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八法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十六章柔情蜜意
    夏蕙两只纤细的手,紧紧地抓著江青的肩头,江青的每一句话,却似巨大的动荡,震憾著她的心弦,这震憾之强烈是无与伦比的,至少,它证明了一点,夏蕙自心底热爱的人,并没有变心移恋,那怕是一点点也没有。
    江青又将夏蕙搂入怀中,轻轻拍著她,就像一个慈祥的母亲在爱抚著自己的儿女,是如此轻柔、温切,却又如此怜惜、甜馨。
    于是……
    夏蕙又仰起那张美丽的脸庞,主动寻找著江青的嘴唇,深深的吸吮,温柔的挑弄,这滋味,诱人极了,香极了。
    江青如梦呓似的呢喃:“蕙……唔……我爱………”
    夏蕙忽然离开了江青怀抱,独自向里移了一下,两只眸子也在刹那间变为深沈出邃,她凝注著江青,平静得异乎寻常的道:“哥,告诉我,你仍不能去忘怀全玲玲么?”
    江青微微一怔,闭眼沉思了一会,低声道:“蕙,你的意思是……?”
    夏蕙摇头道:“哥,让我想一想。”
    江青又待开口,夏蕙却用手指捂在他嘴唇上,轻轻垂下头,彷佛在思虑著一件极为严重的事,自侧面看去,可以瞧出她的眉儿正微蹙著,神色十分凝重,她不开口,江青也没有讲话,室中的气氛,宛如在瞬息间又转为翳闷。
    良久。
    夏蕙又抬起头来,语声出奇冷静的道:“哥,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也请你自内心里答覆我,不要有丝毫隐瞒,就像你答覆自己的良心一样,好么?”
    江青苦笑了一下,道:“你问吧,随便问,在你面前,我用不著隐讳什么,不过,别问一些令你自己也感到伤心的事。”
    夏蕙顿时又软了下末,但是,她却十分畏怯地鼓足勇气凝注著江青,语声有些微颤的道:“哥,你是否爱著全玲玲?真心的爱?我是说,除了我之外?”
    江青面孔上的肌肉蓦地一跳,他咬著牙道:“这个问题……是的,但我爱她的情感,是与你相等的,决不会超出你之上,我往日曾答应过你这句话,现在仍然如此,蕙,我惭愧极了,一个人的感情与爱,在男女相悦的关系上说,是不可以分割或舍让的,可是……全玲玲实在对我太好,为了我,她几乎牺牲了一切,她那爱,令我无法推拒,不忍推拒,蕙,在很多时候,环境与现实会逼使一个人走上一条他以前所不愿走的路,不论这路是那一种性质的……”
    夏蕙很平静的点头,又道:“哥,一丝一毫也不遗漏的告诉我,她对你可好?”
    江青日不转瞬的瞧著夏蕙,半晌,他开始将自会泽城的初见起,一直说到全玲玲丧父扶柩回到双飞岛庐墓为止,中间的经过点滴不遗的完全述出,江青的语声低沉而带著些许沙哑,但是,内中却包含了无尽的真挚怀便忆。
    夏蕙的双目中又蕴满了盈盈的泪水,她强忍著,幽幽的道:“全玲玲太好了……太好了……与她一比,我却是这般自私,这般狭窄,她陪著你共生死,同患难,为你丢弃一切,处处都为了你著想,而我……我却在那个时候因忌恨而离你远去……啊,我多该死……我多该死啊……”
    江青拉住夏蕙冰凉的柔荑,低沉的道:“蕙,我早已说过不怪你了,你怎么还难过呢?”
    夏蕙抽噎著道:“我一想起来就觉得自已真笨,怎么糊涂到那种地步,若是万一找不著义父,我死在那里都不知道,我死了没有关系,却害了你……哥……我真笨啊……”
    江青再次为她抹去泪痕,轻柔的道:“蕙,我的妻,你还有话没有问完吗?”
    夏蕙又依到江青怀中,悄然道:。“江……郎……你说,全玲玲曾……曾为你洗涤身上秽物?在你受了毒伤之后?你……你们是否……足否………”
    江青断然道:“没有任何其他行为,仅是如此而已。”
    夏蕙的面孔红得像一朵桃花,她羞涩的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哥,我是说……
    你们……你们都脱了衣服?”
