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斧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八章绝境奇门力拔山兮
    小心翼翼的,猛札跟在寒山重身后一步步行向这伸出的白色岩石尾部,这条笔直伸出的岩石,只有丈许宽窄,长短却有五六丈,湿滑得连虫蛇都不容易沾住,猛札一面跟着走,一边贪婪的向那扇紧闭着的暗黄门扉打量着。
    寒山重大步行去,冷沉的道:“猛札,你最好眼睛看着脚下,别摔下去了。”
    猛札呕呕嘴巴,嘿嘿笑道:“虽然身子疲困,却也不见得将这小小的岩脊看在眼中。”
    寒山重头也不回的道:“少说大话,心摆正。”
    于是,他们来到了那紧紧嵌在壁仞之间的黯黄门扉之前,猛札站在门前一块小小的石阶上,用手抚摸着门上的图纹,低低的道:“这扇门好紧好严,就似是天生在石壁里一样……”
    寒山重也细细端详了一番,道:“猛札,你是本地出身,你可看得懂门上雕镶的图纹代表着什么意义?”
    猛札凑上眼睛,打量了良久,断续的道:“哦……这图纹雕刻的年代已经很久了……大约至少在百年之前,门顶的图案是说明当年这位老王的繁盛时代……中间刻着他的子孙众多,臣民对他的拥戴与敬畏,你看,他的子孙围绕在他的宝座之旁,他的百姓举着双臂朝他下跪……门底的图案显示着他归天以后……昭,呢,这个长长方方的棺材,他的子孙臣民及摈纪都伤心的为了送葬,这送葬的行列倒是很长喔,雕着一条路,这条路的远景就是上面看见的那似驼峰……晤,驼峰之间那时已淌着水,看这细细的几条线……”
    寒山重依在门上,半闭着眼,有气无力的道:“这上面没有雕楼着那老王八如何剥削民脂民膏,如何残酷的将他筑宫之人杀害?
    如何聚那些年青宫纪殉葬等残酷之事?”
    猛札呆了一呆,喃喃的道:“这倒没有刻上,他为什么要那些摈纪陪他一起死呢?摈纪是活人,他已死得冷透了……”
    寒山重用中拇二指一捏一弹,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道:“这就叫没有人道,残害无辜,猛札,你记住了。”
    猛札迷惘的点点头,寒山重又道:“门缘四周刻的是些什么玩意?”
    猛札又近身看了一会,道:“一共有十六条生角的飞蛇,照那时的习俗,相信有八对生角的飞蛇便可以缠连成一张扶椅,可以使死去的人灵魂坐着升天,在那人的灵魂升天以后,飞蛇又返回他埋葬的地方,为他护卫遗体……”
    寒山重“嗤”了一声,道:“故事倒是蛮有连续性,想得亦十分周到。不过,只怕像葬在白玉宫里的这个老善王早就被那十六条飞蛇送到地狱里去了,而且,第十八层!”
    猛札无奈的摊摊手,道:“管他什么地方,现在,我们如何启门进去?”
    寒山重向眼前这扇黯黄带着紫红的门扉望了一阵,淡淡的道:“这门,是纯金所制。”
    “什么?你说什么?”猛杨大吃一惊的问。
    寒山重舔舔嘴唇,仍旧淡淡的道:“我是说,这扇门是黄金所造,而且是纯金!”
    猛札不相信的用手指敲了敲,回音沉闷而滞重,他急忙由怀内摸出一柄褐鹿皮鞘的小小匕首,以那锋利的尖刃在门上刮了起来。
    于是,没有多少下……
    门上的锈蚀一片地飘落,利锋刮去的地方,露出闪亮亮的金色光彩来,老天,这可不是金子!
    猛札的手呆呆停在那里,半晌,他抬头打量着这扇门的大小,倒吸了二口冷气,这扇蚀满了湿锈的门,高矮宽窄是整整一丈。
    寒山重平静的再用言语洞透了他的心思:“我想,它有一尺以上的厚度。”
    猛札用力摇摇头,抖着嗓子:“光是这扇门,呢,就恐怕要用几千斤黄金,几干斤,这数目实在惊人,实在惊人……”
    寒山重眨眨眼,哧哧笑道:“自然,否则也不会有很多人对这里眼红了。”
    猛札尴尬的笑了笑,道:“这门里面,还不知道又有多少财富……”
    寒山重拍拍那扇金门,道:“不过,正如你方才所说,我们现在应该先想法子进去。”
    说完了话,寒山重不再多言,仔细在门的四周摸索推敲起来,良久,他回头向呆在一边的猛札道:“这门是死的,开关在里面,而且,一定锁上了。”
    猛札心头一凉,急道:“从里面死锁了?那里面人如何叫外面的人进去?”
    寒山重冷冷白他一眼,冷冷的道:“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打算让外面的人进去,而且,他们也永不会出来。”
    猛札面色灰败,失望的道:“我忘了,这白玉宫是座埋葬老蕃王的坟墓……天杀的大坟墓……”
    寒山重沉吟半晌,他缓缓地道:“猛札,这门是死锁了的墓口,不是一般的机关埋伏,所以,也不会有开启的窍钮,现在,我们用力闯进去。”
    猛札诧异的看着寒山重,喃喃的道:“硬闯进去?硬闯进这有─尺多厚的纯金巨门?你……你不是有点疯了吧?”
    寒山重摇摇头,冷然的道:“用强力击毁这巨门亦非不能,当然,这是指我的功力而言,可是如此则伤耗真力至巨,太不合算,此门不易击毁,门旁的石岩却能碎裂之。简而言之,我们可将这扇贵重之门不损一丝的留下来,而且,还可以进去,水雾湿气朝夕浸蚀,这些岩石不会太坚固了。”
    猛札用手按了按门缘周围的岩石,舔舔嘴唇,道:“不过,也不会太容易……”
    寒山重看了他一眼,伸出右臂:“当然,凡是发财的事都不会太容易。”
    这时,寒山重的右臂已经微微鼓涨起来,五只手指弯曲,呈淡淡的青紫色,他平静的道:“你可明白中原武术中有一种‘糜石斤’的功夫?”
    猛札摇摇头,纳罕的盯着寒山重的右手,于是,寒山重已一把抓到岩面上,随着他五指的扬起,石屑如粉,纷纷洒落。
    吼声连接不缀,唏里哗啦的岩石声揉和在一阵阵“呼”的掌风挥动声里,片刻之间,门的右侧已像被六丁之神用巨锤狠命敲打过一样,破碎了一大片。
    汗水自寒山重的客际淌落,他毫不休息,转了一个斜角,朝门缝里层方向转折更猛,石屑飞溅着,粉糜飘舞,而一声声闷雷似掌击石岩声回荡在这巨大的神秘岩窟里,震得四周颤抖。
    猛札吞了一口唾沫,喃喃的道:“老,老汉,红狮也来两下子如何?”
