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心指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十九章策应及时
    关孤面对“悟生院”的杀手谷南生硬如铁的道:“你会看得到,听得见——谷南,当刃炫光闪的开始,你就会看到是谁的肉在飞,谁在呼号嗥叫了!”
    谷南愤怒的吼叫:“你要偿命,关孤!我誓言要做到这一步!”
    关孤冷冷的道:“唬不着我,谷南!”
    谷南听了关孤的话,红胡子根根竖起,切齿道:“我从来没有痛恨一个人像痛恨到你这样的程度,关孤,宁肯用我的命来雪我的耻泄我的恨,九幽地府,天上地下,我与你永不并存!”
    关孤挺立不动道:“对你,我也是一样!”
    谷南骗腿下马,厉叱道:“很好,我们全可如愿以我们的性命与鲜血来拼死一搏!”
    关孤的“渡心指”连鞘斜举,缓缓的道:“天快黑了,该走的,也到时辰了,谷南,你还在等候什么?期待什么,舍不得么!”
    脸上的肌肉紧抽,谷南大叫:“纳命来,关孤!”
    这边,容磊急喊:“谷老大,且慢!”
    瞪着容磊,谷南道:“什么事?”
    容磊眼中血红的叫道:“谷老大,对付关孤这种背义负恩之徒,不须待以江湖之礼,谷老大,我们并肩子上!”
    残酷的笑了,谷南冷厉阴森的道:“嗯——并肩子上!”
    关孤已经看见了“双环首”夏摩伽——这位他在“悟生院”里唯一挚交;夏摩伽虽然早与他有过同进退,誓不分的约定,但在这时,却面无表情,目光冷木,不显丝毫内心的反应,甚至连他的副手“铁牌”江权,也一样神色漠然,好像只等着听令动手一般。
    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电流在彼此之间连通了,关孤仿若得到一个奇妙的启示,他微笑了笑,透了口气,低沉而略带沙哑的道:“为什么还不动手?谷南,你们先前围近之时,似已迫不及待了!”
    颔下的赤胡颤动,谷南阴鸷的道:“你用不着激我,但我知道你心里却在想些别的,关孤,我可以料到你在打的是些什么主意,任你狡猾好刁,我也不会中你的圈套!”
    关孤不禁冷笑了,难怪对方刚才犹自气势汹汹,愤火好炽,却在他这瞬间有所感觉的微笑中反倒跟着静止下来,敌人竟在猜疑他的微笑是另有计谋——但事实上也是如此……
    “火珠门”的大当家容磊恶毒的道:“谷老大,不论姓关的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我们也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把他活剁在此,为我们惨遭毒手的弟兄报仇!”
    谷南冷酷的道:“我们历经如许艰苦,蒙受这般巨大牺牲,千里奔波,心力耗尽,为的便是这个目的!”
    江尔宁——这出身武林中名门正户“清漳河”江家的大小姐,一向任性倔强,又与舒婉仪一样恋上了关孤的慧洁少女,急促的开了口:“关大哥,先下手为强,别在乎他们,他们一个个都是色厉内荏,骨子里含糊你得紧!”
    关孤平静的道:“我知道。”
    关孤先前因经过了一阵拼斗,耗力甚矩,这片刻的僵持,业已恢复了部份元气,但形色之间,仍现得疲惫憔悴,他的腿上还带着未曾完全痊愈的刀伤——日前在“笑天魔”胡钦的“含翠楼”中,与“悟生院”的党盟“三人妖”火并时挂的彩——虽然他的外表是如此乏倦虚脱,原本瘦削的身材越加瘦削,双目下陷,眼眶四周泛黑,而脸庞的棱角也更加尖锐嶙峋了,却仍然有着那等山岳般雄峙的震慑力,使他的敌对者毫不敢存有轻慢之心!
    他的眼睛在这时看去反而更加黑亮,更加幽深了,带着那样冷漠的、坚决的、阴寒的光彩,时而闪掠着血漓漓的神韵,盯在人们的身上,便宛若两柄利刃般直能穿透了人心!
    江尔宁混身是伤,混身包扎着纵横的白布——她身上的伤,乃是在以前执意向关孤挑衅时被关孤所创,至今尚未合口,也由于这血的教训反倒使她对关孤由恨生爱,从怨意变为敬佩了——她现在却似毫未顾虑到身上的伤痛,只一个劲为关孤着急:“速战速决啊,关大哥,别给这些无耻恶胚任何喘息的机会——”
    “真龙九子”之首的谷南寒森森的注视着江尔宁,语声冷凛:“小贱人,你只怕要替你家里大人找上麻烦了!”
    冷冷一哼,江尔宁不惧的道:“咱们‘清漳河’江家的人不会在乎你的恫吓,姓谷的,江家人在道上闯过的龙潭虎穴多了,见过的邪魔鬼祟更不少,总也没叫谁压低过一头,我们江家的‘万儿’,可不是被人吓出来的!”
    谷南目光赤红如焰,他愤怒的道:“江尔宁!你不用利口,我会拿着你的脑袋去‘清漳河’找你家大人算帐!”
    江尔宁嗤之以鼻道:“省省吧,姓谷的,只眼前你要活得出性命去,已是你祖上积德,高烧了香,往后的事,你现在就打算,恐怕太早了!”
    跟在谷南后头前来围堵关孤等人的“火珠门”仅存的五名“大前锋”里,其中一位“铁刺猬”陈其茂原来曾是“清漳河”江家的护院,说起来江尔宁算是他昔日的小主子,而目前江尔宁至关外,回来的时候也曾和这陈其茂相遇,陈其茂不忘旧谊,对江尔宁仍极尊敬,并加以款待,犹将谷南、容磊等人为江尔宁引见过,此时此景,江尔宁却居然变成了对立的敌人,且一意支持他们最为痛恨的大仇关孤,陈其茂见状之下,非但惊愕不解,更且忐忑莫名了;瘦窄的脸膛上泛着极为尴尬惶恐的神情,这位‘“铁刺猬”赶紧接腔道:“呃!大小姐,你这是怎么回事?你前些天在赵老爷子的牧场里选好了马匹,不是说要立刻返回‘清漳河’么?怎的却又绕过头啦?而且,更和姓关的夹缠一起……”
    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江尔宁厉声道:“陈其茂,你那张臭嘴给姑娘我放干净点,什么叫‘夹缠’在一起?我和关孤有什么狗屁倒灶,不明不白的事被你看见啦?容得你无的放矢,来发些浑屁?怎么着?你翅膀硬了,靠山稳了,就要倒江家的戈,对付江家的人啦?”
    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陈其茂的眉梢往下淌,他低塌的鼻子不往抽搐,扁着那张薄薄的嘴于笑着道:“大小姐言重了,言重了,我怎敢冒犯大小姐?只是替大小姐眼前的处境担心才是!”
    突然一声大喝传来,“火眼”容磊暴吼:“陈其茂,你与这江家贱人是在搞些什么名堂?”
    猛一哆嗦,陈其茂脸色泛青,惊恐的道:“大当家明鉴,属下对大当家一片忠心耿耿,对本门全力报效,岂敢有任何不轨之举。”
    容磊气冲牛斗的叱喝:“不中用的东西,不管你以前在哪座山,哪个洞里窝过,今天你是我‘火珠门’的骨架子,一味向这姓江的小贱人低声下气,算是什么玩意?你丢你祖宗十八代的人是你的事,可不能凭空折了我‘火珠门’的声威,否则,我虽可饶你,门规怕是难饶!”
