才轻咳一声,表情有些尴尬的道:“我今夜来此的目的,原是受托--不,受到一个人的胁迫而来,主要是把你骗走或劫走,总之随便以任何手段,将你弄出去也就是了……”
    大吃一惊,易秋盈花容失色,恐惧的颤着声问:“这……这人是谁?是谁要强掳我去?
    掳我去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顿时,小真又恼了火:“小姐,我说的不错吧?我早就看出来这小子来意不善,居心不良!”
    没有理会自己的婢女,易秋盈忧惶的道:“这位兄弟,请告诉我,是什么人迫你来的?
    那人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我自问没有和任何人结怨结仇,也没有开罪过那一位,为什么竟有人要如此对待我!”
    苦笑一声,燕铁衣道:“什么理由也没有,只因为你长得很美,有人不克自禁,对你相思入迷了。”
    易秋盈思索了一下,却摇摇头,迷惘的道:“这人会是谁呢?我也知道有两三位爹爹的故交戚友之后对我甚好,但他们却绝不可能以此恶劣手段来遂其心愿……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人会这样做,在平时,我甚至连接触陌生男子的机会都非常少!”
    燕铁衣道:“你真想不出?”
    易秋盈愁苦的道:“我想不起会是那一个有此邪念!”
    小真又忍不住插嘴:“喂,你不要吞吞吐吐的行不行?这岂是卖你那闷葫芦的时候?简直把人憋死了!”
    燕铁衣低沉的道:“有个郎中,人称‘寡医’,叫洪坤。”
    悚然惊悟,易秋盈失声道:“是他?”
    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小真气不过的道:“我还以为是那一个不开眼的小子有此胆量?
    原来却是那个杀千刀的蒙古大夫,草药郎中!简直是不自量力,异想天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凭他那副德性,那种熊样,配?”
    燕铁衣无奈的笑笑,道:“现在,易小姐,你该有数了吧?”
    叹了口气,易秋盈道:“老实说,若是你不点破,我真想不到会是这位洪先生,更不可能料及他竟出此恶计,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来陷害我!”
    小真凶狠的道:“小姐,在姓洪的向你疯言疯语的那一次以后,我就劝你禀告老爷,请老爷好好教训他一顿,至不济也轰他出门,永不准他再进我家门槛,却又是你那软心肠作祟,说什么也硬不下心来;现在可好了,你对他一片仁慈,他却恩将仇报,居然疯癫到找了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半夜潜来要绑你的票啦!”
    易秋盈幽幽的道:“谁会料到他竟这么……这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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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金刀关荒寒一尊
    燕铁衣被小真左一句“毛头小子”右一句“乳臭未乾”,弄得哭笑皆非,满心的恼火,但又发作不得,只好装作一派淡然之状,露齿微哂。
    这时,小真又气冲冲的道:“我早就看出这姓洪的不是个好东西了,眼斜心不正,蓄着两撇骚胡子假做斯文;他第一次来替三少爷看病的时候,那双混眼不朝三少爷的脸上观气察色,却一个劲鬼鬼祟祟的向小姐你的面上梭溜,贼头贼脑,恶形恶状的简直叫人作呕,我事后说与你听,你反倒数说了我一番,说我疑神疑鬼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喽,小姐,后来事实的演变却怎样呀?他可不是在接着来我们家几次之后就原形毕露啦?一下写几句歪诗传情,一下又背着人向你示爱,那天在后园里,他不是已经向你下跪了吗?真是丑态百出,要多丢人有多丢人;他在三少爷病愈之后,居然假借探视之名,还送来了一大包乱七八糟的补药要我转赠小姐,哼,谁稀罕?当时小姐早已不肯见他,我也知道这些鬼东西小姐也必不会收,所以找就老实不客气的抖开纸包洒了他一头一脸,同时严厉警告他不准再来,否则我就面禀老爷一切细情,请老爷打断他的一双狗腿。”
    易秋盈道:“其实你也不该这样叫他难看,他送的东西,退还给他也就是了,何必如此令他下不了台?再说,弟弟的那场热病,好歹总也是他给治好的!”
    小真撇着嘴道:“要不是因为他治好了三少爷病的这点功劳,小姐,我早就收拾他了,便不禀告老爷,我也会私下告诉贾二爷或诸三爷,看他们会不会剥他的人皮?”