    寒山重也了他一眼,往一旁退了一步,微微的喘息道:“请便。”
    猛札长长的吸了口气,运起那双粗壮的手掌,用力劈去,呢,石屑虽然纷飞,却是那么浅浅的几片。
    差不多来不了几下,猛札的面孔已涨得通红带紫,双掌掌沿也浮肿了起来,他又奋力劈了三次,收住手,喃喃的道:“奇怪,红狮的铁布衫功夫已练了七八年,怎么却这般的不济事?”
    寒山重半阖着眼,似笑非笑的道:“铁布衫?”
    猛扎颔首道:“当然,这是专门以硬抗硬的功夫!”
    寒山重淡淡一笑,道:“不错,但这只是硬功的初步功夫,老家伙,你自几岁开始习练的?”
    猛札带着几分得意之色道:“十九岁。”
    寒山重点点头,平静的道:“在十九岁的年龄,大爷早已在中原道扬名传万了,而且已站得扎扎实实!”
    猛札望了望自己浮肿的双手,道:“老汉。你也练过这门功夫?”
    寒山重龇龇牙,笑笑,道:“是的,在大爷五岁的时候。”
    猛札闻言之下,几乎跳了起来。他怔怔的注视着寒山重,惊异的道:“五岁?那么,你现在。现在……”
    寒山重撇撇嘴唇,道:“现在,自铁布衫而进于‘肉身甲’,自肉身甲而进于罗汉气功,自罗汉气功而进于‘罡气一息’,由气息进到元阳真力。”
    猛札大大的呆一下,吶吶的道:“你……你不会是个怪人吧?”
    寒山重哧哧一笑,没有说话,又是右爪左掌,一下跟着一下的干了起来,碎石如粉,轰隆之声传荡不息。
    过了炷香时分。
    猛札低低的道:“老汉……不,汉兄,你歇一下吧。”
    寒山重用手臂拭去满额汗水,又是狂风暴雨似的几掌:“为山九仍,岂能功亏一篑。”
    他继续震击着,两只手掌似是精钢铸成,循环劈削,丝毫也不觉得疼痛,丝毫也不觉得疲惫……
    又过了片刻。猛札吶吶的道:“汉兄……请……请问高姓大名?”
    寒山重─而用力劈震着山岩,边淡淡的道:“闪壁魂铃寒山重。”
    显然猛礼并没有听过寒山重的名字,他在嘴里念了几次,寒山重已蓦然收手,安详的道:“大爷知道你是红狮猛札。”
    猛札窘迫的─笑,道:“现在,让我来吧……”
    寒山重双日凝视着猛札,目光的神色冷澄而清澈.有一股出奇的湛然与浩烈,猛札直觉的感到不能逼视。他吸了口气。嗫嚅的道:“寒兄……寒兄可有话说?”
    寒山重点点头、严肃的道:“只要三掌,这岩石便可透穿,换句话说,在剎那的时间以后,我们就可以进到里面,当然,不论里面是白玉之宫或是一无所有,大爷希望,你我彼此之间保持君子协定。”
    猛札急切的道:“当然,任是里面多少财宝,你我各得一半。”
    “一言为定?”
    猛札伸手用力与寒山重的手掌相击了三次。庄重的道:“当然,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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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古窟魂池金宫玉陵
    一抹古怪的微笑浮在寒山重唇角,他霍然转身,双掌带着激厉的风声猛然撞击到那已碎裂了─大片的石壁斜角上。几乎没有看清他再次出手的招式,连串的另两声震响已轰隆隆的传荡开来,于是,在碎石屑的飞溅进场中,一个斗大的窟窿已经呈现在二人的眼前!
    寒山重收手微退,略略平静了片刻,安详的道:“猛札,请。”
    猛札喘息急促。躬身便往里钻,但是。当他刚刚靠近那个破洞,又急急退了回来,满脸是尴尬的道:“寒兄。呢,寒兄,你,你先请……”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只要你有此心。姓寒的便感到满意了,现在。说真话,你先进去吧、但是。当心或者突然发生的事故。”
    猛札愣了一下,迷惑的道:“突然发生的事故?”
    寒山重摊摊手,道:“我只是说或者,很多的时候,留一着退步,小心一点,总比贸贸然来得可靠扎实。”
    猛札点点头,微一晃身,手腕上的金环淬然向破洞里射去三枚,随着三圈金芒的闪动,他那粗短的身躯已利落的蹿了进去。
    寒山重清楚的听到那三枚金环清脆幢击在某种物体上的声音,也听到猛札轻巧的落地声,可是,自这些声息过去,一切就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一点声音,好寂静.像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一会。
    寒山重低沉的招呼道:“猛札,猛札……”
    没有回答。没有任何丝毫可以代表或证明什么的征候。
    寒山重微微有点担忧了,他向那碎裂的洞口探视了一下,洞口内─片黝黑,看不见什么,他逼近了一点。又低促的叫:“猛札,你看到了什么?猛札,你怎么不答话呢?”
    仍然没有声息,寒山重真有点急了,他抖掌向洞口劈去,呼轰的劲气骤然冲向洞口,碎石粉飞中,似一条淡淡的影子,寒山重整个身躯横起来,那么疾速而快捷的射入洞口之中!
    甫自进入洞口,他的身躯已令人难以置信的蓦然贴上了壁顶,似是壁顶对他有一种天然的吸引之力一样。
    迅速的向四周打量了一遍,寒山重看出了现在置身于一个黑暗的石室中,不,一个黑暗的岩窟中,空气潮湿得带着浓重的震腐味道,扑鼻而来的气息混着霉烂的氲氤,使人有些窒息的感觉。
    极快的,他的眼睛已经适宜于石窟中的黑暗光度,他看出这个石窟布满了自地面怪异冒出的石笋,壁顶,有些石钟乳垂挂,而壁顶是潮湿的,生满了苔藓,这石窟里,竟没有猛札的影子!