    又是一身冷汗,陈其茂以额触鞍,惊栗的叫:“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呸”了一声,江尔宁不屑的道:“看你那副没出息的熊样子,陈其茂,你含糊容老鬼个什么劲?‘火珠门’的一于跳梁小丑,已经被关孤宰了个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啦,就算容老鬼自己,也是在劫能逃,面对一个快要翘辫子的人,你何须如此窝囊畏惧?还不借势挣脱他的魔掌,来个弃暗投明?你尚怕我们江家养不活你一辈子?”
    顿时吓得面如上色,陈其茂迹近哀求的道:“我的大小姐,姑奶奶,祖师娘娘,你就别再把这桩事硬朝我身上扯,须知我可承担不起啊,这乃杀头的罪名……”
    容磊大叫:“陈其茂!我就看你怎么表白心迹吧,本门门规,谅你条条记得分明!”
    这时,关孤漠然开口了:“容磊,不要在哪里狂呼小叫,眼前的阵仗,连你都无可奈何,却又叫陈其茂这样的小角色用什么法子来‘表白心迹’?”
    容磊窒噎了一下,随即怒喝道:“姓关的,你死到临头,犹敢大言不惭。”
    那抹冷利如刃的微笑荡漾在苍白的寒酷中,关孤道:“若非谷南那一枚‘大魂钉’,容磊,现在你已不会站在哪里似个人样的人了!”
    容磊被讽刺得愤怒不已,他紧握刀柄的双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透白,一张面孔却有如巽血;嘶哑着嗓门,他亢烈的叫:“关孤,我会抓起一把一把的沙土来塞进你的嘴里,叫你把这些狂言全混着沙土噎下肚去!”
    关孤冷峭的道:“不要说大话,容磊,做到那个程度,是需要有点什么条件陪衬才行的——譬如,你的武功!”
    这一来,直把容磊气得双眼晕黑,满口牙错,连肺腑也宛要鼓炸了!
    谷南阴冷的开口道:“容兄!你休要中了姓关的毒计,他的目的正是希望你能在动手之前气浮心躁,如此,则就更便于他下手!”
    深深呼吸了几次,容磊咬着牙道:“不会如他所愿的,谷老大……”
    谷南右臂上举,于是,马上的二百五十余骑立时肃静迅捷的纷纷下马,他的右臂再斜指,二百多人又快又利落的便布成了一道大圆,而“螭吻”左劲寒、“蒲牢”贺大昌、“双环首”夏摩伽三位“前执杀手”则站定成一个三角形的方位:“铁牌”江权、“右拐手”左煌、“滚地虎”吕安这几个“悟生院”头领级的人物,却在三角形的外缘另站了一个大三角形角度。
    “火珠门”的五位“大前锋”,一字平列于谷南身后。
    缓缓的,容磊也朝上靠近。
    受创匪浅的“真龙九子”老八崔凉、老七金重祥二人,也勉力支撑着掩向两侧,把住了他们认为最适宜采取狙击的位置。
    甚至连先前浩劫余生的一干小角色,也各自参入了外面那个大包围圈里……
    这是四面铜铁般的墙壁,是层叠起来的人肉城,一圈圈,一重重,交合围堵着,他们要用这样众寡悬殊的人数优势来压窒他们的敌对者!
    现在,阵形业已摆成了!死亡的阵形。
    关孤宛若无视于周遭的险恶,不觉于敌人如此浑厚凶猛的气势,他的双眸凝视向天边,向天边那幽渺的一抹凄暗与灰茫。
    他挺立在独轮车之前,脸上的表情竟是这样的宁静及安详,好像一个殉道者,一个视死如归的勇士,表情里孕育着一种湛然的但真,一种恬怕的和美,仿佛他确将生命的幻灭视为去往极乐之境的轮回了……
    浓郁的双眉,沾着夕照那一点余晖,孤拔的鼻梁骄做的挺耸向天地之间,他的嘴唇紧抿,那一抹微微下垂的,显露着坚毅又轻蔑意味的弧线,似是在奚落这凝结于空气中的血腥形质!
    他站在哪里,腰身笔直,水平的双肩,宛如能担得起这漫空的沉窒重压……
    他的模祥似一座山,一座内蕴着炙热的,通红岩浆的火山!
    四周,层层包围的敌人们,像是被他这样深沉又冷肃的神色所慑迫,一时间,竟没有人敢向前冲扑或叱喝呼叫!
    甚至连发号施令的“真龙九子”之首谷南,也不期然的背脊泛寒,心腔收缩,连喉咙里亦像塞梗着什么似的了
    独轮车的侧弦上,装扮成村姑模样的舒婉仪首次开了口,怯怯的、沙沙的、又无限凄楚的:“关孤……你这是何苦呢?”
    关孤背对着她,缓缓的道:“我早就说过,我做任何事,一向只求个心安。”
    泪水盈眶,舒婉仪哀痛的道:“眼前的情景……你陪我们死,就算心安了?”
    关孤叹了口道:“好歹我总算尽了力,若是仍不成,舒姑娘,我也不会遗憾了。”
    咬咬下唇,舒婉仪苦涩的道:“关孤……你不能为了我们而拖累了自己,我宁肯死,也不要你受到任何伤害!”
    关孤摇摇头,沉重的道:“不要沮丧,也不须绝望,开始做了,比任什么全不做要好;我们的这些位敌对朋友,情况也不见得会比我们强上多少!”
    舒婉仪幽幽的道:“你原可只身脱险的,关孤,你为什么这么傻?”
    关孤低哑的道:“傻?舒姑娘,你错了,‘傻’的定义不是这样……”
    车弦的这一边,江尔宁忍不住了,她焦促的道:“舒家姐姐,你就别再自甘认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死在这些牛鬼蛇神手里也太叫人不服;沉住气,舒家姐姐,关大哥的胜算大得很哩!”
    目光畏惧的向四周处闪眨,舒婉仪被那些张僵硬冷酷的人脸,那森森炫亮的兵刃,吓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她悲观的道:“敌势如虎……我们只怕难逃毒吻了!……我死不足惜,但为什么又必须赔上江家姐姐你与关孤大哥的两条命?”
    江尔宁忙道:“还不一定会赔上我们的两条命呢,舒家姐姐,你千万放宽心,我们有的是机会,振作起来,我们的日子正长远着!”
    关孤平静得有如古井不波的道:“他们就快行动了,江姑娘,盼你能够尽力护着姑娘!”
    江尔宁点点头,深沉的道:“你放心,至少,我也不会容她死在我前头!”
    身体轻轻一颤,关孤却没有说什么。
    此时,那推车的壮汉忽然凑过来,极快极细的道:“关大哥,关大哥,‘龙出海了’!
    我乃是‘三灯洼”李二瘸子的手下,奉差沿途随护这二位姑娘的,我后头还吊着另一个弟兄,此间险状,那个弟兄必已暗中回报我们当家的了,只要关大哥能再撑持一会,想我们当家的即将率领人马来援……”
    “三灯洼”的李二瘸子,是当地的地头蛇,也是“鬼狐子”胡起禄的挚交。
    他虽然是黑道上的人物,但却是条肝胆相照,讲义气、有血性的汉子。
    这次关孤等人冒险闯关,得到李二瘸子的助力不小,关孤却未料到,连这推车的朋友也是李二瘸子按下的人!
