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煞手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四十二章山雨欲来前程险
    显然在这段残酷而激烈的杀伐过程中,铁独行也没有舒适到哪里去,他神色有些憔悴与苍白,见到项真等人,他快步走上,微笑着,用力分握项真与西门朝午的手臂,嗓音有些低哑:“二位老弟,辛苦了……”
    项真笑道:“不敢,倒是大掌门心力交瘁……”
    西门朝午也道:“大掌门,你的气色不大强,一定是将一颗心提到腔子上啦?这等滋味,最是难尝不过!”
    笑了笑,铁独行道:“还好……”
    顿了顿,他又道:“如今局势算是暂时稳定下来,这头一阵,我们总算占了上风,但是,前途却必然更多坎坷与荆棘,对方不会这么便宜便罢手……”
    项真静静的道:“当伙”
    斜飞入鬓的双眉微微皱合,铁独行低沉的道:“项老弟,关于继路之路,老弟可有高见?”
    项真沉吟片刻,道。
    “褐石涧对面涧琏对方埋设有大量火药,第一步需要先将这些埋设的火药毁去,然后由贵派‘狮’字门人要在此布置防守,成为一道进退可据的壕垒,在我方主力继续挺进中间,贵派各门所属轮番出阵攻杀,以免俱受疲困之守,更可在精神上得到调和,除非必要,切忌全军登场作战……”
    铁独行颔首,道:“有理,老弟所言大部且与独行所思吻合,独行亦内定由‘狮’字门人马守涧,‘飞’字门人马为下一战之主力,并以‘莽’字门所属为协辅,目前急欲厘定者,便在于下一步的攻击策划……”
    项真那一双明澈的眼睛里透射着一片智慧与冷冽的光芒,他咬着下唇,静静的凝思着,半晌,他道:“据在下推断,于褐石涧之战中,敌人参与者兄是一部份力量,其精锐尚未尽出,我们可以依眼前情形看出一些端倪,这场血战,对方出动的只是黑手党与赤衫队的人马,照赤衫队的白维明所述,赤衫队出动了两千余人,黑手党有四百人,在下判测此言不假,而且,据在下等人探过大河镇及抱虎庄之情形,看来,赤衫队最多也就是拥有两千多人,换句话说,他们所属的人手在这一仗中已经去掉一半多了……
    停了停,项真又道:“而黑手党,赤衫队在碑石山之役后,共有千人退往大河镇,其中尚有部份是些轻重伤击,他们在褐石涧里派下四百多人,也等于将他们所有的能战之兵分出一半来了,因此从这里开始,一直到大河镇,对方极可能纵深布置,步步伏兵,跟下去我们将遭遇到的,无可置疑便是大刀教,七河会,甚至青松山庄的敌人,在下估量,如今防守大河镇的,定然是如意府那位黑髯公的手下们,黑手党与赤衫队所有的残余只不过是如意府左右的侧翼而已了……”
    舐舐嘴巴,西门朝午在旁插口道:“这样说来,黑手党与赤衫队不是从主角的地位一下子降为下角啦?如今他们只有摇旗呐喊的份……”
    项真点点头,道:“正是,而黑手党自从追到大河镇之后,一直便没有往日的气焰了,赤衫队素来是承仰如意府黑髯公的鼻息,黑手党去投靠赤衫队,也就不得不跟着低下一头,所以,他们这摇旗呐喊的命是早就注定的,如今,黑手党的几个头儿一定十分痛苦,但表面上却又不得不强作欢颜……”
    哧哧一笑,何向月道:“这不成了忍气吞声,光看大妇脸色的小老婆?”
    西门朝午也笑道:“好譬谕,寄人篱下的日子原本就不好过,黑手党一直张狂跋扈,这一天他们可吃够鸟气了……”
    微微跟着一笑,铁独行沉和的道:“项老弟的分析推断,可说精辟明确之极,更有卓见独到之处,独行实是心中钦仰,项老弟,你的意思,我们即刻展开攻扑的方式将如何进行?”
    项真轻缓的道:“以‘飞’字人马强行正面攻杀,‘莽’字门的所属按兵于两翼,随时视情势出兵猝袭,将总堂人马集中待令,以备轻骑疾冲大河镇,在自褐石涧至大河镇间的敌人扫荡歼灭之前,在下与西门,荆忍二兄便得挑齐贵派中的几位好手先行掩进,以备搜寻大掌门千金踪迹……”
    铁独行慢慢的道:“就全如老弟所言行事……若是见着娘娘,她假使执迷太深,不愿回头,老弟便……便可将她擒下,死活不论……”
    项真目注铁独行,这位清雅雍容的老人,这位无双派的大掌门,他的心情项真是太了解了,于是,颖悟的一笑,项真道:“大掌门放心,在下心中自有分寸,在下想,只要寻着了她,恐怕她逃逸的机会便不大多……”
    一拍手,西门朝午道:“说得是,如果凭我们几块料还擒不住那妮子的话,日后这块招牌还朝那里去亮相去?
    简直就不能混啦!”
    铁独行诚挚中充满了谢意的道:“铁独行心中感愧莫名,几位于我无双之德惠,实在太厚……”
    双手齐摇,西门朝午道:“大掌门万莫如此客套,道上闯,讲的便是一个‘义’字,义之所在,虽两肋插刀亦无反顾,又何况是这等区区小事!”
    项真笑了一笑,插嘴道:“好了,大掌门无庸再行议怀,要不,只有使在下等更形过意不去了,现在,大掌门之意何时展开续攻?”
    考虑了一下,铁独行道:“再过一个时辰如何?”
