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斧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四章庆安迎故知友有托
    桃花源。
    那栋巨大的石砌屋宇里,灯火通明,带着一股特异的情调的皮鼓与铃笛之声响彻四周,成群的彪形大汉们在桃花林中围坐着,一堆堆的柴火映照着他们刺着有花纹的面孔,显得粗野而犷厉,大口的喝着酒,大口的吃着肉,今夜,所有猛札的手下都在为他们的狮中之王庆祝归来一而不论是否有所收获,因为,猛札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在这所屋宁的大厅里,铺设着厚厚兽皮的软毯,灰白色的高墙插着一只只承以银托的松枝火把,火苗吞吐着青红色的火焰,照得整个大厅通亮明灿,围着一个长方形的炉池,寒山重与梦忆柔、司马长雄、无缘大师、猛札等人挨序坐在一起,那边,则是猛札的十二姬妾,当然,赫莎也在其中。
    六个打着赤膊,腰围兽皮的人,正小心翼翼的转动着炉池中的六双铁叉,每只铁叉上,都穿烤着一条不同的野兽,六名浓眉大眼的妇女则忙碌着往那上结烧烤着的野兽身上抹着佐料,晤,肉香四溢。
    猛札又换上另一套大红的鲜艳衣裳,腰问再扎上他的狮王金带,腕上又戴起叮当撞响的金环,重新恢复他土皇帝的威风。
    这时……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玉杯,欢愉的道:“来,我们大家干了。”
    寒山重忽然哧哧一笑,道:“猛札,酒里不会再放毒了吧?”
    猛札大笑起来,道:“不敢了,免得赫莎又与你私通消息!”
    于是,众人仰首干杯,梦忆柔浅吸了一口,却显然对猛札方才所说的话有了疑问,狠狠的盯了寒山重一眼。
    无缘大师招子雪亮,他一照杯底,笑着打岔:“当家的,这酒醇而不烈,香而不腻,是何物所酿?”
    猛札得意的道:“春夏之季,桃花源结桃累累,个个汁丰肉肥,香甜滑嫩,红狮特请南疆第一流的酿酒能手将果实采下,再加以其它七种珍奇材料制成酒,贮存地窖备用,红狮替这酒取了个名字,叫做‘桃源露’,各位,这酒名起得可好?”
    无缘大师微微鼓掌,道:“妙极,果是桃源甘露,饮之齿颊生芳。”
    猛札高兴的呵呵笑道:“来,大和尚,红狮再敬你一杯……”
    二人刚刚举起杯子,大厅的沉重桔木巨门忽然启开,两个执戈人已带着一个少女行入,那少女即是郭双双。
    寒山重目光一膘,不由吁了口气,侧首斜睨梦忆柔:“是你的主意吧,呢?”
    梦忆柔两只美丽的大眼睛一瞪,道:“是的,你要如何?”
    寒山重笑了笑,低声道:“老婆,既是你的点子,为夫的又敢如何?”
    梦忆柔的脸蛋儿一红,却噗嗤一笑道:“谅你也没有这个胆子!”
    青燕子郭双双仍旧穿着她那身夜行衣,她进入大厅,那名押她进来的人已躬身闭门退出,大厅的楠木门十分宽高大,衬着郭双双疲怯怯的身子,越发显得她是如此纤与窘迫,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她畏缩的立在门边,颈深深的弯了下去。
    梦亿柔暗里捏了寒山重一把,悄悄的道:“看你把人家折磨成这个样子,还不快去接她人坐。”
    寒山重微微一楞,迷悯的道:“什么?你要我去迎她入座?”
    梦忆柔小嘴儿一厥,嗔道:“怎么?你还想抱她入座不成?”
    寒山重无奈的站起,又迷悯的看了梦忆柔一眼,梦忆却微笑着,并没有什么不乐意。
    摇摇头,寒山重只有大步向那边行去,靠在门侧的郭双,一眼望见寒山重,眸子里突然射出一股奇异的光芒,光芒,有着哀怨,有着幽恨,当然,也搀着无可掩饰的喜悦!
    寒山重轻轻走到她身侧,轻轻的道:“姑娘,这些天来,在路上委屈你了。”
    郭双双眼圈儿一红,泪珠儿夺眶而出,她哽咽着道:“山重……我……我……”
    寒山复位定心,温和的道:“别哭,姑娘,一切已经成为过去。”
    郭双双抽噎得更厉害了,他悲切的道:“多少年……多少年没有听过你这样对我说话了,山重,是我错,是我对不起你……”
    寒山重闭闭眼睛,道:“姑娘,不要难过,寒山重不会怪你,现在,请随寒山重入座。”
    郭双双软弱的朝前走了两步,强忍悲痛的道:“这几年来,山重,你过得可好?”
    寒山重舔舔嘴唇,低沉的道:“托福,几次大难得以不死而已。”
    抖索了一下,郭双双没有再说什么,垂着头,畏怯的跟着寒山重行到炉池之边,这时,大盘的烤肉已端到各人面前了。
    梦忆柔脸上含着一抹艳而柔婉的笑容,她盈盈站起,轻轻的道:“郭姐姐,请到这里坐下。”
    郭双双的两只眼睛里含着泪,她怔怔的凝视着梦忆柔好一会,才微微一福道:“这么多天来,虽然没有人正式为我引见,但我知道姐姐,一定是梦忆柔梦姑娘……”
    梦忆柔抚媚的红着脸儿,低细的道:“路上待慢了姐姐,还希望姐姐不要见责……”
    郭双双险些儿又将泪水溢出,她强忍着,语声带着呜咽:“郭双双是阶下之囚,笼中之鸟,承蒙寒院主不当场赐死,已是莫大的侥幸,哪里还敢当得起姐姐如此厚待——”
    梦忆柔差一点也将泪珠儿洒上衣襟,她款步移身,拉着郭双双的手,两个人并肩儿坐下,紧紧靠在一起,那情景,可亲密着呢。
    寒山重也盘膝坐下,举起玉杯:“来,寒山重借花献佛,也敬各位一杯。”
    除了女人,大家一起仰首干了,猛札抹抹嘴唇的酒渍,道:“寒兄,此离边疆,还有什么打算么?”
    寒山重沉吟了片刻,慢慢的道:“只想回骑浩穆院去。”
    猛札双目中露出光彩,渴切的道:“寒兄,急不急?”
    寒山重笑了笑,道:“猛札,不要转圈子讲话,你有什么事须要寒山重效力不妨说将出来,我也多少可以斟酌一下。”
    猛札老脸一热,有些尴尬的道:“红狮是想,是想麻烦寒兄一件事……”
    寒山重爽脆的道:“请说。”
    猛札就杯饮了一大口酒,谨慎的道:“尖高山的玉蛇巴拉,寒兄大约知道这个人,巴拉这老小子表面上与红狮保持友好,河井水并不相犯,其实,他只是对红狮的虚实还摸不清楚,更恐怕斗将起来落个两败俱伤,所以,一直在暗地里积极准备,四处招募边疆高手,要想在时机成熟之际,对红狮来个全面歼灭,他就可以实现独霸边疆的妄想,现在,据红狮的消息,他已招请了三十多名边疆高手,而其中最强悍的,便是‘血仕’匡子渡的那个怪物‘盘杖’柴基,柴基也等于是巴拉所招请到的高手的首领人物,巴拉之所以敢逐渐明日张胆的与红狮作对,柴基给他撑腰是一个最大的原因……”
    寒山重也啜了口酒,淡淡的道:“猛札,你的意思可是要我收拾掉那柴基?”
    猛札有些不好意思的迟疑着,两只手掌绞合在一起轻轻拨弄,寒山重略一沉思,说道:“没有问题,这件事姓寒的挑了。”
    猛札料不到寒山重回答得如此干脆,他喜出望外的叫道:“寒兄,真的?”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寒山重几时说过假话?”
    说到这里,寒山重又道:“猛札,那柴基的功夫比诸你相差高低?”
    猛札窘迫的咧咧大嘴,低低的道:“三个猛札也打不过柴基,这老小于曾经以一人之力格杀过一头斑皮大虎,他也可以用两指头拗断一根儿臂粗的铁条……”
    寒山重撇撇嘴唇,笑道:“还有别的么?”