    轻轻的,也是急切的,关孤道:“事前业已说妥,我们每拨人的后面暗缀着一位李兄的手下弟兄,只是做为递讯通信之用,并非倚为请援之助,朋友,我们的事,情断不可牵连贵当家的!”
    那一直不曾表明身份,推了半天的独轮车,至今方才露底的壮汉,不禁热血沸腾,激动不已的道:“关大哥,我们当家的对你老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能掬心示诚!别说当家的有意为你老效力,便我这上不了台盘的小角色,也甘愿替你老卖命到底,死而无憾,关大哥,你果真是江湖上的一位豪士,武林中的仁义君子!”
    关孤焦灼的道:“不,朋友,这桩事不能连累了你们!”
    悲壮的笑了,这汉子道:“能为关大哥效死,也不在在道上混了半辈子!”
    关孤急迫的道:“朋友,你们这样做,会使我永生负疚难以安宁……”
    伸出大拇指,江尔宁头朝那推车壮汉嫣然一笑道:“好汉子!也只有李二瘸子才能调教出这样忠义无双的手下!”
    那人凛然道:“就凭江姑娘这句话,小的也死有所慰了!”
    关孤忙喝止道:“江尔宁,你不可拖累人家趟这混水——”
    不待江尔宁回话,包围圈中居于施令地位的谷南已蓦然石被天惊般大吼:“风云起,九龙腾!”
    六抹冷电,随着这声叱喝的袅绕余韵,有若雷神的沮咒般那么快不可喻的射向了关孤身前!
    六抹冷电几乎只见光华掣映,实体业已近到沾肉的位置!
    “屠箭箭”——“睚眦”金重祥的独门暗器!
    关孤的“渡心指”碎然凝成一个六角的星图,每一角俱皆同时弹磕向一只“屠灵箭”,而当六只箭身“当——”的在一响中歪斜,却又被收拢于六角星图的中间,更有若强矢般往回激蹿!
    就在六抹寒茫掠映的一刹,谷南狂吼有如霹雳,一对斗大的澄黄光圈已猛烈无匹的砸向关孤!
    关孤身形微偏,九十九剑仿佛四扬的飞瀑,“嗖”“嗖”连声的倒洒反攻!
    谷南手上那一对合重八十斤的“撼山锤”却也于瞬息里炫映出团团流旋串连的金弧黄环,排山倒海也似强行迎拒!
    于是,关孤的九十九剑芒彩犹自未散,他已蓦然举剑齐眉——
    谷南咬牙急退——他知道对方这一招“如来指”的厉害!
    容磊的大砍刀便在此时以万钧之力劈到关孤背后!
    “渡心指”的森森锋刃,突然转了一个方向反刺——仍是那招“如来指”。
    一汛秋水也似的莹莹刃身,炫映着那种窒人心魄的寒光,清清楚楚的割裂了空气,在两波极淡的、波浪形的雾气浮沉中直刺容磊。
    此际,容磊的大砍刀隔着关孤尚有尺许一却已不及赶在“渡心指”的前面了。
    怪吼着,谷南抢前攻扑施救,口中大叫:“容当家的快躲——”
    容磊施步暴移,大砍刀“呼轰”飞舞,在一道交织的透亮匹练围绕下,他同时拼命抽身后跃——
    剑尖闪颤,自容磊的左胯上洒起一溜鲜血,这位有“火眼”之称的“火珠门”大当家不禁闷哼一声,踉跄着差点一跤摔跌。
    谷南的“撼山锤”便对准关孤的背脊砸落,来势之猛,像恨不能把关孤捣成一堆肉浆,合土黏地!
    关孤突然侧斜,有如水中游鱼,翔空之鸟,只是那样轻轻一动,已巧快至极的从两枚斗大金锤当中贴进,而“如来指”又指向谷南!
    错牙欲碎,谷南单锤横起,另一金锤暴挥攻敌——这一次,他竟不退了卜三条人影齐一切入,威力凌厉的合袭关孤——他们是“螭吻”左劲寒、“蒲牢”贺大昌,以及“双环首”夏摩伽。
    关孤倏弹七尺,剑去如旧……
    谷南的单锤堪堪沾上“渡心指”的边刃,却仍兔不掉肩头一缕衣絮的飞飘,他的另一只金锤便落了空。
    “螭吻”左劲寒的家伙是一面绞筋乌网,一柄生铁拐。
    这时,他网向上张,拐朝顶撅,配合着“蒲牢”贺大昌的纯铜“双节链子棍”,夹击空中关孤:“双环首”夏摩伽那对蓝汪汪,面盆大小,四沿锋利无比的“断玉环”则横着串斩而至!
    人还在浮虚,关孤的身形左右倏翻,“如来指”分射左劲寒与贺大昌!
    独独没有攻击夏摩伽——好像他甘愿用肉身来承接夏摩伽的环刃一样。
    独轮车上的江尔宁看得分明,骇然脱口尖叫:“那双环——”
    就在她尖颤的骇叫声音里奇异的变化便突然发生了原本斩削向关孤腰际的双环,于蓝焰般的冷电炫闪下,蓦然由横切变为分扬——竟是犀利至极的转攻左劲寒和贺大昌!
    在那招“如来指”的强大压力下,“真龙九子”中的左劲寒和贺大昌业已穷于招架,笈笈可危,夏摩伽这突来的狙击,更有若“落井下石”,对左劲寒及贺大昌二人造成了难以弥补的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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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冲杀突围
    左劲寒网翻拐沉,竭力拦截,而剑刃透过乌网的空格,刚好把他仅存的一只耳朵也削向地下!一声曝叫尚未及出口,这位“螭吻”又疯狂般滚扑向侧,“呱”的一记,蓝电映处,他股腿间约模有半斤多人肉应声抛起,血水四溅!
    “蒲牢”贺大昌怒啸如位,他的“两节链子棍”在一丛雨芒似的弹射中,七十七次横磕敌剑,居然次次击空!
    他于千钓一发里,努力偏头,左颊上已立时皮开肉绽!
    “两节链子棍”“哗啦!”暴回反卷,却齐腕带棍,在刹那间被夏摩伽的“断玉环”斩落,握着棍柄的一只断手,坠跌在地,犹蠕跳颤动!
    这边,夏摩伽倒戈相向,那一侧,他的心腹手下“铁牌”江权也适时响应!
    就只见瘦高清癯的江权倏然旋身,他的那面“太极铁牌”横里猛挥。
    离得他最近的那位“悟生院”三级头领,也是“真龙九子”的亲信之一——“左拐子”
    左煌,业已狂号半声,脑浆迸射,浓稠的血汁横溢,一颗人头已变成了一枚烂柿子样!
    另一个三级头领,同属“真龙九子”派系的“滚地虎”吕安,见状之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顿时张口结舌,惊愕恐惧得无以复加的窒叫:“你……你……你疯了?”
    “太极铁牌”上的浮雕太极沾染着白黏黏的脑浆,赤斑斑的鲜血,微沉暴翻,又凌厉狠辣的飞砸向吕安面门!
    “鬼头刀”仓皇反退……
    吕安急退三步,边鬼哭狼嚎般嘶叫:“不得了啦,可不得了啦,江权反了,他他造反了哇……”
    另一侧,人影翻滚,豕突奔挤,也传来了阵阵不似人声的骇曝:“皇天啊!夏大哥怎的朝着自己人猛下毒手?”
    “夏老大倒戈啦……”
    “我的亲娘,这可是怎么回子事?”
    “押不住阵脚啦,谷老大……”
    在一片狂呼惊号声里,连那围在外圈的二百五十余骑士也竟起了变化!
