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剑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凶残毒妇人天愤
    南幻岳直率的道:“是的,我是特为你来,专程拜谒!”
    唐丹不安的道:“南兄莫非你话中尚有其他特别的含意?”
    他强颜一笑,又道:“而且,南兄可否见示,阁下专程前来寻我,可有什么指教?”
    南幻岳平静的道:“这个,我们等会再谈,唐丹,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还请你把良心放在中间回答我!”
    唐丹点点头道:“我保证。”
    南幻岳舐舐唇道:“有个好美的姑娘,她也是江湖上颇负盛名的人物,大家称她‘翠蜘蛛’,姓潘,叫潘巧怡,这个女人你认得么?”
    脸上的表情突然黯涩了,那是带着三分惆怅,两分痛苦,加上五分悒郁的黯涩,唐丹叹息一声,嗒然无语——但是,却绝没有什么羞愧或懊悔,以及没什么嘲弄或不屑的声韵流露。
    南幻岳沉穆的道:“请回答我的问题。”
    唐丹深深吸了口气,伤感的道:“那已是一段十分悠久的往事了……南兄,那也是我深埋心中的一条创痛,一条可悲可耻可憎的创痕,你又何苦非逼着我去掀揭这块痛苦的创疤?”
    南幻岳看着他,知道对方尚未完全体会出自己的意思,亦没有确切察觉自己的企图,但是,从唐丹的形态中,他却洞悉了些什么,他明白,这其中,可能又是一段,情孽的纠葛……
    南幻岳低声道:“抱歉,还是请你免为其难的说一说吧。”
    唐丹的双眼里骤拟浮起一层烟雾,他悠悠地道:“为什么—定要我说呢?”
    南幻岳坚持道:“当然有原因!”
    唐丹低沉地道:“是不是——南兄,潘巧怡委托了你什么?”
    南幻岳面无表情的道:“正是!”
    唐丹低喟一声问:“她委托了你些什么?”
    南幻岳冷冷的道:“先答复我的问题,然后,我再告诉你她委托了我些什么,以及决定我照不照她的委托去做!”
    唐丹咬着下唇,宛如在考虑该不该说,沉默一会,他终于道:“好吧!我告诉你就是了……”
    南幻岳提醒他:“我要知道真实的内情!”
    唐丹微微颔首,道:“我不会加上半点虚构,南兄,你放心!”
    南幻岳道:“这样最好!”
    苦涩的一抹笑容浮在唐丹脸上,他的声音沉郁得似乎和周道的烟雾一样浓重了:“大概在十年以前,在四川偏南的‘远苍镇’里,我们唐家在当地是大户,那个时候,我已经学艺期满,出师行道了,当然还没有今天这点小小的名气,后来她住家从成都搬了来,更恰好就搬在我家隔壁……我年方弱冠,她情窦初开,而又时常见面,彼此间爱心的滋长是可以预计的,就这样,我们便在一起了,她对我很好,我也非常爱她,我们全年轻,全有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与期望,事实上也是那样的,我们都十分渴望能再大一点便道过双方家人的同意结成百年之好……”
    南幻岳道:“这是相当美好的开始。”
    唐丹叹息道:“是的,如果没有后来的变化,这码子事该是一个相当美满的开始,南兄,谁能说不是呢?”
    南幻岳道:“说下去。”
    唐丹悠然道:“我想,在说到后来以前,我诙把我们双方的家庭背景叙述一下,我上有双亲,而唐家只有我一个独子,此外,我还有一位幼道家变,孤苦伶仃的远房表妹寄居在我家,我的这位表妹资质全很平庸,容貌也十分平凡,在我与巧怡相爱之前,我的双亲原本是有意将她许配给我的,而她也对我很好——南兄,我在这里用‘很好’两个字眼来表示她对我的感情,委实尚不能够包括实际情形于百一,表妹对我,可以说已到了有些痴迷的地步……”
    南幻岳微微一笑道:“可是,你对她大约不太欣赏?”
    唐丹坦然点头道:“是的,我对她一直是站在兄长待幼妹的立场,而对她的感情也和兄妹之间情感无异,我很同情她的身世,也很悲悯她的痴心,她非常柔驯,非常软弱,也非常文静,可是,我并没有半点像是情侣或妻子那样的爱恋感受发生在她身上,无论如何,她只是我的妹妹而已……”
    他吁了口气,又续道:“到我遇上了巧怡,我的整个精神,全部感情,便都贯注在巧怡那里了,南兄,你知道,男女相悦是件很微妙的事,而且也不能有丝毫勉强,我无法接受表妹的爱,因为我从来便未曾像一个情人那样爱过她,但巧怡是不同的,自我第一眼看见她,我的心中便起了一种莫名的兴奋与喜悦,甚至我感到了我魂魄的喘息,情感的悚粟,我很快的爱上了她,那么深的爱上她,当时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娶这个女孩子为妻……”
    南幻岳笑了笑道:“同时,你也不能否认,以你表妹的姿容来说,恐怕与潘巧怕的艳倾天下是难以比拟的吧?”
    唐丹直率的道:“我承认,但是,这也并非全部理由,主要原因还是在情感上的,南兄,希望你能了解这一点!”
    南幻岳平静的道:“我需要了解很多,朋友,不止是这一点而已,说吧。”
    唐丹低沉的道:“我和巧怡,相互恋爱了三年之长的时间,这三年中,我们有着满意的快乐,却也曾给了我们的亲人无限痛苦!”
    南幻岳“哼”了一声,道:“此话怎说?”
    唐丹缓缓的道:“巧怡唯一老母不赞成,每当我和巧怡在一起,她总是以悒郁的眼光看我们的,一再念到:‘你们不相衬,你们是两个个性绝然不同的孩子。’……而我的双亲也不同意,不同意的理由是巧怡太美,老人家素来有个传统的观念——‘艳妻非福’;再则,他们喜欢表妹,一直以为能撮合我们,而我们并未依照老人家的意思去做,这亦加深了他们的不快与悲伤,另外,我的表抹的痛苦亦难以言喻,她仍然奉侍我的双亲,关切我的饮食起居,主理家庭的繁杂家务,但我却多少次看见她暗自啜泣,多少次察觉她目光呆滞的向我凝视,又多少次发现她终宵无眠,三年中,巧怡的母亲一直郁郁不欢,我的两老长吁短叹,表妹更日益消瘦憔悴,经常卧病不起,她那双眼,几乎就没有一天不是红肿的,可是,她从不问一声,从不说一句,总是那么地沉默,委屈地,恁劳恁怨的做着她一直在我家所做的事……”
    南幻岳喃喃的道:“这是个好女孩!”
    唐丹唏嘘着道:“可是那时我们已像疯狂了,迷乱了,除了我们彼此之外,任什么也觉不出了,我的天地里只有她,她的世界中也只有我,我们不管身外的一切,一天到晚总是找机会尽量的厮守在一起,整日谈着梦话,诉着幻想,只盼能早日建立一个仅属于我们两人共同的爱之巢来……”
    南幻岳自言自语的道:“果能如此,亦未尝不好……”
    唐丹沉默了一下,痛楚的道:“是的,果能如此未尝不好……但有一天,一件突然发生的事情,使我和巧怡的恋爱有了重新的估量!”
    南幻岳急问:“什么事?”
    唐丹沉重的道:“那一天我永远忘不了……我们在离镇十里外的一处小河边垂钓,河旁两丈即临官道,其实那只是一条少有行旅来往的较宽土路而已,我们偎依一起坐在河边,巧怡对钓鱼最感兴趣,就在我们的鱼竿浮标方才跳动的一刹,官道上已响起一阵非常急剧的马匹嘶奔声,我匆忙回头探望,只见一个商旅打扮的老人骑在马上,大约马儿发了野性狂奔,这老人已惊得脸全然白了,他在慌乱中看见了我们,立刻放声求救,而就此一疏忽,便被那匹劣马掀下鞍来摔了个结实,这种情形,巧怡也同时看在眼中,我匆匆站起,便急往救,巧怡却一下拖住我,轻轻的告诉我用不着管闲事,我听了,问她为什么说这种话,你猜她回答什么?”
    南幻岳笑笑,道:“她大概说——那人与你们毫无关系,且救了他又不见得能得回相等的酬劳,又何苦为了这个不相干的人而影响到你们的游兴,可是这样说的?”
    唐丹惊异的睁大了眼,道:“你怎知道她是这么说的?”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她是个这样的人,不是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自私、现实、深沉、冷酷又加上阴诡怨毒的唯己心性的人,打出娘胎开始即已是这样的人,你遇见她是如此,我遇见她时怎可能改变?”
    唐丹沮丧的道:“多少年来,她竟依然故我?唉!怎么得了?”摇摇头,他接着道:“虽然,你方才说的并非完全一字不差,但大意却完全相同,她拉着我,轻声地却很坚持的告诉我不要管,她说,不要去自寻烦恼做些与我们不相干的傻事,她说那个人事前给了我们什么好处,事后又会予我们什么报酬?值得我们去卖力救他?她告诉我,眼前只有好好的钓到了鱼才是我们的正事……当时,我简直呆了,做梦也想不到她竟会说出这种话来!但我依旧上前去救那人,我的医术那时已然不差了,对我来说,我家是世代行医的,而我先师也是武林中有名的‘圣手郎中’,耳濡目染,我也学得了颇精的岐黄之术……”
    南幻岳点点头,道:“我知道——潘巧怡也懂几手医术,而且相当不坏,是你传授的?”
    唐丹道:“是我,她在那三年中可向我学了不少东西,以她所知道的医术来说,已是可抵过一个普通郎中了,她的悟性极强,记忆力极佳,且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那三年里,几乎把我所知道的一些医学知识全淘了去,甚至连我也教她不了……南兄,只怕如今在此一道上她的造诣更深了吧?”
    南幻岳道:“看情形是这样。”
    唐丹低声道:“这些年来,在医术修为上。我自认较往昔精博了不少,但不知她是否也一样循日而进?”
    南幻岳肯定的道:“想是不会错的,她似乎好胜心强,而且,看情形怕还比你聪明些,你有进步,她更不会迟滞不前!”