    猛札想了想。续道:“他还可以如飞鸟一样翔舞于空,可以不用助力便飘渡过一条十丈宽窄的河面,左右双手能凌虚击落旋空的灰鹰。”
    寒山重又吃了一口酒,断然道:“好,内外功夫都可以够得上材料了,猛札,我们去斗他。”
    猛札忙道:“柴基每十天就到隔着这里的墟市去一次,他都是专买一些他所喜欢的汉人绸缎,再有两天,又到他该到墟市的日子了。”
    寒山重“晤”了一声,垂眉深思,半晌,道:“猛札,你是愿意让巴拉知道这是代你出头呢,还是不愿?”
    猛札一睁双目,大声道:“当然要他知道,也好叫巴拉这老王八以后不可如此目中无人,得寸进尺,更要他明白我红狮不是请不到能人相助。”
    寒山重拣了一块嫩鹿肉塞进口中,朝对面一直用怨恨的目光照着他的赫莎眨眨眼,一笑道:“够了,我改天就去。”
    猛札喜道:“如此有劳寒兄了,红狮将派手下最得力之弟子率部众三百名随同前往。他们随时听候寒兄差遣……”
    寒山重露出雪白的牙齿咬咬下唇,淡淡的道:“不,我一个前去。”
    “一个人?”猛礼大不同意的问了一句。
    寒山重严肃的道:“正是,就像寒山重自来便一个人雪耻前仇一样,不到必要,用不着劳师动众。”
    一侧的梦亿柔想说什么,却又闭口无言。郭双双一直垂着头没有说话,无缘大师近些日来已经摸清了寒山重的习性,他知道,凡是寒山重决定了的事情,是没有人能够改变得了的,纵使有,也是太勉强。
    司马长雄转头望望梦忆柔,低沉的道:“梦姑娘,院主一定可以收拾掉那姓柴的,就像他老人家以往曾收拾过很多自以为不可一世的庸才一样。”
    梦忆柔忧悒的一笑,没有说什么,她心里明白,寒山重前些日子往探白玉之宫时因耗损真力过巨而形成的虚疲,到如今,还没有复原啊。
    ------------
   

举报

第二十五章毒物冷刃初生之犊
    夜深沉。
    带着五分醉意,寒山重在猛札的亲自陪送下来到一处精致巧雅的小楼之前,这小楼紧靠着巨厦,中间连着一道宽敞的曲廊。司马长雄立于侧,仍旧是那个样子,冷沉沉的一点笑容也没有。
    寒山重向小楼打量了两眼,哧哧笑道:“这地方真不错,错的是不能与赫莎的窗口遥遥相对了。”
    猛札哈哈大笑道:“寒兄,你风流到我头上倒没有什么,只怕你的那位美娇娘不会答应呢……”
    说到这里,猛札又放低了嗓子:“梦姑娘的寝居就在你的邻室,假如你想过去,昭,咳,就把床头上的金狮座向右旋转三下……”
    寒山重吸了口气,道:“还有没有别的秘道可以通到她的房间?我是说,除了我的这一间外?”
    猛札摇头道:“没有了,只有你的那间房子。”
    寒山重紧了紧虎皮披风,望望天色,夜空中,星辰眨眼,有一股冷瑟的空气浮游在周遭,他感到一层朦胧的睡意袭来,有点困乏,拍拍猛札肩头,在猛札龇牙一笑里,他转身行向里面。
    这栋小楼是用纯黑大理石砌建的,平滑如镜的地面上纤尘不染,在静温中,显示着一片奢侈的华贵。
    走到铺设虎皮地毯的石阶之前,寒山重回头向司马长雄道:“无缘大师已经安歇了?”
    司马长雄跟上两步,低沉的道:“是的,大师似乎有些不胜酒力,他与梦姑娘一起退席之时脚步仿佛不甚稳当。”
    寒山重向一侧打量了一下,眼前是大厅,大厅右边是一个半月门,他略一沉吟,说道:“你晚上就寝时警觉一点,要特别注意照拂大师,他与你隔室而居么?”
    司马长雄额首道:“是的,长雄与大师就在楼下。”
    轻轻打了个呵欠,寒山重拾级登楼,他刚走上几步,司马长雄忽然低低叫了他一声。
    寒山重微带诧异的停下身来,回头问:“有什么不对?长雄。”
    司马长雄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他吶吶的道:“梦姑娘……她,她与那姓郭的姑娘同居一室。”
    寒山重怔了怔,又淡淡一笑:“这妮子!”
    丢下这三个字,他大步上去了,司马长雄搔搔后脑,也转身行向那道半月门内。
    楼上,有一条宽宽的甬道,壁顶悬着紫铜琉璃灯,两名女侍立倚在一张铺着熊皮的石几上打吨儿,寒山重没有惊醒她们,管自行向南道旁的第一个房间。
    推开桃花心木制就的沉厚木门,鼻子里闻到一阵淡淡的檀木香味。一只银鼎独立在室中,黑色大理石砌成的石床上垫着厚厚的金丝儿猿皮褥,壁端嵌着青莹莹的长明灯,透过青纱罩儿将光芒洒在房里,到处浮动着一片青碧。掀开半隐半显的床前帷幔,昭,床头上可不是两边各有一座镀上金的狮头座?
    寒山重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把身体投在石榻之上,软绵绵的皮褥是,那么厚,就像是躺在云絮里,好舒适,好松散。酒意又袭了上来,缓缓地,寒山重均匀的鼻息轻轻响1,起来,有很多个日子,他没有如此安宁的睡过觉了。
    室中非常寂静,靠在帷幔旁边的石壁上,开有一扇半圆的窗户,窗帘是金钩镶银丝边的,这时被夜风吹得轻轻飘拂,就在窗帘飘着飘着的时候。一团黑影,突地像一头狸猫般自外面窜了进来,好快!
    这团黑影落地无声,他甫─进来。便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下毫不动弹,半晌,他觉得没有什么危险了,才慢慢的,极其小心的站起身来,这是个瘦削的小个子,全身黑衣,头上里着黑巾,连面孔也用一方黑巾包着,只露出炯然有神的眼睛,这双眼睛,正骨碌碌的朝室中搜视……
    他发现寒山重酣卧之处了,于是,看得出他隐在黑布后面的鼻口深深吸了口气,一步一步,似踏在薄冰上一样谨慎的向石榻之前移去。
    轻轻掀起帷幔,这黑衣人仔细朝石榻上的寒山重凝视了良久,那双闪烁着光芒的眸子里有一股响尾蛇似的怨毒神情,他的左手仍旧掀着帷幔,右手已自胯旁镖囊内摸出一方白色的盒子,然后,他将这小盒放在地下,又朝熟睡的寒山重盯了一眼,这一眼,里面充满了残酷的满足与报复后的得意。于是,他又像来时一样,他似一溜淡淡的轻雾般自窗中逸去。
    黑衣人的身影才自窗口消失,寒山重已悄然却迅速的坐起身来,他目光一飘窗口,立即又瞧向石榻前的那方小小白色盒子上,这小盒子,像是玉质的,外表光润细致,盒面有二十个线香粗细的小洞。
    每一个习武的人,都有一种超越常人的警觉性,这警觉性尖锐而敏感,不论在动态或静态里,它所发挥的反应力往往出人意表,而武功越强的人,其在冥冥中的反应力越尖锐,每每能在一丝微不足道的征候里,在一丁点不可察觉的声息里得到警兆。这些,除了长时期的环境磨练之外,气平心澄是一种原因,当那黑衣人甫始进入室中。寒山重在隐约里即已感到空气中有一股不自在的陌生气息,对方掀开帷幔的时候,他早已完全清醒了,现在,他注视着地下的小玉盒,脑子里却在推测那瘦小的黑衣人到底是谁。
    几乎不可闻地,一阵细细的“嘘、嘘”之声忽然在室中响起,这声音虽然细小,却凄厉得令人毛发竖立,寒山重双目毫不稍瞬的望着那方玉盒,于是,慢慢地,盒面上那些小孔里,蠕蠕爬出了数十条小指般粗的淡红色长虫,这些软件的长虫艰辛的钻出了小孔,像是喘息般伏在地下滚动着身子,体下的六条细足在不停的划动着,寒山重仔细一瞧,不由陡的一惊,老天,这些长约尺许,头是三角,周身显著肉红色的丑恶长虫,竞然每一条的脊上都生有一付透明的薄翼,它们不是在喘息,它们是在运动着那付薄冀!
