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门徒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十章连理枝接
    虽然在夜色中,仍然可以看出祝颐面红气喘,一脸焦急之状,他迫不及待的冲到江青面前,急问道:“四弟,你可曾遭到意外么?大哥见你深夜末归,又恐被仇家所算,已招请一般武林朋友,四处寻你去了。”
    江青微微一笑,尚未回答,祝颐一眼瞥及躺在江青怀内的夏蕙,他连忙踏进一步惊道:“啊,夏姑娘怎么受了伤?四弟,是谁干的?此人的功力竟然如此高不成?当着你的面犹能伤人?”
    祝颐深恐江青与夏蕙一一人出了意外,在红面韦陀战千羽率领之下,与白孤等人分成数拨。连夜四出追寻二人踪迹,在偌大的杭州城内东寻西找,马不停蹄,早已跑得不亦乐乎,此刻踪然见面,喜出望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其它,就如连珠炮般向江青发出了一连串的询问。
    江青得拜兄喘息稍停,始笑道:“三哥,愚弟不该如此大意,贪恋湖光山色,留连忘返,以致与瘤龙银玉屏及灵蛇教诸人相遇发生冲突,更连累蕙妹先后两次受伤,这虽是愚弟无能所致,不过,那些伤及蕙妹之人,已经得到他们应得的代价,想必他们此生永远不能再去危害别人了。”
    祝颐叫道:“好家伙,四弟,你又遇到瘤龙他们了?照你口气看来,似乎……”
    江青一笑道:“不错,愚弟已经请他们永远安息了,还有一批以众凌寡的灵蛇教徒,也和他们走上了同一路途。”
    祝颐惊叹道:“真不得了,其中任是那一拨,也都是江湖上硬响当当的角色,四弟你竟能连战皆捷,委实令人钦服,更令大哥与为兄等自白担了一阵子心。”
    江青一看祝颐说完话后,便待回头将同来二人引见相识,他急忙开口道:“三哥,且慢!”
    祝颐愕然回头,然而,他并没有看见江青,在黑暗中迎向他的,却是一张幽怨而清丽的面庞。
    这张面庞是祝颐所深深熟悉而念念不能忘怀的,甚至于在梦中,她也占据着祝颐大份的思想,“魂萦梦系”四个字,几乎已不能完全刻划出祝颤对她的深刻思念了。
    于是——
    清丽的面靥逐渐地移近身前,秀靥上的红唇在轻微地颤抖着,双眸中蕴蓄着晶莹的泪光,甚至那面上的一毫一发,也能在祝颐大睁的两眼中看得清清楚楚。
    祝颐登时彷若被巨雷击顶般,震得怔在当地,他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这与梦中虚幻的相晤,又有什么不同呢?
    然而,事实与幻境到底是差异的祝颐鼻管中嗅到一股淡淡的却又是那么令他断肠的芬芳,这股芬芳是多么熟稔,而又睽违了如此长久了啊!
    随着一个颤抖,如游丝般却又含着无比深刻的声音响起:“祝哥……你想不到吧?”
    祝颐宛如被人砍了一刀似的,蓦然急冲过去,疯狂般将眼前的人儿抱在怀内,语不成声的道:“是你!是你,果然是你,天啊!这不是梦境,但愿这是真实的……”
    紧紧依在祝颐怀内的裴敏,此刻也早已泣不成声,有如梦呓一般断怀的,不停的,向心上人低低倾诉着心曲,在深切痛苦中,含蕴着深深地甜蜜。
    江青在呼叫拜兄之时,早已迅速闪至一傍,以俾这对受尽折磨的爱侣,能更早享受到久别重逢的欣悦,而情人间的离别,对这刻骨铭心的一刻,又是多么祈望与实贵啊。
    他默默地望着这对紧紧拥抱的情人,心中充满了快乐,这总是他的辛劳所换回的代价啊!快乐中,也有着一丝儿感触,这感触连系着另一段情愫,然而,却难以表露。
    这时,无极剑翁和悄然行上,低声道:“江兄,与祝兄同行的二位朋友,极愿拜识兄台,可否请江兄移步一晤?也便祝兄与友人略诉衷曲。”
    江青微微领首,乃缓步与翁和行出。
    又是一番引见后,跟着就是一套习惯上的恭维与寒暄,江青沈声道:“各位兄台为了区区一人,不辞辛劳,连夜奔波,这种隆情高谊,在下定然永铭五内,他日有缘,必当逐一报答。”
    说罢,在各人的谦让声中,无极剑翁和又道:“江兄,待祝兄与裴姑娘略叙离情之后,吾等便立即打道回府,以免战老前辈等人焦虑不安。”
    江青心中暗忖道:“这无极剑翁和,虽然久闯江湖,却不像常人那般油滑虚伪,言行中,非但诚挚爽脆,而且,更是个至情之人呢。”
    于是。他不由对这无极剑起了十分好感,众人在远离那一对爱侣两丈之外,亲切的谈笑起来。
    天星麻姑钱素亦站在一傍,却就是插不进嘴,地无聊的呆立着,目光向各人脸上一一溜扫,半晌,她忽然发觉一件事,心中想道:“这无极剑翁和等七人,果然不愧是武林白道出身,看他们言谈之间,虽然毫无拘泥,然而目光却绝不斜视,一点也不向祝公子那边觑探观望……”
    想到这里,钱素不由面孔微红,因为,在片刻之前,她已忍不住悄悄转头看了一眼,其实,这也不能怪天星麻姑,女人,又有那一个不是特别好奇的呢?
    江青与翁和等人谈笑,一面悄然低首,细语怀中玉人:“蕙,还觉得痛么!”
    夏蕙闭着眼睛,摇首道:“好多了,尤其能看到祝公子兴裴姑娘久别重逢,更是高兴得很……”
    江青微笑,大声道:“翁兄,兄台是否世居余杭?”
    翁和颔首道:“正是,兄弟日常无事,若非往城中开设的几间店铺走走,便是约齐三五好友,至西湖随意徜徉一番。”
    傍边一个白脸大汉笑道:“翁兄除了艺业不凡外,更是一个经营有术的殷实富商,他自家开设的几处商号,俱是生意兴隆呢!各人闻言之下,不禁莞尔一笑,天星麻姑却忽然接口道:“这倒是有些难得,武林中人,不论白黑两道,开店做买卖的,却是不太多见。”
    无极剑翁和早已注意到江青身后的这位天星麻姑,只是江青未曾为各人引见,他却不好招呼,此刻,翁和急忙笑道:“岂敢,岂敢,这位姑娘是……江青敏然道:“啊,在下真是荒唐,几乎忘了给各位引见,此人乃在下挚友,号称天星麻姑的钱素钱姑娘。”
    翁和似曾听过钱素之名,他微一沈思,双手拱道:“失敬之至,翁某等人名号,想姑娘适才出经闻及,无庸翁某等再行夸报了。”
    钱素微福遭礼,道:“翁大侠客气了,日后尚请多予指教才是。”
    翁和连道不敢,江青却笑道:“假如在下听觉不错,三哥与裴姑娘该已经谈完了?”
