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门徒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五十四章情迷敌伺
    庆春门后街,战府的大厅之内。红面韦陀战千羽坐在太师椅上,默默地聆听着江青钗述昨夜与青黄绝、寒戟商固等人交手的经过。大旋风白孤舆祝颐围坐于傍,神色随着江青的语气,在不时的转幻变化着。云山孤雁则俏立于江青背后,关切的以美眸投予心上人以深挚的安慰,其外,在大厅之内,便没有第六个人了。
    这时,江青已将语尾做了一个总结:“依昨夜情形看来,寒戟商固不过是利欲熏心,志在万钻朱兰,但是,青黄只绝劫对愚弟仇怨更深,愚弟虽然立意化解,一再委曲求全,他们仍不肯稍事退让,只怕今后兴昆仑派的梁子是结定了……”
    红面韦陀战千羽略一沉吟,道:“四弟,昆仑派为当今武林中有数大派之一,派中高手如云,门人众多,若能化解前怨,当然最好,但是,依目前倩势推断,只怕已势成水火,互难兼容了!”
    大旋风白孤愤然道:“大哥,昆仑派凭什么要如此跋扈骄狂?咱们又为什么必须如此低声下气?愚弟之见,不如豁他娘出去,与这些混账东西拼个死活!”
    祝颐亦道:“不错,二哥见地甚是,愚弟亦认为吾等不应再作任何退让,吾退一尺,他逼一丈,再让下去岂不要骑到我们头上来了?”
    战千羽双手微摆,沉声道:“吾等此时务须沉心静气,以商对策,切忌冲动毛燥……”
    他低咳一声,又道:“诸位贤弟,你们曾否估量过四弟如今究竟有多少仇家?”
    大旋风微微一征,半晌,始徐缓的道:“嗯,四弟仇家,好象除了昆仑派的一些猴崽子之外,还有双飞三绝掌的后人……寒戟、双鹰……”
    祝颐插口道:“对了,倘有黔滇境内之之金衣帮、龙虎追魂束九山、十字门唯一传人瘤龙银玉屏……”
    江青洒然一笑道:“灵蛇教门下若遇见愚弟,只怕也不会干休,他们定然尚忘不了阴阳谷绝涧下那夺宝的一幕。”
    “而且。”江青回头看了夏蕙一眼,又道:“天缘洞主田净也对我深恨入骨哩……”
    红面韦陀颔首道:“够了,吾等任谁也在江湖闯荡过几年,试问四弟这些仇家,那一个不是在武林中独霸一方的人物,而且金衣帮、灵蛇教等,更有众多的人手及庹大的地盘作为后盾,对付一两个人或者难,但要整个击溃江湖中几个甚有租找的帮派,则非易事了。”
    他环目四扫,又道:“吾等决非畏惧于人,但是,欲成功一件事情,却须要妥善的计划与精密的筹幄,凭血气之勇,一时的孟浪冲动,印使成事,也必然得不偿失。”
    战千羽用他丰富的经验,以大哥兄长的身份和口吻,说出这一般话后,听得白孤、祝颐等人,不由得个个哑哑无言。
    江青神色亦自十分凝重,半晌,他开口道:“大哥,为了避免引起杀劫,兄弟定然会在可能范围之内,尽量忍让,委曲求全,但是,若到了忍无可忍,退不能退的紧要关头之时,那么,愚弟也只有放手去干了;大哥,愚弟尚负有义父他老人家昔日的声名威望,这些苦衷,大哥想必能体会得出……”
    战千羽蓦然纵声长笑,豪迈的道:“四弟啊,你不用担心,无论到了任何关头,你这几个拜兄也会拚掉老命全心相助的,咱们早已说过:“患难相扶,生死与共”了……”
    各人正说到这里,门外已传入一个稚嫩的嗓音叫道:“江爷爷,江爷爷,你在那儿?”
    江青一听声音,暗叫一声:“苦也”,硬着头皮道:“呃,是小娟儿么?江爷爷在这里……”
    大旋风白孤知道又是那鬼灵精来了,他以前吃过苦头,不敢再去招惹,急忙转过头去,大声与视颐交谈着,面孔板得一本正经。果然,这时门外蹦蹦跳跳的跑进那娇憨而狡黠的小娟儿来,她今天已换上一件水绿的薄袄,衬托得那苹果似的小脸蛋,更加红嫩可爱。
    这小丫头一跑进屋,便如一头乳燕似的投入江青怀中,不依地道:“江爷爷,你那朋友好坏,他抓得小娟儿肩膀好疼啊,哼,我看他八成不是个好人,噢,对了,江爷爷,到后来我好象听见你在大叫,我就忽然睡着了,奇怪,我怎么会这么好睡?……”
    江青听完这鬼灵精连珠炮似的迸出了一大堆话,急忙道:“对了,那商大叔不是个好人,满肚子坏水,现在外面的人有很多都是如此,以后可要多在家里读书写字,不要一个丫头家尽在外面乱跑……”
    小娟儿扭股糖似的缠在江青怀里,仰起小脸道:“江爷爷,今儿个白天,小娟儿带你到西湖去玩好吗?那里好好玩啊,你一个人去会迷路的……”
    江青听得头都大了,忙道:“宝贝,江爷爷今天有事和你爷爷谈,去,和白爷爷玩儿去,他有好多地方须要你带他去玩哩。”
    白孤骇得一哆嗦,急道:“呃,嗯,不……,我今天也有事,是的,也有事……”
    红面韦陀战千羽大笑道:“好了,心肝宝贝,你可真行,你白爷爷素来天不怕,地不怕,他可就服了你啦,来,来,还是找你这正牌爷爷带你出去逛逛吧。”
    小娟儿咿唔一声,十分不情愿地走到战千羽身边,战千羽生像捧着水晶珠子似的,连连亲吻着她的小脸。
    江青微微一笑,如释重负,回身兴夏蕙轻声谈笑起来。
    ※※※
    西湖。
    清新幽雅,景色秀丽,诗云:“若将西湖比西子,浓抹淡妆总相宜”,便是这名湖最恰当的写造。此刻虽值秋残,但周遭仍是一片绿意盈然,苏堤的杨柳,湖波的柔纹,还有湖心亭上青翠的松柏。一片稀疏的竹林,迎风摇曳,两块光洁的黑巨石,并列于地,坐在这两块黑色的石上,既可尽兴的瞻望眼前一波千倾的碧澄湖水。
    现在,却正有一对青年男女,并肩相偎而坐,低语如丝,喁喁而谈。他们不是别人,正是江青与夏蕙。
    “蕙,要摆脱那小精灵可真不容易,但是,若非这样,怎会有如此诗情画意的所在,只容你我二人尽情抒怀呢?”
    夏蕙嫣然一笑道:“青哥,这地方真美啊,想不到余杭名城,人烟稠密,却有这么一处,清静幽雅,令人涤消尘念之处。”
    江青同意的略一颔首,目光微转,道:“蕙,这湖心亭上布置的花木草树,皆是独具匠心,十分幽雅回折,此岛阔幅虽小,却因树木种植技巧之故,看来亦十分深邃清远……”
    夏蕙忽道:“青哥,我几乎忘了,咱们托船家买来的雪藕,这是西湖名产……”
    江青左右回顾,双臂展处,蓦而将夏蕙搂入怀中,低声道:“蕙,我不要吃雪藕,我要尝尝你棋樱唇的芬芳……”
    只觉怀中的夏蕙呼吸急促,叟眸如丝,粉面酡红,身躯亦在轻微的颤抖着,她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原因,在与自己击心所爱之人,做一种亲密的接触时,总会情不自禁的悚颤与奋……
    于是,二人的嘴唇吻合了,没有一丝隙缝,没有一丁点声息。彼此的心房剧烈地跳动着,催进着血液加速循环,双方的喘息,皆纳入双方的呼吸中,良久……
    夏蕙紧搂在江青颈项上的双手忽然松懈,美眸中亦渗出两滴晶莹的泪珠。
    江青栋然一惊,急问:“蕙,你……你怎么哭了?是我……我做错了什么事么?”
    夏蕙轻轻摇头,埋首在江青怀中,抽搐着道:“不……青哥,你没有错。”
    江青叉惶然道:“那么,是忽然有了什么感触?”