    原来这两百多人中,有百余人乃是关孤与夏摩伽的属下,对于直接率领他们的主子,这些人自然有着较为深厚的情感,何况关孤和夏摩伽从来又对他们爱护有加,视同手足,那种埋植内心的仰望及亲慕,比诸“悟生院”其他系统的同伙们当然强烈得多!
    平时在“悟生院”的淫威苛律压制之下,他们尚不敢表露出来,但目前关孤的公然豁命抗暴,夏摩伽与江权的适时响应,却不啻是决堤引水,火上泼油,像点燃了一大堆炸药,把这干人久郁的怨气,满腔的积愤全给引发了!
    他们的反应很单纯,他们本能的要跟随旧主行动,他们下意识里更对关、夏二人以寡敌众的壮烈行为有着微妙的钦佩及同情心!
    于是,这就像火山的爆发,顿时间原属于关孤、夏摩伽属下的百多名儿郎,竟似将百多颗心串连成一线似的,刀口子马上就都转了方向!
    只在夏摩伽动手的一刹,整个阵形便起了莫大的变化!
    马嘶人喊,兵器撞击,在一片血光刃影的混乱中,“悟生院”及其党羽布下的天罗地网业已瓦解冰消,完全崩溃!
    外围已展开了相互的厮杀,内圈里,谷南双目如血,嗔目狂吼:“原属叛逆关孤与夏摩伽手下的弟兄们听着,你们不要受到他二人的蛊惑,中了他的恶毒的反间之计,徒做这愚蠢无益的挣扎,只要现在觉悟归正,我便一概不究,若仍执迷附逆,则格杀勿论——”
    那边,“睚眦”金重祥混身血迹,满头大汗,扭曲着面孔尖叫:“夏摩伽,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你居然也敢帮同关孤谋反?你是叫鬼迷住心了,竟不忌惮本院律例,犯下此等滔天大罪,你就不怕院主剥你的这身人皮?”
    崔凉也惊悸又绝望的大喊:“弟兄们,关孤和夏摩伽是带你们朝火坑里跳啊,你们怎的这么傻法?也不睁大眼看清时势,辨明利害?”
    人影奔突,血映光寒,惨号厉叱声混合着马匹的长厮悲鸣,场面全乱成了一团!
    谁也认不清对象,谁也看不出敌我了,夜色全笼住了一片怖烈的杀伐!
    一瘸一瘸的,容磊神色惶恐的靠近谷南,急促喘息着问:“谷老大!这……这是怎么搞的?夏摩伽好像忽然发了疯……”
    谷南异常难堪,却又不能不照实说:“姓夏的反了,他背弃了我们……
    容磊期期艾艾的道:“我的天,他要谋反什么时节不好挑,?却偏偏就选了这么个要命的关头来倒我们的戈,简直坑死人啦!……
    目光乱闪,他又满头雾水的道:“谷老大,姓夏的要造反,”莫非院里的事先一点征兆都不曾发觉?这总该有个来由呀,莫不成猛古丁的说反就反了?”
    谷南恨得错牙欲碎的恨恨道:“夏摩伽与姓关的早就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我也曾向院主一再献议尽早将夏摩伽铲除,但院主却以种种顾忌为理由,一直拖延着不肯下手……”
    容磊跺脚道:“院主一向遇事精明果断,怎的对这姓夏的却如此姑息?现在可好了,养虎为患,反吃倒扒啦,叫我们怎么收场?”
    这时,抛着断手,痛得一张大黑脸全泛了灰的“蒲牢”贺大昌奔了过来!
    他那满脸的横肉都扯歪了,直着嗓门狂叫:“大哥,大哥,夏摩伽果然带着他的人倒戈了,我们阵脚已乱,你说该怎么做了结吧?”
    谷南愤怒的声音在发抖:“立时下令我们的人往后撤出百步,重新布阵围圈对方!”
    容磊急道:“且慢,谷老大,一经下令,只怕下面弟兄不明真像,引起溃退——”
    大喝一声,谷南咆哮:“谁敢逃亡,当场格杀!左老二、贺老三、崔老六、金老七给我押阵!”
    于是,一声尖锐悠长,带着颤颤尾韵的哨音划破嘈杂的声浪,直入夜空!
    混战中的人群立时分开,一百多名仍忠于“悟生院’的大汉,会同五六十名“火珠门”
    “绿影帮”的角色,纷纷往后奔退,而只这须臾,地下业已横七竖八,又遗尸数十具了!
    手执双环的夏摩伽,杀气腾腾的冲着挺立独轮车前的关孤大笑道:“关老大,兄弟我总算策应及时,没给你误了事!”
    关孤的表情如此安详他说道:“我知道你误不了事,老夏。”
    夏摩伽低声道:“‘三灯洼’李二瘸子派来传口信的那人,早把口信带给我了!”
    点点头,关孤道:“我晓得,所以对你的及时策应,越具信心。”
    豁然笑了,夏摩伽道:“你不怕我临时变卦?”
    关孤道:“不,因为你不是那种三心二意或见危背信的人,我们相交有年,情同骨肉,这一点,我还看得清楚!”
    夏摩伽豪迈的道:“好,关老大!就冲着你这几句话,已够得上我为你卖这条命了!”
    关孤平静的道:“老夏,你不知道,这些日来我却替你担了多大心事。”
    夏摩伽眉毛一扬,道:“担心禹伟行宰了我?”
    关孤点头道:“以我们两人的交情来说,这不是不可能。”
    咧嘴笑了,夏摩伽道:“我料他要下我的手也不会那么简单,关老大,别忘了禹伟行的忌惮太多,他又想利用残又想除去我!
    我明白,在他这种矛盾心理下,只要我不出错,他便难得做出决定,而他的犹豫对我是有利的,我仅须等待,等待到与你见面的辰光到来。在此以前,我不会叫他们抓住我半点把柄!”
    关孤道:“老夏!我不说‘谢’字了!”
    瞪大了眼,夏摩伽道:“你要来虚套,我拍屁股就走!”
    关孤吁了口气,道:“说真的,老夏,你的点子不少,我没想到你连我们这干手下也一起策反了!
    耸耸肩,夏摩伽道:“别往我脸上贴金,江权跟我同一行动乃是早就决定了的,我们下面这干弟兄,老实讲,我并没有在他们身上下功夫,他们临时跟进,到了我们这边,连我也多少有点意外呢。”
    关孤深沉的道:“我想,人的天性就是憎恶黑暗,仰望光明吧?”
    夏摩伽道:“而我们用真情来带人,以道义行事,亦更乃促成人心向我的原因!”
    关孤道:“老夏,你助我良多!”
    夏摩伽正色道:“你才是先驱,关老大,是你给了我们勇气与决心!”
    满脸汗水的江权,从那边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低促的道:“大哥,我们这边的弟兄还有九十多人,我已交待由关大哥以前的随从严光祖临时给他们编组排阵;现在谷南的人马也开始重新整补聚集了,看情形还有一场硬仗……”
    夏摩伽轻松的道:“看我们关老大的高见吧,有他在场,就全唯他马首是瞻啦,我们一切听令行动就是。”
    望着江权,关孤温和的道:“辛苦你了,江权。”
    垂手躬身,江权道:“万死不辞,关大哥!”