    各人闻言之下,急急抬头望去,果然看着到祝颐与裴敏二人,相偎相依的向各人这边行来。
    在适才那一度短暂的空间里,二人已似乎遗忘了身外的一切,到达一个只有他们两人,却又充满了温馨与甜蜜的世界里。现在,他们又回到现实世界,虽然有着冷硬与痛苦,然而却明显的证实了一件事;两颗久别相悬的心,此刻已紧密不分的连系在一起。
    江青待二人行近后,含有深意的一笑道:“自我生于此世,善恶皆沾染,不过,能促使三哥与裴姑娘重聚,却是我知事以来,感到最为振奋的几件事情之一。”
    祝颐长损到地,激动的道:“四弟,我……我忘不了你的恩赐,这比你昔日救了我的生命更令我感怀,这茫茫世界,除了我的生身爹娘,没有人能比你赐给我的更多。”
    江青不敢受礼,向侧傍闪出,笑道:“三哥,愚弟可担当不起如此大礼,愚弟虽对三哥尽心,却远不如裴姑娘的如海深情呢。”
    祝颐面孔一红,裴敏语声哽咽的道:“江大侠……我不愿用世俗的字眼表达我对你的感激,我只谨记着:我与祝哥若有将来,那么,将来全是我们感念你的日子。”
    江青真挚的道:“裴姑娘,切莫如此说,否则,岂不显得太见外了么?这全是在下份内之事,并不能算是恩惠,将来,姑娘与三哥的远景,必定是美丽而辽阔的。”
    无极剑等人又纷纷越前庆慰,众人忙乱了一刻,远处的鸡啼之声,已是第三遍响起了。
    江青向各人微一示意,由无极剑翁和在前引路,一行十二人,缓缓消失于黝沈的黑暗中。
    次日,午时。
    战府大厅之内,筵开五席,热闹非凡,欢笑之声,渗杂着猜拳行令,一片喜乐,直达门外。
    红面韦陀战千羽高倨首座,满脸红光,洋溢着欣悦与安慰,他下首坐的,则是大旋风白孤、江青,与祝颐等人,其它桌上,分坐着无极剑翁和等一干武林英豪。
    战千羽与江青等四人分别起立,同各桌武林朋友一一敬酒完竣后,大旋风白孤滋牙一笑道:“三弟,昨天晚上可没有白跑冤枉腿吧?呵呵,真想不到你这一出去,却带了个标致弟妹回来。”
    祝颐面孔微热,垂眉道:“二哥见笑了,这件事还多亏四弟帮忙,更累及夏姑娘受了伤。”
    江青笑道:“这算什么?咱们自已兄弟,如此客套就不对了,至于蕙妹妹的伤势,亦无大碍,只是皮肉之伤而已,休养数日,便可痊愈如初了。”
    战千羽呵呵笑道:“四弟昨天晚上干得痛快,却害得为兄等悬念不已,我这做大哥的住在余杭数十年,如此仔细游览了一番西湖夜景还真是第一趟……呵呵,昨夜为兄兴你二哥,几乎已将西湖翻了过来……”
    大旋风白孤接口道:“西湖夜景虽好,寒风玉露却不是滋味。来,四弟,为了罚你累及为兄等夜沐寒风,饱飨玉露,这要连干三杯!”
    江青笑着饮了三杯,战千羽却一摸秃顶,举杯道:“不过,四弟罪微功巨,致力促成三弟与裴姑娘之团圆,功不可没,为兄再敬你三杯!”
    江青正待说话,祝颐双手举杯道:“四弟……我:我不再说什么了,这杯酒,表示我永远报答不尽的感激。”
    大旋风白孤笑道:“你们两个倒会装好人,我罚了四弟三杯,你们却连敬他四杯,这不是等于刮我的胡子吗?来,来,四弟啊,我也只好倒向多数一面,除罚酒之外,再敬你三杯了。”
    江青朗声大笑,连干七杯。
    战千羽挟了一块海参肘子,忽然问道:“钱姑娘辛劳多日,怎的不出来同饮?”
    江青一笑道:“蕙妹妹伤势未愈,裴姑娘与小娟儿定要在侧相伴,钱姑娘虽然量大加海,也不好意思独自出来,只有硬着头皮陪伴各人了,愚弟已请小娟儿吩咐厨房,另送一某酒菜至内宅之中。”
    战千羽颔首道:“也好,莫怪桌上不见一个女客。不过,小娟儿顽皮成性,希望不要搅扰到夏姑娘才好。”
    江青道:“这却无庸挂怀,蕙妹妹一直对小娟儿十分喜爱呢。倒是裴姑娘未曾入席,这片刻分离,不知三哥可受得了?”
    祝颐尴尬的笑道:“四弟可真会取笑,这又不是君臣大礼,律有规定,难道还须要为兄的晨昏定省不成?”
    大旋风白孤喝了一大口酒,道:“虽不用晨昏定省,却亦不能七夕一见,三弟。你小心眼里的鬼板眼,还当老哥哥我看不出来么?呵呵,为兄难然大半辈子过着孤家寡人的生活,这温柔滋味,却也稍能体会哩。”
    战千羽呸了一声,道:“满口胡柴,你既未成有家室,更未曾引媒定亲,如何能领略这男女之间,情之一字的奥妙?”
    白孤吼道:“嘿嘿,大哥,虽然俗语说:“事非经过不知难”但是短短的人生,那能经得完世间的万事万物?除去自身灵验的,就要留心观摩别人的,只看三弟四弟为他们心上之人失魂落魄之状,其中奥妙,还不恍然而悟么?”
    江青笑道:“好了,好了,就算二哥晓得,成了吧?这叫做轿夫生意——找杠抬。”
    众人又谈笑了一阵,江青再度向厅内群雄表达了谢意,实主之间,极为欢洽的用过了这顿丰盛的酒筵。”
    送客后……
    红面韦陀端起了细致的瓷杯,啜了一口香茗。向坐于一傍的江青道:“四弟,今日凌晨你们回来后,已将昨夜情形大致告知为兄,裴姑娘为情私奔,不计艰险至此寻访三弟,这固然是一段佳话,但是,若裴姑娘为了此事,公然与乃父君山独叟裴炎作对,只怕江湖上亦会蜚短流长哩。”
    江青微一沈吟,道:“话虽不错。但君山独叟裴老儿却十分固执迂腐,这种事还要求什么虚伪的门第观念,甚至不惜牺牲自已独生女儿的终生幸福,若欲说服裴老儿,只怕不大可能;看倩形,此事委实难以两全了。”
    战千羽道:“何谓不能两全?”
    江青断然道:“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吾等亲送裴姑娘回到君山独叟裴老儿处,并由愚弟向裴老儿自行请罪,任其处置,也等于说间接摧毁了裴姑娘与三哥间的终生幸福。再则,便由吾等为二哥一力承当到底,不论后果如何的发展,誓死为其后盾,甚至不惜引起武林中人的同声责际,因为这是关系三哥一生之事,做起来十分辣手。自是不在话下。”
    红面韦陀一想果然有理,但他素来行事持重,又微微忖思起来。
    大旋风白孤哼了一声,道:“若依那第一条行事的话,咱们兄弟最好现在就打点打点,能卖的卖,可当的当,再将脸上抹了一层灰,拍拍屁股找个深山大泽修行一辈子,永远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江青洒然一笑,道:“二哥不要冲动,老实说,十个灵蛇教也唬不住愚弟,若依武力来裁断此事,吾等不但大可一手独览三哥与裴姑娘之间的事,更能藉此让灵蛇教自今以后一蹶不振。永远无法抬头,但是,吾等却不能忘记,这其中尚含有一段至亲之谊在内,吾辈行道江湖,天理人情皆须顾到,却不可全以武力独断独行,贸然从事哩。”
    敏千羽用力点显,赞道:“对极了,四弟行道江湖不及半载,非但武功日益精进,机智见解亦大非昔日可比,这些问题,亦正是为兄所深深顾虑的。”
    视颐耳中聆听着各人说话,眼睛却痴痴的注视在手中的瓷杯花纹上,他脑中思潮混乱,又彷若空无一物,他十分清楚,自已与心上人,已遭遇到一个十分困惑的问题:亲情,恋情,到底孰重呢?
