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斧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十六章涩夜毒斩三月黯淡
    屋面上,寒山重惊魂动魄的哧哧笑声又传扬开来,在这肃煞的深秋之夜里,笑声就像虎狼的号啤,恶魔的讽嘲,有一股令人毛发悚然的冷酷韵息与残怖狰狞的意味,于是,三月派的人们都相信了,那是寒山重,那是闪星魂铃,这种笑声,是他惯有的独特标志!
    六丁手韩生直觉得有一阵森森冷气起自背脊,心里扑通扑通跳,四肢也有一些不可理喻的酸软与虚乏,他吞了一口唾液,强自镇定了一下,竭力平静着自己的声音:“寒山重,你与我三月派素无纠葛可言,今夜吾等来此亦并非冒犯于你,纯是和母子盗胖大娘之间的旧帐待算,武林中的规矩是给闯万字的人大家遵守,寒山重,你的名号锵铿,想亦不会自坏操守,横加插腿……”
    此刻,在院中拼斗的各人早己停止了血战,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屋顶上,胖大娘焦银花紧握着百维带,喘息不停的护守在一把刀彭老六身侧,他们前面就是谨慎对峙着的“豹子尾”曹希与“蝎子尾”潘瀚,那边,笑西施也横剑当胸,一个劲的用空着的左手抚摸心口,他的对手,那两个形态丑恶的矮胖子正成分钳之形挺立,双目毫不眨瞬的时时上望屋顶,再平瞪于他。
    在上面,寒山重轻轻一撇嘴角,冷冷的道:“说得好,韩生,我寒山重与你们三月派确实没有瓜葛,只是,嗯,只是有一点小小的误会,是么?”
    六丁手韩生悄然抹了一把冷汗,提着气道:“误会?寒山重,大约你搞错了,三月派从未与你有过什么误会……”
    忽然,胖大娘焦银花大叫道:“寒当家的不要听他套近拉交情,他们方才刀剑齐下,以众凌寡,这不是故意藐视你是什么?他们明明知道老身与你是好朋友……”
    笑西施俞俊也尖着嗓子道:“寒大当家,寒兄,寒大哥,三月派的人将我与娘欺侮得好惨哟,他们这么一大堆汉子毛灿灿的一轰上来,啊晴,可真叫人吃不住哪!”
    六丁手韩生气得一跺脚,大骂道:“你们这一对人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谁藐视过寒山重了?不要为了想逃得了性命就恬不知耻的乱打交道,人家寒山重为浩穆之鼎,怎会识得你们这对宝货?”
    轻飘飘的,虎皮披风扬展如翼,寒山重已像煞一朵黑色的云彩自屋顶落下,他静静的注视着韩生,慢慢的,目光又转到韩生身侧那两个刚才自斑竹丛中出来的汉子身上,寒山重的双瞳如刃,又冷又热,直瞧得三人浑身发栗,不知不觉间往后迟出了好几步!
    沉沉的,寒山重道:“韩生,不要如此低声下气,你在江湖上名声极响,也颇有骨气,且莫为了珍惜生命丧了志节,有句话,叫头可断志不可屈,你一定知道它的意思,喂?”
    一张黝黑的面孔又涨得紫中带红,韩生额角的青筋暴浮,他的鼻孔大大的张着,喘息着道:“寒山重,不要逼我与你一拼,不要逼我……”
    寒山重笑了笑,道:“还记得大鹰教进袭浩穆院之举,是由你们暗中支持?还记得你们卖通了我的护宫头领要暗算于我?还记得展飘絮曾处心积虑想掳我去为你们督刻五雄图?还记得展飘絮竟无耻到要掠夺我的未婚妻?”
    说到这里,寒山重停了停,又静静的道:“这些,韩生,这叫什么?叫瓜葛,抑是叫误会?”
    当然,六丁韩生是全部知道这些事的,甚至知道的比寒山重还仔细,他是三月派的首要人物之一,当年,他亦曾参与这些事的筹划与设计,更出过不少主意,只是,此刻你又叫他如何承认呢?
    寒山重踏近了一步,道:“韩生,说老实话,即使你们三月派今夜未与我姓寒的遇上,咱们相见之期亦不会太过遥远,我浩穆院早晚也要去与你们一决雌雄的!”
    六丁手韩生的唇角牵动了一下,他的肺叶在急剧鼓动着,他知道,深切的知道,今夜,一场生死之斗只怕在所不免!
    朝四周淡漠的一瞥,寒山重道:“在这里,我只有一个人,贵方却有七人之多,当然,我是指已经现身的,这种形势,相信不会让人家说我寒山重以大吃小,我将与各位先清旧债,假如贵方尚有隐伏未出的同伴,寒山重亦欢迎一概参加。”
    韩生宽阔的脸膛上浮起一层油光,他双手十指伸缩又勾曲着,半晌,他咬牙切齿的道:“寒山重,你狂得过份了!”
    寒山重冷冷一笑,道:“是么?可惜你不会再有机会多一次尝试!”
    胖大娘焦银花格格笑道:“好,闪星魂铃之名果然是响当当的,就凭这副架势已叫无声夺人!”
    韩生半侧过身,冷沉沉的向胖大娘道:“老虔婆,你这副嘴脸,才叫令人作呕——”
    “呕”宇还只吐到一半,韩生的庞大身形已淬然抢前一步,双掌闪电般劈向寒山重,掌到一半。又霍然斜掠,再度暴起十掌!
    寒山重鬼魅般微微腾空七尺,瘦削的身子一旋倏泻,戟斧的光芒闪起一片匹练似的光带,几乎在对方攻势甫起的同时已紧接着反击而下!
    韩生嘿了一声,倏然后撤,在退后的一刹间双掌反兜向后,满空的劲气呼轰回荡,而寒山重却突然俯贴地面,朝斧似一片自泥土中冒出来的水银,那么无孔不泻的哗然斩来,紫红色的皮盾却硬碰硬的狠砸向他的背后!
    “劈啪”一声闷响炸开,六丁手韩生哼了一声,单足拄地,呼噜噜的转开,寒山重平平掠起追上,而在这时,跟随韩生身边的那两位仁兄才找到一丝空隙暴叱着拥上!
    在空中,一个跳翻,寒山重的足尖那么准确的飞向其中一个瘦子下领,唬得那瘦子叫一声拼命跃开,在寒山重出足的同时,他的紫红皮盾已斜着划过一度半弧砸向另一个腮边生着一颗豆大红痣的汉子:
    另一边——
    胖大娘焦银花己与她面前的曹希与潘瀚动上了手,一把刀彭老六也咬着牙自一旁拼力倾助,笑西施俞俊的丧门剑也对上了那双矮胖子,刹时间院落中又是寒光闪耀,人影晃动,战况更趋激烈!
    寒山重唇角噙着一丝冷森的微笑,他的一柄戟斧,一面皮盾,力敌着韩生与他的两名手下,攻拒之间腾掠翻飞,不但隼厉无匹,而且极为畅快轻松!
    胖大娘焦银花的百维带纵横扫卷,忽然高声叫道:“寒大当家,老身犬子情形不对,尚请略助一臂!”
    寒山重狂风暴雨般的三十九斧十九盾同时逼退了他的三名对手,长射之下己来到那两个矮胖汉子之侧,戟斧抖出片片流芒猛卷而上,大旋身,又是十盾十七斧接上,他沉厉的道:“俞俊,你助你娘!”
    笑西施急收丧门剑跃出,边叫道:“谢谢了,寒家哥哥……”
    寒山重顾不得后头窝一阵发麻,暴转之下就是一记“二神垂眉”,跟着一式“神转天盘”身形一斜一偏,冲着六丁就是一下子“鬼决天河”!
    在场中盾影与斧芒的交织进射里,寒山重奋力躲开韩生跃避后的十六掌反击,电光石火般一招“鬼哭神号”,“啊”一声,对手中那个腮生红痣的汉子已身首异处。满脸的鲜血带着他的一对铵铁杖遥远飞出!而在血光里,寒山重却已由眼角瞥到一条黑影迅速自斑竹林中逸去。
    狂笑一声,他一斧候斩韩生胸膛,大叫道:“姓韩的,生死原有命!”
    韩生无法力抵对方这强劲的一斧,仓皇后退开,寒山重已焕然展出他的“阳流金”
    绝式,在斧与盾的撞击声中,那个瘦长汉子已狂号一声,于候闪的一抹冷电里五脏齐扬体外,拖着那么花花红红蠕动的一大把肚肠仰栽于尘埃!
    淬然弹起,寒山重在空中又电射而下,双臂交相挥舞,斧与盾绞合翻飞,瞬息已将韩生及那两个矮胖角色再逼出十步1
    三月交并的图案晦黯了,枯涩了,六丁手韩生喘息着,颤索着,他的“六丁卷山掌法”已反复施展了四次,这在寻常足以令武林中人震骇的沉猛掌法,此刻却几乎丝毫发挥不了作用,就宛如一柄柄巨大的铁铲重重的击打着一条淡渺的,虚幻莫测的影子,不但显得如此沉滞,更是那么愚蠢而吃力得可笑!
    寒山重以一股至精至纯的元阳之力支撑着整个身体的凌厉移转,似是鲨鱼潜海,隼鹰翔空,非但快速如电,行动洒逸,那份狠辣歹毒就仿佛凝成了形,戟斧的刃芒与皮盾的旋飞布成了网,砌成了墙,化成了山,那么一重重,一片片,一层层的涌合而来,那么滚滚的,浩浩的,溜溜的包卷而来!
    “呱”的一声暴响突起六丁手韩生闷哼一声,身形稍稍摇晃了一下,但他没有退避,魁伟的身躯一矮,双手抡翻推劈而出,激荡的劲气似狂风般排涌,他两侧的那胖子也倾力应合反扑,两柄宽刃尖刀划过空气,带出阵阵裂帛般的呼啸……
    寒山重略沾倏退,他榫利的目光已经看到韩生肋下透出一块隐隐的血印,在身形稍移之下,他又已一个侧旋冲回,朝斧猛劈韩生,皮盾挥出团团浑大的磐石之影,力砸那两名矮胖敌人!
