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中雄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八十一章色是空定静安虑
    “鹰翼岩”是一块外形奇特的巨大山岩,两侧伸展,中间昂突,看上去,确有几分雄鹰展翼的样子,它便座落在“大荒岭”下的一片斜坡上,孤伶,但却伟壮的矗立着,带着一种铁铮铮的崇高味道。
    由“鹰翼岩”仰眺“大荒岭”,便更觉“大荒岭”的险峻削厉,苍莽森郁,是那样慑人的,俯视着平齐岭脊之下的大地,而“鹰翼岩”也就越加浑然挺拔,遨翔欲飞了。
    这片山坡也是气氛萧煞的,萧萧的黑松林,萧萧的风,萧萧的长草迎风吟泣,面对着一条并不太宽的窄道。
    坐在林中,燕铁衣一直默默没有出声:冷凝绮坐在几步外的另一棵松树下,也一样不声不响,她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几近冷寞,但她显然在沉思,在忖想着什么,偶而,她的眼光瞥过燕铁衣的面庞,也时时像是不经意的注视着坡下道路的那一方。
    燕铁衣并没有向冷凝绮探询来这里的目的。他谨守他的诺言,只要冷凝绮不打逃走的念头,不有意回避他的视线,他就不愿过问甚或干预对方的行动,这一个月的期间,他将给予对方最大的自由。
    他们是晨间抵此的,大约也就只是天刚亮的时候。现在,却已接近黄昏了。整天的枯坐与等候,燕铁衣相信冷凝绮必有其目的在。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推测过冷凝绮的意图,反覆思量,层层抽剥,如今,他不敢确定到底是那一项,但却已有了范围。
    忽然,冷凝绮的目光注定在燕铁衣的脸上,她轻轻的开口道:“大当家,你在想什么?”
    燕铁衣笑笑,安详的道:“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吃吃一笑,冷凝绮露出狡猾的神色道:“恐怕你正想着我所要做的事?”
    燕铁衣道:“不错,我在想,你想的是些什么。”
    冷凝绮道:“现在可已有了一个答案?”
    扯了一根草梗在手上玩弄着,燕铁衣道:“已有了一个范围,但却不能肯定是那一项。”
    嫣然笑了,冷凝绮道:“为什么不问?”
    燕铁衣淡淡的道:“不想问。”
    冷凝绮道:“为什么不想问?”
    燕铁衣悠闲的道:“因为这并不在我们的协定内容之内,你不逃走,不规避,就算尽到了本份,其余的事我无权,也没有兴趣干预!”
    冷凝绮道:“如果我愿意告诉你?”
    燕铁衣无所谓的道:“那是你的事,我也不能堵住你的嘴或掩上我的耳朵。”
    俏媚的歪着头,冷凝绮似笑非笑的道:“大当家,老实说,我对你相当失望,同样的,对我自己也相当失望!”
    燕铁衣微挑着眉道:“又是什么事使你生起这样的感触?”
    冷凝绮道:“我的各方面,好像不论是那一件事也引不起你的兴趣似的,对你而言,我似乎并没有一点值得探索的价值?而我居然平庸枯燥到了这种程度,我以前竟不知道,你说,我还不该对你、对我自己都失望吗?”
    燕铁衣笑道:“每个人的个性、观念、处境全不相同。冷凝绮,或许有很多人对你抱着莫大的兴趣,你本人及你那些传奇性的,带着浓重桃色意味的风流韵事,都有新鲜刺激的成份,他们会乐意甚至迫切的追探与注视;但我却不喜欢这一套,明白的说,我已是十分厌烦了,我自己的杂俗事务已太多,使我提不起劲来对你的一切过于关怀,再说,你那些传闻轶事,在我眼里看,不仅迹近疯狂,更且荒唐,没有丝毫经验上或世道上的价值存在,平淡中带着浪漫,腻味得很!”
    冷凝绮不快的道:“那么,连我这个人,也不值你大当家的一顾吗?”
    燕铁衣表情古怪的道:“怎么个‘顾’法呢!我倒有点不明白。”
    咬咬牙,冷凝绮道:“你不要装糊涂!”
    燕铁衣耸耸肩,和颜悦色的道:“我可能说不上聪明,但也不至于故意装傻。的确,对你话中的意思,我有点揣摸不定,也有点不敢冒失去猜!”
    冷凝绮火辣辣的道:“难道说,你无视于我的过往,也无视于我摆现在你眼前的胴体?
    过往是虚无的,而我的身子却是实实在在的。”
    燕铁衣有一刹那的怔愕,他随即失笑道:“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冷凝绮,你误会了,因为你并不了解我!”
    哼了哼,冷凝绮道:“少在这里假装正经,像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强豪巨擘,财势雄大的江湖霸主,那一个离得了这种调调?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天下的男人也一样都是像闻腥的猫,以你来说,表面上大义凛然,刚正不阿,骨子里,还不是见到漂亮女人就暗下想起歪点子来了?”
    燕铁衣眯着眼道:“别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我自己的感觉,你却是以何为依据下此断论的?”
    冷凝绮道:“我不用依据,男人就是那种毛病,十个人里有九个人爱好这一套,剩下的那一个便是假正经、伪君子!”
    燕铁衣笑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过份偏执了些。男人不好色的亦有很多,而发乎情、止乎礼的更是不少;异性间的交往爱悦,只要顺应自然、不悖伦常,按照道德规范来进行,便没有说不过去的地方!你若统称为假正经、伪君子,就是你自己在这一方面太敏感了!”
    冷凝绮忽然“咯”“咯”的笑道:“大当家,照你这样说,你又算那一种的男人呢?”
    燕铁衣道:“我不好色,但我亦非麻木不仁,我也有那种人类原始的欲望,只是却要在正常的礼教传统下满足这种欲望,除开此等情形,就只有把持自己。”
    冷凝绮的声音透露着十分的甜腻:“家花那有野花香?何况你并未娶妻,放着现成的艳福你不享,又算守的是那门子清正?大当家,少来这一套仁义道德了!”
    双臂环胸,燕铁衣微喟道:“江湖人没有太多的道学气,我也不自命清正,冷凝绮,只是我的天性如此,我不习惯于这样的轻佻浪荡,而你,又何苦作贱自己?”
    脸上色变,冷凝绮怒道:“我这才是任其自然,不虚伪、不做作、不忸怩、敢爱、敢恨、尽情的享受与逸乐,人生苦短,烦恼无穷,若不珍惜时光,把握现实,谈什么三贞九烈和礼教之道都是白白糟蹋了这几十年的生命!”
    燕铁衣摇头道:“你已将人生的意义歪曲与误解了,冷凝绮,这是很可怕又很可悲的不幸,你不该有这样的观念,以你的种种条件来说,如果你矫正这些偏执的看法,你的将来仍会是很幸福美满的!”
    冷凝绮厌倦的道:“得了吧,幸福、美满我早就不去指望了,那是留给些痴男怨女去瞎憧憬的,我想不了那么远,无论好坏,眼前的才是最重要!”
    燕铁衣道:“冷凝绮,我们是道不同,便难以为谋了!”
    流波莹闪,冷凝绮笑吟吟的道:“正是道不同,你才无须顾忌呀!”
    燕铁衣又折了一根草梗放在口里轻咬着,他道:“好家伙,这叫诱惑?”
    冷凝绮艳治逼人的道:“有兴趣没有?”