    项真颔首道:“好,如今可以传令大家饱餐战饭了。”
    铁独行朝一边的何向月点点头,何向月急步离去传令,回转头,铁独行又向“赤胆四杰”中的屠远功道:“远功,我就在这里与二位师叔用午膳。”
    屠远功连忙答是,匆匆率着其他三人前去调理,他们刚走,褐石涧的那边已有一名牯牛似的白衣大汉奔跃了过来。
    铁独行与项真,西门朝午三人坐在石上,这白衣大汉气喘面红的奔进,大黑脸上汗珠滴滴,嘘气如雾,他一见铁独行,连忙恭谨的行礼问安:“‘狮’字门所属‘双大锤’柴立叩见大掌门,恭请大掌门金安……”
    微微一笑,铁独行摆手道:“罢了。”
    这位“双大锤”柴立似乎有些憨态,他直起身来,傻呵呵的咧嘴一笑,又抹了把汗才道:“启禀大掌门,弟子是由于尊主遣来的,是来向大掌门禀告此次杀敌我双方所损伤的人数……”
    铁独行颔首道:“讲吧。”
    “双大锤”柴立润润嘴边,道:“黑手党的乌龟孙一共死了两百来个,伤了七十七人,赤衫队就更多啦,断命的将近一千二百人,受了伤的竟在五百左右,他们过去之时,于尊主大略估算了一下,赤衫队大概只有四百人不到,黑手党连两百人也凑不齐啦,可真叫惨,他们的伤者一个也没得及带走……”
    吞了口唾液,柴立又嘻开嘴道:“因为我们追逼得太快了,所以于尊主说,呃,说我们是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打得他们惊慌失措,惶惶如……呃……如……”
    西门朝午忙接道:“惶惶如丧家之犬。”
    柴立吁了口气,抹汗道:“是,是,惶惶如丧家之犬铁独行莞尔道:“那么,我们‘狮’字门与总堂辖下的损呢?我想,一定也很惨重。”
    柴立沉默了下来,黑粗的面庞上涌起一片黯然的凄郁,方才的笑容,已不知一下子扫到哪里去了。
    微喟一声,铁铁行低沉的道:“说吧,男儿血洒黄沙,命断疆场,乃是最为豪壮的归宿,没有什么好难过的,反而更应为了他们感到骄做才是,柴立,来,告诉我,我们的损伤如何?比他们还重么?”
    唇角抽搐了一下,柴立嗓子黯哑的道:“‘狮’字门阵亡了四百二十名弟兄,重轻伤有两百余人,总堂辖下死了一百五十名,轻重创伤的也有五十名,合计起来,亦有七百上下了,如今伤者在接受治疗十六位大夫正忙得连口气也透不过来,看着那些猩赤的血,真是好不令人心中悲凉,恨不得那血是流在自己身上,但弟兄们都有种,有骨气,就没听见几个在鸡毛子喊叫的……”
    闭闭眼,铁独行缓沉沉的道:“此一战,我们倍歼了敌人,大家正该欢欣才是,不可因为自身的折损而哀痛颓丧,把悲痛带回大草原,那时,再让我们放声哭泣,我会陪着你们一道……现在,柴立……”
    柴立忙低下头以掩饰自己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他哽咽着应道:“弟子在!”
    铁独行郁郁悠悠的道:“交待他们,就地掩埋战死的人马,全力救治受伤的弟子,但是,对方的人也不能不管,他们要接受与我方弟子同样的待遇……”
    柴立不服的道:“大掌门,那些乌龟孙……”
    铁独行平静的却威严的道:“就是如此了,下去交待于尊主办理,不可忘记那些人也与我们一样,都是父母生养的孩子……”
    柴立不敢多说,连连应是退了下去。
    望着那飞跃而去的宽大背影,项真感叹的道:“大掌门,你做得对。”
    铁独行苦涩的一笑,道:“这就是人道了,生在江湖,日子已够残酷……”
    那边,“赤胆四杰”几个人已每人捧着一方精美食盒往这里行来,西门朝午见状之下,借机打破眼前沉闷凄枪的气氛,他咽了口唾沫,一摸肚皮道:“来了来了,这一上午可是饿得不轻,咱们先饱食一顿,方才能发挥威力,他奶奶人是铁,饭是钢哩……”
    项真一笑道:“当家的不论身处何地,那‘吃’却是忘不了的……”
    一抹嘴,西门朝午道:“当然,吃是人生一大乐章,尤其在吞了不少苦水之后,这吃就更加来得重要啦……”
    微微笑道,铁独行道:“稍停,独行还要各敬二位一杯。”
    西门朝午嘻嘻笑道:“大掌门,还有酒哪?”
    点点头,铁独行道:“还是上好的‘烧刀子’!”
    -------------
   

举报

第四十三章霹雳火海撼天地
    “烧刀子?”
    西门朝午咽了一口唾液,大喜过望:“好极了,咱们先一人灌下那么个斤儿八两的,歇会干将起来,那味道就更足了。”
    微微一笑,项真欠身接过了屠远功双手捧上的食盒,这食盒是黑漆木制的,光亮鉴人,他轻轻启开盒盖,唔,一股香味扑鼻而来,里面分为六隔,四隔是菜肴,一隔是浓汤,还有一隔,叠着一层焦黄香脆的烙饼,无论是菜是汤是饭,都竟还热腾腾的,冒着气呢。
    “赤胆四杰”中另一个像貌精悍的年轻人又奔回去扛了一缸老酒送来,他熟练的拍开泥封,恭恭敬敬的放在右边。
    用力吸了吸鼻子,西门朝午哈哈笑道:“难得,难得,冲锋陷阵的当儿,竟还有老酒可饮,佳肴佐餐,这等享受,我姓西门的宁愿多干两遭!”
    铁独行诚挚的道:“此间事了,独行定邀各位至大草原痛饮三年,怕只怕西门当家的届时又不肯赏光了。”
    西门朝午忙道:“一定去,只是,哦,恐怕在大草原吃上三年要惹人厌了……”
    尔雅的一笑,铁独行道:“迎之不及,安会生厌?哦,对了……”
    他朝左右一看,道:“荆老弟怎生不在?”
    项真朝前面一指,道:“荆兄与贵派于大尊主在那边押阵。”
    连忙侧首瞧去,铁独行边道:“远功。”
    屠远功躬身答应,铁独行道:“即请荆师叔来此用膳。”
    答应一声,屠远功去了,这时,那年青人又已将四只角斗置放石上,捧起酒缸,小心翼翼的将角斗斟满。
    那边,荆忍如飞而至,他人尚未到,已双手抱拳,连声道歉:“晚来一步,累及各位久等,罪过罪过,其实在那边用膳也是一样……。”
    几人起身迎过荆忍,铁独行亲自将角斗奉于三人,边道:“感恩谢惠之言,多表则俗,独行谨以此杯小酒敬过三位,略抒心中大端。”
    项真等三人也不再做虚套,三个人一起仰首,杯中酒已一饮而尽,在醇烈的酒香中,那年轻人又已一一为他们斟好。
    迅速的吃完了午饭,西门朝午一拍肚子,脸透红光的道:“酒足饭饱正是应该再上斗场之时了。”
    荆忍抹抹嘴,低声道:“项兄,那涧边火药该如何处置?”
