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斧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十章断仇明冤闪星魂铃
    寒山重嗖的退后急旋,邵标双掌已落了空,他哼了一声,闪电般曲肘捣向邵标,只一朝面,邵标己被逼退了三尺!
    邵标这一动手,贺仁杰的青竹竿已恰到好处的递了过来,寒山重微一斜身避过,抖手七掌三腿分击贺仁杰全身十处要穴!
    旁边忽然响起一片“哗”的震响,寒山重头也不回的又向贺仁杰攻出九腿八肘二十四腿,旋身暴转而去!
    “老邵,你还是用那把破扇子?”
    大铁扇邵标果然已执着他那随身不离的铁扇子,这面铁扇子由十二根精钢为扇骨,中间缀织着的是银丝绞合人发,沾着扇丝,另嵌着一道两寸宽窄的锋利刃筐,这刃乃缅钢打造,快得吹毛截铁,更能卷折如心,切到人肉上,就和切豆腐没有两样。
    邵标闷不吭声,铁扇子左旋半圈,风似的挥向敌人肩头,左手并指如戟,候戮对方“喉头穴”!
    冷笑一声,寒山重候然掠开,森冷的道:“老邵,叫你再试一次七年前寒山重的威风!”
    贺仁杰闪攻而来,青竹竿子点、戮、挑、钩、挂,有如泼风骤雨,又快又猛,寒山重连旋连移,霍的一记“二神垂肩”已斩到贺仁杰胸前,去势之疾厉凶残,险些使贺仁杰大叫出口!
    淌着一身冷汗奋力跃出,寒山重已迅速接上了再度攻上的邵标,他一连十二斧挡过了迢标的七招十三式,一笑向贺仁杰:“朋友,寒山重的戟斧来得神出鬼没吧?”
    贺仁杰惊魂甫定,青竹竿又扑了上来,莲花形的倒钩幻成一片,一朵朵,一条条,一溜溜的冷电精芒,似流星般飞泻向寒山重周遭!
    略一移足,紫红色的皮盾已在一连串的“砰”“砰”闷响中同时击出,贺仁杰的快速攻击,皮盾“霍”的旋舞,戟斧已“当”的一声硬生生震开了邵标的铁扇!
    忽地——
    一阵冷风淬然斩向寒山重后颈,他头也不回,左臂一晃,皮盾已反出砸着了一个躯体,当那偷袭者的呼号尚未及发出,他的皮盾已圈回,几乎丝毫不差的震斜了邵标切来的铁扇!
    贺仁杰蓦的断叱一声,青竹竿震起如蛇飞龙舞,贴地似万卷丝缠,点点瓣瓣的寒光掠闪,青竹竿身的光华润亮,邵标嘿嘿狞笑,铁扇子带起纵横光彩,挟着呼呼劲风,上切下煽,左扫右砸,与贺仁杰的招式揉合一起,布成了一道攻防自如的钢墙:
    寒山重候进修退,戟斧斩翻起落,皮盾来回飞闪,银白的斧芒宛似天河决堤,浩浩荡荡,紫红的盾影,就像磐石满空,呼轰溜泻,刹那问双方已交手了三十余招!
    此刻,贺仁杰已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大吼一声,挺身揉进,青竹竿一抖,“哗啦”
    一声加长了五尺,莲花似的倒刃钩淬然抓向了对方的下腹!
    寒山重大笑道:“就是如此!”
    朝斧候而下落,落到一半又蓦然仰起砸开邵标的铁扇,他的皮盾横着飞来,“砰”
    的一声已震开了贺仁杰的青竹竿,动作之快,真是毫无间隙,一气呵成!
    贺仁杰身形一个踉跄,寒山重已鬼魅似的逼了上来,在哧哧的笑声里,他虽然拼命奔跃,却仍然在左肩上挨了一盾!
    邵标连环五扇急攻,也没有来得及援救贺仁杰,他急怒攻心下,一面再出五扇十腿,边狂吼道:“通统上啊,你们这些死人!”
    在他的吼声里,围立四边的五十多名大汉呐喊一声,纷纷涌上,刀剑齐出的招呼了寒山重!
    突地直冲而上,在空中一个大斜身,寒山重的戟斧划过一道半圆,“呱”“呱”之声不绝响起,五颗斗大头颅已暴起飞落谷底!
    一片惊呼骇叫刚才乱成一片,紫红色的皮盾已平着砸扫,又是三个身体手舞足路的摔出两丈之外!
    寒山重豁然长笑,身形就地一贴,闪过了邵标骤雨似的十八扇,他右手一翻一转,嗯,十二只人腿齐胫斩断,带着溅洒的鲜血回飞而去!
    一片狼哭鬼号此起彼落,寒山重神志冷沉,就地一撑倒射而出,邵标的大铁扇连砍连切,空自斩得地下石屑纷飞,印痕道道,却是一下子也没有沾上人家……
    贺仁杰正咬牙在搓揉左肩,一条黑影己隼鹰般飞射而来,隔着老远,戟斧的刃芒已寒森森的逼向了头顶!
    大吼一声,贺仁杰青竹竿直戳而出,身形同时后撤,寒山重闪电般的七斧九盾,再九盾七斧,逼得他团团乱转,连招架之功也几乎完全失去,情势狼狈得严重。
    这时,贺仁杰绕着那几桶桐油转着圈子,寒山重忽然哧哧一笑,皮盾猛的斜砸油桶,有人高的这么一具粗大油桶,竟“呼”的飞了起来,带着强劲的风声,一下子砸倒了六、七名冲来的大汉,刹时“哗啦啦”的破裂声响成一片,木屑碎块挟着桐油四散飞溅,身形如电腾起,右手扬斧一钩倏扯,落在树枝校上一盏气死灯风已划着一道曳尾,砸碎在桐油之中!
    于是—一
    快得像在做梦,“呼”的。一声火势已燃烧起来,似原先在谷底的时候一样迅速,熊熊的大火—下子就烧成了一片!
    约莫有二十多名大汉子身上起了火。他们口里降着在翻滚跳跃,手上的兵刃早就丢了,宛如一群疯狗般东窜西奔,空气里,散发着强烈的焦臭气味,晤,那是烤肉,烤的人肉!
    寒山重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在火光里,他发觉正在掠向远处的大铁扇邵标,冷冷一笑,寒山重跃身急迫而去。
    但是——
    他的身形刚刚闪出三丈,一条青竹竿子已毒蛇般一下淬而噬到了他的肋下,一经出手,他的手臂不动,手腕用力一弹,戟斧已突地倒翻荡回,快得不及人们眨眼的十分之一时间,“喀嚓”一声,那根青竹竿子已连着莲花形的倒刃钩被斩断成为两截:
    不容对方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寒山重再接再励,皮盾猛然斜砸仰击,戟斧顺着原式直斩而去,双腿也同时飞也似的踢出:
    一声闷哼,贺仁杰抛掉了手上的半截青竹竿,高大的身躯被皮盾震得连连打出去两个转子,还没有来得及喘气,又被寒山重紧接的双足一下子蹴翻地下!
    没有朝他多看一眼,寒山重仿佛一头大鸟腾掠而起,虎皮披风展拂如翼,三度起落,已自追上了正在落荒而逃的大铁扇邵标!
    隔着邵标还有八尺,寒山重已倏然抢在他的面前落下,回过头来,他朝着面色惨白的邵标微微露齿一笑:“老邵,未见真章,未报血仇,怎么就选了那三十六着里最上的一着了?你不念旧,姓寒的却还难舍老友呢。”
    大铁扇邵标满脸的横肉哆嗦着,他狂怒的叫道:“谁……谁在逃走?姓邵的只是要找个清静地方与你一决生死……你,你不要满口胡说……”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好吧,就算姓寒的胡说,那么,大当家,这里已经够清静的了,咱们就在此了断一下吧,嗯?”
    邵标的猪泡眼一闪,猛的朝侧旁跃出,跃到一半,大铁扇霍而半旋割切,寒山重一斧砍去,邵标收扇腾起,“嗖”“嗖”“嗖”几声轻响传来,三道精芒己射到寒山重眼前!
    皮盾魔术似的自寒山重的左手滑到了胸前,“噗”“噗”几下闷响,三只尖锐的纯钢扇骨正深深的插进了皮盾之内!