    六丁手韩生急步跃开,一甩头洒掉满脸的汗水,哑着声音急吼:“朴立注意敌后,朴村专司游斗……”
    那叫朴立的矮胖汉子哼了一声,似一团滚地肉球般滴溜溜贴地滚出,寒山重目梢子一扬,“噗”的一笑,十九斧十九盾凌厉攻向眼前之敌,几乎不分先后,他的手腕已闪电般淬而抖抛,只见一点精亮刺眼的小小的光体在夜黯中突地一晃,而当这一溜快速得不可言喻的闪光甫视映入人们的瞳孔,刚刚自地下跃起的朴立已尖锐的号叫出声,似被一只隐于无形的魔手猛砍了一记,喝醉了酒般打着旋转摔倒地下!
    这时,那枚小小光体所带起的尖厉呼啸才揉合着叮铃铃的清脆响声播荡在空气中,而这声音却已是搜魂夺命后的余韵了。
    六丁手韩生神色倏变,他怔窒着顿了顿,脱口惊呼:“闪星魂铃!”
    寒山重早已褪下了圈绷于肘部的魂铃——在寻常,他多是将那圈串铃儿拉上肘部,以免发出声响,因为,这串铃儿是他的独自记号,不论识与不识,只要一见到九枚魂铃即知他是何人。假如不稍加掩饰,有时也是极不方便的呢。
    哧哧一笑,他左腕响起一片叮当当的铃声,铃声清脆而轻沉的传扬在寒瑟的空气里,还浮漾着眼那么多的冷酷与生硬,在铃声里,他的戟斧与皮盾电闪般飞旋,“双阳式”
    中“阳灿芒”又带着哭泣般倏然展出!
    面孔的肌肉一阵痉挛,六丁手韩生双掌齐出之下拼命倾力而出,口中大叫道:“快躲!”
    叫朴村的矮胖汉子却惨厉的狂笑着猛冲上去,手中的宽刃刀霍霍如电,伸缩有如蛇信吞吐,他狼嚎般大叫道:“姓寒的,九泉路上,你也得要我兄弟俩做个伴啊!”
    “啊”的一声号叫拖得长长的折断于一片铿锵的金属碎裂声中,空气在打着小圈子激荡,血像雨似的进溅蓬洒,只是这么一眨眼的时间里,朴村已血肉模糊仆倒尘埃,他的手中,只拉着那柄宽刃短刀中牛角刀柄,四肢还在痛苦的抽搐,血淌成了一个细细的沟渠:
    六丁手韩生恐怖的惕在那里,过度的惊惧已令他反应麻木而迟钝了,寒山重冷冷的注视着他,冷冷的道:“韩朋友,此刻,争斗似乎不应停止,是么?”
    韩生猛一机伶,他退——步,沙着声音道:“你……你,你……寒山重,你走不掉的,我的人早己前往求援,三月派的大批好手即将围住此地……”
    寒山重撇撇唇角,残酷的笑笑,道:“你这叫威吓还是拖延?姓韩的,你以为你那几个毛人我没有看见?匿藏在竹林中那位仁兄在我首次除掉你的两个属下时已匆匆奔去,他腿溜得快,不过,姓寒的招子却也够得上尖,朋友,我当然知道他是去求援。”
    望着对方惨变的神色,寒山重又安静的出奇的道:“我做事素来不喜欢拖泥带水,早晚都要结算的帐,还是早些结清了比较好。希望稍停你们三月派的高手能尽量到齐,我仍以一己之力相搏,那时,韩生,你就知道我闪星魂铃之名得来并非侥幸!”
    韩生憋住一口气,正想说话,摹然传来的一声惨叫封住了他的嘴巴。他惶然扭头瞧去,老天,那豹子尾曹希已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整个头脸全染满了鲜血,三截棍脱手飞出老远,而笑西施俞俊却扶着肩头蹲在地下,夜色中,只见这位仁兄面孔青中泛紫,黄豆大小的汗珠顺颊淌个不停,他的长丧门剑也斜斜插在地下,剑把子还在微微颤动,看情形,伤的也不轻!
    胖大娘焦银花与一把刀彭老六疯了似的猛攻着蝎子尾潘潞,百维带翻飞如长蛇旋空,舒卷似电,红穗子单刀滚滚如浪,霍霍生辉,直逼得潘渤喘息如牛,招架无方,胖大娘边咬牙切齿的道:“你这鬼思子,老娘要剥你的皮,吃你的肉,你们竟敢伤了老娘的心肝宝贝……”
    六丁手韩生睹状之下,不禁又急又怒,一腔热血突然上冲,他一咬牙,淬然暴扑胖大娘,口中发狂的大叫:“屋后的三月弟子,豁了命的出来干!”
    寒山重身形一闪,斜斜掠前,他手臂一振,九斧成一次斩出,光辉如匹练贯连天地,在这片焙目的冷电里,他哧哧笑道:“对了,这才像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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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咽恨吞仇残命落胆
    洒出点点滴滴的汗珠,六丁生韩生在斧刃的纵横里险极的躲闪开去,他的心腔在急剧的跳动扑腾,感觉像在一个可怕的梦境里,任凭自己如何挣扎,却解脱不出那云沉沉、血淋淋的阴影束缚,那阴影是这般紧紧的追逐着他,弥散着死亡,组合着暴烈,在闪耀的寒光里,映着白幡般的曳尾……
    凌厉似突起的龙卷风,寒山重滴溜溜转了十余个弯曲却幅度极小的圈子,而每在转这些圈子的时候,他手中的斧盾暴挥狠斩,攻击的角度随着他身形的不断移动而连连变换,六丁手韩生又闷哼了一声,踉踉跄跄退出五六步去!
    一翻手,朝斧在寒山重的腕上打了个转又被他一把握住,身子跟着淬进,紫红色的皮盾猛砸急推,韩生仓皇还攻三掌落空,“砰”的一声再被震出四尺,一张黑脸已变成煞白!
    寒山重右臂一曲,朝斧的斧尖直插对方小腹,他狠辣的道:“朋友,你差得远!”
    六丁手韩生神色大变,拼命后跃,却是仍差一线一——
    眼看那尖锐的戟斧就要戮进韩生的肚皮,—阵急风突地斜刺里扑来,一抹雪亮的冷芒已闪在寒山重的目梢子外!
    大叫—声,寒山重猛然挫腰蹲身,在左手盾倏推自己右肘,于是,直跳的戟斧忽然以无可言喻的快速侧转了一个半弧,那么狠毒的深深插入一个肉做的躯体之内!
    悲厉的惨号与兵刃的落地同时响起,寒山重看也不多看一眼;暴叱如雷,一个大汉俯戟斧脱手飞去飞向另一条正在亡命逃向黑暗的人影!
    斧芒似夜空中的流星般笔直泻去,甚至可以清晰听到那锋利的刃口“吭”的切入那黑影背脊的声音,寒山重飞快的长射而到,右手一捞拔回戟斧,左足跟着猛踢回挑,那连一声号叫也来不及发出的敌人已带满空血雨倒翻了两个筋斗,又重重的跌落地下!
    六丁手韩生目光散乱,四肢抽搐,他的肋下早已受伤,方才又加上肚腹处挨了一斧,再被皮盾将肩背敲了一记,全部的战斗力已几乎失去了大半,他明白自己即将到来的厄运是多凄惨,但是,他却已没有力量再为自己稍微做点什么!
    长长的嘶喊又像被活活剥下一层皮的野狼在啤叫,不用回头,韩生也知道又是怎么回事,嗯,不错,那是蝎子尾潘瀚的叫声,他正抛弃了兵器,双手捂着面孔在蹦跳,鲜血骨突突自他蒙着脸的双手十指缝中溢出,胖大娘焦银花那条带子所附的尖锥,正沾黏着血糊糊的点点肉糜!
    一把刀彭老六凶猛的侧旋而上,锋利的单刀直贯潘瀚,寒光一闪,“噗嗤”一声已从潘瀚的右肋刺进左腹穿出,嘶哑断肠的嗥吼杂在破腹而出的肚肠里,那么惨厉,又那么尖锐!
    身躯大大的摇晃了一下,韩生只觉得眼前一阵无边的血红,脑袋疼痛欲裂;而冰冷的,戟斧的刃口己如此轻巧的搁在他的颈项上了。
    “朋友,屋后的三月弟子已经出来过了,而且,如你所说,他们已豁出命干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六丁手韩生面孔的肌肉痉挛了一下,孱弱的道:“但求速……死!”
    寒山重蓦地大笑道:“对这人生,你就如此没有留恋了么?”
    胖大娘焦银花一阵风似的冲了上来,尖叫道:“你少装他娘的英雄,寒大当家,休要叫这老小子用话扣着了,他即使想死,就干脆成全他便了!”
    六丁手韩生双目倏睁,眼珠上红丝密布,似放射着火焰般瞪视着胖大娘道:“焦银花,我韩生死不足惜,可惜的是三月派会剥你的皮为我垫棺,扬你的骨灰散于我坟土,剜你的心祭我之灵!”
    胖大娘一张已经焦黄的肥脸一下子气成了大块猪肝,她双手叉腰,杀鸡似尖吼道:“什么?姓韩的,你这该杀干刀老甲鱼,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你已是阶下之囚,犹敢如此张狂诅咒老娘?看老娘割掉你那狗舌头……”
    韩生豁然狂笑,哑着嗓子道:“老刁妇,你不用往你脸上贴金了,今夜若非寒山重横加插手,只怕此刻你这刁妇早已尸骨僵冷;我韩生是栽于姓寒的手里,你这老妖这边也沾不上!”
    冷冷的,寒山重道:“韩生,我寒山重看你是一条汉子,现在,你自行了断也罢!”
    韩生全身起了一阵不可抑止的颤抖;他微微怔仲了片刻,突然放声疯狂的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泪,带着痉挛,带着一种沁着血的悲哀,好一阵,他停住了笑,狠烈的道:“寒山重,你记着我,如果人有来生,来生我会不辞万难的寻找你,寻找你索回这笔血债!”
    寒山重不但没有愤怒,反而带着异常凝重的肃穆之色退后两步,缓缓地道:“寒山重记着,朋友,我等着你!”
    六丁手韩生咧着唇一笑,那笑,却是如此凄惨与断肠,骤然间他的面孔变得无比狰狞,猛地张口又猛地将牙齿合拢,于是,“咔嚓”一声似摘去了心,他已硬生生将自己的舌头连根咬断:
    热血突突自他口中涌出,他扭曲着脸,咿唔着呻吟,又高举右掌,奋力劈向他自己的头顶!