    唐丹叹了口气,道:“我后来觉得,这个女人懂得太多似乎不是桩好事——她的父亲在去世前也是江湖里闯荡的角色,我和她相爱时,她业已具有不错的武功根底了,那三年中,我亦把自己所有的技艺全传给她,但唯一可以令我安慰的是,在武功上她大约限于体质关系,却一直不是我的对手!”
    南幻岳哼了哼,道:“你对她可真顺从,为什么不连命一同也奉献了呢?”
    唐丹苦笑一声,道:“你不明白……南兄,在恋爱中的男女是盲目的……”
    南幻岳眉梢子一挑,道:“我不明白?好吧,也幸亏我不明白,不过,还是不要明白的好!”
    唐丹咽了口唾掖,道:“那次事情之后——救了那老人之后,回去我们大吵了一场,足足有两天没见面,后来,还是我耐不住相思之苦,又过去要求她重修旧好,说尽了好话,赔尽了不是,她才答应下来……”
    南幻岳冷冷一哼,道:“你可真是个多情种子呀……”
    唐丹沉痛的道:“后来,又过了一个月,不幸的事情再度发生了,也为这件事,我和她的这段情孽才是真正的,完全的破裂……我受了父亲之命,往五百里外的‘樟哑口’去采办一批药材,就在我出发的第二天近晚,大约便是同现在的时分差不多,我家突然起了大火,那是因为一个老仆在无意间碰翻了厨房桌上油灯,而灯又恰好掉进一边堆集的引火刨花里,顷刻间,火势一发便不可收拾,大火蔓延中,我母亲正巧在阁楼上翻整一些陈旧衣物,在家人惊慌呼救里,竟忘了我母亲在阁楼上,待到察觉,大火已经将阁楼围绕住了,家里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武功,更没有人练过轻身之术,因此谁也不敢冒险往救,大伙正在急得跳脚之际,父亲忽然想起了巧怡,知道她的身法矫健,行动利落,在大火中飞掠救人或曰有险,但总比一般常人有把握得多——其实,我父亲没有我清楚,凭当时对巧怡的一身功夫,飞身在那只有三丈高的阁楼自窗口中救出我母亲,在她来说,差不多是必可成功的……等我父亲慌忙着人去找巧怡,才猛的发现她早已站在人丛里好整以暇的在看热闹了,就好像在观赏一场与她毫不相干的把戏一样,当时,我父亲虽然气愤,但也没有当面发作,他老人家狂奔到巧怡面前,匆匆请她施展出功夫上楼去救我母亲,但是,天啊……”
    已经料到是什么后果了,但南幻岳依然问道:“怎么样,这次有难的人可能就会是她未来的婆婆,她该不会再‘各扫自家门前雪’吧?”
    双目圆睁,唐丹咬牙切齿的道:“这黑心的女人!当我父亲焦急无比的说出了心意,她竟漠然摇头,告诉我父亲她做不到,我父亲求她冒险勉力一试,她居然冷冷回答我父亲说火烧的不是她家,要道难的亦非她娘,凭什么要她赴汤蹈火?我父亲一刹间虽然悲愤至极,心痛如绞,但为了母亲的生命,也只好声泪俱下,哀哀恳求,请她看在我的份上设法救我亲娘,更答允她事后绝不再反对我们的婚姻,这时,她才慢慢的点了点头,接着,又提出几个要求,像什么我家财产完全要过继在她的名下,将来她进门之后一切内外大权全由她作主,甚至她还选中了居住的房间——那是我们父母所住的家里最好的一个房间,我父亲跟看熊熊大火,越发猛烈,我母亲身处的阁楼越发岌岌可危,只有汗泪交流,痛苦无二的答应她了,可是,她最后又提出了一个条件却几乎气疯了我的父亲——她竟马上要我父亲去把我家古代珍藏,轻易不肯示人的传家之宝‘血痕翠如意’交给她!那是我父母爱惜若命的宝物,只能传给唐家一脉的主母,其无比的纪念价值与祖宗的德泽福祉全在其上,更超过了它本身的珍贵,我父亲见她如此的贪婪自私,如此的绝情寡义,差一点就要愤怒得吐了血!但我父亲仍然尽了他最大的力量抑制住,全身发抖的答允了她,只求她立即行动救了我母亲,因火势太猛烈,再迟便来不及,父亲允诺她一定在事后将那‘血痕翠如意’交给她,父亲并反复保证,用人格、信誉,甚至生命的保证绝不食言,父亲并泣不成声的解释,说火势太大,如果她马上就要我家这传家之宝,要在四处烟火迷漫的困难情形中找出来,只怕时间上就来不及了,父亲还告诉她,东西是放在一个铁盘中,不会烧坏,好叫她放心,可恨可咒潘巧怡竟毫不通融,更不妥协,她固执的马上就要,并声言不等到翠如意决不行动,其意态之坚定,简直就令人不敢相信她会生有一颗‘人’的心!父亲涕泪滂沱,几乎就要向她下跪,但是,就在这时,父亲突然听到一阵阵惊呼哗叫,他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人蒙着一条水湿的棉被,奋勇无比的冲过了围烧着阁楼的熊熊大火,毫不畏惧的,冲上了早被火焰烤成赤红的铁梯,每一个人都可以看见那人脚底被高热烧炙起的青烟,每一个人也能发觉棉被上飞溅的火星!那个人像丝毫不感觉痛苦似的冲上阁楼,须臾间,那人又抱着由大部分棉被遮掩的母亲跌跌撞撞的奔了下来,那人方才跄踉着冲出火场,业已被烧得不像个人形似的倒在地上,但是,我母亲却仅受到一点灼伤,她老人家因为惊吓过度,又道至薰呛,也晕了过去……当时父亲在激动的惊喜交加里奔上接应,他老人家方才骇然发觉,冒死救了母亲的人原来竟是我的——表妹!”
    南幻岳大喝一声彩道:“好丫头,有种,姓唐的,这个女人你要不要你就不算是人了!”
    唐丹深深叹息,沉重的道:“后来,母亲很快的恢复了健康,表妹却因受到太重的烧伤而卧榻三日,几度濒临绝境却又死而复生,我们尽了最大的力量,总算险极的从生命的边缘将她抢救回来,但是,她却已经五官变形,全身疤痕乌焦,不复昔日模样了,一夜,双亲召我,告诉我两条路走:一是娶表妹为妻,并发誓终身善待她,一是给双亲一碗毒药,两老自绝我面前……其实,无需父母相逼,早在我回家洞悉一切经过情形后,我即已在表妹清醒时向她跪地忏悔并向她求婚了……”
    南幻岳连连拍掌,高叫:“好,好,太好了,太好了……”
    唐丹拭去眼角闪动的泪痕,又道:“当我与表妹成亲之前,潘巧怡约我出去了一次,厉声责问我是否做了选择,我告诉她我已选择了我的表妹为妻,她冷冷的蹬着我一言不发——如今我犹记得她那时的目光是多么的怨毒,多么冷森,又多么嫉恨,似一双蛇眼!最后,她向我说,说我玩弄了她的感情,欺骗了她的心,损伤了她的自尊,她离去前更诅咒要在日后报复我……第二天,她家就搬了,像三年多前悄然搬来一样又悄然搬走,自此以后,我便未曾与她晤面,仅耳闻及传言,说她在江湖上行走,混得挺有声名,亦搏了个‘翠蜘蛛’之号……可不是,她的为人,确如蜘蛛的阴毒相同……”
    南幻岳缓缓地道:“如今,你已和你表妹结成夫妻了?”
    唐丹点点头道:“我们成亲已快七年了,我们夫妇之间情感十分深厚,彼此全心全意相爱着,我们也有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男孩今年五岁,二女儿也快三岁了,我仍然住在‘远苍镇’,我们已新盖了房子,比以前更高大,更宽敞,我双亲健在,全家相处,天伦之乐更胜往昔……”
    南幻岳笑了笑道:“恭喜你有这么一个温暖和祥的家……”
    忽然,他又道:“老实告诉我,你不嫌你妻子的丑陋,不怀念潘巧怡的美丽么?”
    唐丹一挺胸毫不考虑,凛然决断的道:“我爱我妻,爱之若命,南兄,我早已感到,一个人,不分男女,他的好与坏决不能凭诸容貌,真正的善恶分野乃在于这人的内蕴,不错,我妻丑怪,但她脸上,身上的任何一处斑痕,一块焦疤,全表示着她的勇敢、善良、与无比的美德,她的内心淳朴、厚笃,为人勤俭、忠恳、和善,她是世上量好的女人,是我眼中最美的妻子,面潘巧怡其容绝艳,但是心却绝毒,这种女人我绝不怀念,更无丝毫企盼之想,我和她的往昔情孽,只是一场可怕的梦魔而已,是一条血淋淋的伤痕罢了……若非你问,南兄,我终身也不愿再提!”
    南幻岳退后一步,道:“很好,唐丹,你敢发誓你告诉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全然无讹?”
    唐丹用力点头,激昂的道:“我发誓——方才所言,若有一字虚假,便叫五雷殛我之顶,天火焚之!”
    南幻岳咬咬牙,低沉的道:“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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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在林边的阴暗里,一个洪亮又铿锵的语声传来:“当然你信,因为唐老二所言句句真实!我们也以生命为其担保!”
    霍然转身,目光尖锐的投注向业已是黑沉沉,灰苍苍的林影里,南幻岳冷厉的道:“哪—条路的朋友?”
    唐丹踏前一步,忙道:“南兄切莫误会,这乃是我的拜兄‘不归斧’李长春……”
    紧接着,阴黯中黑影连闪,两个不速之客已迅速无比的来到了他们面前,南幻岳仔细一瞧,嗯,竟然是不久之前在客栈中见过的那两个江湖朋友——被客店掌柜称为李爷与鲁爷的两人!
    唐丹欣喜的迎上前去,边道:“大哥,老三,你们到镇上多久了?怎么找来这里的?”
    面如重枣般的“不归斧”李长春严厉的盯着南幻岳,大声道:“我们业已到达‘陛安客栈’好一阵了,孙掌柜告诉我们你在这里,我和老三想歇会儿,还以为你很快便可回店,想不到等了老久也不见你回来,待我两人等得不耐烦找来此处之际,却恰好碰上此人像在审囚犯一样的审讯你,而你也竟然那样服服帖帖,规规矩矩的恭立回禀,甚至将你这段最痛苦的往事也剜出来说给他听……”
    李长春身侧,那英俊挺俏的人物亦愤怒的道:“二哥,我们全都看不惯,他凭什么,能以这种方式,以这种态度,来质问你这件你生平最不愿告人的伤心事?”