    寒山重有些吃惊了,他又仔细向身旁的环境打量起来,喂,他的心跳了一下,在一根尖削的石笋之旁,有一抹淡淡的金黄亮光闪耀了一下,寒山重一眼就已经认出,那抹淡淡的黄光。正是猛札在入洞前所发出的金环:
    于是,由这枚金环,他连带的发觉在参差不齐的石笋间隙里,有一种两尺宽窄的青石板道路,而显然的,这条隐藏在石笋中间的黑石小路,乃属人工建造,当然,建造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了。
    他咽了一口唾液,顺着那条黑石板小路望去,极为困难的,他隐约看出这条石路终断在一块巨大的有如墓碑一样的巨石之前。
    根据寒山重敏锐的观察力,他直觉的感到那块竖立着的方形巨石不像是天生在那里的,但是,若然如此,这块巨石又为何如此安稳不移呢?而且,这个石窟并不大,那么,猛札呢?猛札为何不见?他莫不成在这短促的时候里已消逝于空气中?
    轻飘飘的,寒山重落在地下,他仍怀着希望的低呼了─声:“猛扎……..”
    回声在潮湿的空气里回荡着,这仍是他自己的声息,猛札不在。这时,寒山重已可确定,猛札不会在这石窟中了,当然他不相信猛札会在空气里消失,那么,他一定已经置身于另一个境地之中,但,他会在哪里呢?又是如何自这毫无隙缝的石窟里去的呢?
    闭上眼睛,寒山重将一口元阳之力调匀,然后,他谨慎地,一步步朝那块竖立着的长方形巨石靠近。
    这块巨石,是紧紧嵌合在石窟的壁面上的,看不出有什么奇异之处,就像是天然矗立在那里一样。
    寒山重轻轻用手指向壁上敲了敲,回音很塌实,似乎不像里面是中空的,但寒山重明白,毛病一定是出在这里,他不相信,他的智能与判断力会比不上多少年代以前设计机关的那些人物,他又用手用力推了推,巨石仍然纹丝不动,扎了根似的板着冷面孔朝向他。
    于是,他转过身,大步走向方才跃进来的那个破洞,嘴里喃喃的道:“猛札三枚金环出手,跟着往里穿跃,去势很快很急,昭!他着地的时候我曾听到声音,那声音不远,是的,不远……”
    他思付着,判断以猛札进洞时的身形与速度,会落在什么地方,他回忆着猛札着地时的声音大小,借此猜测距离的远近,他模仿着身形与速度,照自己心里大约估计的距离,自洞口旁住里跃进,于是,他落在一根粗若碗口的灰黯石笋之旁,目光一转,他已兴奋的低呼了一声,在他前面的青石板窄道上,果然发现了一块磨擦的痕迹:“猛札是个工于心计,不是个善于忍耐的人,在这个时候,他会想到什么?他一定首先想到白玉宫的巨大财富,于是,他心情激动振奋,可能也稍稍对眼前的情境有些迷惑与忐忑,但他不会犹豫多久,他一定急急向里面冲去,是的,很急,在这个短促的时间里,他的视力必然尚不能适应于这石窟中的黑暗,我记得几乎在他进来的剎那间我招呼他却已听不到回音了……”
    寒山重凝视着前面,又宁静的想:“在猛札向里面冲进的时候,可能还没有把这石窟里的情形看清楚,充斥在他心目中,一定全被灿烂的财宝及白玉宫的豪华瑰丽所迷惑住了,那么,他会本能的顺着这条石板小道往里奔跑……”
    寒山重也开始往里面奔跑,他脑子里分析当时的情形是什么样子,他就做着相似的样子,他觉得这条狭窄的石板小道,异常滑湿光腻,走在上面,有行在镜子上的,不易着力的感觉。
    忽然,就在隔着那块长方形的竖立巨石还有七八步远的时候。他脚下蓦地踩着一排并列暗隐的青石板路上的圆球形的物体,这些物体十分光润,脚底才一沾上,已经那么轻滑而鬼灵精的骤而陷落转动,于是,脚踏之处便形成了一条三寸宽窄的隙坎,这窄窄的隙坎,刚刚可以容下人们的脚底,在光天化日的大路上,这条隙缝算不上什么,但在这黑暗而阴沉的石窟中,在这条二尺宽窄的滑湿青石板小道上,再加上一个财迷心窍的急奔中的莽汉,这条隙坎,就是一个害人的陷阱了!
    寒山重淬然觉得脚下一沉一软,整个身躯已失去了重心,他正待吸气将身躯飘起,却在剎那间又放弃了这个打算,唇上浮起一丝淡淡的冷笑,任自己沉重的向前摔倒,当他的胸腔着地,滑湿的青石板小道及时发挥了它的妙用,寒山重顺着摔出之劲道,在青石板的小道上如箭一样笔直向前滑冲而去一最后的终点,正是那方巨石的根部!
    毫不用一点力量反制,寒山重咬着牙任自己身体滑冲向前,于是,剎那之间,他的脑袋已撞在那方巨石的底下,刚刚有一阵晕眩的疼痛传来,那方巨石却已毫无声息的,那么轻巧的整个转旋开来,像是经过无数次的习演与练历,寒山重的身体凑合得恰到好处的滑落进了那方石转开后现出的一个深幽暗黑的陷洞里。
    这个陷洞,似是十分深长,而且,笔直的通了下去,两边全是平滑的石壁,没有一点可供攀扶之处,寒山重的身体急速往下坠落,但是,这个时候,他知道却不能再任凭自由发展了。
    轻轻将双臂一舒,背脊微弓,他已像一条大壁虎似的贴到了旁边的石壁上,石壁确实滑湿,他往下看了看,约在下面寻丈之处,这个无底洞似的陷阱却又形成了一个折弯,相对的角度,而且,有淡淡的光芒映现。
    那里,又会是什么地方呢?
    寒山重用手在面颊上揉了揉,使身体缓缓向下滑落,到了那折弯之处,他已更形谨慎,终于,他滑进去了……
    老天。这个无底洞的出口,面对着的景色是什么?是一个完全用白色玉石建筑在地底的宫殿,眼前正是矗立着十二根巨柱,有八座上面浮雕了奇异的图案神座的前殿,神座之前,用黄金塑造了十六条生着角冠的飞蛇,这十六条飞蛇,恰好缠绞成一张看去十分舒适的古怪扶椅,飞蛇的眼睛闪烁着朱芒,是红宝石嵌造的!
    寒山重来不及多看,已听到一阵挣扎喘息的声音,他急忙移转目光,老天,下面不就是红狮猛札么?猛札正陷身在一个八角形的,看去极像一个硕大的祭盆盘的石砌物体内,那里有一种紫黑色浓液般的东西,这些东西仿佛黏性极大,将猛札下半身牢牢的沾住,而且,更逐渐往下吸引!