    “噗”的一声闷响,挟着红的血,白浓的浆。溅上他的衣襟,溅得四周斑斑点点,掌缘还在脑壳中,他那魁梧的身躯已慢慢倒下!
    空气里一片血腥,一片沉静,死亡的阴影似己成实质般笼罩在周遭,胖大娘焦银花干干的咽了口唾沫,嘴边蠕动了一会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静静地寒山重道:“焦大娘,江湖上的好汉,要死就应该是这种死法!”
    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胖大娘呐呐的道:“六丁手在武林中,名声也是响当当的,只怕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会落得这种下场……”
    寒山重仰首望天,淡淡地道:“寒山重从不计较这些,因为我们不知道我们将来的下场会如何,可能比他好,也可能比他更悲惨!”
    胖大娘的身体抖索了一下,强压着心底那一份惊虑:“呢……晤……寒大当家,我们双手不错是染过血,可是我们也积过阴德,不似他们强横霸道……”
    哧哧一笑,寒山重一挥手道:“罢了,冥冥中自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们,是是非非,这双眼睛瞧得雪亮;这倒无庸我们自己去担心,现在,焦大娘,请你与彭老六照拂令郎入屋,不要多久,三月派的大批人马就会到来了。”
    胖大娘略一犹豫,摇摇头道:“不成,你寒大当家单人匹马,挺身出来救了老身娘儿几个,我娘儿几个怎能在这要紧的骨节眼上拍拍屁股就走?说句不中听的话,老身这几下子把式虽然不行,扯扯三月派后腿倒还差强可以!”
    寒山重撇撇唇角,道:“这件事是我浩穆院与三月派之间的恩怨,焦大娘你们几位犯不着插在里面趟这混水,况且令郎有伤在身,极须调治,焦大娘你与彭老六也都是完全整整的,轻重也得休息一下,寒山重这厢心领盛情了。”
    焦黄的脸一板,胖大娘气呼呼的道:“老身知道,寒大当家是瞧我老身功夫不济,怕为你增上累赘!”
    豁然大笑,寒山重道:“大娘此言谬矣,我寒山重孤家寡人一个,生死也就是这付皮囊,大不了手下孩儿哭一场代为报仇便罢,一扦黄土也落个干净,大娘却与令郎相依为命,万一有了个长短,叫令郎如何生活下去?大娘心里明白,令郎若没有大娘照顾,只怕未来的日子难过呢。”
    怔怔的呆了一会,胖大娘有些左右为难起来,这时,一把刀彭老六一拐一拐的走了过来,沙着嗓子道:“大当家,反正我彭老六好歹一条命,便由小的陪着大当家挺一阵吧。”
    寒山重深深的凝视着眼前这个粗犷却忠诚的汉子好一会,慢慢地道:“彭老六,你虽然只是焦大娘母子的跟随,但在我姓寒的眼里却是一个铁铮铮的好汉,这件事无须你插手,陪着大娘母子到屋里歇着吧。”
    焦大娘与彭老六面色迟疑,磨磨蹭蹭的不肯走,寒山重突的沉下脸来,厉声的道:“焦大娘,你在江湖上也闯荡若干年了,大约你也听过我浩穆一鼎寒山重素来不问亲疏,言出必行?”
    胖大娘舔舔嘴巴,皱着眉毛直搓手,后面蹲着的笑西施俞俊已嘶哑着叫道:“娘啊,便依了寒家哥哥吧,假如真须要咱们动手,寒家哥哥也不会客气,咱们硬要逞能,没得给寒家哥哥增上麻烦才叫冤哩……”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小于言之有理,大娘、彭老六,请。”
    看着寒山重,胖大娘长长叹了口气道:“大当家,你可得好生留意啊,别叫那些天杀的伤了你!”
    寒山重略一躬身,道:“多谢大娘关注,闪星魂铃自当谨慎。”
    转过身去,胖大娘与彭老六将地下的笑西施扶了起来,这位仁兄“哎晴”了一声,临进门还回头来叫道:“寒家哥哥,你多小心……”
    全身发着酥,寒山重仍不得不挤出一丝微笑领首,他心里暗暗叫着够受,过去寻着了那僵立的尸体,取回了嵌在他体内的银铃,脚步又轻轻行向竹丛下的阴影里。
    精舍的地面上,躺着这几具死状恐怖狰狞的尸体,而寒风如削,雪浓如盖,衬着沙沙的枝摇影动,死沉似水,越见凄凉悲惨。生死飘渺无常。
    寒山重缓缓盘膝坐下,目光投注右手握的戟斧之上。斧刃染着斑斑的血迹。有一股隐隐的,淡淡的血腥味在鼻端游浮,紫红色的沉厚皮盾反映着暗暗的赤光,盾面宛如涂着一层浓浓的血浆;多少江湖上的惊涛骇浪赖着这两件兵器渡过,然而,每一渡过,便在斧底盾身平空又系上如许多的鬼魂幽魄,其中或者大多是凶残狞恶的歹徒,或者是作奸犯科的鼠辈,但是,那却也总是一条条的人命,他们对善良人生负了债,便须付出这债的代价,不过,却为何一定要自己去做收回这代价的刽子手呢?
    天空还是黑沉沉的,四周寂静,没有一点征兆;寒山重知道,这却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静,这沉静过去那跟着来的变化将是巨大而惊人的,无可置疑的会带着血,血,这气味闻在鼻腔却要生茧了……
    伸出手指,他轻轻摩婆着斧刃边缘上精雕的细致花纹,斧刃冰冷的,凉森森的,寒山重微微苦笑,不错,在每次残命饮血之时,自己的心里不也是这种感觉么?
    想着,他有些倦困的想在竹根上靠着一会,而不让他再有时间,那么突然,数十条鬼魅般的黑影宛如来自幽冥地府,来自九天云霄,似乘着风,隐于黑暗,如此鬼气阴森的从四面八方飘了过来,没有带出一丝声息。
    “来了……三月派……”
    寒山重心里叫着,依旧坐在那里毫不动弹,他知道,这笔帐早晚也要结算的,如其弄到将来,不如现在了断来得干脆!
    来人约莫有四十多个,看起来都是道上老手,非但个个身法轻灵利落,而且精练机伶,甫一落地,便纷纷找寻黯影掩蔽之处把好位置,黑暗中,可以隐隐看出他们都是青衣一色,胸前的银白弯月并绣,手中握着兵刃,时而反映出冷冷光芒,嗯,是些久经阵仗的角色。
    又过了片刻——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响在通到精舍的这条路上,渐渐越来越近,不一会,十多人条人影大刺刺刺的走了进来,直到精舍前面站定,为首一个,身材瘦长,气度雍容洒脱,有一股说不出的威凌意味,一看即知是这些人的首领:
    寒山重一眼望见此人,面孔上不由浮起一片错杂的表情,这错杂的表情里还渗着一丝意外,这人,他虽未见过面,但传闻中对他的描述寒山重却是太熟悉了,他,在甘陕一带声威显赫,曾与大鹰教田万仍分庭抗礼的“神算毒胆”展飘絮!
    抿抿唇,寒山重又笑了,他只道三月派还有帮手在此,就料不到竞连三月派的头儿也会大驾亲临,也好,如此一来,则更加干脆了!
    带着肃煞的神韵,那身材颀长的中年人默默环视地下僵卧的尸体,他身边的几个大汉则迅速到前面挨身检视,片刻后,一个浓眉大眼,头束黄巾的汉子轻轻来到他身侧,语声低沉的道:“大龙头,地下躺着的全是咱们的人,都死了,一个活口也没有。”
    那人阴沉沉的凝注着眼前一片黑的精舍,又缓缓朝周遭环顾,黄巾大汉嘴唇蠕动了一下,有些艰涩的道:“还有,韩堂主……”
    那人一挥手,冷冷的道:“我知道,我已经看见了,不要再说下去!”
    黄巾大汉咽了口唾液,默默退到一边,另一个领下蓄着一撮黑须的角色凑了上来,谨慎的道:“大龙头,情形有些不对,若是只凭母子盗那对人妖,决然不会是韩堂主他们的敌手,但是事实上非仅韩堂主他们全军覆没,母子盗与那个骚胡子彭老六更竞踪影不见,这却透着玄,据杨干那小子报信说是寒山重突然出现,帮上了焦银花他们,不过咱们的消息却千真万确的证实寒山重是上了南疆,这些日子来一直未曾返回中土,杨干那小子当时气急败坏,晕头胀脑,八成是看花了眼……”
    黄巾大汉在旁边冷哼了一声,道:“易堂主,照你这样来说,既非如杨干所报是寒山重插上了手,那么,地下这些人死做何解释?”
    被称为易堂主的汉子瞪了黄巾大汉一眼,不悦的道:“老俞,我话还没有说完,你打什么岔?固然咱们的消息证实寒山重还在南疆未归,也可能是杨干在一时惊慌之下看错了或听错了,但眼前却明明摆着这些尸首,而母子盗又决然敌不过韩堂主他们,那么,咱们的人是栽在谁手里呢?无可置疑,一定另有仇家趟进这片混水来了……”
    说到这里,他侧过身来向那沉冷的中年人道:“大龙头,依你之见,断测可能是哪一路的神圣?”
    那人双目微挑,煞厉的道:“易堂主,现在不是推断猜测的时候,吾等不能全然相信寒山重已在此地,但却亦不能毫不相信,无论他在此地也罢,不在此也罢,我们一定要找出主凶与母子盗几个人,我们要用血来洗清我们的仇恨!”
    说到这里,他双眸中仿佛闪耀出一片火辣辣的血光,又狠毒的道!
    “你们永远不要忘记浩穆院寒山重的残酷手段,你们必须明白将可能遭到的对手是谁,现在,看看我们兄弟的死亡形状,这是典型的寒山重手笔!”