    李长春重重一哼,道:“你难道没有察觉此人那种狂妄跋扈的气焰?老二,亏你还是川境有数的人物,你一向的威风都摆到哪里去了?”
    唐丹又是急,又是气,又是窘的道:“大哥,老三,你们先别冲动,听我解释——”
    一挥手,李长春怒道:“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忍得下这口气,我们哥儿可忍不了,我只问他凭什么用这种威胁,又霸道的口吻,逼你说出以前的这段往事?”
    唐丹猛一跺脚,匆促的道:“他是受潘巧怡之托来找我的,大哥,他可不是普通的江湖角色,他乃——”
    李长春狂笑一声,打断了唐丹的话:“潘巧怡这个贱人根本不是东西,半点人味也没有,和她搞在一起的人还有个好的么?不是普通角色又怎的?老二,我们在道上混了这些年,哪一个是被唬着长大的,呸,你别受了他那种神气活现的态度所蒙蔽?”
    唐丹大叫一声:“你们听我说完一句话行不?他是南——”
    那俊俏的人物立即打岔:“我们听见了,他姓南,你嘴里可不一口一个南兄的猛捧着他?姓南又怎的?姓南的就吃得了人?”
    李长春冷冷的道:“不管他姓南也好,姓北也罢,我们只问他的企图何在?这么强逼着你剜揭那旧日的疮疤,又是何用心?他想干什么?想知道什么?又接受姓潘的妖妇什么委托?不弄情楚,那就是不行的!”
    英挺的人物又接口道:“二哥,你歇着,我们自会叫他乖乖的吐露真言,看他还卖狂不卖?”
    李长春凶狠的瞪着南幻岳,厉声道:“姓南的,我拜弟唐丹已将他与潘巧恰这贱人的一段纠葛说与你听了,而且我们也保证他所言是实,字字不虚,好,现在我们该做的已然做完,接着就要请你亮亮底子啦!”
    一直冷眼旁观,似笑非笑的南幻岳懒懒的道:“亮什么底?”
    那漂亮角色叱道:“你少装蒜!”
    南幻岳斜眼瞄了他一腥,道:“你是谁?”
    一挺胸,那人道:“想找我?好极了,‘银铃串’鲁子雄就是!”
    南幻岳笑了笑,点一点头,道:“果然也是个人物!”
    鲁于雄傲笑道:“至少不比你阁下差!”
    一边,唐丹焦急窘迫的叫道:“先不要吵,容我说——”
    双目一瞪,李长春吼道:“老二,你给我站到一边,不准开口,你是想叫我们哥儿五个的颜面全丢在这人脚下么?”
    唐丹脸孔红涨,急怒交加:“大哥,我们总得搞清楚这件事的内蕴才能行动不是?岂可如此毛躁的将局面弄僵?大哥——”
    李长春叱道:“不用你多说,我自有主张!”
    他又怒视南幻岳.道:“你说是不说?”
    南幻岳耸耸肩。道:“说什么?”
    吸了口气,尽力压住心头的怒火,李长春的额门上业已浮起了青筋九条,他恶狠狠的道:“潘巧怡托你来找唐丹有何目的?你为什么要逼唐丹诉说他与潘巧怡的那段过往,你的态度为何如此专横霸道?你是冲着我们寻碴来的么?”
    南幻岳冷冷的道:“如果我不说呢?”
    李长春重重一声道:“只怕由不得你了!”
    鲁子雄逼前了一点,讥嘲的道:“别以为你有点来头,更别在我们面前充好汉,姓南的,似你这类人物我们见多了,没什么大不了——如果你不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有的是法子叫你说出来,你可要试试?”
    南幻岳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漠然道:“你二位搞错对象了,我不是好吃的角色!”
    李长春咬牙道:“任你三头六臂吧,今天你若不说实话,我们也一样要掂掂你的分量!”
    显然,南幻岳在入林之初,与唐丹通名报姓的那时,两位仁兄尚未掩至,他们不清楚对面站着的人是谁,才弄成这么一个局势,南幻岳也真有点恼火了,他冷峻的道:“本来,我可以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将真象告诉你们,但是,他娘的,我就不信这个邪!”
    鲁子雄阴沉的道:“你可真是自找苦吃了!”
    南幻岳“嗤”了一声,道:“朋友,你还是爬到一边风凉去吧!要和我比,你根本不够看!”
    他横了李长春一眼,一撇嘴:“还有你,也是一个鸟样!”
    唐丹焦惶地道:“唉!南兄,何苦如此?大家都少说两句,不就天下太平了?”
    南幻岳挑起眉毛道:“唐丹,你也亲跟看见了,我们正谈得好好,却突然窜出这么两个呆鸟来横伸一脚胡捣蛋,简直混帐咬狗,乱七八槽之极,怎么着,我姓南的是好吃的么?他娘成天到晚都是我耍大爷,莫非还能叫人耍到我头上来?”
    鲁子雄暴喝道:“少在那里自吹自擂,你以为你又是什么玩意?”
    李长春狂笑一声:“好,好,即使说我们兄弟不够看,朋友你就露两手折服我们一下如何?别光顾着卖弄口把式,这是吓不住人的!”
    南幻岳一斜眼道:“你们真想试?”
    鲁子雄冷笑一声,面色铁青的说道:“迫不及待!”
    李长春侧移三步,道:“来吧!英雄好汉!”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唐丹惊惶焦急的大叫道:“不能动手,不能动手,大家都听我一言——”
    李长春大吼:“老二让开!”
    鲁子雄也冒火道:“二哥你是怎么了?叫这小子骑到我们头上来么?”
    唐丹气急败坏的叫:“大哥,老三,你们知道他是谁?”
    李长春勃然大怒:“他是谁?他还能是谁?就算他是玉皇大帝的小舅子,阎罗王的亲二叔,今天也非斗他一下不可!”
    唐丹嘶哑的,激动的,大叫:“这人是南幻岳呀!‘剑之魂’南幻岳呀……”
    于是,陡然间,李长春与鲁子雄的面色全变了——就好像同时被毒蛇啮了一口似的齐齐痉挛了一下,“剑之魂”南幻岳这六个字的力量宛若旱雷般突然撼着他们的心弦,是的,这个号,这个名,武林中人谁也明白乃是代表着什么意义——那是一种野性的奔放,勇悍的反射,狠酷的表张,以及霸力的飞扬!
    当然,李长春与鲁于雄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姓“南”的竟会是天下最有名的剑中圣手,最最威猛的一代雄才,最最难缠的“七大煞君”之一!他们压根儿也没朝那方面去思索过,而如今等他们晓得了对方是谁之后,却已将场面搅僵,形成骑虎,欲罢不能了!
    脸色由红泛青,李长春勉强镇静着:“你没搞错吧?南幻岳?他会是南幻岳?威凌天下的‘剑之魂’怎会是——这等模样?”
    南幻岳展颜一笑,冷冷说道:“说说看,姓李的,南幻岳会是个什么模样,什么模样才会是南幻岳?”
    李长春窒了一窒,一时答不上话,鲁子雄却非常怀疑的说道:“就算你也姓南吧,但只怕你不会是南幻岳,他那样的拔尖高手,自有人家高手所具有的修养与气度,威仪和丰范,决不是你今天表现的形态——简直嚣张狂妄得不像玩意!”
    南幻岳怒道:“娘的,你一口一个嚣张,一口一个狂妄,我问你,我什么时候嚣张,什么时候又狂妄过了?”
    鲁子雄厉烈的道:“就凭你强人所难,硬逼着我拜兄剜揭旧创疤的手段与态度,还够不上‘嚣张’‘狂妄’四字的意义么?”
    他吸了口气,道:“你以为,普天之下人人都可以这副姿态对我拜兄说话么?”
    南幻岳撇撇唇角,道:“要不,我该跪在地下哭着相求才行?”
    鲁子雄硬板板的道:“依我看,你就该这样才对!”
    南幻岳眯上跟,道:“小鲁,鲁儿子,鲁呆头,你是活腻了?”
    鲁于雄大吼一声,双目顿赤:“闭住你那张脏嘴!”
    南幻岳反唇相讥:“你的尊口可香,放出来的全是狗臭屁!”
    鲁子雄神色激愤,面涨如血,他咬牙切齿的大声说道:“畜牲,亮你的兵器!”
    南幻岳卓然挺立,道:“你上吧!就凭你还不配叫我现在亮兵器!”
    唐丹急叫:“老三,你疯了?他是南幻岳啊,你怎能如此的鲁莽?”
    鲁子雄寒着脸道:“二哥让开,便算他是真的南幻岳,我也要和他拚上拼,二哥,士可杀不可辱,头可断志不可屈!”
    李长春跟着叱道:“对,老二站到一边去为我们掠阵,让我们试试看他到底是不是南幻岳!”
    唐丹跑过去拉鲁子雄,面上变色的大叫道:“他一定是,大哥,老三,用不着试.我知道他一定是……”
    鲁子雄推开唐丹,愤怒道:“不要挡着我们的视线——二哥,你怎知他一定是?”
    唐丹激动道:“因为他这样告诉我,因为我可以从他的举止行态上看出来,这还不够,老三,你不可乱来——”
    鲁子雄闪移着唐丹的解劝,边咆哮道:“他告诉你他是谁就是谁?二哥,你糊涂了?你忘了二嫂脸上的疤,身上的伤?你忘了潘巧怡的狠毒和冷酷?如今却帮着他的爪牙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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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侠胆英雄万众钦
    李长春也大叫道:“想想吧,老二,想想大婶的险死生还,想想人叔当年在烈火熊熊中声泪俱下,再想想潘巧怡那贱人的冷漠贪婪的脸孔,你竟对她派来的走狗帮凶表示友善?你真是棍帐?”
    唐丹像傻了一样呆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凄苦又迷惘,他痛楚的绞着两手,垂下头去不再说话,也不再有所动作……
    南幻岳摇摇头,道:“奇怪,你两个好像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存心……”
    李长春双目暴睁,叱道:“来吧,替潘巧怡提鞋的奴才!”