    含蓄的一笑,项真道:“自有办法。”
    说着,他转向铁独行:“大掌门,闻你大护主言,贵派此次大举入关,曾携有犀利火器!”
    铁独行颔首道:“不错,乃为本派新近研制的,‘烈焰球’与‘火标’!”
    双手抚掌,项真道:“这就是了,便请下令以此二物猛攻涧边,一则迫使敌人后撤,为吾等留出进扑之地,二则么正可引发对方埋役的火药。”
    铁独行连连点头称善,项真又道:“当攻扑开始,在下等即率贵派遣来之人掩杀过去,直闯大河镇搜寻常门千金。”
    严肃的站身立起,铁独行深沉的回首道:“远功,召飞字门大尊主长孙奇,莽字门大尊主尉迟寒波。”
    屠远功立即奔去,望着他魁梧的背影,项真赞美的道:“大掌门,这位屠兄可真是个好帮手。”
    铁独行拂髯笑道:“这孩子倒还听话……”
    他们闲聊了几句,片刻之后,三条人影已奔马般来到,离着尚有八丈多远,其中一个身材瘦长,面色淡青,神态冷峻而森漠的中年人已平着飞起,就像一只箭矢般在眨眼之间驭风而至。
    紧跟着这人的。是一位矮胖如缸,秃顶阔嘴,面团团如弥勒佛般的老者,他们先后只是一步之差,那屠远功,则被抛在老远之后了。
    铁独行微微一笑,青面人已躬身行礼,语声低沉而浑厚的道:“长孙奇拜见掌门大师兄。”
    矮胖老人喘了口气,亦笑呵呵的道:“老师哥,又有差事交待愚弟莽字门了?”
    铁独行朝胖老人点点头,立即为项真三人引见,那位青面人,果然正是无双派麾下六门一堂最有赫赫声威的“飞”字门大尊主“青魔君”长孙奇,矮胖老人,则为“莽字门”尊主“乾坤一旋”尉迟寒波。
    于是,双方互道了素仰,铁独行马上言归正题:“长孙师弟,在下一场攻扑之中,你们下弟子将负主攻之责,由尉迟师弟手下人马担任掩护辅助……”
    长孙奇低沉的道:“本座明白,方才何护主已遣人通知。”
    尉迟寒波亦道:“我也知道了,老何的消息传得比谁都快。”
    略一沉吟,铁独行道:“如此甚佳,在住香时分之后,你二位所属排好阵势,待于师弟及何护主的人马先行轰掉敌方暗埋的火药,然后听号角展开卷袭。”
    说到这里,他目露煞光,果决的道:“在第一道攻扑中便需冲杀上去,不可延缓时间,每多拖展一时,我方伤亡便要增加一分,这一点你们定要了解!”
    长孙奇与尉迟寒波点头不语,铁独行又道:“暂派飞字门的‘长链’黎东与莽字门的‘行者’鲁浩二人跟随项老弟先行潜入大河镇接应!
    长孙奇静静的道:“两个人够么?”
    项真忙道:“够了。”
    不再多说什么,长孙奇与尉迟寒波二人向铁独行躬身垂手,又朝项真等招呼一声,像来时那般迅速的奔了回去。
    吁了口气铁独行道:“长孙奇是本派六位尊主中功力最强的一位,他是智多谋,勇猛无匹,年已五旬,性子却仍暴烈难驯,这是他最大的缺点。”
    西门朝午笑道:“表面上却看不出来。”
    轻喟一声,铁独行道:“是的,他脾气坏,又临死不屈,但形态上却丝毫不会现露,外表看去他沉静不波,其实一场暴风雨便往往在那平静不波中猛然掀起,只要掀起,便不易停止,此次出关,不是我几次压制,他早就不顾一切的直捣大河镇了,好在他反应快速,于激愤中仍然思维不乱,是而至今还算未曾吃过大亏……
    项真缓缓的道:“这却十分不易,性子暴燥之人,每每有勇无谋,难顾大局,能做到奋昂中进退有据,激怒下策略不紊,这就令人钦仰了。”
    深深的望了项真一眼,铁独行道:“非是铁独行赞誉老弟,放眼当今天下武林,能找出如老弟这般超绝的人材,只怕是大大的困难了。”
    一拍手,西门朝午笑道:“我完全同意掌门之言。”
    荆忍芜尔道:“西门当家的同意,在下不赞成也不行了……”
    两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而在他们的笑声中,两个身高七尺有余,腰粗膀阔的彪形大汉已飞也似的卷到!
    当先一个脸孔平板、大眼、扁鼻、巨口、肤色泛着古”
    铜般的光辉,两条手臂伸出来有寻常人的大腿那么粗,而肌肉块块虬突如粟,坚实挺硬,站在那里,活像一座万年不动的山岳!
    旁边这位同样也是个巨人,浓眉、隆渠、黑发披肩,手握的一根“行者棍”竟有儿臂般粗细,乌油油的闪亮泛光,脸上有表示强健的红润气色,一口白牙,森森的,看见他令人想起野兽在噬人前一刹……
    铁独行向那脸孔平板的大汉一指,道:“项老弟,他叫黎东,是飞字门所属的最得力弟子之一。”
    点点手执行者棍的那位,铁独行又道:“这是鲁浩,莽字门下的一把硬手。”
    项真抱拳笑道:“能与二位合作,颇感荣幸。”
    这二位仁兄,显然俱是十分拙于言词,一时竟险些答不出话来,两张面孔涨得通红,嗫嚅了好一会,还是那黎东咬了咬牙,呐呐的道:“不,不客气,项叔叔,我们都很笨……”
    铁独行笑斥道:“罢了,看你们两个这种憨像我就有气,跟着项师叔前去,一切都须听从项师叔及西门当家,荆大侠的调遣,不得稍有违悻,知道么?”