    他身旁的每一个人俱不由暗中打了个机伶,是的,他们都在尽量找出理由来证明寒山重不在此地,他们一再推搪着脑海中关于寒山重的种种记忆,可是,现在却是击破迷幻的铁锤而那魔鬼般的杀手却似乎就隐蔽在黑暗里,在空气中,呼啸北风宛如他的哧哧嘲笑,自己兵器上的微芒仿佛是他眨弄的冷眼,树影竹枝唰唰摇晃,像他随时可以白具隐中杀出,用他那染满了鲜血的独门武器斧与盾,草木皆在这时成兵了,不,似乎是千千万万索命的鬼魂啊:
    黄巾大汉咽了口唾沫,呐呐的道:“我也怀疑是他,但是,如果真是他,他现在在哪里呢?”
    中年人冷森森的一笑,沉沉的道:“老实说,他可能即在左近!”
    竹丛里的寒山重微微耸肩,慢慢镀了出来,笑吟吟的道:“果然不愧是三月派的龙头,果然不负‘神算毒胆’之名,展飘絮,在下寒山重有礼了!”
    那中年人——展飘絮霍然转身,双目毫不眨动的死死盯着寒山重,四周所有的三月派属也全像是定住了一样,怔怔的注视着他,空气里一片死寂,没有一丁点声息,宛如时光在刹那间停顿,大地猛然悬吊于虚空。
    轻轻一摇腕上的魂铃,那叮当当的清脆撞击声似是一只无形的手指轻轻拨动着人们的心弦,如此令人颤栗,又如此令人痉挛……
    缓缓地,展飘絮踏进了一步,语声冷得像冰道:“闪星魂铃寒山重?”
    寒山重略略欠身,哧哧笑道:“不敢,阁下必是神算毒胆展飘絮无疑。”
    展飘絮暗中吸了口气,低沉的道:“寒山重,果然是你,你已自南疆归来?”
    寒山重撇撇唇角,道:“昨天方到,展飘絮,想是你我有缘。”
    长而略方的面孔似蒙上了一层青霜,展飘絮薄薄的嘴唇往下一弯道:“本派韩堂主及他银月堂所属都是阁下你超度了?”
    寒山重熟练的将左手皮盾旋了个转,淡淡的道:“不错,韩生是我逼他自绝,其他的人,嗯,还使我费了些手脚。”
    脸上的肌肉扯紧了,展飘絮阴森森的道:“寒山重,你与母子盗是什么关系?你们以前像是并不十分友好。”
    寒山重笑笑,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可以改变,是么?”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逐一扫视四周的三月派人物,每当他那双冷刃般的目光与他注视的角色眼睛相触,这人都会不自觉的半垂下头,微微一抖……
    展飘絮看在眼里,惊在心里,他异常明白军心之重要,而此际,三月派的军心似是已在摇动了。
    “寒山重!”展飘絮骤然大叫一声。
    笑吟吟的看向他,寒山重道:“大龙头,你该不会问我为何与贵派架梁结仇吧?”
    展飘絮咬着牙,语声自齿缝中进出:“自十年之前,你掌浩穆院崛起于两湖一川,我展飘絮就有与你寒山重一决雌雄的心愿,每在时光延展,我这心愿便越发坚定,寒山重,你明白?”
    寒山重点点头,缓缓地道:“当然,遗憾的是你手段用得不够上流!”
    冷冷一笑,展飘絮道:“为了求取成功,便顾不得太多,寒山重,与你也难得谈通仁义!”
    哧哧笑了,寒山重毫不愠怒的道:“说得好,展飘絮,你处心积虑的想打击我,暗算我,而我昔往又并未与你有过恩怨,你又如何谈得上仁义?再说,你对我的未婚妻室竟能生出那种邪恶之念,更使我寒山重感到你能掌握三月派大权实在令人惊异。”
    微微一窒,展飘絮粗厉的道:“天下美女有如至宝,唯真英雄大豪杰才能据之,寒山重,我认为你的未婚妻跟你这刽子手是糟蹋了她!”
    寒山重豁然大笑,道:“这是你的观念?展飘絮,你不能说是疯狂,只能叫做卑鄙。”
    展飘絮退了一步,双目有一片肃煞的光彩,他深沉的道:“寒山重,你我不用再争辩下去,今夜,我们之间的纠葛缠连就会告一终结,谁是谁非,溅血残命之后便可分晓!”
    皮盾又在寒山重的手上转了一圈,紫红色的黯赤光华焙闪着血似的芒彩,他狠厉的道:“当然,展飘絮,你应该知道我早就是这个意思。”
    顿了顿,他又冷森的道:“而且,姓寒的奉陪三月派在场的任何朋友,你们可以一起上。”
    展飘絮神色一变,勃然暴怒道:“狂夫,你是螳臂挡车!”
    寒山重淡淡一笑。道:“试试看——”
    这带着笑意的“看”字在他舌尖上轻轻滚动,而握于左手的皮盾已飞磐般抖砸向展飘絮,同一个动作,右手裁斧幻带起一股浓厚的银芒,似一条卷绕的匹练,那么凌厉的阻拦了对方的四周退路。
    展飘絮暴叱一声,颁长的身躯笔直冲上了半空,疾快的一旋,青色长衫已有如一大片铁板般“呼”的劈罩向寒山重头顶,右腕倏翻,他背后斜背着的一柄“角蛇刀”亦已闪电般砍向寒山重的右方三尺!
    角蛇刀形成角度极小的波浪形弯曲,光为银灰,靠在把柄处向两边突出一对三寸长的银灰尖锥,刀刃每一舞动,俱皆带着溜溜闪幻不定的森森寒芒,骤一出手,会令人兴起一种满空蛇影飞舞的幻觉!
    展飘絮的还攻与反应是隼厉无匹的,他的角蛇刀甫一攻去,瘦长的身躯已在半空往侧里滚出,寒山重的黑色身影暴退九尺,哧哧一笑,戟斧上斩下砍,左劈右砸,猛扑而上,在他身后,一个体魄肥大的汉子悄无声息的扑上,雪亮的三刃剑毒蛇似的淬然扎向寒山重背心。
    展飘絮在空中滚动的身形蓦而斜落,角蛇刀连伸连缩,溜溜的银灰光彩似泻地流窜的水银,那么无孔不入的围戮向敌人,寒山重双目暴睁,皮盾旋磨似的突然滚转迎上,同一时间,他的身体猛然俯地移出半尺,角蛇刀“噗”“噗”连声的刺在皮盾之上,而这几乎连成一串的刺戮声里,寒山重的右手戟斧已贴着地面往后掠起一道半弧,冷森的寒芒骤现,背后,那胖大汉子的三刃剑已猛然扎进土中,而当这大汉的兵刃入土,他自己的一双腿也齐着腿骨以下被敌人后斩的戟斧削落。
    一声毛发依然的惨嗥搀合在四溅的血花里,寒山重眼皮子也没有撩一下,斧尖微一拄地,人已斜射而出,另一个瘦小汉子大叫一声,哗啦啦的抖动手中三截棍便砸,但是,他的三截棍方才举起一半,寒山重已长笑如雷,皮盾急扬猛劈,“叮当”闷响里,这瘦小汉子吼了半声滚倒地下,右边面孔已经完全骨碎肉糜,成为血糊糊的一团。
    一阵风倒袭而来,角蛇刀震颤如波波浪涛,在一片尖锐的劲风里合卷涌上,展飘絮的语声愤怒得咬牙切齿道:“寒山重,有种对着我来!”
    戟斧霍然翻飞纵横,在;连串的叮当交击声中火花乱射,展飘絮闪电般一退又上,寒山重哧哧一笑道:“鬼决天河!”
    溜明亮的冷电候现,却在现出的刹那迅速扩散伸延,似一片焙目灿烂的光辉来自九天,浩浩渺渺无极无限,而在这片泛着森森寒气光芒里,魂铃的清脆响声已冤鬼吸泣般响在人们的耳中,人们的心里!
    展飘絮冷笑一声,身形淬然急快的在一个三尺方圆的圈子里晃移如飞,而每在他做着这种幅度极小的游移时,角蛇刀巳似闪射轮转的旭日光芒缕缕不绝却又快若飞鸿般连续刺出!
    寒山重暴叱—声道:“二神垂眉!”
    戟斧在剧响的魂铃声里。带着轰雷的威势滚劈而出,皮盾映闪着血红的光辉盘旋飞舞,这是寒山重的成名绝技“神斧鬼盾绝六斩”中的开山首式,他已熟悉得能将这套狠厉的盾斧之法在任何情形之下混合或分拆使用,就宛如他在使用着自己的臂指—般,招与心连,式与心系!
    展飘絮倏然跃出,在跃出的瞬息间,他苦练了三十余年的“心魔大九式”刀法中最歹毒的“欲罢不能”一招反手戮出,颤抖着点点、片片、层层、重重光芒,似满空的崩星。苍穹的流虹,翻滚的浪花,旋荡的湍涡。—圈又一圈,一股又—股的包卷纵横而上,气流激涌,呼啸如号!
    “好。”
    寒山重断叱声。“神斧鬼盾绝六斩”中的“神转天盘”“鬼手夺魂”“神雷三劈”
    三招在同一时间里相并施展。斧刀尖锐的割破空气,带起锐厉的尖啸,呼轰的冷电精芒交互盘绕缠卷。似江河决堤,洪流滚滚。似狂风咆哮。飞砂走石。似巨瀑倾泻,浩浩荡荡,盘卷的匹练般芒彩里旋飞着紫红色的蒙蒙烟雾,而紫红色的蒙蒙光雾中滚动着磐石般的盾影,盾影搀合在寒森森的雪白电闪电,似是无边的茫茫的苦海中浮动着张张屈死的血脸。
    一阵急剧如正月花炮般的铿锵暴响那么不及令人接受的钻人每个人的耳膜。溅洒的火星四散进扬,角蛇刀贴地翻闪。斧盾直冲霄汉,略一晃游、二人又同时大吼—声,再度拼到一起。
    四周,五十多名三月派高手俱如泥塑木雕般怔怔站立着不动,他们个个目光呆滞,嘴巴半张,连呼吸也是那么急促与窒息,瞳孔来不及印入双方的快捷动作,只好团固吞下,而每当他们的眼帘眨动,头颈微转,每当他们略作喘息,心腔跳跃,在激斗中的两人巴是互相距了无数招式,在生死界广经过多次回转了!
    夜空,依旧黑暗无光,北风呼号,滚滚的乌云向西移去。乌云是那么灰苍,那么深沉,它们可想带着什么到那虚渺的极西之土?魂魄么?泣着血的魂魄么?但是,带着、谁的呢?场中做着生死之斗的哪—个人的呢?