    南幻岳深深吸了口气,望着对方,缓缓地道:“你知道,李长春,你是狗娘养的!”
    事情的发生快得不可言喻,就在这一刹之间,盈耳的银铃脆响几乎像招魂似的传扬四周,而一抹流电已猝刺南幻岳的眉心!
    站在那里有如山伟岳峙纹丝不动,南幻岳微微仰头,左手暴深,寒芒穿射翻卷,猛然间将突袭的鲁子雄迫得一个跟头倒滚而去!
    青白色的光华宛似一泓浮颤的秋水,波炫芒闪,“咝”的一声尖啸又刺向李长春——而李长春手中的“青铜斧”才刚刚从腰间拔出。
    在一缕泛青的寒气扑拂下,李长春“呼”的一声旋开,他感觉得出那冰凉锋利的剑刃隔着他的面孔有多近,虽然未吃伤着,这位有“不归斧”之称的武林好手,却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掌握着一柄三尺的银色棒尖,而棒身又缀满了三十枚银铃的鲁子雄甫始站稳,南幻岳的一百一十六剑已宛如涌空蹿舞的蛇电罩到,他尖吼如啸,在一片急刹的铃声震响中奋力反击,叮当的碰撞之声便有如五月的花炮般密集着进入人耳。在眨眼间,鲁子雄挡开了对方的一百一十剑,但是,另外的六剑却快逾闪电也似将他的玄色衣衫前襟割开六道裂缝!
    冷寒的剑身贴着鲁子雄的肌肤擦过六次,而鲁子雄却只察觉了一次,当他正突然惊栗之际,“寒水红”划过一道半弧飞扬而起,那道弧光堪堪映入人眼里,李长春拦截的九十九斧业已完全落空,软剑穿过呼轰的斧影,一下子将李长春的披风挑上了半空——实际上这一剑本来可以洞穿他的脑袋!
    “寒水虹”的光辉怪蛇也似的猝然卷绕向唐丹那边,但是唐丹却麻木了一样痴立不动,于是,尖梢倏弹,“铮”的一声穿回鞘内,南幻岳似笑非笑的握着他的“寒水红”,目注唐丹道:“抱歉了,我还以为你也想试呢。”℡大鼻鬼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唐丹苦涩的笑了笑,缓缓地道:“何必多此一举?”
    转眼望向呆立在那里,充满了无比惊俜羞愧之色的两张人脸。
    南幻岳—笑道:“可惜你这二位把子兄弟却看不透这点,非要‘多此一举’不可,你说,岂不令人觉得遗憾?”
    说着,他冲着那两位垂头丧气的朋友龇牙一笑:“开罪了,真是开罪了!”
    李长春惊魂甫定,怔怔的看着南幻岳,讷讷的道:“你——是南幻岳?”
    甫幻岳笑笑,道:“金字招牌,如假包换!”
    一下涨得脸红脖子粗,李长春窘迫加上汗颜,结结巴巴的道:“这这……这……唉,真是糟透……糟透了……”
    抹去额头的冷汗,鲁子雄苍白着脸,语声沙哑地说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伤我们?”
    南幻岳点点头,道:“问得好,我还以为你们不知道,我可以杀而又没有杀你们的这种事呢,姓鲁的小伙子,这个答案很简单,因为,我们彼此间并没有这种势非取对方性命不可的仇恨存在,你说是么?”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你们也并非那些歹恶不肖之徒,虽然处处迫人,气焰薰天,但也只是证明你们的修养不够,钉子还未碰够罢了。其罪不值一死.当然犯不上‘斩尽杀绝’的呢……”
    李长春吸了口气,尴尬的道:“还得多谢你,——手下留情,南——南兄……”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不用谢了,下次撞上这种场面,稍微软活点也就是了!”
    鲁子雄望着自己破裂垂飘的前襟,不住心头冷寒,他又抬头看着南幻岳,干哑的道:“虽说我仍有点心不甘……但,但,我却佩服你……”
    南幻岳道:“佩服我什么?”
    鲁子雄羞窘的道:“你的剑法那是一种登峰遣极的剑法——我得承认,我从未见过这么精深快速的剑势,那简直是——是难以防范的……”
    南幻岳用白玉剑柄摩挲着自己的下额,笑吟吟的道:“是这样么?倒令我心中欢喜无已……”
    这时,李长春走上前来,伸出手:“我觉得这场面颇叫人不好受的,但是,南兄,就算是不打不相识,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南幻岳伸出手去与对方相握,道:“好吧,交个朋友就交个朋友吧!虽然我最初的宗旨并不是来与你们交朋友的。”
    李长春怔了怔,愕然道:“这话怎说?”
    南幻岳淡谈的道:“很简单,我原本是要来杀掉唐丹的!”
    李长春惊叫一声,与鲁子雄齐齐变色:“什么?你本是来杀他的?”
    黑暗中,南幻岳的面庞呈现出一种古怪又诡异的形态,看上去有些森凛凛的感觉,李长春不由自主的缩回手,急急的开口道:“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南幻岳点点头,道:“当然不假。”
    鲁子雄愤然道:“那一定是潘巧怡唆使你来的了?”
    南幻岳瞪了对方一跟,不高兴的道:“是她委请我来的,我又不是头呆鸟,容得她唆使?鲁子雄,你讲话不要太欠思考!”
    鲁于雄气怒地,大声道:“你要来杀我的拜兄,我说话还需讲究什么‘思考’?”
    李长春忙道:“别吵,别吵,老三,你又犯老毛病了。”
    鲁于雄嘀咕道:“我们要和他做朋友,他却抱着主意来收拾我们,这怎能叫人舒服?”
    忽然,唐丹凑近了些,低沉地道:“南兄,可是潘巧恰托你来杀我?”
    南幻岳道:“一点不错,是她。”
    唐丹惨然一笑,道:“原因呢?”
    南幻岳摇摇头,道:“她没说,你却说了!”
    唐丹涩涩的道:“就为了我没娶她?”
    南幻岳颔首道:.“不会有别的理由。”
    唐丹仰起头来,悠然道:“那么,南兄,你还等什么?你明知便是合我兄弟三人之力也不是你的对手……你就杀吧,我不会反抗……”
    李长春瞋目大吼:“老二,你怎能如此便宜了那贱人?”
    鲁于雄也高叫:“我们就算全死绝了也不能由你任人杀戳?”
    唐丹悲楚地,道:“不要傻,南幻岳是对着我一个人来的,与你们无干,只要我向他作了交侍,你们即不会有事,大哥,老三,切莫让激愤之情蒙蔽了理智——看清现实,你们若想帮我,除了多赔两条生命之外又与事情何补?让我独自承担了吧,这要比我们三人一起死亡便宜得多……”
    鲁子雄连连跺脚,狂叫:“不,要死我们全死在一块,我们当初叩头之际即曾起过血誓——不能同生愿同死,二哥,我们愿与你一道死!”
    李长春仰天长叹,痛苦的道:“潘巧怡这贱人可选得好刽子手!”
    南幻岳脸上的表情是奇突的,大声道,
    “喂,喂,你们几个搞的什么把戏?又是慷慨激昂,又是悲愤填膺的,这么个热闹法?”
    鲁于堆双目泛泪,而火透晶幕,他粗暴的吼:“不用来这一套了,姓南的,你杀吧,让我们的鲜血染红你的手,让潘巧怡那妖妇对着我们的尸体狞笑,来呀!南幻岳,用你的‘寒水红’戳进我们的咽喉,提着我们的人头向那妖妇表丑功,你多有办法,多有本领哪,鼎鼎大名的‘剑之魂’终于‘夺命博得美人笑’了……”
    李长春也颤着声道:“我们原想和你交朋友的……哪知你却盘算着要杀害唐丹……”
    南幻岳大吼一声道:“谁要杀他?”
    鲁子雄悲愤的道:“你还装蒜?”
    南幻岳睁大了一双眼道:“你是指我?我不杀了,我方才只是说‘原本’要来杀他,但我业已决定不杀了——当我洞悉其中因果之后!”
    李长春猛的跳了起来,惊喜逾恒:“真的?你真的不会对付他了?”
    南幻岳冷冷的道:“当然是真的,刚才我是说我在最初的企图,如今我早已打消此意了——你们听不懂人讲的话?”
    唐丹迷惘的,轻轻的问:“南兄,什么事使你改变了初衷?”
    南幻岳吁了口气,道:“因为咎不在你,没有杀你的理由,该杀的是那贱人!”
    唐丹沉默了一下,眼泛泪光,诚挚的道:“我会记得你的不杀之恩,南兄,多谢。”‘南幻岳摇了摇头,道:“既没有恩,更不必多谢,你本来便不该道此一劫,我更不该来困扰于你,总算没有出错,没叫我良心受责,这业已是皇天保佑了。”
    鲁于雄也激动的道:“南兄,你是个明辨是非的好人!”
    南幻岳笑了笑道:“你话风转得倒快,哈!方才还叫我提着你们的人头回去向潘巧怡表丑功呢,只一眨眼,我又成了好人了,褒贬之间,却叫我难以适从哪,老弟!”
    鲁干雄脸泛红,窘道:“对不起,南兄……请恕过我方才的冒失……”
    南幻岳正色道:“老实说,我这人没有什么长处,一定要给我按上的话,那就算我还多少分得出一点黑白,辨得清一点曲直,仅是如此而已,不错我是受了潘巧怡之托前来对付唐丹,但我来是来了,也曾想对付他,可是动手之前,我一定会搞清楚来龙去脉,确定该杀与否,然后才做决断,我并非三岁孩童,更非贪财好色之徒,潘巧怡又不是我的老亲娘,我就会那么听她的?”
    鲁子雄一伸大拇指,由衷赞道:“南兄,你真是英雄!”
    南幻岳豁然大笑,道:“别捧我啦!我他娘叫你们忽冷恕热的搞得头都晕了!”
    李长春过来用力抱了抱南幻岳,兴奋的道:“南兄,你这朋友,我们算是交定了,啊哈,一代刽子手的气量、风范,到底与众不同,令人起敬!”