    二人忙道:“知道了,我们一定听令行事……”
    项真望望天色,正要说话,褐石涧的左右,后面,已响起了一片凄凉而悲壮的号角声,角声澈亮,直达对岸,在角声里,可以听到战马长嘶,人声叱呼,脚步奔跑的种种,声息,唔,飞字门与莽字门的所属已在调兵,准备展开行动了。
    立刻,铁独行朝身边的屠远功挥手,屠远功又加速奔了出去,片刻后,褐石涧忽然响起了同样的号角长鸣之声。
    铁独行深沉的道:“借着此机,三位可以一观本派火器的威力。”
    项真一笑道:“必定惊人无疑。”
    唇边浮着一抹冷酷的笑意,铁独行没有作声,这时,褐石涧内人影奔掠走动,兵器撞击闪晃,须臾之间“狮”字门的人马已挺持于前,总坛属下则卫守在后,条理有序,井然不乱。
    对面——
    可以看见隐隐的人影移动,或是红衫一现,黑衣微晃,偶而,也可看见一些穿着灰裘的汉子在往来奔跑,他们也像是极为紧张呢。
    现在,项真已注意到无双派在前面涧边的弟子,每人手中全持着三只连在一起的黑色圆简,筒尾尚有之状翼,圆筒的前端,正对着敌方,后面无双派总坛的人马,却在这短促的时刻里已安置好十处钢架,钢架呈四方形钉于地下固牢,中间一只铁梁离地三寸,铁梁上有一根银色的钢条被用力倒压向后,这银色钢条上便嵌连着一个碗状物,碗状物的里面早已安放好一枚头大的黑色浑圆物体,现在,一只铁钩紧紧扣在那向后压张的钢条上,即会令人明白,一脚踢开铁钩,那钢条立将猛力弹回,而碗状物内的黑色圆球也会夹着强烈的去势投掷而出!
    每具钢架前都已静静卓立着四名白衣弟子,他们的脚下,堆集着数十枚黑球,随时皆可立即行动。
    那种带着方状翼的黑筒,项真曾经见过,但这钢架上的玩意他却十分陌生,但是,不论见过也好,陌生亦罢,他都晓得这不是做要子的东西,这,是要人老命的杀人利器哪!
    铁独行安详的笑了笑,沉缓的道:“项老弟,涧前狮字门弟子所执之物,称为‘火标’以黑筒后面的弓弦之力发射,标身细长尖锐,涂满赤烯甘油,见见即燃,若可射出百步左右,手劲大的,甚至可达两百步外。”
    顿了顿,他又道:“后面总坛弟子所架设着,他们称它‘巨拿’可以凌空弹出‘烈焰弹’,这种‘烈焰弹’乃火药、硝石、硫磺、与白磷混合制成,威力特强,一旦爆开,十丈之内,草木人畜俱难幸免,用‘巨拿’弹出,可达八十丈之外,此等火器因为太过狠毒本派很少使用,除非是敌人顽冥不驯,或者遇到了深仇大恨。”
    他幽深了吐了口气,接着道:“现在,对方却全占齐了。”
    项真笑笑,道:“开始么?”
    铁独行道:“当然。”
    说着,这位无双派的大掌门缓缓举起了右手,又猛力挥落!
    早已屏息注视这边的何向月,在十丈之外暮地大吼出声:“放!”
    十具钢架侧旁的十名无双弟子齐一动作,干净利落的同时伸出右脚迅速向那紧扣钢条的铁钩一投一拨,于是
    “嘣——哗。”
    “嘣——哗。”
    强力的弹射之声立即响起,振振钢条猛然向前俯弹,钢条顶端碗状物内所盛的黑色圆球“烈焰弹”便成群的,滴溜溜的飞抛向褐石涧的对岸!
    眼看着黑球曳空而过,又眼看着击落对岸,刹时“轰”“轰”之声不绝于耳,火焰四射,流星迸窜,烟硝滚滚滚弥漫,一层浓厚的白色云雾,更随风笼罩,宛如一面巨大的罗网。
    同一时间——
    前面狮字门的无双弟子也展开了攻击,只听弓弦之声“砰”“砰”起落不息,千万条闪耀着红芒的流光仿佛千万条毒蛇的舌信,又像是无数颗殒星的曳尾,那么密集而犀利的尖啸着飞射到了对面,眨眼间,但见火光熊熊,火苗乱舞,黑烟白雾滚荡翻腾,褐石涧的对岸,已在这瞬息里变成了焰海火场,人间炼狱!
    无动于衷的卓立着,铁独行沉稳的道:“本派有精练娴熟的第一流射手,他们对这些火器的使用发射,至少皆经历过三年以上的演练,能在一眼之下即可判断出落弹的准确距离及安全位置,是百不失一,无虑误伤……”
    项真有些动容的道:“这些火器的威力实在惊人……”
    微拂黑髯,铁独行静静的道:“本派有巧匠五人,专门负责构思与制造此等利器,关外地广原平,尤其本派所在之地,极少天险,制此火器,主为防己,次为攻敌,昔日——”
    他的话刚刚说到这里,一声几乎能将天地裂开的霹雳之声响起,在这声是令日月变色的巨响中,大地呻吟似的摇晃震动,沙石飞舞,尘土漫天,一股浓黑的,夹着火柱的烟雾直冲汉霄,而褐石涧的涧石,四散迸射,宛如整个世界全在这一刹间崩爆裂了!
    继续的,“轰”“轰”之声仍在不停的震动爆响,一大片一大片的泥土沙砾,石块被掀到半空,又哗啦啦的洒落下来,声势惊人极了……
    铁独行、项真、西门朝午、荆忍与“赤胆四杰”,早在震荡初起之时便已卧倒地下,附近所有的无双弟子也全找着了掩护,没有任何一个受伤,尘烟迷漫着,人人身上都洒满了灰上,看上去像是才从地底下爬出来。
    大地宛如仍在微微震动,每个人的耳朵里都在嗡嗡作响,有些无双弟子甚至连面色也变成青白了……
    项真用力摔摔头,哑着嗓子道:“好大的震响……”
    几个人方才自烟沙中站起,白影闪处,何向月已飞掠而到,他抹着一脸的灰土,焦惶的叫:“大掌门,大掌门……”
    铁独行用手捏捏太阳穴,应道:“何护主么?”
    欣喜的大叫一声,何向月急跃向前,如释重负的道:“菩萨保佑,大掌门与诸位好友皆未受伤吧””
    铁独行摇头道:“没有,何护主,这爆炸威力颇出预料,你立即派人到前面去看看狮字门的人马有无伤亡?”
    答应一声,何向月立刻派人奔去查探,他又回头道:“可要继续攻击?大掌门。”
    铁独行道:“停了,稍待一刻,若无续爆,便传令所属弟子让开道路,待飞字门人马展开冲扑!”