    燕铁衣冷然的道:“没有。”
    怔了怔,冷凝绮的双瞳深处又好似在燃烧着两团火红的赤焰,她的唇角不住抽搐,好一会之后,她才慢慢的道:“大当家,没关系,我们两人相处,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你要是从头到尾都能把持得这么坚定,我才叫服了你!”
    燕铁衣微笑道:“你真是个巫女,冷凝绮,而你的容颜便是诅咒,你要拖着我一起下水替你垫背,这种用心,也未免嫌狠了点!”
    冷凝绮说怒就怒,说笑又笑了:“大当家,我这是最佳的奉献,有生以来,你可曾经历过真正的温柔滋味?享受过如我这样姿容的女人?其中的妙处,我敢说你只要尝试之后就永生难忘!”
    笑了,燕铁衣道:“也就终生受累了。”
    冷凝绮狠狠的道:“你是木头呢?还是铁石心肠?”
    燕铁衣谦虚的道:“一个守名守份而不逾规矩的江湖人而已。”
    注视着燕铁衣好一会,冷凝绮叹了口气:“大当家,你说得不错,我的确不解你!”
    燕铁衣平静的道:“否则,你便不会兴起这样的念头。”
    冷凝绮背靠着树干,仰头望向林梢,她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我也曾有过类似的经验,或是同你身份相彷佛的‘霸’字号人物,或是在道上混得有头有脸的年青俊彦、少壮英才,他们有的也和你一样,起初是一流正人君子、中规中矩的姿态,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软化了,而且程度往往比那些一上来就饥不择‘色’的人更要窝囊!我对自己有信心,天下的男人,能够抗拒我的只怕少之又少,男想女,隔重山,女想男,就像隔层纱似的了!”
    燕铁衣没有作声,默默的看着她。
    冷凝绮又接着道:“我不了解你,大当家,但我了解男人,除非你某一方面有毛病,否则,你便也少不掉一股男人的习气,和兴起的念头很正常,你推拒,才叫反常。”
    有些啼笑皆非,燕铁衣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以为你的美色可以征服所有的异性,甚至包括我?”
    点点头,冷凝绮道:“不是‘以为’,大当家,我是有事实做依据的。”
    燕铁衣道:“人有不为的自由,你若不信,尽管照你的想法去做,至于我受不受,那就是我的事了!”
    冷凝绮半张着眼,神态妖媚的道:“走着瞧吧!大当家。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光,男女之间的情态发展,可是相当微妙迅速的,这段日子,已算是很长久了!”
    燕铁衣的声音有些冷硬的道:“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冷凝绮不在乎的笑笑:“男人,一个男人罢了!”
    燕铁衣舐舐嘴唇,觉得真是“岂有此理”,他索兴半倚半躺下去,一句话也不想说,也懒得说了!
    冷凝绮挑逗的道:“怎么啦?大当家,心里不高兴了?”
    燕铁衣沉沉的道:“不,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我认为这个问题实在不值得再讨论下去。”
    冷凝绮笑道:“真的不值得再讨论下去吗?”
    又坐了起来,燕铁衣严肃的道:“冷凝绮,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我很明白,我们姑且不要去点破,但我要率直的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任凭你用什么方式,都不会达到你心底所希冀的目的。”
    冷凝绮僵窒了片刻,冷冷的道:“大当家,你也不要太过自作聪明,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燕铁衣道:“对人处世的经验,使我保持了一贯的警觉与尖锐的判断力,我见过太多的邪恶、太多的狡猾、也太多的阴谋,当我遭遇到每一种不同的景况,我都会十分深入的分析和思虑,然后研究其动机并获致其结论;往往许多事情发生,一个剧烈的演变也好,一个小小的动作也好,甚至一点表情的转换,一句话的内容,都不似它表面上的单纯,背后经常隐藏着更大的企图,我的经验使我去探索这些隐而不现的企图,冷凝绮,所以你不要以为我和你有过接触的任何人一般的简单,要不,就是你的愚昧了。”
    吸了口气,冷凝绮竟又十分温婉的道:“你把我说得太深沉,太有心机了,大当家,你以为我对你还会有什么其他的意图吗?”
    燕铁衣道:“没有最好,否则,恐怕你会大失所望的!”
    冷凝绮不禁气往上冲,她尖刻的道:“大当家,别把你自己看得太高,你除了本事比我强上一点,其他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看你那志得意满的熊样,倒似诸葛重生--天上知一半,地下全知了!”
    微微一笑,燕铁衣道:“我没那么大的能耐,但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耍心眼,纵然比不上诸葛重生,可是比起你冷姑娘来,约莫是多少要高明几分!”
    冷凝绮幸幸的道:“等着瞧吧!我倒要领教一下你高明在那些地方!”
    燕铁衣又不出声了,只管嘴里咬弄着一根草梗,悠闲自得的眺望着坡下的道路!
    冷凝绮余怒未息的道:“哼!表面上看你,长着一付多么天真纯洁又童稚敦厚的面庞,好像那样的生嫩真挚,其实,全不是那么回子事,你的狠毒霸道、狂妄专横乃是首屈一指,无出其右的,江湖上的刽子手、武林中的大恶枭,最最阴险的人就是你。生了张孩儿脸,净做的是些阎王勾当,亏你还开口仁义、闭口道德,就凭了你的外貌,已经不知蛊惑了多少人,残害了多少人,和我比较,你是一丝半点也不比我强;我们都是用外形来掩遮内心的丑恶,你在甜言蜜语后面伸血手,你还自认为比我行?比我高明?别丢死人了。”
    燕铁衣静静的道:“是么?”
    冷凝绮愤怒的道:“姓燕的,你不要故作雍容大度之状,一个惹翻了我……”
    燕铁衣微笑道:“怎么样?”
    冷凝绮咬牙道:“我会和你拚了!”
    吐掉嘴里的草梗,燕铁衣点点头,慢吞吞的道:“很好,冷凝绮,我们便当你起的誓、赌的咒,一再的保证都是放屁,如果你想反悔、要毁诺,可以,我们现在从新再较量一次。”
    一下子又泄了气,冷凝绮悲切的道:“燕铁衣,你别看我是一个女人,一个坏女人,但我至少还有一样许多男人也赶不上的长处--我不失信、不背约,凡我答应的事,至死不渝!你知道我言出必行,你犯不着又来刺伤我!”
    燕铁衣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
    一摔头,冷凝绮双目宛似透射着火焰:“你这个口是心非,利嘴利舌的混帐东西!”
    燕铁衣吃吃笑道:“谩骂只是表示理屈,冷凝绮,此为智者所不取!”
    指点着燕铁衣,冷凝绮恶狠狠的道:“姓燕的,如果有一天你栽进我手里,你就会知道我将如何来对付你,我要一根根抽你的骨,一层层剥你的反,把你当猪一样阉了之后,丢你进粪坑里再把你泡腐浸烂!”
    “啧”了几声,燕铁衣笑道:“真狠着呢,这些糟蹋人的法子,你是从那里学来或听来的呀?”
    冷凝绮睁着眼、斜着眉,玉也似白嫩的颈项上浮起了青色的筋络,她的模样宛如要吃人似的狞厉,字字迸自齿缝:“你以为我做不到?”
    燕铁衣视若无睹,闲闲的道:“不敢说,冷凝绮,这样的手段你以前用过么?或是看见别人用过?抑是只听得传闻而已?”