    关孤感动的道:“我们都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弟兄,江权、我也不说客气话了——”
    顿了顿,他接着道:“敌势之强,仍不可低估,如今对方足可一战的高手,尚有‘凸页’谷南,‘螭吻’左劲寒、‘蒲牢’贺大昌、‘蚁螟’崔凉、‘睚眦’金重祥,以及‘火珠门’的‘火眼’容磊及其五名‘大前锋’!
    “但眼前的敌人并非我们最大的威胁,令我们顾忌的,却是据守‘绝春谷’那边禹伟行的一支力量!
    “禹伟行之下,拥有‘玉魔女’程如姬、‘双面人’窦启元、‘黑郎君’庄彪、‘黑魅’冯孝三等一干硬把子。
    如果对方两支人马会合,则我们后果堪虑,为今之计,只有速战速决,各个击破方为上策!”
    夏摩伽朝“古北口”的方向瞻望了一下,急切的道:“说得是,‘绝春谷’离此不远,我们要动手就得快了,否则姓禹的得信赶来,和谷南两面夹攻,我们岂非腹背受敌?那就大大不妙啦!”
    关孤道:“不必紧张,我判断谷南就算要向禹伟行求援,也是刚刚才派人前去!
    “谷南素性狂妄自负,好大喜功,他除非确实应付不了,轻易不肯放弃露脸争功的机会的。
    “先前,他一定以为可以吃住我,所以不会贸然求救于禹伟行,现在时移势易,他有心告急,却只恐难如其愿了!”
    江权轻声道:“关大哥的应敌之计是……”
    关孤断然道:“冲杀突围!”
    夏摩伽忙道:“住哪个地方突围?”
    关孤道:“自然是‘古北口’的反方向!”
    怔了怔,夏摩伽道:“此话怎说?”
    关孤苦笑道:“若能突围成功,老夏,谁也不敢保证我们还能剩下多少实力,甚至我们这几个人是否完整无缺都不敢说!
    “试想,在元气伐伤过巨的情形下,岂可再与禹伟行新锐之师作正面交锋?当然另觅处所,暂行养息才是上策!”
    夏摩伽悻悻的道:“却叫老子好生不甘!”
    关孤平和的道:“不要急躁,有与禹伟行决一生死的日子——而且那个日子也不会太远了!”
    夏摩伽道:“关老大,为什么一开始你却一个劲猛往前闯?现在人手较足了,反倒朝后退啦?”
    叹了口气,关孤道:“先前我腹背受敌,身陷重围,退亦难,反不如豁出命去朝前挺和他们挤个死活!
    “如今力量增大,至少与对方差可扯平,所以不须再做孤注一掷的打算,而且,原先只是我们几条命,现在却牵连上这许多性命,本身的存亡固不足虑,但却不能不为大伙打算了……”
    连连点头,夏摩伽感慨的道:“关老大,只有你,才是真正的仁人君子啊……”
    关孤沉重的道:“孽作多了,时思补偿罢了……”
    “铁牌”江权接口道:“关大哥说得有理,且不说下面弟兄的忠义可感,不能叫他们凭白牺牲,就单指关大哥保护的这两位小姐吧,亦万疏乎不得,关大哥冒险赴难,屡遭厄困,也全是为了这桩仗义济危的事儿做的引子,若是三不管愣朝前冲,恐怕要想护住这二位小姐及一干弟兄,就大不易为了……”
    夏摩伽道:“那么,我们朝哪里退呢?”
    关孤道:“‘三灯洼’李二瘸子哪里如何?”
    夏摩伽道:“也好,听说这位李兄亦是条铁铮铮的血性汉子,忠义无双,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的人物;我们正可到他哪里避避风头,借机养息,等到恢复了元气再和禹伟行那王八蛋决一死战!”
    推独轮车的大汉赶紧回应道:“这位夏大哥说得一点不差,我们当家的仰慕各位已久,只怕请不到各位光临!如今各位有意前去“三灯洼”略做盘桓,我们当家的还不知有多么个欣喜法呢……”
    夏摩伽凝目打量着推车的中年汉子,迷惑的道:“你是——”
    关孤道:“他是李兄派来护送舒、江二位姑娘的一位弟兄。”
    那汉子欠身道:“小的叫洪三,夏大哥。”
    “哦”了一声,夏摩伽道:“伙计,这一趟可真难为你了。”
    洪三忙道:“各位大哥忠义千秋,小的能沾上个边,便豁上这条命,也自觉光彩无限了……”
    倚坐在东侧横杠上的江尔宁,不由嘟起小嘴道:“关大哥,也不给我姐妹两个引见一下,重男轻女不是?抑或我姐妹两人算不上人物?”
    关孤啼笑皆非的道:“这是什么辰光了?亏你还有这份心情!”
    端详着江尔宁,夏摩伽笑道:“‘清漳河’江家的江大小姐?”
    江尔宁嫣然一笑:“幸会,夏大哥!”
    夏摩伽又望向另一边的舒婉仪:“舒姑娘?”
    舒婉仪怯怯的道:“夏大哥,恕我不能行礼——我全身到现在还软瘫得使不上力!”
    夏摩伽忙道:“不必客气,舒姑娘。”
    于是,江权也上来匆匆见过了,关孤目光冷森的凝视向那边,开口道:“我们可以准备行动啦,对方已经再度布好了阵形——”
    夏摩伽眯着眼望了过去——
    嗯,可不是,谷南那边的两百余名手下,业已排开了一面半圆的阵势!
    中间,则以谷南在前,容磊与他的五名“大前锋”居左,左劲寒、贺大昌、崔凉、金重祥居右,虽是衰兵疲师,却也透露着一股凶悍的霸势!
    嘿嘿笑了,夏摩伽道:“败将残兵,偏还有那么一付熊劲,他们真想再试上一场,嘿!”
    关孤冷漠的道:“不可轻敌,老夏!”
    说着,他回首巡视——在他那昔日随从严光祖的率领下,九十余名弃暗投明的手下亦已排开一字长蛇,刀刃生寒,衣袂飘飘,更是一种肃穆威武,煞气森森的气氛!
    而漾泛在双方心头上的那股子无形的感应,则更是血淋淋的了……
    又是一场惨烈的厮杀映在眼前——序幕业已拉起!
    语声是这样坚定又冷硬,关孤道:“洪三兄弟,无论在任何情形之下,你的独轮车都必须紧跟在我的身边,不可稍离!”
    洪三的面孔上流露着一种果敢深挚的表情,道:“关大哥放心,你往哪去,我朝哪跟,半步也撇不下!”
    微微点头,关孤道:“偏劳了……”
    洪本本待客套几句,对面,谷南已在气涌如山的咆哮:“叛逆关孤,夏摩伽,江权等人你们听着,这里有我们大军相阻,古北口外更是禹院主亲率重兵把守,你们前无路,后无途,正是笼里兽,瓮中鳖,还不束手就缚,莫非真个要死绝斩光方才罢休!”
    关孤冷冷的回答道:“这就是你要说的活了?”
    谷南大吼:“姓关的!你纯是个假仁假义,挂羊头卖狗肉的伪君子,为了你一个人的叛逆罪行,却不惜拉上许多人替你垫棺材底,做你的陪葬,你算是哪一门子的英雄好汉?”