    江青说得对,这并不是仅仅用武力便可解决的事啊。
    这时,大旋风又吼道:“去他娘的灵蛇教,咱们为这些小子伤脑筋,未免太也不值,管他什么横连直去,干脆快刀斩乱麻,捣翻他郱破窑,擒着君山独叟裴老儿,问问他究竟想嫁女儿还是想留一条老命!”
    战千羽呵呵笑道:“若武林中人,个个都像你这样孟浪冲动,蛮不讲理,只怕就要哀鸿遍野,天下大乱了。”
    白孤闻言之下,目瞪如铃,怪叫道:“那么,咱们便要想出一个确实可行的方法呀,如此纸上谈兵,于事何补?莫不成当真要四弟去负荆请罪,我们在他屁股后面抬藤鞭么?”
    江青神色一整,正色道:“二哥之言,亦极有理,说句不客气的话,凭红面韦陀,大旋风之义弟,我火云邪者之拜兄,娶他灵蛇教教主之女,非但毫不奢求,哼,裴老儿只怕尚是高攀呢!依愚弟之见,不如稍待时日,设法约晤裴老儿见面,与其亲自了结,是福是祸,由他自行决定,那时,吾等可详陈利害,先行将话摆明,若裴老儿过于逼人走绝,吾等即可放手去干,武林中人,则亦不会指责吾等蛮横狂傲了。”
    战千羽连连点头,道:“此计可行,此计可行。”
    大旋风白孤忽然问道:“现在约晤裴老儿不好么?何必尚要稍待时日?”
    江青一笑道:“为了裴姑娘逃走之事,害得灵蛇教损伤惨重,元气大耗,君山独叟裴炎闻讯之下,必然会气得三尸暴跳五内生烟,若此时在他气头上约其谈判,恐怕除了干戈相见外,别无他途,如此一来,则毫无转圜的余地了,这又岂是吾等所希冀的呢?”
    大旋风暗道有理,他又问。:“那么,若裴炎这老小子愤怒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率领手下先行找上门来,岂不是更难办了?”
    江青喝了一口茶。傲然笑道:“这却无庸过虑,昨夜一战,灵蛇教好手可说伤亡殆尽,连他们的副教主、两大护坛,及首席执法俱皆受创不轻,灵蛇教便是再有能人,想必亦所剩无几了,在此等严重打击之下。君山独叟即便是生有三头六臂,亦只能先行整顿喘息一个时期,始有余力向吾等报复还击。一个帮会的组成不是容易的事。君山独叟裴炎无论怀恨到何种程度,也不会愚蠢得将整个灵蛇教的命脉,投掷在一场毫无胜算的争战中。”
    红面韦陀接道:“江湖上有句俗话:“强龙不压地头蛇”,为兄世居余杭,根生此地,君山独叟再是跋扈,也未见有此胆量敢挟其残余之军,公然至为兄地头之上寻仇雪恨。四弟说得对,灵蛇教在江湖上也挂了不少年岁的招牌了,其所关连接触的范围,乃是多方面的,他们不会愚笨到,为了某一件可能化解的事,而导致全教的崩渍啊!”
    大旋风白孤转目一瞥早已举棋难定,不知所措的祝颐呵呵笑道:“老三啊,别再像个小寡妇似的愁眉苦脸了,天大的事,有你三个好兄弟为你包揽一切,你大可安心地等待花烛之期了,妈的。你这二哥是生了名的“泰山石敢当”,什么事有我了。”
    战千羽大笑道:“天下厚皮者,唯大旋风白孤为最也!”
    白孤吹胡子瞪眼,大吼道:“哇啊,我大旋风岂是说话吹牛之辈?想当年三江四海,关内关外,大漠边陲,塞锵之声,凡是在外面稍为跑跑的人,谁不知道黔滇之处。有这么一号“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物,我……”
    红面韦陀举盅啜了一口。慢条斯理的笑道:“二弟,听众只剩为兄一人。未免显得有些乏味吧?来,来,擦净你嘴角的唾沐星子,好好喝上两口香茶,润润嗓子再说也不迟。”
    白孤愕然回显,果然已不见江青与祝颐二人踪影,原来,江青在白孤大发宏论之时,暗自窃笑之下,拖着祝颐悄然行出。往后宅探视各人心上爱侣去了。
    白孤有些尴尬的一笑,道:“三弟四弟二人,竟然胆敢不听兄长教导,擅自溜走,这还象话?该罚,嗯,确是该罚!”
    战千羽抚腹长笑道:“罢了。你这叫老王卖瓜——自赞自夸,为兄的年纪到了,涵养较深,而且日常司空见价,不以为奇,若教别人听了,岂不笑掉门牙?来吧,还是咱们老哥俩弈一局棋再说,棋术之上,你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百败将军呢。”
    白孤口中一阵嘀咕,有气无力的招呼下人送上棋具,准备再膺一次“百败将军”的荣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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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雁冥云山
    时光最最冷漠无清的,它不会理会到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更不会对这些有丝毫地留懋兴回顾,那怕人们想以生命来交换昔日消逝的光阴,然而,劫仍旧捉不住它虚幻飘渺的一丁点,一丝丝。
    天空是黯的,彤云堆集得彷若是一层层腐旧的棉絮,又像是沈重地铅块似的,压得人们心头几乎喘不过气来。
    飘雪了。
    雪花柔软而轻灵的自空中落向大地每一个角落,缤缤纷纷,绵绵密密,如飘洒的纯白花瓣,又似空中飞舞的小精灵。
    于是,有色的大地,逐渐变成一片银白,皎洁极了,悦目极了,也清雅极了。
    世界原本便是纯洁无瑕的,或许偶而有些微的罪恶,也会被这一片片,一朵朵的雪花儿所遮掩,雪花不停的飘下,连接着茫茫的天地,而天地,原来就是混沌不分的啊。
    战宅的敞厅,这时已严密的将门窗关闭起来,厅内兽盆中,生有熊熊的炭火,室内,与室外,截然是两个不同的景界一个修长而瘦削的背影,正独立于窗前,室内的温暖气息,好似并没有影晌到他寥寂的心情,这背影孤单的痴立着,微微仰首望着绵绵飘落的雪花,那雪花好似每一片都落在他的心上,沁凉的,冰冷的。
    这背影对我们够熟悉了,是的,朋友们猜得对,他是江青。
    季节的变换,或者能使一个人的感触受到过敏的反应,然而,却亦能使这位大名鼎鼎的火云邪者感到郁闷兴伤感!
    室中的炭火“劈啦”爆起一声轻晌,江青缓缓地转过身来,行到炉火旁一张锦墩上坐下。
    火光映得他那挺逸的面孔似染上一层嫣红,伸出只手烤了一下,他想:“今天早晨间始飞雪了。唉,我怎能忘怀那‘第十个飞雪的日子’啊?但是,我又怎能背着蕙妹妹去紫花岩与全玲玲相聚呢?设身而想,自己难道也会饶恕蕙妹妹在此时此地,去约晤另一个男子么?”
    江青痛苦而迷惑的抽搐了一下嘴角:“只是,我已答应了全玲玲这次约会,我能背信不去吗?她一定会去的,而且,啊,记得她曾经说过,这是次死约会——不见不散……”
    江青想到这里,全身机伶伶的一颤,瞳孔因惊惧而大睁:“假如……假如她看不见我,等不到我,她会颓然而返么?不,这是不可能的,说不定她会……她曾往伤心之下,寻找一处永远没有痛苦的地方……全玲玲做得到的,她说过,是的,她说过,这是死约会……”
    “天啊!”以手紧扯看头发:“当我得不到爱的时候,我渴望被爱,但是,当我果真被人所受时,这痛苦却又是如此深沈……难道上天有意在折磨我吗?抑或是我早已注定不能得到这贸然而来,却又超过负荷的感情呢?”