    江青十分尴尬的呆了一下,呐呐的道:“嗯……是的……”
    “一个女孩子,以她贞洁无瑕的身体赤裸地呈在一个男人面前,哥,你说,她除了决心早已相许,还会有什么原因?除了她已深爱著这个男人,还会有什么力量促使地如此大胆?”夏蕙缓缓的说。
    江青急忙道:“我那时是受了毒伤,满身污秽,她完全是为了替我洗涤身上这些残毒……”
    夏蕙忽然抿著层儿一笑,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哥,我也是女人,我知道,你用不著解释的,全玲玲当时已爱你深切了,否则,她原可差遣下人使女代劳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续走:“经过这些日子的痛苦,我体悟了很多事,也看明了很多事。
    哥,一个人的情感,是不能勉强的,更不能过份压制,假使我坚决。强迫你不和全玲玲好,你为了怕我做出傻事,一定会痛苦的答应我,但是,我却无法逼使你心中忘记她,更无法逼使全玲玲离开你………”
    江青十分难受的道:“蕙,你……”
    夏蕙一摆手,面庞上洋溢出一片前所未见的湛然光彩,镇静的道:“假如这样,你或者强作欢笑,暗自却终日悲郁,使你痛苦,就是我的罪过,就证明我对你的爱不够透澈,也许全玲玲更可能做出令你遗恨终生的事,那么我的罪就更大了,我也会永生受到良心的遣责,永生不得安宁,也即是等于我一手破坏了三俚人一辈子的幸福;我已想透了这一点,义父也约略告诉了我这些道理,全玲玲对我挚爱的人如此,我只孩感激,而不应该再恨她,再嫉她,以前,我只知道她在双飞岛对你好,却不想在这些日子她又几乎为了你失去一切,我与她比,只有愧疚,只有难过,我那一点及得上她?在爱的深度上,我相信我变得不比她浅,但是,在爱的牺牲上,我却比她献出的大少了,太少了……”
    江青这时十分惶惑,又异常感动的搓著手,是的,他原本不敢奢望夏蕙能谅解他这些,在情场上一旦发生了任何的多边关系,便不易被相爱的双方所谅解,但是,在这许多痛苦折磨的日子伫,却使夏蕙悟透了很多道理,更使江青惊喜地发现自己那冤家已主动为他解开了这个结,而这个结原又是几乎解不开的啊世上万物,生息游止,福祸悲喜,临去不定,这两点的极端,本来就只是隔著一条细窄的边缘,来得容易,去得又容易,但这两面的感受,却令人兴起多少深刻而迥异的感触啊!
    江青极难在此时插进嘴去,他在目前,实在不好讲话,谈到这个问题上,你又叫他讲什么好呢?
    夏蕙一直注视著江青,她稍微停息了一下,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缓慢;却清晰有力地道:“哥,要娶全玲玲,就像你要娶我一样,要不,我知道,我们中间一定有一个会因痛苦而死去的。”
    江青静静的不动,忽然,他疯狂的抱紧了夏蕙,如雨点似的吻著她,吻中,泪珠滴洒。
    “蕙,你太好……大好了……我……我实在说不由什么……我实在说不出……”
    夏蕙任由江青吻著,也更以相同,甚至还要热烈的拥吻还报,在唇缝中,在喘息里,她颤抖的低语:“哥……现在,你是我的了,你的人,你的心,完全是我的……”
    江青激动的将夏蕙的脸儿贴在自己颊上,轻轻的道:“谢谢你,蕙,谢谢你,你是善良的人,一直是善良的……”
    夏蕙半睁著眼,喃喃的道:“哥,我更一直爱你,一直没有变的爱你,目前,我们彼此间更没有阻隔,没有间隙,我高兴我使你快乐,使玲姐姐快乐,我更高兴我有勇气扫除我心中的阴影,扯去那一直不敢扯掉,却紧紧地隔在我们中间的纱缦……”
    江青低柔的说道:“蕙,我们一向爱得真挚……”
    夏蕙点头,道:“但是,为了全姐姐,却使我对你感到伤心,使我觉得你在我们中间挂起了一後纱缦,现在,玲姐姐又在冥冥不觉中使我更加爱你,并且使我扯掉了它……”
    江青轻巧的在夏蕙唇上点了一下,欣悦的道:“好妻子,将来让我们找个好地方,一辈子也不分离。”
    夏蕙揉了揉自己那双略显红肿的眼睛,撇著嘴道:“看你那副得意的样子我就有气,害人家哭了那么久,以后,我要和玲姐姐联合起来,好好对付你…”
    江青笑了,轻悄的道:“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了不起罚罚跪,顶顶鸡毛掸……”
    夏蕙纤细的手指在江青额上微微一戮,抿著唇道:“厚脸皮,亏你还说得出口,哼,算来算去,却便宜了你一个,真是的,上天叫我那么傻,如此死心塌地的爱著你,又再叫玲□姐这么傻,也一样死心眼的爱著你,想想也真叫人恨……”
    江青顺势提著夏蕙的玉指,笑道:“恨我同时得到两位美人的垂青,是么?”