    夏蕙仰起那张俏丽的面庞,幽幽地说道:“青哥,我……我一直怕触怒你,不敢说……”
    江青爱怜的抚摸着夏蕙的秀发,轻轻说道:“蕙,你了解我,我们早成一体,你有什么话,不妨直截了当的告诉我,别隐讳什么,更别怕我不快,对你,我只有深切的爱,没有任何猜忌……”
    夏蕙缓缓地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帘,但江青仍可看出,眼帘内仍有看两颗凝结的泪水。于是,夏蕙语如游丝般道:“青哥……我我……我不放心。”
    江青叹息着笑了:“蕙,你太傻了,我想,有一天你能剖出我的心,那时,你会看见上面有着我爱夏蕙四个字的。”
    夏蕙惊惧而惶恐的睁开眼睛,用手梧住江青的嘴唇,泣道:“青哥,不要如此说,青哥……”
    忽然,江青似乎记起了什么,伸手入怀,拿出一个小小的白丝包里,又将怀中人扶起,道:“蕙,记得那唐小萱?这包里是她后来飞骑赶上,投给我的,本来我当时便想交给你,但是,我竟把它遗忘了。”
    夏蕙直觉的伸手欲接,又忽然缩回,羞涩的道:“我……我不能看。”
    江青托起夏蕙泪痕未干的面庞,柔声道:“蕙,你心中想看,是么?那又为何不看呢?这是你的权利,就像有别的男子赠物于你,我也要看一样,因为我俩互相深爱,所以,我们便不让任何一丝猜忌与怀疑存在于此情感之中,假如你爱我,你会看的,因为,不爱一个人,才不关心那个人。”
    夏蕙激动的搂住心上人,啜泣得更厉害了。然而,情人间深刻的了解,便往往会藏在那苦涩而带有甜蜜的泪水中。半晌——夏蕙接过江青递过来的那个小巧的白丝包里,目光微扫,心中又是一阵激动,原来,那包里的是缝得十分紧密,并没有拆开。
    这件小小的事情,多有力的证明了江青对夏蕙那击诚与深邃的爱意。
    于是,在夏蕙的纤指下,包里被轻轻拆开……
    衬在白的丝绢上,是一东乌黑光润的秀发,另外,倘有两片象牙色的,修长的,然而却带着血污的指甲。这两片指甲,一看既知属于一位年背少女,而且,是活生生的连根硬拔下来!
    江青全身栋然一震,一股凉气直透脚心,那女孩子——唐小萱,多痴,多狠啊——
    对她自己。
    夏蕙轻轻的颤抖看,嘴唇抽搐,伸指拈起挟在那束秀发之中,一张不易察觉的窄小纸片来。江青与夏蕙的目光,同时注视到纸片之上,那是用血写成,一些紧密的小字:“以找身体所生,父母所赐之物。表明我对你的心意,情感是直觉而息息相连的,不须要以时间做为装饰,我要痴心的爱,我会疯狂的狠。”
    江青呢喃地道:“疯狂的恨……这妮子真可能做得出来。”
    夏忘低声道:“青哥,那唐姑娘真狼心,如此摧残自己……,唉,我很同情她,但是,我……却不能对她有丝毫帮助。”
    “蕙你别袒心,唐姑娘可能是孩童心性末脱……”他故意抬头望天,以悠闲的口吻道:“一个孩子,当他希求一件目的物之时,总是不惜一切哭闹的手段去争取,但是,当他长大之后,便会为自己幼时的举止感到可笑,而一个少女对爱的憧憬,又何尝不是如此的……”
    江青以左臂环着夏蕙的香肩,笑道:“蕙,时间会冲淡那傻孩子的幼稚想法,让我们等待——等待一个英俊的少年闯人它的梦境中……”
    江青虽然如此安慰着夏蕙,但是,夏蕙却直觉的感到,事情不会那么单纯,因为它是女人,所以,她懂得女人对“情”字的看法,尤其,当这少女深爱着一个人的时侯。
    空气在沉默中过去,阳光已西斜了一大段。
    风,吹拂着湖水,有着丝丝波纹,波纹伏动中,渗和看瑟人的寒气。
    江青低声道:“冷么?”
    夏忘摇摇头、但身躯却轻微的一颤。江青望着心上人穿的,有些显得似乎单薄了些儿的紫色夹袄,将自己套在外面的青衫脱下,为夏蕙披在身上。一股熟悉的,温暖的男性气息,使夏蕙感到一阵热流在体内循环,她满足地闭上双眼,偎在江青怀中。
    无力的阳光,给西湖抹上了一笔苍凉的色彩,京色是美丽的,但却有些儿伤感,这是未到黄昏前的白画。
    秋水蒙蒙,间有几艘寥落的游艇,在水面上轻轻荡漾……
    四周岑寂,只有这对倩侣彼此的呼吸声然而,江青却突然双目电睁,沉声响在夏蕙耳边道:“蕙,有麻烦来了,你不要动,让我看看又是那一路的好朋友。”
    夏蕙神色一凛,聆耳静听,却没有发觉什度,她正待出声发问,江肯已蓦然倒飞而出,闪电般扑向左方一丛灌木之后。
    一条人影,在江青身形扑到之时,已宛如大鸟般狂笑掠起,猝然拔起六丈之高!
    江青身形一沉,尚未跟踪而上,耳后忽然传来夏蕙的惊叫之声!
    他仓促中急忙望夫,登时发现一个容貌阴沉,肤色白晰的黑衣文士,正缓缓向夏蕙逼近!
    江青只觉得那中年文士的面孔似乎曾在那里见过,但却一时想不起来,而此刻,也没时间容他去想了。
    空中如流星般闪掠着一条金红色的光影,几乎在夏蕙惊呼声甫住之际,那条光影已落在她的面前。
    这正是以超绝的轻身之术,“百里流光”飞掠而到的江青!
    夏忘茂魂未定的颤声说道:“青哥,那人是田净。”
    江青恍然大悟,冷冷笑道:“天缘洞主,睽违久矣,阁下兴致倒真不小,然而西湖风光虽佳,只怕尚洗涤不尽阁下心妞中污垢!”
    这黑衣文士,果然正是那天缘洞主田净!
    他一见江青掠到,不由惊得猛退两步,色厉内荏的吼道:“江青,你别逞口舌之利,今天咱们势必一清旧账……”
    此刻,原先掠空的那条人影,亦狂笑着落在江肯右侧。
    目光微瞟之下,江青不由一凛,原来,这人竟是昔日伤在自己手下的瘤龙银玉屏!
    瘤龙颈项上所生的那颗拳大肉瘤,此刻正在微微颤动,丑陋的面孔下一片狰狞之色,目露凶光的怒瞪着江青。
    天缘洞主田净又悄然退后两步,阴声笑道:“大邪者,今日便叫你知道,诱骗本洞女弟子的报应如何。”
    说罢,他又向一傍的瘤龙银玉屏阿谀的一笑,皮肉不动的道:“银掌门及本洞主寻你久矣,嘿嘿,料不到皇天有眼,天网疏而不漏,竟在此处与你相遇,大邪者,诚如尊驾所言,西湖风光旖旎,如果一对同命鸳鸯能得殉情同埋于此,该是一件多么幸运之事哩!”
    江青镇定的卓立不动,望看田净那矫揉做作的小丑姿态,嗤之以鼻的道:“你说完了吗?嗯,难怪阁下勇气忽增,敢情有人为阁下撑腰来了。”
    忽然,一个沙哑如破钹刺耳的声音响道:“江青,你不用废话连篇,老夫今日若不活活地劈了你,西湖之水便是老夫洗尸埋骨之处!”
    江青闻声之下,不由大感惊异,因为,据他所知,瘤龙银玉屏禀赋奇异:虽然容貌丑恶,语声却是清雅细润,极为悦耳,但此刻说话之声,为何竟是如此粗厉沙哑?
    瘤龙银玉屏看出了江青惊异的神色,他悲愤的狂笑道:“江青,你在奇怪老夫的语声为何忽然改变了么?这亦是你的赐予,那日对掌之后,承你以内家重手震伤了老夫的一条音带,更以诡计骗去老夫灵药数粒,啊啊,老夫整整找你复仇已有数月之久,走遍了江南数省,却不想竟于此地能偿此心愿……老夫发誓,以杀你为我十字门重整声誉之开始。”
    江青气定神闲的一整衣袖,道:“就只凭你们二位么?”