    这一刹之间,邵标已奔寻丈远近,他头也不回的又一反手,六道寒电再度射出——
    皮盾旋飞着震落了六只扇骨,邵标却已在十丈之外,寒山重摇摇头,大叫道:“老邵,不远送了,这里寒山重赠你老兄一点临别纪念!”
    “念”字甫自他舌尖跳跃在空气中,一阵银铃的叮当声已鬼啸似的响起,不过,当人们的耳朵听到这阵银铃的响声时,奔出十多丈远的大铁扇邵标却早已像得了抽心病一样仆倒于地了。
    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一摇三摆的走了过去,寒山重注视着尚在地下奋力爬行的邵标,邵标的右脚深深嵌着一枚银铃的铃尾,没有一丁点血流出,但是,邵标的右脚骨却整个碎裂了!
    缓缓的跟着邵标,寒山重温柔的道:“别爬,老邵,人原是两只脚走的动物,你这四条腿一齐上劲,不是和畜生无异了么?”
    颓然俯倒地下,邵标转过他那张黯淡阴沉的面孔,怨毒的盯着寒山重,良久,他狠狠的道:“姓寒的,你还要干什么?你还想做什么?”
    寒山重耸耸肩,无奈的笑笑,道:“岂敢,只是麻烦阁下,向贺仁杰说明一番也就罢手,前债今仇,姓寒的一笔勾销。”
    邵标咬咬牙,怒道:“说明什么?”
    寒山重冷冷的道:“不要装傻,老邵,我们彼此都光棍一点,你去告诉贺仁杰:说姓寒的并没有杀过他的大舅子,以往种种全是你为了报那私仇而存心挑拨离间,还要告诉他谁才是凶手,谁才是盗取那黄金之人!”
    大吼一声,邵标叫道:“放屁,明明是你杀了人,作了孽,却要老子为你开脱顶罪,呸!你不要做他娘的春秋大梦了……”
    寒山重哧哧一笑,右手一挥,“呱”的一声,邵标的左耳已应声飞入黑暗,痛得这位虎头帮的大当家,激灵灵鲜血刹时流了满脸!
    淡淡的,寒山重道:“你说不说?”
    邵标咬着牙,瞪着眼,语声自齿缝里传出:“你——才——是——真——凶——”
    寒山重叹了口气,右手再探,“呱”的一下,邵标杀猪似的大叫一声,他的右耳也与脑袋分了家。
    戟斧的刀口闪泛着寒光,一滴鲜血滑溜溜的自锋利的刃口坠落,寒山重撇撇嘴,又道:“嗯,你不说?”
    血满布在邵标脸上,痛扎在他的心里,他的眸子一直瞪视着那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戟斧,寒山重的语声又冷酷的传了下来:“最后问你一句,说不说?下一次,老邵,就轮到你的尊目了,我的戟斧尖端挑刺眼球是最利落不过的……”
    一阵深沉的恐惧震撼着邵标,他明白寒山重不是在恐吓他,他明白寒山重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煞手!
    哆嗦一下,邵标的语声抖得厉害:“罢……罢了……我说……我说……”
    寒山重哧哧一笑,一把将他庞大的身躯提了起来,道:“对了,这才像个英雄,正如你适才所云,好汉做事好汉当!”
    说着,寒山重提着他走向尚卧在地下喘息呻吟的贺仁杰身边,现在,就要分晓了,到底谁和谁是仇家呢?江湖上的是非虽然太多,但是,有些事儿却定得断出个水落石出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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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雪冤明仇图穷匕现
    火光在谷顶上熊熊的燃烧着,浓重刺鼻的油焦气息飘荡在空气中,有黝黑夜空被映得成为一片血紫色的惨红,呼吸像黏着一层薄薄的胶,室得人们胸口发慌。
    多少具凄怖的尸体横竖躺在火里,骨肉被火烧得兹兹作响,那模样实在难看,似一段段焦枯的木头却曾生着血淋淋的肢体,有过欲望与灵性,现在,却那么丑恶的僵卧在那儿,丑恶得令人发呕,这些死去的人留下了些什么呢?又何尝留下了一丁点儿呢?
    寒山重拖曳着肥胖的邵标往前行走,邵标那张横肉重叠的狰狞面孔沾染着斑斑血迹,油光的头皮泛着青渗渗的汁珠儿,他粗浊的湍息着,嵌入银铃的那只脚犹在不停的抽搐抖索,他被拖着走,肌肤擦着地面,火辣辣的似扎着一把针。
    那边
    豹胆红翼贺仁杰已强撑着半坐了起来,他怔怔的凝视着周遭,凝视着眼前一片活生生的惨厉,神色里流露出一股悲戚的茫然。
    邵标被拖曳在地下的沉浊声音传入贺仁杰的耳朵里,他转过头,愣愣的瞧着寒山重将这位庞然大物的仁兄拖了过来,又毫不在意的掷在他面前——就像掷一头死狗:
    抿着唇一笑,寒山重低沉地道:“抱歉伤了你,现在好了一些不曾?”
    贺仁杰嘴唇痉挛了一下,死死盯着寒山重,狠毒的道:“姓寒的,除非你将我贺仁杰挫骨扬灰,否则,我只要有一口气在,便不会轻饶于你!”
    寒山重耸耸肩,淡淡的道:“随你,姓寒的双手染血染得太多了,老实说,再增加条把人命也无所谓,只是朋友,你不怕死得冤么?”
    贺仁杰“呸”了一声,怒道:“冤?放屁——”
    哧哧一笑,寒山重退了一步道:“别嚷,好朋友,鬼也怕恶人,你这副德性活像要吸血啖骨;十八层地狱里的牛头马面见了只怕也要退避三舍——嗯,咱们虎头帮的舵把子,你说是么?”
    邵标狠狠的瞪了寒山重一眼,贺仁杰已愧疚的朝他道:“邵兄……你,你受伤了?”
    邵标的肥脸一热,好在这尴尬掩遮于面上斑斑块块的血迹里,他期期艾艾的咿唔了几声,贺仁杰已悲愤的道:“邵兄,邵兄,都是我累了你,都是我贺仁杰对你不住……”
    寒山重用脚尖踢飞了一块石头,冷冷的道:“你们彼此都有些对不住,都是一双废物,现在,邵舵把子,你阁下可以开始伸张正义了。”
    贺仁杰正想破口大骂对方,一听此言却不禁怔了怔,要出口的话也咽了回去,他迷惑的望着邵标,迟疑的道:“邵兄……有什么不对?”
    邵标艰辛的舔舔嘴唇,干咽了两口唾液,张了张口,又颓垂下头去了,没有耳朵的脑袋显得如此沉重而狼狈,悲惨加上窘迫。
    寒山重撇撇唇角,冷森的道:“邵标,到你说话的时候了,不要延迟。”
    贺仁杰看看寒山重,又瞧瞧邵标,疑惑的道:“说什么,邵兄?姓寒的可是又在耍什么花样?”
    寒山重面孔逐渐冷沉了下来,他的目光像两把钢刀一样凝视着邵标,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当家的,你需要明白,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痛苦,一丁一点的慢慢死去!”
    愤怒的瞪着寒山重,贺仁杰喘着气:“你够了,寒山重,你已经狠毒的离了诺了,我们既已栽在你手里,原本就不打算活着出去,你动手吧,用不着如此逼迫邵标兄,你动手吧,你动手啊……”
    冷冷一笑,寒山重反掌倏扬,抱得贺仁杰仰天倒下,满口的鲜血喷起老高,眉梢子微挑,寒山重生硬的道:“当本院主向别人说话,旁边的人最好不要插嘴,这是浩穆一鼎多年来的规矩,现在,邵标,告诉这白痴你要告诉他的I”
    邵标在寒山重重掌掴贺仁杰时,已不由自主的心头狂跳,他明白寒山重素来的习性,更知道他那说一不二的作风,至少,他目前还不想死,退一万步说,就是非死不可,他也不愿意零零碎碎的受活罪,他晓得寒山重言出必行,不论是仁恕方面,或是在残酷方面。
    大大吸了口气,邵标终于硬着头皮,暗哑着嗓子,断断续续的道:“贺……贺兄……事情……唉,事情并不像邵某告诉你的那样……唉,哦,这件事……这件事实在……实在不得已……”
    贺仁杰霍的坐了起来,两只眼珠似欲穿出眼眶,他一动不动的盯视着邵标,满嘴满腮的血往下直滴,形象十分吓人……
    窒息了一下,邵标有些手足无措的窘在那里,他的目光不敢与贺仁杰的眼神相触,只管垂注地下,定定的呆着不动,夜风里,豆大的汗珠却淌个不停:
    贺仁杰蓦地起了一阵抽搐,颌下黑髯唰唰颤抖,他的语声带着哭调:“你……你在说……说些什么?邵大当家……你在说些什么?”