    几句话的功夫,先时派出探信的那人又已奔命赶回,他满头大汗,气喘如牛,也顾不得行礼了,结结巴巴的道:“回……回禀……大掌门,前面……扼,前面咱们的人……
    大致……都好,只有二十来个兄弟,躲得慢了一步吃流石与烟火伤着了……”
    吁了口气,铁独行冷静的道:“于尊主受伤没有?”
    那无双弟子喘了口气,摇头道:“没有,方才……方才就是于尊主交待弟子如此回话的……”
    断然转身,铁独行道:“何护主传令让道!”
    何向月立即仰首向空中打出一连串尖锐而滚转甚急的唿唷来,于是,接在他这串唿唷之后,一阵悠长的嘹亮而悲壮的号角声已响彻云霄的响起,在号角声中,四周的无双弟子纷纷朝两旁退避,前面,独子门那边,一阵号角声亦在此时悠悠回应。
    手搭凉棚,铁独行凝注前方,但见在自然飘荡未曾散尽的烟硝中,幢幢白色人影往来奔走移动,他长长吐了口气唇角也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侧首望着项真,他欣慰的道:“项老弟,狮子门人马果多无恙。”
    项真含笑点头道:“他们应变够炔,却是好险……”
    正说着话,后面已传来阵阵马嘶人叱之声,项真移动目光看去,唔,一列列的白衣金环武士正牵着他们自己的坐骑下了褐石涧,正谨慎而快速的直朝对面移动,每匹马的马首之侧,都加悬着一张银光闪烁,浮雕着振翼飞鹰图的盾牌,“青魔君”长孙奇率头领先,一边还在不停的发号施令催促着……
    铁独行轻轻的一指这只逼向对涧的队伍,低沉的道:“飞字门,长孙师弟别出心裁打造的鹰盾!”
    点点头项真道:“十分威武,在冲锋陷阵里更有妙用,此次贵派大举出征,飞字门一定是主力军了?”
    微微一笑,铁独行道:“正是,所以未派他们攻打头阵,独行知道,难关尚在后面,要他们养精蓄锐,才好发挥更大战力!”
    现在,飞字门的先头人马已到达对涧了,从这里可以看见他们正分成多排,自不同的位置冲上那土坍泥翻,满目苍夷的涧岸!
    -------------
   

举报

第四十四章真伪诡幻化龙翔
    就在飞字门的人马于迷散的烟硝中的潮水般扑上去的时候,又有号角声起伏不息,莽字门所属的无双弟子也从褐石涧的上下游方向展开了行动,他们分布极广的两个角度缓缓挺进,可以看出来,他们担任的是侧翼掩护。
    于飘荡浮沉的黑烟尘雾里,对涧岸上及涧边的白色影子幢幢晃闪,他们就像一个个执戈诛魔的勇士,那么悍勇无惧的逐渐消失于弥漫的沉雾中,那片笼布极宽的烟尘,宛如一头深洞中的怪兽所吐出的雾氤,在此时看去,是如此深幽,如此诡异,又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狞烈之气,而他们就去了,毫无回顾的去了。
    望着铁独行沉静的道:“忽然,独行觉得这次交战,在敌人方面似是暴露了极大破绽。”
    项真安祥的,笑道:“大掌门指的是哪一方面?”
    侧首望着项真,铁独行道:“如若独行挨在对方阵中主持这场争斗,独行便会考虑到两件事,其一,将手下兵力向涧中尽力延伸,以免集中一点易遭重击,更可随时移动,灵活运用,二则,将那火药埋设于褐石涧的这一面,似较埋设在那边较佳……”
    智慧的双眸闪动光芒,项真低沉的道:“当然,大掌门说得也有道理,不过……”
    铁独行笑道:“项老弟定有高见?”
    项真徐缓的道:“不敢,对方如意府,黑手党,赤衫队中人才辈出,或者他们亦曾注意到大掌门所云二点,也或者疏忽未曾顾及,但此二桩措施,在下斗胆明指,却似并不完善,第一,敌方兵力不足,无法将战阵拖长,集中力量固守实较人马分散来得有力,他们明白我方全属铁骑之队,最善冲刺之战,兵力分散,极属为我方作一点突破,反兵围歼,是而他们借涧石参差嶙峋为天然阻碍,而我方主攻位置之前正当来路正面,地势亦较平坦,敌方欲借此地利之便,于必经之道,伏兵阻我,此等战法是我谋深算而且稳练无比的……”
    顿了顿,他续道:“同时,他们也知道我方在大举攻扑之前必不会将所有兵力完全投入战场,至多只派遣部份人马进袭,若是他们将炸药埋设于这一面涧边,充其量只能折损我方小部兵力,但若埋设于另一面,则在他们败退之际我方必乘胜追杀,人马众多且较混杂,不会顾念其他,这时他们引燃火药,则我方伤亡必大,而事实亦是如此,假如不是白维明泄了机密,贵派狮字门人马只怕至今已牺牲惨重了。”
    深深的思忖着,半晌,铁行尔雅的笑道:“对,对,对极了,老弟,还是你行,设若老弟你今为敌方策划之人,只怕,呵呵,只怕我派便没有这等便宜了……”
    项真微微拱手道:“大掌门谬誉了,在下仅是以理析事,层层分剥而已,谈不上什么精要,如今飞字门的各位正往前行,在下想,他们不久之后必将遭到敌人的步步抵抗,这一路下去,对方极可能是纵深布置,寸土必争的。”
    一侧,西门朝午哈哈笑道:“好了,好了,我的项大爷,霸王爷,你就少发几句高论吧,我们现在不乘那些乌龟孙手忙脚乱之际摸进大河镇,更要等到何时?”
    点点头,项真道:“好,我们就走。”
    说着,他转向铁独行道:“大掌门,自此暂别,大河镇上再谒尊颜!”
    铁独行上前一步,双手执着项真的手,低沉的,诚挚而感动的道:“项老弟,有劳了。”
    他又望向西门朝午与荆忍:“西门老弟,荆老弟,你们,多请保重……”
    西门朝午豪迈的大笑道:“大掌门,你放心吧,我们都带着头在大河镇见你。”
    含蓄的一笑,荆忍亦道:“志坚必可成事,大掌门,我们一定可以得胜的。”
    于是,几人拱手告别,铁独行又迅速交待了肃立于旁的黎东、鲁浩二人一些话,五条人影已飞掠而起,斜斜的扑向了对涧!
    鼻腔仍然可以闻着中呛人的火硝气息,在涧石与涧石的隙缝里,在起伏的地面上,五个人以项真为首,捷如狸猫般急快的登上了涧岸。
    西门朝午掩了上来,低沉的道:“项兄,咱们抄小路走!”