    夏蕙“嘤”了一声,低声道:“碎嘴…………”
    江青洒脱的一笑道:“不过,这却得来不易哩,我受了多少难,吃了多少苦,几乎连这条老命也赔上,算算也不太便宜吧”夏蕙不依的倒进江背怀里,两只粉拳轻轻□著江青肩头,故意恨恨的道:“厚皮………厚皮……”忽然──“碰”的一声,外面的门不知被谁推开了,一个苍劲而深沉的嗓音笑著道:“好了,好了,两小口子亲热也亲热够了,我做老子的一直待在外面喝西北风也不是味道啊……”
    苞著就是长离一枭的语音笑道:“连晚辈这等耐心也忍不住了,呵呵,小兄弟,快点偕夏姑娘出来拜见厉前辈,连他老人家也跟著为你把了一下午风………”
    继而又是一个破锣嗓子吼道:“老四,快和三丫头出来,为兄我要好好地打她一顿屁股,这妮子害得我们受罪不轻………”
    江青向夏蕙微微一笑,这才注意到纱窗之前光线晦黯,已是到了该掌灯的黄昏时分了。
    夏蕙羞怯地站起,对著台上铜镜轻抚云鬓,又整了整衣裳,悄然道:“哥,我们出去?”
    江青颔首一洒,轻挽夏蕙推门而出──那间雅致的厅房中,已是灯火齐明,坐了满屋子人,邪神含笑注视著二人,长离一枭欣悦的坐在一傍,红面韦陀战千羽慈祥可亲地来搀扶夏蕙,大旋风白孤却一手拉著祝颐,一面向二人挤眉弄眼。
    夏蕙在战千羽的搀扶,一一拜见了室中各人,又轻轻向战千羽裣衽道:“大哥……都是我不好,请大哥和诸位叔叔们原谅……”
    战千羽呵呵笑道:“罢了,你能回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加怪于你于夏姑娘,假如万一你出了什么差错,不但四弟承受不起,我们也再没有愉快的日子过了,夏姑娘,以后可万万再不能如此……”“夏蕙愧疚的点头,江青却又将挺立门外的绝斧客陆海及飞闪二雷请进,与夏蕙见了,绝斧客陆海豪迈的笑道:“夏姑娘,真是万幸之至,你总算回来了,呵呵,江大侠在这些日子里,几乎为你失掉了魂魄…”
    夏蕙那姣好的脸蛋儿又是一红,羞溜的垂下颤项,低低的道:“夏蕙不好,有劳陆旗主奔忙……”
    绝斧客双手乱摆,忙道:“不敢,不敢,姑娘能回来,本旗主已感到莫大欣愉……”
    镑人又客套了一番,红面韦陀战千羽回头向邪神道:“仁伯大人,这里的厢房也可以退了,请仁伯大人移玉舍下盘桓一段日子,未知仁伯大人意下如何?”
    邪神笑道:“当然……”
    他又同江青道:“青儿,你陪著蕙儿,咱们这就走……”
    遍鸿楼豪华的大门外,早已备有坐骑相候,由邪神前导,出门上马,一行人兴高彩烈的转回庆春门后街战府而去。
    包鼓三响。
    傍晚的接风宴,一直吃到二鼓才算告终,场面自是热烈无比,每个人的心头都是如此愉快,情绪是这般兴奋,谁说不是呢?那只云山的雁儿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到那大家都敬爱的人身边,更使这多月来为她而弥漫的愁云一扫而空。
    现在,人们都去歇息了,都去寻梦了,在裴敏的绣房里,却坐著神绪欣愉的江青、祝颐与正在低声谈笑的云山孤雁夏蕙及那天星麻姑。
    依在夏党身傍的裴敏,这时悄细的道:“蕙姐,你就不知道呀,江哥哥为了你愁得茶饭不思,神魂难安的,除了战大哥及长离一枭卫前辈,谁也不敢和他多说什么,那模样去是可怜兮兮的……”
    夏蕙妩媚的一笑,撇撇声,道:“哼,他害得我也够糁了,饥寒受苦,忍气吞声,什么罪也挨过了,幸亏我记得他平常向我提过义父的居处,要不呀,还不知死在那儿呢……”
    裴敏忽然低笑道:“蕙姐………”
    夏蕙瞧看她,迷惑的道:“干吗?有什么不对么?”
    裴敏忍住笑,道:“蕙姐,你可是存心要邪神厉老前辈来好好教训江哥哥一顿?”
    夏蕙也有趣的笑了,道:“这倒不是,不过,我当时实在又气又恨、真想一辈子不见他,永远去侍候义父算了,可是……可是”裴敏轻轻的接道:“可是又抛不下,忘不了,是不?”