    寒山重的头巾微微飘拂,他一扬头,声如金石:“告诉他!”
    邵标的一颗心急剧的扑通着,他的面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手脚全已没有了置放处,贺仁杰似是明白了什么,他悲伦的道:“有什么话,邵大当家,你说吧……”
    一咬牙,邵标抬起头来,窘迫得连呼吸都有些喘不过来了:“我……我……在往昔告诉你那些话……是假的,杀你内兄之人不是眼前的寒山重,另外有人……”
    贺仁杰像被霹雷击顶似的呆了片刻,蓦然又像疯了一样扑到邵标身上,十只手指宛如钢钩,紧紧扼在邵标那粗短的脖子上,喘息得似一头野兽:“你……你这骗子,畜生,凶手……你……你……你,你告诉我,谁杀了我的内兄?
    是谁?是谁?是谁啊……”
    邵标被他扼得面如血,双眼翻白,四肢狂乱的挣扎着,口里窒闷的咿唔不停,喉咙也在咯咯作响……
    寒山重踏上一步,一把拖开了贺仁杰,平静的道:“勒死了他,你也没有好处,朋友,谜底还待揭晓I”
    贺仁杰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下,伤处的牵动令他全身发着痉挛,一双眼睛却仍牛似的怒瞪着邵标,邵标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嘴角的液涎拉得长长的,他抚揉着脖子,喉里咕噜噜的直响。
    寒山重懒懒朝四周看了一眼,晤,火在油上仍烧得凶,就着风势,看样子一半会还熄不了呢。
    盯着邵标,贺仁杰气吁吁的吼:
    邵标苦着脸,伸手拭去挂在唇角的唾液,沙哑着嗓子:“贺兄……你先……先冷静一下,唉,此事说来话长……”
    寒山重转移腕上的银铃,那叮当的清脆铃声是如此悦耳,如此幽雅,但却又是如此令人心儿忐忑,沉默了片刻;他道:“大当家的,不要太罗嗦,长话短说。”
    偷窥了寒山重一眼,邵标吞了口口水,呐呐的道:“哦,贺……贺兄……”
    贺仁杰冷沉着脸,重重的哼了一声,邵标尴尬的抽抽鼻子,喏喏的道:“事情是这样的……咳咳,因为,因为兄弟我与寒山重结有深怨,但我的力量又被寒山重消灭殆尽,我一己之力,实在斗他不过,所以,所以在多年以前,我就开始暗中寻访其他与寒山重有仇的江湖同道,以便互相联合,协力对付于他……哦,所以我就找到了你们夫妇,承蒙不弃,你们告诉了我令内兄遭害之事,我一时报仇心切,当时就故意摆出姿态,佯称凶手乃是寒山重,而据你们述说的情形,寒山重的嫌疑也自然最大,我并非有意欺骗你们,因为我急需助力……”
    “呸”地一声一口唾沫吐在邵标的脸上,贺仁杰怪叫道:“你……你这畜生,姓邵的,你装得太像了,当时你告诉我亲自隐在一旁目击事情经过,绘形绘色历历如真,又和‘缠练手’贾如钧似是素识,贾如钧对妮妹一直照拂有加,我一点也未曾怀疑过你的居心如何,想不到却被你利用了……”
    寒山重的如剑双眉忽的一皱,缓缓地道:“贾如钧?贺仁杰,你所说的可是那个身体魁梧,壮得像一条牛;又蓄着满腮青胡子的贾如钧?”
    贺仁杰怔了一下,呐呐的道:“你……你也知道这人?”
    从贺仁杰的语气里,可以明白他对寒山重的仇恨已经大大减轻了,寒山重抿抿嘴唇,冷冷的道:“不只是知道,他还在姓寒的手里栽过一次大筋斗!”
    “那么……”贺仁杰咽了口唾沫,又喏喏的道:“‘飞狐’裘白你大约也晓得了?”
    寒山重沉默了片刻,眸子里闪耀着一片智慧与颖悟的光辉,他沉沉的一笑,平静的道:“这小子与贾如钧是老搭档,都是狼狈为奸的东西。贺仁杰,在昔日,你所说的指点过你‘迷津’的几位江湖朋友,大约就是这两个宝贝吧?”
    贺仁杰面孔红了一红,低哑的道:“是……是的……是他们……”
    寒山重目光隼利的瞧向邵标,邵标不敢正视的低下头去,寒山重仰首望着夜空,缓缓地道:“贺仁杰,我在江湖上闯荡了几近十年,这十年中,结的仇怨比交的朋友多,有些仇家够骨气,敢明着找我复仇,但是,有的仇家却没有这个种,只能隐在暗处,用其他阴险的下流手段暗算我,这些人,可以由贾如钧、裘白及眼前的邵标为代表,你没有与我开诚相谈,自然不会明白事情真像,因此,你也容易受他们蛊惑。我并不怪你,你只是个愚蠢的被利用者,我讲句老实话,你在他们眼中,或者尚有两下子,但在姓寒的眼里,却是不值一毛,姓寒的浩穆院里,第三流的角色都比你强,贺仁杰,你除了驯驯那些野豹,不过只是个莽夫而己!”
    寒山重的唇骂,贺仁杰却奇异的没有愤怒的感觉,他心里非常平静,他自己也为自己的平静而惊异,在往常,他并不是一个度量大的人。于是,贺仁杰明白他是彻底的错了,一丝一毫不假的错了,他知道,他自己接受这错误的后果接受得心甘情愿,否则,他绝对忍受不了对方的讽刺
    咬咬下唇,寒山重谈淡的,却带着一股足可令人毛发悚然的冷漠语气朝着邵标道:“邵标,此时,你可以说出谁是杀害杜明的真凶了。”
    邵标面孔的肌肉蓦地起了一阵痉挛,他惶恐的道:“我……我只晓得你不是凶手……但……但……我不知道到底是谁杀的……”
    寒山重撇撇唇角,淡淡的道:“你不会不知道,邵标。”
    青油亮的青色头皮渗着汗珠,邵标惊惧的用力摇着头:“我……我真不知道……寒山重……你不可逼人太甚!”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不,只因你逼我太甚,所以,我才不得不逼你,告诉我,老朋友,到底是谁杀害了杜明?”
    邵标神色黯然,目光闪烁,但嘴巴却闭得很紧,贺仁杰死死的瞪着他,语声自齿缝里传出:“邵标,我夫妇己被你害得够苦,你如再不说出谁是真凶,邵标,就不要怪我贺仁杰要对不起朋友了!”
    寒山重轻轻摆手,安详的道:“真凶是贾如钧与裘白吧?”
    邵标猛然全身一震,面上顿时涌现出一片惊骇与迷惑之色,寒山重哧哧一笑,右手食指和拇指弹出一声脆响,道:“世上很多事情,并不要件件都亲眼看见才能知道真像,有些事,慢慢推断也一样可以猜出。我想,这件事或是一种巧合;在杜明获得那块玉及我遣司马长雄等人前往购买之时,贾如钧与裘白大概已得到消息。他们或是跟踪于后,或是预先往浩穆院左近潜伏。在成交之后,他们出手杀了杜明,再伪装成司马长雄‘乌心掌’的遣痕,然后窍夺黄金匆匆而走,可恨的是,他们非但不就此消声匿迹,更竞寻到杜妮,妖言相惑,诱使杜妮又遇上了贺仁杰这呆子,贺仁杰大约对杜妮十分死心塌地,贾如钧与裘白一见势不可为,也就顺手推舟,装做成全他们婚事,却要杜妮以逼贺仁杰助她复仇为条件,这两个贼种大约是看上了贺仁杰驯服豹子的能耐,觉得可以利用……”
    贺仁杰呛咳了一声,不服的道:“你错了,杜妮嫁我,本来就只要求这一件事,并没有人逼她……”
    寒山重一挥手,冷冷的道:“那么,其他的推断都不错吧?”