    重重“呸”了一声,夏摩伽怪叫起来:“谷南老狗!你又算个什么玩意?说穿了,你只不过是禹伟行跟前爪牙、奴才、帮凶,是姓禹的忠实走狗而已;人的眼是雪亮的,心是赤红的,正邪善恶,是非好歹我们全分得清,辨得明,替‘悟生院’干那些丧天害理的事干多了,要唾弃它已不是一朝一夕的辰光,除了似你们这干毫无人性,昧着良心的豺狼虎豹之外,‘悟生院’的弟兄们哪一个不想脱离,不思改悔?关老大一马当先,举义旗,挥慧剑,首向‘悟生院’这个贼窝匪窟伸讨公道,我们自愿跟随,虽死无憾,姓谷的,你吆喝吧,老子看你尚能张狂几时!”
    谷南咬牙欲碎,厉吼道:“你也是个大逆不道,背义弃信的反贼!”
    夏摩伽狂笑如雷:“为虎作伥的狗腿子,你分得清什么叫‘反叛’,什么叫‘讨伐’?
    我们这是以正义的力量来摧毁邪恶,用殉道的精神来仟赎我们的罪行——谷南,你们要流血,偿还前非今过,我们更不惜豁出命求取良心上的平安!”
    谷南厉啸出口:“杀!通通给我宰净斩绝!”
    “蒲牢”贺大昌适时响应:“弟兄们,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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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伤亡过半
    夏摩伽双环扬挥,嗔目大叫:“上,宰掉这个狗腿子!”
    于是,喊杀声便透过那一张张的人嘴,融着人们激动又昂烈,怯颤又迷惘的情绪充斥在这昏天黑地之间,嘶哑的、凄厉的,却不像是人的声音,双方的人马,潮水般涌卷,立时展开了相互的疯狂砍杀!
    关孤的“渡心指”流灿如电,他极快的便独力罩住了谷南、左劲寒、贺大昌等三个强悍敌手。
    夏摩伽却硬接下“火腿”容磊及容磊乎下的五名“大前锋”!
    “铁牌”江权、严光祖二人,率领着手下九十余名弟兄,也和数目上倍超的敌人混战成一团,双方纠缠,也已将彼此的阵形互为浸渗了:
    天空是黑暗的,但有繁星。
    繁星眨着冷眼,不知是嘲笑抑是蔑视于人间世上这又一场自相残杀;星辰隔得太遥远,它们总是那样的无动于衷。
    人体的碰撞,在滚动。
    兵刃在交击,在挥舞。
    空气中连着啸锐的风声,而一蓬蓬的鲜血,热的鲜血,便以不同的形状溅起洒落,有若一幅幅猩赤怪诞的图案,成形于一刹,又灭绝于一刹,在这极其短促的过程中,便有许多条要经过数十年漫长时光孕育的生命消失了……
    人在趋向死亡之前的瞬息,大多有一种反应——表示绝望、恐怖、惊骇的反应,是的,呼号乃是最寻常的一种。
    听吧,那一声声的惨嚎,一次次的哀嚎,或者悠长,或者短促,有的带着凄凉的颤尾,有的却中断于突兀的噎窒里,但不管它音响的实质是什么,却皆是象征了同一的结果——死亡。
    关孤便在这种由血与暴嚎组合成的形势中,同他的三名强敌作殊死之斗。
    这一遭,“真龙九子”的前三位——谷南、左劲寒、贺大昌、似是真个豁出命来了,他奋不顾身,以他们所能发挥的最大力量,合击轮攻关孤,式式皆走绝处,招招全是搏命!
    倏忽之间,左劲寒又贴地飞进,网向上翻,拐自横扫。
    关孤身形暴起,剑刃挥处,锐芒蓬射,彷若雨溅瀑喷,左劲寒未能够上位置,急忙倒退,而贺大昌已狂吼着以他的“双节链子棍”兜头猛砸下来。
    “渡心指”上迎,轻轻一晃,已凝成一面半弧形的扇形光幕,贺大昌却半寸不避,仍然原式扑落,链子棍奋击迎招,双脚弹踢敌胸!
    关孤突的弓背吸腹,左掌翻闪,淬削贺大昌足踝,剑刃微颤,立时齐眉刺出——“如来指”。
    左劲寒再次冲上,从关孤背后的方向网拐并落。
    几乎在同一时间,斜刺里一条人影鹰隼般扑击独轮车上的两个女人。
    猛一挫牙,关孤动作快逾石火——他一个倒翻向后,“渡心指”的冷电精芒随着他这疾不可言的快翻而漫空交织,穿插飞舞,一溜鲜血溅自他的肩头,而他的剑锋也将那扑袭独轮车的人物透胸撞跌出去!
    “嗷……”
    惨嚎着,那人头先着地,一声闷响里,手中一柄“铁鲨锯”抛出了丈外——“蚁峻”崔凉!
    独轮车上,舒婉仪面色苍白,窒息的惊叫:“关大哥——”
    就在这时,贺大昌的“双节链子棍”便急响着接触到关孤身上——关孤偏斜背心,却未能躲过腰胯的一击,整个人被打得半翻。
    半翻的同时,他的“渡心指”已齐眉直刺,剑刃划破空气,看得清,极淡的波状雾纹的裂颤,也看得清,透穿进贺大昌咽喉的那一刹光景。
    贺大昌猛的用那只断手捂住喉咙,双目凸出眼眶,面孔扯歪,全身上下都是一片淋漓的血腥,他就那样一头撞了过来!
    脚步飞旋,关孤剑闪斜扬,贺大昌一个跟斗栽倒——肩背肋腰之上,只这瞬息,已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数十道!
    谷南的一对“撼山锤”,便在此际雷轰岳动般卷了过来。
    一抹抹的寒光,就像一束束的蛇电,斗然间又准又疾的飞戮锤头——力道部位拿捏得分毫不差,在“叮”“叮”“叮”的串响声,由点劲化解了谷南的双锤的浑力,只见谷南的一对巨锤歪斜跳荡,力道全失。
    汗水已从关孤的眉梢淌到脸上,也由内衣浸透了外衫……
    左劲寒那面黑网,又兜空罩落。
    关孤横身突跃,竟然钻进网里!
    本能的反应,左劲寒猛力挫腕收网,右手铁拐狠命砸去!
    退出七八步远的谷南,见状之下才不由心摧胆裂,嗔目狂叫:“老二撒网——”
    来不及了,四个字的出口过程虽短,对左劲寒而言,却是永恒——关孤借着左劲寒挫腕收网之力,全劲冲刺,左劲寒的铁拐扫刮过他的肋侧,在他闷哼声中,“渡心指”已把左劲寒穿腹钉向地下,牢牢的钉向地下!张着口,瞪着眼,左劲寒仰躺着,四肢抽搐,喉头间不断发出痛苦的低嚎,他似是想说什么,但舌头亦像僵硬得不能转动了。
    谷南的模样就若一头疯虎般冲了上来,他的一对“撼山锤”狂风暴雨也似带着呼轰的劲力,激荡的罡气,那样猛烈的卷袭关孤,关孤步履踉跄,喘息吁吁,手中剑却依旧凌历无匹的反拒还攻!
    现在,“双环首”夏摩伽正好一个空心跟头避开了容磊的十刀连斩,而在这个翻滚里,他已发现了关孤的处境艰困。
    一名“火珠门”的大前锋悄无声息的闪上,一柄山叉照背猛扎,夏摩伽猝然单足暴飞,“吭”的一记踢得对方翻身倒仰,那人尚未跌落,“断玉环”的环刃已抹过了他的咽喉。
    血水标射中,夏摩伽贴着另一名“大前锋”的红缨枪尖倒滚,一环斜探,“叭”声响,这一位的脑袋也骨溜溜滚地而出。
    容磊气冲牛斗,大砍刀有如匹练般旋绕飞舞,满口钢牙咬得“格”“格”乱响,他恨不能将夏摩伽削为片片!