    有点怔仲,寒山重不晓得那些紫黑色的黏胶究竟是些什么玩意,但有一点可以知道,这形似祭盆似的八角石坑.和一个小池子大约相仿,看样子最少也有两三个人的深度,如若猛札沉了下去,只怕不死也活不了。
    猛札整个面孔都涨成血红,他涨大嘴巴,用力喘着气,两只手乱抓乱舞,腰部用力扭曲,但越是这样,他往下陷沉的速度却越快了。
    那些紫黑色的黏胶,有些像泥沼或是流砂,但其浓稠度却更大,而且,有一股隐隐的檀木香味!
    寒山重用力吸了口气,背脊牢靠在这出口的石壁上,缓缓叱道:“猛札!”
    这一声低沉的叫唤,在前面殿堂里引起空荡的回音,却几乎使猛札高兴的晕了过去,他用力仰起颈子,狂乱的大吼道:“寒兄,你可来了,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快……”
    寒山重忽然发觉了一件事情,老天,按照自那陷洞顶端的坠落力量推断,假如没有奇迹出现,由这出口沿伸出去的地步,不就正好恰巧跌落到那八角石池里面吗?那个八角石池造在那里,就像是专门等待有人跌下去一般。
    猛札的身体又往下沉陷了一点,他惊慌的叫道:“寒兄,快点啊,我要沉下去了,这天杀的祭魂池!”
    一面叫着,猛札一面竭力想寻找寒山重在何处,但是他转不过身子,颈项移动也只能限定在一定的角度,怎么样也拗不过来:“寒兄,寒兄,是不是你?刚才是不是你在叫唤红狮?寒兄……”
    寒山重细细向石池四周打量了片刻,认定已经没有别的危机隐伏,他微一耸身,飘然落到石池的边缘:“猛札,是我。”
    猛札目光一瞥到寒山重的影了,已兴奋的高呼了一声,大吼道:“我的天,你可来了,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寒兄,你叫我等得好苦……”
    寒山重平静的道:“假如我和你一样贸然的下来,万一再遭到突然的危险,你还能叫叫‘寒兄’,那时候要我去叫谁?”
    猛札红着脸,粗着脖子,挣扎着道:“快救我,这是祭魂池,你也是从我掉下来的地方出来的呢!那是南族供奉的‘黑婆’神神嘴……”
    寒山重抬头一看,不由吓了一跳,一个三丈高下的石雕神像正好在他的头上,这神像袒裸着躯干,蛇首面形妇人身,狰狞丑恶,仿佛随时可以从壁上跃出,方才,寒山重出来的洞口,正是它箕张的嘴巴!
    吸了口气,寒山重的身体轻柔的浮起.又轻柔的落到石池之中,猛札吓得怪叫道:“老汉……不,寒兄,你不要命了?”
    他的语声未落,寒山重已那么灵巧的站在紫黑色的浓胶之上,脚底刚刚与黏胶贴着,就像是浮在上面。
    寒山重舔一舔嘴唇,淡淡的道:“我可以在空气里飘浮,自然也能在这玩意上立足。”
    说着,他伸手给猛札,猛札慌忙用双手握住,寒山重哧哧一笑,道:“这次握手.你倒来得相当热诚,但你不要用力,由我来拉你。”
    缓缓的,寒山重后退了一步,猛札也被拉上了半尺,但是,寒山重的足踝都陷入黑胶之中。
    猛札喘着气,道:“寒兄,你别自己也被吸住……”
    寒山重古怪的眨眨眼,蓦然大吼一声,轰隆一声巨大的回音甫始在殿堂里回荡,寒山重的瘦削身体已如脱弦的怒矢一样,猝然往上标射而起,希聿聿的浓胶流淌溅进,猛札亦被连带拉起,同时飞跃上了池缘。
    坐在这用大青石砌成的八角形池缘上,猛札用衣袖擦去汗水,好一阵才惊喘平息,咬牙切齿的道:“盖这白玉宫的老蕃王真是可恶可恨之极,假如他尚活在人间,我不生剥了他算他命生得大,简直凶狠残毒得离了诺,不带一点人味……”
    寒山重拍拍他肩,笑笑道:“人家也没有请你来此,是阁下自己千方百计找上门的,你想夺人家陪葬的宝物,人家当然就想要你老命。”
    猛札吁了口气,没有出声,开始细细朝眼前的情景打量起来,这是前阁,那十根光洁滑亮的巨柱成了一个四方形,八个宝座并列于中,十六条盘结的带翼飞蛇在八个宝坐的正中,殿堂之顶衔接着地底的岩石,两扇看去亦是纯金制成的门扉紧闭着,在宝座的后首。
    堂殿的地面异常平滑,纹理细致,纤尘不染,由这祭魂池下去,有一排呈半月形的宽阔阶梯,祭魂池之后,就是那“黑婆”神像了。
    空气里荡漾着极端寂静与深邃的神秘,有一股隐隐的恐怖气息弥布四周,好静,静得两个人可以听见被此的心跳与呼吸声。
    寒山重也向这殿堂注视了良久,低喃道:“石柱、宝座、金蛇、秘门……魔像、石池……白玉之宫……”
    猛札摇摇头,道:“一点声息也没有,真像座坟墓………”
    寒山重回头又朝那“黑婆”神像望了一眼,低沉的道;“这像是白玉宫的前殿,十分宽大,但却看不见别的,猛札,我们需要再往里进。”
    猛札搓搓手,伸伸臂,苦笑了一下,道:“老实说,我真有点寒心了,这半池的‘乌檀胶’就险些要了我这条老命,再往里面,更不知道有多少稀奇古怪的阴毒玩意……”
    寒山重一把将猛札提起,冷冷的道:“天下之大,没有不劳而获的事,牺牲愈重,代价愈高,猛札,你身为边疆大豪,为这一点小小挫折就丧了斗志,寒山重实为你感到惭愧!”
    猛札呆了呆,活动了一下四肢,无奈的点点头道:“好吧,红狮是舍命陪君子!”
    寒山重笑笑,道:“别说得那么仁义,你是舍命为财宝。”
    二人慢慢沿着石阶往下走,寒山重又闻到沾染在猛札身上的那些残余的黑胶的气息,他问道:“猛札.你刚才说那八角形石池里的东西是什么?什么‘乌檀胶’?”
    猛札叹了口气,道:“在边疆的深山峻岭里,生长着一种乌黑色的檀木。这种檀木无枝无叶,就那么直楞楞的长着─条干子,这种东西极为稀少,很不容易找,但只要找着一根,就可以附近发现一片,将这乌檀木砍回,用铁釜煮熬,穷三天日夜,就可以得着这种乌檀胶,我们用它做祭神敬天的圣火,在燃烧起来的时候异香远播,数里之外都闻得到……”
    寒山重眉梢子一扬,道:“那石池子里有半池多这种玩意,恐怕用了不少檀木树干吧?”