    南幻岳笑道:“得了,我什么也不是,只是凭着一把烂剑耍赖的草莽而已,各位再夸下去的话,我可真不知自己姓什么啦……”
    唐丹的面容上已一扫方才那种绝望悲愤之色,他真挚的道:“时间晚了,南兄,请再回小店里小酌几杯,把盏畅谈如伺?”
    不待南幻岳回答,李长春已忙道:“好哇!南兄是非去不可的了,咱们就算杯酒交定啦,去不去都得去,南兄,今晚一定得痛饮几杯!”
    南幻岳豪迈的道:“放心,我一定叨扰,而且我和你们住在同一家客栈里,不趁此敲你们一杠子,心也不安啊!”
    唐丹弟兄几个全笑了,鲁于雄替李长春捡回了披风,四个人大步的行回“陛安客栈”。
    四个人进了唐丹的房间之后,鲁于雄便又出去交待店家准备酒莱,等待着.唐丹目光在房中巡逡,边感慨的道:“人生的际遇真是波谲难测……当我今日午后离房去枫林子中散步之时,做梦也料不到几乎永远回不来……”
    李长春笑道:“碰上南兄这种煞神,也真叫人束手无策……”
    唐丹吁了口气,道:“我并不是怕事之人,更不甘束手就戮,但是,在南兄面前,我却毫无办法!比起他来,我们实在差得太远……”
    坐在椅子上的南幻岳翘起二郎船边摇边道:“也别尽给我高帽子戴,其实以你们的声势名望来说,你那一身本事定然可观,大可与我一搏!”
    唐丹坦然道:“我不否认我有这个打算,我也早预料到你的来意不善,如果你要置我于死,我当然会倾力一拚——但是,在你挫败我两位兄弟之后,我已完全放弃了抵抗之心,我很清楚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那会将我的兄弟一道连累了……”
    南幻岳笑笑,道:“也不见得。”
    唐丹平静的道:“不用客气,南兄,那是一定的,如果我和你拚上,他们当然会帮我,而我们三个合起来亦非你之敌,届时,殒命的就不止我一个乃是我们三个了……”
    李长春想起先前林中较斗的情形,余悸犹存的道:“可不是,自己吃几碗干饭自己有数,刚才若是打起来,我们哥仨个可有得瞧啦……”
    南幻岳有些疲倦伸了个懒腰,道:“不谈这些了,行么?”
    灯光灿然之下,唐丹恕而面色一变,他盯着南幻岳的双手,匆忙走近:“南兄,让我看看你的双手十指!”
    伸出手去,南幻岳仍然好整以暇,笑嘻嘻的道:“怎么?我的这双爪子还与众不同?”
    握着南幻岳的双手,唐丹借着房中明亮的灯光仔细观察,反复检视,逐渐地,他的脸色已沉重起来,宛如浮上一层浓厚的阴霾。
    李长春有些怔愕的问道:“老二,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回答拜兄的话,唐丹凝视南幻岳,忧郁的道:“南兄,你知道?”
    南幻岳点点头,道:“是的,我知道!”
    走近一边,李长春惊“噫”道:“怪了,怎么南兄你十个指甲盖都是紫黑色的?”
    南幻岳笑道:“因为叫人在体内下了毒!”
    李长春呆了呆,愤怒的道:“是哪一个混帐如此可恶?我们逼他拿解药!”
    南幻岳安详的道:“不大容易,我自己设法试试吧!”
    全身蓦地一机伶,唐丹颤着声道:“南兄,那下毒的人,可是——潘巧怡?”
    南幻岳笑笑,道:“你猜得很准!”
    李长春“咔嘣”一咬牙,惊声怒叫道:“这毒妇!”
    唐丹脸色是青白的,唇角微微抽搐,道:“我明白了……南兄,我全明白了……”
    南幻岳收回双手,道:“明白什么?”
    唐丹激动的道:“是她在你身上施了毒,借此要挟你来取我性命,你杀了我,然后她才给你解药,南兄,是这样么?”
    南幻岳点点头,道:“是这样,唐丹,你真有点判断力!”
    李长春怪叫道:“简直狠得不带一点人味了,潘巧怡这个妖妇真该天打雷劈,五马分尸,可恶得透了顶!”
    又拉起南幻岳的手看下看,唐丹沉重的道:“是‘紫冠花’毒,这乃一种产于藏边的稀有毒花‘紫冠花’,取瓣捣碎成汁,掺合了半厘‘赤腹蛇’毒液所滴成之物,干后形粉状,有微腥味,可置于饮食中倾入人体,毒发时,全身先变成肿胀,然后溃烂而死,中毒者那时的痛苦简直无可言喻,奇痒奇痛,若万虫噬啃,心火焚烧,而且周身发臭,有如腐尸……”
    南幻岳咂舌道:“乖乖!”
    李长春急得直搓手,焦切道:“这还得了?老二,你精通医理,到是怎生想个办法子出来救人才是呀,别光在那里唠叨……”
    唐丹低沉地道:“南兄,这是我的罪过,全为了我才使你道到此等凶危……”
    南幻岳摇头道:“不,这是潘巧怡的罪过!”
    唐丹长叹一声,道:“这女人太狠了……”
    李长春讷讷的问:“南兄,以你的武功造诣来说,那婆娘根本近不了身,又是如何为她所乘,在你体内下了毒的?”
    南幻岳苦笑一声,将他与“浮图岗”诸敌恶斗受伤,又被潘巧怡救治及其乘机施毒的经过说了一遍,他叹了口气:“那天夜里,我流血流的神智都晕了,哪还分辨得出眼前的环境来?就算她零剐了我,我当时也无以力抗呢……”
    李长春恨得连眼全红了:“这天杀的妖妇,她可是处心积虐啊……”
    唐丹喃喃地说道:“全是为了我……这凶险,这折磨……这谋害……全是为了我……人家又原是杀我以换命的,但是人家却宁冒自做牺牲,成全我的生命……”
    他突然哭了出声:“南兄,你太好了,太慷慨,太光明磊落了,你竟然为了我的命而沉默着要以你的命去抵偿……南兄,我好惭愧!”
    南幻岳忙道:“别哭别哭,我成全你是事实,白己亲履生命之险以无愧道义也是实,但却尚不一定就甘心认了命,我总会想法子活下去的,我还不愿死哩!尤其不愿这么个死法……”
    唐丹泪盈盈地颤声道:“古之言义者,南兄,这义已活现于你身!”
    李长春突然吼道:“老二,你别又是哭又是叫,又是惭愧又是内疚,得先救人要紧呀!凭着你在医术上那几下,莫不成连这小小的毒也解不开。”
    南幻岳悠闲的道:“关于这一点,潘巧怡早已有言在先了,她说唐老弟虽然精通医理,也不能解开此毒,普天之下,只有她一个人有解毒秘方,我看她也不会说得太离谱,所以,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回去设法找她要吧!”
    李长齐咬牙切齿的,道:“她是扯蛋,南兄,别听她胡说!”
    一转眼,李长春又冒了火。
    “你倒是想法子呀,老二,就苦着脸傻在那里就能将毒解了么?你不会真个束手无策吧?”
    唐丹俊俏的面孔上是一片苍白,他深皱双眉,缓缓地道:“大哥,潘巧怡的话,有她的根据,但是,她却是说对了一半!”
    李长春疑惑地,道:“什么意思?”
    唐丹吸了口气,沉重的道:“她说我难以解开此毒,是对的,因为她知道我对这种罕有的毒药的涉猎经验上不足,但是,她说普天之下只有她才拥着此毒之解方却错了……我固然对这种毒药配方缺少深入钻研,不过,她却不知我对世上大多数已然发现过的毒药解法都有记忆,当然,有些是我熟悉的,有些却十分生疏,南兄所中之毒,不幸正是我较为生疏的一种,但我仍然还记得早年先师曾经偶尔提起过它的解法……”
    辛长春急切地,道:“那就快开方子抓药呀,你还皱着个眉头苦着张脸做什么?”
    唐丹叹了口气,道:“但是,解药方子我知道,药铺却绝不会有!”
    李长春愕然道:“药铺没有?哪里才有?”
    南幻岳古井不波的道:“说说看吧!是些什么龙肝凤胆的稀奇方子?娘的,我这一会还真不想就这么翘辫子哩!”
    唐丹低声道:“这解药方子上的材料,可是相当不好找……”
    南幻岳皱着眉头,道:“说说看吧,好找与不好找反正也就是那么回事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是阎王老子业已拉住我一条腿了,我岂能这么甘心把另一条腿也毫不挣扎的伸给他老人家?”
    李长春也催促道:“南兄讲得有理,老二,你开方子出来吧,龙潭虎穴里我们也得闯进去抢它一把!”
    唐丹愁苦着脸,沉沉地道:“要医好南兄所中之毒,需用千年成形老参的粉末三钱、冰蚕茧六只、天竺菊两朵、玉犀角磨粉五分,合而捣碎,再以半碗童女之血冲服,则立见功效,积毒尽除,此外,便没有其他良方了,”
    李长春呆了一会,叫道:“娘的皮,这里哪像药方子,这简直是在炼仙丹嘛,老天爷,可到何处去找?”
    唐丹叹了口气.道:“所以说喽,这些药材异常罕见难得,有些更非—蹴而获,需要经过长时间的搜寻与花费无比的精神才能得到,除非是个有心人,谁会浪费那多的光阴和承担这等的辛苦去找寻?说不定一百年还派不上一次用场——”
    李长齐愤愤的道:“但只要一次该用而用不上,那中毒的人就不得了啊!”
    南幻岳笑笑道:“要说谁是‘有心人’,怕除了潘巧怡便不会有第二个了,像我中的毒,是合成毒性,且需贯注人体之内才生效,换句话说,只有存心要用此毒害人的人,才能使被害者中毒,被害者不会无缘无故发了疯,自己去找‘紫冠草’与‘赤腹蛇’的毒液配制服用的——就算活腻味了吧,找死的法子也多得无可计数.人可犯不着如此麻烦,因此,那存心害人的人,既早有此预谋,便一定备有解药,这已是无可置疑的事了,由而我们便可下定结论——她告诉我普天之下,此毒只有她能解得之言,该不是虚的了……”
    李长春瞪着一双牛眼愤慨地道:“娘的,我们何需前去求这妖妇?老二既知解药方子,便也该晓得天下哪里有这样东西,我们自己找去。”
    唐丹苦笑一声道:“难找了,大哥。”
    李长春脸色一变叱道:“这是什么话,就算这些药材真是冶炼仙丹的吧,上天下海我们得找了来,王母娘娘的蟠桃酒我也敢去舀他瓢,阎罗爷爷的大胡子我也不怕去硬扯一根。”
    唐丹低哑的道:“大哥,你先别生气,我们论实际——这些药材绝非在短期内凑齐,就是花上再大的人力、财力,也是希望渺然!”