    贺仁杰老脸一热,尴尬的点点头,寒山重又道:“还有一点,贾如钧和裘白是如何知道杜明有个妹妹的?”
    微微垂下目光,贺仁杰道:“杜明身上有写给内人的函件……”
    寒山重含首一笑,道:“却是简单,他们一定也借着这个以‘仗义’为名找上杜妮的吧?”
    贺仁杰搓揉着青紫的肠骨没有吭声,寒山重舔舔嘴唇,续道:“这些情形,邵标这老小子一定都知道,他是老江湖了,而且极可能与贾如钧、裘白二人素识,再逢之下,非但是同仇敌忾,更有你这呆鸟做前驱,他们沉攘一气,串通好了,自然骗得你这饭捅团团订转,你却还以为这一下子碰上了救命的活神仙,却不想被他们耍了宝……”
    说到这里,寒山重似笑非笑的瞅着邵标,冷涩的道:“对么,邵大当家?”
    邵标艰辛的吞了口唾沫,迟疑着没有表示,寒山重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轻轻松松的又问了一句:“对不对?”
    邵标一咬牙,硬着头皮道:“不知道I”
    寒山重长长吸了口气,目注邵标,语声清雅得不带一丝烟火之气:“邵标,你今年只有五十岁吧?”
    一股凉气自邵标脊背升起,他怔仲而畏怯的瞪着寒山重,两只瞳孔里显露着可以察觉出的颤悚,寒山重平静的道:“假如你好好活,足可活到八十岁,你身体硕健,没有暗疾,嗯,邵标,你一定也想活到八十岁而不想在今夜就完蛋大吉,是不?”
    邵标满脸的横肉挤做了一堆,他呻吟似的喘息了几声,寒山重双眼上望,阴沉沉的道:“你可以快快乐乐的过你下半辈子,但是,你得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犹豫着,迟疑着,终于,邵标喏喏的道:“贾如钧……裘白……他们……”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他们不会放过你,是么?这个你放心,因为,他们首先会想到的将是他们生命的延续问题,邵标,姓寒的自有定夺!”
    暗暗咬牙,邵标一横心道:“不错,杀杜明的是他们两个!”
    寒山重脸色一沉,道:“说出经过。”
    咽了口唾沫,邵标低哑的道:“杜明掘得玉之际,也正是他们两人闻得风声前往寻取之时,他们慢了一步,已被杜明获得,本来,他们准备下手硬夺,但是,恰巧司马长雄率人赶到,与杜明商谈之下妥协了买卖,贾如钧与裘白两人见状十分愤恨,乃随后跟随至浩穆院附近潜伏,待杜明身怀巨金出了浩穆院,在骑田岭隐蔽之处,贾如钧及裘白二人便同时出手淬击杜明……
    杜明虽然也识得几个式子,却远非此二人之敌,照面之下,便被杀死当场,贾如钧与裘白劫去杜明身上黄金,又搜出杜明怀中的几封信函,知道杜明还有一个妹子叫杜妮,他们两个性好渔色,当时都动上了脑筋,因而寻到杜妮编出一番谎话来诱使她随同逃匿,因为杜妮与其兄杜明相依为命,一旦失去依恃,当然惶恐悲愤,也就更加容易坠入贾如钧与裘白所设的圈套……”
    邵标说到这里,贺仁杰已是双拳紧握,一口钢牙咬得咯咯做响,两只眼睛突得有如铜铃也似,寒山重摆摆手,悠闲的道:“说下去,邵标。”
    润湿了一下嘴唇,邵标避开贺仁杰那双宛似喷火的目光,继续说道:“本来,杜妮早就遭到他们两人污辱的,但因这两人都对杜妮怀有企图,互相牵制监视,才一直平安无事……这种情形,直到杜妮有一天遇见了贺仁杰才开始转变,待贾如钧和裘白发觉,已经不及挽回,他们只好将计就计,硬着头皮成全了杜妮的婚事,但是,贺仁杰却被他们利用了!”
    喉头像野兽般嗥吼着,贺仁杰咬牙切齿的道:“邵标,我要生啖了你们这群畜生……”
    寒山重一拂衣袖,安详的道:“这年头,人心本就歹毒阴诡,错只错在你老邵真太过份了。”
    朝邵标看了一眼,寒山重道:“那乌心掌,他们是怎么做出痕迹来的?”
    邵标揉揉眼睛,低低地道:“先用内力朝尸体上重击造成青紫,再用‘黑藤水’浸染,黑藤水有浸淫之毒,而且永不褪色,浸上去就和司马长雄的乌心掌拍过一般无二……”
    寒山重笑笑,道:“难为他们设想周到,但是,你又如何知晓得如此详尽?”
    邵标禁不住一哆嗦,恐惧的叫:“我没有与他们同谋……寒山重,你要守信诺……”
    寒山重哼了哼,冷然道:“我并没有毁诺,我只是在问你的话!”
    满脸黝黑的横肉扯紧又松,邵标惶惶的道:“他们……他们瞒不过我……我在一家客舍里遇上他们,那晚,大家都喝了些酒,我们又是素识,一谈起来,大家在你手上都有一肚子委屈……他们虽未尽言,但我多少知道了一些,再加上日后相处时的片片断断,自是不难窥其全貌……”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你大约也套出了不少内情吧?你本就滑得带油了。”
    这时,坐着的贺仁杰忽地站了起头来,他颤巍巍的,一步一步的行向邵标,邵标双目突睁,惊恐的叫:“寒山重……姓贺的要动粗……”
    寒山重冷然注视贺仁杰,阴森的道:“站住。”
    贺仁杰沉浊的喘着气,一张面孔涨得通红带紫,颔下虬髯不住抖索,他瞪着那一双充满血丝的牛眼,喉咙里呼噜噜的咆哮:“我要扼死这畜生……一个个生剥了他们……”
    寒山重有如一尊魔像般挺立不动,平静得近乎冷酷:“我说,贺仁杰,你站住。”.
    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宛似一把把的冰碴掖在贺仁杰熊熊冒火的心里,他惕呆呆的站住,全身出着汗,发着抖,终于,面色青白的颓然坐倒!
    寒山重注视着他,淡淡的道:“我答允邵标生路,就必须叫他活着,老实说,他并非怕你,更不是畏惧你那几下子庄稼把式,他只是因为愧疚惶恐才不敢、也不愿与你对手,你要有自知之明,不可一味逼人走上绝路!”
    说到这里,寒山重略一沉思,又道:“何况,主凶并非邵标,冤有头,债有主,流血也该找个正确的对象,邵标助纣为虐,欺瞒诈骗,他已有一双耳朵及一只脚做为代价,这,已经很够了,现在,嗯,我要放他离去,我想,他以后该不会再蠢得重犯相同之过了。”
    贺仁杰蓦地抬起来,悲切的大叫:“你……你怎么知道他所说的全是真话?他能骗我难道就不会骗你?不会骗天下人?”
    寒山重雍容的一笑,道:“骗你容易,朋友,要骗我寒山重却不简单,而且,我若发觉邵标骗我,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被杀,一条是自杀!”
    说到这里,他转朝邵标露齿一笑:“对不,邵标?”