    寒山重不知道这些怪虫的名字及来历,但是,他晓得这些怪物必是含有剧毒的,时间己迫在眉睫,他左右一瞧,一点顺手的东西也没有,咬咬牙,他正待施展元阳真力来硬碰,双手却无意间按在榻上,榻上,咽,那铺设着软绵绵的金丝猿皮褥的榻上:
    意念在心头一闪,他已一把拔下一撮金丝毛来,猛的吸了一口气,将全身劲力贯注于右手之中霍的抖射而出,软细的金丝毛,在他发力一挥之下,根根笔直如针,带着无匹的力道,带着刺裂空气的尖啸,像煞一蓬金闪闪的骤雨,那么强劲的洒出!
    在地下鼓动着身躯的红色怪虫,这时有两条“呼”的飞腾于空。就在这两条怪虫甫始飞起的一剎,空中的金丝毛已疾射而至,在一片刺耳的“嗡”“嗡”叫声里,其余的怪虫暴扭的躯体,狂乱的在地下翻卷着……没有一条幸免,完全被那些硬如钢针的金线毛活活钉死在地下!
    飞起在空中的两条怪虫,鼓动着背上透明的薄翼,略一盘绕,霍的扑向榻上的寒山重,怪虫的眼睛大如绿豆,碧光闪闪,有一种说不出、道不出的阴邪与恶毒意味,寒山重撇撇嘴唇,挥了一掌,雄浑的掌风将两条怪虫遏得往两边逃逸,但是,只一躲避,又“嘘、嘘”的叫着飞转了回来!
    仍坐在榻上,寒山重将身旁的一个软皮枕头拿起,觑准了拋掷而出,右边的一条怪虫蓦地高飞,左边的一条却猛的钻了进去,就似一根锥子锥了进去一样,那软皮枕头本是淡黄色的,只这一剎,就剎而变成了紫乌!
    枕头落在地下,却不的蹦跳着,传来一阵阵嘶咬啮裂的声音,空中飞旋的另一条怪虫,已扑着翅咬了下来。
    寒山重心头跳了一记,微一侧身,怪虫带着一阵臭腥的气息自他脸旁掠过,自眼角的余光里,寒山重看到了怪虫那三角头上占了一半位置的嘴巴,以及嘴巴里细而尖锐的两排利齿!
    怪虫一扑落空,出人意料之外的突然翻折而回,寒山重猛的一仰身,再次闪过后,刷的将自己腰上的一根线带,抽了下来,两手轻轻一抖,挽成了一个活结,就怪虫迅速的回转里,他刚好有足够的空间拋了进去,恰巧套在怪虫的头上。
    双臂的挥动,寒山重低吼一声,用力一收丝带,己将这条怪虫绞在中间,他偏开头。
    双手用劲扯紧,这条毒蛇似的怪虫蹦跳着,蜷扭着,露出一付尖利的牙齿,嘘嘘喷着气,寒山重闭住呼吸,加重双腕的力道,渐渐的,这条怪虫的嘴里流出了暗红的液体,这液体,每一滴滴到金丝毛的皮褥上,就像火烧了似的,那闪亮的金丝毛便迅速焦蚀了一圈,再度猛的一使力,寒山重“呼”的将丝带掷了出去,把这条怪虫重重碰在大理石的墙壁上,又重重的反弹到地下!
    在手中丝带出手的同时,他又已拔起一撮金丝毛,而此刻,那条钻在皮枕内的怪虫,早已将好坚韧的皮枕咬得稀烂,刚刚爬了出来准备振翼飞起。
    寒山重抖手将满掌的金丝毛射出,口里低低诅咒了一声:“畜生,回地狱去吧!”
    他的诅咒还在舌尖上翻动、满室的金丝毛已有一半多钉上了那条怪虫的躯体,怪虫“呱”“呱”的厉嗥着;带着满身金闪闪的金丝毛颤抖抽搐,这些金丝毛全已透穿了它的身体,扎得那么贴实,就好象生来便长在这条怪虫身上一样!
    轻悄悄的站了起来,满地蛇似的怪虫还没有完全僵死,一小部分仍在扭动翻卷,寒山重有点惊悸的摇摇头,赶忙伸手去旋动床头上的金色狮座,向右,三次。
    一阵低沉的“轧”“轧”声响起,庞大的石榻竟然缓缓向左移开了两步,榻底。是一个地穴,有一级级的石阶通向下面,黑黝黝的。
    没有丝毫犹豫,寒山重闪电般掠身而入,现在,他所记挂的,只是隔室梦忆柔的安危。
    这条甬道很短,大约只有丈许左右,也是乌黑的大理石所砌就,寒山重只三两步已到了尽头,和入口一样,也有一级级的石阶通上去,上面,呢,出口正在一面硕大的青铜镜之后,寒山重猛力一把将那面伪装的铜镜推开,喝,这间布置得软绵绵的闺房里,一出全本铁公鸡正在上演呢!
    那全身黑色夜行衣靠的不速之客,手脚异常凌厉,却丝毫不带声息的猛攻着一个仅穿浮丝色中衣的少女,这少女的身法也十分了得,尤其是腾挪闪躲之间,轻巧伶俐的宛如一只掠波的燕子。她不是梦忆柔,是那只哀怨的燕子郭双双。
    寒山重目光一扫,已发现梦忆柔正在那张垂着纱幅的锦榻之后忙乱的穿着衣衫,看情形,那浑小子钻进来的时刻颇令这两位未出阁的姑娘感到尴尬呢。
    梦忆柔眼尖,寒山重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她在心口“扑通”一跳之下已看清了来的什么人:“山重,快点,有坏人闯进来了……”
    她惊惶的大叫着,黑衣人却浑身一震,险险被郭双双─掌扫在肩上,寒山重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哧哧笑了─声。淡淡的道:“双双,有劳你了。”
    郭双双甜蜜的面庞一红,有一种奇异的温馨与欣慰感觉自心底升起,她微微一旋身带着些儿喘息:“这人,刚刚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竹管似的东西寒山重的脸色像多变的三月天,剎时沉了下来,阴霾得似罩着一层乌云,他缓缓地,一步一步的踱了过来,冷冷的道:“双双,你退到一边。”
    郭双双倏出七掌一腿,宛如一股轻烟掠向后面,那黑衣人亦同时闪到墙边,弓着身,瞪着眼,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
    撇撇嘴唇。寒山重凝视着他,低沉的道:“用这种方法暗算寒山重;朋友,你未免太把姓寒的低估了,就凭这些下三流的门道,今夜你就得将狗命留下。”
    黑衣人没有说话,刷的自怀中拔出一柄精芒闪耀的“三弯刀”来,目光毫不稍瞬的盯着寒山重不动。
    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寒山重默默望着这黑衣人片刻,忽然又哧哧而笑。
    黑衣人显然是被对方这种讽嘲的笑声与不屑的表情所激怒了,他的一双眼睛里喷着怒火,咬牙切的低吼:“笑什么?有种的就过来拼个死活!”
    寒山重用手揉揉太阳穴,懒懒的道:“不用拼了,孩子,结果一定是你死而我活。来,先告诉我,你今年多大了?”
    黑衣人仿佛震栗了一下,他里在夜行衣的身体急剧抖索着,这,或者是畏惧,或者,也是激动。
    轻轻的,传来一阵叩门的声响,一个冷森而又恭谨的语声响了起来:“梦姑娘,梦姑娘,是否有什么不妥?”
    寒山重一听就知道是司马长雄的声音,他抿抿嘴,道:“长雄,你待在外面,这里有点小麻烦,不过,我自己可以解决。”
    转过脸,寒山重道:“孩子,解下你蒙面的黑布,让我看看你是谁。”
    黑衣人挥舞着手中的三弯刀,激厉的叫着:“不要叫我孩子,我己成长得可要你的生命……”
    寒山重踏前一步,道:“看样子。咱们之间的仇怨像是结得很深?”
    哆嚷了一下,黑衣人怨毒的道:“寒山重,你双手染满了血腥,天下之大,与你结仇很深的该不只少爷一家!”
    笑了笑,寒山重又踏前一步:“那么,你是为那些人来向姓寒的索命了?”
    黑衣人哼了一声,怒道:“杀了你,会有很多人抚掌称快,更会有很多人额手为庆!”