    冷凝绮凶横的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沉重的低喟一声,燕铁衣道:“人间世上有许多事,非要亲身经历,是不知其中滋味如何的;光听人讲、自己心里想像,和实际的情形仍然差上十万八千里,冷凝绮,狠话不要说得太满,有些事,是某些人永远做不出的,你自以为横得了心,下得了手,这就叫‘狠’了,其实,你却连狠字的边也没沾上!”
    冷凝绮不服的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燕铁衣冷漠的道:“我告诉你一个譬喻,以杀人来说,一刀杀死也是杀人,凌迟碎剐也是杀人,有些人只能用一刀致死的方式来下手,但有些人却可以像剖鱼一样刮鳞、割腹、剜肉,一丁一点来糟蹋对方,同样的结果是死亡,而其中的过程却大不相同,这样的手段,并不是每一个杀人者都能习惯的,前者是带着激愤的冲动,后者却是绝对冷静的残酷,我以为,你是属于前者那一类型的?”
    冷凝绮阴沉的一笑:“你以为我是吗?”
    燕铁衣缓缓的,以一种如此晦涩幽森的语气道:“我见过你方才所说的那种酷刑,亲眼见过,那个人双手俱失,仅存下两节光秃秃的臂肘,断肘的部位是紫褐凸凹的斑斑肉痕,瞎了的一只眼变成一个血脓混浊又流淌恶臭黄水的烂坑,眼眶四周是红颤颤的腐肉黏沾一脸的溃疮,赤糊糊、腥淋淋的布满了整个头脸,连鼻子都烂掉了一多半,露出黑中泛青的鼻骨与肉蠕黏的内腔,他的嘴巴已被缝死长合,只存下一条隐约的红线,左腮上是一个人工开割的小洞,皮肉缩卷的乾瘪小洞,混身上下,全都是斑斑癞疮溃烂,叫湿沼粪毒给浸透了,那个人,几乎已不成人形……”
    面容上失去了先前的阴鸷,冷凝绮有些作呕的抚住了自己的嘴巴,她似乎不大相信的道:“这……算什么?”
    燕铁衣道:“人彘,听过这个字眼么?”
    冷凝绮呐呐的道:“人彘?老天,这不是已经把一个人弄得不似人了?”
    燕铁衣冷冷的道:“就是这样!”
    冷凝绮忍不住又乾呕一声,她惊悸的道:“那个人,你见着他的时候,是活的?”
    燕铁衣道:“是活的。”
    倒吸一口凉气,冷凝绮的背脊上都在泛寒,她喃喃的道:“你认识他?”
    燕铁衣生硬的道:“他是我在人间世上最要好的朋友之一,更正确的说,他是我的恩人,他曾在一条名称叫做白娘娘的毒蛇利齿下救回我的生命!”
    冷凝绮手摸心口,怯怯的问:“后来,后来呢?”
    燕铁衣道:“他死了。”
    抖了抖,冷凝绮道:“死了?”
    燕铁衣无动于衷的道:“不错,人被虐害成这个样子,不但事实上绝无生存的可能,就算再活下去也没有生趣了,这一点,我想在你这位姿容出众又特别注重姿容的美人来说,该是最能深切体会的!”
    摇摇头,冷凝绮恨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算有天大的仇恨,一刀不足愤,何妨补上三刀五刀甚至十刀?又何苦将人整成这个样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受活罪?大当家,是那一个野种下的毒手?你可曾替你的朋友报了仇!”
    燕铁衣低沉的道:“报仇了。”
    冷凝绮急问:“怎么报的?”
    苦涩的一笑,燕铁衣道:“就用你说的方法,一刀不足恨,我就给了那人三刀五刀,又加上十刀八刀,直将那恶毒的凶手杀得死透!”
    冷凝绮犹在气愤的道:“便宜了那里,大当家,你也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对!”
    燕铁衣沉稳的道:“现在,冷凝绮,我说了这么一段过往的惨痛回忆,就要触及正题了,我的目的是告诉你,有些人尽管口头上戾势十足,实则却是真正下不了毒手的,我们都是道上闯荡了多年的角色,也都见过世面,经过阵仗,但我们只适宜明刀明枪,搏命溅血的硬闯狠杀。却无法冷静的残酷手段去折磨一个人--纵然是我们的敌人仇人,有些时,我们为了某种原因而在这一方面有所做作,也只是到达一个程度而已,却不忍心坚持到最后,你是这样,我亦如此,是故,你不要把狠字挂在嘴边,在人道的泯灭这一项上,你还差得远,天幸你还差得远!”
    冷凝绮不响了,她脸儿白白的,像是在沉思什么,咀嚼什么?
    燕铁衣也没有再说下去,目光幽冷的注视着坡下,这一阵子,他的情绪也似是被往日的这段痛苦回忆给浸蚀得阴晦了,眉宇之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悒郁暗影……
    悄悄的,冷凝绮道:“大当豕,我很抱歉使你勾起了这一段往昔的痛事!”
    燕铁衣淡淡的道:“说过就算了,我是在提醒你,‘人性’是怎么一种论断与剖析法。”
    叹息一声,冷凝绮没有接腔,她双手托腮神色也不禁凄迷空茫起来,怔怔忡忡的,彷佛自己也不敢肯定自己的观念了……
    于是,在幽寂里,在风拂林梢的簌簌叶落风响中,在黄昏的夕照紫驼嫣红下,路的那边,隐隐传来了遥远的马蹄声。
    倏然,冷凝绮有如大梦初觉,她全身一震,精神抖擞,双目中闪射着明亮火热的光芒,“虎”的站了起来异常兴奋的注视向山坡拐角的来路上。
    燕铁衣默然不动,视线清澄的望着冷凝绮那张充满期待盼切的面庞。
    片刻后,山坡的拐角那边,已经出现了三人三骑,他们甫一转过弯来,便立即放慢了坐骑的奔速,并且非常谨慎的左盼右顾,打量着地形,尤其是“鹰翼岩”耸立处的这片斜坡松林!
    那是三匹高大强壮的粟色健马,马上骑士俱是已近中年的彪形大汉--一个个虎臂熊腰,魁伟骠悍,满脸的精明世故之色,尤其是都流露着一股粗犷凶横的气息,一看即知皆乃江湖人物,而且,必然是难缠难惹的江湖人物!
    三个人只在鞍后携卷着一条简单行李卷,却每个人都斜背肩上一只灰布包袱,三只包袱,看上去又大又沉重,似是里面裹着不少东西。
    此刻,冷凝绮的眸瞳深处又似透出了炽红的火焰,她已用一条丝巾住了半张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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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刀勾会妹劫阿哥
    静静的坐在那里,燕铁衣的声调也是那样平静,不带丝毫惊讶:“抢劫?”
    冷凝绮大大方方的点点头,着半张面容的她,竟越见俏丽美艳,说话的声音透自丝巾的后面,也带着一种柔柔的软腻了:“是的,抢劫。”
    燕铁衣笑笑,道:“果然没出我预料的范围之外。”
    冷凝绮凤眼流波,也在笑:“我也知道你大约可以猜中。”
    摇摇头,燕铁衣道:“这么美丽妩媚的‘老横’(劫匪),可是不多见呢!”
    冷凝绮将衣裳抄扎了一下,道:“姿容在这种场合发生不了什么作用,反倒有害处,使对方容易记得打劫者的像貌,说起来并不是桩好事。”
    燕铁衣注视着下面逐渐接近的三人三骑,低沉的道:“你知道他们是谁?那个码头的?