    猛札吸了口气,道:“当然,除了乌檀木用得多,还有不少为祭神而丢进池里的生命。”
    寒山重微感一震,道:“祭神用人命?”
    猛札咧咧嘴巴,道:“是的,祭魂池里火光熊熊,异香四溢,─个童男或童女被丢进去,就嫁一个石子丢进海里,连叫声都听不见,巫师击着鼓铃.乱蹦乱跳。火舌伸缩着,巫师就告诉大家。
    黑婆神已经接受了大家的祭礼了。”
    寒山重有趣的望了望猛札一眼.笑着道:“你怎么知道这池子里是做这种用途的?”
    猛札哼一声.恨恨的道:“只有祭魂池会筑得这么大,而且,是八角星形的。”
    点点头,寒山重又道:“险些连你老兄也祭了神了。”
    猛札“呸”了一声,道:“这黑婆,我猛札根本就不信它!”
    寒山重哧哧一笑,没有说话,两个人已小心翼翼的经过金蛇宝座之侧,缓缓向右面紧闭的金色小门行近。
    “这里光线很足,却是一件怪事。”
    寒山重喃喃的说,猛札却插厂一句:“黑暗的晚上,只要有云,光线也是很亮的。”
    寒山重─拍他的肩膀,道:“有道理,此宫为白玉所建,白玉木身就可能反折光亮,而且,我想一定会有明珠一类的物.供做光源!”
    猛札向四处看了看,叫道:“看壁顶!”
    寒山重急忙仰首望去,喔!在天然生成的层岩上,就着岩势雕刻着另一个“黑婆”
    神像。沿着神像肢体,整整有三十颗儿拳大小的圆润明珠,正放着滕滕闪光,光线呈乳白之色!
    猛札长吁了口气,道:“夜明珠……好大的个头……”
    寒山重撇撇嘴唇,道:“一共三十颗,你一半,我一半。”
    猛札忙道:“当然,你便是多拿两颗,我也心甘情愿。”
    古怪的看了猛札一眼,寒山重已来到那扉紧闭的纯金小门之前,这扇门上没有雕镂任何图案,只有─个孤伶伶的金环。
    沉思了片刻,寒山重淡淡的道:“假如是你,猛札,你是否会去拉这金环?”
    猛札怔了一下,道:“是的,我想一拉就可以拉开。”
    寒山重笑了笑,道:“很可能连阁下的生命也拉进去,现在,你让过一边,容姓寒的试试。”
    猛札识相的站到一旁。关注的道:“寒兄,请留心。”
    寒山重向他翘翘拇指、猝然伸手用力拉扯门上金环。
    他的力量极大,足可扯倒三匹水牛、但是,那扇门扉纹丝未动。寒山重站立的脚下却突然有五尺见方的地面裂开─似强力的弹簧回震。寒山重蔓地跳起,在他跳起的一剎间.清楚的看见那裂开的地面布满了尖锐的钢刺.那些钢刺锈蚀得班斑驳驳。但却仍然可以致人死命。假如有人自这裂外的地面掉下去的话。
    没有停息,连猛札的惊呼声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寒山重又翻跃而下,再度用力拉扯门上金环,这一次。在一阵刺耳叽吱声中,那扇纯金之门终于被猛然拉开!
    随着这扇门的开启。门内飞出两个紫瓷的斗大圆珠,砸在地下进碎成片片点点,但是,里而却空无─物。
    猛札跳闪开去,又迅速奔到瓷珠碎烈之处细细检视起来,半晌,他哈哈大笑道:“那个老不死的王爷白费心机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寒山重倚在门边,安详的道:“怎么?”
    猛札撕下衣裳的下摆,垫着手拈起一块破瓷片珠,慎重的道:“这个瓷球外面是紫色的,里边却呈暗蓝,这表示曾被一种毒性极强的毒汁浸蚀过,我刚才查验了一下,晓得这种毒汁名叫‘伽魔鸟尾’,颜色是透蓝色的,像天空一样澄朗,似伽魔鸟的晶亮尾羽一样莹洁,不过。沾上哪里就即时糜烂、而且,没有任何药物可以治疗,它的毒性可以一直穿过肌肉骨骸进入五脏!”
    寒山重咬咬下唇,道:“那老王八装在这紫瓷球中准备害人,但是,经过这么长久的年代以来,瓷球的外层质地不够完密,里面的毒汁早就干涸了,是么?”
    猛札点点头,道:“不过,它的余渣仍然对人有害,我猛札是玩毒的老祖宗了。这一套小把戏唬不了我,昭,‘伽魔鸟尾’,这种毒药的调制法早已失传了呢……”
    寒山重淡淡一笑,道:“老友,寒某人人宝山了。”
    说着话,寒山重已掠身入门,门里,是─个宽敞的大厅,这所大厅是圆形的,围以精致的,完全用千年红珊瑚雕成的矮栏杆,栏杆之旁,有六个与常人身高相等的金人,这些以黄金塑造的人,都是雕镂成南女的装束,身上镶满了各形各色的宝石,每粒宝石都晶莹美润,似闪烁着异采的星辰,六个金人都是右肩上顶着一个银罐,罐子里盛满了成串的球珠,钻石、琥珀与玛淄,那么灿丽,那么光耀,像是流泻的星泉,组成阳光七彩的粒质,夺目焰神,美极了!
    大厅的中央,摆着一套完全用整块红玉雕成的坐椅。大小一共有十二件,桌面椅身,刻楼着精致的花纹,各镶嵌着一付鹰形的闪闪钻石图案,这套红玉桌椅之后,有一张卧榻,这张卧榻,长约九尺,宽约四尺,通体晶莹透明,一对高枕,却是翠绿欲滴,润滑细致得毫无理疵,这卧榻,是由整块的大水晶凿成。那对尺许宽窄的高枕,却是两块未经琢磨过的翡翠!
    沿着卧榻,摆置着大小五百多件精巧的、玉马、翠佛、金人等等珍奇之物,龙眼大小的浑圆球珠散滚一地,大约估计,也在干颗以上!
    水晶榻上,铺设着一块全由金丝编成的锦垫,榻后,是一幅硕大的屏风,屏风是精工用银丝穿织,上面有一条翻云覆雨的巨龙图案,这条巨龙,由头至尾,皆用一颗颗闪耀的钻石缀连而成!
    屏风之后,昭,叠排着五十余口银色箱子,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装的必是些珍贵异宝。
    壁顶,悬着一座巨形的莲花灯座,当然灯座里并没有蕊线及桐油,由金丝连串的珍珠与红、蓝二色宝石组嵌而就,花纹绚丽。悦目之极。
    寒山重站在大厅的外缘,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实说。他自己的财富已是富可倾城,但比起这里所见的宝物来,只怕连一小半也赶不上,而且,恐怕真正的财富还没有发觉呢!