    江青又站起身来。烦燥的在室内往来蹀躞躁,他下意识的望了望窗外轻轻飘落的白雪,又想:“在昨天以前,自己犹能强作欢笑,不被任何人看出破绽,但是,在今晨落雪时开始。却无论如何也镇定不下心神,这是全玲玲情感的力量,还是我自己把持不住自己的情操呢?”
    “莫非……”江青有些可怕的想:“莫非我真爱全玲玲爱得如此深沈么?在我的自克制下尚不自觉?而我日常对蕙妹妹的一切保证,难道全是我昧着良心的谎言不成?不,我爱夏蕙,这是千真万确的。无庸置疑的,但是,我却不该再去引发全玲玲那可怜而纯真的情感啊,不论是谁先主动。这都是罪恶的……”
    忽然——
    一声细碎的轻晌,打断了江青的思潮,房门口,正俏生生的立着云山孤雁夏蕙。
    她穿着一件纯兔皮的丝绒里子皮袄,内衬深紫色的衣衫,面孔被冻得红通通的,像一只熟透的苹果,娇艳极了。
    夏蕙满面喜色的神态,却在目光扫及江青那落寞而冷寂的形色时顿时凝结,她微张若小嘴,有些惊愕的道:“青哥……你……你怎么了?”
    江青尽力装出一付微笑,强颜道:“我没有什么呀,哦,你与小娟儿母女俩玩得还好吧?只是后园太冷了。你的伤势又痊愈不久,当心冻出病来。”
    夏茁面孔上涌起一层幽怨,她缓缓将门推合,深刻的凝住着江青:“青哥,你有心事?别瞒我,你的神色已告诉我太多了。”
    江青故意走上前去,将夏蕙紧紧地拥在怀中,轻柔的吻着她水凉而滑腻的面颊:“傻丫头,又在瞎疑心了,我那有什么心事?只是情绪有些烦燥罢了。”
    夏蕙任由江青吻着。她微微仰看头,以便自己的面孔、颈项,能在江青灼热的嘴唇下,享受更多的抚娑。
    良久——
    夏蕙嗯了一声,半闭着眼睛,樱唇微微嗡合,柔弱的低语:“青哥……你没有骗我?”
    费了极大的劲力,江青才痛楚的迸出两个字:“没有。”
    夏忘满足的吁了一口气,悄语道:“青哥,假如你心里有什么烦闷,请告诉我,让我为你分担,永远别瞒我,就像我永远不瞒你一样……”
    江青血液中起了一阵急骤的震荡,他感到无比的羞惭。就像一个偷食的乞儿被人发觉,而那人又相信了他的美丽谎言一样,这种宽恕,比直接加诸于身上十倍的惩罚,更要来得令人难以消受。
    “但是。我能破坏蕙妹妹对我完美无瑕的爱恋与信赖么?这比杀死地更要残忍。我不该有那种卑陋的想法,对蕙妹妹,对全玲玲,都是一种侮辱……是的,我要做到我以前说的话:纵使我会爱上别人,这爱,也永远不会超过我对蕙妹妹的爱……”
    他正想着,夏着已轻轻抬红头来,双颊酌红,语如游丝般道:“青哥……我的心声,由我的嘴唇传出,而你……也一样,哥……你……”
    江青紧了紧拥着夏蕙的双臂,目光中含有催询。
    夏茁羞涩的闭上眼,彷佛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青哥……用你的心声……
    无言的接纳我的心声……”
    江青轻轻的低下头,凝视着怀中人那美得诱人的面庞,那如丝的双眸,以及,那传达心曲,柔软而鲜红的楼唇。
    于是,在不觉中,在极自然的气氛下,四片嘴唇紧紧胶合了,周遭是沈静,安谥的,而且在沈静安谥里,尚包含有无限的甜蜜,自然,或者也有着一丝儿苦涩。
    彼此的心声,在娓娓地倾诉,没有音律,没有平仄,但是,却深刻而隽永。
    忽然——
    夏蕙喘息了一声,将头埋在江青怀中,像喝了太多的醇酒,面庞娇红得似五月的花榴,显得十分倦慵,又有些迷醇。
    江青轻抚着她柔黑如波浪似的秀发,轻轻说道:“蕙,假如……假如我……”
    夏蕙嗯了一声,低弱的道:“哥,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告诉我,把我当成你身体的另一半,难道说,你这一半身捏有什么事,还难于向另一半身躯表明吗?”
    江青艰辛的咬着下唇深沈的道:“蕙,假如……假如我日内要单独出一次远门,而出去的目地,又是去做一件你最不喜欢的事情,……你会生气吗?”
    夏蕙像是骤而被人推到一个冷酷的冰窖中一般,她觉得全身猛然一颤,一种天生的敏感,使她忽然抬起头来,有些痉挛的道:“青哥……你……你可是去……去会见另一个女孩子?”
    江青急忙将夏蕙拥得更紧,他似乎要用双臂的热力,向情人表露自己对她纯击而深厚的爱意。
    “蕙,我不瞒你……是的,我是去会见全玲玲,但是,你千万不要误解我的心意……
    我只是去与她见见面,绝对没有另外的因素存在,请相信我,情人,请相信我,在这世界之上,没有任何一个少女能使我爱她甚至超过爱我的蕙。”
    夏蕙美丽的眸子中,蕴着晶莹的泪光,像两粒珍珠,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她全身毫不停息的颤抖,脸色苍白得吓人。
    江青低哑的喊着:“蕙,你说话呀,你千万不要这样,我……我没有其它意思,我爱你,我永不会背弃你的……”
    江青望了夏蕙一眼,夏蕙默默垂首无语。
    战千羽一瞧之下,心中已自有数,他故做不解,哈哈大笑道:“罢了,罢了,小两口聚在一起,总有些体己话聊聊,小争执么?难保不免,呵呵,待到了好日子那天,只怕亲热还来不及哩!”
    白孤世故极深,战千羽一席话,明是在打圆场,暗里已等于告诉白孤人家小两口私人谈心,小小不然,岂能追根究底?装个胡涂算了。
    于是,白孤呵呵一笑,拉着江青夏蕙二人,天南地北的闲扯起来,战千羽亦忙着在一傍说些好笑之事,二人极力要打破这不调合的沈闷气氛,来为这一对冤家解开心头之“结”,这两位之用心也实在太苦了。
    然而,显然这是困难而不易的,江青剑眉深皱,若有所思,夏蕙亦低垂粉颈,时而拿起手中丝绢,轻印眼角……
    空气中充满着一股说不出的尴尬,而且尴尬里,倘包含着一股说不出的凄苦。
    大旋风白孤说完了一则自认十分可笑之事,然而,却没有人应和着笑,便是在一傍凑趣的红面韦陀战千羽,亦仅能咧开大口干声哈哈两句。
    于是,二人相视摇头,连苦笑也装不出来了。
    ※※※
    夜深沈。
    寒风吹得凄厉,满园子的梧桐叶在飞舞着,然后,又彷佛一片片飘零而落寞的心,悠然洒落于皎洁的雪地上。
    忽然——
    一个娇嫩的嗓音在寒风中呼叫起来,叫声中有着惊惶与焦虑。
    片刻间,战府各处的灯光纷纷燃亮起来,三条人影,自大厅侧面的一排精舍掠起,如飞似的奔向叫声来处的后园。
    同一时间,几乎更快一些,一条硕长瘦削的身影,亦如一头大鸟般,快逾闪电的跃至屋顶,卓然凝眸四望。
    鼎鼎大名,雄据余杭的红面韦陀战千羽府中,难道发生了意外之事么!