    什么出身?”
    冷凝绮轻轻的道:“知道。好些日子以前我就踩探过了,他们全是‘刀勾会’的硬把子,‘五阿哥’中的前三个,‘大阿哥’‘怒魁’谭英,‘二阿哥’‘豹胆’陶元,‘三阿哥’‘闪刀’孟长清,‘刀勾会’在‘会稽山’方圆五百里的地面上,可是头一号的,‘坐地虎’……”
    燕铁衣道:“既是如此,你朝‘刀勾会’的虎嘴上拔须,架他们的梁子,岂不是自寻烦恼?”
    眼睛里透着一股那样娇媚的神色,冷凝绮道:“话说得不错,可是看在那三百根‘小黄鱼’的份上,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人要财,就免不了要遭点累,担点风险,可不是?”
    燕铁衣诧异的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身上带得有三百根小条子?”
    注视着坡下三人三骑的行动,冷凝绮坦然道:“在我从川西一路追蹑贺尧回来的时候,我另外也随时注意和刺探适合下手的目标,‘刀勾会’里也有嘴皮子不稳的人。何况,凭我的本事,只要略施小计便可使他们神魂颠倒的,连十八代祖宗家谱都背出来,这点小秘密,他们那里还藏得住?”
    燕铁衣叹喟的道:“你真是厉害,一面满腔悲愤的跟踪来向老情人下毒手,一面却仍有心思另找财路,冷凝绮,你是般般兼顾‘人’‘财’却要啊。”
    冷凝绮淡淡的道:“本来嘛!要报仇雪恨,也要生活下去,不能先顾着要那没良心的命,就不管我自己将来的日子啦!人在这种环境里,总不该忽视现实问题。”
    燕铁衣道:“你更能非常淋漓尽致的运用你的天生本钱去求取所须。”
    抛抛那头棕红色的秀发,冷凝绮不以为意的道:“色不迷人,大当家的。”
    燕铁衣苦笑道:“是人自迷喽?”
    点点头,冷凝绮道:“不错,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钓,譬如你怎么就不受我的门道?”
    燕铁衣道:“受不起,冷姑奶奶。”
    扑嗤的笑了,冷凝绮道:“得啦!我没功夫再和你闲嚼舌头,大当家,买卖上门了,你请在这里等会儿,我下去接了货包就回来。”
    燕铁衣低沉的道:“不要同我耍花样,其他的事我不管。”
    冷凝绮道:“放心,我如同孙悟空,任是怎么个蹦跳法,也逃不出你如来佛的手掌心!”
    笑笑,燕铁衣道:“你明白这一点最好,彼此都可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请吧,难为你已守株待免苦候人一整天,还拖着我‘陪榜’!”
    赶出两步的冷凝绮回眸一笑:“别埋怨,大当家的,分你三成如何?”
    燕铁衣无动于衷的道:“心领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发财吧!问题是,你能得手么?”
    冷凝绮十分轻松的道:“那可不敢说,得费点力气以后才知道。”
    双手抱膝,安坐不动,燕铁衣道:“如果吃不住劲,你想抽腿开溜的辰光,别忘记该朝那个方向跑,否则,你可就要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啦。”
    没有生气,冷凝绮反而咯咯一笑,窈窕的身形猝然弹上半空五丈多高,然后,衣袂飘舞,冉冉若云中仙子般以反常的速度降落下去,她那袭新上身的鹅黄色裙裾真美,就宛如一朵妩媚娇艳又花瓣蓬张的黄玫瑰一样。
    现在,“刀勾会”的那三位“阿哥”差不多已越过了斜坡下的大半距离,来到了“鹰翼岩”伸展的左翼翼尖部位,而冷凝绮便刚刚落在他们的马头之前不足丈许处。
    半空中,突然有这么一位美如嫦娥般的红粉佳人冉冉而落,宛如脚踏彩云,祥雾烘托,衬得那样的绰约生姿,轻灵飘逸,香风隐隐中,便俏生生柔怯怯,如此突兀又令人瞠目结舌的站到了那里,倒真像是从广寒玉宇谪下凡尘的仙子。
    只是,此刻只是黄昏时分,玉兔未升,冰轮不现,这位“广寒仙子”却是从那儿钻出来的?
    冷凝绮的出现是这么平静、这么安详,一丁点狞厉暴戾的意味都不带,就窄似路边一株花草随风摇曳般的平常,以至那三位“刀勾会”的“阿哥”除了一刹那的迷惘之外,便只有一刹那的怔愕,连他们的坐骑也不惊不嘶,居然就那么自自然然轻轻松松的停了下来,有若方便它们的主人去和老朋友打招呼一样。
    眸瞳中流波盈盈,笑意如蜜,冷凝绮轻轻向对面马背上的三个大汉颔首致意,模样儿是甜极了、媚极了,也温柔极了。
    鞍上,三个久经阵仗,江湖阅历极深的老行家,一时之间也不禁有些迷惘了,他们怔怔的,又是疑惑又是纳罕的瞅着冷凝绮,三个人的意识都是一样的有着须臾间的愕然。
    冷凝绮笑吟吟的道:“三位大哥,这是才来呀?害得我枯候了一整天啦。”
    最前面的一骑上,坐着那个甲字脸,颧骨高耸又满面于腮的大汉,即是“刀勾会”的“大阿哥”“怒魁”谭英,这时,他蓦地有所惊悟,神色上透露着的疑惑便立时转为森冷了;浓眉上扬,他重重的道:“你想干什么?”
    左颊上有一条蚯蚓般紫红色瘰沥疤痕的“豹胆”陶元,也顿时意会到这是怎么码子事了,他偏马三步,十分戒备的吃喝:“上线开扒么?小娘子,你找错主儿啦!”
    形容瘦削冷峻的“闪刀”孟长清阴森森的道:“年头变了,我们不去挑人家的山门,截人家的道儿,自认为业已在吃斋念佛,不想居然竟有朋友找到我们头上来生事,这位朋友却又是恁的一位娇滴滴的大姑娘呢。”
    冷凝绮和和气气的道:“我这厢还没说上几句话呢?三位就如此聪明替我把来意点明啦?”
    “豹胆”陶元大声道:“少他妈的在爷们面前装蒜,你半截腰里猛古丁往我们马头上一站,拦住爷们的去路,不是找碴的莫非还会安着好心吗?”
    谭英也阴沉的道:“小娘子,你马前截道,黑巾里面,打的什么主意不妨明说了吧!彼此全是江湖上混世面的人,犯不着闪闪缩缩!”
    冷凝绮笑道:“还是我们谭大阿哥光棍落槛,乾脆爽俐!”
    脸色微变,谭英谨慎的道:“你知道我是谁?”
    点点头,冷凝绮道:“当然,不但久仰阁下大阿哥的威名,这两位我也一样神交多时了;只要是两道上跑过几天的角色,谁不晓得‘刀勾会’的声望?又有谁不晓得‘刀勾会’五位阿哥的英雄盖世?”
    谭英极为警惕,他看着对方,缓缓的道:“你把我们的底细摸得这样清楚,想不是只为了好玩,你有什么目的大可直接表出来,或者,我们可以斟酌斟酌,意思意思。”
    冷凝绮的表情有些夸张的惊异,她欢悦的道:“当真?大阿哥,你们当真这么慷慨?”