    点点头,项真道:“当然。”
    一程又一程的赶着,他们尽量找远离褐石涧的方向飞奔,项真等人明白,此行任务,首要的是不能在半途叫对方察觉,更不能在未到大河镇之前便卷入了混战,而褐石涧左近,无双派正大举攻扑,赤衫、黑手二帮的大部份助力也必布置在那边,若是不绕道避开,定被缠上,如此不但误事,更失去了此行的意义了。
    五个人正跃上一片斜坡,又急急绕坡奔行,西门朝午抹了把汗,一把弹出去边恨恨的道:“这遭可便宜那小杂种了……”
    平静的掠跃着,前行的项真微微笑道:“哪一个?”
    吐了吐唾液,西门朝午道:“我的宝贝坐骑哪,这一下子它可叫享受,苦就苦了我的一双尊腿啦,唉,像是越跑越远……”
    荆忍忍不住笑道:“别吵,咱们绕着圈了,自是比直接去远一点,约莫也就快到了……”
    五个人身形乎起平落,又速速腾射而出,冲着风,西门朝午道:“我省得,只是这一绕道,至少多跑三十里地!”
    他们一面奔掠一面说着话,后面的黎东与鲁浩二位可就没有这么大的道行了,两个人提着一口气拼命紧紧跟随着,半步也不敢落后,其实,他们两个尚不晓得,项真等三人根本就未施出全力冲刺,只是轻轻松松的拿出了五六分本事而已,否则,这两位仁兄还朝那里去找人家的影子去
    现在,他们已踩着积雪来到了一片松林子里,到达林子边缘,嗯,大河镇已那么死气沉沉的摆在眼前了。
    从松树的枝干望过去,大河是一片寂静的,寂静得有点异样,没有一点声息,没有一个人影,甚至连条狗都看不到。
    这种出乎寻常的寂静,使人感到一种不祥的,恐惧与忐忑的阴影,而这阴影却宛如有质有形,就那么逐渐的慢慢的笼罩着人心,光看着它,也觉得脊梁背上有些冷嗖嗖的了。
    伸手折了一把松枝上的积雪,一下子贴在脸颊上,西门朝午低沉的道:“到了,他奶奶的大河镇!”
    荆忍微微伏身注视了一会,半晌,他道:“好安静。”
    轻轻吁了口气,项真笑道:“真的安静吗?”
    笑了笑,荆忍幽徐的道:“外弛内张罢了。”
    摔摔湿淋淋的手,西门朝午悍野的道:“去他妈的狗熊,咱们闯进去再说!”
    沉静了一会,项真谨慎的道:“还是小心点好,一被他们发觉事情办起来就不会太顺利了,这是一场既得斗力,又得斗智的较量!”
    端详了片刻,荆忍缓缓的道:“自这林边到对面的大河镇,大约隔着五十多丈,这五十多丈的距离,都是一片平荡荡的旷地,现在,我们如何过去呢!”
    微微沉吟了一会,项真道:“还是用前些日子在抱虎山庄里用过的办法如何?”
    荆忍有些迷惘的道:“那是什么办法呢?”
    哧哧笑了,西门朝午道:“不错不错,剥下他们几张人皮也就是了。”
    荆忍忙道:“是说,穿他们的衣裳混进去?”
    点点头,项真道:“正是。”
    忽然,西门朝午皱着眉道:“问题是,如何过去剥他们的衣裳!假如我们能摸过这片空地,根本也用不着再如此麻烦啦。”
    负着手在林问蹀踱了一会,项真轻轻的道:“这样吧!
    我去试试。”
    西门朝午不解的道:“你?项兄,你又如何试呢?”
    项真平静的道:“一颗流星,它不在动的时候,看起来是一颗清清楚楚的星辰,但是,当它飞曳之时,看起来却只是白光一道了,是么?”
    怔怔的愣了一下,西门朝午道:“项兄,你是说?”
    项真淡雅的道:“我是说,我将以一种极快的身法移动,以至今他们生出幻觉,不会立即看出来那竟是一条人的影子。”
    信任的看着对方,西门朝午严肃的道:“我晓得你做得到,项兄,黄龙素以快捷如电称霸天下!”
    项真完尔道:“夸奖了。”
    他探目向四周打量着,好一会,道:“当家的,荆兄,请二位与鲁、黎二兄俱候于此,我去去即来。”
    大家都急忙点头,于是,不待他们再有所表示,项真瘦削的身子已怒矢般激射而出,由于他的动作与冲动太快,看起来就宛如一溜淡淡的黄色烟雾,眨眼之产是已飘出了十丈之外!
    荆忍赞叹的颔首道:“好帅的身法!”
    搓着手,西门朝午也喃喃的道:“就差点便驭风而去了……”
    站在后面的黎东与鲁洛两个人,则早已目瞪口呆,敬佩得说不出话来,在原先,他们只知眼前的三个人功力卓绝,但一路跟下来却也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因为,他们到底也算跟上了哪,现在两位仁兄才晓得自己差点看走了眼,人家这才算是抖了真玩意出来,刚才,那是人家在客气着哪……
    那边——
    淡黄色的影子突的平射而出,在空中连连急速滚动,这种滚动,在开始的时候还可以勉强看出,只是瞬息之后,则只可见一缕黄蒙蒙的,极为淡渺的形象,似是一抹流光般飞快超越过这片宽荡的旷地失去踪影,若不是他们一直在凝神注意,则定然连他们也察觉不出那竟会是一个“人”在移动,那,太像飘浮在天地间的一片云雾,或者,只是人们视力上的一种错觉。
    长长吸了口凉气,西门朝午揉揉眼睛,呐呐的道:“太快了,黄龙之速,实已登峰造极……”
    摇摇头,荆忍也感慨的道:“看了他的身手,实在令人兴起仓海一粟,此身渺小的感觉,平时我们自认轻功之术已可做视同济,今日才悟透那句浩如瀚海的名言……”
    摸着下颔,西门朝午叹了一声:“绝了,已经绝了。”
    目光移到他的脸上,荆忍道:“现在,想起来项兄在施功之前为何略做犹豫了么?”
    思索了一会,西门朝午恍然道:“是了,他不愿意在我们面前卖弄他的功夫,以免伤了我们的自尊,荆兄对也不对?”
