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斧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故园亲情喜中还忧
    这里,寒山重十分熟悉,他曾在此与梦忆柔分手,然后,又几乎在大飞山庄演出一幕悲剧,昭,那条不算太陡的山道,那周遭的树林,那不淡的云,轻轻的风,只是,现在山道变得宽深了一些,树叶儿也黄萎了,云和风,都带着寒瑟的意味,不过,这一次来,与上一次亲送梦忆柔至此,心情却大大的不一样呢。
    望着眼前那隐约藏在云雾中的,似是五指插天的高耸峰顶,梦忆柔激动的泪光盈盈,她凝注着前面,语声有些颤抖:“山重……我们回来了……”寒山重轻轻揽着她,深情的道:“是的,我们回来了。”梦忆柔闭闭眼睛,使在眼眶中流转的泪水不致淌出来,她喃喃的道:“这些个日子,山重,我宛似与娘分别了十年……五台山,多美啊,这是个令人留恋的地方……这些日子来,娘与舅父一定惦念我惦念你了……”寒山重抿嘴一笑,低沉的道:“小柔,令堂只有你一个宝贝女儿,这是一定的,你猜,她们现在正在做什么?”
    梦忆柔眸子里浮起了一片梦也似的光芒,这片光芒流幻着异彩,美极了,艳极了,也安宁极了:“我想……想,娘现在大约是在午睡……不,一定是在绣那朵牡丹,那朵白水绸子上的牡丹,啊,那是我出来之前的事,现在一定已经绣好了,喂,可能娘正在推开那扇半月窗向山下凝望,只要转过前边的一块大白石,娘就可以从上面看见我们,啊!山重,娘正在做什么?”寒山重回头望了跟在身后三丈之外的司马长雄一眼,哧哧笑道:“小柔,我有一个比猜更确当的办法可以知道令堂此刻在做什么。”梦忆柔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迷惑的问:“什么办法?你,你会占卦?”寒山重一拍梦亿柔骑的“追日”马,大笑道:“现在就到大飞山庄去拜见令堂。”泼刺刺的马蹄声,掩不住梦忆柔甜美诱人的娇嗔,寒山重策马追上,边回头道:“长雄,前行开道。”司马长雄单骑奔前,遥遥领先五丈之外,梦忆柔与寒山重并辔而行,低悄的道:“山重,为什么要右卫开道呢?这又不是别人的地方?”寒山重舔舔嘴唇,道:“上次来,小柔,是暗里行事,有所图谋,这次来,却是光天化日之下明着拜山,明着来就有明着来的规矩,尤其是浩穆院的雄风不容忽视!”挺直的小鼻子轻轻皱了皱,梦忆柔软软的道:“你呀,哼,就讲究这一套。”寒山重正想笑,两声清越的云板之声已自近旁的一堆嶙峋乱石中传来,跟在这两声云板声之后,已接连迅捷的响起九下同样的声音。
    梦忆柔听到声音,忙道:“山重,五台弟子拦驾问讯了。”寒山重淡淡的撇撇唇,前行的司马长雄已在马身上左右一旋,旋动间,披在背后的虎皮披风已到了手中,在头上连舞三次,口气冷厉的道:“浩穆一鼎,大威震天!”此言一出,周遭随即静寂,五条身着白色长衫的人影自怪石丛中长射而出,成为一字横在路前,当头一个身材魁梧的三旬壮汉向司马长雄抱拳为礼,恭谨的道:“五台俗家清字辈大弟子广泰迎豪士大驾。”司马长雄翻身下马,还礼道:“不敢,在下浩穆院右卫司马长雄,浩穆一鼎已偕梦忆柔姑娘齐返宝山。”高大汉子朝司马长雄肩后一看,急忙用力一拍双手,惶恐的道:“浩穆院主驾到,本派弟了列队欢迎。”随着他的呼声,自山道的两旁,拥出来七八十名白衣大汉,肃静而利落的排列道路两侧,齐齐躬身竖刀行礼。
    寒山重并不下马,在鞍上做了个罗圈揖,沉声道:“末先投贴,贸贸然来,礼数不周之处,尚请各位兄弟见谅。”那叫广泰的壮汉眼皮子也不敢撩一下,恭敬的道:“寒大当家太客谦了,久仰大当家英名盖世,名震大江南北,今日一见,果然英挺俊拔,超脱不群,能识大当家容额,广泰甚觉荣幸有加。”寒山重淡淡一笑,道:“广兄谬誉了,寒山重承当不起。”梦忆柔在旁捂着小嘴一晒,道:“广师兄,你今儿个哪来这么多酸溜溜的词啊。”广泰抬头望向梦忆柔,掩不住兴奋的道:“梦姑娘,你可回来了,前些天来,可不知道将总执法及老太太急成了什么样子,打半年前,已有好几拨人下山寻你都未寻到哩。”梦忆柔婿然一笑,道:“我很好,一直住在骑田岭浩穆院。”广泰“啊”了一声,正想说什么,山路上,弯过一片小林子,三条人影已星飞九泻的奔跃而来,寒山重眼尖,只一眼看去,已笑笑道:“于执法到了。”语声甫落,奔来的三人中,第一个果然正是五台的大执法……八回剑于罕,紧随于罕左右的,一个是位胖敦敦,白嫩嫩的中年和尚,另一个则是留着三绍青须的四旬文士。
    于罕一见寒山重,激动的高呼一声:“寒少兄……”寒山重飘身下马,长揖道:“五台一别,几如隔世,于执法,你老可好?”于罕抢步上前,紧紧握住寒山重的双手,仔细端详,语声有些抖索的道:“自少兄离去,于某以为今生今世,无缘再与少兄相会人间,天可怜见,少兄竟得以不死,少年英才,不致因而天折,正是皇天有眼,庇大慈大仁者于冥冥之中……”寒山重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起来,他强忍住心中的感动,深沉的道:“寒山重不能再说什么,于执法,山重自内腑里感谢你的关怀与器重……”于罕咬着嘴唇,那么真挚感恩的望着寒山重,眸子里,有着说不完,道不尽的英雄情,侠士意。
    怯生生的,一个低细的语声响在于罕身侧:“舅……你老人家不理甥女了?”于罕猛的转头,老泪夺眶而出,他一把搂住扑到怀中的甥女,哽咽的道:“你可回来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梦忆柔紧紧傻在舅父的怀里,嘤嘤低泣起来,风,拂着两人的衣衫,萧萧的,但却有一份热流激荡在每个人的心间,这热流,不是别的,是亲情,是真爱。
    悄悄的,胖和尚走到寒山重身前,极为庄重的合十一丰L:“老衲归玄,吞掌五台派‘万雄寺’,仰慕寒施主多年的威仪,尚请施主不吝教诲。”
    寒山重正待客套几句,那蓄有三绍青须,看去飘逸洒脱的中年文土已朗朗笑道:“不才季子昂,守着本派的藏经楼,寒兄,不才有礼了。”说罢,这位季子昂长揖为礼,寒山重一面还礼,心里却想:“好家伙,五台派的名手,大罗和尚龙虎僧、八回剑、弥勒胖、白猿柳须季子昂七个现在到了三个,喂,这位‘红煞手’季子昂闻说性情狂放不蹶,看样子,果然不差!”
    寒山重笑吟吟的道:“胖弥勒归玄大师、红煞手季兄台,二位便是不报名,在下也知道是二位到了,劳及二位大驾,寒山重实太歉然。”季子员一挥大袖,哈哈笑道:“寒大当家:‘沉霭古道雨霏霏,遥闻魂梦愁百回’,这两句话武林谁不知晓?提起寒山重三个字来哪个不自心眼里打个哆嗦?大当家,只要阁下记得起不才这几块老骨头,就是再多跑几趟来迎你大驾也是值得的。”寒山重连道不敢,胖弥勒已转过头去,恢谐的道:“老于,你还在洒什么伤心泪?把来宾冷落了也不怕落个慢客之罪么?”于罕拭去泪水,轻轻拍着自己甥女,有些窘迫的道:“狗肉和尚,少寻本执法的开心……”一旁的季子昂已经注意一直垂手肃立在寒山重身后的司马长雄,他向司马长雄细细的打量了片刻,凑前一步,诚挚的道:“这位兄台高姓,在下季子昂。”司马长雄抱拳一礼,静静的道:“浩穆右卫,黑云司马长雄。”“喝2黑云!”季子昂大叫一声,兴奋的道:“早闻寒大当家左右双卫功力盖世无匹,今日得见司马兄,端的精沉稳练,华仪内蕴,是个人物,是个人物!”司马长雄含蓄的笑笑,寒山重已经为他一一引见,归玄大师向前张望了一会,道:“寒施主,只有施主等三位来么?”寒山重平和的道:“在下等此次出门有三个原因,一是淬袭白龙门,二护送梦姑娘回五台山,三么,三则欲往南疆一行,本来有二百余人,在下恐怕人多招摇,己令迟元率着他们返回浩穆院去了。”于罕一听,忙道:“猝袭白龙门?寒少兄,可曾得手?”寒山重傲然一笑,道:“一举溃之。”于罕一拍巴掌,点头道:“好,恩怨分明!”季子昂一捋长须,笑道:“总执法,该肃客人大飞山庄了,只怕梦嫂子等得慌。”于罕呵呵一笑,肃手让客,各人缓缓行向白岩,等到看见大飞山庄,昭,也已看见了早就傍门翘盼的梦夫人了!