    点点头,寒山重眸子里闪过广丝幢悟的光彩,他慢慢地道:“孩子。三招以内,姓寒的摘下你脸上的黑巾。”
    听到话,黑衣人的全身顿时如得满满的弓弦,那么紧张专注的戒备着,以至他右手握的三弯刀也在微微颤抖了。
    寒山重撇撇嘴角,温柔的道:“别伯,孩子,放轻松一点、你即会知道闪星魂铃的名头不是白白得来的……”
    黑衣人的两只眼睛有些窒息的闪眨了一下,就在这短促得毫无间隙的眨眼里.寒山重的身形已流电般晃到身前,双手缠卷如蛇,分左右袭上。
    大吼一声,三弯刀带起一溜冷芒,猛斩卷来的双掌,寒山重哧哧一笑,蓦地旋开,双掌仍然原式缠上……只是换了个方向、黑衣人迅速朝一侧跃出,三弯刀霍霍生风的连连砍向敌人天灵及双肩。
    动作快得无可言喻,寒山重身躯蓦然仆倒,就在三弯刀挟着冷冽的锐风自他后颈疯然刮过的瞬息,他的左腿己淬然翻起,一脚踢在黑衣人的手腕上,那柄三弯刀滴溜溜的飞到半空,如蛇似的猛然转身,寒山重一手已扯掉了黑衣人蒙面的那方黑巾!
    “孩子,这是姓寒的‘千缠手’与‘回命腿’。”
    寒山重冷冷注视着眼前那捧着手腕,面孔扭曲的黑衣人,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充满了羞怒、愤恨、悲切与无告的神色,重重的喘息,衬托着他唇角眉梢的痛楚,显露一抹绝望在眸子里,这滋味,好苦。
    久违了,寒山重认得他,长期万筏帮帮主周白水的长子,周小蚊、那个倔强而固执的孩子。
    舔舔嘴唇,寒山重弄揉着手上的黑巾,似笑非笑的道:“孩子,你真的来寻寒山重报仇了?”
    周小蚊面孔的肌肉痉挛了一下,却强悍的道:“寒山重,我恨不得能将你碎尸万段!”
    寒山重点点头。温和的道:“当然,你是会这样想的,不但你,很多与寒山重结过仇的人也都会这样想.只是,他们要碎寒山重之尸,呢,却需要以生命为赌注,而这场生死的赌赛玩下来,孩子,赢字却往往是寒山重自己。”
    周小蚊咬咬牙,狠毒的道:“姓寒的,你用不着在少爷面前洋洋自得,又吹又擂,少爷敢来找你。早就把生死拋过一边,你来吧,看看少爷是怕你不怕!”
    寒山重笑笑,瞥了一眼已经穿好衣裙,正默默站在一侧的梦忆柔及郭双双,两人的神情都有些迷惘,不知道眼前这黑衣人与寒山重到底是什么纠葛恩怨,但是,看得出来,她们都对这黑衣人的语句蛮横而感到不满了。
    将手背在身后,寒山重淡淡的道:“孩子,你来寻我报仇,你父亲可知道?”
    周小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他这沉默却已告诉寒山重太多的事了。
    “万里迢迢,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周小蚊摹地狂叫了起来,他激愤的吼着:“寒山重,你没有资格,也不配来审问我,少爷早已豁出去了,少爷此来,成功了背着你的命回去,失败,少爷的这条命就搁在这里。杀人不过头点地,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用不着来那一套软软硬硬的伎俩……”
    寒山重仍旧没有生气,他平静的望着周小蚊,平静的道:“没有多少个日子,年青人,你已染上不少江湖习气了。我只是将你看成个不通人事的孩子,我不愿把你和那些江湖朋友一起并列……”
    周小蛇一抹因激动而淌得满脸的汗珠,他喘息着叫:“别在少爷面前倚老卖老,你有多大年纪?你只不过比少爷运气好,拜了个好师父,学的把式强一点……”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还有你比不上的,孩子,那是寒山重的毅力与决心!”
    喉头抖动着,周小蛟窒在那里一时做声不得,门外人声嘈杂,步履零乱,砰砰的擂门声挟着猛札那破锣似的嗓子:“寒兄,快开门,听说来了奸细不是?造反了,简直老虎嘴上拔须。寒兄,快快开门,红狮要看看这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汉,他妈的胆上生毛……”
    寒山重笑笑,朝梦亿柔努努嘴,梦忆柔赶忙过去将门栓拔了,门外,火把通明,数十名执着刀矛的人早己把门口围堵得水泄不通,猛札穿着一身镶有金丝边的白色长袍,与司马长雄匆匆进入室中,这位南疆大豪甫一进来,已瞪着倚在墙角的周小蚊哇哇怪叫起来:“好个乳臭小子,小王八蛋,桃花源也是你能来撒泼卖乖的地方?竟然摸进来行刺我红狮的贵宾,不宰了你也不会知道这里是龙潭虎穴!”
    周小蚊苍白着脸,冷冷的还视红狮,没有一丁点畏缩,他生硬的道:“少爷已经摸进来了,红狮,你这龙潭虎穴也不过如此而己。”
    红狮估不到眼前这其貌不扬的阶下之囚,竟然尚敢顶撞于他,不由气得两只三角眼突突的直跳,大吼道:“马太、力鲁格、卡鹰来呀,将这小杂种给我丢到后面的红蚁家去!”
    门外应声冲进双六飞豹中的三条大汉,长明灯映着他们刺满花纹的凶悍面孔,映着他们手上寒光闪闪的弯长利刀,活脱就是三个凶神下凡:
    周小蛟一咬牙,猛然向寒山重扑了过来,口里狂叫道:“寒山重,我啮你的肉,喝你的血……”
    一条瘦削的人影淬然自斜刺里拦了上来,左右开弓,劈劈啪啪就是十几个大嘴巴子,打得冲上来的周小蚊满口鲜血溅,旋了五个圈子才一个筋头栽在地下,就像瘫了一样,除了抖索就没有别的了。
    那人,是司马长雄,他用脚尖把周小蛟的身体翻了过来,阴沉的道:“小朋友,你年纪不大,却瞎了一双狗眼!”
    三名双六飞豹中的好汉粗手大脚的自地下抱起周小蚊,不由分说就待往室外拉,寒山重忽然摆摆手,他走到周小蚊面前,望着这位心余力细,满腔悲愤的年青刺客,轻唱了一声:“孩子,记得在浩穆院生德厅,姓寒的已经告诉过你,要寻姓寒的报仇可以,但是,却要练好了功夫再来,因为,有些时候,报仇机会只有一次永远没有第二次了。我很可惜,你这一身功夫好似并没有什么惊人之处,只是,你很有骨气,昭,姓寒的一直就喜欢有骨气的孩子。”
    说到这里,他抿抿唇,淡淡的道:“猛札,放了他。”
    “什么?放了他?”猛札吃惊的叫了起来。
    寒山重点点头,低沉的道:“是的,我曾废了他父亲的一条腿.这孩子恨我。虽然,他并不明白他父亲的罪衍当时并非一条腿就可以抵销的。”
    司马长雄犹豫了一下,低低的道:“票院主,放虎归山,将会遗患无穷……”
    寒山重古怪的一笑,道:“周白水只此一子,而且,周白水已经很老了。”
    猛札板着脸,口里不知嘀咕着什么,朝那三个抓着周小蛟的凶神挥挥手,那三条大汉立即松了周小蚊退到一边。猛札狠狠的瞪了周小蛟一眼,闷不吭声的站着不说话,一面孔的不以为然。
    这时,周小蚊的两边面颊早就肿了起来,唇角血迹殷然,他默默挺立,身子却不住摇晃,他的右臂软软垂下,手腕乌黑发亮,看情形,寒山重始才那一记“回命腿”,很给了几分罪受。
    沉思了片刻,寒山重缓缓地道:“年青人,你的个性倔强,这是件好事,但却需用在该用的地方,你不该再为你那风烛残年的老父增加焦虑与哀伤,周白水只有你一个儿子,将来你们周家的烟火传续完全靠你,假如你有个长短,你父亲第一个承担不住,你们周家亦将后继无人,那时,年青人,后果并不仅是你个人的生死问题了……”
    说到这里,寒山重温和的看着他,平静的道:“如果我要杀你,老实说,并不比杀一只蝼蚁更来得费劲,如果换了另一个人,他也可能不会为你考虑得这么多,恐怕早已将其人之道还治于其人了,年青人,走吧,回你父亲那里去,去看看你父亲的苍苍白发,去依恋长湖的夕阳红霞,去看如林的筏搓,去承受那些真正属于你的温暖,不要再固执迷悟下去。生命很美好,年青人,但要懂得运用。”
    那张布满伤痕的面孔轻轻抽搐,那双原先射出仇恨的目光黯然垂落,他全身都在难以察觉的抖动,于是,寒山重知道,这年青的孩子不仅是外在的痛楚,他的内心也受了创伤。
    寒山重往前靠近了一点,和煦的道:“多日不见令尊,他可好?”