    直觉的感到不大对劲,谭英的唇角抽搐了一下,他冷硬的道:“不过,却也要看看你的意图是什么,我们能否接受而定。”
    冷凝绮一派娇羞不胜之状:“说出来,我实在不好意思,尤其是刚刚才与三位结识,三位又这样大方豪迈,更叫我难于启齿了。”
    “豹胆”陶元咽了口唾液,嗓音哑哑的道:“喂喂,你这副模样倒是扮得像,也他妈不知是真是假,有什么话尽快说,爷们还得朝前赶路哩。”
    冷凝绮垂下头幽幽的道:“我缺少钱,日子过得太苦,不得已,想向三位大哥借几文花用花用,藉此渡过目前难关,冒失之处,还请三位大哥海涵。”
    陶元勃然大怒,怪叫道:“他妈的,这是干什么!耍‘老横’居然耍到我们哥几个头上来啦?我们一天到晚还不知去找那一个龟孙打主意,你竟敢朝着我们身上动脑筋?”
    嘿嘿冷笑,孟长清不屑的道:“搞了半夭,原来却是想打劫呀?这‘无本生意’的勾当,我们早已在十年前便不做了,今天反倒遇上了这么一个女强盗,真是新鲜事!”
    陶元咆哮道:“成天打雁,莫不成还能叫雁啄瞎了眼?你这两截穿衣,三绺梳头的雌货约莫是吃了迷糊汤晕了头啦!对着这一行的祖师爷们打歪主意?”
    冷凝绮古井不波,双眸含笑:“别生气嘛!就只方才三位还是那样慷慨大方,怎的一转脸面,就变得如此凶神恶煞起来?我也没向三位剥皮瞪眼,也没缠绕不清,仅是想借几文钱而已,三位就恁的小家子气?”
    陶元厉烈的道:“你我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三鞭子打不着,八竿子捞不着,爷们凭什么要借钱给你,而且你马前拦路,半途截道,分明来意不善,这和强夺硬索有何不同?爷们是横吃十八方的,岂能叫你这婆娘当猪头看?”
    孟长清泠淡的道:“我看这贱人是活腻味了,我们掠倒她再将她一身人肉给片下来!”
    摇摇头,谭英沉着气道:“你两个先别起哄--小娘子,说说看你想借多少钱?如果数目合适,大家同为江湖一派,今日朝面也是有缘,帮衬几文亦是应该的事,我哥儿们素来喜欢结交朋友,假设能济你的急,解你的难,断不会推辞,彼此也好留个日后见面的余地,说吧!你要多少?”
    冷凝绮一本正经的道:“大阿哥,还是你明白事理,待人宽厚,更加上胸襟浩阔,仗义疏财,果然不愧是位铁铮铮的男子汉,响当当的英雄,正格的江湖豪士、武林俊彦,我算是折服了。”
    谭英皱着一双浓眉,并不领情的道:“不必客气了,打开天窗,把那亮话抖出来吧!”
    似是犹豫了片刻,冷凝绮好像怯生生的道:“大阿哥,其实数目并不大,我……我只要三位背着的那三只包袱就行,以外一个铜板也不多取。”
    斗然变色,谭英厉吼:“大胆贱人,原来你是早有图谋,冲着我们‘刀勾会’架梁来的!”
    怪叫着,陶元也跟着道:“好呀!没本钱的生意做到我们头上来了,臭婊子,你是真想劫我们的‘货’啊?”
    脸上一片铁青,孟长清冷酷的道:“绕了这大的弯,全是有意耍弄我们,老大,她早就打定主意是要半途劫夺我们哥儿所保的这票‘黄货’了,看样子,这贱人业已仔细盘算过,纯像预谋在此摘我们的招牌!”
    谭英愤怒的道:“那却得有这个本事才行,我倒要看她如何来扫我们的颜面,摘我们的招牌?”
    冷凝绮柔柔的道:“大阿哥,何苦这么鸡毛子喊叫的自己生自己的气?我也并不过份呀,三位背着的包袱里,合总也只是三百根‘小黄鱼’而已,这数目并不大,我自信伸得出手来。”
    陶元大吼:“你自信伸得出手来?妈的,你自以为是什么东西?是什么身份?把你连皮带骨卖了,也不够一串铜板,居然大言不惭,还自信伸得出手来?简直不知道你算是那一类的白痴、疯子!”
    吃吃一笑,冷凝绮道:“你的意思,二阿哥,我不够向三位取这点金子的份量,是吗?”
    陶元怒吼:“何止不够!你连边也沾不上,他妈的,完全是鬼迷心窍了!”
    冷凝绮平静的道:“我以为,我恐怕并不似你所说的这样不知自量呢!”
    左颊上的疤痕泛赤,陶元气冲牛耳,嗔目叱喝:“那么你就试试!”
    微喟一声,冷凝绮道:“二阿哥,还是不试的好;你们乖乖把背着的包袱交出来,胜似我亲自动手从你们身上解下来,结果并无不同,怕就怕在这自动与被动之间,对三位的生命多少有点影响。”
    陶元大吼:“放你妈的屁!”
    丝毫也不愠怒,冷凝绮安详的道:“二阿哥,难道说,你除了生就一张会吠叫的嘴巴以外,脑袋里连几条纹路都没有吗?你也不想想,如东西我拿不下来,我敢往上凑么?”
    呆了呆,陶元暴烈的叱吼:“你这贱人是在吓唬你面前的那个祖师爷?就凭你?老子一手抓着鸟,只用一只手便足足可以将你掏死!”
    冷凝绮摇摇头,恹恹的道:“多脏,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陶元挫牙道:“我这就活剥了你这烂货!”
    一伸手,谭英冷冷的道:“老二且慢!”
    冷凝绮一笑道:“对了,还是大阿哥沉得住气,有瓢把子的风度!”
    上下打量着冷凝绮,谭英硬板板的道:“既敢上线开扒,找着我们‘刀勾会’耍横卖狠,指明了要索取我们保着的这票‘黄货’,你便总有个来头?”
    冷凝绮道:“当然。”
    谭英恶狠狠的道:“不错,我哥儿三个这趟保着的正是‘刀勾会’一年下来各项进益的总数,以及一位钱庄东主托保的资金,足有三百根‘小黄鱼’,你敢打主意,便把万儿留下来!”
    冷凝绮俏媚的道:“大阿哥,我只要金子,不要扬名传万,所以,我这名姓,还是不留的好,留了,你们不便,我也不便。”
    陶元吼道:“藏头露尾的臭婆娘,无名无姓的小婊子,就以你的这点微末道行,也不怕叫这些黄金撑死你、压死你?”
    冷凝绮笑道:“不怕,真的不怕,二阿哥,财不嫌多呀,是不是?”
    孟长清狠毒的盯着冷凝绮,语声锐利得像刀口子:“越说,你这贱人越当真有这么回子事了?不管你是玉皇大帝的妹妹、阎王老爷的小姨,就算你长了三头六臂吧,包袱便背在我们哥儿三个的肩上,你可是上来摘了去呀!”
    冷凝绮道:“三位非要我亮上一手不可?”
    陶元粗暴的道:“你他妈即使亮上一百手,除了‘抓瞎’还能管个卵用?”