    梦忆柔高叫一声“娘”,像一只乳燕般投向张开双臂的梦夫人怀中,那位美丽端淑的夫人,剎时清泪流淌,咽不成声,母女二人拥着,抱着,诉说着,骨肉之情,流露无遗。
    大家静肃的立在一边,欣慰的同享着她们母女重逢的欢愉──以及眼泪。
    良久……
    于罕轻轻上前,分开了梦忆柔与她母亲,低低的说了几句话,梦夫人这才醒悟过来旁边还有那么多人,她不舍得放开爱女向寒山重微微一福,慈祥而亲切的道:“寒少侠,没有任何事情能比看见你尚健在人间的事实更令老身高兴了,寒少侠,你好?”寒山重恭谨的行礼道:“夫人关怀,在下深为感激,谢谢夫人,在下很好。”于罕拉着寒山重,边向乃妹道:“妹妹,我们进去说话吧,寒少兄二位与柔儿远程归来,到现在连口茶水还未沾唇呢?寒山重端庄的一笑,在梦忆柔的搀扶下,让客人庄。
    大飞山庄,仍是老样子,这些日子来,没有什么大的变异,除了栽植的花儿有些枯萎憔悴了。
    在大厅之上落坐,梦夫人陪着女儿人内更衣净脸去了,厅中没了女人家,各人减少了不少的拘束,四个青衣下人献上香茗,于罕已催促寒山重将年来的各种经过叙述了一番。
    当冲过两次茶,寒山重已简要的把话说完,于罕惊叹的道:“十几年不知道毒娘子的消息,料不到她却躲在蟠龙山上,更鬼使神差的救了老弟你一命,真是太巧了,巧得太妙了……”季子昂亦道:“不过,寒大当家放了秦鼎父女几个,只以后还免不了麻烦呢。”于罕想了一下道:“也未尽然,子昂,秦鼎不见得会将他的风烛残年投掷在一场毫无希望的赌注上,而且,不要忘记,他还有个女儿,不为别人想,他也得替自己的亲骨肉想想。”说到这里,于罕又道:“少兄,你准备何日启程赴南疆?”寒山重搓搓手,道:“来五台路上,在下已顺道造访小空寺无缘大师,但适逢大师云游未归,在下已留言小沙弥,待大师归来后即转五台山白岩相寻,只待无缘大师一到,在下便想上路。”
    于罕笑了笑,含着深意的道:“在五台逗留期,少兄你有何打算么?”寒山重精慧无比,于罕话中之意,他焉会听不出来,习惯的撇了撇嘴唇,他爽直的道:“不瞒执法,在下想向夫人及执法求下这门亲事。”于罕呵呵大笑,寒山重平静的道:“梦姑娘国色天香,秀外慧中,山重才学疏浅,资质粗鲁,只怕高攀不上……”猛的,于罕坐正了身子,厉色道:“少说虚言,寒山重,你还不拜见咱舅老爷么?”寒山重一跃而起,大喜过望的跪在于罕之前:“甥婿寒山重叩请舅老爷万福金安。”于罕四平八稳的坐着,接受了寒山重三拜,一旁的归玄大师及季子昂则肃立不敢稍动,司马长雄早就远远的陪着寒山重跪在地下了,浩穆院规律森严,没有人能在院主行大礼之际尚能站立,而寒山重有生以来,膝不三曲,这跪拜之礼自是异常隆重,而且罕见,季子昂与归玄大师当然十分严肃,不敢稍有随意失态了。
    于罕高兴极了,他像多少年来的欢愉全在这剎时涌上面孔,两眼瞇成了一条线,亲自扶着寒山重站起,语声在笑里带着哽咽:“山重……山重,老夫早已与妹子商量妥当,只要你与柔儿都能活着,就一定要便你们结成夫妇,老夫果然成全了我们这个愿望,山重,自今而后,老夫与你就是一家人了。”寒山重真挚的道:“小柔如何孝敬你们二位老人家,山重也与她一样。”“好孩子,好孩子……”于罕兴奋得过了度的拥着寒山重,旁边的归玄大师及季子昂已连忙过来向寒山重新贺喜。
    寒山重谢了二人,司马长雄已大步行到,躬身道:“长雄恭贺院主与梦姑娘百年比翼,千年连理,永远不分不离。”这位浩穆院的有数煞手,语声含有无可抑止的喜悦与发自内心的欢愉,这喜悦,这欢愉,融合在一片兄弟情,手足义里。
    寒山重狠狠的拍了拍司马长雄肩头,沉声道:“谢了,长雄,寒山重永远记得你的祝福。”这时,酒筵已经开了上来,于罕请各人落坐后,举杯与大家干了,一杯干下,他的神色已随着转为严肃。寒山重撇撇唇,缓缓的道:“舅父,可有心事?”于罕沉重的点点头,道:“山重,本来,这件事不想告诉你,不过,我们既已成为一家人了,给你说说也无妨。”寒山重放下手上牙箸,道:“愿闻其详。”于罕看了看右坐的季子昂,季子昂仰头干了一酒杯,咳了一声,道:“大当家,听过‘幻剑士’房尔极这个名字么?”这六个字才自季子昂的口里说出,寒山重神色已转为凝重,他慢慢的靠椅背上,目光注视着自己双手,严肃的道:
    ‘湘有一院,挑有一庄,渤海立孤岛,肝玉水泱泱。’这句歌诀,是形容武林中各大门派之外的四个龙潭虎穴,也是代表这四处地方当家的威风,山重,不用做虚套,湘有一院,便是山重的浩穆院了,季兄,在下知道这位幻剑士房尔极,便是洮有一庄的睢睢庄庄主,老实说,我们四个人各霸一方,自来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侵犯到谁,当然,大家也彼此明白,若真的斗了起来,只怕双方都不会有好处,现在,季兄,是否姓房的架梁架到五台山来了?”季子昂又张口喝了一大口酒,于罕沉重的接着道:“有一次,这房尔极在睢睢庄喝多了酒,带着他的手下夸言,说他单人只剑可以摘下中原七大门派的金风铃,山重,你知道每一帮派的金风铃乃是悬挂于派门堂中的屋檐下,若让人取去,这一门派还有何颜面再在江湖上立字闯号?房尔极更竞明着投帖拜山,挑战掌门人,形意门的金风铃已被摘了去,可叹他们掌门人‘九柔叟’齐渭一生英名便断送在姓房的手里,五日前……”寒山重冷冷的道:“五日前,他已找到了五台派的头上,是么?”于罕叹了口气,道:“不错,形意门老齐的一身功夫我们十分清楚,他都讨不了好,只怕本派掌门大罗师兄也处境艰困……”季子昂有些激动的道:“大师兄非要和这小子单独较斗,不才之意,干脆大伙一齐上,将这姓房的废在此地算了!”于罕摇摇头,没有做声,归玄大师摸摸胖腹,慢吞吞的道:“武林道义在前,子昂,一个人的名节也就在此了,房尔极敢一个人来,我们却来个群殴,不管我们胜负,这也和他摘去了金风铃差不多。”桌上沉默起来,没有人再说话,寒山重缓缓站起,在室中来回蹀踱,眉宇间,有着精悍中的困惑。
    ------------
   

举报

第七章爱屋及乌挺身护名
    厅里的空气有些沉重,没有多久前的欢愉,空气似乎被这沉重凝结了;厅外,阳光的余辉斜斜照人,已近黄昏,而黄昏又最容易令人生起感触……无论这感触是过去的抑是即来的,无论是美丽的或是灰黯的。
    季子昂举起杯子大大啜了一口烈酒,狂放的道:“大当家,来,这些我们且丢过一边,先痛干两杯再说!”寒山重微微一笑,坐回椅上,他的目光瞥过司马长雄,这位浩穆院的豪士奇才正举箸夹菜,神色淡漠如昔,好象没有听见席上各人的谈话内容一样。