    在寒山重的预料中,他虽然如此善待这倔强的年青人,虽然给了他如此深厚的宽恕,但是,寒山重却没有把握能使这年青人回心转意,他故意问了这么一句,也是观察自己这般用心良苦之后,能否收到什么代价……血腥以外的代价。
    周小蛟怔怔的望着寒山重,目光是如此迷茫,迷茫里搀杂着雾一般的惶恐痴迷及矛盾,似他自来就不认识寒山重,似他自来就不明白在做着什么事,似他自来就是如此空虚及不知所以……
    低沉的,寒山重又重复了一句:“多日不见令尊,他可好?”
    蓦地浑身一颤,周小蛟目光里涌起一层莹莹的泪光,他艰辛的咽了一口唾液,喃喃的道:“很好……很……很好……”
    长长吁了一口气,寒山重如释重负,他友善的拍拍周小蚊肩头:“待到天亮,让他们为你敷药疗伤,好好休息一下,早点回长湖去吧。这件事情,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你要遗忘,我也不会记怀。”
    周小蛟嘴唇蠕动着,良久,他孱弱的道:“寒……寒院主,你,你不会迁怒到我的父亲吧?”
    寒山重摇摇头,轻轻地道:“不会,连你我已恕过,又怎会迁怒到你的父亲?况且,这件事,你父亲并不知情。”
    用手拭去溢出眼角的泪水,周小蚊吶吶的道:“我……我亲眼见过你的残酷……以及狠辣,你……你不是一位惯于慈悲的人……
    但,但是,你为什么饶过我?只……只因为我的倔强?及周家的香烟传递?”
    寒山重肃穆的凝视着他,好一会,深沉的道:“那是表面上的理由,最主要的,年青人,因为你有一颗孝心。”
    周小蚊又抖索了一下,眼泪再度夺眶而出,他呜咽着,痛苦的呢喃:“不……我在做些什么?……我还算孝?我忘了爹的白发,忘了爹的叮咛,忘了爹满脸的皱纹,忘了爹凄凉的叹息……老天啊,我怎能算孝?我怎么不想想我若死了爹将怎么度日?妹妹再去倚靠谁?天啊……我是人吗?我还能算人吗?……”
    寒山重有力的握住他的手,平静的道:“别难受,孩子,这一切仍不算晚,你还能重新来过。”
    转过头,寒山重淡淡的道:“猛札,请你最好的郎中,用最好的药为这位老弟疗伤!”
    猛札吞了口口水,满肚子火气的朝一旁的属下吼道:“听见没有?快些扶这小子下去!”
    马太与力鲁格赶忙走了上来,小心翼翼的扶着周小蚊往室外行去,走了两步,周小蚊忽然停下身来,回过头来,嗫嚅的道:“寒……寒院主,你……你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能追摄至此的?”
    寒山重微微又一笑,道:“假如你愿意说,我当然想知道。”
    犹豫了一会,周小蚊低低的道:“匕首会的二当家,火龙钱琛带我来到此处,他,他原与河魔金易约好了一起来寻你复仇,因为他有内疾,路上耽搁了些日子,我们来得晚了,所以,只好另行计议,由我进来动手……”
    寒山重冷冷一晒,道:“钱琛?他大约是嫌他那条命捡得太便宜了。”
    周小蚊吸了口气,又孱弱的道:“本来,他和我一起进来,但在浩穆院那一战之后,他因内外创伤太重,虽然养好了伤,却落了个咯血的暗疾,一身功夫被废去了大半,为了怕失手,我留下他,一个人单独行动……”
    寒山重点点头,道:“你带进来的那些长虫是谁给你的?”
    猛札在一旁哼了一声,气吁吁的道:“寒兄,难得你这么好的心肠,这小子却是想要你尸骨无存,刚才我已去过你的房子,地下那些玩意,叫做‘蝎子蛇’,是用百步蛇与金尾蝎置于紫砂罐里垫上‘玉凤草’在冬雪之际交配而生的玩意,不但见物就钻,啮骨吸血,更能飞翔于空,毒得可以叫石头变成粉糜,他妈的说着说着我就火了起来,就是狠也不是这种狠法,太没有一点人味了……”
    寒山重笑笑,道:“罢了,他能知错,这些,都可歇过,好在我尚未死,是不?”
    说着,寒山重又道:“孩子,那火龙住在哪里?”
    周小蚊,惊栗的一颤。道:“不要杀他,寒院主,钱琛已经不足为患了……他太衰弱……”
    寒山重深沉的道:“我不杀他,但是,我却要问问他。”
    眼睛里的神色有些暗淡,周小蚊轻轻的道:“离这里十几里路,有一个墟集,他就住在墟集近郊的一个破伺堂里……”
    说到这里,这年青人又哀祈的道:“别杀他,寒院主,他确实满腔悲愤,请你为他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换了你,你也会这样做的,寒院主,钱琛只是在长湖住了一宿,是我知道他的意图后自己求他带我来的,不是他故意要拉请我做帮手……”
    寒山重平静的瞧着周小蚊,平静的道:“不要惶急,孩子,当我答允的事,我便从不毁弃。”
    感激而愧疚的望着寒山重,周小蛟的心里有着太多的波涛,这些波涛起伏着,充塞在他那尚未完全成熟的思域里,他明白他已得到太多的宽恕,这宽恕,是血淋淋,包含了真正仁义的内蕴。
    马太与力鲁格搀扶着他缓缓出去,梦忆柔将门掩上,顾不得有人在旁,焦虑的倚到寒山重身边,焦虑的问:“山重,你,你安好?”
    寒山重朝她眨眼一笑,道:“当然,我怎能有所差池?”
    司马长雄有些憋不住了,他低低的道:“院主,长雄之意,钱琛这老小子恕他不得,此人居心叵测,手段狠辣,实在不能就此放他生还……”
    猛札用手揉揉肚子,道:“司马兄说得对,见一个放一个,咱们岂不成了广济天的菩萨了?”
    寒山重飘一眼倚在门旁,神韵戚侧的郭双双,淡淡的道:“明天再说罢,我想,咱们也该去歇歇了,不过,猛札,烦你为我再换一间寝居,那些蠕生生的玩意,我看着有点恶心……”
    猛札无奈的咧咧嘴,拖着司马长雄出去,临出门,又回头道:“寒兄,你是铁打的鼎,九牛也拉不动。”
    寒山重哧哧笑了,唇角勾出一抹半弧,昭,他是真正的欣愉,抑是自嘲呢?
    ------------
   

举报

第二十六章践诺启战水火难容
    两度日月轮转,二十四个时辰的云逸风飘,光阴过得快,一生的时间也不眨打个眼,又何况两天的远近?
    现在,正是凌晨。
    寒山重一身黑色紧身衣,鹿皮靴,斧盾斜斜背挂背后,头上扎着黑色丝巾,左腕上的九枚魂铃儿映着朝阳闪闪发光,他的面孔有些苍白,但是,一双眸子却精芒炯射,有着金黄色纹理的虎皮披风斜过肩头,缠卷在他的右手上,这模样,这神情,不但俏,不但俊,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英挺与强悍。
    他独自在那花岗石的巨厦前缓缓散步着,地下,落叶铺得软绵绵的。桃林子失去春天时的婿红的粉配,早晨的空气有些冷瑟,亮晶晶的露珠儿沾在枝叶梗上,就像一粒粒莹透的珍珠,一颗颗痴心人儿的泪……
    伸出修长的食指,寒山重沾了一颗露珠儿在上面,他深深的凝注着这颗闪幻着淡淡彩芒的露珠,眸子里有着隐隐的迷茫,露珠儿里仿佛虚渺的浮漾着一些什么,这一些儿什么轻轻的旋晃着。这是清晨,淡淡的思维溶和在淡淡的安详里,可是,这安详能维持多久呢?那里面浮样着一些儿什么还能启示他些什么呢?