    邵标急不迭的连连点头,那副恨不得挖出心来表白的模样,真是又可怜,又可笑,寒山重双目注视着他,半晌,道:“好了,老朋友,你可以离去。”
    长长的吁出一口气,邵标像爬过刀刃之山而终于到达顶峰后似的如释重负,他俏然拭去满头冷汗,向寒山重一抱拳,感激涕零的道:“寒……寒兄,我邵标会永远记住超生之德……”
    这山谷里曾经历过一场浩劫,焦黑的岩壁与残余的柴烬相映,还四处飘散着袅袅的青烟。
    寒山重到达山谷的入口了,可以听见一阵阵兵刃的交击声与比喝声,偶尔惨叫连成一片,显然,外面激战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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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云涌风凄断命飞魂
    谷口,被一堆乱石封死,大小的石块层叠散乱,像是自天上掉下来的一群陨星,但寒山重知道这不是陨星,这是加以人工的阴毒诡谋。
    他的那双如剑的眉毛结了起来,瞳孔中的光芒在刹时变得冷森而悠远,嘴唇残酷的紧闭着,在他跃过石堆的瞬息,戟斧与皮盾已分握手中。
    晤,隔着谷口约有二十丈远,无数人影正在闪晃扑腾,地下;已横七竖八的躺下了数十个人,不全是尸体,因为还有惨痛的呻吟声播扬在寒夜的空气里,只是分不出哪些是死人,哪些还留着一口气……
    靠在那片落尽了叶子的灰白树干边缘,全身黑衣的司马长雄正起落如电的搏击着一个手执红色笛子的黄衫老人,那慈眉善目的黄衫老人——阎王笛子沙心善!
    无缘大师显然已是十分疲累,他的一身灰僧袍破裂得条条片片,而且,沾满了血迹,这些血迹,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他敌人的,嗯,他的敌人,一个身材粗壮结棍,浑身肌肉盘虬的青胡子大汉!
    这蓄着满颌青胡子的魁梧大汉,一身武功十分惊人,行动之间不但强悍,身躯更是快得有如风掣流电,在扑击迎拒的闪游里,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犷勇暴烈的味道,看情形,无缘大师只怕一下子还不容易占到他的便宜!这人的手里,拉着一条以银色链练环扣接的斗大尖锥,另外,有三十多名穿着各色衣衫,形容狰狞的大汉,在一个身形狡诈滑溜的四旬瘦小汉子率领下围攻着两个人——两个长发披拂,行动踉跄的女人!
    寒山重一口钢牙咬得咯咯作响,他已看见横卧地下的钱琛,这己弃邪归正的钱琛,他却躺在地下,半边脸孔染满了鲜血,一只眼睛已暴出了眼眶,胸侧的肋骨白森森的戮破了肌肤穿出体外,他手里还紧握着一柄尖锐的匕首,在他周围有着五具尸体僵卧,每具尸体的胸口,都深深插进一柄匕首,寒山重知道,杀他的是阎王笛子沙心善,而缠链手贾如钩必定又是雪上添霜一锥——或更多锥!这种死法,寒山重十分熟悉,长久的血腥生活,己使他能在一瞥中便可判断出死者是致命于何种凶器,而此刻,凶手正在左近。
    慢慢地,他一步一步走了进去,转攻着那两个女子—梦忆柔及郭双双的数十个形态邪恶的大汉,已有一部分发觉了他,但是,这些角色似乎并不认识这突然来临的人是谁,他们甚至不明白一面死亡的罗网已经缓缓罩了下来,其中两个大汉一使眼色,怪叫着道:“裘大哥,又有个兔崽子上门了。”
    裘白避过了郭双双的连环七剑,身形闪晃中挥出九掌,头也不回的道:“苟老三,你带五个弟兄去拾掇他!”
    一个穿着羊短马甲,灯笼裤的斜眼汉子答应一声,回手招呼了五个同伴匆匆跃出战圈,像六头猛虎似的冲向寒山重!
    斜眼汉子一横手中的大板斧,邪气的盯着寒山重大笑道:“好相公,敢情你也是玩斧的,还多了个皮盾儿哩!”
    裘白正逼得气喘吁吁的郭双双往后倒退,郭双双一面还得护着功力不济的梦忆柔,周围的猝袭者又是刀剑齐上,淫恶的哄笑秽语也不堪入耳的钻进了她们蒙不住的耳朵,裘白这时却已听见了那苟老三的讽语一一
    这几句讽辱对方的俏皮话好像钢针一样扎进了这位瘦小的江湖客心里,他差一点吓瘫了,全身猛的一痉挛,宛如见了鬼似的蓦然窜了出来。
    寒山重盯着冲向他来的六条大汉,防防笑道:“你们这些偷鸡摸狗的下三流市井无赖,江湖上的血雨腥风你们只怕连边也不配沾上。”
    那苟老三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大板斧一扬猛砍,口里骂道:“去你娘的狗熊,看你嫩得像——”
    他的话还没说完,戟斧的尖刃已那么不可思议的在候闪之下似有鬼一般戳进了他的肚腹,苟老三甚至连痛苦还不曾感到,他的肚肠已被全盘扯了出来,戟斧的锋口一斜,轻轻的一声“咔嚓”,这位吊着一双眼的好汉已丢失了他那颗斗大的头颅!
    这时,白狼裘白的仓皇叫声已来不及的传到:“快追,他是寒山重——”
    苟老三的尸体尚未倒下,一腔热血方才标溅,寒山重在一个猛烈的旋转下已同时斩死了三个目瞪口呆的敌人,其他两人还没有来得及动上逃走的念头,那紫红的皮盾已似来自虚无,将他们凌空砸了出去。
    从开始到结束,只有一眨眼的时间,而在这短促的时间里,六条生命己告终结,他们的父母养育了他们数十年,该不知道他们会结束得如此之快吧?
    寒山重豁然大笑道:“朋友们,这才叫打架,这才过瘾2”
    笑声中,他直扑向前,生硬的道:“飞狐狸,今日再不收拾你,你大约就要成精了!”
    飞狐裘白慌忙后退,边骇然大叫:“万毛子,阿洪,快来截住他!”
    被他招呼的两位仁兄不禁都伤了,他们深知飞狐裘白的功夫比他们两人加起来还强,而且,平时也狂得厉害,怎的与对方连照面才只打了一下,就已吓成了这付德性?这是怎么回事?
    寒山重哧哧一笑,狂风暴雨般朝裘白劈出了三十七斧,裘白惊得只顾东窜西躲,甚至连叫也叫不出来了。
    斧柄在寒山重手上一转,他人己倒射而回,起落之下,九条躯体血肉横飞,在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中部打着转转横摔了出去!
    皮盾闪映出一片紫红色的芒彩,那么美妙的翻起斜砸,三柄鬼头刀接着两条倒刃鞭震飞空中,斧刃犀利的颤动跳跃,而在那快捷得像狂风一样的跳动中,又有七个大汉尸横尘埃!
    殷红的鲜血沾染在斧刃与盾面上,当旧染的血迹还在淋漓流洒,新的血迹却已喷洒了上去,厉呼悲嚎之声似是永远不会停止般凄怖的连接着响起,仅只在人们呼吸的间隙里,围攻梦忆柔和郭双双的三十多名凶汉已躺下了二十多:
    寒山重宛如一个饱受了千年怨气的恶魔突破了十八层地狱出来,戟斧旋舞着,皮盾滚动着,而在斧与斧的飞闪里,盾与盾的刺冲里,一条条的生命便陨落了,陨落得那么干脆,那么爽利,丝毫不拖泥带水!
    只剩下三个人了,寒山重的戟斧晃起一抹冷电,“嚓”的一声划开了其中一个的膛,另一个瘦子还没有来得及奔逃,坚硬的皮盾已将他的脑袋生生砸进了颈腔,最后一个大麻子心胆俱裂的嚎叫一声,丢了兵器,“扑通”就朝寒山重跪了下去。
    哧哧一笑,寒山重微微半侧身,在他身形半旋的刹那,右腿已倏而伸缩,将这位麻子仁兄一脚踢出去三丈远近,整。个下领完全与上边的脸孔分了家,像半个烂柿子一样飞出去老远。
    郭双双扶着梦忆柔,两个人都喘成了一团,身上沾满了鲜血,长发都披散在肩头,血,分不出是她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两张俏脸儿白得似纸,尤其是郭双双,更是全身抖索得厉害。
    寒山重注视着她们,静静的道:“你们坐下。”
    疲惫而憔悴的看了寒山重一眼,郭双双搀扶着梦忆柔坐了下去,寒山重没有表情的道:“谁伤了你们?”