    于罕揉了揉下领,沉声道:“山重,稍停拜过柔儿的母亲,老夫陪你到‘朝天精舍’去遏见本派掌门人大罗师兄。”归玄大师在旁解释道:“寒施主,以江湖上的威望,武林中的地位而论,施主与本派掌门人至少站在平行之位,实难说‘遏见’二字,施主身为贵宾,更应本派掌门师兄亲来迎伢才是,不过,只因那姓房的要来挑舋,大师兄正在积极准备对付,无暇分身下来……”寒山重入鬃的剑眉微挑,静静的道:“大师客套了,遏见大罗大师乃属应有之武林礼数,大师身为五台之主,德高望重,寒某年青才薄,哪敢担当大师亲迎,况且……”他露齿一笑,道:“况且,寒某与柔妹联姻在即,安能再与大师平辈相叙?”季子昂再度向寒山重敬酒,道:“大当家,你我却是桥归桥,路归路,咱们论咱们的,干!”寒山重连饮三杯,面色不变,于罕又习惯的揉揉下颔,欲言又止:“山重……”寒山重转首望着他,不待这位执法再度开口,己斩钉截铁的道:“舅父之意,是否欲要寒山重代替大罗掌门迎战房尔极?”于罕有些窘迫的道:“不……,是的,老夫只是担心大罗师兄如万一失手……”季子昂在旁哈哈大笑,道:“执法师哥,你也不用对你的甥婿再讲那些客套了,不错,大当家,房尔极如果目的是来犯山,那么,吾派力量足可对付于他,但厉害的却是这姓房的乃明着投帖拜山,指名挑战,五台弟子若再群殴,只怕难以向江湖上交待,虽然不才一力主张来个群殴,但其后步不才亦十分明白一一五台将从此无颜!”归玄大师哼了一声,道:“老袖以为你不明白哩。”季子昂没有睬他,又道:“本来,如这姓房的没有折败形意门齐渭,敝派掌门师兄是要与他彻底较量一番,但是,齐渭既败,大师兄也知道事情有些辣手了,形意门齐渭的一身功夫,卓绝精湛,老一辈的武林能手,谁也知道齐老儿不易相与,敝派大师兄的艺业与齐老儿的在伯仲之间,或者略胜三分,但却不敢说稳可败他,如今事实摆在面前,齐老儿已败在姓房的手里,换句话说,敝派大师兄恐怕也难得成全了。”归玄大师搓搓双手,道:“此一战也,乃关系本派的基业名声,后果异常严重,若胜了,自是发扬光大,若败了……”他苦笑一下,道:“只怕五台派将难以在武林中立足传名了。”于罕满面忧虑,接着道:“大师兄这几日来神色晦黯,心绪不宁,老夫与大师兄同门半生,大师兄这等惶然形态,尚是鲜见,显而易知,他必是没有绝对的胜敌之道……”寒山重用指头在额角轻轻揉了一会,平静的道:“那么,舅父,山重如果出战,是代表五台派呢,抑是代表浩穆院?”于罕微微一愕,寒山重解释道:“舅父之意,山重自是代表五台派,但是山重并非五台之人,与五台派迄今尚无正式渊源,假若贸然出战,非但大罗大师未见得会同意,更恐事后江湖上传扬出去,五台派将落个讥刺,得个人才凋零之名:”于罕嘴巴张着,良久元音,季子昂沉重的颔首道:“大当家说得有理,不才也曾想到过……”忽然,于罕有些怪异的道:“山重,告诉老夫实话,你是否也恐怕打不过那房尔极?”哧哧笑了,寒山重撇撇嘴角:“这很难讲,舅父,没有打过,谁也不敢说一定可以吃住谁,山重说实话,山重并不将胜负看得如何严重,这里面,包含了生命的得失,山重唯一顾虑的,便是山重将以什么身份代替大罗掌门出战,山重十分明白,这一战,输赢在次,主要的,还在于异日五台派如何可以在武林中堂堂行道!”厅里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吭声,归玄大师垂目注视着他自己那双白嫩细致的双手,于罕则愁眉苦脸的望着对坐的季子昂发呆。
    轻幽幽的,一个怯怯的语声起自帘幕之后:“山重,你以五台派总执法甥婿的身份,难道代替不得五台派吗?”寒山重举杯大口于了一杯酒,头也不回的道:“梦姑娘,但是,名尚未正。”锦幔里的声音沉室了一下,像过了五百年,又轻轻响起,那么低微:“山重……山重……你一定知道,我们早已不能分离……”寒山重脸上的肌肉跳动着,他一咬牙:“舅父,山重出战,以五台派总执法甥婿之身份:”于罕瞧着他,猛然站起,当头就朝寒山重深深一揖,寒山重候然离坐让开,豪迈的道:“舅父休要如此,山重便看看房尔极那睢睢庄有什么扬名江湖的本领!”司马长雄双手举杯,开口道:“院主,穆穆一鼎岂会有失?”从里面,梦忆柔已换了一身淡红色滚青边的衣裙,一头秀发清爽的梳在后面挽成一网松松的髻,她紧紧依在一侧69梦夫人怀里,美艳的面庞上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娇羞神情,令人兴起一种渴望吻上去的感觉。
    寒山重默默的看着她,眸子里的光芒深刻而有力,梦夫人轻轻推了推怀里的女儿,优雅的道:“山重,我可以直接称呼你的名字了吧?”寒山重微微躬身,道:“山重想,夫人早已应该直呼山重之名了。”梦夫人仔细朝寒山重脸上望了一阵,欣慰的道:“我很高兴,高兴柔儿的眼光长远……”梦忆柔羞涩的“呢”了一声,垂首无语,一张俏脸蛋儿红得似五月的榴火,寒山重舔舔嘴唇,低低的道:“夫人令山重承担不住了……”季子昂豁然长笑,道:“还请嫂嫂与柔儿人坐,此地没有外人,大家都用不着拘礼了。”梦夫人偕女儿靠在于罕一旁坐下,于罕一面为妹子甥女夹菜,边笑道:“吃了饭,老夫将与山重同往拜见掌门大师兄,顺便也把山重肯于相助之事禀告大师兄,希望能借此佳讯,平静他多日来积忧在脸上的皱纹。”梦忆柔俏生生的举起杯来,向寒山重盈盈一笑:“谢谢你,山重。”寒山重先饮了,道:“柔妹休要客套,只怕愚兄有负众望呢。”梦忆柔趁大家不觉,狠狠的瞪了寒山重一眼,又婿然笑道:“山重,谁不知道闪星魂铃的威风慑人哪?”席中人各自展出一丝会心微笑,在于罕的殷殷劝饮下,大家尽情无拘的吃喝起来,梦忆柔偷偷向寒山重使个眼色,姗姗行向内室,寒山重大口干了三杯,跟着进去,在锦幔之后,是一间小巧雅致的书室,与大厅原是一体,以锦幔隔开,却也清静得是个读书的奸所在。
    “你呀,哼……”梦忆柔的纤纤玉指轻戮在寒山重额角,嗔道:“我进去换了衣裳,还没有与娘说上几句,就急急赶出来陪你,哪知道才到这里,就听见你在推推扯扯的和舅父打太极拳,这件事已经告诉我了,我才说你不会有问题,你就险些要我下不了台……”寒山重笑了笑,道:“什么时候我使你下不了台着?”梦忆柔气咻咻的道:“你还说呢,人家找到五台门来了,舅父唯恐大师父稍有失闪,所以请你代为出战,这原是一点儿都不勉强,顺顺当当的事情,谁知道你却似有碍难,哼哼唧唧的急死人。”
    寒山重收起笑容,正色道:“小柔,你知道我为了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生命的舍弃,生命我都可以不要,又何在乎区区一战,但是,我却不能不先替五台派设想,假如我没有一个扎实的身份,日后,不论我此战胜负,人家都会耻笑你五台无人,强拉软求派外毫无渊源者代为撑腰,小柔,在武林中来说,五台派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名门大派,而越是名门大派,就越更注重名声,有很多事情,名誉将比实际的得失还要来得重要!”嗔意消失在梦忆柔的面庞上,她垂下头,幽幽的道:“山重……”寒山重用力握住梦亿柔的手:“昭?”梦亿柔仰起头来,咬咬下唇,道:“那房尔极,是不是很厉害?”寒山重注视着她,低沉的道:“大约不会太差。”“那么……”梦忆柔怯怯的道:“你会打赢他吧?”放下梦忆柔的手,寒山重撇撇嘴角,道:“姓房的号称‘幻剑士’,一定是使剑的能手,而使剑能使到他今天的名声,那他在剑术上的造诣就不言可知了,现在,小柔,你才开始担心我会不会也有失闪?”梦忆柔微张着小嘴,惊恐的阴影明显的布在她那张美艳的面容上,半晌,她有些颤抖的道:“山重……原谅我……原谅我的任性……在我的意念中,一直认为没有人会是你的敌手……你永远会是最强的……我以为……我以为你对付那房尔极也不会有太大的困难,我并不是不关心你……山重……我爱你更甚于爱自己的生命……”寒山重用右手抚在寒山重的面颊上,他感到眼前的人儿脸孔一片冰凉,轻柔地,他道:“暮霭古道雨霏霏,遥闻魂铃愁百回……”梦忆柔迷惘的望着他,眸瞳里的神色带着忧虑,寒山重低沉的道:“不要担忧,小柔,你曾说过,寒山重乃闪星魂铃!”锦幔外,谈笑之声隐约传来,从这些声音里,可以知道外面坐着宴饮的人心情都是浸融在欢欣之中的。