    弹去那露珠儿,寒山重微微阉上眼帘,背着手,轻轻艘起来,他知道一场杀伐又不可避免,但是,他也明白自己并不热衷于染血腥,甚至,他早已厌恶,但,这世界上的生生杀杀却又那么不可度测,很多人,就是那么─根肚肠通到底,不见了血,不丧了命,那根肠子就永远拐不过弯来,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一切却又迟了.一切也都成为过去,然后,又有一些新的莽撞者流血,又有─些新的直肠人丧命,轮回旋转,像一辈子不会停止、这些人,这事事的目的是为什么?假如只是单纯为了活下去,难道除了这条路便没有别的路好走么?
    他烦躁的挥挥手,转过身来,嗯,不远处,梦亿柔正倚在一株桃树下,那么俏生生,怯嫩嫩的瞧着他,明艳的面庞上,有一丝看得出来的忧郁与关注。
    寒山重笑笑,大步迎了上去,梦亿柔展动着她柔黄色的裙据,栅珊过来,目光里,流露出仿佛自恒古以来使未曾变异过的依恋情怀,那么悠长,那么深邃,又那么隽永而坚朗……
    寒山重伸出双手,握紧了梦亿柔的一双柔荑,静静的凝注着她,梦忆柔轻轻眨眼,低低的道:“山重,你中午就要去斗那姓柴的人?”
    寒山重抿抿嘴,道:“不,等─会就去了。”
    寒山重微微怔了一下,悄细的道:“山重,我……”
    寒山重榄她入怀,下领在她那如云如雾的秀发上缓缓揉摩,一股清雅的芬芳在他的呼吸中沁人心脾,他微闭着眼,恬适的依恋着,沉和的道:“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嗯?”
    梦忆柔依偎在寒山重坚实而宽阔的胸膛里,她有着出自心底的安全与宁静的感觉,她也闭上眼,轻轻在道:“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着我站在一块孤立的岩石上,四周全是澎湃的浪滔,无边无际的一片连无恶水,而天上灰黯,云层凝结不动,一切都是那么冷瑟,那么寂寞,那么孤独……好象世界已拋舍了我,好象我已到了属于另一个天下的境地,我好怕,我到处呼唤,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是想找你,一心一意的找你,我什么都没有想,只想你快点来到我的身边,但是,最后,我喊哑了嗓子,我流尽了泪,你仍然没有来,我失望极了,我,我哭着醒了过来
    寒山重紧紧的拥着她,紧得可以彼此听见对方的心跳,吻着她配红的,柔嫩的面颊,寒山重喃喃的道:“你过于优虑了,傻孩子,那只是梦,那不是真的,我不会要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种地方,小柔,我会永远与你同在……”
    梦忆柔仰起脸来,那双迷蒙的眸子里,漾着隐隐的泪光,她祈望的道:“山重,你,你不要去斗那个人了,好不,我们今天就回中原去……”
    寒山重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深沉的道:“小柔,我允诺了人家的事,又怎能不办了就走?小柔,大丈夫一言九鼎!”
    梦忆柔摇摇头,幽幽地道:“但是,我怕。你答应我不再去冒险,山重,你答应过的”一。”
    寒山重爱怜的托起她的下颔,温柔的道:“我当然答应过你,只是,小柔,斗那个人,这在我来说,并不算是冒险。”
    梦亿柔沉默了下来,她咬着唇儿,好久,才轻轻地道:“你非要去?”
    寒山重感到梦忆柔的拗执脾气又犯了,他肃穆的道:“小柔,假如你不顾我的诺言与声誉,一定不要我去,我就不去。”
    抖索了一下,梦忆柔拭去眼角的泪痕,定定的望着寒山重,好久好久,她点点头说道:“好,我答允你去,但是,带着司马右卫。”
    寒山重迟疑的问:“为什么?对付那些不成气候的跳梁小丑,小柔,我一个人已经足够……”
    梦忆柔那双澄如秋水的眸子,那么深邃的凝注寒山重,再一次说:“山重,带着司马右卫。”
    寒山重舔舔嘴唇,终于,无奈的颔首道:“好,我带长雄去。”
    梦忆柔踮起脚尖,凑上她两片软软红艳的嘴唇,寒山重俯下脸深深的吻着……良久,二人相依相偎,向石屋的阶前行来,他们那么分不开,拆不散,这不用论,不用猜,只要一看,已经可以感觉到了。
    刚刚踏上石阶,巨厦内大红影子一闪,红狮猛札那粗矮的身躯已匆匆出来,他一看见寒山重,赶忙道:“唉呀,我的老祖宗,时辰都快到了,你还不快去准备准备,那些王八免崽子已经到了墟市啦……”
    随着红狮猛札身后,紧跟着双六飞豹十二条大汉,司马长雄与无缘大师亦快步行了出来,寒山重目光一扫,已看见司马长雄已全身劲装,虎皮披风里掩着两肋皮鞘内十二柄短刀、一副膘勇待战的模样,咦,无缘大师竟抄扎利落,看情形,这位大和尚莫非也想活动活动筋骨?
    红狮站定了,瞇着三角眼,朝寒山重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禁不住“喷”“喷”赞道:“好俊,寒老兄,你好俊,这付打扮,可要迷煞我们南疆的女娃了……”
    他看看天色,又道:“也怕要吓死柴基那老王八蛋了……”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老小子,少给姓寒的来这一套,快派人将我的叱雷牵来。”
    司马长雄忙在一旁道:“猛大当家,还有在下的‘追日’。”
    寒山重看了司马长雄一眼,又望望身边的梦亿柔,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知道,一定是身边这妮子假传圣旨了。
    猛札抚掌一笑,道:“早已遣人去厩里牵了,大概这就要到,大和尚,你呢?你就将就骑骑我红狮的那匹马吧。”
    寒山重转向无缘大师,平静的道:“大师,在下看,这件事大师就不用麻烦了,何苦为了在下的承诺而破了大师守之严慎的杀戒。”
    无缘大师枯槁的脸上浮起一丝湛然的笑容,他目注寒山重,沉和的道:“老僧此去,只是为施主把风了望,不到必要,并不动手溅血,老憎佛前修为多年,施主,需驾守之规正多,非只杀戒一项,只要心里静,脑里明,做得正,行得真,这就已是守了。”
    寒山重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一笑作罢,猛札朝院子的右边望了一阵,骂道:“去牵几匹乌马也要费那么多时间,真是饭桶到了极点,马太,快跑去看看。”
    寒山重摆摆手,道:“算了,用不着这么急,猛札,你的人是否己布置在墟集上了?”
    猛札得意的笑着道:“当然,早几天已派去了,全安插得好好的,由红狮手下最得力的弟子‘儿鹫’加多负责调度,方才传报,柴基一行约二十余人,已在墟集东面十来里处,大约此刻已经到达墟集……”
    寒山重抿抿嘴,目光垂下在想着什么,那边,三名汉子已经吃力的牵着三匹雄骏的马儿过来了。
    叱雷行在最前面,浑身的毛皮油黑乌亮,双耳中间的鬃毛发光,它昂着头,配着金鞍银镫,丝留赤铜嚼口,越发显得神骏骠野,气度不凡!
    寒山重哧哧一笑,摹地一声呼哨,叱雷扬昂欢嘶一声,脱开握缰人的手,疾若流电般奔到寒山重身前,它踢腾着,摇着尾巴,不停的用鼻端触吻主人的面颊颈项,那模样,亲热而又腻人。
    拍拍它的头,寒山重笑着道:“乖儿子,宝贝,这些天过得都好吧?猛札的马夫有没有给你吃亏:大约不会,因为你越发漂亮了呢……”
    叱雷喉头低嘶着,不歇的在寒山重身上揉着,又偶尔去嗅闻梦亿柔的肩背,看得猛札在一边直呲牙咧嘴:“喂,寒兄,你这乘坐骑好是好,就是被你庞坏了,我的两个马夫都挨过它的蹄子,实在凶得紧……”
    寒山重检视了一下身上,笑笑道:“熟了就不会如此,你看,它对我多亲热?”