    瘤龙银玉屏额擦青筋暴起,怒叫道:“你休要在此卖狂,姓江的,今日除非你能胁生双翼,否则,你只有尸横就地之途了!”
    他不待江青答话,双手一拍,黝暗的树丛后立即闪出三条人影,手中清一色的各握耆一柄金公钢锤。
    “唰啦”一声轻响起处,又一个满面横肉,体魄修伟的披发头陀,亦自树梢之上飘身而下。
    江青目光瞥及那披发头陀之后,不由豁然长笑起来,一撇嘴角道:“哈……哈,我道银大掌门都收集了些什么武林高手前来助阵,原来却是银孤头陀法明此等窝囊废物!”
    这披发头陀,果然正是不久以前,于柳村弃友败逃的银弧头陀法明!
    他于是役之后,亡命而去,封正巧碰见丁素来臭味相投的天缘洞主田净,二人互道近况,都是流年不利,同病相怜,而二人的强敌大仇——火云邪者江青,两人彼此获悉之后,由于敌忾同仇,于是沆瀣一气,联起手来。但是,他们亦深切明白,自己对头的武功是如何高强,于是,在天缘洞主竭力怂恿之下,银弧头陀又勉强力壮起胆量,与田净二人四出求请帮手。
    事又凑巧,正在二人急急找人助拳之捺,又遇到了正在四处寻找江青复仇的瘤龙银玉屏,三人意志相同,自是一拍即合。而天缘洞主又卑颜屈膝,诚心结纳,更说动了因事偶至中土,称雄关西的“雷霆三锤”谢毅、吴大愚、钟光三人,在他们严密的探访之中,终于来到余杭,寻着了正偕爱侣畅游名湖的江青。
    这时,银弧头陀并不因为江青的讽刺而感到羞怒,他面色木讷的道:“姓江的,废话少说,敝友的三条性命,今日必须要你还个公道,如不将你碎尸万段,实不能消除洒家心头之恨。”
    江青冷笑道:“罢了,大头陀,若你当日不弃友而逃,你那三位朋友大概尚不至于如此,现在,若大头陀你心存畏惧,此刻溜走,为时尚不嫌晚,否则,只待江青杀戒一开,便恐怕再也没有你的生路了!”
    他正说到此处,一直并肩立于树下,身材粗壮,面孔微黑的雷霆三锤,这时齐齐往前夸进三步。
    站立当中的三锤之首谢毅,冷冷一笑道:“朋友你说话最好自重一些,留给大爷一点好印象,在你归阴之时。大爷特准留你一个全尸!”
    江青星目倏睁,又随即淡然一笑,道:“阁下是谁!请恕江某眼拙,江某自问与阁下等素无过节,尚请三位念在同为武林一派,莫淌此无聊混水,江某实是抱息事宁人之心,特此奉劝三位。”
    三锤之首谢毅以为江青已存怯意,他狂傲的大笑道:“哈……哈,闻说火云邪者为昔日武林第一高手邪神厉老儿唯一传人,那知今日一见,想不到,竟然如此脓包,哈哈哈,竟连我雷霆三锤的徒孙也不如!”
    谢毅此言一出,不仅江青怒火陡升,就连痕龙银玉屏舆银弧头陀二人面孔上也几乎挂不大住。他说江青尚比不上雷霆三锤的徒孙,而瘤龙银玉屏及银弧头陀法明既然在江背手下吃过败仗,那么,不是等于说瘤龙银玉屏与银弧头陀二人,连雷霆三锤的徒曾孙也不如了?
    天缘洞主田净到底是个狡诈油滑之人,他一见瘤龙银玉屏及银弧头陀神色不对,便暗叫不妙,他唯恐复仇不成,自己方面先来个窝里反,这还了得?
    于是,田净蓦然大叫道:“江青,你若是条汉子便准备动手,如此闲扯,可是想等候援兵么?”
    一言出口,立时惊醒了银玉屏等人,瘤龙为了复仇事大,只得将一口怨气隐藏心中,暂时不动声色。
    雷霆三锤则动作如一,迅速站成三角形,将江青及夏蕙二人困在当中。
    瘤龙、银弧头陀、天缘洞主亦纷纷取得有利位置,待机出手,明眼人一看即知,这是一个以众凌寡的场面。
    空气在瞬息之间加重了——
    江青,却依然镇静逾恒,目光沉冷的凝注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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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名湖溅血
    天缘洞主田净阴森的瞪看江青背后的云山孤雁夏蕙,向瘤龙银玉屏使了一个眼色。
    忽然——雷霆三锤之首谢毅,沉喝一声,手中的热铜金瓜锤随即悠悠扬起,笔直地砸向敌人胸前。
    正当他的兵器甫一堆出之际,金红色的光影条而闪出了一片劲风,茫然向围立于四周的各人暴卷而出,另一条纤瘦的身形,亦冲天飞起。
    这几个动作,可以说快速得仅仅在一剎那间已告完成,使瘤龙银玉屏等六个武功高强的黑道怪杰,在惊震下根本来不及施展他们围攻合袭的战术。
    江青身形闪动、出掌、攻敌,以及发力将云山孤雁送出包围圈之外的几个动作,可说早已成竹在胸,是故行动起来,疾若电掣,一气呵成。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狂傲自大的雷霆三锤,这时禁不住哗然惊呼出声,尤其是雷霆三锤的老大谢毅,更是神色大变,急退三步。
    他手中兵器尚未势尽,而一片罡烈得足以使内俯碎裂的劲气已当头压到。
    疤龙银玉屏则大喝一声,只掌循环劈出,银弧头陀法明亦斜掠一傍,趁势攻出一十七掌。
    江青快速绝伦的以雄浑无比的掌力展开游动性的闪击后,已在瞬息间将面前敌人组成的包围阵势冲散,而且雷霆三锤与天缘洞主的跃身闪避,更造成了一片凌乱。
    但是,瘤龙银玉屏与法明头陀的适时出手,却在这片凌乱中,稍微牵制了江青几分行动。
    雷霆三锤早年扬威关西迄今已达二十载,兄弟三人,虽然仅届中年,武功却十分高强,他们在江青猝然出手之下,因心存轻蔑而几乎吃了大亏,幸经瘤龙等及时策应,才算没有当场现眼。
    雷霆三锤之首谢毅,此际心头涌起一阵极度的羞愤,于是狂吼一声,手中金瓜锤舞起团团光影,雷轰电掣般攻向敌人。
    吴大愚、钟光二人,亦随盟兄同一动作,脚步急旋,自两傍包抄而上,三人配合之间,快捷紧凑无比。
    瘤龙银玉屏展开独门“十字拳”法,狂风暴雨般袭向江青,一片纵横交叉的劲气掌影,彷佛永无休止的凶涌而至。
    银弧头陀却十分乖巧,耳门在空隙中伸缩出击,稍进即退,其实,他是深探领教过江青的神技的,这一切在他心版上烙炙下的痕印太探了,因而他早已打好主意,在钢外游斗,胜则可进,败则可逃。
    江背则充分发挥出那神嫡传的“如意三幻”之神髓,在一片片,一团团呼啸厉烈的劲力中穿走翻腾,掌飞腿舞,起落无声,快捷流畅,任意纵横。
    瘤龙银玉屏深切的感觉到,对方的武功,在这不算太长的日子里,竟又有许多进步,而且,对敌之间,更显出无比的沉稳精精练。
    他心中不由暗自发毛起来,但却仍旧倾力攻上,口中厉叱连声。
    忽然,瘤龙疾出五掌九腿之后,竟发觉场中少了天缘洞主田净的踪影!
    他连忙寻隙,向场外略一扫视,却发现这位黑道中出名的荒淫洞主,正在一傍追逐着云山孤雁夏葱!
    瘤龙身形电闪,又出七招,心中却十分不悦,忖道:“田净这老鬼真是色迷心窍,大敌当前,放看正经事不办,却去追捕那武功平凡的妞儿,妈的,假如今天我们尽都栽于此地,你还想吃什么天鹅肉?那时只怕连老命都保不住了!”