    梦忆柔忽然一跺脚,激动的道:“不,山重,你不能去,我要向舅父说……”寒山重一把搂住她,哧哧笑了:“小妮子,寒山重一诺九鼎,岂是随意说笑之人?你放心,寒山重不会太容易死的,喂,这美丽的人间还颇值得留恋呢。”不待梦忆柔再鼓着腮想说什么,寒山重已挽着她缓缓踱了出去,外面,亲切而和善的笑声已将他们包围起来。
    两排雕刻得异常精巧的石佛,共有二十八座,分别矗立在一条洁净宽敞的青石大道之旁,大道尽头,是一座庄严肃穆的庙宇,这座庙宇广大深沉,飞檐重角,殿阁连衡,自这里望过去,可以隐隐看见七层浮屠的塔尖。
    寺门的门楣上,有一块横匾,上面有着三个金壁辉煌的大字:“心佛寺”,在这横匠的两旁,分别悬挂着两枚金闪闪的铃儿,铃儿在秋风里微微摇晃,不时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这声音,衬着这高大的寺庙,更有一股威重森严的气息。
    两排龙柏,植于路的两边,这些株龙柏,年岁一定已经很长远了,株株躯干粗大,枝叶茂密,虽时己深秋,却仍然挺立不屈,植在心佛寺之前,越见其姿态古雅,苍劲武虬。
    站在心佛寺的白色石阶上,一共有六个穿著各色憎衣的老和尚,这些老和尚们,个个形容清奇,华仪内蕴,看年纪,最小的也在半百以上了,其中归玄大师也在里面。约有百余名年青力壮的白袍僧侣,俱皆肃静的排立寺边的虎皮石墙外,手上清一色的握着锋利的戒刀,那一边,则是百余名俗家打扮的五台弟子,各人手上也全拿着形形色色的武器,相同的只有一点,不论是俗是僧,每一张面孔上,都流露着无可掩饰的紧张与焦虑。
    归玄大师仰头望望天色,沉稳的道:“快到午时了。”他身旁一个长髯如雪的老憎垂眉入定:“是的,快到午时了。”一个枯槁如竹,头顶八颗戒疤清晰的五台和尚回头看看寺门,低沉的道:“大师兄与执法大约已到大雄宝殿,挑舋者言明在今日午时到达,归玄师兄,寒施主可已准备妥善?”归玄大师搓搓手,道:“早已准备妥当,现在,可能已在本寺左近。”站在两步之外,一直没有言语的一位身穿黑色僧袍,环眼狮鼻虎;口的大和尚,忽然冷冷哼了一声,道:“本派高手如云,那房尔极谁也没有见过,安知他一定可以战胜大罗师兄?又安知他一定可以击败本派任何高手?”归玄大师神色微变又平,也冷冷的道:“虎师弟的意思是?”这位生像威猛的大和尚板着脸道:“洒家的意思是对付那房尔极五台一派实力已足,无须再强求外人代为出头!”归玄大师气得两眼怒睁,重重哼了一声,那白髯老僧已忙道:“归尘,你怎可顶撞四师兄?”这唤作归尘的大和尚,正是五台派鼎鼎大名的虎僧,他的一身外家功力已达到炉火纯青之境,艺业之强,犹在归玄之上,虽然他在五台派的地位较归玄为后,但在武林中的名气却较归玄响亮得多!
    白髯大和尚,乃五台派的第一大寺“心佛寺”的首座护寺尊者,法号归元,他与那干瘦的五旬和尚归本,同称“心佛双尊”,归本大师乃“心佛寺”护寺,地位仅次于归元,在五台派中,同居归字辈的第一流高手。
    缓缓地,站在最那头的两位大和尚镀了过来,走在前面的一位体魄修伟,红光满面,一大把灰胡子衬着一双精芒电射的眸子,大耳垂轮,左面的红色袈裟高高卷在手臂之上,露出臂上突虬坟起的块块栗肌,他的胸前,还挂串儿拳头大小的纯钢念珠,这位大和尚给人的第一个印象,便充满了力与狂!
    跟在身后的那位大师,生像恰巧与他相反,成为一个有趣的比照,这位大和尚干瘦得就跟一个老猴子差不多,尖嘴削腮,还蓄有几根黄疏疏的胡子,一双眼珠灵活得似要跳出眼眶,但是,皮肤却毫无枯皱之态,白得似云,猛然看去,竟像滑溜得带有细润的光彩,他穿了一身灰色僧袍,走起路来也是蹦蹦跳跳的,他这整个形体的组成,实在不太调和,与那位穿著大红袈裟的和尚行在一起,却是令人发嘘的一对。
    二人一到,这位长得和一只猴子相似的老和尚已不耐烦的尖着付尖嗓子叫道:“归玄哪,那姓房的孽障怎么还不来?莫非是含糊我们五台威仪了?”归玄大师眨眨眼,道:“归仁师弟,你想,他会么?”身穿大红袈裟的和尚一挥右臂,声如宏钟似的道:“方才虎师弟的话老衲已经听到了,四师弟,老衲亦有同感,根本就用不着掌门大师兄出手,便由老衲独力扭断那孽障的脖子也是一样!”归玄大师吸了口气,沉缓的道:“龙师兄岂可与师弟同样莽撞?姑不论那房尔极一身所学如何精湛,便是由寒施主代为出手之事,也早经掌门大师兄认可,并曾传谕牌晓知各位师兄弟,须知此事乃关系本派今后盛衰,十分严重,如若大师兄没有深虑,又怎肯让别人代为出手?再说,寒施主亦非外人……”“不是外人?”穿大红袈裟的大和尚跟着问了一句。
    归玄大师微微一笑,道:“本来,贫僧想待此事告一段落后再向各位师兄弟说明原委,现在,只好先向各位说出来了……”虎僧归尘扯扯僧袍,冷然道:“寒山重在武林中名声响亮,不可一世,他莫不成已拜人我五台一派?”归玄大师忍住一口气,平静的道:“寒施主虽未进我五台门墙,但是,他却与于总法之甥女结亲,双方己在前日互相文定过了。”此言一出,归玄身旁的五台高僧俱不由一楞,那穿著大红袈裟的高大和尚在一愣之后,乐得眉开眼笑:“好,好,柔儿乖娃竟已找到婆家了,这孩子,呵呵,那寒山重也不知前生敲破了多少木鱼才修来的福气啊!”虎僧归尘哼了哼,道:“实际情况算不得是我五台一脉,日后……”他话题还没有说完,大红袈裟的老和尚已怒目瞪着他,低吼道:“归尘,你给老衲闭上嘴巴,寒山重与我五台派总执法的亲甥女成亲,这段渊源还不够么?尚要如何才算有上牵连?莫非要人家给你叩上三个响头才行?”虎僧归尘性如烈火,等闲人连多看他一眼也会不依,但是,那穿著红色袈裟的大和尚叱斥了他这一顿,他却连吭也不敢吭,果然闭上嘴巴,不再出声。
    这位身穿大袈裟,全身充满了力道的大师,不是别个,正是五台派声威赫赫的龙僧……
    归梦大师!归梦大师在五台派中地位极尊,可说仅次于掌门人一肩,武功之绝更是无可言喻,他生平只喜爱两件事,一是饮酒,再一,就是深深的疼爱着梦忆柔,梦忆柔生得美,嘴巴甜,在山上的时候,经常捧着酒食,到五台“观云峰”的“大悲寺”去孝敬归梦大和尚,顺便也在他那里磨菇些五台有名的“清心菜”回来,再不,就是缠着大和尚讲些有关佛家的古老故事,多少年来,归梦大和尚已对梦忆柔产生了一股父女般深挚的情感,虽说出家人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但是,人总非铁石,人有天性,而不论是什么人,只要活着,便不能缺少爱,而无论这种“爱”是哪一类的性质,总也会沾上一样,佛家的慈悲为怀,不也是仁爱的一种么?因此,当虎僧归尘又再开口喃咕的时候,这位归梦大和尚便忍不住一肚子气的出口申斥了虎僧几句,虎僧与龙僧同门了数十年,安会不知他这位师兄的脾气,现在,他除了依言闭上嘴巴,又还能做些什么呢?那位生像猴头猴脑的和尚嘻嘻一笑,道:“六师兄倒也听话得紧哩,你呀,嘻嘻,谁不好挑眼,对着梦丫头刺两句,不是自讨没趣是什么?”虎僧归尘怒视了这老猴子一眼,狠狠的道:“虎吃猴!”这似只老猴子的大和尚咂咂嘴巴,不以为仟的道:“好,好,吃就吃,贫僧号称白猿,本来也敌不过你这老虎嘛,呵呵……”归玄大师忍住了笑,道:“七师弟,你就少说两句不成么?”归元大师一抚白髯,沉声道:“归明,当着众弟子面前,你就少耍猴像,摆个架子出来也不会么?”不错,这位嘻笑怒骂毫不拘礼的大和尚,果然正是五台派中着有名声的白猿归明大师,五台山“千恕寺”的主持当家!