    司马长雄已经立在他的追日马旁,无缘大师亦站到一乘青色毛皮的大马镫前,寒山重俯嘴在梦亿柔的耳边,悄然道:“在日正当中,小柔,我回来与你一起用中膳。”
    梦忆柔点点头,探挚的道:“小心一点,山重,记得你的身体有一半是我的。”
    寒山重望着梦忆柔的眼睛,用力点头,俏俏的又握握她的小手,朝猛札眨眼一笑,略一偏身已上了马背。
    猛札双手抱拳,满脸诚恳的躬身:“寒兄,百战百捷,谢你助猛札一臂。”
    寒山重豁然大笑,豪迈的道:“谢了,猛札讨你个好口彩。”
    语声未落,寒山重一抖缰绳,放马狂奔而去,司马长雄与无缘大师紧跟而上,蹄声如雷中,剎时已在桃林里消失了三乘铁骑的踪影。
    梦忆柔痴痴的立在石阶上,痴痴的望着那片遮住了她视线的桃林,蹄声已渐去渐远,终至远不可闻,也不过在一剎之间,寒山重的气息还在吹拂着她的鬓角,寒山重的唇痕还印在她的面颊,就这么一忽儿,他却已离开了她这么远了,远得模不着,触不着,也看不见了,人生的聚合真是如此容易么?如此无常么?如此令人凄恻么?
    猛札走了上来,低谦的道:“梦姑娘,你尚未用早膳,请随红狮人厅进餐……”
    梦忆柔依然醒悟,她揉揉朦胧的眼睛,强颜一笑道:“哦,谢谢你,我还不太饿……”
    猛札怔了怔,脸上的横纹扯动了一下,他了悟的搓搓手掌,有些难受的道:“梦姑娘,我,咳,我知道……知道你不愿寒兄前去冒险,这些,这些都是我的不是,但是,但是以我的力量,实在无法抗衡那姓柴的老王八─一─啊,那小子,所以,所以只有托请寒兄大力相助。我……我生在此地,长在此地,我不能任由别人毁了我的家园以及基业,梦姑娘。一个人,咳咳,一个人总不能太什么,啊,太软弱,要不就难以活下去……我永远感谢寒兄对我的帮忙……也永远希望……希望你的谅解……我实在,实在是不得已……”
    梦忆柔瞧着这张往日看去凶煞而丑陋的面孔,这时,浴着朝阳,展现出一片发自内腑的湛然及坦诚的光彩。是这么忠厚,又这么卑谦,这张面孔,看去好顺眼啊,好亲切啊,那些邪恶,狠毒,暴戾,一下子全扫光了,丁点不留。
    她微微笑笑,道:“不要太自责,猛当家,我并没有怪你,我知道这些,我只是舍不得山重离开,哪怕只是一分一瞬……”
    猛札开心的笑了,他舔舔肥厚的嘴巴,吶吶的道:“那么,那么现在可以用早膳了吧?”
    梦忆柔嫣然一笑,道:“好的,我们一起去。”
    猛札赶忙转身引路,双六飞豹也急急退立两旁,梦忆柔回头望了望已冥无人迹的桃林,有些帐然的施施而入,她全心全意,只希望太阳快些升到中天,到那时,那冤家也该带着疲惫的笑容来到她身旁了。
    路上。
    两旁的田野、林丛、土丘、小流,随着滚滚的尘土全被拋在十二只铁骑的后面,三骑奔行如飞,而在他们每奔出一里,便有一个执着武器的人为他们指引道路,虽然,在出发之前,寒山重已在猛札那里将路途问得非常详尽了。
    鞍上,寒山重扯起了黑巾蒙着口鼻,他朝右侧的司长雄大声道:“长雄,记着目标只是那姓柴的,其它的人若不动手,可以放过他们,那姓柴的假如肯退出尖高山巴拉旗下,咱们亦不必过于赶尽杀绝!”
    司马长雄也早就将黑巾扯到口鼻之上,他闷声回答道:“院主,只怕姓柴的不会这么听话。”
    寒山重在马背上哈哈大笑道:“希望他不要太愚蠢,这是玩命的事。”
    三乘铁骑在如雷的蹄声中,转过了一个山坳,风自身旁呼呼掠过,黑巾与虎皮披风在强劲的秋风里飘舞招展,无缘大师稳坐马上垂眉定目,灰袍灰旋,与黑巾虎披相映成趣,三人俱有一种宛欲乘风归去的味道。
    逐渐的,道路已越来越宽阔,远处,亦可隐隐看见一些屋舍棚帐,路旁的林丛中,一个南人将手中长矛向那些远处的屋舍一指,匆匆归去;寒山重知道,前面就是目的地了,那南人,可能是最后的一个指引者。
    马儿略略放慢了速度,三骑连抉并行,不多一会,已接近墟市,瞒,真是热闹,有正式的店铺,有临时搭就的茅屋竹棚,有用牛羊皮撑起的顶帐,也有随地摆着的地摊子,贩卖的货物上至珍玉玛蹈、韶皮绸缎,下至琉琉项珠,粗碗铜勺,无所不包,买卖双方南汉人都有,穿着迥异的服饰,说着不同的言语,男女老幼熙来攘往,喧器笑闹之声乱成一片,场面混杂得紧。
    在这儿,马匹是无法再进去了,前面墟集里的人群摩肩擦踵的互相推拥着,阳光照着每一张面孔,也照着每张面孔上不同的表情;人声跑喝着,吼叫着,扰得能使人耳膜生茧,吵哄哄的声浪似能将屋盖也起了顶……
    寒山重向司马长雄及无缘大师打了个招呼,三人同时下了马背,斜刺里,一个年纪很轻,大约只有二十二三岁的小伙子匆匆自他们身旁走了过去,在经过寒山重前面,那小伙子却头也不回的低声丢下了一句话:“请跟我来。”
    寒山重望着前面这硕健结实的小伙子,微微一笑,大步跟他行去,目光一飘,已看见人丛中又奔出三个人,急急将他们的坐骑牵到一旁去了。
    司马长雄赶了上来,低声道:“猛札做事也很精呢,来牵马的竟是日常专门照拂gG雷及追日的那几个马夫……”
    寒山重哧哧轻笑,道:“他如不精,他也不能称为‘狮中之王’了。”
    前面的小伙子避开人堆,专门拣着屋角棚隙人少的地方行进,看情形,他对此地的形势像是十分熟悉,动作之间也利落得紧。
    转了很多弯子,那年青小伙子越走越快,终于,在拐出条完全是地摊子及棚帐组成的窄街之前,小伙子忽然止步,迅速向寒山重做了个手势,神情也显得紧张起来。
    寒山重轻轻点头,沉声道:“快到了。”
    司马长雄伸手抓紧虎皮披风,掩住了他两肋之旁的两排短刀,寒山重朝无缘大师深沉的一笑,再度启步行去。
    行出了这条喧嚷嘈杂的窄街,前面,在几株合抱大槐树的荫影下,有一栋三间大店面的绸缎庄,二十多匹健马正拴在店门的木栏上,匹匹鞍明蹬亮,气宇轩昂,两名短皮裙,皮坎肩的人双臂环胸,挺立店前,凶神恶煞似的朝左右扫视着,一副不可一世的跋扈模样。
    那个面目黝黑,形容精悍的小伙子朝旁边一闪,操着熟练的汉语低促的道:“大当家,前面店家就是了,小的到暗处为你老把风探讯……”
    寒山重朝他一笑,道:“有劳了,加多。”
    小伙子一愕,寒山重未见过他,怎会知道他就是“儿鹫”加多,寒山重撇撇唇角,低笑道:“别楞,小伙子,你号称‘儿鹫’,总不会老迂得像个秃雕,是不?”
    加多尴尬的一笑,迅速隐人人影丛里去了,司马长雄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感慨的迈:“院主。猛札手下人马众多,但只有这个叫什么加多的看上去还像个可造之材,其它的实在都不敢恭维……”
    寒山重颇有同感的笑笑,道:“说的是,现在,长雄,咱们该准备好戏上场了。”
    无缘大师一拂袍袖,道:“寒施主,老僧于侧暂作壁上观。”
    拉下遮着半个脸的黑巾,寒山重道:“请便,大师尚需注意不测之变。”
    无缘大师以手合十,缓缓退到一边,寒山重淡淡朝面前那间够得上排场的绸缎庄打量了一眼,大步行了过去。
    两名守在店门外的魁梧汉子一见有生人要进店,不由分说便往中间─拦,四只牛眼瞪得老大的怒盯着寒山重。
    轻轻跺鹿皮靴,似要抖落满身的灰尘,寒山重道:“两位好汉,今天是墟市不是,里面店门敞着,在下想买点东西回去,这没有什么不对吧?”