    蓦地
    寒山重暴烈得嘶哑的狂吼一声道:“鬼哭神号!”
    这凄怖的吼叫似撕裂了人们的心幕,似洞穿了夜空的层层云雾,高昂尖厉得无以复加,随着他的号叫,皮盾带着流灿的红光向空中斜推,宛加欲撑拒九天至极,他的身躯同时横空而起,一片暴涨的异光夺魄耀目的猝而闪射。溜溜条条的光华环绕着寒山重的躯体进闪耀亮,是神抵们的佛光在映照生辉,而斧刃纵横翻飞似怒浪掀天,狂涛涌地,将周遭的空气激荡得滚滚回旋。发出阵阵惊心动魄的呼轰之声,仿佛天地之欲倾颓、在刹那间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卷向地狱!
    面上肌肉扭曲着,鼻孔大大的张开,展飘絮双手握着角蛇刀,在双目的怒睁中倾出全部力量捉取敌人的斧盾来势,奋起周身之力竭力拦挡架截,他的角蛇刀在狂风暴雨似的挥舞中波颤出千百道银灰色的光彩,刀柄处的角椎在划着幅度极小却异常巧妙的内弧,只见一股股的大光圈套着一条条的光圈,而光圈里似洒着血,震耳的金属撞击声响彻九霄,一声声紧密得能撕裂人们的心脏!
    豆大的汗珠沿着展飘絮的面颊急淌,他在这片吃力的硬击狠架中被震退了七步之多。
    寒山重也马步浮动的移出三尺,俊俏的面庞上似染卜厂一抹朱红,他的牙齿深深陷入下唇,一双神威棱棱的眼睛似欲喷出火焰!
    嘶哑的一笑,展飘絮挥动手中角蛇刀再度攻来、他狂烈的大笑迈:“寒山重,你岂奈我何?”
    在原地未动,寒山重迅捷无伦的连连躲过了对方“心魔大九式”中的绝招“魂散魄灭”“含恨带冤”“生死无常”,在突然的侧旋中,他冷沉的暴叱道:“阳流金!”
    戟斧跟着皮盾的震响霍然旋斩,带着一抹死亡的凌芒,展飘絮喉中闷哼,角蛇刀又是一招“欲罢不能”倾力迎上,而寒山重脚步一斜,偏身接斧—
    “阳灿芒!”
    半弧的光圆照映着阿鼻地狱的血腥与冷厉,斧刃宛如一张贪婪的豹嘴,那么快速得神鬼莫测抡砍而到。展飘絮口中大叫着再施“心魔大九式”中的绝活“意随心转”“善恶有报”“魔高一丈”,三招相并同展,刀与刀的每一次斩出间隙已等于无,一片片的银灰色刃芒密密相接,似一只只魔手在呼啸着飞去,而魔手带着无比的仇恨,无比的愤怒,无比的咆哮……
    快得不容人们的意念稍有回转的余地—
    “咔嚓”一声,一阵血光近溅,咫飘絮的左手齐腕飞落,但是,他的角蛇刀也在寒山重的腰际擦过,顺着腰肋,划破丁一条不规则的,长约半尺的血口子!
    哧哧一笑,寒山重的皮盾呼的一旋倒翻,快捷至极的砸下,这是他的“落磐盾”法中精绝之式:“坠星石”:“砰”的一声震响里,搀合着骨骸的脆断声,两条人影蜀分,角蛇刀扬射寒山重咽喉,寒山重振吭道:“阳流金!”
    朝斧突飞,“当”然撞响中对方的角蛇刀闪着火花摇曳弹出,寒山重身形猝进,皮盾猛击斧柄;于是,几乎像是二人方才分开的同时,戟斧的尖端已那么狠毒的深深插进展飘絮的胸膛之内!
    展飘絮浑身一抖,整个人葛地挺立不动,寒山重手腕一振,戟斧已经拔回,大股的热血,“哇”的喷了他—身皆是。
    定定的瞪视着寒山重,展飘絮的嘴角在轻轻痉挛,胸前的鲜血却泉涌般突突冒出。
    寒山重也冷沉的凝注着他。油汗隐隐在面孔上浮着一片古怪而错杂的表情,就是这样,二人静立不动的互相盯视了好一会。
    周遭了是一片死寂,听不见一丁—点声息,甚至连那数十个人的呼吸声也是如此轻细若无,如果勉强说有,那就是几十颗剧烈蹦跳的心了,艰辛而吃力的,展飘絮举了举已被斩断而血肉模糊的左手道:“寒山重……你胜了……”
    寒山重努力张开紧咬的牙床,语声有些暗哑的道:“多少年来,寒山重—向如此,飘絮,你该早知道的。”
    摇摇头,展飘絮的面孔已开始泛起一层灰白——死样的灰白:他身体摇晃了一下,尽量提着。
    “我……我不服你……今……今生斗不过你,来世……我会再寻你……寒山重,我……我的肉烂成糜……骨蚀成灰……我也忘不了这……这深仇大……恨!”
    寒山重微撇唇角,冷森的道:“你来,展飘絮,我任何时间都等着!”
    “记着……”展飘絮的瞳孔光芒散乱,他咬着牙,断续的道:“记着……这次搏战……永不会结束……永不,它将延续十年……百年……千年……
    今生……来世……以及生生……世……世……”
    语声沉寂了,但是。展飘絮的眼睛仍旧眨着一种死鱼般的瓷光瞪视着寒山重,一功不动,像要将他所有的余恨在这空茫的怒视中排遣出来。风,刮着他披散的头发,吹着他衣衫的下摆,身卜,尘土,沾着血,好凄凉,又好惨历!
    好一阵,好一阵灭寂般的肃穆——
    “哇”的一声尖叫响在寒山重身后,似一阵风,在空中飘拂中一条人影狂号飞扑而来,寒山重嘴角勾成一度弯曲的半弧,倏然半转身躯。左腕猝扬,那名黄巾大汉隔着他还有五六步已惨啤一声,打着旋栽倒于地,而这时,才由空气中轻轻传几下叮当的银铃之声,那只魂铃,则早已深嵌入这名黄巾大汉的咽瞅中了:“俞堂主啊一一”
    —片悲号响在四周,八条人影舞动着亮闪闪的兵刃猛扑向这边,同一时间,那蓄着一胡子的汉子也悄无声息的与另一个大块头悄然袭到,寒山重长啸如虹,在原处狂风似的单足拄地暴旋,左手上下飞舞,八枚魂铃叮当着分成八个不同的角度、迥异的位置闪射而出,空气中响着魂铃的哭泣,响着魂铃的哽咽,而那去势却比夜空的流星更为迅捷,当人们眸子印人那闪晃的细细银色曳尾,而八个攻来的大汉已在数声兵刃的断裂声中哀嚎着滚在地下,在他们窒息的悲嗥厉叫里,在他们的扑腾翻滚中,可以隐约看到那都在一个位置嵌入的魂铃—咽喉的正中间。
    不错,有三名三月派高于更尽力以自己的兵器拦阻那夺命的铃当儿,但是,他们却忽略了“闪星魂铃”的真正狠毒之处,除了快,更加上发自心脉丹田的“元阳力”,这股力量分别贯注于魂针之中,足能洞穿老松之干,钢铰败革,而却不损及洞穿处周沿的丝毫!
    像—下扼断了声源,所有的哗叫惊嚎猛地静止下来。静得似在墓地,在幽谷,所有的三月派人马完全震骇得不知所措,宛如已将魂窍飘出了躯体,他们个个目瞪口呆,脑中混杂惊恐得似一团乱麻。任什么也做不出,在这—刹,通通变成了白痴。
    人人呆立着,人人的心腔在狂跳,下—步该如何?三月派的朋友都傻了眼。不错,他们还知道愤怒与仇恨,可是另—个本能的直觉。也使他们更明白生命的可贵与不冉。
    人,只能有——次的死亡啊……
    紫红色的皮盾轻轻在寒山重的左手上旋动。他俊俏的面孔上显示着一片深沉得近似冷酷的神色,平静的,他向着四周的三月派人马道:“如果你们现在退去,甘陕两地三月派尚可保留一席之地,你们如若怨恨难消,可以再加整顿来导找我寒山重复仇,回去后,你们便向你们的伙伴解释,说是因为不愿毫无代价的白白牺牲才保存实力含辱退去以待东山再起,这样,能以证明你们仍是英勇而忠义的,当然。我们大家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了各位的小命,为了各位的家小。我寒山重不再沾染你们的鲜血。”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带着—股奇特的意味撇了撇,又道:“我寒山重答允你们维护你们今夕的声誉,而且。更欢迎你们前来索还旧债,不论何时何地,不论是指名找我寒山重还是浩穆院!”
    周遭沉默着,没有人答腔,也没有人议论,但是,看得出他们的神色开始犹豫,目光在微微闪烁……,在那些横卧的尸体上取回了魂铃,寒山重唇角那一抹微笑义已逐渐变色……
    “嚓”的一声,寒山重将戟斧插入他身前的泥土中,双眸暴射出一片狠裂的光芒,他冷酷的道:“抬着你们龙头及兄弟们的尸体离开,走得远远地,我寒山重给你们八个字的时间考虑,只要这八个字自我口中说出。而各位仍未退去。便是表明各位有意与我闪星魂铃—决生死,到了那时,我寒山重自会舍命相陪!”
    “浩——穆—————鼎——”
    四周的三月派人马从第一个字激荡在空气中,已经偷偷的互相窥视,第二个字吐时,有些人的脚步己在不自觉的悄悄移动,三个,幢幢人影已有一小部分黑暗中慢慢退去,到“鼎”字出口,缓慢的行动成为明显。近一半的仁兄穿越斑竹丛外,发力奔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睁着光辉闪闪的双目,寒山重又昂厉的道:“大威一—震——天”
    剩余的三月派人物在这后面四个字的飘浮里,已经完全失去了他们的尊严,信心化为烟雾,恐惧与自保的意念代替了愤怒仇怨,像是一群乌兽哄然而散。但是,他们却还保留了一丁点儿血性,有十多名大汉飞也似的奔了过来,匆匆忙忙扛起地下同伴的尸体,另一个生着一双斜吊眼的中年汉子掠过寒山重身边。抱着挺立未倒的展飘絮遗尸跃弹而出,当他身形凌空,还匆忙的回头盯了寒山重一眼,这一眼盯得如此匆忙,但是,寒山重却已觉出他瞳孔深处所露出的刻骨之恨!