    猛札更像木鸡一样呆在那里,张大着嘴巴,三角眼已要突出眼眶,他的呼吸急促。
    全身不停的哆嗦。额上青筋暴起。又在突突的跳个不停。
    吸了口气,寒山重平静的道:“很惊人,是吧?”
    猛札像是没有听到,目光怔阿呵的瞪着眼前的一切,像痴了─样。
    用力在猛札肩膀上拍了一记,寒山重哧哧笑道:“怎么?老友,你迷糊了?”
    大大的颤抖了一下,猛札用力摇摇头,沙哑着嗓子道:“不……不是在做梦吧?寒兄,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寒山重豁然大笑,笑声激荡在这所圆形的大厅里历久不散,半晌,他宏烈的道:“猛札,大英雄要识破生死关,真隐土需明白财如土,这些宝物,不仅是很迷人,但它不会永远随着你,它也无法永远伴有他,因此么,猛札。犯不上这般失魂落魄的呢。”
    猛札窘迫的笑笑,道:“不,我……我只是一下子被慑住了,呃只是一下子。”
    寒山重含蓄的一笑,道:“如此便好,现在,我们再往里去,假如我猜得不错,里面就可能是那老蕃王的陵寝了。”
    猛札的目光舍不得移转开来,望着那高大的屏风之侧,正有一个半圆形的,被一块乌黑石闸堵死了的横门!
    寒山重也瞧着那道横门,淡淡的道:“那里面,可能还有危机,不过,相对的,财宝异珍也可能极多。”
    猛札心口砰砰跳个不停,他干咽了一口唾沫,朝寒山重愣愣的苦笑了一下,是的,猛札已有些畏怯或将再来的危困,他对眼前的这些巨额财富,已经感到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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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宝砌珠堆俱随流水
    自红珊瑚栏杆的间隔中缓缓进去,寒山重走一步停一停,仔仔细细的向前后左右查视着,猛札紧跟在他身后,目光依依不舍的在满厅的珍宝上留意巡回。
    走到那半圆形的横门之侧了,寒山重凝注了片刻,低沉的道:“这黑色石闸也是自里面堵死了的,除了硬进,没有其他方法。”
    猛札轻轻扯了扯寒山重衣角,寒山重诧异的回头,札面孔涨得紫红的,他吶吶的道:“寒兄,我看,外面的这些金银珠宝已经够了,似乎,我们似乎不用再冒险进到最里面,光是分分眼前的宝物,我们也足可十辈子用不完………”
    寒山重冷冷的一笑,道:“当然,但这些财宝如广散天下,济天下之贫苦,只怕那些苦人儿分不上一点点,我们在享用十辈子的时候.该想想也有些人连一餐饭也没得吃。”
    猛札脸孔又一红,他嗫嚅的道:“但,但这是我们用生命的危险换来的………”
    寒山重转过面孔,淡淡的道:“越是如此,才越显得这件事的意义深刻,猛札,我是指我应分得的一半而言,并非指你,你,仍可独享你的那一半。”
    猛札沉默着没有答腔,寒山重环顾这冷寂的大厅,缓缓的道:“不要心中不快,猛札,我说的是实话,而且,我们还需要设法将这些财宝搬运出去,假如寻不着另外的秘道,像我们进来时用的那种方式搬移,恐怕运不出多少,再说,与生命开的玩笑也就太大了。”
    听了寒山重的话,猛札才想到了搬运的问题,他急切的道:“那,那怎么办呢?”
    寒山重摇摇头:“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先毁此石闸进去再说。”
    猛礼正待说话,寒山重脚步一旋,已抖掌劈在那乌黑泛亮的石闸上。那么沉重的石闸竞“咯咯”的震晃了两下,大蓬的石屑分溅开去!
    摇摇头,猛札咋着舌道:“寒兄,我有些怀疑你是不是血肉之身了。”
    寒山重将一口元阳真力完全贯注在两臂,他双眼平视,目光闪烁着奇异的神采,左右两掌轮翻挥劈,呼啸的劲风在大厅里激荡,石屑纷飞,粉糜飘散,“轰”“轰”的巨响震动不息,那方黑色石闸,瞬息间已被劈削开一片裂痕一一隐隐的裂痕。
    猛札待寒山重略做喘息的时候,他跟着接上,奋起力量震击石闸,和早先一样,也是十几掌后,便龇牙咧嘴的痛得双手直摇。
    寒山重哧哧一笑,身形霍的半蹲,右手缓缓推出,像是推拒着无形的万斤之力,他脸上的肌肉紧紧绷起,汗水沿着眉角流淌,慢慢地,他的手掌离着石闸越来越近了,那沉重的黑色石闸,竞发起一阵“吱咯”“吱咯”的颤动声,仿佛被一位看不见的大力之神在奋力推撑着一样!
    两眼大睁着,猛札张大了嘴巴,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在心里用力,蓦然─寒山重暴叱一声,如焦雷骤响,他的左掌已像来自在八九之外的飞锤,那么狂猛威重的砸到石闸上!
    宽厚的石闸起了一阵刺耳的震动声,寒山重开声吐气,紧跟着又闪电雷殛般的一十六掌,汗水溅飞里,他再度开声吐气,再接上更猛的二十三掌,石闸摇晃着,呻吟着,寒山重的掌缘指骨鲜血涔涔,那么刺目的印在乌黑的石闸上。猛札心里像被一只无的手抓着,他张口结舌的叫:“停!快停下来,你疯了,寒兄,你……你疯了……”
    寒山重一甩头,汗水被洒了一地,他旱雷似的狂吼一声,整张面孔赤红如火,两只手掌交互翻绞,又候而分开,在划过两道短促的半弧之后,霹雷般轰震在已不稳的石闸之上,“哗啦啦”的塌坍声似是大地碎裂,整个沉重的石闸在剎那间破散支离,于碎石飞射中完全倒塌下来!
    没有丝毫停滞,寒山重低促的道:“跟我来!”