    他正在心神微分之际,江青已奇诡无伦的滑出五步,抖手便是二十一掌,将雷霆三锤中之吴大愚、。钟光二人,逼得手忙脚乱,仓惶跃退六尺。
    三锤之首谢毅却狂叫一声。不要命的探出十锤,左掌亦猛力劈向敌人胁下。
    瘤龙心中冷笑,跟踪而上,十字拳中的精华绝招绵绵而出,暗想:“哼,雷霆三锤名扬关西,张狂跋扈,我还道有什么不得了的功夫呢,妈的,看来亦必未见得高明多少。”
    这时,银弧头陀身形倏进倏退,掌式如风,魁梧的身躯轻灵得好似一片柳絮。
    “这头陀功力倒是上乘之选,只是拚斗手段却显得十分贼滑小气。”
    江青暗中忖度着情势,微微一笑,避过砸向背后、肩头的两柄铜锤,一口气劈出二十三掌,又将瘤龙银玉屏及谢毅二人,逼得左拦右架,捉襟见肘。
    正当此际,一傍已忽然传来云山孤雁的惊呼及天缘洞主田净那淫那的奸笑!
    江青微感一震,猛可一个大旋身,手下紧紧将攻上的雷霆三锤迫退,目光急转,已看见正被田净攻得手忙脚乱的云山孤雁!
    各人拚斗的这片场地,并不宽大,只有不及三丈方圆的空间,而四周便是密密栽植的松柏、翠竹之类了;云山孤雁料不到会在此处遇着仇家,故而没有携带兵刃,加以她的功力又不十分高强,在这狭窄之地,怎能避开武功几乎比她超出两倍以上的田净?
    她此时正急得喘息急促,花容失色之际,那道熟悉的,令人兴奋的金红色光影又蓦而冲出重围,欻然掠到!
    江青勇猛无伦的跃至夏蕙身傍,甫经照面,不由分说,便疾如骤风急雨般向天缘洞主攻到,招式凌厉,毫无一丝余地!
    他出手中,哈哈大笑道:“老淫虫,欺负一个少女算得上是那门子英雄,还是与江某硬拚几招罢!”
    天缘洞主在猝不及防之下,被那一抡狂猛得足令天云变色的攻击,逼得首尾难顾,狼狈不堪!
    此际,三声厉叱又起,雷霆三锤适时赶至,江青不得不回身拒敌,田净始得到一丝喘息之机。
    瘤龙银玉屏稍微停滞瞬息,始飞身加入战圈,心中冷笑道:“田净这老小子真是不知死活,在这种场面之下,他竟尚未忘却那个“色”字,哼!哼!若不教他吃些苦头,他不知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才完……”
    道时,战况已在瘤龙银玉屏加入之后,更形激烈,天缘洞主身形闪掠中,切齿大叫道:“夏蕙,你这贱人,难道尚要本洞主亲自动手制裁你么?天缘洞的声誉,完全让你破坏殆尽,还不跪地领罪,更待何时?”
    江青身形呼然旋转,风起云涌中,一招“立波为柱”,将天缘洞主攻得狼狈而退,招架不迭。
    瘤龙银玉屏沉喝道:“注意,这是长离七旋斩!”
    江青豁然长笑道:“田大洞主,目前应跪地求饶的,恐怕还是阁下自己哩!”
    田净面如寒霜,怒叱连连,施出混身解数,竭力抢攻。
    蓦地——
    雷霆三锤身形急幌。再度站成三角乏形,老大谢毅双目怒瞪如铃,平地焦雷般仰天大吼道:“雷起啊——”老二吴大愚、老三钟光亦面色血红,额际青筋暴现,声音悲壮雄伟的大喊:“风号,电闪,劈五岳!”
    随着这短暂,有力慑人的吼声,三柄金锤,碰然交击,金星四溅中,又是三声惊心动魄的大喝,三团金色光华宛如三枚巨雷,带看可怖的啸声,齐向江青当头压到!
    江青面神一凛,知道这必是对方的绝技:“雷霆锤”了!
    他身形不动,急将体内循流的真气迅速提聚双臂,“天佛掌”首招:“佛光初现”
    倏而使出!
    一片罡烈浩大的劲气,与袭来的三团光影相触,“轰”然巨响中,沙飞石走,江青身形略一摇动,雷霆三锤已跄踉退出两步!
    瘤龙又大惊叫道:“天佛掌!”
    但是,江青尚未立定身形,雷霆三锤又齐齐大喝一声,三团金色光影,再度闪电一般地呼轰攻到!
    功力充斥,窒人口鼻,隐隐带有风雷之声!
    江青仍然不进不退,“天佛掌”第二招“金顶佛灯”,有如山崩地裂般疾推而出!
    又是一声巨响过后,江青身形摇动的幅度更小,雷霆三锤却个个面色苍白,退出三步!
    而正当此际——股尖锐的劲风,蓦而袭向江青背后的“命门穴”!
    江青在瞬息之间,将体内的真气做了一次迅速而美满的调合,以邪神嫡传的五大散手之一:“掌不刃血”,猛然向后倒劈!
    只听“劈啪”一声暴响,背后敌人袭来的劲力,已大部融化于这“掌不及血”的一招扇形劲气中,而江青的右掌,却如利刃般劈在偷袭者的胸前!
    于是,鲜血喷起三尺多高,骨骼的碎裂声刺耳已极。
    一条黑色的瘦长人影,满口血渍的飞跌在云山孤雁夏蕙身前两步!
    他,正是天缘洞主田净!
    田净这时仰卧地上,面孔因痛苦而扭曲着,手指痉挛的紧抓着地面,两眼突出眶外,眼球上布满了惨厉的红丝,然而,却失去了光辉,在夕阳的余晖下,有如一对毫无光彩的琉璃珠。
    这就是偷袭者的下场啊!田净亦定然料想不到,在那不光明的举动下,换回来的代价竟是失掉自己的生命!
    江青也不由微微地征住了,在他的本意,是不想杀死对方的,自然,这是指他不被迫到无路可走的地步的话。
    瘤龙银玉屏万万估不到敌人的武功竟然如此狠辣超绝,他知道天缘洞主田净一身所学,虽未能称为绝世高手,但亦可谓上上之选了,谁知却躲不过江青这凌厉的一击!
    其实,瘤龙又何尝知道,这招“掌不刃血”,乃是邪神早年称雄江湖的看家绝技之一,天下虽大,能人虽多,但能抵硬此招者,实无几人!
    雷霆三锤此刻亦觉情形十分不妙,因为目前己方不但未占到丝毫便宜,并已损折了一人,而且他们认为所向无敌,威震关西的“雷霆锤”法竟在全力出击之下遭到前所未遇的阻力和反震!
    当一个人,失去了他认为最有力量或最后的依赖时,那么,他的气焰和狂傲也会随之而消失了。
    这时,场中一片静默,有些紧张而凄怖的静默。
    云山孤雁不敢再凝视眼前那具怒瞪双目的尸体,她花容惨然的微微退向一旁。
    瘤龙银玉屏在惊惧中,忽然瞥及正在向后微退的夏蕙,他迅速的向雷霆三锤及银弧头陀一使眼色,随即欻然扑向夏蕙而去!
    江青正自感到有些不安和歉然,瘤龙银玉屏已倏而发动!
    同一时间,雷霆三锤又在一连串震人耳膜的大吼中,舞起团团凌厉呼啸的锤影,侧攻而上!
    江青微微平息的怒气,又被再次引发,他长啸一声,双掌宛如老偕合什,急合猛推而出!
    一片刚猛得无可比喻的罡风,彷佛江河倒流一般,挟看拔山移鼎之势,浩浩荡荡冲激而出,其势锐不可当!
    这是天佛掌法第三招:“佛问伽罗!”
    雷霆三锤齐齐如暴雷般连续大喝六声,三柄金锤已各在利那之间应声冲砸六次!
    风雷声夹在十八团金色光影中,与七柄闪耀的弧形短剑涯成一片令人战栋的威势,在瞬息间接触了江青的掌风!
    于是,彷若天云变色,海啸山崩的巨响连声而起,周遭的空气好似骤然被排除一空,而散裂飞芒的银色碎屑,赤如满天花雨般迸溅四周!