    不久之后——
    那先前的三条人影又疾奔而回,略一张望,其中之一已用苍劲的嗓音叫道。”四弟,快下来,事情不好了……”
    原来,屋顶之人,敢情正是江青!
    他先时还以为府内发现了夜行人,此际一听到屋下大哥招呼之声,不觉心头一跳;因为他知道,若仅是发现了夜行人,红面韦陀战千羽绝不会慌乱至此,那么,难道是发生了更为严重之事?否则,这位素来镇定逾恒的红面韦陀,不会如此焦急的。
    如一道天际的金蛇闪掣,在战千羽语声适停之际,江青已飞身落在战千羽面前,站立一傍的,则是大旋风白孤与祝颐二人。
    三个人俱是满面焦急之色,神态中透出极度的不安。
    江青竭力澄静心神,故意闲暇的问道:“大哥,有什么事发生么?”
    大旋风白孤一望战千羽那欲言又止之态,不由急得一跺脚,大声道:“大哥,此刻不说,更待何时?难道我们还瞒得住四弟一辈子么?”
    白孤不待战千羽示意,又回头向江青道:“四弟,夏姑娘竟于夜间不辞而行,甚至连一封信函亦末留下,直到与她同房而住的裴姑娘惊醒之际,始才发觉,她除了一把青锋佩剑外,余下衣物一件末带……”
    白孤话声尚未说完,江青立时如遭雷极,狂吼一声,满口鲜血,喷了面前三位拜兄一头一脸!
    红面韦陀战千羽顾不得抹拭脸上温热的血渍,急步上前,紧紧地扶住江青,语声凄颤的道:“四弟,镇静一点,你如此激动残身,便不怕使为兄等心中悲痛么?”
    他说到这里,又回头道:“二弟,三弟,事不宜迟,你们实时分往各处追寻夏姑娘踪迹,若裴姑娘发觅得早,想必她现在尚未出城……”
    白孤与祝颐二人答应一声,同时回身掠走。
    二人身形甫逝,十多名青衣下人已掌着风灯,纷纷来至厅前,天星席姑钱素与裴敏二人,也在战望龙夫妻的陪同下,冒看寒风赶到。
    天星麻姑泪痕未干,一见江青,便颤看嗓子道:“公子,小婢该死,居于外室,竟不如夏姑娘悄然而去,小婢已与裴姑娘寻遍后园,俱末见到夏姑娘踪迹……”
    江青宛如全身已经麻痹似的,钱素的话,只不过使他苍白失神的面孔上,更增加了一丝苦涩,而这苦涩,却又渗含在多么失望凄凉的瞳孔中啊!
    他似一个木塑的人一般,毫不移动的站立当地,口中喃喃低语:“走了?她真的走了?就这么孤孤单单的走了?”
    江青此刻的形态极为骇人,如玉也似的面庞,变得如同白纸,彷佛已失去了一个活人应有的生气,嘴角殷红的血渍一片殷然,衬着那经过深刻痛苦组成,弯曲的线条,令人有着一种寒栗与惊悚的感觉,如果不是一个人的心已沥滴着鲜血,这种感觉又怎会触染到别人?又怎会使周遭的空气中充满了悲枪?
    这只有一个在骤然间失去一切的人,也只有一个面临着无限凄苦的强者,才有如此强烈的痛楚啊。
    红面韦陀战千羽老眼含泪,以手掌握揉着江青胸腹,边回头叱道:“你们这些狗才,还不赶快出去寻找夏姑娘,却个个呆在这里作甚?”
    十几个青衣下人齐齐恭声轰喏,迅速地向外蜂涌行丢,片刻间已消失于树影之中。
    战千羽又慈霭的道:“四弟,随为兄入内休憩一阵吧,夜寒风凄,弄坏了身子可不是玩的,夏姑娘不会走得太远的,杭州地面她并不熟悉,稍停为兄将亲自出外相寻……
    这件事,却不好惊动了武林朋友,以免谣言外传,影响你兴夏姑娘名声……”
    天星麻姑亦上前道:“公子,你便进内养息一下吧,你这模样可真叫人害怕,唉,夏姑娘也是想不开,凭她与公子之间,又有什么不好说的?何苦如此不告而别?”
    一傍的裴敏,怯怯的说道:“江大侠,你千万要爱惜自己,我想,夏姐姐不过一时生生气,决不会认真的,她怎能离开你而单独的他去?我们一定可以把她劝回来……”
    忽然,江青转过头去,向战千羽沈缓而沙哑的道:“大哥……谢谢你们对我如此关心,这件事,还是让我自己去办吧……别人不一定有用,裴姑娘说得对,蕙妹在感情上,几乎是不能没有我的……她如果万一失去了活着的勇气,而又不愿回来,那么……她会去追寻一处永远没有痛苦的地方……”
    战千羽何等老练。闻言之下,不由全身一震道:“四弟,你不要胡思乱想,这件事由为兄作主,无论如何,也要将夏姑娘接回来,她是聪明人,不会做那种傻事的……”
    江青惨然一笑,彷若是自语,却又那么深刻而真挚……
    “她做得到的……我知道……她做得到的……”
    钱素与裴敏似乎也先得夏蕙那美丽的躯体,已浮沈在死亡的边缘上,自江青低沈的语盘中,二人直觉地感到全身发冷,不由自主的机伶伶一颤。
    江青有些孱弱的推开战千羽的双手,苦涩的道:“大哥,我去了,请你放心,我绝不会倒下去的,寻着蕙妹,我即刻便会转回……”
    战千羽颤声道:“若万一寻不着呢?”
    江青呆了一下,垂首无语。
    战千羽不由老泪纵横,哑着嗓子道:“四弟,为兄出道几逾五十年,自来便不曾掉过一次眼泪,四第,你要看在为兄这偌大一把年纪上,更要倾念我们兄弟金兰结义之情,不要因为一时的悲痛而摧残自己,四弟,记着为兄的话,为兄年龄耄矣,只怕经不住你的意外或恶耗……”
    江青咬紧牙关,泪珠顺颊而下,他一字一字的自齿中迸出:“大哥,我记得的,不论事情如何演变,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
    天星麻姑在一傍急道:“公子,小婢也要与你同去,留下小婢在此,怎能……”
    江青不待天星麻姑说完话,苦笑一声道:“钱姑娘,你连日来也够劳累了,而且,我兴蕙妹之事,还是由我亲自解决,你如此待我,我必将永怀于心,只是,这并非任何人可以帮忙的事……”
    裴敏忽然悄声问道:“江大侠、你与夏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争执呀?”
    江青苍白的脸上掠过一阵痉挛,低声道:“一件懋人之间,最寻常的误会,但是,她却将这误会看得太认真了。”
    战千羽深深摇头太息:“唉,我今晨已看出你们二人神色不对,却料不到会演变到如此境地……”
    江青缓缓的行出两步,望着各人微微拱手,道:“大哥,我去了,请转告二哥,三哥,不要为我担心……”
    战千羽忙道:“四弟,你的兵器及盘缠可曾带着?”
    江青身形如电,一掠而起,在空中沙哑的道:“大哥放心,愚弟皆已随身携带……”
    语声摇曳,袅袅而逝,留下的,却是一声苍老而怜惜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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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雪地仇焰
    银白色的原野,灰黯的天空,层云在驰聚,寒风在呼啸,偶而带着一片片飞舞的雪花,都是使人倍增感触,或觉着冷酷!