    夏蕙娇羞的红著脸,却毫不隐讳的点点头。
    天星麻姑钱素在一傍拍手笑道:“哈,这才是两情相悦呀,假如忘得去,抛得下,又不成为情感了。夏姑娘,我看呀,就快些订日子吧,别把公子急坏了……”
    夏蕙脉脉的望了一眼正在与祝颐谈笑的心上人儿,低低的道:“不,现在还不行…………”
    天星麻姑诧异的道:“怎么不行?适才在席上,厉老爷子不是说过要择定一个好日子为你们成亲吗?难道又有什么节外之枝么?”
    夏蕙欲语还休,迟疑半晌,始呐呐的道:“我……我已与青哥讲好了,要等三年之后,一起……”
    天星麻姑怪叫道:“什么,还要再等三年?干吗要等三年?”
    裴敏亦出乎意外的怔了一怔,却又在刹那间恍然大悟,她钦服而真挚的握住夏蕙的双手,深刻的道:“蕙姐,是不是等全姑娘?”
    夏蕙红著脸点点头,裴敏吁了口气,道:“蕙姐,我真佩服你,你太伟大了,胸襟太宽了,你爱江哥哥如此之深,却能退让一步,把江哥哥对你的感情分出一部份给全姑娘……”
    夏蕙轻轻感叹了一声,道:“不,我算什么伟大?更说不上宽怀,拿我与全姑娘比,她的对人容事,所作所为,都比我强得多,我这算什么呢,及不上她那坚贞的情操与高洁的风范于万一,而且,她为青哥牺牲得太多,我却献出得太少了……”
    裴敏知道全玲玲与江青之间所发生的任何事情经过,她叹息一声,没有讲话,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天星麻姑虽他大半知道,却为夏蕙不平的道:“这怎么可以嘛?夏姑娘不是太吃亏了?
    哼,男人哪,就是没有几个好心眼的,得陇望蜀,好高骛远………”
    江青忽然朗朗一笑,道:、。
    “钱姑娘,你这利嘴就饶了在下一遭可好?任何事情、在下都会向你解释的,先别生气,行么?”
    钱素咧开嘴巴一笑道:“哈,公子一定做了亏心事了,嘻嘻,今日也向小婢求起饶来了?也罢,待小婢一观全姑娘之后再做定夺!”
    江青奇道:“定夺什么?”
    钱素哼了一声,道:“看看小婢是否为夏姑娘作后盾,向公子你捣蛋!”
    江青与祝颐大笑起来,祝颐道:“钱姑娘,你倒真利害,竟帮著夏姑娘与四弟作对起来了,只是,恐怕你虽有心,夏姑娘却难舍呢…”
    钱素呆了一呆,回头瞧瞧脸蛋上正漾溢著甜蜜微笑的夏蕙,无可奈何的舐舐嘴唇,道:“唉,既是两厢情愿,我也不做那恶人,其实哪,在双飞岛那遭瞧过了全姑娘,可也真美著呢,像小葱似的白净………”
    走时裴敏“噗哧”笑了出来,道:“钱姑娘,你真会见风转舵啊……”
    钱素伸伸舌头,道:“这也不是,我只是免得驼子摔跟斗──两边不够头,要是双方都讨不了好,我可惨了哪!”
    夏蕙又想起在傍晚的席上,邪神笑眯眯的讲话:“老夫看,青儿与蕙丫头就选个日子成了亲吧,呵呵,老夫早就想抱孙子了,活到如今这把年纪,还没抱过自已的亲孙子哩……”
    想到这里,夏蕙只觉得脸上一热,伦偷睨了江青一眼,恰巧碰上江青也向她这边瞧来,夏蕙朝江青浅浅一笑,含羞的别过头去。
    江青柔和的道:“蕙,你在想什么?”
    夏蕙轻轻摇头,道:“没想什么呀!”
    祝颐一拍手,笑道:“想煞,想煞,就是坐在眼前,偎在身边,依旧想得心疼,还是爱得难舍啊,对么?”
    夏蕙啐了一声,将脸儿藏在裴敏怀中,不依的道:“敏妹妹,你看,你那位竟敢当著你的面前这般调侃人家,妹妹,还不为姐姐出气?”
    裴敏紧搂著夏蕙,瞪著杏眼道:“喂,你胆子倒不小嘛,真敢这么碎声嚼舌的?”
    江青笑著摆摆手,道:“好了,好了,现在咱们谈正经的,我与蕙妹妹的婚期,订在三年之后,什么原因,也用不著再讲了,相信大家都明白,这件事,我已在散席后禀明了义父老人家,他也同意了,这还是蕙妹妹要我向义父请求的……”
    他顿了一顿,又道:“在半月之内,我计划赴滇境一行,这件事,是我的一个心愿主要是回去拜谒恩师,顺便也看看昔日生长的老家………”
    天星麻姑忽然气不过的道。:“公子,小婢反对,你那老鬼师父害得你惨透了,还看他干什么?假如是我,不找他麻烦已算对得起他了!”