    轻轻吁了口气,冷凝绮道:“看样子,你们是不见棺材泪不下,硬要玩到四仰八叉了才肯认输,要钱不要命,连青山都舍了,将来再怎么植柴呀!可叹……”
    “怒魁”谭英偏腿下马,伟岸有若一座小山似的面对着冷凝绮,这位“刀勾会”的“大阿哥”形容威凛,气态轩昂的道:“你想要我们的这一千五百两黄金,也就不啻是用脚踩上‘刃勾会’的头顶,更与索取我兄弟三个的性命无异,说句老掉牙的江湖词儿吧!我们兄弟想要答应,可是我们的家伙却不答应!”
    说到这里,谭英一掀外衫,斜别腰侧的一柄“鬼头刀”已拔在手上,刃光森寒中,他的左手也自另一边的腰带上扯出了一只铁勾,黑黝黝的,那么单纯的一只铁勾,就像码头上的苦力用以勾拉货物的那种勾子,很粗糙、很寻常,但,却是要命的家伙!
    谭英一亮武器,陶元、孟长清也下分先后的跟着露出家伙,陶元更大叫道:“老大且慢,杀鸡还用得着牛刀?这臭娘们交给我打发掉也就是了!”
    孟长清慢吞吞,阴森森的道:“我看老二你也不妨歇在那里做壁上观,由我来掂掂这女子的份量,看她的功架可比那三百根‘小黄鱼’来得深沉?”
    冷凝绮不惊不悸,平平淡淡的道:“这样说来,三位硬是非见真章不可了?”
    谭英重重的道:“天下的财路广得很,不论有理拿没理抢,却总是留给那承担得起的角色,你如自信提得起来,可以,我兄弟三个便候着领教,休说是身上的金子,连命也一样现成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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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网剑轮雌伏三英
    冷凝绮颔首道:“大阿哥豪气干云,出语铿锵,果然是位人物,还没动手,我业已觉得那一股浩然之概,凌头压心,只是,为了这黄澄澄的金子,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便是含糊,除开舍命奉陪,亦没有别的法子了。”
    斜刺里,一刀如虹,暴斩冷凝绮颈项,还加杂着陶元的怒吼:“叫你卖乖!”
    只是微微挪动了半步,半步而已,锋刃带着寒光锐风擦过了冷凝绮雪白粉嫩的颈项前一寸不到,冷凝绮连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左手伸缩,“鱼肠剑”冷电闪射,去势奇速,猛一下便将陶元逼跳出五尺之外!
    孟长清侧面欺进,刀挥处只是一抹波颤的幻芒,而他的铁勾已由下往上,飞扣敌人的小腹,出手抉、招式狠,硬是要命的架势!
    冷凝绮动也不动,手腕倏翻,根本不见她取轮的动作,但“百刃轮”早已上手,然下压,同时上翻,“叮当”撞响中,孟长清刀震勾荡,冷凝绮的窄剑宛如毒蛇的舌信,闪动之下,孟长清的肩头已血溅肉绽!
    几乎是滚出去的,孟长清咬牙切齿的憋着气叫骂:“好阴毒的贱人,出手居然如此阴损。”
    冷凝绮淡淡的道:“姓孟的,你想要我的命,边都沾不上,我先给你来点小小的警告,下一剑,说不定就要透穿你的咽喉了!”
    背后,陶元闷不哼声的往上凑近,冷雪莹灿的刀刃横切冷凝绮腰身,却在临接前的瞬息扬起,斜劈敌人肩头,呈现着半透明的光晕,扩展涌动,功力十足。
    冷凝绮的反应出人意表,她不跃不翻,却蓦然贴地飞旋,“鱼肠剑”闪缩如电,“百刃轮”回腾流滚,锐气交织下,陶元一个筋斗侧掠三尺,反手十九勾扣扎下去!
    十九溜晶寒的剑尾闪击,十九响金铁的交击声中,陶元再退四步,冷凝绮暴移于侧,“百刃轮”突然跳跃,陶元已怪叫着踉跄出去--这位有“豹胆”之称的“刀勾会”二阿哥,右颊之上赫然已裂开了一道血口子,蠕蠕颤颤的彷佛一张婴儿的小嘴!
    在一刹那的惊窒之后,陶元暴跳如雷,直着嗓子吼叫:“心黑手辣的臭婊子,烂污货,你你你,你竟敢如此糟蹋你家大爷!”
    冷凝绮轻蔑的道:“阴沟里的老鼠,井底下的癞蛤蟆,你才见过你娘的多大天日?就在姑奶奶面前卖狠耍狂?歇着吧,以你这等下三流的龙套角色,姑奶奶我打发掉的不是一大束也有八箩筐了,娘的!”
    在这一阵之前,冷凝绮所显示出来的态度与姿容,全是俏媚融合着细嫩,娇艳加杂着柔婉的,但,只是须臾之间,她便已变得如此刁泼、如此凶横、如此狞戾而残酷了,她又恢复了她惯有的气质--一个女巫、一个妖邪、一条毒蛇也似的狠毒气质!
    陶元不住用手背按捺着右颊上的伤口,嗔目切齿的怪叫:“你破我的相、毁我的容,臭婆娘,我不将你凌迟碎剐就誓不为人,我要活埋了你,再把你分尸八段,挫骨扬灰!”
    哼了哼,冷凝绮道:“陶元,光练嘴皮子不算英雄好汉,我人就站在这里,你有本事不妨上来照你所说的做,看看你是否能达目地!”
    额头上暴浮青筋,陶元气涌如山的大吼:“烂污婊子,你当大爷收拾不了你!”
    “呸”了一声,冷凝绮不屑的道:“别在那里臭美了,撒泡尿照照你那副熊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空生了高头大马的骨架子一身,却稀松得和一滩烂泥一样,你收拾我?你连从我裆下钻过去我都觉得太腌酸!”
    全身起了一阵剧烈的抽搐,陶元脸孔泛青,呼吸急迫,一双眼珠子都似要凸出了眼眶,他猛的一挫牙,尖号起来:“我劈死你这贱人!”
    侧横一步,谭英猛然伸臂挡住了陶元,同时沉稳的道:“不可妄动!”
    陶元愤怒逾恒的叫道:“让开路,老大,我要跟她拚个死活,今天只管把命赔上,我也决不能让这臭婊子捡了便宜,妈的皮,她在我盘儿上开一条口子,我就要在她脸上划割十刀,连本带利找回代价来!”
    谭英厉声道:“我叫你退回去!”
    陶元激动的嘶声吼叫:“无论怎么说,今天也非要把这贱人搁在此地不可,老大,血债血还,不摆平了她,我们今后还拿什么脸面再混下去?”
    冷笑着,冷凝绮道:“我看,姓陶的,你就凑合着用你左右面颊上这一边一道刀疤的丑脸混下去吧,凭你这付尊容,再多加几条疤痕也就是这么回事。”
    陶元红着眼狂吼:“老子是丑脸,你以为你这妖女就生得漂亮?别他妈令人作呕了!”
    冷凝绮轻藐的道:“比起阁下你来,恐怕是要高明上许多,姓陶的,天生你不如我,而人为的玩意,你更差得不能谈,给我提鞋子我还嫌你粗陋!”
    几乎气晕过去,陶元像疯了似的直着喉咙吼叫:“杀,杀,老大,杀了这贱货,狠狠的零碎分了她……”
    谭英咬牙道:“闭嘴,老二,你简直不成气候!”
    点点头,冷凝绮道:“不错,简直不成气候,‘刀勾会’有这种料,活该要倒上八辈子霉!”