    两个大汉大约是听不懂汉语,他们─见寒山重非但不就此退去,更在那里不知道嘀咕些什么,其中一人蓦地大喝一声,怒骂了几句,顺手一个大巴掌就打向寒山重的面颊而来!
    寒山重晓得要硬干了,他略一仰身,那人的大手掌擦着他的鼻尖过去,根本没有看见他出手……而实际上那人的胸膛已重重挨了七掌,另一个刚刚看见同伴打着转子喷着血往一侧栽倒,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他的那颗头颅已像装了弹簧一样蓦地飞射空中七尺,一股血箭直标而起,阳光下,浓艳得发亮!
    当两具尸体尚未仆下,寒山重已大摇大摆的踏上店门石阶,嗯,这是一家相当不小的绸缎庄,只是里面的店伙计却怎的都把一张脸抹上了惨白与惊慌?
    在一张长条形的柜台之后,六七个店伙都傻在那里,个个瞪着眼,张着嘴,筛子似的抖个不停,里面一个穿着青色福寿团字夹袍,瘦得三根筋吊着脖子的中年人仓皇的奔出,差一点一头撞在寒山重的身上。
    寒山重微微一笑,道:“大掌柜,发财啊?”
    那掌柜的望了一眼地下的两具尸体,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栗,他怔呵呵的望着寒山重,又蓦的一哆嗦:“这位大哥……你……你可是自中土来的?”
    寒山重点点头,淡淡的道:“正是。”
    掌柜的慌忙回头向店里看了一眼,推着寒山重,牙床儿抖着:“我的祖宗,你你你,你可惹下漏子了……这……这两个人子可不是轻……轻易宰得的,快,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寒山重被他推着,故意往后退,一面道:“怎么来不及啦?莫不成你店里还有条金睛白额大虎?”
    掌柜的急得直跺脚,他拭着脸上的汗水,慌忙的道:“别问了,别问了,咱们人不亲土亲,我的爹,你你你,你快走吧,再晚一步,里面那个老杀才出来,只怕你十条小命也完蛋了,快走啊……”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他能将我怎的?”
    掌柜的浑身上下像在打摆子,他哆嚷着,扯着寒山重往外走:“唉,唉你你,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是?走啊,跑得越快越好……”
    两个人正在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当儿,一个哑厉的,冷森的语声已响在店掌柜的背后:“都给我站住。”
    听到声音,店掌柜像是一下子掉进了冰窖,又似是被讨命鬼一把搜了魂儿,猛的呆在那里,两条腿部抖得叫人看了难过。
    寒山重拿开了店掌柜的手,嚷叫道:“人是大爷杀的不错,大爷正要找这两个混账的主人论理,你这开店的却拉住大爷不放是何道理?大爷本来也不想逃嘛……”
    一面大声嚷叫着,眼角已瞥到那说话之人,嗯,他正站在门槛,是个瘦高条,一把乱发白苍苍的堆在头上,两撇胡子却是又浓又黑,鼻子弯钩钩的,颧骨高耸,一双眼睛冰冷得没有一丝表情,这人的整个面孔,组合成一种残酷与阴沉的韵息,像一头食肉饮血的老鹫!
    寒山重暗暗撇了撇唇角,仍然叫着:“喂,你这位老人家来评评理,那两个混账……”
    他还没有说完话,那形容冷森的老人已经飘飘的晃了出来,身形轻灵得就似浮在空气中一般,披在他身上的那套紫色滚边的披风连动也没动一下,跟在老人身后,另有十多个奇装打扮的人物,个个面孔木讷而冷板,每一双眼睛都是毒蛇似的盯着寒山重不放。
    寒山重故意退了一退,老人家目光己迅速飘过地下的两具尸体,然后,像两把剑似的瞪着寒山重:“人,是你杀的?”
    寒山重耸耸肩,道:“是他们先动手嘛,一上来就凶神恶煞的,在下为了自卫,只得出此下策,这两个混账可与你老人家有什么关系?”
    老人面孔上没有一点可以反映他心里喜怒的表情,冷冷的望着寒山重,冷冷的道:“不要装蒜了,年青人,老夫就是盘杖柴基,把你的意图说出来,生死由你划下,老夫一准奉陪。”
    寒山重候忽一收方才的嘻笑之态。沉下脸来道:“在下闪星魂铃寒山重。”
    像是几根炙红的钢针一下子插进了柴基的胸口,他蓦地一楞,死死的瞪着对方,半晌,低低的道:“中原湘地浩穆院之主?”
    寒山重平静的道:“正是。”
    柴基唇上的黑胡子,深沉的道:“寒山重,你在中土,老夫远处化外,迢迢万里,可说河井水互不相犯,不知你为何贸然残害了老夫手下?莫非是认我柴基可欺?”
    寒山重淡淡一笑,道:“你不可欺,但是,猛札也并不可欺!”
    柴基眼皮子一跳,阴侧侧的道:“姓寒的,你是为猛札找碴的?”
    “这和你为玉蛇巴拉撑腰是同一道理。”
    弯钩鼻子里哼了一声,柴基低沉的道:“寒山重,你不要将柴基看成蛮荒野人,中原武林道柴基看得多了,会得多了,窝囊废抓起来就是一大把,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我们南疆本地之事,你最好不要插手过问,否则,卷入这个是非漩涡,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寒山重生硬的一笑,道:“假如姓寒的非要卷入呢,你是否要试试姓寒的窝不窝囊?”
    柴基窒了一窒,嘴角抽搐了几下:“寒山重,你要三思而行。”
    寒山重哧哧一笑,蓦地神色一冷:“柴基,咱们不要咬文嚼字,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自此刻起,你实时脱离尖高山,并解散你聚集在手下的那一批人,以后,永远也不能找猛札的麻烦,假如你答允这几件事,姓寒的立刻拍手走路,异日你我也留下交情好见面!”
    柴基吸了口气,缓缓的道:“寒山重,你这说话的口气,是把我柴基看成刚出道的雏儿了,事情没有那么简易,而且,巴拉与猛札尚没有撕破脸,你这样做,不会得到武林道的谅解,大家都会说你是有意启舋……”
    寒山重蓦地仰天长笑起来,他一拂虎皮披风。昂烈地道:“柴基,你说你也在中原武林道上闯过,假如你闯过。你也该知道姓寒的决定了一件事,便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姓寒的不需武林道谅解,不需天时地利,不需他人援手,寒山重敢与任何力量抗衡,能以毁灭任何阻碍之力,柴基,你若不信,今日便可得到分晓!”
    柴基冷沉着脸,沉默了好半晌,慢慢的道:“寒山重,你的企图就在这里了?”
    寒山重眼帘半阖,道:“假如你不从寒山重所求.柴基,姓寒的将杀你尸横遍野,半口不留!”
    他口中的那个“杀”字,是从齿缝中迸出来,又狠又重,听得柴基心头一跳,隐隐中,柴基似乎闻到血腥的气息……”
    寒山重冷冷的又道:“柴基,没有太多的时间供你思虑,现在,你所要做的只是点头或摇头,很轻易的点头,或是摇头。”
    柴基蓦地仰起脸来,满头白发霍然耸立,他的脸,在这时变得凶厉暴戾无比,像野狼在嗥号,他吼着:“寒山重,我柴基就试试你的狠毒手段。”
    说着,他回头大叫:“盘杖!”
    一个像狗熊似的粗大身形淬然闪出,双手递过一柄粗若儿臂,长有七尺的金色盘杖,这根长杖通体金光闪耀,上半截是雕楼着两条互相绞盘而上的“红腹蛇”,这一对“红蝮蛇”的三角头交叉向前,尖锐无比,四只蛇目红芒伸缩,看去几与两条真蛇无异,又狠辣,又诡异。
    随着柴基的接过盘杖,他背后十多名汉子亦倏然闪开,寒山重哧哧一笑,在笑声里,司马长雄已悄然站到一旁的有利出击位置,嗯,一场厮杀,眼看又不可避免,空气中,煞气洋溢!
    ------------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11 19:47 , Processed in 0.125000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