    江青闻言之下,依旧毫不以为忤的道:“钱姑娘,别这样说,有道一日为师,终生若父,虽然在下不会这么古板,但是八个响头的拜师礼叩了,总不能一脸不认,流水寻源。树高有根,一个人再怎么样也不能忘本的,是么?”
    钱素眨了一会睛睛,终于沉默著不讲话了,照她的脾气,不讲话就是没有意见了,服了。
    这时,祝颐却道:“那么,四弟准备和那些人到滇境去呢?”
    江青笑道:“义父他老人家要和在下一起去,长离一枭卫老前辈也决定去,还有大哥,二哥……自然,要带著蕙丫头。”
    夏蕙哼了一声,气道:“哼,你越来越欺悔人家,蕙丫头是你叫得的么?…”
    江青急忙作个揖,祝颐已慌著道:“四弟,我呢?我也要去呀,难道叫我一个人在这里守房子不成?”
    江青笑嘻嘻的道:“不,两个人守房子,三哥与裴姑娘。”
    祝颐叫道:“这成什么话?不行,我一定要去,留敏妹妹在这里也一样……”
    裴敏气得嘟起小嘴道:“好呀,你倒推得一乾二净,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你真大方,自己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江青忙道:“不,就算三哥也去,还有钱……。”
    天星麻姑立时怪叫道:“公子,你别作梦,小婢是一定要去的,别朝小婢身上计算,我看呀,乾脆一起去得了。”
    江青笑著摇摇头,却正色道:“三哥,你与裴姑娘一定不能离开,府内须人留住不说,关于三哥及裴姑娘的婚事,只怕也快到日子了。”
    祝颐一怔,随即道:“这话怎说?”
    江青道:“记得在三月之前,愚弟救治了裴姑娘令尊之后,他已亲允婚事……”
    祝颐颔首道:“这个我已知道,你回来时已经说了。”
    江青又道:“当时,裴教主并言回坛整顿安抚一番后,即时前来杭州,言下大有亲自主持裴姑娘婚礼之意,这个机会是十分难得的。三哥,这几个月裴教主皆未莅临,可见他一定为了教中诸事而忙著,但依愚弟推断,裴教主前来之期不会太久了,假如他来之时,却见不著一个人,而我们此去滇境,少则两月,多达数年,你们万一错过了朝不上面,岂不是自白遭到耽搁?更恐裴教主心中不快。”
    祝颐若有所思,沉吟起来,裴敏也觉得不错,抿著嘴唇没有出声,半晌,祝颐道:“假如在你们走后,裴老伯来了,愚兄该怎么办呢?这场面却有些窘啊!”
    江青笑道:“丑媳妇终必要见公婆面,三哥,你就鼓起胆子见一见吧,多说好听的,多顺从一点,包管没事,自然,裴姑娘更得在傍边多多出力。”
    裴敏红著脸道:“只怕爹爹一巴掌打过来哩……”
    江青莞尔道:“一定不会,事到如今,裴老伯也生不起气了,只怕他疼你还来不及呢,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掌中珠啊!”
    祝颐又想了一会,慢吞吞的道:“也罢,那就只有去下成了,不过,四弟,你们可得早些回来,以免为兄一个人筹划不来。”
    江青颔首道:“放心,长离岛派驻中原各地之手下眼线众多,只要裴教主一到,就会有人飞骑通报吾等,那时,愚弟即刻放下一切事情,快马加鞭赶回,与三哥共筹婚礼。”
    裴敏早红著面孔拉著夏蕙坐到床上,装做听不见,天星麻姑却一个劲的咧著嘴笑,江青与祝颐起身,向室中佳人道了晚安,相偕离去。
    于是,夜深沉,步履声轻悄的远了,有雾,薄薄的弥布在四周,像个梦,但是,却朦胧得出奇地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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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蹄扬旧土
    日子过得快,尤其是渗杂著甜蜜的日子,当它来临时轻轻悄悄,逝去时也是轻轻悄悄的。
    自夏蕙回来,到现在已有十天了。
    在这十天里邪神由他的义子江青伴著,带著夏蕙等人,以红面韦陀战千羽为识途老马,游遍了杭州的名胜古迹,繁嚣的街市,幽美的西湖,都留给了老人一个新鲜而深刻的印象。
    一切临行前的事宜都已准备妥当,再有几天,就是启行的时候了。
    江青的婚事,决定在三年之后与双飞仙子全玲玲一起举行,这三年的时光,说来很短。
    但是,也算是悠长的了,不过,大家都等得及,也有耐心等,本来这就是一件足以令人殷切希望中的事啊。
    祝颐与裴敏不同行,他们在等候著灵蛇教教主──裴敏的父亲君山独叟裴炎,因为他说过,要亲来杭州主持女儿亲事的。
    这天,天气十分晴朗。有阳光,虽然仍止不了雪后的寒气,却也暖洋洋的,使人打心眼里有一种舒泰的感觉。
    江青正在前园声逗著小娟儿玩,爷俩个有说有笑,小娟儿叽喳不停的说著话,活像一只逗人喜爱的小百灵鸟儿。
    忽然,门房的老战贵在大门口和人讲了几句话,又急匆匆的向里行来,一见江青,便扯高了嗓子道:“江爷,连将军府遣人呈上拜帖,并且连家公子已亲自在门外侯见。”
    江青微微一怔,道:“连公子亲自来了?”