    心头一动,他又淡淡微笑。是的,他也总算替联飘絮稍稍找到了一丝安慰,三月派中,还有人敢恨,虽然,这恨也是如此畏缩与隐讳!
    俯身拔起戟斧,左腰肋间有一阵痉挛的扯痛,他斜着目光瞥—眼那已结上了血痂的伤口。伤口周遭的血迹已成为乌紫。多少年来,在刀山剑林打滚。在生死界上徘徊,身上,这些纪念是太多太多了。而这残酷的痕印,却又怎比得心灵上的惆怅于万—?人,不论善恶。从是要死的,但是,为何却往往都是自已去扮演那索魂者呢?
    精舍前面的院落中,已不见方才的凄惨,只见滩滩浓淡不匀的血迹洒染四周。那杀伐,那嘶喊,那悲号,仿佛已经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来得也快,去得也快,世事,太也无常,太也虚渺了啊。
    长长吁了口气,寒山重拖着疲惫的步子行向斑竹围绕的林丛之外,他需要好好睡一觉,脚步踏在那条碎石道上,背后,响起了精舍的“吱呀”启门之声:“寒……寒大当家……呢,你,你先进屋来歇会吧?”
    是胖大娘焦银花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惊服与佩服,还有,晤,一丝丝儿阿谀。
    寒山重沉沉的停住了步子,又继续向前行去,懒懒的挥挥手,语声飘在寒瑟的空气里:“罢了,大娘,待明日,寒山重来向你请安。”
    七天,悠悠忽忽的过去了,今晨。初雪铺地,但旭日的光辉却是如此明亮,带着暖洋洋的金黄。足个适于赶路的日子。
    店掌柜率着四名穿着长衫的门面伙计,肥胖的脸上浮着殷勤得带有惶恐之色的笑容,躬着腰送走了这几位豪阔而又令他胆颤心惊的贵客,这几位贵客分力两批,一批五人向南,另一批三人朝北。
    当然,他们是寒山重与胖大娘两拨人,这时,胖大娘焦银花流露着无限依依:“寒大当家,说了千句万句,也道不尽说不尽老身心里对你的深切感激,大当家,但愿你福寿双全,多子多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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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离情聚欢昔怨如烟
    笑西施俞俊两眼—眨。竞已带着泪,他哭今今的道:“寒家哥哥,过些日子我到浩穆院来玩,你可别阻我在大威门外,你是我的哥哥。
    我要告诉每一个认识的人,你是我的哥哥呐……”
    寒山重双手抱拳,开朗的笑着道:“先谢焦大娘。在下便讨你个口彩,俞老弟,欢迎你光临骑田领浩穆院,哦,对了。
    记得初次见面于‘南甸’路上,老弟你似是欲往,洪子店,与一位姓于的姑娘结亲?”
    俞俊自襟腋下掏出大红绸巾——捂嘴,涨赤着脸,娇羞不胜的道:“嗯……寒家哥哥取笑人家。人家不来了,那于家丫头与我性情不合。所以、所以……这事早就吹啦……”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没有关系,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慢慢来,老弟,总有一天你会娶得一房如花美眷。”
    说到这里。他又朝一直默默无语的一把刀彭老六道:“彭老哥。你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彭老六喉结上下颤移了好—会,有些激动的道:“谢……谢你老,大当家,彭老六服你在心眼里……”
    同时,梦忆柔、郭双双、司马长雄、无缘大师一起在马上向三人施礼,在一声声的互道珍重里,八匹铁骑分成两个方向沿街驰去。
    马上,司马长雄揉揉那张显得有些苍白而消瘦的面孔,低低地道:“院主,母子盗对你却是好生不舍……”
    寒山重笑笑,道:“这是极有人情味的母子二人,虽然,只是习性略微古怪了一点。”
    梦忆柔在鞍上轻轻一哼,道:“才古怪一点点?怪透了!这次不是为了他母子二人,又怎会引起三月派的人来到‘雅安’不远的‘九埠镇’来?这了隔甘境蟠家山何止遥遥数千里?假如不是他们惹的事,哼,三月派说什么也遇不上我们……”
    寒山重沉吟了一会,道:“据我想,他们可能是为了报那‘黑虎’应祟林的毁命之仇,再么,嗯,也或者被焦大娘临走夺去的那一箱红货十分重要,要不,犯不着展飘絮亲自出马,这般小题大做。”
    一侧,司马长雄忽然诡秘的·笑.道:“昨夜,长雄与彭老六对饮了两杯离别酒,他酒一下肚连祖宗十八代的家诺都能背得滚瓜烂熟,说着说着……”
    寒山重看着司马长雄,道:“说着说着就漏了底?”
    “是的,他卷着舌头告诉长雄。那箱红货乃装着十只‘红玉人参’。”
    “什么?红五人参?”寒山重与无缘大师同时脱口惊呼起来,满脸罕异神色。梦忆柔奇怪的道:“山重。你嚷什么嘛?红玉人参又是什么?”
    寒山重忽然颖悟的笑了。淡淡的道:“大师,你告诉小柔吧。”
    无缘大师干咳—声低沉的道:“红玉人参,乃是参中之王,出自长白之绝顶,隐生于干百年冰雪覆盖之下,此参相传须得千年时光始能成形,色做透明晶莹的粉红,看去仿佛一只人形的红色宝玉。美丽悦目之极,此参功能补血延气,强身固骨。有难言喻的妙用,习武之人更视此为至宝,一旦发觉,必定豁命相夺,因为此参对习武之人越俱神效,服食之后,可以使内力在一夜之间增加三成,每三年再次服用,则又增三成,若是十只完全服食完竣,则内劲之强,无可比拟矣……”
    梦忆柔小嘴翕动,方待说什么。寒山重已微微笑道:“大和尚只是忘了一点,小柔,服食这红玉人参以增功力,必须要在七岁之前便打通了‘任’‘督’二脉才能生效,否则,只能像寻常人一样得到祛病延年之益罢了,是么?大师。”
    无缘大师莞尔道:“正是。”
    寒山重眉梢子一扬,道:“小柔,焦大娘母子与彭老六皆未具此条件,现在,你不用担心我们将来吃亏了吧?”
    梦忆柔怔了怔,随即哼了一声,却又低下头,寒山重笑道:“其实。这根本不用过虑,便算是焦大娘母子功力突进,她也不会反友为敌找我们过不去,而且,嗯。我寒山重更不相信凭借外来之助能独霸天下这一套,真本事,是要靠自己苦练出来的!”
    无缘大师—拍双掌,笑道:“说得有理,说得有理……”
    寒山重撇撇唇角,道:“值得庆幸的是没有被展飘絮夺去,否则,以他—身超绝之技难保他在七岁之前便打通了‘任’‘督’二脉……”
    忽然停住讲话,寒山重神色有些怪异的伸手向挂在叱t雷头旁,挨着他小腿的皮囊之内。手缩回来时,已多—了一个四方形,精致小锦盒,寒山重喃喃的道:“我是奇怪皮囊怎么比我昨晚装东两时鼓涨了一些,果然有点不对……”
    说着。他轻轻启开锦盒,这一看,老天,却使他再次惊呼起来,锦盒的紫缎垫上不多不少并排置有五枚晶莲透明,宛如五只绚烂朱赤玛淄船的人形“红玉参”!
    五枚排着的美丽玉参上;有一方二指长的白绢,上面。用毛笔恭恭敬敬的写着—行字:“寒家哥哥笑纳,愿你鼎足永固,威凌九霄。”
    良久,寒山重放回锦盒,吁了口气,感慨的道:“想不到笑西施俞俊待我如此深厚,看人,的确不能以貌为相,我一直以为他胸无城府。幼稚简单,更不会明白情感之微妙,这样看来。我是差了……”
    一直未曾开过口的郭双双忽然轻轻的道:“山重,你并未看差。因为你待他们母子更是仁尽义至……”
    寒山重微喟一声,道:“不论我对他们如何,这样一来,却令我有些受得沉重。”
    无缘大师枯瘦的面孔上浮着一丝湛然的笑容,他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佛早有云,寒施主,好心自得好报。你便留着这五只红玉人参补补近日来的伐伤疲累吧。”
    豁然大笑,寒山重悄悄伸手握住了并留驰着的梦忆柔的小手,司马长雄微夹马腹,奔到一边挡住了郭双双的视线,无话找话与这位青色燕子攀谈起来。
    于是,蹄音扬起,扬在延绵无际的前途上,扬在白皑皑的原野间,而阳光温暖,映照着浩渺渺的大地,他们的路线指向湘境,那里,有骑田岭,有浩穆院,有熟悉的景物与人脸,多长久了啊,这段跋涉在外的日子。
    过了香花岭,前面是—片地形崎岖不平的荒野,道路,便蜿蜒穿过这荒野消失于远处,这里,是浩穆院在两湖一川的武林主盟下所辖的“两拐帮”地盘:
    寒山重仍是一袭黑色紧身衣,外罩虎皮披风,头扎黑巾。形态强悍而冷厉,他用手揉揉面颊,放慢了坐骑的奔速。笑道:“叱雷这小子只要一进了两湖境界。你不驾驭它,它也自己识得方向,顺理成章的直朝骑田岭跑。”
    无缘大师微微笑道:“所谓‘识途老马’,便是如此了。”
    —边,郭双双低悄的问司马长雄:“司马右卫,这里到浩穆院,还有多久路程?”
    司马长雄欢愉的道:“现在刚好正午,明日黄昏,便可以望见浩穆院的大威门了。”
    郭双双沉默着没有说话,脸蛋儿有些青白,司马长雄奇怪的道:“郭姑娘,你气色有些不对,身子不舒服么?”
    郭双双摇摇头,有些惨愁的道:“心里不舒服。”
    司马长雄不觉一怔,呐呐的道:“心里?心里不舒服?”