    怒目相视,谭英恶狠狠的道:“你也不用得意太早,现在只能算你占了点便宜,离着你希望的那个结果,还差上老大一段间距!”
    冷凝绮闲闲的道:“没什么间距,只有一点阻碍而已,大阿哥,那一点阻碍就是你,但纵然你要阻碍吧!所能发生的效果也有限得很,我会再费点手脚,却也无须耗多大力气!”
    谭英呼吸粗重的道:“不要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你的身手不弱,但我们三个更不是泥塑木雕,光站在这里摆样子给人看的楞货!”
    僵硬的一笑,冷凝绮道:“不是泥塑木雕,也不是光摆样子,可是事实上,在我看来却差不多!”
    谭英厉烈的道:“随你怎么说,今天你也别想走脱,你所做的事,必须对其后果担负一切责任--偿付这血与肉的代价!”
    冷凝绮那样鄙夷的笑笑,蔑人至极的道:“谭老大,动肝火不是认清现实的适当方式,你仔细琢磨,你们要命呢,还是要财?两端只能作一项选择。”
    谭英愤怒的道:“你狂得离谱了!”
    冷笑一声,冷凝绮道:“姓谭的,你先搞清楚,没这个道行,就不敢挑这件事、插这条腿,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是强龙岂能过江?”
    谭英强硬的道:“就算你横上了天,眼下也别盼顺利得遂的妄想!”
    摇摇头,泠凝绮道:“我可是在‘妄想’么?你这闭着一双鸟眼睛说浑话的楞头青!”
    脸上的肌肉紧绷,谭英悍然道:“你不会得逞的,我们以三条命在这里担压着,不信,你再试试看!”
    冷凝绮的一双眼黑亮有如墨玉,闪闪生光:“沙灰里的先生--还能跳得了多高?姓谭的,列位未免把自己估计得太朝前了,不知死活竟然到达这步田地,你们实在是可笑又可怜!”
    在谭英背后,陶元大喝:“放屁,你他妈的才不知死活,不知自已是什么玩意!”
    冷凝绮揶揄的道:“陶元,说你是条莽牛吧,你除了是畜生之外,还另带着那么几分瘟性,你好有一比,狗屎做鞭--闻(文)不能闻,舞(武)又不能舞,光是臭也能把人臭昏了!”
    陶元窒着一口气叫:“我把你这又泼又刁的婆娘……”
    谭英的刀就在这时出手,快得有若一抹流电,只是一闪,业已到了冷凝绮的面门,而他左手的铁勾,也同时扣向冷凝绮的胸脯!
    冷凝绮早就暗中防范对方这一着了,她一点也不慌乱,不退反进,往前一凑路,“鱼肠短剑”倏往上扬,“百刃轮”猛力下击又贴滑飞翻,于是,谭英的刀立被磕开半尺,铁勾也在一沉之下失丢准头,而“百刃轮”的倒刀齿却已顺着勾削向五指!
    吃惊之下的谭英往后疾退,铁勾微沉反起,“鬼头刀”在一片如波的颤闪中再次回卷,冷凝绮身形飞晃,剑舞芒织,轮转如弧,比他更猛更凌厉的当头压到!
    连连倒退,谭英倾力招架,却在瞬息之间便落了下风,于流旋激荡的光彩劲力中,模样竟是那样的艰辛吃重了。
    就在这时--
    孟长清飞扑而至,陶元也奋勇攻上,双刀双勾,便狂风暴雨也似会合着谭英的兵刃圈罩向冷凝绮身上。
    冷凝绮的腾挪游闪,非但快速无匹,更难得的却是她身法的美妙,每在如此疾速猛烈的移转间,却仍表现着优雅的姿态,含蓄的风仪,以及轻灵的韵律,美得好像是在舞蹈,当然,这般的形色中,却有着强烈的死亡气息。
    “刀勾会”这三位“阿哥”,以三打一,以众凌寡,却半点便宜占不到,非但占不到便宜,更显而易见的左支右绌,处处艰难了。
    山坡上的黑松林里,燕铁衣看得十分清楚,也听得十分清楚,从头到尾,他就没让任何一个情况、任何一句话漏出自己的视听感觉之外;他非常注意双方形势上的演变,自然,他也明白照这样下去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他不打算有所干涉,因为他已有了够多麻烦,不想再增添上另一桩了。
    对于冷凝绮举止的老练精刁,言谈的锐利泼悍,燕铁衣不觉有点叹为观止的感触,尤其是这位“血蒙妩媚”的武功之强,更使燕铁衣赞赏却又惋惜不已;人,不论男女,只要有了本事,都将带来本身行为更大的扩张与伸展,若是善行义举,倒也罢了,如是恶行罪衍,则不啻变本加厉,如虎添翼;目前,冷凝绮便是如此,这样一个俏美的女人,这样一个武功出众的女人,却偏生是个女恶棍、女魔星,她恁般的机警灵巧,身手不凡,居然配上的却是无德失端,怎不令燕铁衣打心底泛起那一股惋叹?
    目光注视着山坡下道路上的这一场火拼,燕铁衣有种不值的感觉,人的行为就这么愚蠢;而人命也就这么贱法?一千五百两金子,竟能使四个人在豁命以争?纵然其中含着尊严及个性的因素吧,这争执的起源同开端却未免荒谬,人命原是无价的,但有时算算,实在也不值多少。
    那里,仍在狠斗着,以三敌一,可是双方的情势优劣,却正好与人数的多寡成反比。
    燕铁衣悄然往下移动了一段距离,他非常清楚,隔着胜负之分,就在眼前了,冷凝绮业已控制住整个局面,而看样子她却好像并非倾以全力,这女人!
    燕铁衣的判断并没有错,决定性的演变在于谭英那横滚逆龚的动作里--这位“刀勾会”的“大阿哥”挥刀舞勾,宛如雪凝寒光,蛇影穿掣,那么快的暴起攻杀敌人,而陶元与孟长清也同时自两侧狠挟猛扑而到!
    冷凝绮便在此刻显示了她精湛诡异又凌厉凶狠的武功,只见她纤细的身形猝然仰滑于地,背脊并不沾尘,双脚倒飞,谭英在横袭落空之下胁腰等处骤中两脚,一个筋斗便倒翻出去,几乎在谭英身体滚翻的一刹那,冷凝绮已经弹跃七尺,背朝敌人,双臂后扬,两面星云似的罗网快不可言的分别兜罩住了左右扑至的陶元与孟长清,网影才现,又“呼”一声抛扯,陶元同孟长清两个突觉黑雾罩身扣住头脚,退不及退,甫感身子卷紧,方在奋力挣扎,却又被抛掷出去,于是,谭英刚刚从地下半坐起来,他的两位兄弟却又跌成了一团!
    目欲裂的谭英,用右手刀猛力撑地,一面艰辛的往上挺立,一面嘶哑的吼叫:“我们与你这女匪誓不两立……今天便在此地分个死活,除非你一一将我们摆平,否则你便休想全身而退。”
    摔跌得满眼金星,头昏脑涨的陶元与孟长清二人,也在各自摸索到抛脱身边的兵刃后,摇摇晃晃的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陶元目瞪如铃,力竭声哑的大叫:“我们全豁出去,同这婊子拚了!”
    呛咳不停的孟长清也一边背揉胸,一边鼻青眼肿的咒骂:“这贱人好歹毒,她是存心要折磨我们逗乐子,我们任是叫她分了,也断不能下这口冤气!”