    他又奇怪的自语道:“咦,谁告诉他们我住在这里的?真怪,难为他竟找得到,这可有点麻烦了,他与唐小萱的事我怎能再插足进去呢?”
    接过那张透著喜气的大红酒金拜帖,江青翻了开来,礼面印著一条翔舞云端的金龙,写著两行苍劲的字体:仁兄赐展,恳乞一见。
    末学连君毅拜上。
    江青沉吟了一下,忙道:“战贵,肃客。”
    老战贵答应一声,颤巍巍的行了出去,江青亦大步来到门边,门外两名穿著青锻子长袍的下人向江青躬身行礼,玉麟连君毅一身锦衣,神态轩昂,他一见江青,赶忙长揖到地,大声道:“离又半月,江兄却害得在下好找。”
    江青急步上前扶起。迎客入内,边道:“连兄客套了,近来可好?”
    连君毅喜透眉梢,一面入内,边笑道:“托福,在下后日即与萱妹妹正式成婚了,著急的却是老寻不著江兄,好在家父在杭州熟人不少,加以江兄名气又大,所以到底还是找著了江兄,在下早就料定江兄是住在杭州城内的。”
    江青苦笑道:“其实,说真话,在下还是不去的好……”
    连君毅大大的摇了一阵子头,嚷道:“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江兄若是不去,在下未免太不够面子了,在下已向所有亲属朋友宣称江兄到时定会莅临,而且,在下能得到萱妹妹,全然为江兄所赐,此恩此德,永生难报,假如于在下成亲之日,连杯水酒也奉敬不了,那教在下如何能以安心呢?”
    小娟儿这时一直跟在二人身后,她咬著指头,小声道:“江爷爷,去嘛,小娟儿也要去。”
    连君毅听到说话,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小人精,他笑道:“江兄,尊驾可得一定驾临,这位小妹妹也欢迎来玩……”
    说著话,“一人已行到大厅之侧的一间精室外,江青道:“大厅太吵,不宜谈心,连兄,吾等便到这精舍一谈如何?”
    连君毅颔首道:“佳极,江兄,请。”
    二人略一推让,便行入这间小巧雅致的精室内,这间精室,原是主人战千羽日常用来品茗读书之用,布置得十分高远脱俗,若非素有深交之戚友,尚不会被延入这雅室中来呢。
    下人献上香茗后退下,两人都舒适的坐在一张宽大的斑竹锦垫太师椅上。连君毅仍是一再恳求江青前去参加他的大喜之礼,江青却委婉的告诉他自已不能前往的理由,谈了很久,江青真挚的道:“连兄,并非在下不愿亲往道贺,实是恐怕再引起小萱的情感波动。连兄,在你们婚后的甜蜜时光里,在下一定愿作个不速之客前往拜访,现在却下大适宜。连兄,只要你以自已的心善待小萱,一定会得到她的心,转回她的意,小萱年龄还小,对情感的选择尚不明朗。连兄,用你全部的爱去爱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别忘了,在下会永远的祝福你们,时间,会改变很多事的……”
    连君毅垂首沉思无语,良久,他缓缓站了起来,紧紧的握住江青双手,言自肺腑的道:“谢谢你,江兄,在下会永远记得你的话,永远善待小萱,现在,在下告辞了,只请江兄勿忘了我们,勿忘了我们永远期待江兄的莅临。”
    江青深刻的颔首,送客出门,门外的小径上,却站一个明丽的少女,正牵著小娟儿的手,向江青嫣然一笑,这淡雅的笑,美极了,似一朵春天开放的玫瑰花儿,多迷人哟,多醉人哟!