    蹙着眉儿,易秋盈道:“这些事怎好向贾二叔与诸三叔去说?你不要胡闹。”
    小真连珠炮似的道:“我的好小姐,女菩萨,你可真是好心肠啊,姓洪的蒙古大夫不但一而再,再而三的缠你找你,如今居然找人来绑架啦,他这无赖青皮约莫是眼看软求不成,就乾脆来硬的了,这种‘霸王硬上弓’似的龌龊手段也是人能用的吗?我可不懂什么仁恕之道,我只晓得对付这一类二流子就要给他们来强的,拎着了便狠狠的施以颜色!”
    易秋盈低声道:“这已是几个月前的事了,而且我只当那是洪坤一时失态,至多也只是不克自制的忘形或是冲动之下的鲁莽之举;尤其我根本不会理会,就也没有把这件无聊的事放在心上,谁知道……唉,他竟会冒失到来这一着!”
    小真愤愤的道:“小姐,你固然不曾睬他,他在纠缠几次之后也没有敢再继续下去,但他却不是就此死了心啊,你认为根本不值一谈,他却日思夜想的发了疯癫啦,这次若不好好给他个教训,他还不知道易家的厉害,将来恐怕越将纠缠不休了!”
    易秋盈轻轻的道:“我想--这位兄弟此次不帮他的忙,他以后就不会再这么鲁莽了!”
    小真不以为然的道:“这种不要脸的人,除非狠狠给他来上一顿结实的,他是永不会罢手,小姐,你就是发善心,也要看对数,不能一视同仁!”
    说着,这俏丫环又朝着燕铁衣瞪大了眼珠:“还有你,口口声声仁义道德,谁知道你肚皮里装的是什么毒药?说不定你是在两面讨好,左右逢源!”
    燕铁衣冷冷的道:“告诉我,我两面讨好能讨到什么好?左右逢源又有什么利益可图?”
    窒噎了一下,小真随又火辣辣的道:“你既不愿助纣为虐,又一再表示不肯侵犯我们,既是这般,你却为什么替他来走这一趟?”
    燕铁衣道:“我已说过,我是事出无奈,身不由主,我是被胁迫来的!”
    小真冷笑一声,道:“你是被胁迫来的?姓洪的用什么来胁迫你?看样子你本事不错,姓洪的那几手三脚猫把式莫不成就能掏住你的脖颈?”
    燕铁衣苦笑道:“他不是用武功来胁迫我,他是用我一个兄弟的性命来要挟我!”
    易秋盈关切的道:“这位兄弟,可不可以请你讲详细点?”
    燕铁衣颔首道:“我的一个心腹弟兄中了毒伤,命在旦夕,而两河一带地面却只有洪坤能治这种毒伤,我们找到他,他起先答应医治,也索取了一笔重金为酬--悔不该我泄露了姓名,他在一听到我的万儿之后,立时改变主意,宁肯不要酬金,却胁迫我来抢你,我不允,他即以我那弟兄的生命要挟,大家把话说绝了,抢你回去,他马上救我手下的命,否则,便任由我那手下毒发身亡,如今,我只有两天多的时间来挽救我弟兄的命了!”
    小真惊怒的道:“这姓洪的就这么狠毒呀!”
    易秋盈却想得更远,她平静的道:“你的意思是说--你那位兄弟的生命能否延续,便全看你此行是否能够掳我回去的结果上?”
    点点头,燕铁衣道:“不错。”
    易秋盈又缓缓的道:“如果你能劫我回去将我交给洪坤,他就马上替你兄弟疗毒治伤,如果劫不到我或你不愿下手,他就不为你的兄弟疗毒,任由他毒发身死?”
    燕铁衣道:“就是这个情形。”
    易秋盈温柔的道:“而你处在这种痛苦艰困的形势下,仍不愿昧心来加害于我,事实上,你却具有掳我而去的能力,对不对呢?”
    燕铁衣坦然道:“对。”
    易秋盈感动的道:“谢谢你这么仁慈,现在,我已经知道你要我帮你什么忙了。”
    小真急道:“小姐!”
    摆摆手,易秋盈微笑道:“人家为了道义,为了仁厚,为了良心的平安与不逾做人的份,不违做人的格,甚至连自己兄弟的生命都可能要被牺牲在其间了,但人家却毫不考虑的照着正道去走,这种骨节是多么硬朗,这种操守又是如何清高,而这份光明磊落的行为又是多么令人钦佩?更重要的是,人家若不顾这些一味昧着心干,又不是做不到;能为恶而不为者,无须善却行善者,最是难能可贵,这件事,不论其中经纬如何,源始如何,但关键却在于我,人家为了慈悲我可以做恁般痛苦的牺牲,我又怎能不相对的有点儿奉献呢?”