    十八团金色光影倏而消敛,变成三溜金光,飞起五丈,雷霆三锤则个个如淡金,被震出寻丈之外!
    江青并不稍事迟疑,身形急起,目光疾扫,已看到夏蕙正在一招“蝶兰手”落空后,被瘤龙一脚踢倒他不由双目尽赤,厉吼一声,加速扑去!
    正当江青身形尚距瘤龙五尺之际,背后又是一声冷叱,随着六道闪耀着银芒的弧形短剑,又奇诡莫测的旋飞而至!
    江青心中顿时急怒交加,他知道,任自己功力再高,亦不能毫无顾忌的蔑视银弧头陀这六柄内含真力的弧形短剑,他若当时专心对付这六柄偷袭的短剑,虽然可以在瞬息间将它击落,然而这微小的时间空隙,已足够瘤龙银玉屏取去夏蕙的生命了!
    这个意念快如电光石火般的在江青脑中一闪而过,他钢牙紧挫,身形在空中霍然一个倒旋,随着倒旋之势,一篷黑色绸布忽然随风飘洒而落,一道金芒耀目,有如旭日东升般的辉煌光彩,宛似一条九天之上邀游的金龙,带看一股慑人魂魄的厉啸,疾如闪电般直飞而出!
    同一时间,江青已抖掌劈出两团强劲的掌风,身形反弹,升空三丈!
    于是,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号起处——江青已在六柄弧形短剑散射失准之下,身形一翻,如一头巨鹰般飞落在早已面无人色的云山孤雁夏蕙身前!
    瘤龙银玉屏则双手紧握耆一柄长约四尺,金光灿然,通体为一条龙身盘纹而成的奇形兵器,而这奇异的兵器,正深深地插在他胸膛之内!
    原来。江青始才以真力贯注右臂,在利那之间,以指甲划裂包里于自己兵器”金龙夺”之外的黑绸,运出劲力,将兵器抖手射出!
    “金龙夺”乃为上古留传之神兵,威力浩大无匹,且能发出令人魂迷魄散的厉啸,又在江青盛怒之中倾力投出,而瘤龙在满目金芒充斥,异声贯耳之际,任他功力再高,才不由张惶失措,无从闪避!
    他双目大睁着,毫无意识的凝瞪着这柄插入胸内,几乎透体而出的“金龙夺”……
    金龙夺是辉煌而灿烂的,然而却也代表着残酷与杀戮,盘纹着的龙身,在凄艳的残霞中泛出森冷而耀目的光彩,这光彩或者是美丽,但是,也要看这柄神兵是在何种情形之下而出现。
    “我……我……便这么死去不成?如此默默无闻的死去?……十……十字门的绝艺……
    有谁去继承?光大?旧时的声誉……便让它永远没落了么?”
    他全身起着一阵阵的痉挛,鲜血自伤口泉涌般冒出,双目的光彩逐渐黯淡,丑陋狰狞的面孔上,浮起一层令任何人见了也要掉首他视的,凄厉而绝望的死光!
    干?的嘴唇抽搐地张合着,然而却没有一点声息……
    终于,这位甘陕十字门的唯一传人,黑道上的有名煞星,缓缓地倒于尘埃之中,而且,死不瞑目!
    江青默默扶起躺在地上的夏蕙,心中有着极度的矛盾和怅然,他大声问着自己:我做对了,抑是做错了?瘤龙银玉屏捧着胸前这柄夺取他生命的金龙夺,艰辛的行了两步,嘴唇翕合着:这是他出道以来,首次施用兵器,而这第一次发挥出浩大威力的上古神兵,却在江青心头上留下一个深刻而不可磨灭的烙印。
    江青能够很明白的体会出,瘤龙银玉屏是死得多么不甘心,是死得多么怨毒,他在那残酷的猝袭下,竟然不及运用出他认为功绝一时的“虎麟气”……
    但是,江青虽在内心中为自己的举止而叹息,然而,在行动上他却问心无愧,因为,他是以堂堂正正的手法,在众敌围攻之下,为了救援自己挚爱之人而出手的世界上只有一个真理,那就是若对敌人慈悲,也就等于对自己残酷。
    江青适才若不当机立断,摧敌于即,那么,如今剩下的,则是他永生也填补不尽的悔恨!
    于是,在一度短暂的岑寂后——江青缓缓地回过身来,眼下的情形却使他感到惊异不已。
    在他目光环扫之下,赫然发现银弧头陀法明——这位曾经临危弃友的角色,竟然没有乘机逃走,依然呆若木鸡般的怔立原地。
    地下,尚且横七竖八的躺着雷霆三锤数人,只见他们个个面如金纸,气息奄奄,显然已在江青那招威力浩荡的“佛问迦罗”之下,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
    江青心中有看一丝异样的感叹,他移动脚步,行至银弧头陀身前站定,这位凶极一时的大头陀,此刻显然已陷入极大的,生与死的恐惧中。
    他双目大睁,满脸的横肉在轻微的颤悚着,但是,他却不曾后退。
    江青微微一笑,又向前跨进一步。
    银弧头陀瞳孔中射出惊惧的光芒,抖看嗓音道:“姓……江的,来……吧,给……
    佛爷一个痛快!”
    在银弧头陀的心目中,已认定对方势必不会饶过自己的性命,就像他以前在得胜后也从不怜惜他的敌人一样;然而,江青却笑了,和声道:“大头陀,对于生与死,你有什么看法?”
    银弧头陀神色一怔,迷惑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死,不过是解脱这付臭皮囊,让灵魂飞升到一个极西的乐土……但是,唉,好死却不如赖活啊……”
    江青又笑了,这笑容在银弧头陀眼中,宛如一柄钢刀,冷森而肃煞。
    江青回首向身后面色苍白,神态萎顿的云山孤雁夏蕙一瞥,断然道:“大头陀,带看你的三位朋友去吧,但是,请记住你自己的话。好死不如赖活,以后尊驾如果还想在江湖上闯,务要记着今日之事,对你的敌人也必须慈悲一些,要知道在鬼门关上徘徊的滋味,总是不好消受的啊!”
    银弧头陀闻言之下,面孔上起了一阵急骤的变化,他做梦地想不到自己竟会受到敌人如此优渥的宽待,于是,双目中透出感戴的泪光,身躯因激动而无法克制地颤抖看……
    半晌,他肃身合十,向江青顶礼一拜,哑声道:“江大侠,小僧带发修行,已有二十余年,却自来不曾悟透这“恕”字的真谛,今日蒙江大侠如此宽待,顿令小僧感到昔日双手所沾染的血腥,是如何深重愚蠢……日后小僧当谨记教言,以余生之年忏悔往日罪孽。”
    江青清澈的瞳孔中射出满足的光辉,唇角含着微笑,这微笑是一股欣慰与欢愉的组合,他深刻的觉得,当得到一个仇人的赞誉与感戴的时候,那种快乐,是比向他切齿的报复来得强多了,并且,这种“度恶为善”的收获,较之那些赶尽杀绝的手段,更不可同日而语呢。
    于是,银弧头陀回转身躯,以他孔武有力的双臂扶起躺在地下的雷霆三锤,又向江青微微恭身,掉头如飞而去。
    江青目注着银弧头陀那魁梧的身形消失于树影之后,始迅速行向夏蕙身傍。
    他轻轻她揽着夏蕙的纤腰,低声道:“蕙,你伤得重么?原谅我慢了一步……”
    夏蕙柳眉微皱,摇头道:“青哥,若不是你及时出手,只怕我早已丧在瘤龙银玉屏的掌下了。”
    江青望了望地下两具死状凄怖的尸体,轻轻说道:“蕙,在你的心扉深处,定然为以前失足天缘洞而时常引以为耻,而且,田净的魔影,亦常在你脑海中萦回作祟,是么?”