    龙僧归梦大师手数纯钢念珠,关切的道:“好妮子,有了这等喜事竞事先未向老袖送个信来,稍停老衲倒要好好问她一问。”
    归玄大师双手合十,正要接上说话,归元老和尚已缓缓的道:“正午了。”归玄等人急忙抬头望向空中,日正当头,但却有几大块浓郁的乌云遮在阳光左近,难怪这午时,遇遭的景致自然不太明爽哩。
    归梦大和尚威严的抚着灰胡,缘着虎皮石墙,那么悠闲的,一个修长瘦削的青年已在此刻缓缓踱来。
    归玄大师亦同时察觉,他白胖的面孔上露出一抹笑容,低声道:“寒施主来了。”他的话声出口,其它五位五台派的高僧全不由将目光投向朝这边行来的寒山重身上,寒山重穿著一袭纯黑的紧身衣,外面罩着纯黑色的宽大长衫,山风吹拂开他的前襟,可以隐隐看见交叉在他胸前的牛皮铜扣,他的神态是如此俊雅,如此雍容,但是,在优雅与雍容中,却流露着一股似有形的狂悍骠厉!
    龙僧归梦瞇着眼,毫不瞬眨的盯着寒山重,和他相同,全场的数百双眼睛也都紧紧跟在寒山重身上打转。
    于是,他行近了。
    归玄大师抢上一步,合十道:“阿弥陀佛,有劳寒施主了。”“不敢,希望在下来得不太贸然。”虎憎归尘暗里老脸一热,龙僧归梦却已宽宏的大笑道:“好个闪星魂铃,果然名不虚传,有气度,来,来,老袖归梦,忝掌五台派大悲寺,寒檀榔,你还得多赐教。”寒山重入鬓的剑眉微挑,抱拳道:“原来是五台派大名鼎鼎的龙僧归梦大师,区区山重,大师尚请多提携。”一边的白猿归明大师,捻捻唇上的黄胡,嘻嘻笑道:“寒施主,老和尚一见你的模样,就从心里欢喜,不错,道地的人中龙凤,翘楚之材!难得难得。”寒山重微微一笑,道:“大师夸奖了,假如在下猜得不错,大师可就是五台派的白猿归明大师?”归明大和尚十分受用的笑道:“想不到声威焰赫的浩穆一鼎,竟也知道老僧,呵呵,真是贻笑方家了……”归玄大师行了过来,一一为寒山重引见了各位大和尚,就在寒山重方始将抱拳的双手放下,一阵清越的钟声已自寺内悠悠响起,钟声里,六位大和尚全部肃容合十,面对寺门,慢慢地,紫檀木的心佛寺大门启开了,十二名小沙弥合着掌,垂着眉分立两旁,他们刚刚站定,一位身材瘦长,银髯慈颜的七旬老和尚已行到了门口,老和尚穿著一身金黄色镶着紫边的袈裟,双目炯然如寒电精芒,薄薄的嘴唇紧抿着,神态深沉得似万年不波的古井。
    老和尚身旁,八回剑于罕卓然随立,龙僧归梦踏上一步,与同门各位大师齐齐合十躬身,口作梵音,气氛严肃而庄重。
    寒山重亦跟着躬身行礼,他心里有数,这位大和尚一定就是五台派的掌门之尊大罗大师了。
    大罗大师雍容的单掌当胸,问讯答礼,当他缓缓步下石阶,却笔直行到寒山重身前,对着寒山重,再一次端重的合十为礼,寒山重赶忙抱拳,恭谨的道:“久闻五台名山,有高僧大罗,大罗大师,道术双修,慈悲于天下人,广善行于寰宇间,撑五台派为武林砥柱,扬心佛威仪在四海,今日得见,寒山重有幸了。”大罗大师慈和的一笑,道:“寒施主威震两湖一川,为武林后杰,江湖霸主,老袖心仪已久,如今又慨蒙赐助,老袖不讲虚套,谨代五台向施主致衷心之谢意。”寒山重连道不敢……当他还没有完全将话说完,一阵急剧得有如暴雷似的马蹄声已从山道之下遥遥传来。
    六位五台高僧默默转过身去,面对来路,个个深沉如定,宽大的僧衣,在山风的吹拂里猎猎作响。
    侍立寺墙两边的五台派僧侣弟子,这时亦纷纷向左右散开,兵刃在闪眨着寒芒,寒芒里,人人的瞳仁中有着杀伐前的冷光。
    大罗大师平静的向周遭看看,低沉的道:“寒施主,大约是那房尔极来了。”寒山重抿抿嘴唇,道:“是的,听蹄声,只有他一个人。”山风吹得大罗大师的白髯拂动,金色袈裟飘飘不息,在此情此景,宛如一位即将证道飞升的仙佛,那模样,不带一丝儿人间烟火之气。
    寒山重双目微阖,凝注来路,忽然间,那马蹄声缓慢了下来,变得平和,但是,蹄声却更清脆,似是每一起落间都踏在人们的心坎上。
    大罗大师单掌当胸,安详的道:“或者,他在犹豫了。”寒山重笑了笑,道:“很难说,他有胆量来,就不会中途折返,便是他心中有了几分顾虑,在此刻,也只有硬撑到底了。”大罗大师转首望着寒山重,这位武林中最为年青的雄才,那侧面的轮廊坚毅而英挺,有着说不出的,给人一种安定的意味。
    大罗大师赞誉的点点头,道:“寒施主,如施主所言,今日只怕免不了一战?”寒山重慢慢笑了,道:“是的,但房尔极也将知道,五台派心佛寺的金风铃不会如他想象中那么好摘。”
    大罗大师深沉的望着寒山重,然后,他似是已能与寒山重心灵相通般展开了一丝湛然而充满了颖悟的笑容。
    于是,远处的蹄音又骤而急疾了。
    于是,己在山道的弯折处看见一抹骑影。
    ------------
   

举报

第八章敌剽我悍斧利剑幻
    马是灰袍色的,杂以白色的斑花,高大而矫健,马口嚼环上连套着宽约二指的黑色皮缰,皮缰上,以血红的颜色绘着怪异的图纹,黑皮的坐鞍闪泛着乌光,鞍上,坐着一个瘦削的中年怪客,这中年人面色黝黑,双目精芒如电,鼻端微向下勾,唇上蓄着一撮小胡子,看去鹫猛冷岭之极!自这乘骑影甫现,心佛寺前的空气已宛如剎时凝冻起来,风拂着,蹄音响着,整个五台山都似已蒙上一片煞气!
    寒山重抿着唇,嘴角浮出一抹惯常的,带有几分讥傲意味的微笑,但是,他却没有丝毫粗率,目光紧紧的盯在来人的身上。
    来人穿著一套像是皮质的衣裤,光滑而呈紫色,上面,同样的绘着古怪的朱红图案,银披风银头巾,看去令人心里有一股异常别扭的感觉。
    大罗大师眼帘半阖,站在寺门之前毫不移动,宝像十分庄严,这时,来骑已在十丈之外缓缓停住,呢;寒山重早己查觉马上骑士的左手一直插在宽大的披风之内,现在,他已瞧见对方那插进左手的地方露出一截金晃晃的剑柄!