    江青的心情是落寞的,孤独得彷若是一个浩劫后,仅存的伤心者。
    他在雪地上轻飘飘的移挪着,但是,却看不见脚印,他好似在凌空虚渡一般。
    自夏蕙出走后,这已经是第五个飞云的日子了,但是,天地茫茫,在这远阔的土地上,又到什么地方去寻得伊人芳踪呢?
    “我一定要找到她,那怕见面时她已成了一具毫无情感的尸体,我也要与她见最后一面。”
    江青丝毫不理会刺骨的寒风砭肌而过,散落的雪花飘在他的发端、颈项,又溶成冰冷的水流,他睁着一双黯淡的眸子,竭力向茫茫原野极目眺望。五天来,他几乎搜遍了任何一寸他曾到过的土地,连一丝丝最微小的蛛丝马迹也没有放过,但是,失望却似生了根的老树,如此牢靠的盘据在他的心田,一切进展都是白费的。然而,江青却已有三天三夜,未曾稍稍阖目了。
    “当夜离开大哥后,自己便以最快迅速的身法,在倍大的杭州城内往来搜寻了三遍。
    但是,除了远远看见二哥他们正在逐处探察外,连蕙妹妹的影子却未看到,难道说,她真的去寻找了一处永远没有痛苦的地方了么?难道说,她便对昔日的情意全无眷念了么?
    不,不,这是不可能的,蕙妹虽是死心眼,也不会如此绝情绝意,弃我而去……”
    江青揉了揉酸涩而红肿的双眼,掠到一株老树枯枝之上,他为了能看得远些,又向上爬了一段,直到顶端,始依在树枝上,取出怀内冷硬的干粮,食不知味的往口中塞着。
    在这时,于其说江青是在进餐,勿宁说他是为了勉强求体力及全身机能的继怀来得更深刻些,因为,在此种情形之下,他那里还会辨别出食物的滋味呢?
    他靠在树干上,将吃剩一半的面饼拋去,正待闭目暂时养息片刻,目光瞥处,却忽然发现远处的雪地上,极快的奔掠着三个黑点!
    这三个黑点,显然是三个轻功超绝的武林人物,因为,他们正以不可言喻的快速,同这边奔跃而来。
    江青心头微动,忖道:“是那一路的武林朋友如此好兴致?在此冰天雪地期间,还外出练功?嗯,看情形,他们好似另有所图,否则,却不会这般焦急……”
    想着,三条人影已逐渐移近,接近到凭江青的目力已可以看出他们的面容装束的距离。
    当江青的目光接触到那三个人的面孔时,一丝惊异的表情,立时浮在他憔悴而失去血色的面庞上。
    这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三位不速之客,赫然竟是灵蛇教的首席护坛赤阳判官郭芮、大执法七环手武章,及另一个年约六旬,神色严峻肃穆的黑髯老者。
    三人好象正在等待一件异常严重的事情来临,在掠行至江青藏身的大树前五丈之处,齐齐停下脚步,默默站立不动。
    每张面孔都透露着紧张,紧张里,却又显出沈重的心情。
    北风呼啸得更尖锐了,三人的衣衫被拂得猎猎作响,然而,他们好似俱未觉到,管自四周眺望不止,由他们轻微抽搐的嘴角看来,可知三人面临的这件事情,并不是轻而易为的。
    面孔上有着一层病色的赤阳判官,回头向身后一扫,目光毫未迟疑的瞥过左侧前方的大树,他低声道“教主,依教主看,对头今日是否会依言赴约?”
    原来,这面容冷峻严肃的黑髯的老人,竟是灵蛇教教主,大名鼎鼎的君山独叟裴炎!
    傍的七环手武章,语气中透着一丝畏惧,嚅嚅说道:“教主,那龙虎迫魂束老儿,身手确实不弱,上次本执法便险些要在这老儿手中……可恨他胆大包天,竟敢夤夜闯入总坛,留书向教主挑战,束老儿不选别处,却单单选到这皖浙交界处的荒野,不知其用心何在?”
    寒风离然刺耳的吹刮,三人说话声尽管放得很低,但以江青精湛的内功修为来说,并不用如何费力便可聆听入耳,句句不漏。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微微摇头,忖道:“原来龙虎追魂束九山,已向君山独叟正式下达战书了,唉,真是无巧不成书,又碰到自已在场……不过,看来束老儿与君山独叟这一场齐含怨念的拼斗下来,其结果定然是十分悲惨的。”
    江青踪身于积满白雪的枝架中,凝眸向那位冷面铁心的君山独叟默默打量,心中却在为这老人深深叹息,他到底是自已拜兄心上人的生身之父啊!
    这时,君山独叟裴炎沈声道:“束九山武功虽然不弱,老夫亦非省油之灯,哼,闻说他寻找老夫报复已久,却又迟早不来,而专在本教在杭州新遭重创之时,才用鬼域技俩,暗里投书挑战,哼哼,他这两手把戏,可要得并不够光棍,难道本数受挫之后。便连这昔日的掌下游魂也拾夺不下么?”
    裴炎说到这里,又同七环手武章道:“武执法,胜败乃兵家常事,何足计较?莫以为束九山尚能在老夫眼前,再度抖露那跋扈气焰!”
    裴炎的语气虽然平和,但却隐隐点破七环手懦怯之心,更含有责备的意味在内。
    七环手武章如何会听不出来?只是他连日来里遭重挫,逢到的又全是武林中强极一时的高手,昔日豪气,早已消逝一空,龙虎追魂束九山与火云邪者江青,那超绝的武功,及当时一幕凄厉无比的景象,已在他心目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痕,谈虎色变,杯弓蛇影,这又岂是君山独叟的几句话可以奏效的?
    他唯唯咕喏,不敢再说,但是,由他目光中透出的犹豫神色,可知这位灵蛇教中不可一世的执法,已难在短时间内恢复他以往的雄心壮志了。
    君山独叟裴炎一拂长髯,正待转首向赤阳判官说话——声凄厉的长啸,彷佛突破云天的锐风,自远处遥遥传来,雪白的地平线上,亦同时出现了一点人影,疾若奔马般向三人立身之处掠近。
    于是,四周的空气几乎在剎那间冻结了,君山独叟面色凝重,注视前方,赤阳判官却横移五步,严阵以待,七环手武章暗里一悚,咬繁牙关,瞪视着那条极快接近的人影。
    厉啸声宛如一柄有形的利锥,深深刺入七环手武章的心底,这啸声他永远也不会遗忘,是那么凄怖,愤怒,怨毒……
    于是,那人来近了,黑色的布衫,灰白的头发,满脸的疤痕。凶光闪射的独目,一切却没有变,一切都是和那夜的情景相似,他,正是黑道中有名的煞星,灵蛇教的生死对头——龙虎追魂束九山!
    君山独叟裴炎,心中虽然震悚,表面上仍旧十分沈静,他踏上两步,狂声一笑:“束九山,多年不见,阁下武功却愈发精进了!”
    龙虎追魂束九山身形戛然而止,独目中射出无比的怨恨,似火焰般怒视着对方,良久,他才阴森森的道:“裴教主,江湖上最有威信雄才,尊驾料不到我姓束的尚能活到现在吧?尊驾更料不到姓束的还会来讨还昔日的恩赐吧?呵呵,姓束的忍耐得太久了,这一只招子的血债逼得姓束的毁去一切,今天,也要为这只招子索回一切!”
    君山独叟裴炎冷冷一笑,厉声道:“束九山,来吧,试试裴炎往昔的威风是否尚在!”