    冷凝绮俏生生的站在丈许之外,她笑着道:“三位,对你们,我已经是格外宽大为怀了,做这种事,讲究的是杀人灭口,永绝后患,而我也一向遵行这个法则,只不过今天有点例外,我的情形特殊,所以,我不杀你们,放你们活着回去,就算我按着道上规矩,要财不取命吧!你们识相点,我可是经常不记得这个规矩的。”
    陶元气涌如山的吼叫:“做你妈的春秋大梦,要财不取命?呸!你除非连我们三条性命一起收了,我们身上的金子你沾也别想沾一下!”
    冷凝绮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目光的神韵却讥诮得令人难堪。
    突然--
    孟长清丢掉左手铁勾,慌乱的伸手在肩背部位摸索,刹那时又像见了鬼一样惊恐逾恒的叫嚷起来:“不得了,不得了啦!我的包袱呢?我背着的包袱呢?”
    陶元呆了一呆,本能的跟着检视自己身上的包袱,这一看,也不禁猛的跳了起来,气急败坏的狂吼:“我的包袱也不见了。只刚才还是好端端的背在背上啊!妈的皮,真是大白天出了那祟啦!包袱会不长翅膀飞了,他妈的!”
    方始吃力站定的谭英,这时不由连全身都僵了,他在瞬息间的震恐之后,才骤然发觉自家也是身轻如燕--背上轻松松,凉兮兮的,他背着的那只灰布包袱,也同样踪迹杳然,不知何去了!
    在一阵惊悸混乱过去,三个人的目光自然聚集向冷凝绮那边,于是,他们这才惊骇的发现,他们那三只沉重的灰布包袱,早已堆叠在冷凝绮的脚跟后面!
    冷凝绮平淡的道:“不错,都在这里。我要的,我已得到,是而我也不想再解决你们--只要你们不逼我这样做的话!”
    三个人目定口呆,眼珠子却像不会转动了,他们楞楞的看着冷凝绮,神态活似在看一个天外飞来的怪物,或是一个自虚无中凝形的妖魔!
    冷凝绮冷寞的道:“不必用这种眼光看我,我的本事有限得很,只是你们三个太脓包了,我很讶异于列位反应的迟钝与感觉的木讷;当我用双脚踢蹴谭英的时候,也就是勾落他包袱的时候,当我的‘罗刹网’罩住了陶元和孟长清,我抛出了你们,却留下了你们背上的包袱在网里,这样明白的手法,各位居然懵懂不察,确实令我惊奇。”
    “刀勾会”的三位“阿哥”面面相觑,他们彼此望着看着,在犹豫、在惧悸、在惶悚,但是,却也在愤怒,也在传递着受挫的激动与不甘!
    看着看着,由眼神里,他们达成了默契,沟通了心意,于是,骤然间,陶元厉啸如泣,虎扑向前!
    冷凝绮宛似早有所觉,早已猜到他们的意图,因为冷凝绮的反应要来得更快、更隼利,她暴飞十步,凌空翻腾,陶元的刀勾挥空之下,她的“鱼肠短剑”寒芒倏映,只是那样一闪,已经七次透进又拔出了陶元的两条大腿!
    “鱼肠短剑”的刃口上还带着滴滴圆盈猩赤的血珠子抛洒,冷凝绮已猝然斜侧避开了孟长清的刀勾并袭--刀锋与勾尖贴着她的颈旁左右擦过,蓝汪汪的”百刃轮”便突然“扑嗤”一声斩进孟长清的肩胛,顺着轮刃拔扯的力道,冷凝绮又将孟长清一个筋斗摔出了五尺之外!
    那一声尖厉凄怖的长号来自冷凝绮的背后,锐风旋流,袭体而来,冷凝绮躲也不躲,双臂飞张,黑网两面“呼”声翻卷,准确无比的兜迎住了谭英的一勾一刀,而瞬息里,冷凝绮的“鱼肠短剑”与“百刃轮”便透入了谭英的两条腿根!
    闷哼有如呻吟,谭英只是一个旋转,小山似的庞大身体便一头栽倒于地!
    冷凝绮的衣裙上仍然是那样的鹅黄鲜洁,连一丁点血链子都没溅上,她仅是满头棕红色的秀发微见散乱了些;轻俏又妩媚的,她抚理了一下鬓发,然后,她并不如何费力的拎起了地下的三只沉重包袱,头也不回的走向山坡--身段款摆,娜生姿,就像一步踏在一朵莲花上只留下后面那一片呻吟血腥……
    燕铁衣以一种古怪的目光迎接着冷凝绮“凯旋”回来,他没有说话,偕同冷凝绮步往“鹰翼岩”的黑松林中。
    “扑通”“扑通”“扑通”,冷凝绮将手上提着的三只沉重包袱丢弃地下,她带着点疲倦意味的舒了口气,又抚理着她那奇特的秀发,懒洋洋的道:“大当家,见者有份,你分一只包袱去吧!”
    燕铁衣笑笑道:“这是什么?分赃?”
    黑亮的眼睛一瞪,冷凝绮道:“你表现你那门子清高?分赃?不错,是分赃,我说大当家,你没拿过这种钱财吗?只怕你的金山银川里不知堆了几许血腥与人间愁惨!”
    燕铁衣安详的道:“我并没有金山银川,只是有一点帮里公聚的堂费,其中是连着鲜血白骨,却并无人间愁惨,而那鲜血白骨,也只是安帮立命所付出的代价罢了。”
    冷凝绮尖声道:“少给我这一套江湖仁义,你到底要不要分上一份?”
    摇摇头,燕铁衣道:“盛情心领,无功不受禄。”
    忽然妩媚的笑了起来,冷凝绮道:“唷!大当家的何必这么客气法?你一直隐在暗处替我掠阵,光凭这一份心意,我用这一包袱的‘小黄鱼’已是报答不完了。”
    燕铁衣似笑非笑的道:“冷姑奶奶,你可别自作多情,谁是替你掠阵来的?我守在暗处,只是监视着你,预防你逃之夭夭!”
    哼了哼,冷凝绮不快的道:“你把我姓冷的看成什么角色?我虽然是个女流,且不入正道,但至少还有说话算话,言出如山这一桩好处,我讲过不逃就是不逃,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燕铁衣拱拱手道:“果是如此,自属最好不过,若有失言,倘请姑娘包涵。”
    一扭头,冷凝绮有些负气的道:“你当我的钱财是轻易分得的么?向来我都是独吞独吃的习惯,谁也别想在我手底下找剩余,分你一份,居然还不要,真是不知好歹,你不要,我还更不想给呢!”
    燕铁衣笑道:“你辛苦,自当留下,我担心的是‘刀勾会’那三位朋友的伤势!”
    冷凝绮道:“放心,全死不了;今天若不是你在旁边看着,我一个也不放他们生还!”
    燕铁衣若有所感的道:“我相信你确是有这个心意,但事实上这样做却太不应该!”
    一挑眉,冷凝绮道:“你还有完没完?一天到晚不知要听你教训多少次,别忘了这一个月的时间是我的,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到了时辰任你宰割,不到时辰你就少罗嗦!”
    笑笑,燕铁衣道:“没有一个月了,只有二十五天……”
    狠狠瞪了燕铁衣一眼,冷凝绮弯身拎起地下的三只沉重包袱,一言不发行向栓马之处,燕铁衣耸耸肩,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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