    显然,江青是说中了夏蕙的心事,她惊异的望着江青,微微点了点螓首。
    江青又徐缓的道:“现在,你已可完全消除了这些隐痛和远忧。但是,我从你的眸子中,劫可发觉一丝轻微的稠怅,因为,你固然切齿痛恨天缘洞主田净,但是,却也不能对他的惨死毫无所动,他到底曾在你走头无路之际帮助过你……自然,这帮助你的出发点是善是恶,我们现在已用不着再去追究……”
    夏蕙蓦然扑倒在江青怀中,啜泣道:“青哥……是的,我是像你所说的那样……但也仅仅是对田净昔日的相助感到一丝抱憾而已……你一定生气了,恨我太儒弱是么?……”
    江青抚摸着情人的秀发,怜惜的道:“蕙,我不恨你,这是你善良的本性所在,一个人,即便是一个切齿痛恨的仇人,也总有其令人可以追忆的地方,纵使这些片断的追忆微小得太不足道……你有这样的感触,正证明你是个好心肠的女孩子……”
    夏蕙深深为自己得到一个如此能深刻了解自己的情侣而激奋,她在江青怀内尽兴的发泄着情感,而欢愉却超过了一切,她这时又更深一步的了解了挚心所爱之人,是如此的敦厚,与善体人意,因为一个人蕴藏于内心的优劣,是要在长久的相处后,才能体会得出的。良久……良久……
    江青为夏蕙检视了一下小腿上的伤势,虽无大碍,却也青瘀了一片,幸好仅是表皮之伤,不消整日,当可复原。他细心的为夏蕙按摩搓揉了一刻,扶着心上人坐在地上休憩,自己又过去收回瘤龙银玉屏尸体上的金龙夺,在一株苍松之傍掘了一个洞穴,将田净、银玉屏二人埋入。一切弄妥之后,湖心亭上已是一片黝黯,飘浮的暮霭如雾似的弥漫于四周,衬着湖心亭陈旧而单调的建筑,显得有些阴森与凄凉。江青谨慎的将“金龙夺”插到背后,过去将夏蕙抱起,柔声道:“还痛么?”
    夏蕙摇头,道:“只有一点。”
    江青笑道:“我早说过,谁要伤害到我的蕙,我即使仅存一息,也要与他一拚生死的……”
    夏蕙附嘴江青耳边,温柔的道:“青哥,你已做到了——”江青豁然长笑道:“不错,瘤龙银玉屏已用他的生命来偿还了这一脚的代价,他太不聪明了……真的太不聪明了。”
    夏蕙娇柔的依在心上人坚实的怀抱中,她望了望四周黝黯的景色,轻轻说道:“青哥,我们走吧,这里气氛太沉闷阴森了,我有点怕……而且,那船家想必亦等得急了……”
    江青微微颔首,将夏蕙柔若无骨的娇躯抱得更紧,迈开步伐,向暮色浮沉的湖边缓缓行去。
    ※※※
    归途上……
    一只带篷的小船,船尾有个五旬左右的老人,正闲散的摇着橹,依呀依呀的摇橹声,衬着碧沉的湖水,和那水面上轻淡的烟雾,别有一番悠远落寞的情调。
    江青与夏蕙促膝舱内,望看湖岸明灭不定的灯火,心中没有杀戈之气,所有的仅是安详与宁静。
    夏蕙忽然若有所思地轻轻问道:“青哥,你那柄金龙夺我还是首次看你施出威力真浩大得吓人,青哥,我以前听你说过这金龙夺的来处,但是,是否也有一套完整的夺法?”
    江青微笑道:“不错,义父他老人家,为了教我使用这柄上古留传的奇兵,整整有三个月未与我交谈一言,独自面壁而坐,费尽心智,深思苦研创一套夺法,义父功力深如瀚海,见闻又博,经他三月钻研,终于集各种兵器之大成,再加上他老人家的别出心裁,创造出一套‘大尊夺’法……”
    夏蕙咋舌道:“这夺法的名称好狂傲啊……”
    江青一笑道:“义父他老人家自来豪气凌云,目高于顶,他命名这套夺法时,尚笑着告诉我:“以邪神的一切,是不容许天下任何人陋视的,而且,倘要永垂不朽!”
    但是,我自下山以来,倘没有用过这套夺法,只是我知道它的威力是无匹的,我在云岭绝缘洞之际,便以‘大尊夺’法的第三招,凌空用尾夺芒将洞外的一株合抱巨杉斩倒……”
    墓蕙惊异的说道:“青哥,义父的武功,只怕已完全被你学尽了。”
    江青摇头道:“谈何容易啊!他老人家的一身绝学博大精微,早已达到天人合一,登峰造极之境,只要与人对招,敌人甫一出手,他就能看出对手所使招术的精妙所在,更能推断到而后百招之内所用的招数。他老人家,不但抬手抒腕,饱含变化,即一呼一吸,俱含功力,放眼天下武林之中,只怕除了六十年前的双飞三绝掌复生,再也没有人能接下义父百招以上……”
    夏蕙凝眸望看舱外黑沉沉的湖波,忽道:“双飞之一的无定飞环李淡玉尚在人间,青哥,你免得她的武功是否可与义父一分轩轾?”
    江青这时才发觉夏蕙已与自己用了同样的称呼,叫邪神为义父,这是多么明显的代表着一种亲蜜的含意啊。
    他心头有看一阵温暖,想道:“义父啊,你老人家希望我带一个标致的媳妇回去侍候你,看情形,这愿望已可实现了……”
    想着,他独自微笑了起来。
    “青哥,你……你笑什么?”
    江青愉快的注视着心上人美丽的面庞,俏皮的道:“我在想,义父他老人家必定会笑得闭不拢嘴了,因为,他看到自己所爱的义子,果然不负所望的带回去一个温柔,秀丽、娴淑、端庄的媳妇……”
    夏蕙羞得粉脸嫣红,不依道:“啐嘴……哼,只怕你会给义父来个喜出望外,多带几个回去呢……”
    江青一笑片:“这却不会,义父老人家或者喜欢我能多享一些人间艳福,但是,只怕有人要打翻五味醋坛了……”
    夏蕙越发羞得几乎抬不起头来,一只纤手,尽管往江青身上搥擂,却没有丝毫劲道,轻软得宛似温柔的抚换。
    二人嬉闹了片刻,夏蕙已坐好易身躯,理了理微现蓬乱的云发,轻轻道:“青哥,别闹了,说正经的,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江青微吁了一口气,沉声道……
    “你适才说无定飞环能否抵过义父么?蕙,我在你面前无庸客套,她必然不会是义父的对手!老实说,在我与无定飞环交手一招之后,已发觉它的武功虽高,哼,却也未必能胜得过我!”
    “那么,长离一枭卫老前辈是否能与无定飞环一泱雌雄呢?”
    江青略微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卫老前辈功力之佳,的是继武林一邪、鬅飞、三绝掌之后的第一人,但是,他若倾力与无定飞环相斗,则难判鹿死谁手……不过,我们不能志记,卫老前辈乃为东海长离一岛之主,手下能人多如桓河沙数,这一股力量却也是傲视武林的莫大因素。”
    二人正闲谈间,船尾已传来摇橹人沙哑的语声道:“公子,二位是准备停靠涌金门,抑是要在小绿洲登岸?”
    江青一望夏蕙,高声道:“泊涌金门吧,吾等欲上岸晚膳了。”
    船只又依呀依呀的摇了起来,在笼罩于四周的夜色中,终于到达了灯火辉煌,船舶密集的码头。
    江青赏给船家一锭十足五两的纹银,在这老人的千恩万谢中,扶着夏蕙登岸。
    夜色给余杭带来更多的繁嚣与喧哗,行人车马往来如织,江青牵着夏蕙,往闹市中缓缓行去。
    二人对杭州这个有名的城镇并不十分熟悉,经过数次探寻,才找到一间气派恢宏,建筑豪华的酒楼。
    踏进铺看红色地毡的门内,在两名彬彬有礼的店小二引导下,拾梯而上,江青抹着夏蕙,坐于一个临窗的雅座之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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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赤阳判官
    几色精致而素雅的菜肴,一壶芬芳而醇厚的红酒,摆在挑花心木制成的桌上,江青与夏蕙安闲而舒适的低酌浅饮看,偶而相互投给对方一个微笑,一句甜蜜的心声。
    楼上的食客并不大多,而且看来都是些高尚之士,空气中没有一般酒楼那种喧嚣、嘈杂,与混乱。
    大家都是在低声谈笑看,整个酒楼中显得一片祥和,但是……突然一阵急骤的脚步声自楼下响起。一个如破锣般的语声叫道:“喂,开店的,你快点引路不行么?像个母鸭似的一摇三摆干啥?姑奶奶吃了饭还要办事……”
    敢情这位语气粗豪的来客,倘是一个女人哩!