    李长春怒道:“凭什么下此论断?”
    唐丹悠悠地道:“当然我有我的理由……”
    李长春“呸”了一声,冒火道:“鸟个理由,老二,你以为我是在这里和你辩口才,比见闻的?我他娘只要你说出药材的出处,你他娘的罗哩八嗦的老在绕什么弯子?”
    唐丹又叹子口气,缓缓地道:“大哥,你是有所不知了,我虽晓得这儿味药材的出处,但一时却拿不到,晓得和不晓得又有什么两样?”
    李长齐忍住气,道:“快讲!”
    唐丹低声道:“好吧……第一,那千年老参,只有在关外才有,而且极为稀罕,在当地是斗金难求的珍物,我们这一带哪有千年以上的参?参找到百儿八十年的业已不易了,或者有什么富商巨贾收藏得有,我们却不知道,奈何?第二样,‘冰蚕茧’六只,此物性喜奇寒,仅产于天山之顶,坚冰石隙之内,便登临天山也要颇费工夫才能找到,目前又何处去寻?至于‘天竺菊’,我知道深宫大内种有三数盆,就算我们皇天不顾硬闯大内吧,休论其将道遇的阻碍及严重后果,这至京途一来一往时间上也断断不及了,再说‘玉犀角’倒存有一块,可是,单这‘玉犀角’一味约又能发生什么功效?有也等于没有一样,童女之血倒算最容易了,我们可以花钱买,半碗血也死不了人,想必会有哪贫家子弟愿意交易,何况这是救人,非但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更乃功德一什,可是光‘玉犀角’和童女血,于南兄之毒依然无补呀!”
    李长春吼道:“莫不成就眼睁睁看着南兄等死!”
    唐丹咬牙道:“当然不——我看,就认命了吧!”
    李长春怔了怔道:
    ”什么意思?”
    唐丹凛然道:“反正潘巧怡的目的是在要我的命。只要我死了,也自会救过南兄,我不能自私得为了本身的苟活便牺牲南兄的性命,我既无法相救,便亦不该叫南兄为我而死……大哥,我可自行子断,请南兄以我首级回去向巧怡求取解药……”
    李长春一下子有些失措了,两眼发直,讷讷地道:“这……这个……”
    唐丹严肃地道:“大哥,此乃我心甘情愿,则便苟活十数年乃至数十年又有什么生之意义?假如南兄果真为我而死,这一世之中,我所过的岁月中便将永难安宁了,一个心灵不平静的人.活着就是最人的折磨!”
    不待李长春回答,南幻岳已大声道:“唐丹,你在讲你娘的浑话。”
    唐丹急接道:“南兄,我乃一片诚心,天地叶表——”
    南幻岳缓缓地道:“没有人说你虚伪——但你这种愚蠢的道义感及责任心,未免令我又是失望,又是好晒!”
    唐丹迷惑地道:“这,这话怎说?”
    南幻岳神色湛然,双目中的光泽是世故的,坦率的,但却也是坚定与愤慨的:“唐丹,首先我要告诉你,你没有错——在你与潘巧怡的那段情爱过程中来说,而一个对某件事没有错失的人便不该受到惩罚,我根本没有理由来杀你,当然潘巧怡不应胁迫我来杀你,事情之所以演变如此,只在我与她的恶性利用而已,谁叫他娘叫我触了霉头找上了这个‘翠蜘蛛’糊里糊涂承了她的情,中了她的计呢!其次,你若为了潘巧怡那种恶毒邪异的自私,嫉妒、卑劣、凶险又可耻的心理与她的狭窄意识而自愿送掉老命,这有什么代价?何尝有一丝丝鸟的代价?再说,你上有双亲在堂,中有妻子相待,下有子女承欢,你一个人关系了多少人的幸福,贸然一死,你可是存心叫他们跟你陪葬?所以,无论从任何观点来讲,你皆不可死,不能死,不宜死,也不准死!”
    唐丹汗流浃背,方寸全乱,痛道:“但,但你呢!南兄,你怎么办?你更不该死啊……”
    南幻岳哈哈一笑道:“当然我也不该死,也不愿死,更不想死,所以我会竭力争求生存之道,我不会这么轻易的认了命——如果万一失望已绝,退—步说,我是咎由自取,时运不佳,哪个要我受了伤去找潘巧恰的?又有哪个逼我去承她的情疗伤,中她的毒计的?全是我自找上门,怨不得人,再退一步说,我他娘至今业已是孤家寡人一个,起来一身,躺下一根,便是魂归地府,这人间世也只是少了个祸害而已,连累不了别人,丝毫牵扯不了别人,用不着留给活着的人什么惨痛……唐丹,所以你不可能自绝,这事的一切后果,由我自己来负,就算睹一睹运气吧——用生和死为赌注!”
    唐丹激动又悲切地叫:“不行,南兄,我不能这样做——”
    南幻岳勃然变色怒道:“如你不听,老子掉头就走,叫你一辈子也找不着人,我看你拎着脑袋救谁去?大家干脆一起赴阴山道上拍肩膀吧!”
    双目含泪,唐丹的感受是错综复杂的,多少敬佩融合丁多少感激,多少悲楚又融合了多少遗憾,多少痛楚融合了多少无奈:“南兄……你……可是……叫我怎……么……好?”
    南幻岳冷冷地道:“照我的话做就好!”
    颤抖了一下,唐丹泪自颊淌,垂首无语……
    李长春搓着手为难地道:“唉,唉,这件事,算他娘不好说话……唉,左右为难……”
    南幻岳笑了笑.道:“不用为难,也没有为难之处,就这么说定了,我自己承担一切后果——我会以最大的努力去挽救自己的老命,还是那句话:‘解铃仍是系铃人’,我们没有解药,潘巧怡一定有,她下的毒,我会向她要去!”
    望着痛苦莫名的唐丹,他又道:“唐老弟,我放过了你,在我来说,是件极具有意义的事,我喜欢能够行几桩善举,你切不可使这件事失去它原有的意义!”
    唐丹默默流泪,业已哽噎得难以回话了……
    李长春烦躁地道:“老二,别尽在那里掉泪啦——那几味药材,可是真无法可寻?除了你说的几个地方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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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慷慨赴义全友道
    唐丹点点头,悲苦地道:“再没有别的法子了——只有那几个地方才有——”
    李长春愤怒地道:“当年就该一刀杀了那妖妇,留到今日果成祸害……娘的,你还一直念着那段露水情份,不肯宰她,现在可好了吧?她回来剥我们的皮了!”
    唐丹颤叫道:“大……哥……”
    南幻岳挥挥手道:“不要再谈这些了,李老哥,你就算埋怨死唐老弟也是白饶,于事毫无补益,如今要讨论的,却是大家好好的静下心来,商量商量,如何自潘巧怡那婆娘手里弄来解药救我老命,反正尽人事听天命吧,你们要了解那婆娘要比我深刻得多——”
    李长春沉重的点了点头,道:“我对潘巧怡的了解大多是由老二口中听来的,另外,大爷婶子也零零碎碎讲了不少,将这些一融合,我对潘巧怡便有了个印象—一她是个有点不正常又加上物欲观念极重,出奇的自私又可怕的绝情绝义的妖妇!”
    南幻岳笑笑道:“可是,她却长得极美,美透了……”
    李长春哼了哼道:“似这等蛇蝎其心的毒妇,便是生得再怎么标致也仍然不值半个铜板!”
    南幻岳问道:“见过她么?”
    李长春点点头,道:“见过,我们几个拜把子兄弟全见过她几次,但那已是接近老二与她拆伙的时候了,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美得过了份,美得太过阴沉,却想不到她的所作所为比我们能以料及的更卑劣得多!”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所以说,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任哪一桩事物,有其优点便有其缺点,如果潘巧怡的心性,如她外表那样令人向慕,这又该是个多么圆满的情景……”
    唐丹低悠悠地道:“南兄,据我想,她既说过你若不履行诺言她便不给解药的话,她便一定也有了法子预防意外变化,她是个极其功于心计的女人,如果你没有点更好的计谋,恐怕难以逼她献出解药……”
    李长春大声地道:“我们一起去她那里,把她吊起来,如果她不拿出解药,我们就一直倒吊她断气气为止。”
    南幻岳摇摇头,道:“不好,你说吊死她,或是分了她的尸,没有解药仍是没有解药,我一样也得去阴曹报到!”
    李长春以拳击掌,气苦的道:“这也不是那也不好,到底要怎么办才是?”
    唐丹低沉地道:“潘巧怡是个非常倔强的女人,如以苦刑逼迫,未必有效,但是——唉,软求于她,也同样未必有效……”顿了顿,他又道:“何况,像她这种阴险的人,她也不会给我们这种机会,她定然早已有了应对之道——假如南兄不遵守诺言而行的话!”
    南幻岳正想再说什么,门外已响起一片笑语喧哗之声。掩闭的门扉猛被推开,鲁子雄面容含微笑大步行入,他身后,又跟着两个壮实高大,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物!
    一见鲁子雄身后之人,李长春已端起了架子,大声叱呼:“老四,老五,你们两个莫非全走到迷魂阵去啦,搅到这个时辰才来?真是岂有此理!”