    郭双双吁了口气,困乏的道:“还好,我们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寒山重撇撇嘴唇,梦亿柔却颤着嗓子道:“山重,郭姐姐伤了……是那个刚才逃走的人下的毒手,还有其他的刀伤……郭姐姐都是为了护着我……”
    寒山重目光游转,嗯,飞狐狸裘白正惶然不安的奔至阎王笛子身边不远,在指手划脚的叫嚷着什么,阎王笛子显然已没有闲暇再加顾及,他与他的对手司马长雄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不用多久,即将分出生死胜负了!
    轻沉而洒脱的,寒山重向阎王笛子沙心善那边移了过去,裘白已经看到了这位魔神的影子,他恐骇的大叫道:“沙大哥,沙大哥,姓寒的已经过来了,你快想想办法呀,沙大哥……”
    沙心善闪电般躲过了司马长雄“仰云博龙手”中的“九九夺命式”,一口气不及回转,又吃对方狂风暴雨般的霹雷掌势逼得连连后退,他汗水纷洒,一张老脸涨得发紫裘白的语声几乎已变成了嚎陶,寒山重又接近了一大段,他哽着嗓子大叫:“沙大哥,姓寒的来了……这个杀胚……”
    沙心善身形飘忽,在满身汗湿里翻腾游走,竭力寻隙反攻,一面破口大骂:“你是个死人?过来了就去截住他呀,你没看见我在拼老命?我他妈的又不是闲着一—”
    他的叫骂未已,“嘶”的一声裂帛声传来,一只衣袖已被司马长雄扯落,惊得他慌忙跃闪,红色笛子的光华已有些晃摇得杂乱无章了。
    寒山重悠闲地站住,冷冷的道:“沙老鬼,偷袭暗算你是老行家,只是,这一次只怕是你表演故技的最后一遭了,你已老迈,该退出江湖生涯了。”
    沙心善已由眼角膘见了寒山重的身影,他空白急得大汗如注,心脏紧缩,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旁边站着一头猛狮,而眼前的对手也是一条凶狠啊!
    寒山重斜着眼望望畏缩在一侧的裘白,笑笑道:“老狐狸,你是自己死还是要我姓寒的来侍候你2”
    裘白激灵灵的一颤,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寒山重摇摇头,道:“怎么?江湖上的风浪越磨越软了你啦?拿出点男子气慨来,就像你暗算那姓杜的愣小子,就像你方才聚集了那么多人围攻两个少女一样,不要这么快就失了威风!”
    沙心善的笛子连成一道朱虹点戳砸扫,劲风如啸中,他愤怒的叫道:“狗娘养的裘白,你怎么一点种也没有,和姓寒的干呀,你死了老子陪你垫棺材底!”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听见没有?裘白,阴曹路上你也有伴相偕了。”
    飞狐狸裘白咽了一口唾沫,结巴着道:“姓……姓寒的……是,是谁告诉你我们杀了杜明?”
    “邵标,姓裘的,这不会有假,自古以来,便有一句俗训相传,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裘白神色一变,破口大骂道:“千刀剐的邵标,天雷打的邵标,老子要分他的尸,喝他的血,他竞敢出卖我们……”
    寒山重逼前一步,生硬的道:“这是你与他之间的事,现在,先解决我们之间的仇怨再说。”
    裘白脸孔发青,他不住搓揉着双手,鼻孔大张,嘴角在不停的抽搐,寒山重安详的一笑,而就在他的那抹笑容刚刚浮上眸子的晶幕上,一片仿佛来自云霄的冷芒已暴飞到裘白头顶。
    怪叫一声,裘白拼命跃躲闪避,瘦削的身躯真宛如一头躲避鹰爪的狡狐,寒山重微微回肘,戟斧一转,像煞烈阳的毫光骤收倏散,那么狠,那么毒,“呱”的一声,裘白的一大块头皮已被削落。
    带着一头血撞了出去,裘白慌乱的回了五掌两腿,寒山重轻轻松松的躲过,边淡淡的道:“裘白,与往年相比,你好像更窝囊了!”
    这位老狐狸此刻哪里还顾得到敌人的讽刺,他一个急俯身躲过了闪电似的一斧,身形巧妙的做了一个小角度的翻转,足尖一旋斜跃而出,寒山重“嗯”了一声:“想逃?”
    皮盾“呼”的旋转着横扫出去,招到一半,又划了个浅浅的弧度移动半尺,戟斧却朝一侧的空间斩去,而这空间,刚好是裘白窜出去落脚的脑袋位置——假如裘白窜出去的话。
    吓得冷汗如雨,裘白喉中闷哼一声,又拼命倒仰回来,于是,正好迎上了皮盾转出半尺后的弧尾——那浅浅的弧度之尾!
    “砰”的一声闷响,裘白一个跟路抢出好几步,“哇”的喷了一口鲜血,还没有来得及翻身侧避,戟斧的锋刃一闪,血花溅处,他的一条右臂已歪歪斜斜的飞落尘埃!
    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创口的鲜血大量涌出,像一股股不可抑止的泉水。
    寒山重舔舔嘴唇,语声温柔得出奇:“裘白,在往年,你曾于我手上栽过大筋头,那时,记得你是为了个女人,花小怕,是么?你身为花小怕的堂叔,却想诱奸,我适时经过坏了你的事,因此你恨我,但你却只在我手上走了十招,当时我只要你躺在床上半年,今天,你的罪恶实在过大,我不能再饶你,所以,你要用性命来抵偿。”
    飞狐裘白喉咙里咕噜了一阵,他翻了翻白眼。用力喘息着,语声暗哑得带着浓重的痰音:“你……你才是……才是摧残……女……女人的……刽子手!”
    寒山重哧哧笑道:“或者如此,但是她们甘心情愿,姓寒的从不诱惑,更不强迫。”
    又喷出一大口鲜血,裘白的嘴巴扁瘪而紧的往扯:“死……死为……厉鬼……我……我……也要……寻你索……命……”
    寒山重双眸中有一股清冷而莹澈的光辉,他淡谈的道:“来吧,裘白,我寒山重等着,无论是白昼,还是夜路。”
    喉咙里又响起一阵“咯”“咯”的痰,裘白的一双眼睛猛然一瞪,带着死鱼似的瓷光盯着寒山重,那双眼睛毫不眨动,那么冷硬,那么沉滞,又那么木油,断落的手臂伤处,仍然在一滴滴的淌着血,只是,那血已经红得泛紫了轻轻哼了一声,寒山重没有一点表情的走开,那边梦忆柔与郭双双的情形已好转了一些,郭双双正睁着她那美丽的眸子望着寒山重,目光里有掩饰不住的惊恐与怯悸。
    寒山重也望着她,冷冷的道:“好些了?”
    郭双双摇摇头,答非所问的道:“山重,你仍是那么狠,年岁的增长,好像没有磨去你的煞性……”
    寒山重面孔的肌肉跳动了一下,他平静的道:“不错,年岁的增长,也更使我明白了生命的可贵,江湖的阴诈,仇敌的狠毒,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
    叹息了一声,郭双双幽幽的道:“我,我并不指责你,我知道自己没有这份地位,我只是请你替梦姑娘想想,她一定需要一个安定的家,以及一个不用整天为他担心的丈夫。”
    微微一怔,寒山重有些感触的望着梦忆柔,梦忆柔也正在望着他,眼神中流露着祈求与哀悲,但却深刻而悠远。
    一仰头,寒山重转身行去,他一步步逼向缠链手贾如钧,贾如钧与无缘大师之战,已经在四百招以上了!