    小真忧惶的道:“小姐,你知道他所言是真是假?”
    易秋盈安详的道:“他不须做假,如他要对我不利,大可强行胁制,又何必兜这样一个大圈?”
    燕铁衣凛然道:“易小姐能这般信任于我,足证我此项冒险业已大有收获!”
    易秋盈道:“现在,我只请问你要我怎么做?”
    燕铁衣胸有成竹的道:“你跟我回去,如同被我劫回,待洪坤治好我兄弟毒伤之后,再请令尊亲往迎归,我允诺洪坤将你带交给他,但我却未曾允诺强迫你跟随于他,令尊届时往迎,他必不敢拦阻,若有万一,你迳自离开,由我将他挡住,我也说过不伤害他,而挡住他亦非伤害他--总之,你只须随我同去亮亮相就功德圆满了。”
    易秋盈毫不犹豫的道:“好,我随你去。”
    小真一见情势至此,知道要拦也拦不住,他赶紧道:“我也随小姐一起去!”
    燕铁衣一笑道:“可以,说不定洪坤心花怒放,还以为一箭双雕呢?”
    易秋盈不禁羞赧万状,小真却啐道:“休要得了便宜卖乖,小滑头!”
    轻轻的,易秋盈又道:“我可以去将此事禀告家父知晓吗?”
    燕铁衣道:“当然,同时我也正要拜谒令尊。”
    站了起来,易秋盈向燕铁衣微微一让,偕同小真启门而出,燕铁衣跟随在后,却不觉心里有些忐忑起来,他不知道在此情此景之下,与易重云这位老红胡子朝上了面,会是一种什么等样的局势?
    ※※※
    体魄修伟,方面大耳,颔蓄一大把如虬赤髯的易重云坐在那张巨型的虎皮大圈椅上,他在静静聆听着女儿易秋盈的叙述;这位当年“血角旗”的大瓢把子,不但气宇恢宏,形态威猛,更有一股子隐隐然的霸势,他坐在那里,虽是毫无举止,却已令人感受到一种深沉的悚栗与慑窒意味了。
    一边听,易重云宽大脸膛上一面紫气时现,他迭次拿眼注视坐在下首的燕铁衣,那双往上吊起的凤眼中光芒肃煞,凛然刚强,看在人身上,活脱像刀刮般的难受!
    面对着燕铁衣而坐的,却是一个白衣白巾,三十岁上下的脱俗人物,他身材削瘦,头发以一只白玉发冠束起,五官端正,形容秀逸,然而,却在端正与秀逸之中,更带着强烈的精明强悍之慨--这是个胆大如虎,敢作敢当的角色!
    燕铁衣自从进入这座布置豪华的大厅开始,便全神贯注在易重云的身上,注意着这位大人物的反应、表情,以及可能的举动--他一点也不敢懈怠,丝毫也不敢放松,因为他不能断定在这种情势之下会发生如何的变化及逆转;江湖事经历多了,便令人越更慎重了,有时候,整个局面的转变非但是出人意料的,更是快得无可言喻的,在任何一件事未曾确定对方的立场之前,那种不稳的激荡叫人难安,如果掉以轻心,就是自己在找自己的麻烦了。
    是而,燕铁衣并没有向对面的白衣人仔细打量,也没有人替他引介,他认为目前不需要再注意其他的人,不但包括那白衣白巾的人物,连大厅中其他环伺四周的另几个角色他也未曾详加观察--而他知道那几个人里面,必有易家的两位少爷在!
    但是,那白衣人的神色却不大对劲,他虽然竭力装作平静自然,却依旧不能完全掩饰住他那出自内心的忐忑与不安;他似在躲避着燕铁表的视线--任是燕铁衣并没有注意他--那种生硬的忸怩,使得他原本具有的刚毅之态也打了折扣!
    现在,易秋盈站着说完了话,小真扶她坐到一侧。
    凝注着燕铁衣,易重云声若金铁交击,铿锵有声道:“首先,我问你,小伙子,你所说的话可是句句属实?”
    燕铁衣颔首道:“千真万确!”