    归梦大师深沉的宣了一声佛号,慢慢向前走出五步,合十道:“施主可是房尔极?”马上怪客森冷的望了归梦大师一眼,语声有如金石的交击:“大罗和尚可就是你?”归梦大师气得脸色更加血红,他强忍住了,缓缓地道:“老衲无德无能,安能掌理五台门户,掌门师兄早已在此恭候施主大驾多时了。”
    马上人轻轻拍拍坐骑的脑袋,淡蔑的道:“叫他过来见见服瞧庄庄主房尔极!”这位狂傲己极的不速之各,果然正是那投帖挑战五台派的睢睢庄庄主幻剑士房尔极,他这目空一切的神态,把个老面弥辣的龙僧归梦大师气得几乎吐血,大和尚两眼怒睁,沉厉的道:“果然施主正是日前投帖寻舋之人,久闻施主武功超绝,名震一方,不过,今日见了,却使老袖颇为失望!”幻剑士房尔极在马上皮肉不动的笑了笑,道:“假如你要失望,这只是你自己的事,大和尚,你要知道,本庄主今天不是来和五台派套交情的,再说,四十余年来,本庄主也从不懂什么叫规矩,什么唤礼仪!”归梦大师气得大吼一声,愤怒的道:“好狂徒!”房尔极冷冷看着大和尚,道:“多年以前,本庄主就已是了。”一声低沉有力的佛号来自归梦大师身后,把要欲待发作的这位龙僧一口怒气硬生生压了回去,大和尚知道,自己掌门师兄已经出面了。
    房尔极不屑的哼了哼,目光已转到大罗身上:“想来,大和尚你就是本庄主今日的正主儿了。”说着话,房尔极亦已同时注意到四周五台门人那群情愤激的神色,但是,他却凛然不惧的再加上一句:“现在,大和尚,摘金风铃还是摘你顶上的大好头颅?”并立一排的五位五台高僧中虎僧归尘蓦地厉吼一声,猛冲而出:“房尔极,洒家便先斩你这魔山妖孽!”大罗大师右手微抬,阻止了冲至身侧的师弟,温和的道:“房施主,施主远来是客,尚请先莅寺内待茶。”房尔极的左手仍然插在半掩的披风之内,他令人恨煞的笑笑,道:“人曰出家人六根清静,四大皆空,无人相,如今看来,五台名山的各位高僧们,似乎对这些佛家最低的修为还差得太远,昭,倒是大和尚你,还有那么一点儿清逸之气。”
    大罗大师合十垂眉,道:“施主过誉……”房尔极眼梢子一挑,道:“大和尚,先别客气,如今,正是摘金风铃的时候了。”一丝极不易察觉的愠色掠过了大罗大师的瞳眸,他仍然微笑着:“与施主相见,看出施主亦是一位明理知义之人,房施主,五台派与施主没有过不去的仇恨,更没有解不开的怨结,施主何不退一步想,让眼前这场戾气化为祥和。也算结一场善缘呢?”房尔极冷兮兮的一笑,道:“天下人若果都能悟道出家,似大和尚你这般淡泊,那么,天下也就会太平多了,可惜本庄主端端看不透那个‘名’字,为了这一个字,大和尚,本庄主只有多多开罪了。”
    大罗大师低低的宣了一声佛号,道:“如此说,施主非要兴起干戈不可么?”房尔极不悦的哼了哼,道:“大和尚,你是护‘名’,本庄主是扬名,我们目的冲突,自然免不了干戈以见,你却不用给姓房的戴上帽子,当然,假如大和尚你同意摘下金风铃无条件交予本庄主,这场干戈还来得及免掉。”站在后面的龙僧大师重重的“呸”了一声,吼道:“狂夫,你是在白日说梦!”房尔极“昭”了一声,轻蔑的道:“出家人,你六根不净了。”龙僧归梦大师气得双目血红,裸袒的左臂肌肉坟起,他霍的侧身,向大罗大师合十道:“五台归字辈弟子大悲寺主持归梦向掌门师兄请求出战!”大罗大师微微抬头,沉声道:“房施主,是非全在一个‘贪’,成败都在一个‘欲’,施主,无贪无欲,自然心中平和,意境安泰,现在,施主还是退去罢。”房尔极黝黑的脸上似罩上一层寒霜,他毫无表情的道:“不能。”大罗大师庄重而威严的道:“迷途未远,回头是岸。”房尔极深刻的一笑,道:“你有你们心目中的岸,本庄主有本庄主心目中的岸,大和尚,本庄主正在游往本庄主心目中的岸,岂能受大和尚你所蛊惑?不能。”缓缓的,寒山重己镀向前来,他平静的笑笑,道:“那么,大庄主,可能在下和你是同一岸了。”。房尔极冷峻的用目光瞥过寒山重,当他的眸子接触了寒山重的眸子,不由自主的,心头竞大大跳动了一下,这在他来说,是一件极罕见之事,也是一种敏感的反应与警兆,这一剎方尔极已经知道可能有一场艰苦的争斗将要到来。
    “你,是谁?”他凝注着寒山重,在这以前,他一直没有注意到竞尚有如此一位人物就在眼前!
    寒山重撇撇唇角,道:“大庄主,阁下礼仪实在太差,你还骑在马上呢。”房尔极冷森的道:“本庄主在问你的话!”寒山重哧哧笑了:“姓房的,少来这一套把戏,你该滚下来还是早滚下来为妙,于在下之前,你只有答话的份,哪有你问话的所在?”房尔极怒极的笑了,他用右手揉揉自己的下颔,道:“小子,大约你在中原武林道也是个角色!”寒山重淡淡的道:“岂敢,只是较阁下在关外的那个破庄名气上稍微响亮一点罢了。”此言一出,房尔极的目光已倏而变为冷煞,他似永远不会移动般瞧着寒山重,良久,他略一骗腿,毫无声息的落在地下:“洮有一庄,睢睢庄。”寒山重眼帘半阖,静静的道:“湘有一院,浩穆院!”房尔极站在马前纹丝不动,脸上的肌肉紧绷,他盯着寒山重,缓缓地道:“你是……”寒山重冷冷的道:“闪星魂铃!”这几个字的力量,像是几条无形的丝,缠得房尔极的声音有些窒息了!“寒山重,你,要与睢睢庄结仇?”寒山重低沉的道:“假如你要与五台派结仇的话。”向四周游视了一遍,五台派的七位高僧以大罗大师为首,退在十步之外,两百名僧俗弟子远远的围成一个半圈,干百道目光正紧张的投注在这边,空气里,充满了冷硬与萧煞。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红煞手季子昂已偕黑云司马长雄来到,他们与八回剑于罕站在了一道,在八回剑身旁,还有一个穿著青绸长衫,戴文士巾的青年,这青年,美得出奇,简直像画的一样,呢,寒山重看到了,却费了劲才认出来……那是易了男装的梦忆柔。
    房尔极用右手在自己坐骑头上摩挲着,缓慢地道:“寒山重,我早已知道你,而且,我也明白我们很可能碰上一碰,不过,不是在这种场合与地点,你要记得,今天我是来向五台派挑战!”寒山重用一种了解的眼色瞧着他,用力领首:“你说得对,但五台派与在下渊源颇深,而恰好在下到达这里的时候又碰上你的这件事,昭,所以,事情就演变成现在这样。”房尔极仇恨的望着寒山重,道:“你与五台派,有什么值得冒了生命之险为他们出头的渊源?”寒山重洒脱的一摆手,道:“朋友,满话且慢再说,你我之间,谁冒了生命之险目前还不敢断定,姓寒的与五台渊源确实深厚,五台派总执法于罕的亲甥女,就是在下的未婚之妻。”不可发觉的,房尔极深沉的眸子闪动了一下,他阴鸷的道:“牡丹之前,人人皆愿成为花下之鬼。”寒山重哧哧笑道:“房庄主,待寒某人真个成了花下之鬼,你再说这句话也不晚,怕只怕,昭,怕只怕你要取的金风铃会拿在五台的众高僧手中为你超魂引渡呢。”房尔极微微点头,奇异的道:“寒山重,这是你主动挑舋了,怪不得本庄主……”寒山重也点头道:“在下不怪你,因为你原本喜爱挑舋。”房尔极轻轻回头,在他的坐骑鼻端亲了亲,用右手拍拍坐骑的鬃毛,然后,那匹马便,向后退去,随着这乘健骑的退后,周遭的气氛似乎在滴着血……
    静静的,房尔极并没有回头,他一直凝注着自己的坐骑向后缓缓行去,寒山重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听得出围立四周的五台帮弟子那粗重而紧张的呼吸声,寒山重平静的垂着两手,他知道一场激斗即将展开,而胜负,尚在未知之数。
    房尔极回过头来了,朝寒山重露齿一笑,他的一口牙齿洁白而整齐,当那嘴里闪动的瓷光方始映入各人的瞳仁,一溜金蛇流电般的强烈闪光已快得令人飞魂的射到寒山重身前。
    瘦削的人影淬而暴泻三步,紫红色的皮盾与冷森灿亮的斧戟在那人影移动的同时又交击而回,威势之猛,有如山撼海腾!
    金芒左右连闪,带起的光辉几乎已经扩成了一片光幕,盾斧双飞双拐,在一个弧度极小的转折下,又令人目不暇接的猛翻狠斩而上!
    根本已看不清双方的人影,只见金蛇晃闪,盾斧飞跃,在心佛寺前的青石大道上,流走游移,两个拼斗者的出手简直快得不可比拟,快得像是豆古以来逝去的光阴,快得似飞泻向干百年之后的流光。
    大罗大师两眼凝聚,毫不瞬眨的注视前面这一场罕见的龙虎争斗,他身后,六位五台高僧更是全神投入,形色紧张,在那边,八回剑不时与季子昂低声交换数语,目光却不敢稍离斗场,司马长雄面孔仍然没有丝毫表情,冷然望着战况演变,只有,喂,只有梦忆柔的一颗心儿,早己提到了口腔子了。
    房尔极的银色披风拂飞翻展,他的脚步紧移紧跟里,左臂如鹰翼卷行,金色长剑搅起波涛千顷,凌空而下,身形微偏,金剑又自中空脱出,汇聚成一溜金矢,自虚无中猝进,又快又狠,又诡异!寒山重的皮盾滚动飞舞,绵绵密密,像满天浮沉着千万个硕大而沉重的盘石,他的戟斧则轰如江涌海号,纵横交织,在千钧一发中迎接漫天的金色波涛,在呼吸交闪之间力击那倏进的长矢,于是……
    两条人影骤然分射,又在分射的同时再度交触,招式快得像长空照下的阳光,狠得似血,毒得如百步蛇的腺齿!