    座上食客个个眉头微难,有些厌烦的注视看这破坏了周遭“高贵”气氛的来人。
    江青转头望去,觉得这个粗哑的语声十分熟悉,他正自微愕,楼梯口已现出一个矮胖如缸,奇丑异常的黑衣女子!
    江青目光一会之下,不由脱口叫道:“啊!钱姑娘,你这么快使到了?来来,请到这边。”
    原来,那登楼的女子,竟是日前护送蛟索飞锤岳扬等人回去的天星麻姑钱素!
    钱素闻声之下,略感一怔。循声往视,立印发现了江青与夏蕙二人!
    她有些喜出望外的叫道:“公子,姑娘,你们也在这里?啊!啊,好极了,我正愁?
    稍停恐怕要费一番心机,去寻找你们哩!”
    这时,一个面皮白净的店小二,方始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楼,语不成声的道:“姑……
    娘,请小声一点……唉唉,小号是余杭最为高雅的酒楼之一,请姑娘千万包涵……”
    天星麻姑回头一瞪眼,哼了一声,道:“好了,好了,那来这么多规矩,真正岂有此理!”
    说罢,大步往前行去。
    江青吩咐店小二端来一把坐椅,含笑向四周投来的无数目光做了一个微意的颔首,然后,又令店伙再增一付杯筷。
    天星麻姑一屁股坐下,嘴巴正自张开,江青正忙道:“钱姑娘,先歇一会,不用如此匆忙呀!”
    夏蕙抿唇一笑,悄声道:“钱姑娘,这一路还好吧?”
    钱素喘了两口气,失笑道:“啊,我真赶路赶晕了头啦,公子,姑娘,那位岳瓢把子可真难伺候,不过嘛,总算将他们送到地头,没有出什么差错。”
    江青一笑道:“亏你道说他难得伺候,岳老哥对你更是畏惧如虎,提到你就呲牙咧嘴,不知所措,尴尬不已……钱素不由咯咯直笑,道:“公子,婢子回程之上,却遇到一件不妙之事……”
    江青啜了一口绍酒,悠闲的问道:“什么事?”
    钱素向侧傍略一环扫,压?嗓音道:“婢子回程之际,路过”接竹渡“憩息在一位昔日师门挚友玉狮童化之处,据童师叔相告,谓公子威震双飞鸟之事,早已传扬江湖,四海震惊,而座落于江西云山的灵蛇教总坛,亦已得到消息……”
    江青挟了一筷鸡丝粉皮,笑道:“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钱素说得渴了,亦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绍酒,道:“问题就在这里了,不但公子名满天下,甚至于连婢子等几个末流角色,也跟看公子沾光,名扬于外了,但是,灵蛇教教主,君山独叟裴炎的独生掌珠裴敏,却不知怎的得悉了祝赜祝相公亦跟随于公子身侧的消息,而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独自潜离灵蛇教总坛……”
    江青神色微凛,说道:“对了我几乎忘记三哥的这件莫大心事,看情形,那位裴敏姑娘十分痴情,定是来寻找三哥了……钱姑娘,你那位师门长辈,可曾说出裴姑娘的行踪么?”
    钱素颔首道:“玉狮童师叔与灵蛇教两大护坛的阴阳双判略有交往,阴阳双判这两个老小子已差人向童师叔打过招呼,让他注意裴姑娘的踪迹,据说,裴姑娘是向杭州方面而来……”
    江青面色渐自沉凝,道:“灵蛇教方面想是十分震怒了?”
    钱素点头道:“不错,君山独叟裴老鬼气得几乎吐血,已谕令教中好手实时追捕,江浙道上,现下已布满灵蛇教中的侦骑,可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骤说灵蛇教两大护坛之阴阳双判,亦已兼程赶来余杭地面。”
    钱素略微一顿,又道:“依婢子之见,公子是否应设法实时接应裴姑娘一番?否则,她一个弱资女子,便有几分武功,亦势必抵不过那一群如狼似虎的灵蛇教徒……”
    江青沉思片刻,坚决的颔首:“是的,裴姑娘为三哥挚爱之人,吾等必须助她脱离虎口,何况即是没有道一层因素,我们亦不能眼睁睁的看?一个少女落入魔掌之中啊!”
    夏蕙忽然轻声道:“青哥,事不宜迟,照时间推算,裴姑娘若确是往余杭而来,只怕就在这几天便会到达……”
    江青低声道:“钱姑娘还请快些进膳,我们需要将此消息尽快地告予大哥他们知晓,以便共同筹划一番。”
    铉素连声答应,手中牙箸顿时起落如飞,菜汁淋漓的住口中直送,吃像端的快猛惊人!
    江青有趣的看看,轻笑道:“钱姑娘,大概的确是饿了……”
    钱素神色自若,大口吃了一块炸虾,笑道:“公子,婢子向来便不善矫揉做作,要吃便吃,得喝即喝,故意去做出一付忸怩装饰沾唇即止的娘娘态,那才划不来哩,嘿,天地下最傻的事情,莫过于与自己的肚皮过不去了。”
    夏薏在傍听了,不由脸色微红,掩嘴葫芦,眼神上透?一股无奈之色。
    江青趁看钱素吃喝的当儿,又扼要的将自己在西湖湖心亭之战,约略述一遍。
    未了,他叹道:“唉上虽然我尽力抑制自己,却仍不免使双手沾到血腥……”钱素早已大睁双目,惊道:“公子,瘤龙与田净已被你除去了?啊!啊,这真是件头条喜讯,公子,那两个江湖上闻名的恶魔淫棍,早该落得如此下场了,对付这种恶人,如不加以断然处置,只怕将有更多正义之士及良家妇女遭到他们的毒手……”
    江青微喟道:“话虽不错,但我他认为在最后关头上,应该再给他们一次忏悔的机会。”
    钱素囫囵吞下一只银丝春卷,含混不清的道:“哼,只怕他们永远不会觉悟自己的过失,而且,公子若再度纵放这等恶徒,亦必将引致无穷后患……”
    谈话中,钱素已以最快的速度将肚皮填满,而桌上的菜肴也早就一片狼借,所余无多了。
    江青招过店家,会清账钱,三人立即快步行向楼下。
    出得店门,江青正待向一个老年人问明庆春门的方向,眼角掠处,却忽而发现三个横眉怒目的大漠,正傍若无人的向酒楼之前行来。
    其中一人,身材魁梧高大,面色赤红,神态之间显得十分倨傲,正在与两个同伴沉声辈说话。
    这个红面大漠,江青仅只一眼就已认出,竟是灵蛇教下那两大护坛之首,赤阳判官郭芮。
    郭芮如此迅速便在杭州地面出现,倒是江青预料不及,他心中忖道:“真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小子来得倒蛮快。”
    他微微一笑,继续向那老人问明了路程,道谢而去,这时伫立一傍相候的夏蕙和钱素二人,亦向看江青这边行来。
    二人正待与相隔几步路的江青说话,赤阳判官郭芮等人且行至二人身傍。
    郭芮侧脸狠狠地瞪了天星麻姑钱素一眼,不屑地吐了口唾沫,嘴里嘀咕道:“妈的,人说江南佳丽,余杭金粉,俱是人间尤物,怎的老子到临以来,见到的却难是些庸脂俗粉,令人作呕的角色?”
    他虽是在牢骚的自言自语,声音却是不小,天星麻姑当然一字不漏的听进耳中。
    钱素生平最是忌讳别人批评她的容貌,何况是迹近侮辱的讽骂!
    她枉然回身站定,叟目怒睁,瞪看正欲擦身而过的赤阳判官吼道:“喂,相好的,给你家姑奶奶站住!”
    赤阳判官停步回头,却不由微微一怔,他想不到一个妇道人家竟敢当街吼喝,而且,言词中更充满?江湖气息。
    赤阳判官两个同伴,亦不由齐齐回身,神色中透看惊讶,因为,他们奇怪一个丑女人竟敢向灵蛇教堂堂的首席护坛挑舋,而仅不过为了几句讽戏之言,这不是活得腻味了么?赤阳判官郭芮浓眉一竖,大声道:“丑婆娘,你叫老子干吗?”