    易重云威严的道:“你年纪虽轻,尚识大体,辨是非,甚属难能可贵,尤其临危不苟,受胁不屈,正也是年轻人气节骨格的表现;我看得起你,而你未曾要胁我女,我更要向你致谢!”
    拱拱手,燕铁衣道:“不敢当。”
    突然,易重云道:“不过,按照我们关东的江湖规矩,小友你不经传报,不见投帖,不得允许便私下探山,即是对主人的轻与藐视,这一桩上,我却不能通融!”
    那话儿来了--燕铁衣不禁暗暗叫苦!
    易秋盈急道:“爹爹--”
    一摆手,易重云道:“我不能通融传统上的规矩,但却可以从轻发落,小友你本该连过有我在内的五道关,但如今,就准你只打通一关便算了结!”
    燕铁衣忙道:“老前辈,我以为--”
    易重云不容对方置言,猛辣的道:“这一关你要挑谁来挡,由你自择--包括我,我的两位拜弟贾标、诸生长、以及我的两个犬子易力行、易履行!”
    舐舐嘴唇,燕铁衣苦笑道:“大当家,一定要这样做不可?”
    易重云沉厉的道:“你要知道,小友,五关减四,对手任挑,这已是我所能给你的最大优渥了,不要不知进退,徒增彼此间的困扰!”
    燕铁衣轻轻的问:“通关以后呢?”
    易重云一拂赤髯,道:“若你胜了,你的要求我全部允准,你如败了,至少也可留命而去!”
    一侧,易秋盈又是焦灼,又是激动的道:“爹爹,这是不公平的,他并没有错,我也答应要帮助他,我们不能以任何理由来推卸我们的责任,爹爹这是以怨报德啊!”
    霹雳一声,易重云叱道,“秋盈住口,这是山门的铁律,祖宗的规矩!”
    小真赶紧劝住易秋盈,那白衣人也一脸心疼之状,他本想开口,及见易重云的神色,却又畏忌的缩回头去……。
    易重云满面秋霜,紫气隐凝的道:“如何?”
    站了起来,燕铁衣无可奈何的道:“好吧,恭敬不如从命,看样子,不过这一关也是不行的了!”
    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张想是易重云当年发号施令的虎皮大圈椅上,他仍然一派山大王的口气,狂悍又威猛:“你挑那一个,小友?”
    叹了口气,燕铁衣道:“老前辈,便偏劳你吧。”
    此言一出,举厅震惊,人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任是那一个全膛目结舌,骇然不敢置信的瞪着燕铁衣发呆!
    死一样的僵窒之后!
    易重云豁然大笑,声震屋瓦:“好,好小子,有胆识,有骨气,有魄力,有种,不管你能否胜我,只是这股子傲锐之势,已使我刮目相看,深感欣慰,好小子,恨不早年与你结纳!”
    燕铁衣平静的道:“前辈谬誉了,在下斗胆直犯虎威,倘请前辈手下留情!”
    赤髯瓢拂中,易重云离座大步踏近,他顺手将身着的黑袍略一抄掖,豪迈的道:“小友,当拳不认师--不用客套了,怎么比法?你说吧!”
    燕铁衣老老实实的道:“用兵刃。”
    一怔之后,易重云笑声如雷,他昂扬激奋的道:“好小子,敢情你是明知我的一柄‘金背倒锥刀’斩遍关东未逢敌手,故意挑着我的招牌来了?行,归隐江湖已十余载,正好藉此机缘,重温昔日豪情!”
    易重云的模样,堪称“气吞万里如虎”,慷慨激昂,凛烈浩荡,只此一端,便知道他往昔是怎生能够吒叱风云,称霸关外了!
    燕铁衣安详的来到大厅中间,站定,气势深沉,静如岳峙。
    这间大厅极其宽阔,好像原本便是准备着专为上演这等场面的,现在厅中的家具早已移开,就更显得敞朗了。
    一个腰粗膀阔,环眼狮鼻的披发大汉往前一凑,双手高举过顶,向易重云捧上一柄黄麟铜皮鞘的沉重金刀--金刀刀柄却非寻常的钝圆,而是一具变相的三角铜锥,不用说,使刀人功夫的凶狠凌厉也便可以想见了。
    燕铁去看在眼里,一边暗自警惕于对方兵刃的霸道,一面却更钦佩人家规矩的森严,这么多年,又在今非昔比的情形下,“血角旗”的帮规仍然沿传不变,丝毫不苟!