    几乎是永远没有停顿,而又那么紧凑无间,比人们的意念更快,较人们的思想更速,当观战者还没有想到拼斗双方的招式,而那些出人意外的招式已经成为过去,当人们还来不及担心拼斗双方的安危,而那安危早己重复了许多遍了!自两人出手攻拒的第一招,那印象还深刻的留在人们的脑中,仿佛刚刚过去,这短促的时间里,寒山重与房尔极却已互相较斗了七十余招了!
    大罗大师深深呼吸了口气,低沉的道:“归玄,这是一场出色少见的较试。”归玄大师踏上一步,道:“正是,房尔极功力之高,简直令人不敢置信。”大罗大师沉缓的道:“老衲早信,他已由他的狂傲里表露无遗。”想了想,归玄低低的问;“寒施主,师兄,更似飞龙上天。”大罗大师难以察觉的笑了:“除了他,只怕我们都不能力敌这房尔极。”归玄大师望着场中翻飞回转不息的斧芒剑影,悄然道:“师兄,浩穆一鼎,果是英才霸主!”大罗大师微微拂捻长须,眸子里透着嘉许的望向斗场,斗场中,寒山重正奋力射跃,在左右暴闪十二次后猛扑而下,盾自上砸,斧从斜斩,双脚疾绞对方颈项,又狠、又准!
    房尔极原地不动,金光长剑寻准敌人的攻势路子在同一时刻封截反击,寒山重冷冷一笑,在笑声里,就空中大折翻,十九盾,二十七斧,似暴雨狂风,一口气罩下!
    金芒一道,深厚强厉,蓦然冲射而出,寒山重断叱一声,倏然跟上,那道金芒却在一闪之下猛而侧回,幻为流光纵横,布成幕,布成网,交织成金海无涯,组合成天地接衔,那么凶恶而又无懈可击的冲压而来。
    寒山重如电的眸子剎进冷森而酷厉,他整个人倏忽弹起,却在弹起的瞬息又翻滚而下,他的周身,像奇迹似的闪射幻耀着千万道熠熠炫目的银色光辉,劲气激荡,空气尖锐的嚎叫,就像一颗明亮的殒星自遥远的虚渺的高空坠下,强劲而无可力敌。
    一片急剧得令人耳膜不及随这金铁交击之声,似一万盘冰珠子骤然摔碎在地下,金光与银芒绞射翻腾,幻映出诡异而绚烂的团团华彩,在那耀眼的辉芒中,两条人影分自两个方向闪飞而出,在略一回绕,又猝掠回战在一处!房尔极的金色长剑极快的颤抖着,薄薄的锋刃似一张恶魔的利嘴,那么贪婪的啮向寒山重颈项、双肩、肚腹、两腿,锐利的剑风带着周遭空气波荡不息,刮面生寒,剑势的来去快极了,快得使人震栗。
    深深吸了一口气,寒山重紧抿着嘴唇,瘦削的身躯在一个相同的位置做着无数个角度不同的移动,他的移动是如此紧凑,如此迅捷,以至看起来好象完全没有移动过一样,但是,强敌的剑刃却俱皆稍差一分的连连自他全身周侧擦过。
    哧哧一笑,寒山重蓦地里暴喝:“鬼决天河!”随着他这声焦雷似的喝声,一连串惊心动魄的铃声儿倏然响起,这铃声儿清脆而诡异,仿佛一只无形的魔手在轻轻扯动人们的心弦,有一种冰冷冷的,令人颤栗的味道,在铃声里,一溜寒光冷刃一闪之后转为广大无极,像煞天河进落,浩浩滔滔自长空倒挂而下!
    房尔极黝黑的面孔微微扭曲了一下,猝然倒移三步,长剑一抖,幻成千股万道光流,如正月里烟火齐射,那么缤缤纷纷,彩色夺目的喷洒而出,但是,这些长短不一的光流彩芒,却在它的曳尾之外,布成一个罗盖也似的半弧,美极了。
    双方都没有再接近,寒山重两肘一靠,急旋出去,当他的足尖在青石地上如一个陀螺似的旋转,朝斧的尖端已带起一片片,一股股,一道道的流光,似夜空中的殒星千万,纵横交织的射向敌人。
    于是,房尔极又退了,方才,他那一手剑法展露,寒山重心中已有些惊异,寒山重明白,那是剑术中最为难练的以气驭剑的方式之一,名称叫“黄花蕊”,在剑术修为上没有二三十年以上的火候是无法施展的,房尔极看情形不会超过四十岁,却已有这般功夫,实在令人不敢置信。
    因此,房尔极虽然又退了一些,寒山重却没有借势紧逼,他借着拋斧转盾的力量,整个身躯划转了一个半圆,在半圆的弧点上,他再冷叱一声:“神转六盘!”猝然大侧身,戟斧横着斩,皮盾怪异的三转三折,蓦地砸向敌人,在他皮盾脱手的剎那,已宛如奇迹也似,陡然间变成了千千万万,像满天飘浮的云朵,绵密无隙的罩向房尔极,在房尔极的闪动中,横斩的朗斧却突然似黑暗中的空中耀射出的一溜电光,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砍到敌人胸前!
    房尔极冷冷的道:“好狠!”“狠”字在他舌尖上滚动,又是一记“黄花蕊”蓬展而出,一片叮当震响中,寒山重斜退两步,房尔极横移了三尺!
    这时,空中的阳光己穿透了云郁,光线十分明亮的照射在大地,但是,大地虽然已转为明朗,在一侧观战的司马长雄脸色却十分晦暗,他眼看寒山重身形连连闪击,再杀再进,自己脚步却向斗场中缓缓接近了一步。
    季子昂转首望了司马长雄一眼,低低的道:“司马兄,你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司马长雄双目紧注场中,心不在焉的道:“是么?昭,在下倒不觉得……”季子昂诧异的又看了司马长雄一眼,沉默着没有再说话,可是,男装的梦忆柔却憋不住了,她轻轻扯扯司马长雄的衣角,悄细的道:“司马右卫……”司马长雄微微一惊,急忙笑道:“长雄在。”抿抿嘴,梦忆柔怯生生的道:“右卫,依你看,山重可以战胜那房尔极吧?”司马长雄坚定的领首道:“可以。”“那么……”梦忆柔欲言又止的犹豫了一会,终于说道:“那么,你为什么又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司马长雄怔了怔,季子昂与八回剑罕转过头来瞧着他,于罕疑惑的道:“右卫,那房尔极功力高绝固不待言,但山重的艺业却明摆着可以赢他,依老夫看,胜算早已在握,右卫却是否看出有什么不妥之处?”司马长雄咽了一口唾沫,低沉的道:“不瞒各位所说,正是如此,在下跟随院主左右几达十余年,这十余年来,院主或遇敌手,或经凶险,却俱是一一渡过,少受损伤,而院主武功修为之佳,实为在下生平所仅见,不过,今晚院主的对手,一身所学却也竟然高强到如许程度,乃为在下当初未曾料及……”八回剑于罕目光向场中一扫,稳练的道:“房尔极强则强矣,山重却更进一层!”司马长雄勉强一笑,道:“当然,但是,自房尔极截拒院主‘神斧鬼盾绝七斩’的招式上看来,他能如此平稳洒脱的躲过,亦可见其之不可力敌,在下投效院主久矣,多少英雄豪杰,没有一个能在院主斧盾之下周旋如此长久而不败!”梦忆柔吓得一机伶,俏脸儿煞白的道:“那……
    那怎么办呢?右卫,不要让山重冒这种险!”司马长雄深沉的道:“姑娘无庸惶急,须知浩穆一鼎可以与天抗衡,天塌人亡,俱无两全!”八回剑于罕低低的,有力的喝了一声彩:“好气魄!”斗场中,在此时又传一阵惊天动地的金铁交击之声,各人急忙移目望去,只见寒山重脚步微现踉跄的退出五步,房尔极却悬空翻滚了六七个转,仿佛电光淬闪,寒山重没有稍做迟延,口中暴叱一声,长射跟进,斧盾交相挥撞,狂风如咫,冷光灿流,房尔极在空中翻滚的身躯陡然硬生生弹起了三尺,金色的长剑挽起一道长虹似的芒彩,芒彩内外,幻起一片蒙蒙的白色气体,□□的声息入耳生栗,是的,使剑的行都会知道,这便是剑气!
    全场的观战者俱都变色,大罗师银髯忽飘,六位五台高僧候然散开,但是,如果他们此时采取行动,却已来不及了……
    当剑气弥漫,宛如大地蒙上一层阴黯,寒山重狂烈的大笑一声,身形弓着弹跃而起,跃起五尺,口中大叫一声:“神哭鬼号!”声如裂帛穿金,高昂壮厉,紫红色的皮盾透空斜推,身躯猛而横起,在他横身的同时,一片浩烈的光河绕身而起,似是怒江决堤,狂浪滚滚,令人生起一股束手无策的无助感觉,周遭的空气呼轰,波荡汹涌,发出一阵阵尖锐得足以撕裂人们耳膜的啸声,强大的压力猝然排挤,宛如寰宇间的重量一下子全已集中于此:
    于是……
    剑气剎时散乱,金芒如一只受创的巨蛇急速晃抖,当一片闷在五台弟子胸中的喝彩尚未及发出,那片晃颤的金芒却突然凝结成形一一似一条长长的,浑圆的滚桶,精电闪烁,耀射四周,如九天之上,九地之下骤然射出来的长虹,那么矫捷的盘旋冲上,威势夺魂慑魄!