    天星麻姑双手一叉,厉声道:“我丑?嘿嘿,闲下你长得标致?也不撤泡屎照照你那付姥姥不亲,舅子不爱的德性,却红口黑牙,满口放屁的去批评别人。”
    赤阳判官闻言之下,不由气得七窍冒烟,连骂都骂不出来。
    他那两个同伴,乃是灵蛇教派驻在杭州地面的舵主,二人此时不由勃然大怒,齐声叫道:“妈的,你这婆娘想必是嫌命长了,竟敢顶撞本教护坛?”
    云山孤雁这时已察觉到身后的天星麻姑正在与人发生争纷,她急忙向江青使个眼色,回身赶到。
    赤阳判官正待发威,蓦然眼前一亮,只觉香风幌处,一个俏丽明媚的婷婷少女已行至身前。
    他怔呵呵的一窒,早已忘了身处何地,心中忖道:“是了,余杭佳丽,果然不同凡冉,啊啊,真乃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天星麻姑愤然向夏蕙道:“姑娘,这三个杀胚胆上生毛,闯栏子闯到我头土来了,今天不给点颜色他瞧瞧,这些小子就不知道他姑奶奶的厉害。”
    那两个灵蛇教舵主,一名翻江鼠周才,一名游身掌蓝安,俱是灵蛇教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地面上亦十分叫得响,如今在二人的教中护坛之前却被钱素大肆叫骂,怎不气得五内生烟,肝火倏升?
    只见翻江鼠周才踏前一步,怒声道:“丑婆娘,你嘴巴放干净点,少在你家大爷面前耍泼骂街,须知灵蛇教下从来就不吃道一套!”
    天星麻姑钱素道时才知道对方三人,竟是灵蛇教下党徒!
    她冷冷一哼道:“灵蛇教是什么东西?拿去唬别人尚可,嘿嘿,我天星麻姑却不理道个喳儿!”
    赤阳判官郭芮道时可真怒了,他一望四周,已有不少行人驻足围观,遂强自压住火气道:“好的,咱们既然都是在外面闯,便光棍一点,不用在这人烟稠密之处惹事生非,走,到别的地方去!”
    说罢,倘狠狠一瞪天星麻姑,却又自然的看了一傍,沉默无语的夏蕙一眼,在目光瞥及夏蕙之时,却蓦而转得温和多了。
    天星麻姑亦怒道:“好极,姑奶奶早就想拈拈灵蛇教的份量!”
    她回头向夏蕙一看,在夏蕙的颔首示意中,大步跟看行去。
    江青一直静立人丛,默察情势演变,这时,他缓步行上,与夏蕙并肩随于四人之后缓步走去。
    夏蕙低声坚道:“青哥,那红脸大漠,听说是灵蛇教中护坛,看他模样,像是你以前说过的什么赤阳判官哩。”
    江青微一点头,沉声道:“不错,他就是赤阳判官郭芮!”
    夏蕙望看渐行渐黯的街道,轻声说:“青哥,吾等现在尚未摸清裴姑娘行踪若何,便与灵蛇数了发生冲突,不知是否适宜?”江青一笑道:“给他们一点教训也是好的,这些小子过于欺人了。”
    天星麻姑这时独行于前,心中忖道:“哼,小子们哪,今天可叫你们撞正大板了,嘿,嘿,他们尚不知道身后跟有鼎鼎大名的火云邪者哩……那红脸汉子想便是赤阳判官了,这小子与接竹渡童师叔略有交往,唔,自己稍停以不显露师门派别为妥,以免牵累童师叔……”
    脚步声,清脆而单调的敲响在石板路上,四周越来越静,两傍的建筑勿也渐趋稀疏而破落,显示?各人已来到一个偏僻荒凉的所在。
    赤阳判官郭芮三人一言不发,依旧大摇大摆,傍若无人的行看,根本不将身后的天星麻姑置于眼中。
    灯光晦暗,人迹寥冥……
    天星麻姑忽然止步,大叫道:“喂,灵蛇教约三个狗腿子,你们归位的时辰已经到了,闷?头穷走个什么功?”
    赤阳判官等三人猝然停步,缓缓回过身来,三人面孔上,俱是一片令人心神不安的阴鹫之色。
    天星麻姑并不畏惧,大步踏上,尖声道:“如此模样能吓得了谁,姑奶奶可看得多了,来,来,你们那一位先送终?唔,这地方倒蛮清静。正好用来埋你们三人那把骨头,是再理想也没有了。”
    赤阳判官郭芮性烈如火,但他此刻却视天星麻姑如瓮中之鳖,毫不微怒的阴声道:“是么?不过你这丑婆娘若先吾等一步去了,可千万别忘了禀躬地府阎君,来世切记给你生个象样的盘儿(脸),免得嫁不出去。”
    天星麻姑闻言之下,勃然大怒,尚未及说话……一傍的翻江鼠周才已暴叱一声,搂头盖脸地便向天星麻姑攻出五掌三腿!
    天星麻姑钱素冷笑一辈,撤身、移步,反手还攻九掌九腿!
    翻江鼠周才估不到对方一个妇道人家,武功却恁般不弱,他大喝一声,立被逼退两步!
    又是一声怒叱起自一傍,游身掌蓝安也揉身而上,双掌翩飞如电,须臾间就向钱素全身要害袭到!
    游身掌蓝安在灵蛇教中,地位与翻江鼠周才平行,武功却较之周才高出两筹,他此际出手之下。顿然扳回局面,将天星麻姑钱素的凌厉攻势抑止!
    于是,钱素愤怒之下,尖叫连声,身形在漫天掌山腿影中翩掠穿走,倾力拒抵看眼前这两名灵蛇数下的舵主!
    赤阳判官闲立一傍,好整以暇的讽笑道:“嘿嘿,丑婆娘,你倒还真有两手,怪不得竟敢如此放肆,不过,只怕这是你卖狂的最后一次了!”
    一个清朗的语声,接在赤阳判官郭芮的话尾之后,缓缓响起道:“这封很难说呢,阁下等虽然人数较多,钱姑娘亦未必见得只有一人。”
    郭芮霍然循声望去,在一间残破的房檐阴影下,发现两个俏立的人影。
    他目光聚拢,仔细一瞧,看出其中之一,竟是适才那位美丽得令人心旌摇荡的少女,而卓立于傍的,却是一个身材修长,容态英俊潇酒的青年俊彦!
    原来江青与夏蕙二人,早已跟踪而到,却一直静立暗处不功,要看看这些灵蛇教下的“好汉”们,到底有多少花枪要耍?
    这时,赤阳判官郭芮不由又惊又怒,吼道:“妈的,你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胆不成?竟敢管起本护坛的闲事来?好极,本护坛便一道成全你们吧。”
    江青微微踏前一步,屋檐的阴影,巧妙的在他脸上掩了一片暗影,他冷笑?道。”
    好朋友,阁下的记忆力想必是衰退了,才不过一段有限的日子,便不记得区区在下了么?”
    赤阳判官这时才觉得对方语声有些稔熟,但是,他却实在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位面目俊逸的青年?
    江青带看嘲弄的语气,又道:“好朋友,别再苦思了,待区区与阁下略微游戏游戏,再来自我介绍亦不嫌迟!”
    说话中,江青已缓步而出,微弱的灯光,映?他正穿上了外罩青衫的削瘦身形,在一抹讽刺的微笑下,有看一丝令人震慑的气氛。
    此际,天星麻姑钱素已施出混身功力,正拚死与两名敌入激斗,但是,显然已处在极端不利的境界中。
    她已有些微喘息,但她仍然咬牙硬撑,因为她十分清楚,她的“主人”是不会令她吃亏的。
    翻江鼠周才借?游身掌蓝安的相助,已经扯回颓青,高倨上风,但二人亦同时察觉到又有另外的对头到来,是而,他们在焦虑中,更加猛烈地攻击?,意欲迅速结束,这场拚斗……
    赤阳判官早已提聚真力,凝神戒备,他厉声道:“小辈,少给本护坛来这一套,报上你的万儿,本护坛……”
    但是,一阵陋夷的狂笑,随看一片疾功的罡风,封住了他的语尾,而这片彷若铁板似的功力,却又是如此雄浑而难以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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