    那鼻子旁边生了个大黑痣的年轻人连忙走上一步,嬉皮笑脸的道:“都怪老五不是,大哥,我顺道去他家约他,哪知他却随他爹到邻庄相亲去了,一直等到晚上才等了回来,因此耽搁下一夜,迟了一天才启程,路上我还连声催促个不停哩,否则此刻只怕也到不了……”
    那相貌颇为英俊但却略带木纳之状的年轻人不由着急的分辩:“四哥胡扯,大哥,我不错是晚了点回家,但我一回家看到了他便叫他与我连夜启程,可是,四哥嫌太晚了,不肯,非要留宿一宵才走,大哥,你可不能怪我,至少四哥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原先说话的人怪叫:“好小子,你竟然当着大哥面前敲起我的闷棍来了!我负什么责任?若不是等你,我是不是早赶来了?我一片好心,如今反而还落个混帐不成?这简直是——”
    李长存不等他说完,已吼道:“都给我闭嘴,哪有像你们两个这样罗嗦法的?穷抬他娘的杠,也不怕人家南兄见了好笑?”
    南幻岳笑吟吟的说道:“言重言重,这样才热闹……”
    鼻子旁生了颗黑痣的青年人连忙肃容转身,重重抱拳:“这一位,想必就是名扬天下的‘剑之魂’南幻岳南兄了?小弟钱任飞,人称‘黑一点’特此拜谒南兄……”
    另一个年轻人也忙施礼道:“方才听三哥说南兄在此,我们还有点不信哩,南兄是江湖中的霸才,怎么也会学我们一样瘟在这穷乡僻镇里?如个一见,哈,可不果真是南兄也在,南兄,小弟‘旋云棍’韩顺,还请多照应……”
    南幻岳连忙回礼道:“二位客气了,大家全是道上人,也都气味相投,处在一起越随便越好,千万别来那套虚礼,否则,也就生分啦……”
    李长春笑道:“还是人家南兄说得有理,看你们两个那种故作正经的熊样我就有气,好了,都坐下来吧——”他又侧首向鲁子雄道:“咦,老三,你出去叫的酒菜呢?怎么至今尚未送来?莫非他们是用蜡烛作火种?”
    鲁子雄笑道:“大哥别急,马上就米了。”
    正说着,果然门外店掌柜的已伸进头来,满面堆笑:“各位爷爷,酒食端整好啦,可要送进来?”
    李长春不耐烦的道:“当然送进来,掌柜的,怎么你也迂起来了?”
    连连陪笑,掌柜的回身挥手,于是,两名店小二已各托着一方黑漆木盘走人,每只托盘上摆置四样荤素菜肴,色香俱佳,还腾腾冒气哩,他们将菜肴放在桌上,又拿进两斤装的锡酒壶四只酒杯碗碟筷来,已放好了,店掌柜的搓着手,躬着腰身笑道:“各位爷,菜呢,是各位一向喜好的口味,包错不了,酒是小店用本镇‘仙泉’之水,祖传秘方酿造的‘濡不沾’,又香又醇,稍带粘濡,却绝不沾齿留唇,各位一试便知,这酒才从窖里拿上来,可封存好十几年了呢……”
    “黑一点”钱任飞一点头道:“好,小帐多赏就是!”
    店掌柜的越发眉开眼笑:“呵呵,多谢了多谢了……”
    待店掌柜的带着小二退出,韩顺随手关上门后,一室六人便围桌坐下,韩顺一一为各人斟满了酒,在李长春举起杯相还之下,全都一口干了,这时,钱任飞才发觉他的二哥唐丹神色悒郁,眼睛红肿,仿佛才伤心过度一阵似的。
    钱任飞舐舐唇,迷惘的问:“二哥,你怎么搞的,好像不大愉快嘛,是不是临出来时与嫂子呕了气啦?”
    李长春一瞪眼道:“不准胡说!”
    韩顺也察觉了,他愕然地道:“可不是,二哥还像是哭过哩,眼眶子红通通的……”
    李长春忽然叹了口气,道:“好吧,本来我也打算和你们说一说,你们既然看出来了,我不妨现在就告诉你们知道——”
    韩顺睁大了眼吃惊的道:“可是——大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长春重重一哼,道:“废话,若不是出了事,唐老二做出这副样子来干什么?他也不是发了疯——”接着,他便将南幻岳今天早些与他们之间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从前囚后果简洁扼要的述说了一遍,说完了,他吁口气道:“你们看看,这个漏洞怎么个填补法?人家南兄义重如山,我们呢?都只能袖手无策,老二可不急得快上吊了啦!”
    钱任飞第一个愤怒咆哮:“反了反了,那妖精贱人居然就横到这等地步?将我们兄弟五人坑住不说,竟连南兄也由她摆布,这还得了!”
    韩顺也气红了脸,讷讷地道:“我们和她拼命去!”
    李长春一挥手道:“这都不是办法,我们方才商议了半天,都也没有想出个妥善的法子来,老二还要自己伸出脑袋去甘心叫小妖妇砍呢……”
    钱任飞怪笑一声,道:“二哥疯了!”
    唐丹叹息道:“除此之外,实无善策,潘巧怡的为人我十分清楚,只要她决定做事,她便坚持到底,谁也扭不转来,况且,无论对她硬逼软求,也不用想有丝毫效果,便是我们零剐了她,或跪地哀哀恳求三天三夜,而她也不会拿出解药来,而没有解药,任我们将她如何,南兄还不是依旧一个‘死’宇?’,他又摇摇头道:“再退一步说,她也未必就呆候我们上门去收拾她,她既然施此毒计,便一定早有预防计败之后的办法,或者她也约了帮手相待,或者根本隐藏起来在暗处窍探南兄抵达她处后的情形……总之,目前我们委实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来……”
    钱任飞搔着头皮,讷讷道:“那么,南兄的高见是——”
    南幻岳淡淡地道:“我没有什么高见不高见,如果我们没有妥当的方法,我便只好回去向她讨解药,至于如何讨法,到时候再说了!”
    韩顺愕然的问:“假如——她不给,或根本讨不到呢?”
    南幻岳望着韩顺,露齿而笑:“那样,我就是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了!”
    韩顺呆了呆,着急的道:“这怎么可以?南兄,这可害了你啦!”
    南幻岳凛然笑道:“义之所至,命又何惜!”
    沉默老久的鲁子雄摇头道:“这不行,南兄,我们不能这样做!”
    南幻岳一笑道:“莫非老弟你另有妙法?”
    鲁子雄窒了一窒,苦笑道:“没有!但是我们不妨试试,硬的手段或软的方法,我们需尽力而为,说不定有奇迹发生——”
    南幻岳低沉地道:“你错了,老弟,虽然我与潘巧怡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却非常接近,这些日子里我对她有颇为深入的观察,她那种冷静、狠酷、怨恨又歹毒的心性,简直是少见又少见的,休说一个女人,便是男人,以她那样沉深怪异的性格也不多见,她不止古井不波,心硬如铁,甚至在情感上来说已近乎麻木了,她不是一个有奇迹发生的人,她永远依照她自己早经决定的步骤去行事,没有任何可以妥协之处……”
    唐丹忧伤地道:“南兄说得对,她就是那样的人……”
    南幻岳接道:“所以,这件事我已决定自己去办,成之我幸,不成我命,而各位方才所提的硬逼软求之法,我俱会用,犯不上大伙一起劳师动众了……”
    钱任飞急急地说道:“南兄.我们一道去比较好……”
    南幻岳笑着摇头,道:“不必,我独自去更方便些,你们各位放心,在‘逼供’这门学问上,我素有深研,而且颇为在行,我大胆的说一句,只要我的法子不灵光了,各位的法子只怕也不会收什么效果……”
    韩顺沉痛地道:“但,南兄,这叫我们如何安心?”
    南幻岳正色道:“各位并无亏欠之处,何来心之不安?”
    韩顺讷讷的道:“你是为了我们二哥……”
    南幻岳一笑:“不,我咎由自取!”
    鲁子雄拿着筷子轻敲桌沿,沉沉地道:“南兄,你过分为我们设想了……”
    连干三杯那澄黄润腻却果然芬芳扑鼻的“濡不沾”,南幻岳道:“事情就此决定,我们不谈这桩恼人的问题了。好不?”
    李长春突然一咬牙道:“如果南兄此去有了长短,我不杀那妖妇誓不为人!”
    钱任飞一击桌,杯盘跳动中,应道:“大哥说得是!”
    南幻岳抱抱拳道:“那是后事了,不谈也罢。只是,诸位盛情可感,多谢!多谢!”
    夹了筷子菜,食不知味的在口中咀嚼着,韩顺讷讷地道:“南兄,你,何时回来呢?”
    南幻岳笑道:“如我无恙,我会设法通知你们,你们不得我的通知,便也不用一直等候下去,那则表示我已完蛋他娘的了!”
    钱任飞愁眉苦脸地道:“我们要等多久才知道呢?”
    南幻岳算了算道:“快则十日,迟则半月吧,那时候毒该解也就解了,否则,也早就毒发啦!”
    韩顺又问:“就在这店里等吧?”
    南幻岳点点头道:“就在这店里等。”
    鲁于雄含有深意的问:“南兄,那潘巧怡的住处在哪里?”
    南幻岳看着他笑道:“不要想随后掩至,老弟,我说过你们不用去就不用去,人多了有害无益,也切莫跟踪我,我说的是实话,你们各位静静在这里等消息,就算是尽了本份,帮了我的大忙了!”
    韩顺喃喃地道:“这不公平——什么险全叫你一个人承担了……”
    南幻岳又干了杯酒,举筷劝食:“来来,大家尽兴的吃喝吧,我是客人,却不能不反宾为主了,各位别这么个死气沉沉,愁眉苦脸法,莫非这是我与各位第一顿,也可能是最后一顿的饮宴,各位也要叫我吃不痛快么?”
    席中五人神色俱黯,唐丹更是百感文集,呖不成声:“南兄……南兄啊……”
    南幻岳强颜一笑,道:“不要难过,说不定我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各位,干下这杯吧,我准备上道了!”
    这五位结义兄弟更是形容愣愁一片,唏嘘声起落不息,李长春也眼含痛泪,抽噎着道::“你……就走?”
    南幻岳站了起来,再进一觥,抱拳为别:“再会了,各位——但愿再会!”
    抛去了身后那五位男子汉的泪,也留在那几无尽的忧戚伤感,南幻岳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的又向潘巧怡的住处赶回,半路上,他做了一件事,买了一方木盒——大小恰可装下一颗人头,然后,他直放目的地。
    第三天的午时,嗯,他已来到了那条远离道路的斜坡下,坡上的松林依旧,孤伶伶耸立在坡麓的那幢砖砌小屋也依旧,只是,不知道住在屋里的那位“翠蜘蛛”是否也依旧?