    “来”字尚在他舌尖滚动,他的身形已淬然射入碎裂的拱门之内。
    猛札顾不得闪挡纷飞的石屑,双臂遮头,迅速跟在寒山重身后跃入……跃入一个与世隔绝的陵墓幽境里。
    静静地,寒山重寂然站着未动,眼前,是一付活生生的远古帝宫图,他站着的地方,是一条宽洁光亮的长廊。
    长廊共有四道,将这座寝宫围成了一个长方形,廊柱上,浮雕满了各色各样的古怪图案,有蛇首人身的妇女,有带翼生角的飞蛇,有凌空扑落的金鹰,也有站在云雾里撕杀的武士,廊柱是白玉做的,壁顶排着密密麻麻的明珠,密度之大,就等于完全是用这些明珠镶嵌成这四条长廊的壁顶。
    三四层由宫顶重悬的纱幔,隐隐约约的挡遮在长廊的周遭,三个衣饰华丽的侍女正端着三面硕大的金盘站在纱幔之旁,每个金盘里,都放置着三颗脑袋大小,呈五角星形的水红宝石,这九颗宝石,每一颗都闪弥着蒙蒙的红光,晶亮剔透,看去像九颗真正自夜空中殒落的星辰。
    有一个三角形的,完全用玉缀的金银图纹的小水池,当然,现在池水已干,却仍有五个几乎全裸的侍女站在池中或冰浴作戏水状,然而,沾搁在她们发间身上的,不是水,是一颗颗的明钻,是一块块的翠玉!
    地面是细致光滑的白玉,铺着猩红镶银边的毛毡,一个侍女俯卧在地下,正用手逗弄着两头豹子,两头纯金所制,钻为目、玉做成的豹子。
    四个长发披肩的南装巫土并排盘坐在一起,他们手中所执的鼓铃是纯金的,身上披戴的珠环是纯金的,头上插的鸟羽也是纯金的,八只眼睛木然瞪着一条注向三角水池的玉沟,当然玉沟中没有流水,是金块、银块,搀合着弱翠玛瑙的奇珍。
    一张宽大的,由十六种颜色不同的玉石雕楼成的十六条带角飞蛇的扶椅上,平稳的摆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纯金棺停,棺樟上,镶满了组成各种图纹的宝石明钻,闪耀流灿,奔目炫神!
    四个侍女半跪在棺停之侧,俯首垂目,似是极为悲伤,她们的手指上涂着很亮的油脂,指甲留得很尖,很长,四个人的头上各顶着一方软垫,软垫上,每张都整齐的排列着五枚鸭蛋大小的闪闪钻石,这每粒硕大的钻石中,都天然嵌着一颗朱红的心形物体,那是天然生长在里面的,只要一颗已是旷世难求,而这老南王,竟然却拥有二十余颗之多,而且,又伴着他永远沉寂在这里。
    站在猩红毛毡的另一面,五个妆扮得特别华丽,留着长长辫子的侍女正在做歌舞之态,看她们的眼珠如玻璃似的黯淡木讷,却个个微张小口,伸臂钩腿,似是片刻之前她们犹在快乐的歌舞,但事实摆在面前,她们摆着这个木然不动的姿态,已经有好多、好多年了。
    自屋顶垂挂的纱幅颜色是半灰不白的,但在顶层,慢纱的色彩却是粉红,看得出来,在初挂上的时候,一定非常鲜艳而有浪漫情调,时光不仅是不饶人的啊,它在任何地方,对任何物体都是一样的,转变一切原来的形态,或在外表,或是内涵的。
    寒山重闭闭眼睛,回头看看猛札,猛札已整个呆在那里,两眼中似喷着火,那种手足无措,兴奋狂喜,充满了贪婪及物欲的火!
    平静得像在语声里带着冰,寒山重淡漠的道:“猛札,这里,是白玉宫宝藏的全部。”
    猛札咬咬舌头,痛得他一机伶:“好象是在做梦,寒兄,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寒山重露齿一笑,道:“这是真的,但,也可说是假的。”
    在这时,猛札哪里还有心绪深思寒山重语中含意,他急切的道:“寒兄,我们还等什么?”
    寒山重哼了一声,忽然道:“猛札,你听过‘气息相引’‘阴阳互吸’这两句话?”
    怔了怔,猛札迷惘的道:“好象听过,但,这和眼前的事有什么关系?”
    寒山重舔舔嘴唇,淡淡的道:“这些侍女与巫师,看去,都像活的,是吧?”
    猛札点点头,目光注定在那些表演着各种姿态的人物身上,寒山重冷冷的道:“或是因为这里的空气纯净,温度低寒,或是当初她们在气绝之前饮用与吞食什么防腐药物,多少年来,她们仍然保持着原先的形态,和生时无异,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人的遗骸,俗语称为僵尸。”
    猛札大大的咽了一口唾沫,吶吶的道:“你的意思,寒兄,是说有活人的气息相吸,会引起尸变?”
    寒山重沉默了片刻,道:“我怕会如此。”
    猛札望着寒山重,忽地笑了起来:“寒兄,你也恁的胆小,就算因为活人的气息相引,这些死人都变活了,但,昭!
    就凭她们这么娇滴滴的模样,再吓人也吓不到什么地方去,咱们三拳两脚,就可将这些娘儿们打入十八层地狱……”
    寒山重摇摇头,缓缓地道:“我也是预防,并非说一定如此,而且,除了这层顾虑,我们还得防着其它的危机,现在,猛札,我们去,但请记着财宝固然可爱,生命却更值得珍惜2”
    经过寒山重这一说,猛札却不由犹豫起来,他迟疑了一下,喃喃的道:“眼前,又会有什么埋伏呢?”
    寒山重领先朝先行去,边淡然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会有。”
    说着,他已走下长廊,毫不考虑的一手掀起纱幔,当他的手刚刚沾到纱幔,那些纱幅便已像飞絮一样纷纷飘碎,似翩翩翔舞的花片蝴蝶,四处飘落。
    寒山重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大步向那三名头顶红宝石的南女遗骸行去,于是,当他离着这三个南女还有两步之遥,这三具已经僵硬的尸体竟然朝他转了过来,她们擦在脸上的厚厚脂粉,亦在剎那间溶化流淌,形成了斑斑块块,那三只如死鱼一样的眸子,如此直楞楞的瞪视着寒山重,衬着她们已变成紫黑的本来面孔,简直和古来描述的冤鬼僵尸是一个样子,足能吓破一个人的胆:
    没有声息,这座墓陵静得如死,而那三名南女的尸体竞已开始了极缓慢的移动,移动向寒山重。
    猛札脚步刚刚跨下长廊,睹状之下,神色全变。他窒着嗓子,不可抑止的哆咳着:“快……快退……这是她们的鬼魂……那些指甲……指甲上有毒……”
    寒山重慢慢往后退着,目光却注定了三个南女的移动,他的心里也在砰砰急跳,多少年来,他见死人如视腐草败木,但是,那都是些永不会再有任何动作的,眼前,却有三个已经死去多时的南女像复活了一样开始有了动作,而且,这动作是朝着他逐渐逼来!