    玉麟连君毅只觉得眼前一亮,本能的向那少女多看了两眼,少女也向他投来微带惊异的一瞥,这一瞥,那水汪汪的眼波,几乎可以勾去一个寻常人的魂魄,柔媚中带著无比的艳丽。
    江青淡淡一笑,道:“连兄,这位姑娘乃在下之未婚妻,云山孤雁夏蕙,大约连兄亦曾闻及?”
    连君毅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忙向夏蕙长揖为礼,边道:“久闻姑娘芳名,恨未识荆,今日一见,云山孤雁之号,果然不虚,姑娘端庄秀美,气韵飘然,确有云山孤雁之超脱风姿。”
    他心中却叹息著:“这云山孤雁的是清丽美艳,大方婀娜,难怪萱妹妹不易与之抗衡,自己老认为萱妹妹姿容绝世,鲜可比拟,但今日一见这云山孤雁,便知自己所想有差;江南的红粉,将军府中的侍妾婢女,那一个也比她不上,即便萱妹妹可以分庭抗礼,却也缺少她那股妩媚的秀气………”
    他正想著,江青已向夏蕙道:“蕙,这位兄台便是当今武林前辈金鞭擒鹏掌箫老师之高足,连将军的公子,唐小萱姑娘之未婚夫玉麟连君毅。”
    夏蕙盈盈一福,羞怯怯的道:“连公子如此夸誉,实不敢当,公子返府,尚请代向萱妹妹致侯。”
    连君毅连忙称谢,又寒暄了两句,便与夏蕙别过,江青回头道:“蕙,你先等我一下,待我送连兄出去。”
    夏蕙轻轻点头,小娟儿却娇叫道:“江爷爷。你快点回来啊,夏阿姨要教我绣女红,我要你在傍边看嘛……”
    江青笑著答应,快赶两步跟上连君毅,二人并肩行了片刻,连君毅若有所思的望著江青微笑道:“江兄,夏姑娘到底被你寻著了……”
    江青咬咬下唇,道:“蕙妹妹是与……是与她对在下的深挚怀念一起回来的,本来她的心便不能离开在下,自然,在下也离不开她。”
    江青不愿说出邪神在此,以免传扬开去惊世骇俗,故而他说到一半,便迅速的改了口。
    连君毅感叹的道:“这才是情意,这才算是爱江兄,恭贺你。”
    这时,二人行到大门。连君毅又殷殷叮咛了再见之语,并提到其恩师却将到达之讯,拜身下阶,几乎有些依依不舍的与两个跟随跨马而去。
    一个宏亮苍劲的笑声响白江青背后道:“四弟,那位是谁?好似与你十分熟络,怎不请到大厅之中落坐呢?”
    江青知道说话之人乃是自己大哥战千羽,他回身一笑道:“大哥与卫前辈练完坐功了?
    那位乃是萧老前辈之大弟子,亦是在下上次曾经提过的玉麟连君毅。”红面韦陀战千羽呵呵笑道:“此子气宇不凡,果是可造之材,唐姑娘有福了,他来此之目的,可是邀请你参加他与唐姑娘的婚礼么?”
    江青颔首道:“正是。”
    战千羽又道:“你婉拒了?是不?”
    江青微微一笑,尚未回答,一个悄细的声音已接著道:“青,其实,你应该去的呀!”
    说话的人,正是始才姗姗行到的夏蕙,她正在抿著唇儿笑。
    江青有趣的看了她一眼,道:“是么?假如唐小萱要我和她好,我又一时把持不住呢?”
    夏蕙杏眼圆睁,柳眉倒竖的道:“你敢!”
    红面韦陀战千羽大笑连声,识趣的负手走开,口中边道:“好,好,你们小两口斗嘴是越斗越甜蜜,老哥哥我可不愿做这夹心萝卜,看了乾著急……”
    夏蕙粉面微晕,伸手拉著江青,低著头碎步行了进去,只留下老战贵咧著个大嘴在笑,傻气中带著善意。向所有应告别的人告别了,应该交待的事也交代,十骑骏马,在战家阖府,包括老人黄为善的送别下,依依离去,离去这又即将返回的,值得深刻留恋的杭州,空气中有著淡淡的离愁。
    这十骑骏马,自小东门出城,红面韦陀战千羽与大旋风白孤双骑领先前导,邪神却悠闲的和长离一枭卫西并辔闲谈,绝斧客陆海紧随于后,飞闪二雷护卫于侧,江青傍边靠著夏蕙,天星麻姑钱素也在一边凑著趣。
    这十乘铁骑在不急不缓的奔驰著,假如有人知道了这十位骑土每个人的身份,任他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也会情不自禁的上前阿谀拜谒,或是,扬骄远□。不错,这十个人里,竟包含了当今武林,或是一甲子前的武林中首屈一指的高手啊!