    龙虎追魂束九山声似夜枭般狂笑一阵,独目怒睁如铃,惨厉无比的叫道:“好极,姓束的早想将这只仅存的招子也送给尊鴐。呵呵,它也渴望再尝一下“定坤神指”的滋味,不过,三芝山下的旧剧,只怕却难得重演了!”
    正当束九山激动的说到这里,一个颤悚的口音已狂叫道:“束老鬼,还我教中弟子的命来!”
    叫声未停,一阵“哗啷啷”的暴响起处,一件嵌有七枚钢环的怪异的兵器,猛然劈向束九山右胁!
    同一时间,赤阳判官亦大喝一声,狂风暴雨般连连攻出九掌十二腿,招招不离束九山全身要害!
    发难之时是快捷而凌厉,几乎不令人有任何喘息的空隙,但是,龙虎追魂束九山却在间不容发中,似鬼魅般向外移出三步,双臂略一伸缩,已分袭向七环手武章及赤阳判官郭芮二人咽喉、胸膈之处!
    君山独叟断叱一声,适时而动,身形微微飘掠,已在须臾间移上位置,一片如密云般的掌影,点、劈、戮、截,指向束九山四面八方!
    龙虎追魂独目骤睁,凶光暴射中,双掌连推而出,足下一个盘旋,立时奇妙无比的,掌掌连衡不断的事向对方背脊沿线要害。
    君山独叟大吼道:“束九山,你逃不掉的!”
    吼声中,如影随形般跟身而上,掌腿齐出,呼呼轰轰的向敏人攻至!
    “哗啦啦”的暴响又起,七环手武章竟一反先时畏怯之态,有些失常的猛扑而上,“套日七环”疾展,砸向束九山双腿。
    束九山冷厉的一笑,身形冲天而起,叫道。:“裴炎,这便是你扬名江湖的一贯手法么?以众凌寡,也算是你解决个人恩怨的方式么?”
    他身形在空中微一停顿,又忽然上升三尺,在他奇异的再度拔升中,两道精光耀目的寒芒一而闪出。
    七环手武章面色太难,叫道:“龙虎双矛!”
    赤阳判官闻声之下,身形不由一窒,龙虎追魂束九山宛如大鸟般自空中飞扑而至,口中边吼道:“上啊!看姓束的是否仍像昔日三芝山时那般窝囊?”
    此刻,君山独叟裴炎身形如电般闪步趋迎,长衫大袖一展,“呜”的一声怪啸骤起,一溜红光,笔直戮向束九山上腹!
    束九山心中一凛,急忖道:“这溜红光,想是裴炎轻易不露的“红玉锁骨鞭了”。”
    他那高大的身形,已在意念闪动间,猝然硬生生横掠二尺,目光瞥处,却发觉那柄长约七尺,雕成骨骼之状,中以金环相连的“红玉锁骨鞭”,又宛似一条灵蛇般反卷而至。
    君山独叟这柄“红玉锁骨鞭”,乃是采自深海之底,千年以上之红色珊瑚雕制而成,每截约有尺许,连柄共七截,这种千年以上的红色珊瑚,极为珍异难求,不但质料坚硬沈实,碎石如粉,君山独叟更费了极大功夫,将这一截截的珊瑚边缘磨得锋利如刀,再加上每截珊瑚相连处,所凿之小孔。挥舞起来,更是怪啸如浪,夺人魂魄,威力浩大无比。
    龙虎追魂束九山此刻面容起了一阵轻微的抽搐,忽而——他不躲不闭,身形竟反向抖鞭击来的君山独叟怀中冲去,右手龙矛直插敌人前胸,左声虎矛所带起一溜精芒,快逾闪电般,疾刺正涌身前而到的赤阳判官郭芮!
    君山独叟心头一震,为对方这悍不畏死,同归于尽的打法感到一丝寒悚,他藉着扬鞭回扫之力,身形顺势抢出三尺。
    龙虎追魂束九山疯狂的大笑起来,魁梧高大的身躯猛然往右侧倒去,双腿齐飞,蹴向七环手武章,右手龙矛却似划过天际的一抹流光,寒森森的刺往正向一傍跃闪的赤阳判官郭芮。
    那道流光的去势是惊人的,而赤阳判官郭芮却做梦也想不到,敌人攻向教主的龙矛又几乎会在同一时间转攻而至!
    他只觉寒风如削,微拂之下,眼前已被一道冷电也似的光辉遮满,于是,凭赤阳判官的直觉,已知道不易逃过这一矛之危了!
    他心胆俱裂之下,不由飞起双腿往后急踹,身形却拼命向前跃出。
    于是,在电光石火的剎那间——蓬血雨四散迸溅而出,一条人影摔出寻丈之外。
    于是,在龙虎追魂的狞笑声中,在他急步回转之下,一溜红光亦扫过束九山的肩头,削下一大片皮肉。
    没有一声呼叫,没有一点闷哼,场中人影疾分又合,精芒闪灿,赤虹如练,倘带有“哗啦啦”的钢环震动声,三条人影,又翻飞如电,叱喝不绝的战在一处。
    但是,赤阳判官郭芮却颓然倒在地下,鲜红的血,自他右胯流出,泌入皎洁的白雪中,红得鲜艳,红得惨厉。
    适才,在千钧一发中,他虽然倾力躲开背心要害,却不及躲过右胯这深深一戮,而龙虎追魂这一矛之力,竟然将赤阳判官的右胯洞穿,其伤势是十分严重的。
    赤阳判官郭芮日前在江青手下重创后,内伤尚未痊疯,又遭重创之下,平昔一向红润的面孔,这时已成为淡紫之色。但他决不呻吟半声,咬着牙关,拖着粗重的身躯,挣扎着想站起来。
    一切情形,全落在隐于树梢中的江青眼里,他嘴角浮起一丝带有怜悯意味的微笑,想道:“龙虎追魂也太歹毒了,他适才两矛齐出之下,一指郭芮背心命门,一戮对方右胯主筋,这两处所在任是那里被刺上一矛,便是不死也要落个终身残废,看情形,郭芮右胯,好似已被切断,否则,以他那一身外家功夫,怎会站不起来呢?”
    江青正想到这里,在雪地上挣扎的赤阳判官,蓦然恐怖的大叫起来:“啊……天啊。
    我的右腿主筋断了……我的腿……我的腿啊……”
    他如疯狂般在雪地上翻滚着,双手十指痉挛的扭曲着,仅剩的左腿,艰辛的住后蹬蹴,那模样,是那么可怜与可怖!
    惨厉的哀号,凄怖的飘荡在空气中,令人听来,有二种凄厉寒栗的感觉。
    君山独叟裴炎面色大变,双眸中怒火如荼,他奋不顾身的拼力攻出二十一鞭十五腿,大骂道:“束九山,你也太阴毒了,老夫绝放不过你!”
    龙虎追魂束九山狂笑一声,双矛如经天神能,出柙白虎,凌厉无匹的凝成两道寒光,迅速绞合而出,身形同时连移四步,避开背后七环手武章的一击。
    束九山捯下微转,双矛连挥,冷电纵横中,厉声笑道:“裴炎,今天只有一个结果:
    姓束的死在当地,或者三位埋骨此处!”
    他毫不理会肩头血肉斑斑的伤势,依然运矛如风,悍不畏死的猛攻狠打,一派听天由命之状。
    寻丈外的赤阳判官,如一只困兽般嘶亚的叫着:“我不怕死……但我不能残废……
    天啊,我是个废人了……我的腿……狗娘养的束九山,老子变了鬼也要向你索债,老子生生世世不会忘记……”
    断续的惨吼,寒人心弦的传来,彷佛是一声声悲厉的催魂曲,加利锥般刺入君山独叟及七环手武章心中。
    君山独叟功力精湛,定力深沉,尚可勉强忍耐,澄气宁神与敌人交手,但是,七环手武章却已面色苍白,瞳孔惊悸的放大起来。
    他原先那股失常的勇气,已如滚汤浇雪般的融化殆尽,代之而起的,又是往日那一幕恐怖厉烈的景象,彷佛,他已然隐隐嗅着了血腥气味,而且如真似幻的看到自己倒毙在雪地中的惨状!