    眼前的景象甫自映入四周各人的瞳仁,已像一根闷棍同时砸在他们的头上,八回剑于罕热血上冲,脱口惊呼:“以气驭剑!”梦忆柔尖叫一声,疯狂的往场中奔去,司马长雄顾不得嫌疑,右手疾伸而出,一把抓住梦忆柔的肩头用力扯回,在这丽人一个路鲍下,已由于罕急忙抱人怀中。
    只在这瞬息之间,那股在空中流动的金色光体,已速速向寒山重攻击了九十七次,青石地上下,有着数不清的深刻剑痕!
    房尔极的身躯里在那滚桶也似的金光冷电里,每一个盘旋穿刺,青石地下石粉飞溅,剑印纵横交织,刺耳的呼呼剑气之声如有魔鬼的讽笑,摇荡在空气中,像带着血,带着泪,带着呜咽!
    寒山重瘦削的身形如风舞电掣,倏起候落,忽左忽右,淡淡的像一抹有形无实的影子,给人一种无法捕捉的虚渺感觉……
    梦忆柔索索颤抖,她强忍着在目眶里打转的泪珠,低低的哽咽着:“你……你们都疯了……你们眼见……眼见山重如此危险还不去救……你们……你们……天啊……”八回剑于罕沉重的叹了口气,喃喃地道:“别急……宝贝……别急,山重会赢的……”司马长雄凝眸注视场中,面孔刻板得有如泥塑木雕,他身旁的季子昂双手紧握成拳,嘴巴微张,目光里有着紧张,那边,在大罗大师为首之下,五台派的各位高僧已向前移近了一大截,这些平素修为深湛的大和尚们,此刻,也个个掩不住那每一张面孔上的紧张与焦虑。
    金色的光桶似流虹般闪刺不息,那一抹淡淡的影子自然游舞如在太虚,现在,房尔极似乎已占了上风。
    缓缓的,司马长雄紧绷的面孔开始展露出一丝罕见的笑容,如阴郁中阳光一线,季子昂瞥见了,嗓子有些沙哑的道:“右卫,阁下似乎并不焦急……”司马长雄平静得带着点冷漠的道:“当然,浩穆一鼎岂会落败?”季子昂不觉心头不悦,他尽力忍住,却仍不免流于形色:“在目前,右卫,不才觉得此言有待斟酌了……”司马长雄看了季子昂一眼,有些讽刺意味的道:“可怜五台。”季子昂面色一变,急忙硬生生的吸了口气,憋回肚子到口的话没有出声,八回剑于罕刚要开口,斗场里已蓦而传来寒山重冷然的喝声:“阳流金!”于罕连忙转瞧那边,就在他听到声音,迅速转头这一丁点的时间里,寒山重双阳式中的这第一式已经用完,他正闪身接住了戟斧,金色的剑气却有些波散的盘旋出三丈之外,面孔的表情残酷如一只攫食的猛狮,寒山重闪电似的跃进,断叱一声:“阳灿芒!”斧刃回绕,以惊人的速度划过一道半弧,而在这一片匹练般的灿烂光辉里,寒山重握着戟斧的手臂不知挥了多少下,亦不知劈斩了多少斧,滚桶似的金色光带,有如怪蛇舞卷,霍然迎来,一连串令人耳鼓不及迎接的清脆撞击声密密响起,于是,几乎本来就像没有接触过,双方又猝然分开。
    这时,双方应战已在五百招以上,可以说在彼此间的攻拒斗敌中,每招每式都含蕴了生死,每出每进全含括了胜负,只要一个粗心大意,就极可能抱恨终生,只要略为草率莽撞,就会万劫而不复,自开始到现在,没有一丝一丁点喘息的间隙,没有哪怕是瞬息间的回圜余地,到目前,每个人都心里有数,如不分出个荣辱英雄,只怕不会甘休。
    极快的,光流与人影一扑又过,八回剑于罕深深的叹息一声,道:“司马右卫,你可看出方才他们两人那一擦而过的须臾间,双方一共施展了多少招式?”司马长雄含蓄的笑笑,道:“院主攻拒了八盾二十扫斧,那姓房的挥戮了三十二剑!”红煞手季子昂面孔微热,在旁尴尬的道:“不才却未曾全部看清,实在太快了……”司马长雄安详的一笑,道:“这也难怪,在下跟随院主多年,院主出手换式之间,在下自是比较各位熟悉些……”
    八回剑于罕搂着惊魂不定的外甥女,感慨的道:“老夫平素时而自夸手中剑利,今日一见那房尔极所露的两手剑术,才知自己实在差之又差,正应了那秋萤之光难与皓月争辉的话了,唉,剑术之道,深之又深,此刻见了,更觉言之有理……”司马长雄看了八回剑一眼,淡淡的道:“总执法,八回剑之名武林竟相传诵,鲜人不知,实较房尔极不逞稍让,而且,如方尔极是皓月,则一鼎必为阳!”八回剑于罕一楞之下,忙笑道:“当然,当然,山重更是超绝人上……”司马长雄目注场中,半晌,他又道:“如若在下言有过处,稍停,各位必可证实在下之言结果!”梦忆柔双眸中泪痕隐隐,她低细的道:“右卫,山重一定可以打胜吧?”司马长雄微微颔首,沉声道:“必然。”忽然,于罕神色一颤,低促的道:“快看……”各人急忙将目光移注斗场,寒山重已脚步交叉移换,左倏右的往四周游走起来,速度不快,却诡异玄妙得无捉摸,那道该桶似的灿然剑气,盘旋纵横连连穿射,虽快极,却次次落空。
    司马长雄深深的吸了口气,肃穆的道:“将近有八年之久未曾看见院主重施此技了……”季子昂也紧张得忘了方才的小不愉快,忙道:“什么技艺?”司马长雄双目不敢稍瞬,迅速的道:“兄台即可看到……”随着他的语声,一阵阵间歇性的夺人魂魄的,摇动旌的银铃声己急剧传来,声音清越而悠远,不大,但却深深进入人们的心灵深处,在无数双目光的紧紧凝注下,寒山重的瘦削身形已倏忽在连环九次的交叉换移下如一抹流光曳空般婢然掠起,肉眼的视力只能看见一股淡淡的黑烟在长空腾射,那道金色的剑芒懊然急进直追,而在这剎那,这似千万年时光停顿于此的一剎那,九点银闪闪的,刺目炮眼的小光点,已在一晃之后失去踪影……那微微一晃的形状,恰巧排列成一个是煞映空之形!
    几乎在那九点银光方才闪耀的同时,快速得不可言喻,金色的滚桶形光芒已呼噜噜的歪斜飞出七丈,剑气即刻淡散,地下,房尔极正以他那柄珍罕而薄长的金剑依恃着身体,他的面孔在黝黑中透着惨白,在愤怒不屈里,有一股看得出是强自忍耐后的巨大痛楚!
    全场没有一丁点声息,静得似一个深邃的湖底,风拂着,带着浓重的寒瑟,带着萧煞,每一个人都如痴如醉的呆在那里……
    蓦地……─
    大罗大师踏前一步,声如宏钟大吕的宣了一声佛号,嗓音颤抖:“佛佑五台,寒施主胜了……”如梦之初觉,一片震破云天的欢呼声剎时响成一片,欢笑在飞,欣慰在流,飞在偌大的五台山周围,流在人们的心田……─当然,除了房尔极。
    寒山重早已挺立在青石道上,俊俏的面庞上有着深沉的疲惫,他没有一丝儿得色,更没有一丝儿笑容,山风拂着他卓然不动的身体,拂着他飘飘的衣角,像煞一尊黑色的魔像!
    整个五台派的弟子都像疯狂了,他们跳着,蹦着,欢叫着,喝彩着,六位五台高僧在大罗大师为首之下,齐齐向天合十垂眉,然后,他们个个笑容,缓缓行向寒山重。八回剑于罕与红煞手季子昂这时才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于罕重重的拍了司马长雄肩头一记,欣慰的笑道:“好伙计,你说对了!”红煞手季子昂先顾不得安慰在于罕怀中抖索着,眼泪扑簌簌的梦忆柔,急忙的道:“司马右卫,请问方才贵院院主施展的是什么把式?怎的如此玄异?又……又竟这般狠辣?”“季兄闻说过浩穆一鼎的绝活‘罡星九煞’?”“罡星九煞?”季子昂与于罕一凛之后,双双脱口惊呼起来。
    ------------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8 08:48 , Processed in 0.484375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