    落寞得似秋天飘零的枫叶,郭双双枪凉的一笑:“你不会懂的,永不会懂的……”
    说着,她策马驰向前面,而前面,梦忆柔正在似百灵鸟儿似的与无缘大师盈盈说着什么……
    将头巾拂向后面,寒山重正要转过头来说话,右边的荒野里,已有一匹栗色的骏马遥遥狂奔而来,这匹马的后面,尚有二十多乘黑色铁骑在紧追不舍。
    勒住了坐骑,寒山重眯着眼向右边的追逃者望去,低低一笑道:“是两拐帮苗成刚的伙计。”
    司马长雄策马抢上一步,诧异的道:“不错,追的是个女人,那女人有一头长发,用一块紫色丝巾半遮口鼻……”
    寒山重冷冷一笑,双臂环胸而抱,大有隔山观景之意,旁边的梦忆柔可就忍不住了,她一噘小嘴,暗暗扯扯寒山重的衣角:“喂,你就眼睁睁的看这么多大男人去欺侮一个弱女子?最没有良心了,一点仁慈之心也没有……”
    寒山重摇摇头,道:“两拐帮是我的盟友,曾经起誓的兄弟伙,他们追赶那女子一定是有原因的,那女人说不定做了什么坏事,我不管他们是对是错,却从无肘弯子往外拗的道理,要帮自己人哪。”
    他正说着,那匹栗色骏马竟忽地一掉马头,拼命往这边奔来,后面的追兵也一声哎哟,霍然紧追而至,寒山重哧哧一笑;道:“长雄,这正叫地狱无门投进来,你去助两拐帮的伙计一臂,将这女子擒下!”
    司马长雄答应一声,正待策马前往,梦忆柔已杏眼圆睁,瞪着寒山重:“你,你敢……”
    寒山重豁然大笑,刚要说话,右侧方的栗色骏马己飞快移近,马上是一个身段儿窃宛,穿身紫色紧身裙的女子,这女子有一双明媚的大眼,自半遮住的面庞紫巾后面直生生的盯着寒山重,寒山重正觉有些奇怪,那马上女子已突地惊喜逾恒的尖叫了起来:“寒大哥……我……我是巧儿……冯巧儿……”
    一阵出乎意外的喜悦蓦地涌进了寒山重的心胸,他飞马向前,猛地在鞍上一个侧身,将冯巧儿自那狂奔的马匹上抱了过来,口中沉厉的大喝:“两拐弟兄住马!”
    二十多匹黑色铁骑倏然人立而起,昂昂嘶叫之声响成一片,却在马群甫始落地的瞬息已围成了一个半圆抄了上来,马上骑士全是黑衣,头巾却做黑白相间的纹色,手上俱是分握双拐,拐身映着目光,闪泛着阵阵莹蓝的光芒,二十多骑住上一围,为首一个满脸凶狠狠的大汉厉烈的叫道:“道上朋友,放下女人,两拐帮不愿滥杀无辜……”
    就在他那“辜”字还留着一个尾韵,他的目梢子已瞥见了寒山重摆成一个半弧度的虎皮披风,同时一阵清脆的轻轻脆响也已传入耳中。
    这大汉猛觉心头一跳刚说了一句:“你是—”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寒山重。”
    大汉神色剧变,火烧屁股似的翻跳下马,抱拳、躬身、半曲膝:“两拐帮‘玄骑’队头领黎立君拜见大盟主,恭请大盟主万福金安。”
    其他各人也早已慌忙下马,刹时跪满一地,寒山重怀抱巧儿,和蔼的道:“各位请起。”
    黎立君肃身站好,他手下伙计也个个垂眉低目,屏息如寂,寒山重将巧儿放下,自己也离鞍落地,平静的道:“怎么回事,黎头领?”
    抿抿嘴唇,黎立君惶惊的道:“回禀大盟主,这,这位姑娘闯入帮里‘乱石涧’,被帮里兄弟看见,喝令她下马,她却一言不发,放马便逃,小的以为是敌人奸细混入,是而即时率领手下弟兄追来,小的却决不知道是大盟主的……的贵友……”
    寒山重点点头,道:“这位姑娘与我渊源极厚,她父母且对我有恩,你们正应高接远送才是,却追得人家团团乱转,实是不该,但看在尔等不知情份上不予深究,回去交待苗老大,说我罚他好酒两坛!”
    黎立君欣然笑道:“谨遵大盟主示谕。”
    寒山重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招呼冯巧儿上了马,向两拐帮的儿郎首领告别,一行六骑疾奔而去,这边,在黎立君为首之下,又顿时跪倒一片:
    马上一一
    寒山重细细自侧面端详冯巧儿,这么些个日子不见,她出落得越发标致,只是有些风霜瘦惫之态,这时,她正转头向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梦忆柔羞怯的低呼:“梦姐姐……”
    梦忆柔将马儿更靠近了一点,近得可能榄住巧儿的腰,她亲睦得像一个真的大姐姐一样欢欣的道:“暖,巧妹妹,我做梦都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你,我真高兴啊……”
    寒山重笑着道:“巧儿,你是专诚来看我的么?”
    冯巧儿的紫巾已经拉下来,她露出一口洁白的糯米粒似的细小扁齿,娇憨而羞涩的点着头,面颊上飞起两朵蒙蒙的红晕。
    寒山重豁然大笑,目光一转,却发觉跟在后面的司马长雄正傻愣愣的瞧着冯巧儿,一双眼睛直勾勾的,脸上有一种兴奋与羡慕的奇异神色,老天,这种神色,却是寒山重从未见过的呢,莫非,晤,莫非这冷若冰霜的杀手也动了凡心啦?
    轻轻咳了一声,寒山重朝悚然惊悟而又急忙红着脸转开视线的司马长雄眨眨眼,笑道:“巧儿,令尊令堂都好吧?他们为何不来?这些日子,我对你们全家都思念得紧呢。”
    冯巧儿明媚的大眼里闪动着喜悦的光芒,她轻轻的道:“爹与娘早就要我来探望寒大哥,娘本来也想来,但他一时离不开爹,因而就叫我一个人先来……我走了好久才到这里,在路上只要一问骑田岭浩穆院,人家都以又惊又敬的神气望着我,马上替我指引方向,寒大哥,你的名气好大哟,还没有进两湖地段就响亮起,一直响到这里……一路上都没有人敢惹,就是刚才搞错了路,闯进一面布满了奇怪岩石的山涧,被他们一吼一叫我就……就慌了,也没有多想,回头就跑……”
    梦忆柔狠狠瞪了寒山重一眼,嗔道:“喂,你该认错了吧?巧妹妹,在没有看出是你之前,你这位寒大哥还几乎想帮那些人拦住你呢,他们都是一个鼻孔出气……”
    冯巧儿眨动着那双大眼睛,迷惑的道:“那些人很怕寒大哥,他们是谁呢?”
    梦忆柔悄悄地道:“在这里,没有人不怕你寒大哥,他们是……是你寒大哥主盟下的一部分……”
    冯巧儿“哦”了一声,怪钦佩的望着寒山重,而寒山重已招呼郭双双与司马长雄、无缘大师三人为冯巧儿一一引见,没来由的,在介绍到司马长雄时,这大的汉子竟然红了红脸。
    远远的荒野间,时时可见黑衣黑马的影子隐现,冯巧儿惊慌的问梦忆柔,一旁的司马长雄竟腼腆的插嘴,为她解释那是两拐帮的飞骑远护,这是江湖上的传统的最为恭谨的亲切礼仪。
    一路上,寒山重已暗中向梦亿柔等人打过招呼,于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尽量给司马长雄以机会,让他时时能与冯巧儿独处,这位素有“黑云”之号的剽悍勇士,在追求异性方面远不如他日常对人对事的机智与深沉,但是,他却仍能有一股楔而不舍的狠劲,见过的女孩子也不少,司马长雄一向没有动心过,对冯巧儿,他有一种特异的感觉,这感觉十分微妙,似是在经过了长久的心头模糊幻想后一下子在现实遇见了只在梦中才得看见的影子,有着深刻的颤栗,却包含在强制的平静里。
    第二天,现在,已近黄昏。
    六人策骑踏上了骑田岭的泥土,远近高地斜植的养麦盛开着金黄色的小花,一片片,一块块的扩展开去,形成了一幅极为美丽而旷怕的图案,这片辽阔的高地在天幕之下地之极处映着夕阳绚烂而嫣娇的光彩,构成了一个无限宽广的弧度,而风令人兴奋的吹拂着,隐隐可见骑田岭的屋舍,隐隐可见枫林之后的巍峨浩穆院,西方的云组合为晚霞,晚霞绕环着火球似的落日,遥遥的骑田岭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豪壮与粗犷气息。
    郭双双与冯巧儿简直看呆了,好一阵子,她们才像被压制下挣出来似的喘了一口大气:“真美……”
    寒山重傲然一笑,道:“骑田浩穆,大威震天。”
    梦忆柔抿着唇儿一笑,道:“瞧你那得意的样子。”
    低低地,司马长雄凑了上来:“院主,弟子们迎上来了。”
    远处的脊线上,有一群马队排成一个“山”形出现,响着急雷般的蹄声往这边迅速移近,他们的黑色头巾飞舞,虎皮披风飘扬不息,黑色的皮鞍映着雪亮的银镫,看上去充满了剽悍的煞气,似是来自远古的魔鬼武士!
    一侧的郭双双与冯巧儿又为眼前的这种阵仗所窒息,怔怔的直瞪着眼前不动,司马长雄凝视了片刻,低沉的道:“院主,山字之首是紫星殿禹殿主,其他各堂阉首要俱亦在侧!”
    寒山重笑笑,道:“你上去答礼。”
    于是,司马长雄口中“哩”一声,放骑奔去,百步之外,双方遇上了,骑队之首果然正是浩穆院紫星殿首座承天邪刀禹宗奇!这位浩穆院坐着第二把交椅的人物形态依旧,仍是那么雍容与威凌,清瘤而做朱赤的面孔上浮起一丝罕见的笑容,一双丹凤眼流露出亲挚喜悦的光芒,司马长雄右手一带马缉,马儿的冲劲尚未止住,他已偏身飞落,抱拳躬身,兴奋的道:“浩穆右卫司马长雄拜见紫星殿禹殿主,恭请殿主金安。”
    禹宗奇在马上还礼,笑吟吟的道:“免了。”
    司马长雄一跃上马,双臂高举,大呼道:“浩穆一鼎,大威震天。”
    承天邪刀禹宗奇神色一肃,与后面三百名骑士俱皆俯身,齐声应合:“浩穆一鼎,大威震天!”