    手心冒着冷汗,武章已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他的身手也在这心理的恐惧下,逐渐迟缓,呆滞……
    树梢上的江青,凝眸望了一阵,仓促的问着自已:“我该不该出手分开他们呢?只怕这场悲剧即将演出了……但是,我又以何种理由干涉别人的恩怨决斗呢?唉,我自己原也是一身纠缠不清的债孽啊。”
    正在他思忖犹豫的剎那间——
    一股冷电倏然闪射而出,快速到不可言喻的做了一次伸缩,半声惨嗥,宛如中途绷断的琴弦,刺耳的骤起忽息!
    江青急忙循瞧去,只见那位。灵蛇教的执法——七环手武章,双目暴突出眶,满面肌肤扭曲地僵立在雪地之上,胸前,却正如泉涌也似,喷流着殷红的鲜血!
    原来,龙虎追魂束九山早已看出对方二人那心神不宁的形态,而在一次极险的交击下,以“龙虎矛法”中的狠着——“极西神火”,断送了七环手武章的性命!
    君山独叟裴炎泣血似的狂吼连声,“红玉锁骨鞭”舞起层层鞭影,有如长浪怒涛,挟着惊人的威势,疯狂般扫向敌人。
    龙虎追魂束九山夜枭般大笑连声,手中蛇形双矛,忽作刺,忽为戮,忽直出,忽斜挑,灵活犀利的交相挥使,口中边大叫道:“裴大教主,这便是阁下十年来在武学的成就么?哈哈哈,未免太使姓束的失望了,以众凌寡,尚落得如此结果,老夫实在为你浩汉!”
    君山独叟裴炎面孔铁青,一言不发,他此刻已发挥出体内蕴厚的每一分功力,以他数十年来所习的精深艺业,做着这生死攸关的一搏!
    两条人影,星飞丸鸿的在雪地上往来飞掠,每次交击都是如此快捷而凌厉,几乎已非人类的肉眼所能察觉,而雪花在四散地飞扬着,鲜血在飞溅,汗水自二人的眉心、鬓角,缓缓溢出。
    看不清二人愤怒怨毒的面孔,看不出二人手脚挥动攻击的去势与角度,但是,一片浓厚而沉重的杀戮之气,却似有形之物,隐隐地弥漫在空气之中……
    二百招迅速过去了……
    一条怪蟒也似的红色鞭影,闪听着晶莹的光彩,一圈圈,一抡抡,千变万化的急扫,暴卷,猝击狂劈,与两条带着煞气的银光寒芒上下起落,绞揉翻飞,赤虹是那么刺目,寒光是如此冷森,这确是一场罕见的生死之争啊!
    这一对含有深仇大恨的武林高手,此际俱是双目圆睁,咬牙切齿,他们,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击成粉末末!
    二人每一招,每一式之间,无不狠毒异常,奇妙无伦,没有一丝余地可供回环,着着皆攻同敌人致命之处——只要一击便可致命之处!
    于是,在不觉中,战况又更加激烈,深沉而雄浑的劲力,在空中呼啸纵横,如一道道含有压力的闪电,是那么慑人,又是那度尖锐!
    瞬息间,又过去二百招了。
    树顶上的江青,憔悴的面孔上浮着一层异样的红晕,他心中急想:“二人最后决胜负的时间,只怕就要到临了,看情形,龙虎追魂束九出的功力,尚要较之君山独叟高上半筹,束九山于三芝山下惨败之后,这十余年来的沥血苦练,果然没有白费,倒是君山独叟武功懈怠了……现在,若自已不由手分拒二人,则只怕要落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这时,君山独叟裴炎忽然暴叱一声,手中“红玉锁骨鞭”倏而起如西天的残霞,闪幻出条条灿烂的异彩,成弧,成线,成圈,成点,变化莫测的溜泻向束九山身际的四方八面。
    此乃为君山独叟睥睨武林的“环光十八鞭”中之绝着:“流霞九绝”!
    龙虎追魂束九山大吼一声,“龙虎双矛”左右齐挥,两臂急颤如浪,凝结成一股股功力的寒芒,彷佛永不停息的交织而出,其中,竟尚含有一丝丝淡淡的青色雾气!
    赤虹银芒中,江青目光毫不稍瞬,意念在恼中急转:“自已是否须要出手?但是,若下面这两人同归于尽,对自己可说是有益无害,两人皆为自己之强敌,任是其中何人死亡,对自己也可减去日后一患……而那君山独叟若命丧于此,非但裴姑娘与二哥之事从此此可高枕无忧,更便自已免去应付灵蛇教报复的麻烦!”
    他正在急速的动着脑筋,树下已传来两声疯狂的吼叱君山独叟的“红玉锁骨鞭”,正在“流霞九绝”的奇式中,幻化出条条流光,飞戳向束九山颈沿,前胸相连处一十六处大穴,而龙虎追魂束九山的双矛,亦有如长空的殒星,拖着精亮的曳尾,颤成点点,刺至君山独叟下盘要害重脉!
    二人的招式俱皆深奥精妙,狠辣无伦,在他们含怒施为之下,威力更是惊人,这彼此间拼命展出的奇招,已在瞬息间到达各人身前!
    看情形,这一下是难以躲避了,眼看着惨剧即将到来——几乎在同一时刻,快速得不可言喻,一条瘦削的人影,闪电般自一棵大树的顶端飞下,当他身形带起的第一片雪花尚未往下坠落,一片强韧的劲风,已如两股有力的砥柱般,同激斗中的二人逼去,于是——君山独叟与龙虎追魂双变惊呼一声,立即被那两道强韧的劲气,便生生地逼出五尺之外!
    晶莹的红光,青白的寒芒,在剎那间敛逝,冷汗,亦自裴、束二人的额际滴落,他们知道,清楚的知道,彼此已自鬼门关打了一转回来。
    往往,在人们激动之际,会将生命看得不值一顾,但是,当他们冷静下来的时候,则又会为自已当时的愚蠢而觉得可笑。
    这原因很简单,因为:凡是生灵,那有不爱惜自已生命的呢?纵然他会慷慨激昂地,视死如归,究竟也只是一时,而不是永久。
    当二人惊魂甫定,愕然抬头向那分开自已的来人望夫时,龙虎追魂束九山登时不由失声大叫出来,“火云邪者!”
    这四个字彷佛四个巨雷,震得君山独叟裴炎脑中嗡嗡作响,他张口结舌的注视着眼前这位形容憔悴,英挺俊逸的青年,几乎不能相信,这即是目前痛挫教中数十高手,威摥四海五岳的火云邪者!
    “他是怎么来的?何时到达此处的?怎的自已竟全然不知?”君山独叟有些惊栋的想着。
    龙虎追魂东九山错愕了半刻,忽然大叫道:“江青,久违了……阁下此来,是要帮谁的?”
    束九山此言一出,君山独叟不由心头一震,面色连变,他知道自已灵蛇教与江青素来不和,大小冲突已不知有过多少次,而江青又忽然现身于此,莫不是有乘人于危之意么?
    裴炎紧张的退后两步,紧握着手中的“红玉锁骨鞭”,双目不敢稍瞬的注视着正向这边缓缓行近的江青。
    (全书完,请看续集《如来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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