    默默一笑,荆忍道:“就是此意。”
    怔忡了良久,西门朝午低徐的道:“真是超人,胸怀坦荡磊明磊落,荆兄这个朋友,我这一辈子是交定了……”
    深刻的一笑,荆忍道:“谁说不是?”
    于是,两个人的目光又移过白皑皑的,覆在青翠的松枝上的白雪,放开目力尽量往大河镇那边瞧去。
    这个时候——
    项真早已摸进了大河镇,正闲闲的伏在一座楼房的屋脊后,悠哉游哉的朝四周打量着。
    现在,他表面的神色沉静而淡远,仿佛正在一个名景胜地观赏着悦目怕心的美丽风光一样,但是,内心里他却十分惊虑与紧张,骨子里的感受与外貌的安祥,恰巧成为一个强烈的对比。
    方才,他将生平最为擅长的“龙翔大八式”中最为惊世骇俗的一式“化龙飞月”旋展了出来,这一个式子轻功提纵术中已几乎不能将它包含进去了,这是一种最上乘的驭风的技术,练到最高的境界时,差不多已可以借风飞掠,借物传形,在惊人的短促时间里来回百数十里已不算是件罕异之事了,多少年来,项真曾下过绝苦的功夫勤练此种身法,但成功之后他却甚少施为,一则是需用之处不多,再则,他也极力避免炫耀卖弄之嫌,在先时他以这种不敢令人置信的快速掠飞之际,一路上,他已发觉了不少令他忧虑的情形了。
    在大河镇的外缘二十丈宽窄的地面上,他已尖锐的察觉到依次布有倒钩钢刺、鹿柴、铺地绵网等阻碍物,在十丈以内的距离里,则有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包,土包里面是啥玩意则不得而知,上包后面,是一条宽约寻丈,上铺白绸的奇异地带,这条白绸之地再向里,便有一排上裹棉布,似是竹筒之类的物体了,所有的这些埋伏布置,全是整个围绕着大河镇的,大致一看,也就是这些东西,但是,有的可以一眼望出其用途如何,有的却根本莫明可以,令人纳罕。
    仔细的,项真又朝周遭探视,镇里的街道上连一个鬼影子也没有,不论是原来住在镇上的百姓也好,与无双派为敌的对方人马也好,此时一个看不见,宛如这是一座空城,又像是所有的人都在空气中消失了。
    是一种死也似的沉寂,连一丁点声音也没有,那往日的喧闹、嘈杂、叫嚣、如今却毫无迹痕可寻了,如非项真曾经亲自来过这里,他几乎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
    将神智聚汇,项真镇静的想着:“这里的气氛有点邪异……是一种阴毒的邪异,其中一定有诡谋,他们好像已布下了一面网,就等着无双派来投网了……”
    咬咬下唇,他更小心的,一寸寸的搜寻着,忽然——
    他发现了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在对面一幢楼房的上层窗缝之后,只是一闪就已消失!
    立即兴奋了起来,项真开始逐屋搜视一幢幢的高楼低房,土屋摊棚,甚至一条窄巷、一堵墙都不肯放过,良久之后,他笑了,满意的笑了,哺哺的道:“这不是一座死城,当然不是的,它不聋、不僵、更不瞎,它有利齿、尖角、铁臂,还有无数双眼睛,无数颗毒心……”
    闭上眼微微澄虑安神了片刻,项真伸手欲待掀开自己藏身的屋脊瓦面,手指伸了出去,已经沾到那冰冷而滑湿的瓦面了,他又突然缩了回来,自己对自己笑了笑,这位名慑天下的黄龙,又鬼灵精的悄然横身翻到楼的那一面,现在,他已攀附着一扇窗的窗槛,利落无比的以左掌贴上了紧闭的窗门。
    轻轻的,他大掌往上一提,于是,蕴于掌心的暗劲已那么恰好的将里面的窗闩吸起,然后,他毫无声息的推窗而入。
    这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卧房,不知原先是什么人住的,陈设粗笨而简陋,除了一桌四椅之外,就只有一张宽大的木床了,床边,还生着一个暖烘烘的火炉呢。
    项真早已看到大木床上正躺着四位仁兄,这张床大约本来是人家夫妻合睡的,如今却一下子挤上了四个人,这四个人又都是四个大块头,看上去就未免拥挤得令人可笑了。
    四件蓝色的衣衫就那么零乱的搭在床栏上,四柄雪亮的,刀柄系着大红绸布的大砍刀,便随意靠在墙角,床上发出震人的鼾声,还打着呼噜,嗯,睡得可是够熟呢,这四位。
    唇角浮起一抹嘲弄的笑意,项真尚未展开什么动作,却已听到楼下一阵步履声响,有人哼着小调上来了。
    轻快的一闪,他躲到了大床的后面,四个睡着的人正好挡住了他,于是,房门被吱吱呀呀的推开了,一个高大胖子提着把大锡酒壶,满面红光的走了进来。
    这大胖子身材粗壮,一身蓝色紧身衣,罩着一袭蓝色大棉袍,他一进屋,先将插在腰间的那柄大砍刀拔出,“砰”的一声摔在桌上,提起酒壶又大大的灌了一口老酒,然后扯开破锣嗓子,哼开了小调:“冬天里哪,那个雪花飘哟,
    抱着俺老妹唷一头睡哪;
    打上那五个叫金龙哟……
    乖乖好一身细皮又嫩肉……”
    淫秽的调子,加上那酒后含混的声音,越发粗俗得令人起腻,全身三万六千根汗毛也不禁都竖立了。
    床上。
    靠边的一位仁兄翻了个身,半睁开一只惺松又加上疲困的眼睛,眼球还发着赤红,他不耐烦的怒叫道:“我操你的老祖奶奶,你他妈吃饱喝足的,在这里发他妈的臊?老子们一夜都没合了眼,才打个盹你就来嚎丧了?”
    大胖子打了个酒嗝,卷着舌头道:“吵,吵什么?你这狗操的小杂种,老子唱两句又啃着你的,呃,鸟了?你你一夜没睡,老老子又睡……睡了不成?”
    床上那位仁兄“唬”的坐了起来,怒瞪着一双牛眼,破口大骂道:“葛老三,你要不睡觉就给老子滚出去,不要在这里装疯卖傻,耍他妈的狗熊,干什么,这里是你伸拳头露胳臂的地方么?”
    叫葛老三的大胖子猛的冲向床前,酒气喷人,口沫四溅的怪叫起来!