    老实说,无缘大师遁身空门已有一段漫长的时光,在这段悠长的日子里,他除了清心寡欲,苦苦修行外,再就是勤练武功,增进本身艺业的深度,他的一身功夫,在武林中,己足足够得上一流高手地位,当然,也并不能说是顶尖儿的人物,缠链手贾如钩在滇南一带,乃是最最有名的黑道匪帮头子,一条链锥不知残了多少人命,溅了多少热血,他的一套“流星锥”法加上七绝“翅子红”,是出了名的难惹难招,当年寒山重折倒他也还费了一番手脚,目前无缘大师与他对上手,虽然在沉稳方面大和尚够得上一个“深”
    字,但是,在猛辣两字诀上,贾如钧却强上三分,双方这一拉平,场面可就热闹了。
    寒山重缓缓酸了过来,现在,场中只有两对还在厮杀:司马长雄与沙心善,贾如钧和无缘大师。
    司马长雄的“仰云搏龙手”,乃是他成名江湖的绝活,凶悍强劲兼而有之,他只要一展出这套绝活,全是加进去“乌心掌”掌力,再配上他那快捷如电的身法,越发加虎添翼,不可力敌,难怪阎王笛子在江湖上纵横了这么多年,也丝毫便宜都占不到,更有些岌岌可危的形态呢。
    寒山重抬头望望天色,沉沉的道:“长雄,天亮以前结束较斗。”
    司马长雄身形起落翻飞中豪壮的答应一声,掌势在片片乌云里更是纵横如浪,浩浩滔滔,像煞九江之水,漫天盖地2
    阎王笛子沙心善的一管赤笛也越舞越急,伸缩宛如蛇信吞吐,点戳扫砸之间力道带着空气,都在“嗤”“嗤”裂响,在迷漫的黑色氤氲里,闪动着这条朱红色的光华,情景有着刺目的怪异与突出。
    那边——
    缠链手贾如钧紧闭着嘴唇,一把青胡子怒张蓬刺,两只眼睛仿佛铜铃,他全身肌肉绷紧,坟起如栗,在肌肉的突虬里,链锥旋舞如流星飞旋,严密而紧凑,几乎找不出一丝空隙,嗯,他在这把家伙上,浸淫的功夫已是够得上深厚了。
    无缘大师的灰袍飘拂,进退之间有若灰鹤掠空,清逸中夹杂着洒脱出尘的韵致,出手里“铁袖功”衬着“大空拳”、“一气掌”混着佛门的“般若真力”,身法沉雄稳定,与他的对手打得难分难解,看样子,这位“苦僧”已是动了那不易生烟的三味真火了。
    寒山重抹了抹脸,满手都是血迹,他熟悉的耸耸鼻尖,这种腥的味道,对他来说,实在腻味透了。
    “大和尚!”寒山重不奈的踏进了一步,低沉的道:“我来吧。”
    无缘大师袍袖猛挥,有如两块铁板撞向敌人,在呼呼的劲风搅动中,他枯槁的面孔上略微浮起一丝犹豫,缠链手贾如钧上身倏扭,飞锥在两片袍袖中擦过,直砸无缘大师面门,他纹丝不动的下身却淬然问斜起,急蹴对胚骨,一招双式同时施展,无缘大师哼了一声,极不情愿的掠退三尺——
    三尺的空间极为短促,甚至在无缘大师的袍袖中擦过,然而,一条黑影已像一抹流光自永恒来,“嚓”的一声已接替了他的位置,几乎不分先后,“当”的一声撞击声里,缠链手的飞锥已被荡出五尺之外I
    寒山重唇角喃着一丝冷酷的微笑,身形不停不滞,上手就是一抡狂若暴风骤雨般的猛砍快斩,他那裹在黑色劲装里的瘦削身子,显露出一股特别窒人的呼吸,撼人心魄的威悍犷野的气韵,仿佛一个五岳巨山都压不住的黑色魔神!
    缠链手贾如钧连意念还没有转过来,一口气之间已被寒山重逼得步步后退,手忙脚乱,骤出的冷汗浸得他的衣衫宛如水透:
    寒山重飘逸的晃移了一下,抖手就是十斧十盾,哧哧笑道:“老朋友,这种熟悉的挨打滋味可还曾记得?”
    贾如钧一甩头,滴滴的汗球子四抛溅洒,他咬牙切齿的挥动着飞锥拼力还攻,一面大吼着:“寒山重,老子今天最少也要你一起垫背!”
    寒山重的皮盾滴溜溜旋转翻飞,朝斧的光芒有如匹练环绕,在对方的飞锥纵掠里伸缩劈砍,挡拦砸扫,瞬息之间,二人己电光石火般攻拒了十招三十式!
    眉梢子一扬,寒山重大斜身一侧又猛然倒射而回,戟斧带起一道晶莹浑厚的刺眼芒彩,似天河自长空泻落,在一片澎湃浩荡的无匹劲力中笔直劈向贾如钧,光耀闪处,周遭的气流有如潮水般波动回涌,呼噜噜的排挤冲激,那片浑厚的光是如此强烈与明亮,简直已看不见那展出这片光芒的攻击者,天地之间,似乎一下子全被这片光芒充填了,这,竟然是与那剑术中的至高修为“身剑合一”发挥出相同的功能,但是,用剑与斧的途径却完全不同了,换句话说,使剑到达这种地步较易,用斧也能达到这种境界,真是匪夷所思了。
    贾如钧心腔猛然收缩,连头皮都发麻了,他恐怖的大叫一声,右臂抖颤如浪,飞锥闪动似云滚风啸,猛劲的挥舞溜泻,锥与锥的连续纵横中,团团的锥影仿佛流星布空,交结电织!
    于是——
    一连串的,竟如骤雨的,几乎不是人们的耳膜所来得及接受的一大片急速的金属撞击声蓦地传出,点点的火花飞溅进射,似正月的花炮烟火齐放,那么壮丽,那么焙目,又那么惊心动魄。
    自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口中发出了一声凄厉悠长的惨号,而那尖锐的惨号划过一道深刻而无形的弧抛向黑暗,贾如钧强健魁梧的身躯像被一只冥冥中的鬼手猛烈打击着,急速而痛苦的一个转子,一个转子往后踉跄歪斜,每一个旋转就洒出一大片热血,在瞬息中看见他的面孔,老天,那脸上的五官,竞已完全扭曲得变了位置,这哪里还像一张人脸?简直是一个在地狱里酷刑煎熬下的厉鬼!
    寒山重双目冷森,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处凝注着他,戟斧的尖刃指垂向下,一滴滴浓稠的鲜血自戢端淌下,他的皮盾已斜,挂在肩上,整个的形态能凝结出一片极致的安宁与沉静,眼看着贾如钧一头栽倒尘埃!
    无缘大师暗暗宣了一声佛号,叹了口气,他行到贾如钧身侧,检视了一下这方才还是生龙活虎的悍敌,这一看,不由大和尚倒吸了一口冷气,地下的贾如钧暴突着一双黯淡无光的牛眼,浑身上下,竟然有着近百处血肉翻转的伤口,每一处伤口都是那么血淋淋的,那么深入而切口整齐,宛如一张张婴儿启开的小嘴:
    愣愣的注视着他颔下的那把胡子,青胡子上凝结着血丝,无缘大师暗哑着嗓子道:“寒施主,这人死了……”
    寒山重冷冷沉默着,半晌,道:“当然,他怎能不死?”
    无缘大师嘴唇扁了扁。喃喃的道:“今夜真算开了眼界……用斧也能练成上乘剑术的修为……”
    寒山重懒懒的伸伸腰,淡漠的道:“大凡一件兵器,总有它不可预料的妙用,任何一种武学上的成功,只在于习练这武学的人是否有恒心及毅力,并非仅是依恃着他所使用兵器的隼利,斧可以做剑的妙用,而剑又何尝不能充作别的兵刃使用呢?大师,在下用斧,老实说,已到达可以比拟剑术中的‘大落红’的境界了!”
    无缘大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谓“大落红”乃是剑道一门里至高无上的绝技,比诸同为一流的深奥剑法“黄花蕊”“白莲瓣”等尚要更进一步,休说是用斧练成此种火候,便是一个用剑用上数十年的老手,他恐怕没有这等造诣,要知道,习成剑术之上乘功夫,光凭苦干还是不行,主要的,在于颖悟力之深浅及反应之力强弱,每进一层,更要在养气与澄意上下功夫,这门艺业,并非全在“力”上,“意”的锻炼亦占着极重的因素。
    无缘大师怔怔的望着寒山重,在他眼里,面前这位瘦削的年青人,仿佛一下子变得高大了千万倍,像一座人云的巨山,仰不可攀,是一片浩瀚的汪洋,深无可测,在寒山重的身躯里,仿佛蕴藏了太多的奇异,太多的力量,太多的能耐,还有太多压挤出来的残酷I
    依然打了个寒噤,无缘大师低沉的道:“寒施主,施主方才显露的一招,不知称作何名?老僧好像一直未见施主用过!”