    这时寒山重已率各人缓缓迎上,振奋的呼声尚在空气中回荡,禹宗奇已与数百浩穆儿郎同时下马,恭行大礼。
    寒山重哧哧一笑,抢行掠下扶起禹宗奇,目光朝四周一扫,沉声道:“罢了。”
    三百浩穆壮士垂手肃立,目光平视,右左的银河堂堂主金六,两极堂堂主仇忌天,长风阁阁主“生死报”姜凉,卷云阁大二阁主巫尧、韦峰等也围了过来,金流阁,嗯,新任阁主“怒缠剑”齐南也在!
    与各人一一把臂寒喧,寒山重笑道:“赵刑堂呢?怎么没有见他?”
    禹宗奇凤眼一扬,笑道:“这却不是再怕院主栽他通敌之罪,他如今正躺在床上养息。”
    “养息?”寒山重吃了一惊的问。
    禹宗奇神秘的一笑,道:“稍停路上本殿主详票,院主及各位一路辛苦,且别来必有一番精彩之事垂告,本殿等正渴欲听闻呢……”
    寒山重哧哧一笑,待梦忆柔招呼过后,又将无缘大师及郭双双、冯巧儿等为各人引见了,大家重行上马,浩穆院的各位首要们便陪护在他们四周一起缓缓前进。
    极为简洁的,寒山重将出外的这些日子来所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就是在谈到如何力斗展飘絮比较上做了进一步的阐明,他挥挥手,道:“三月派的内部组成我不太熟悉,好似那一夜他们派中能手尚未到齐,否则,只怕不会这么轻松就算了……”
    禹宗奇赤红的脸庞上现出一片豪烈的光彩,他呵呵笑道:“院主那夜下手,时机拿捏得实是准确之极,照院主所示,那天晚上栽在院主手下的,除了三月派龙头‘神算毒胆’展飘絮之外,尚有他们银月堂堂主六丁手韩生,戴着黄巾的大汉不错是姓俞,是三月派白月堂的堂主‘浪里藏龙’俞强,蓄着短胡的那人乃是他们青月堂堂主‘赛天星’易安,此人武功泛泛,却是鬼计多端,使三节棍偷袭院主之人,本殿推测极可能是那‘五臂鬼使’莫成,至于最后抬走展飘絮尸体的那人,则是早先为展飘絮出主意欲劫夺姑娘的孔樵了,三月派中,也只有他生有一双倒吊眉……”
    顿了顿,禹宗奇道:“其他各人,想多是三月派的香主及头目之流,他们一共五堂十舵,五堂为金、银、红、白、青,十舵则是依数序往下排列,另有护坛及掌法二座,院主与‘九埠镇’力歼展飘絮及其属下三掌首要,及香主头目多人,三月派实力已去其半,他们金月堂堂主‘彩雪独锏’严企虽是艺业高强,雄才大略,也只怕独木难支倾厦,不易挽回既颓之局了。”
    一侧的“丹心魔剑”金六微微一笑,道:“三月派能保残局已是额手称庆,哪里还会再扩展报复之奢望?严企不是白痴,本堂想他应该知道以卵击石的后果!”
    寒山重眨眨眼,笑道:“你们在这些日子来倒是把三月派的底细摸清楚了,难得。”
    禹宗奇略带三分得色的道:“本殿知道浩穆院早晚也得与三月派一决雌雄,更明白院主对三月派愤恨之心,是以早早便遣人打探出三月派的底蕴,以免院主问起来回答不上,丢人事小,违反了‘知己知被,百战不殆’之兵学古训才划不来呢……”
    寒山重豁然大笑,道:“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赵刑堂为何负伤之事了吧?”
    此言一出,禹宗奇神色随即严肃起来,寒.山重急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禹宗奇左手握缰,低沉的道:“在院主出外期间,那神莽噶丹寻上门来了……”
    “噶丹?”寒山重怒叫一声,切齿道:“这卑鄙的东西:我想找他还找不到,他尚竟敢寻上门来?真是灯蛾扑火,自找绝路,禹殿主,你们吃他逃了?”
    禹宗奇面孔豁然开朗,他大笑道:“院主,灯蛾既已扑火,哪里尚能生还呢?”
    寒山重焦切的道:“那么如何?”
    金六在旁边插口道:“三月之前的一个夜里,噶丹带着七名帮手摸进浩穆院来,那夜禹殿主、仇堂主、姜阁主、洛阁主等人恰巧因院中各项经营之事出外料理去了,院中便由本堂暂时掌管,噶丹等一进来,便不小心触动了我们埋在地下的‘空心传音铜管’,当时便有在附近巡视的金流阁弟兄十名带着三条‘豹头犬’围了上去,但是,甫一接手就被噶丹那些人杀得东倒西歪,警讯一出,刑堂隔出事之处最近,咱们赵老大妙起家伙率领绿眉伍定心与红白胡章干匆匆赶去——”
    寒山重岔道:“章干可以行动自若了么?”
    后面的“生死一抛,左回金刀”仇忌天呵呵笑道:“生龙活虎的,成天与金发战寿堂捉对子上山扑鸟雀,别看一人缺了一条手臂,就差没蹦上南天门去……”
    在众人哄笑声中,金六又接着道:“赵思义一到,马上就与噶丹等较上了,本堂亦前脚接后脚的赶到,本堂所属莫灵剑曹波,剜心手班祖望,行者牛静言等随往,这边一干上,整个浩穆院亦已同时戒备,人皮鼓声传警出十里之外,骑田岭周围在半个时辰已把守得宛如铁桶,层层重重有九层人马明防暗伏,本堂与赵老大带着人痛击噶丹等来敌,可恨这些小子们却俱是功夫了得,本堂单斗噶丹,他们六人力拼那七名黄衣汉子,没有多久,金流阁二阁主指日腾蛇夏厚轩也来加入战圈,金流阁所属铁二郎满财宏也紧随而来,此时,战况已对我有利,那噶丹也在本丹心剑下逐渐不支,而场外灯火通明,浩穆儿郎执努层层围困,来敌更觉惶恐,就在这时,那边已有名黄衣汉子溅血横尸,场外人影又晃,两极堂所属神剑曹耐吏与六指秃子霍一染俱.至,本堂尚未及喝彩,晤,咱们的‘生死一抛,左回金刀’仇忌天老兄也恰巧回来捡便宜了……”
    仇忌天在后面笑骂了一句,金六又继续说道:“以后的情形自然已不用细说,对方几个仁兄无一幸,本院金流阁的二阁主夏厚轩老弟也挂了彩,班祖望小子贪功太切,亦受了伤,赵老大好心过来帮助本堂,却吃噶丹的最后一击—用内力将一条手臂完全震碎——而带了伤,本堂的丹心剑穿透了噶丹的胸膛,也几乎被他的那枚赤铜的人头砸折了脊梁骨……”
    寒山重吁了口气,道:“办得好,总算除了一个祸害,也了却我一件心头之愿……”
    说着,寒山重回首望向梦忆柔,而梦忆柔也正感激得面庞绯红的瞧着他,是的,是了却了一件心愿了,一件上一辈的怨仇,一件上一辈的冤屈,自然,还有他们自己的恨!
    金六又转脸向寒山重道:“本堂主就知道那噶丹曾经暗算过院主,能以饶亦不可饶,那夜他不来,咱们早晚也得寻去找他一清旧债,这一下正好,叫他真正个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忽然,一直未曾开过口的生死报姜凉插了一句嘴:“禀院主,上月本阁赴鲁境押送一批皮货,路过济南府,在前大街的一家酒楼里遇见了圣鹰田万仞及郑垣姑娘。”
    寒山重“哦”了一声,关切的道:“他们好吗?”
    姜凉连连点头,道:“那家酒楼名唤‘来贤楼’,建筑恢宏而精美,气派极大,是田万仍与郑姑娘开设的,由田万仍掌柜,郑姑娘理帐,生意十分兴隆,田万仍与郑姑娘还一再托附本阁代候院主,尤其是郑姑娘,她提起院主来就感激得流泪,听说他还在自己后院的闺房里设有院主的长生牌位,天天焚香膜拜呢……”
    哧哧一笑,寒山重不禁大大摇头。禹宗奇喟了一声,道:“郑恒途娃儿却是个好心肠,懂情感的孩子,当初院主恕她,算是恕对了……”
    寒山重笑了笑,道:“现在,咱们不谈这些过去的事了,禹殿主,莫忘记咱们的‘五雄图’!”
    禹宗奇神色一肃,道:“敢问院主何时雕镂?何时正式演练?”
    寒山重低沉的道:“明日即行连夜雕刻,一待完工,立时照图演练!”
    略一犹豫,禹宗奇道:“那么,院主……院主百年之喜就要耽搁了……”
    眉梢子一扬,寒山重笑道:“耽搁不得,吾等可以同时并行,明晨即遣飞骑前往五台山专迎泰水梦老夫人及于罕舅舅!”
    周遭随行的浩穆院首要们爆起一片兴奋而喜悦的笑声,后面的梦忆柔愕然注视,却又明白什么似的羞红着脸儿深深垂下头颈,郭双双的一双秀眸中顿时涌起两眶她不愿在此刻涌起的泪水,带着一脸愁苦凄意,把无尽的酸楚咽回肚里……
    无缘大师合十无语,他沉默中看得分明,但又怎能在目前说穿一个“空”字?枯干的面孔湛然而静穆,心里只在念:“善哉、善哉……”
    黄昏将逝,极西有一抹苍凉的嫣红,世上的每一件事,都是到了最后才这么美艳动人么?才如此缠绵难舍么?既是这般了,任是无限依恋,又能留得往昔的回忆几许?
    骑队燃亮了熊熊的松枝火把,婉蜒如一条火龙,明亮而炫灿,通过枫林了,已见到萧萧的白芦与那山脚下静寂流淌着溪,唔,浩穆院的楼台连绵,亭阁如云,高大的院墙矗立延展了,豪壮的石阶气势万千,大理石的纯黑闪泛着威慑的光芒,左右两对白石巨形麒麟仰首吞月,金光绚丽的大威门面对笔直的十马奔驰大道,到了,浩穆院,有如山岳耸拔,别来,依旧深沉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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