    “咦?咦?反了,你他奶奶,真还叫反了!我葛老三走闯北,过三江走五湖,肩头上跑得马,胳膀上立得人,什么样的英雄好汉没有见过?如今却来受你这小王八蛋的鸟气?他妈的,老子参加大刀教,舞刀弄棍的时候,只怕你这狗操的还在你娘那个骚裆里打转呢!”
    这时,睡在床上其他的三个人也被吵醒了,一个沙哑混淆的声音叫道:“喂喂,两位老祖宗,你们就别叫了行不?弄得这么鸡飞狗跳的也不怕给人笑话?”
    原先那一位猛的掀被起身,边吼道:“你竟敢骂到我的老娘?老子这就下来撕破你那张臭嘴!”
    葛老三退了一步,双手叉腰,满脸蛮横的道:“来,来来呀,看你家老子能不能生折了你这混帐!”
    于是,床上的朋友就摆出个架子欲往下冲,另外三个人全伸手拉着他,一面七嘴八舌的劝解,一边也都爬了起来。
    “砰”的拍了一下胸脯,葛老三狂妄的大叫着:“不睁眼的东西,耍混混耍到葛老三头上来了?你葛三爷可是好吃的吗?狗操的!”
    床上的仁兄手挣脚舞的暴吼着:“不要拉我,你们都不要拉我,我今天就和这老王八拼了,奶奶的,我宁肯叫他打死也不能叫他吓死!”
    冷笑一声,葛老三凶暴的道:“你来,你就过来试试,老子不砸得你满地找牙,老子就算是你养的!”
    床上的仁兄猛然蹦下了床,他只穿着一件中衣,赤着一双大脚丫子,骤然接触到冰冷的空气,不由冻得浑身哆嗦,上下牙齿捉对儿打颤……
    葛老三睹状之下,就更加得意了,他大模大样的道:“放心,我葛三爷不会太难为你,看看,就这么一点小小不言的场面,你就吓得浑身发抖,真叫没有出息!”
    那人一咬牙嘴发青的道:“滚你娘那条大腿,老子怕你?
    老子岂会怕你?要在那里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了!呸!”
    怪叫一声,葛老三抢步上来,边大吼道:“我把你这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活剥了!”
    那位仁兄也大叫着往上冲来,床上的三位朋友这时也顾不得天寒地冻,慌忙爬出了热哄哄的被窝跳下床来,拖这个,拉那个,弄得满屋子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场面可是热闹得紧。
    悠闲的,安详的项真负着手从床后转了出来,他摇摇头,笑吟吟的道:“好了,别吵啦,就不怕叫人家看笑话?”
    五个人正在你推我扯,喝叫怒骂的当儿,骤然听到房中竟多出来一个陌生的口音,俱不由大大的吃了一惊,他们立即停下手来,五双眼睛饱含迷惑与骇异的怔怔看着对方发呆。
    项真微微一挥他那黄色发出闪芒的衣袖,面色即时一沉阴森森的道:“你们大刀教到了大河镇就这么个嚣张法?
    也太不成体统了,现在,各各报上你们的狗名。”
    五个人都傻了眼,不错,他们正是大刀教派来协助大河镇的人马之一,来在此间已经有五六天了,在到达之前,他们的教主已一再告诫他们大河镇环境复杂,人面众多,千万不能丢人现眼,更不能为大刀教出纰漏,到达之后,场面之混杂与嚣乱已是他们亲眼所见,如今正在这等节骨眼上却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位仁兄,不是太也透着情形尴尬吗?
    不止尴尬简直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半晌,那葛老三干咳了一声,硬着头皮堆满笑颜道:“请问,哦,请问这位大哥是哪个码头的?弟兄们也好……”
    话还没有说完,项真已怒叱道:“住口,对我,你们竟敢自称兄弟?竟敢与我平起平坐起来了?”
    葛老三心腔儿一慢狂跳,气急败坏的道:“不,不敢,小的不敢,小的只是请教一下大哥的高姓大名……”
    哼了哼,项真威凌凌的道:“要攀我的道,问我的名,你们这几块料还不够格,连寒漠双鹫见了我也都腿肚子打转,我想你们不会比他二位更高明多少吧?”
    这番话,房中的五块宝是绝对相信的,首先是项真的风范、威质,已牢牢的震慑住了他们,再则他们也晓得大河镇早成禁城,镇里镇外,不仅处处陷阱,寸寸埋伏,所有的已方人马也全都做了严密配置,老百姓们也完全集中监守,莫说奸细,只怕连只蚊子也飞不进来,对方却大刺刺的上了楼,进了房,更这般威风十足的出言责斥,除了来人身份甚高,权位至尊之外,还会有别的解释么?
    于是,五位仁兄更是诚惶诚恐,不敢稍有大意了,那葛老三道:“回禀大哥,小的们便是老天爷作胆也不敢稍微有冒犯你老人家之处,小的叫葛老三,其他四个与小的一样,全是大刀教里的兄弟伙……”
    重重的“嗯”了一声,项真冷厉的道:“我出来四处巡视,就是不放心你们,果然,还没上楼就听见你们吵吵闹闹得不可开交,几乎将这幢楼也拆了,这样你们还能达成以静制敌的目的么?就凭你们这样还想对付人家无双派么?
    哼!”
    酒意早已化做了寒气散尽,葛老三唯唯诺诺,连口气也不敢喘,一张红脸也泛了青自,他身后的四个人更是垂手肃立,头也抬不起来了。
    又是一挥衣袖,项真缓缓的道:“方才我自楼下上来,下面怎的连个人影也没有?”
    葛老三揩了把冷汗。忙道:“有有,只是现在不在,都去挖地道去了。”
    项真微微一怔,不觉脱口道:“挖地道?”
    那葛老三更是一怔,他呐呐的道:“大哥不知道?不是每队人都要轮班前去,挖掘地道去?我们这幢楼住了三十个人。除了五个留住之外,其余的都由单头目带去了……”
    脑子里急忙一转,项真仍然冷沉着面孔道:“昨天晚上七河会的人不是将镇前的地道都挖好了么?还去挖什么地道?你不要胡说!”
    葛老三慌忙道:“大哥说得不错,那条地道是早挖好了,现在挖的是镇前大街底下的地道,开工才两天,约莫要到今夜才能完,小的斗胆也不敢在大哥面前胡说,大哥不信可以去查查看……”
    -------------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7 15:07 , Processed in 0.281250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