    怀着异样的心情,南幻岳放慢了坐骑的奔速,徐徐地,不急不缓地向那幢小屋驰去,蹄声清脆的敲打在地面上,却宛似一下一下踩在他的心里,有些紧张,有些沉重,更有些心虚的忐忑——就好像一个逃学的孩子溜回家里一样,怕见那张大人的险,这一阵,他的手掌居然也冒了汗!
    慢慢地,终于接近了,他看见门扉紧闭,窗帘紧垂,没有一丁点动静,寂寞得似乎那屋后默立的山坡——坡上还有松祷的喧籁呢,这幢小屋却阴沉如古潭之水!
    下了马,他在外衣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水,拾起那方用白布包裹的木盒,迟疑又缓慢地走向门前。
    探探吸了口气,他伸出手去敲门,刚刚敲了几下却突然发觉在缝中塞着一条纸卷,小心的抽出纸卷,他缓缓打开来看,只见上面简单清楚的写着一行小宇,字体十分刚劲有力,不看落款,几乎不敢相信这会是出自女子之手。
    “回来后,直上松坡,坡顶有磨形圆石一块,我在该处相候。潘巧怡。”
    嗯,果然是潘巧怡的留条,他摔摔头,提着木盒,绕至屋后,顺着那里的一条羊肠小径直往坡顶行去。
    这片生满松树的小坡并不太陡,但阔幅却也不小,南幻岳不急不缓的穿过垂枝横柯,沿着小径上了坡顶,也费了顿饭工夫,坡顶上,在松树较疏之处,果然有一块灰黑色的,丈多方圆的巨磨般岩石,但是,也未见潘巧怡的影子,他不禁有点恼火了,喃喃地道:“寻什么开心?这又不是情侣幽会,还来玩这一套捉迷藏的游戏,增加点情调不成?”
    又四处找了一遍,只见坡林寂寂,风拂枝动,那有潘巧怡一点踪迹?南幻岳更是愤怒了,他一边不住嘀咕,一边烦躁的团团乱转——
    忽然,他抬头望着近丈高的石顶,略一犹豫,飞掠而上,这一上去,哈,平整的石顶面上竟用白粉划着一个箭头——箭头清清楚楚的指向右侧方。
    顺着箭头所指的方向望去,在右侧方有两座陡峭的山壁耸立,山壁中间,一条干涧,涧底没有半点水,却布满了大小层叠的鹅卵石!
    那边山壁隔着这片松坡约有半里路远,坡后与山壁当中,便接连着这条干涧了,南幻岳端详了一下山壁的高度,微微一笑——山壁之顶高过松坡,当然,从坡的这一边下到涧谷,必须经过这其中的干涧,干涧毫无掩饰,任何人在上面行走全然无法有所隐蔽,身形将完全暴露无遗,南幻岳立即明白了潘巧怕的用心,她是利用地形之便,可以俯览整个涧谷,也监视着万一可能的变化——假如南刨岳不是独自回来的话!
    南幻岳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潘巧怡啊潘巧怡,你也真算是费煞心思了……”
    略一打量,他自石顶飞射而起,在空中一个翻滚,双臂猛挥,再度飞掠而起,那种快速凌厉法简直就像一只自空扑攫猎物的鹰——黑色的鹰!
    几度起落之后,他已来在两壁之间的涧谷前,打量了一下展现在前面的那条竖直自峭壁中穿过的涧谷。
    再望了望窄如一缝,被两边岩墙夹着的谷顶青天,南幻岳毫不考虑的电射而过!
    刚刚才出了那只有三尺宽狭的谷口,南幻岳已被两边山岭上如火的枫林吸引住了,那像情人泪似的枫红,密密地在风里轻摇着,展挥着,宛如—片片火热的艳唇,带有一种特异的兴奋气息,也带有那股子令人心旌摇动的炫目感受,绚丽极了,耀眼极了……
    静静的欣赏着,南幻岳徐徐的透了口气,他想不到,在通过了那片寸草不生的丑恶干涧之后,在谷口的这一面,竟会有如此一处美妙迷人的所在,而那两座耸立绵亘的峭壁,便宛似这处世外桃源的围墙一样了……
    突然,南幻岳听到有细碎的声音传自身后,几乎在他听到这阵声响的同时,潘巧怡那低沉地,柔美的语音已轻轻传到:“很美,是吗?”
    慢慢转回身来,差一点南幻岳对眼前的景象有些晕眩了,潘巧怡俏生生,袅婷婷的站在那里,眉目如画,美艳绝伦,一头是亮如瀑布也似的秀发披泻双肩,鬓角插了一朵翠珠花,她穿着一袭长可及地的翠绿衣裙,右手纤纤如玉的无名指上戴丁一枝心形翠玉指环,肌肤如雪,气韵飘然,再衬着背后的青山枫红,真使人疑心此女子不应人间有了。
    潘巧怡嫣然一笑,道:“老朋友了,怎么还像不认识似的瞧着我?”
    南幻岳咽了口唾液,用力摔摔头,咧嘴一笑:“说真的,潘巧怡,你真是风华绝代,美透了!”
    潘巧怡淡淡地道:“这种话不新鲜,我早已听腻了。”
    南幻岳笑道:“可是,出自我口,份量就不大一样!”
    潘巧怡平静的道:“你们男人都是差不多的德性——自命不凡,不可一世,其实,拆空了,没有一个是块材料!”
    南幻岳“啧”了一声,道:“这么说,宝贝,可叫我伤心了……”
    潘巧怡古怪的一笑,道:“少来这一套,南幻岳,你更不是东西,尤其在女人堆里,你是出了名的无情无义,臭不可闻!”
    南幻岳笑道:“谁说的?”
    潘巧怡道:“我有嘴,不会问?有耳朵,有会听?”
    南幻岳摇摇头,道:“江山似画,佳人如玉,且又小别之后,一朝面就来了这么一盆冷水浇头,未免有点煞风景吧?”
    美眸盼兮,潘巧怡倩笑如花,娇声呖呖的道:“怎么样才不叫煞风景呢?一定得投怀送抱,软语相慰才行?”
    南幻岳豁然大笑,道:“如果你能这么慷慨,我可真是求之不得了!”
    潘巧怡摇摇头,似笑非笑地道:“南幻岳,你最大的错误,便在于把某些事情设想得太简易了,太单纯,太顺理成章,这只是一厢情愿的幼稚想法,世上有许多事,并非尽能符合个人所期盼那样发展的,除非是——”
    南幻岳接着道:“有逼使对方顺从自己心意去做的条件——譬喻说,捏着对方的把柄,或控制着对方的生命,是不?”
    潘巧怡笑了:“嗳,我不能不承认,南幻岳,你学得很快,人间世上就是这么回事,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至于如何利用,如何才能得遂所愿,那就要看彼此的手段了,你要知道,天下决没有不凭借利害攸关的条件而达成的协议,换句话说,也就是没有‘钳制’之外的行事法则!”
    南幻岳哼了哼道:“不见得吧?难道我们做每一件事都必须要在有代价和有利害牵扯的情形下才行?你就如此果断的否决了情感与道义的因素?”
    潘巧怡微理发梢冷冷地道:“才说了你有点长进,你就又退回去了,什么叫情感?什么叫道义?都是空虚渺茫,而又毫无价值的东西,那是一些假正经、假道学,欺骗似你这等人的法宝,根本上是半文不值!”
    南幻岳摇摇头,有些悲悯意味的看着她:“潘巧怡,我真替你惋惜,一个似你这般美丽而娇艳的女子,竟不明白情感的珍贵及道义的崇高,人活着,就需要这两样东西,虽然那是无形无色的,但却具有至极的力量,情感使一个人有灵性、有希望、有活力,它使人像一个人,而道义,却约束着人们在一条善良的道路上生活,它叫我们随着伦理、纲常、德律、规范中做人,因此,这人间世才是人间世,假如没有了这两样东西,天下早不知已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禽兽世界了……”
    俏美的面庞上立即浮上了一抹阴影,潘巧怡冷硬地道:“南幻岳你是绕着圈子在骂我?”
    南幻岳低沉地道:“我犯不着绕着圈子骂你,潘巧怡,我只是点醒你的固执愚昧,告诉你些做一个正常人该具有的条件,你不想想,一个人若没有情感,不讲道义,那个人还有什么人味呢?岂非和一头禽兽一样,只知弱肉强食,和一块石头一样冷木僵硬了?人是不该如此的,尤其,一个美艳如你般的女人!”
    显然是真的愤怒了,潘巧怡目光冰窖,脸色如严霜,她一扬头,道:“我们是两个极端,根本是两种绝对相反的人生观,我们永远无法协调一致的,所以,古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南幻岳,我们无需争论下去,这只是浪费时间,我们的结论将永远迥异……好了,现在,我们应该回到现实的问题上来!”
    潘巧怡了伸手,道:“拿来!”
    南幻岳举了举包里木匣道:“你说这个?”
    潘巧恰冷漠地道:“否则,我是说什么?”
    南幻岳也一伸手道:“你的解药也拿来!”
    阴沉地笑了——那种美宛若百步毒蛇的舞跃,现露在潘巧怕冷冰却妩媚的面庞上,映衬得她的形色似一个女巫:“盒里盛的可真是唐丹的人头?”
    南幻岳迅速地道:“当然!”
    潘巧怡道:“你保证?”
    南幻岳避轻就重地道:“怎么搞的?你天生就是不信任任何人么Y”
    潘巧怡毒辣地道:“信任即是毒药!”
    南幻岳掂了掂手上木盒道:“我不会令你失望的,好姑娘,解药拿来吧!”
    播巧怡冷冷地道:“你解开布包,打开木盒,我亲眼见了才作数,但你动作要十分慢,而且,双手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南幻岳冒火道:“何必这样如临大敌,你要知道,如果我想对付你,根本不需费这么大事,动作快慢也好,双手给不给你看见也好,只要我一旦行动,你十有八九便了无幸哩!”
    潘巧怡点点头道:“我非常相信,但那样一来,你也了无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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