    拔刀而出,易重云随意一舞,即见金光闪闪,寒气弥漫,那柄刃长面宽的巨刀握在这位“荒寒一尊”手里,越见威风凛凛,雄浑浩壮!
    于是,人人屏息如寂,双眼圆睁,每一颗心全要提到喉咙管上了,但他们的想法却是一样的--并未期望有幸目睹一场龙争虎斗,他们只是要瞻仰一下睽违已久的易氏刀上绝技!
    两人相对而立,距离六尺。
    易重云沉稳如山,他目注燕铁衣,缓缓的道:“小友,远来是客,未便僭越,请你先出招吧!”
    燕铁衣双手半提,全神凝聚:“请老前辈包涵。”
    涵字像一抹轻烟,几乎无声的自他嘴角消逝,一面扇形的光弧已映罩到易重云的头顶!
    卓立不动,易重云刀出如矢,居中穿刺,奇准奇快,“当”的一声便汤开燕铁衣的“太阿剑”,但是,流芒闪射,“照日短剑”却暴指敌腹!
    大刀轮旋,易重云斜身猛回,就宛如滚起了千百面金轮飞转;燕铁衣倏忽穿掠,长短双剑猝映猝隐,洒起一蓬蓬的光雨、一溜溜的冷电,一颗颗的寒星,但见灿莹虹彩,飞绕流腾,令人目眩神迷。
    金铁的交击声时起时没,有时,是连串的跳跃,有时,却又变成短促的激汤了。
    光芒的影像是瞬息万变的,它会幻成各类各式诡异又璀灿的图案,凝聚于瞬息破灭于刹那间,但是,却连续不断的一再循环!
    突然,易重云一跃至顶,在跃上的同时又已反泻而下,人与刀合,带起一条宛如流星曳尾也似的光速,笔直插向对方!
    这是易重云的刀上绝技之一--“飞流星”!
    陡然间,燕铁衣左手短剑拄地,抡旋而出,长剑“太阿”倏颤斜迎,抖起漫空光朵,反卷向上。
    易重云的刀刃“呛”一声劈得地下花砖碎裂,屑渣四溅,他却藉此一斩之力,侧翻三滚,赤髯飞张里刀柄由胁侧暴挫,双脚并齐弹踢!
    在漫天的星朵纵横中,燕铁衣猛往上凑,长短双剑交叉闪挥--将一百九十一次交叉的闪挥融于一次,但见奇异眩目的十字光辉流转隐现,两条相触的身影已在一声震耳的铿锵声里猝然弹开!
    易重云站在丈许之外的一张太师椅边,呼吸急促,赤髯不住栗栗颤动,他睁大着那双威凌的凤眼,似是在看着一个怪物一样瞪视着燕铁衣,他的脸微现扭曲,表情复杂而更包含着极度的惊震!
    燕铁衣便靠在大厅门框上,紫袍的肩部翻裂了一大道,但好像并未伤及皮肉,他的神色平和安详,只是也在轻轻喘息着。
    两个人都没有受伤,都是完整无缺的,甚至连一滴血也没淌。
    但是,谁赢了呢?谁输了呢?
    从表面上看,好像燕铁衣吃了亏,他的袍肩裂开了。
    易力行,那个黝黑强壮,长像粗豪而酷肖乃父的易家长公子首先兴奋的欢呼:“爹,胜了……”
    他的老弟,比他稍为白净一点的易履行也跟着捧场:“妙极了,爹,你的宝刀不老啊!”
    易秋盈与小真却噤若寒蝉,惶恐又迷惘的左窥右探,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她们实在分不清是那个赢,那个输了。
    只是,披发的贾标与形容冷酷强悍的诸生长却默然无语,两个人的两张脸孔上,彷佛能括下一层冰霜来,而那白衣人,更连视线都垂下去了……
    易力行没有得到预期的共鸣,不觉大为尴尬,他急忙故作热烈之状:“贾二叔,爹可不是赢了么?那小子肩头的裂帛即是明证,若非爹爹手下留情,这小子那条臂膀就别想要啦。”
    乃弟易履行也一力支持的嚷:“大哥说得不错,是爹慈悲,否则他还能四平八稳的站在那里硬充人王?”
    不待神态窘迫的贾标与诸生长答腔,易重云已焦雷也似的大吼:“不长眼的一对小畜生,还不快给我闭上那两张臭嘴?你们不成气候,莫非也要我这为父的跟着出丑见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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