    夏摩伽也像不要命了,就在容磊紧密浩烈的刀势中,他突的单环兜罩,硬生生罩住了对方刀锋,身形却“呼”的被容磊举起,在他被挑向空中的刹那,右一枚“断玉环”脱干暴飞,蓝光闪处,容磊的左臂肩斩落斜抛!
    狂吼半声,容磊火眼成赤,右手死力紧握刀柄强捺,猝偏刀锋拖拉,不但把夏摩伽横胸割开一条尺长伤口,更将这位“双环首”迫摔跌下。
    又一名“火珠门”的“大前锋”扑前,“鬼头刀”快挥,在夏摩伽拼力缩头里,一块血淋淋的头皮随着刀锋带起!
    夏摩伽电掣般挺身,仅存的那只“断玉环”猝翻,那位“大前锋”的刀刃尚未及收回,已被活生生的开了膛。
    杀猪般长嚎着,这“大前锋”拖着倾腹而出的瘰疬肚肠歪斜后退,一边直着嗓门嚎叫,一面缓缓往前跪倒,仆跌……
    容磊单刀舞刀,形同恶鬼般冲近,口中嘶吼:“我要活剐了你,我要生咬你的人肉,喝你的血……”
    原本就是牛山濯濯的光头,这时更露出了已掌大一块血糊糊的头骨,再加上横胸翻卷的尺长刀口,夏摩伽的形状亦若厉鬼,他狼嚎般大笑着,有如一阵风也似卷迎向容磊:“老子正要看看谁能得遂此愿!”
    两个人飞快接近,容磊猛错三步,大砍刀齐腰横斩,夏摩伽倏弹四尺,落脚处,刚好踏上了大砍刀的刀面,他出手如电,单环飞扬,容磊的半个天灵盖暴射向上空,但是,容磊在断命前的一刹翻转刀锋,却几乎把夏摩伽的一只左脚板割成了两片!
    重重摔跌于地,夏摩伽痛得险些闭过气去,人影又闪,“火珠门”仅存的两名“大前锋”也已凶神恶煞般逼近。
    贴地急翻,夏摩伽连连滚出十几步,而那两人的一柄“韦陀铜”一支“刺猬棒”也便紧跟着捣刺了十几步,“吭”“吭”声里,尘沙飞扬!
    “我操你老娘——”
    夏摩伽气极恨极,破口大骂,只剩下左手的单环猝然旋飞而出,猛的切人那手执“韦陀锏”的仁兄胸腔,一声惨叫里,那人整个身体平起,又横着摔落!
    这第五位“火珠门”的“大前锋”,正是“铁刺猬”陈其茂,他在瞬息的惊窒后,咬牙横心,那杆粗逾儿臂,前粗后细,上面嵌着密密尖刺的“刺猬棒”又强劲狠疾的飞快挥砸地下的夏摩伽!
    胸前的伤,足上的创痕,全使夏摩伽痛苦得抽心断肠,陈其茂这一轮发狠的攻杀越令他感到压力沉重,沉重到难以抗拒的地步!
    双手按撑,夏摩伽身形狼狈的闪翻,灰尘弥漫着,陈其茂攻势更为凶悍,他似是要争取稍纵即逝的一点时机,尽可能的达成他的目的——夺取夏摩伽性命的目的!
    “刺猬棒”的光影交错叠连,呼轰生风,触地时的音响沉闷又急密,夏摩伽满身血汗,倾力滚动,一边喘息着吼骂:“狗娘养的……你挑得好便宜……看老子是否能拖你一道垫背……”
    陈其茂疯狂的攻击,“刺猬棒”挥舞急劲,这位“火珠门”硕果仅存的“大前锋”,像是恨火焚心,任什么全不顾了!
    关孤正被谷南拼死缠着,他虽然竭力想过来援救夏摩伽,但谷南却不要命的一再截拦,自然,谷南也明白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晓得,只要将关孤阻挡住,哪怕仅是须臾之间,也足够给予陈其茂剪除夏摩伽的空暇了!
    “刺猬棒”再次扬起,而夏摩伽已疲累不堪,无力再行闪避,他也猛的聚集了在此刻所能聚集的一点残余劲道,咬牙切齿的正待拼死做同归于尽的打算,斜刺里,突然一条怪蛇般的索影飞卷,恰巧缠住了陈其茂举起的“刺猬棒”!
    索影倏缠猛带,陈其茂猝不及防,竟被扯了一个踉跄,够了,他这一个踉跄,刚好迎上了夏摩伽奋力挥击的双掌!
    “哇”的一声,陈其茂喷了夏摩伽一头一脸的鲜血,而他手中的“刺猖棒”也被那条索影扯抛而出;陈其茂手捂着胸口,面色惨白的瞪着向索影来处那边——独轮车的那边。
    江尔宁正在缓慢的,吃力的收回一样东西——那条原来包缠着她身上伤口的布带。
    喉头呼噜着,似塞着一块痰,陈其茂伸出于去,颤巍巍的指着独轮车上的江尔宁,艰辛的翁动着嘴巴:“你……你……飞索摘星……”
    “星”字还在他舌尖上凝滞,他已蓦地身子一挺,两眼大瞪,直愣愣的仆倒!
    透了口气,夏摩伽咧开嘴嘶哑的道:“江姑娘,真个多谢啦!”
    江尔宁因为方才那出手一袭,牵动了身上伤口,正忍受着那种痉挛的痛楚,闻言之下,不由强挤出一抹微笑:“这原是我份内之事,夏大哥,不客气……”
    拖着两条腿往前移了几步,夏摩伽喘吁吁的道:“我这生平,还是头一遭蒙受人家的救命之恩……江姑娘,容大德存心,说多了‘谢’字就是虚伪,将来我若还留着这条命,好歹必图补报……”
    江尔宁又苍白的笑了:“我们是同舟共济,夏大哥,谈什么‘补报’?”
    夏摩伽正想回答什么,连串的“呛哪”暴响倏传,他急忙扭头望去,嗯!关孤的“渡心指”挑飞了三只“屠灵箭”,更又在谷南的左臂上带起了一溜猩赤殷红的血珠子!
    气透丹田,夏摩伽大喝:“好,关老大!我且来助你一臂之力,宰净杀绝这些王八羔子!”
    仿佛是应合着他的“虚张声势”,“铁牌”江权的霹雳吼适时扬起,而“滚地虎”吕安的凄颤哀嚎也跟着陪衬,这位“悟生院”的三级头领歪斜着走出几步,一头栽跌他的后背脊骨差不多已扁陷得贴上了前胸!
    于是——
    “嗖嗖”谷南猝然暴掠五丈,狂叫如啸:“撤!”
    所谓“兵败如山倒”这句形容词是一点也不差不错的,就在谷南一个字的叱吼里。他自己也已出去了老远,一干“悟生院”及其盟党的斧底游魂,更是恨爹娘少生两条腿,紧跟着一路嚎叫溃退,个个全像被恶鬼追赶着似的那等亡命奔逃!
    浑身血迹的江权和方才激战中伤臂的严光祖犹待率众追杀,关孤已挥剑横阻,疲乏又萧索的道:“不用追了,让他们去。”
    江权手拿他的“太极铁牌”急忙叫道:“关大哥!眼前正是将这干妖魔鬼怪一举歼杀的最佳时机,你为什么却白白放弃了?”