    寒山重慢慢往后退,他经过那三角形的,盛满着珠玉珍宝的小池,不可思议的,在小池内做戏水状的那五个半裸女,竞也僵硬的伸展着双臂,骇煞人的朝寒山重这边接近了过来,五只涂着银亮油脂的尖长手指,似是五双冷酷的鬼爪.那么阴森而恐怖的指着寒山重,像是随时可以攫扑过来一样!
    仿佛喝醉了酒,猛札踉跄不稳的倒退上了玉廊,上下牙龇捉对儿打抖,他像整个身躯完全浸入了冰窖一样,不停的抖索着,面孔惨白得没有一丝儿血色,口里反复呢喃着几个字:“黑婆神的诅咒……诅咒……黑婆神的……”
    寒山重紧紧咬着下唇,鼻尖渗出粒粒汗珠,他也感到脊背上凉飕飕的,老天,那都不是活人啊,但是,这尸体却在移动!
    忽然一一
    他觉得脚踝处有冰凉的感觉,目光一飘,那个俯卧在红色毛毡上的女尸体,此刻却已到了他的脚旁,尖尖的手指正如一条毒蛇伸触在他的脚踝旁边!
    寒山重心头一跳,霍然侧身闪出,但是,他这一闪,那些被他引动了的尸体,竟也那么快捷的朝他闪出的方向围了过来,不敢再看的,那五名蓄着长辫,衣束华丽的南女亦开始了她们真正的舞蹈,高挑的手臂缓缓垂下,钩跷的腿足慢慢游移,玻璃珠似的眼珠冷然直视,那没有一点生机的瞳仁里,却似乎映隐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怨毒与幽冷!
    抹去脸上的汗,背后又传出一阵轻微的,却撼人心弦的鼓铃轻响,寒山重用不着回头,他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定是那四个僵硬了的巫师尸体也开始作怪了!
    站在长廊上的猛札,一个劲的抖索着,他翕动着自己成紫色的嘴唇,不能出声的用手指向寒山重背后,那伸出的手指,也颤抖得像西风里的柳梢。
    寒山重在长方形的大厅中小心翼翼的移转,这景象简直永难令人相信,那些僵硬了的,早已失去生命的躯体,围转在他四周,也是那么有规则的移动着,手臂在木讷的划着没有意识的小小的弧角,每一双瞳孔,都是那么死板板的不带一丝儿生气,这,不像是些曾经活过的同类,寒山重直觉的感到眼前的都是些异种异类的怪物,不可理喻的怪物!
    慢慢的转着,轻轻的动着,似是彼此做着迷藏,彼此在文雅的做一种游戏,但寒山重明白这不是迷藏,更不是游戏,这是在一种恐骇的特异感觉下的生死搏斗!
    眼角瞥见了猛札的惊恐之态,寒山重悄然将双掌微微提起,低沉的道:“猛札,你曾试过同幽灵为敌?”
    猛札倚在玉柱上,像瘫痪了一样,管自抖个不停,寒山重摇摇头,在按下那股出奇的紧张与慌乱后,大步朝眼前那些活动的尸体逼近!
    于是……
    长长的,在喉中呻吟了一声,猛札滑坐到了地上,在极度的惊惧里,他以为寒山重已经发了疯了。
    寒山重朝前一跨步,左手一晃,似狂风扫掠,三颗斗大的红宝石已攫到手中,同时他的以脚亦在手动的同时,将那三具女活尸踢倒于地!
    “砰”的一声震响,似击在败革之上,兜胸一掌,另一具活尸已应声像块枯木般裂成了两半,那五脏六腑却似干瘪了的草絮一样倾泻下来,没有血。
    寒山重蓦地大吼一声,猝然滑步,又倏而旋身,就在这一滑一旋之间,在他身后晃移的那四具巫师活尸亦已碎裂支离,臂腿纷飞!
    “就是如此了!”
    寒山重吐气开声,双掌直推横兜,在三角小池里木呆着移动的那五具半裸女尸体,整个被掀在半空,又重重的跌落下去,似跌了五块干硬的陶瓷,那么松脆的摔得粉碎:
    像一朵云,寒山重轻轻飘起,也似一溜云,他飞闪到金棺之上,金棺上的棺盖紧盖,寒山重透过上面的一方琉璃罩。清晰的看到躺在其中的老南王,灰白的头发,枯干得像橘子皮似的面孔,眼睛是闭着的,薄薄的嘴唇微张,穿的衣裳全为锦绣,额前戴着一方金冠,金冠上有一块拳大的玉.虽只一眼,寒山重也看得明白,共有七种色彩,却隐隐组合成一只振翼欲飞的苍鹰之形!
    没有任何考虑,寒山重快速向金冠之上落下,但是,就在他的足尖甫始沾上的一剎那,托住这个金棺的,用各色玉石嵌就成十六条飞蛇之状的那座扶椅,却突然起了阵紧急的“咯蹦”串响,十六条嵌合衔接的飞蛇,竞整个转换了它们的接合部位。完全成了另一种嵌合形态,仍然是绞缠成一座扶椅之形,但是,却在一阵“轰隆”声里坠落,将金棺罩合于内一一包括那四具跪伏在金棺前的南女尸骸。
    寒山重双臂一抖,拔在空中,略一盘旋,轻轻九掌挥去,那些以彩玉嵌合成的飞蛇大大的摇晃了一下,起了一阵瓷玉般的磨擦之声,寒山重身形没有着地,沉叱一声,双臂回绕倒击,劲力强劲能拔山移鼎,整个大厅中珍宝珠玉被他这阵狂猛的罡风扫击得飞溅旋舞,仿佛云飘水散,叮当撞击之声响成一片!
    再度盘旋,寒山重断吼一声,毫不迟滞的三次重击出手,这一次,空气被搅荡得呼噜噜的狂旋,一股澎湃的热力弥布四周,这座以白色玉石砌就的宫陵宛如也在隐隐震动了。
    于是……
    呼啸的彩玉碎裂崩散,十六条嵌合成的飞蛇形态剎时消颓坍塌,寒山重身躯在空气中左翻右掠,快得像一抹闪电般回穿绕射,喂!他并非在躲避那些碎溅的玉块,他是在摄取那二十枚跟着碎玉一起飞散的大钻石!
    拋给坐在床下的猛札一抹讽笑,寒山重扑向金棺,二十枚大钻石已经稳稳当当的入了怀,他带着些微喘促的大喝:“还要我抱着阁下去分宝物么?猛札!”
    说着话,他已摸着了金棺冰冷的边缘,但是,像被蛇咬了一样,疾速的又抖手后退,寒山重的手指与金棺的表面甫一接触,他已觉得有些不大对,那上面,似有一层粉末似的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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