    寒山重目梢子膘了尚在激战中的司马长雄与阎王笛子一眼,平静的道:“浪迹江湖十年以来,此招在下仅只用过两次,是而知者甚少,在下称此招为‘长芒’,因为此乃脱胎剑术之式,是以在下不愿多用,往昔遇瞄眼庄主房尔极,在下便一直隐藏不展,在下成名是以斧盾为主,斧盾之外的招术,在下能以收敛就尽量收敛,武林中人,都喜欢自己独创一格而不入俗流,是么?”
    无缘大师是忍住了一句什么话,连连点头道:“当然……晤……当然……”
    寒山重略一扬头,道:“大师,大师有所提示,还请直言,你我交非泛泛,大约大师不会隐讳忠告而独善吧?”
    无缘大师知道寒山重已看出了他的心意,有些窘迫的一笑,大和尚低哑的道:“老僧方才只是想说,嗯,只是想说,施主的行事作风也是爽脆得独创一格,不入俗流……”
    寒山重豁然大笑道:“说得好,只是那‘爽脆’二字,大师原应该说‘狠辣’才对,是么?”
    尴尬的打了个哈哈,无缘大师忙道:“言重了,施主言重了,老僧是一番善意……”
    寒山重微微躬身,道:“大师有理,此本乃金言,在下怎会不愉?记得佛家有云:‘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又说‘混沌大干,唯善存焉’,只要存仁心便能得仁果,但是,在下虽然尽量克制,有时却仍因嗔念难悟而双手染血,在下想需要些时日逐次磨练才能消弥在下这恶习……”
    无缘大师合十道:“此言此意,老僧已向施主奉告多次,老僧只求施主能看开一眼,多留一步,则天下苍生有福了。”
    寒山重抿抿嘴唇,深沉的道:“寒山重武林扬名,两道横行,却未曾沾善良之辈的鲜血,大师只要为那些与寒某有仇的恶人祈告即足,苍生之中,好人自会得天佑,在寒某放下屠刀之前,他们亦绝未受过于扰。”
    说到这里,寒山重又仰首一望天色,慢慢的道:“天快亮了,那阎王笛子,总是见不得光明的……”
    转首朝着大和尚,寒山重一笑道:“是么,大师?”
    无缘大师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下,平静的道:“那是阎王笛子沙心善?”
    寒山重一笑,道:“正是。”
    无缘大师又想了想,缓缓地道:“这人该下地狱了,寒施主,这人该下……”
    寒山重一笑道:“为何?”
    闪闪的眸子掠过一片闪闪光辉,无缘大师深沉的道:“自老僧知道此人之名开始,便未曾听到此人行过一件善事,而老僧知他已有十五余年……作恶者,必得恶报,老僧心有预感,这沙心善遭报之期可能便在今夜……”
    “那么,又应于在下手上了?”
    无缘大师尚未说话,寒山重已大步行向司马长雄与沙心善拼斗之处,司马长雄正飞快十七掌挥出,身影暴闪中瞥及寒山重,他亢奋的大叫道:“院主,久违院主的‘长芒’了!”
    寒山重欣悦的扬扬眉道:“稍停你或将再见一次。”
    阎王笛子沙心善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带紫,他霍地略一退步,又似电闪般暴卷而回,朱红的笛子划破空气,带起一阵尖锐刺耳的啸声,一层层淡红的光芒随着啸声似波浪般圈圈扩展,劲风回旋里映着满天空的笛影!
    寒山重冷哼一声,叱道:“这是他的‘摄心八式’!”
    司马长雄瘦长的身体急快的左右闪晃,宛如一条在狂风中摇摆的垂柳,在摇晃中乌紫色的双掌连连劈击,他出掌速度之快,已看不清他的掌影,只见一片片的黑色暗影如流星般连串飞泻而出!
    朱红与紫黑的芒彩散在空中,像一朵朵的云霓相互搀合倾挤,两条人影又在刹那间跃开,几乎在跃开的同时,电掣般再度回扑交击,动作之快,出手之狠,但是捷若虹光,不可言喻!
    寒山重眯起眼睛,冷冷的道:“现在,老沙去你可以准备吹奏你的那首安眠曲子的‘幽冥路隔’了。”
    阎王笛子沙心善险险让过司马长雄的猛烈九掌,立即还攻八笛,破口大骂道:“寒山重,咱们是死冤家,有种的你亲自下来拼个胜负!”
    司马长雄双目不瞬,又稳又沉又快的劈出十掌,踢出七腿,阴阴的道:“姓沙的,你先搁下我才轮到下一场!”
    哧哧一笑,寒山重道:“老沙,以前我饶你那次饶错了,早知你心胸如此狭窄,为人这般无耻,我应该活劈了你才对。”
    沙心善左掌急速伸缩攻击,右手笛子长戳短点,大吼道:“老子上次若非吃你唬住,今天你就不会还有机缘在此放屁!”
    寒山重揉揉面颊,有趣的道:“谁叫你不动手?上次相见,我分明剧毒在身,只可惜你老兄胆小如鼠,白白放过一次大好机会,如今么,你应该知道这机会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老沙,你认命了吧!”
    沙心善气得双目冒火,热血沸腾,身形微微一窒之下,“嗤”的一声,宽大的袖口已被司马长雄的掌沿如刀似的切掉一大片!
    一头冷汗,沙心善大仰身倒窜了出去,司马长雄有如一片暴风雨中的黑云随影追进,冷沉的叱道:“认栽了吧?”
    乌紫色的右掌蓦斩倏起,大掌却幻成一个个的小弧,那么飘游不定却又强而有力的连串砍出,劲风交错,气流涌荡,好凌厉的乌心掌!
    阎王笛子沙心善喉咙里闷啤了一声,猛然仰面倒贴向地,要沾着尘埃的一刹那,淬而以极小的幅度往一侧翻滚出去,红色的笛子掠过一点红芒,拿捏得准确无比的骤然插向司马长雄眉心。
    司马长雄嘴里“哼”了一声,原式不变照式扑下,头侧转,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射出两股带着血的煞光:
    两条人影在远处看来像是突然俯合在一起,但又互有斥拒力似的倏而分弹,就在两条人影分开的瞬息,一蓬血花已分溅四射!
    全身黑衣的司马长雄就地打了几个踉跄,黝黑的面孔抹上一层失去血色的惨白,他剧烈呛咳了两声,又如一阵旋风般暴转而回,抖掌就是他的“仰云搏龙手”中最最狠辣的精绝之式,“戮心散鳞一式”!
    沙心善的整半边脸已被鲜血染满,他形容狰狞的蓦然狂笑,全身一弓,朱红笛子简直看不见的猝然挥出十次,快得十次就宛如一次攻出一样,那么歹毒的迎上了司马长雄垂直插下,像两把利剑般的连续十一掌!
    司马长雄冷冷一哼,单足足尖猛而深插入地,地面被他急冲蓦止的力量划出一条三尺多长的浅沟,尘土飞扬中,他又低哼了一声,随着他这声充满了冷酷的鼻音,一阵紧急的肉掌击撞在物体上的沉闷响声连串的传来,司马长雄旋转着歪斜抢出七八步,摇摇晃晃的勉强站住,他的右肩里,赫然深插着一根笛子,一根朱红的笛子!
    缓缓地,缓缓地,尘雾消失了,在方才二人作殊死拼斗的寻丈之外,阎王笛子沙心善正奇异的卧在地上,他整个的躯体都蜷曲着,脑袋却软软的伸在自己的双跨之间,两只眼睛古怪的瞪视着夜空,一条腿就摆在胸腔下,满身的鲜血,衬着他这异常的形状,衬着他那呲着牙,扭曲的五官,给予人们一种特殊的凄厉与恐怖的感觉,一个人,死的时候会是这种不忍卒睹的丑恶形态么:郭双双与梦忆柔俱不敢多看,四只眼睛惊悸的垂下,无缘大师双手合十,一股劲的在喃喃宣着佛号……
    寒山重飞身扶住了司马长雄,他心里明白,他早就明白,这将是两败惧伤的场面,但是,在此等情况之下,他又如何能出手夹攻敌人呢?纵使敌人是如此的十恶不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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