    严光祖也呼吸粗浊的道:“是呀!现在不把他们一网打尽,待他们元气恢复,只怕又要在耗一番手脚!”
    以剑拄地,关孤用衣袖拭擦汗水,缓缓的道:“对方虽是损失惨重,溃不成军,但他们尚有谷南在,尚有金重祥在,而江权和严光祖,你二人挑不起歼杀对方这股残余的担子!”
    江权急道:“但还有关大哥你——”
    摇摇头,关孤苦笑道:“我耗力过甚,连连受创,表面上看来似是尚可支撑,实则已是强弩之未了,如果硬要拼杀下去,能否操持胜券,毫无把握可言……你们再看夏摩伽,他比我受伤更重,恐怕连出手的力道也没有了,在这种情形之下,光靠你两个人带着一干弟兄往前追杀,岂非羊入虎口,正好被对方反圈,倒弄个自误误人的下场?”
    江权与严光祖原先的一股血气,经关孤这一“分析,不由都化作了一头冷汗,两个人垂手肃立,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了。
    坐在地下的夏摩伽拉开嗓门大骂:“追,追,追你们的头!没有关老大同我撑着你们的腰,你们还想朝人家头顶上骑了,谷南他们那些灰孙子不拿着你们当鸡宰才叫有鬼了,才见过多大的阵仗?你们就自认懂战计,识兵韬啦、娘的,早得很呢!”
    关孤目光四扫,问道:“江权!我们还剩有多少弟兄?”
    江权匆匆查点了一遍,回答道:“尚有五十余名弟兄,关大哥,另带十几个受伤的,其余四十多位全战死了……”
    严光祖接口道:“姓谷的手下那些杂种比我们的伤亡更大,两百来人,我看拖得动腿逃命的也不过半数不到,这还不算关大哥先前摆平的一批!”
    关孤低沉的道:“受伤的弟兄一律照顾着跟我们走,战死的……我们已没有时间掩埋了……”
    沉重的点点头,江权道:“这也是事机急迫,无可奈何,关大哥!这干兄弟泉下有知,想也必能恕有我们,谅解我们……”
    一摔头,关孤道:“走!我们拔队!”
    江权忙问:“朝关外闯?”
    关孤道:“不,往回走。”
    呆了呆,江权不解的道:“往回走?”
    夏摩伽已被人扶上马背,他怒叫道:“关老大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听,江权!我忽然发现你变聪明起来了,娘的问题竟有这么个多?”
    江权赶紧道:“大哥!我不敢……”
    夏摩伽哼了哼,朝关孤道:“我们上道吧,关老大!刀山油锅,水里火里,任恁你往哪里带,我们总豁上命跟着,哪一个皱皱眉头,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笑笑,关孤回首道:“洪三兄弟,独轮车抛了吧,你与二位姑娘完全上马,由你在前引路,我们到‘三灯洼’李当家的老窑去!”
    洪三高声道:“小的遵命!”
    于是,很快的,一行六七十骑,便在洪三前导下迅速往回奔去,他们都知道,得赶快,要在禹伟行到达之前脱离这处险地。
    马匹奔驰中,有好些人是颇为难受的,舒婉仪根本不会骑马,也从未驾过马,因此只好由严光祖与她合乘一骑,加以环护,江尔宁的创伤未愈,坐在鞍上,那种颠踬之苦可就甭提了,她简直怀疑自己像这一路颠震下去,是否能支持到地头之前就先把一身骨架子全被颠散啦……
    其余的伤者,包括关孤和夏摩伽在内,自然滋味都不好受,但他们也只有咬紧牙关硬挺,身受的痛苦虽大,至少比生命的煎熬要来得容易承担。
    奔行中,夏摩伽中气不足的喊着:“关老大!我们再出去个百儿八十里之后,我得先找个什么地方敷药裹伤,娘的,血流个不停不说,伤口痛得像他奶奶,在抽心!”
    关孤道:“当然,我们不必奔行太远,就在附近先停下来给你设法止血治伤吧!”
    舐舐乾裂起皮的嘴唇,夏摩伽道:“娘的!好久没有这么痛过了!”
    关孤歉然道:“都是我连累了你!”
    哧哧一笑,夏摩伽道:“关老大!我说身上的伤口痛,含意也就只是身上的伤口痛,绝对不影响其他意思,你这样一讲,叫我有话也不敢说啦!”
    轻绕缰绳,关孤道:“你我自己兄弟,老夏,当然言皆由衷。”
    夏摩伽笑道:“既知是自己兄弟,你就少来这些客套,关老大!一条命交给你全不含糊,你再婆婆妈妈净讲些‘天官赐福’式的雅词儿,我这兄弟,还算是兄弟么?”
    马上拱拱手,关孤道:“老夏!你包函,我免俗便是!”
    夏摩伽道:“这才像你——‘果报神’。”
    后面,江尔宁的声音忽然呻吟似的传来:“喂,喂……关大哥!慢点放马行不行?我实在撑不住啦……一身骨头都要被颠散了……”
    皱皱眉,关孤道:“丫头——你以为这是在遛马还是在逃命?”
    骑队的奔速慢了下来,在前引导的洪三,对附近地势十分熟悉,他把这一列人倦马乏的队伍领向一片斜坡的背面,那里是杂树野草丛生的一处隐密所在,是个可以暂时歇歇的好地方。
    大伙纷纷下马,受伤的上药包扎,没受伤的便横竖躺了下来,有的在喝水,有的闭目假寐,每个人累得连开口说话都提不起精神来了。
    担任前导的汉子洪三,凑了过来道:“关大哥,我们预计在这里停留多久?”
    关孤道:“此处约摸距离我们方才厮杀的地方有多远?洪三!”
    洪三忙道:“大概二十里地总有了。”
    点点头,关孤道:“若是不沿大路,可有什么秘道捷径去到‘三灯洼’?”
    洪三笑道:“有,有好几条哩,只从我们现在的歇息处往南绕,就有一条小道可达‘三灯洼’,而且沿途隐僻,不怕露了形底……”
    关孤道:“很好,我们歇到大亮,就从你说的那条小路走;依我判断,‘悟生院’的追兵,必然会沿途追截我们,若我们顺着大道往前去,恐怕迟早会被对方追及,如今仍以脱离敌势力原则,再度遭遇,对我们可就有害无益了。”
    洪三道:“关大哥放心,这个小的省得,附近的地形,小的可是熟悉得紧,闭着眼也照样摸得清清楚楚;何处有条溪,哪里有座岗,什么地方横着山涧,什么地方生棵野树,小的全明白,‘悟生院’的杂种们如想同我们捉迷藏,小的就能兜得他们团团转,却连我们的边都沾不上!”
    关孤道:“一切多有偏劳了,兄弟。”
    洪三赶忙欠身道:“关大哥言重了,这原是小的份内的事……”
    倚坐在地下的夏摩伽,忽然开口道:“关老大,你肩头上结着血痴,也得上上药才是,别光顾着我们,自家的伤处反不管了,小伤不治便容易蔓为大患,这可不是玩笑得的!”
    关孤斜望了自己受伤的肩头一眼,淡淡的道:“皮肉之创,不关紧要。”
    洪三接口道:“不是小的多嘴,关大哥,还是赶紧敷药治疗的好,否则万一肿烂开来,再要医治,便费事多了!”
    夏摩伽嚷嚷道:“洪三,去把江权叫来,他懂得点跌打损伤的医理,要他马上将关老大侍候周全,我们挨了刀肉痛,关老大的肉莫就不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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