    十匹马皆是鞍镫鲜明,神态昂扬,蹄音如雷中,路,已被远远地抛在后面,远山,流水,亦在接近后又隐没了,隐没在下一座山,下一条河之前。
    夏蕙紧倚在江青骑傍,她几乎是一刹那也离不闭这冤家了,江青回头笑道:“妻哟,这次出门,和上次出门,味道不大一样吧?”
    夏蕙嗯了一声,不依道:“青,你再要调侃人家,人家就不去了………”江青哈哈一笑,夏蕙却皱皱鼻子,道:“哼,你别得意,那位唐小萱呀,你伤透人家的心了………”
    江青也嗯了一声,道:“这更证明我是如何爱你,蕙,为了怕伤你的心,我就只有伤她的心了。”
    天星麻姑钱素忽然跟上马来,没头没脑的插了一句道:“公子,小婢看呀,黄姑娘对你这次出门远行,可难舍得紧哩!”
    江青才自微愕,夏蕙已讶然道:“那位黄姑娘?可是公子的义妹?我见过她了,好娴静哟……”
    她又接著道:“哥哥离家,妹妹当然舍不得嘛…………”
    说到一半,夏蕙忽然敏感的停了嘴,大眼睛滴溜溜的一转,看看江青,又瞧瞧钱素,迟疑的道:“咦……这味道下太对………好啊,江青,风流才子,阁下又留情了?”
    江青换手拉著□绳,尴尬的苦笑道:。
    “真是……我又那里留情了嘛?我和乾妹妹的经过,早已一丝不漏的禀报于你,怎会有花样?唉,蕙呵,你别瞎疑心…………”
    夏蕙抿著嘴想了一下,道:“那么,今天咱们走的时候,黄姑娘怎么没有出来相送呢?”
    江青无可奈何的道:“义兄远行,羲妹总是难过的,见与不见,送与不送,情谊都是一样,何必一定要拘泥于形式呢?”
    夏蕙有心呕呕江青,闻言之下,故意冷哼一声,道:“好个“情”意都是一样!”
    江青立时急得手脚无措的道:“唉,唉!我说娘子,你别瞎疑心好吧?就算我说错话,你也开恩则个,千万别断章取意,我对你还要证明什么?披肝沥胆,剜心剖腹,你随便说好了,我决不含糊………………………………”
    夏蕙用力一夹马腹,往前赶去,边忍不住“噗嗤”笑道:“见你的鬼,谁要你急得这个样儿?哼,作贼心虚!”
    江青这才知道夏蕙是有心捉弄自己,不自禁暗中吁了口气,天星麻姑钱素却在一傍掩嘴笑道:“公子哟,你平时精明聪慧无比,怎么一和夏姑娘拌上嘴就神魂颠倒的老落在下风呢?她刚才明明是故意急你嘛,小婢我早就看出来了………”江青也用力一夹马腹追上,边回头瞪眼道:“见你的鬼,谁要你兴风作浪?哼,存心不艮。”
    于是,旅途就在这愉快而甜蜜的气氛中过了。迢迢的千山万水也近了,远了,阳关大道坦阔的迤逦于前,幽密小径蜿蜒的伸转回折,但是任它宽坦也罢,回折也罢,路途总是过去了,过去了。
    一个省份接著一个省份,一个地域连著一个地域,山丘、高陵、恶水、平原、溪涧、森林,都在马蹄声中移动,在日月的轮回下变幻……
    一个月以后。
    滇境。
    十匹骏马,立在一个突起的丘陵上,丘陵下面,是一片透著绮意的平原,远处,有朦胧的山,空中的云很高,澄蓝的天空隐现,一座小市镇依偎在一弯曲折环境的流水之傍。
    多熟悉啊,这美丽的景致,这风中的泥土气息,这故土,这自幼生长的故乡,久违了。
    江青眼眶湿润著,心里无限凄酸,满怀感触,往昔的情景,一幕幕的在他脑海中浮现;严肃而白发苍苍的师父,美丽娇小的师妹,英俊而富有的师弟,同门的手足,还有,那凄凉的,令人断肠的,彩灯高悬的出走之夜。
    这些回忆,有著苦涩中的甜蜜,痛楚中的幸福,虚伪中的温暖,自然,更缺不了渗杂在讽刺嘲弄中的泪水。
    江青痴迷的凝望著眼前的景色,一动不动,微风拂著他的蓝袍长衫,拂著他的发丝,有一股出奇的,令人难以忘怀的美,这是一个纯男性的美啊,缓缓的,一只温暖的手掌按在他的肩头上,邪神慈祥的语声低沉地响起:“青儿,回忆是美丽的,但也免不了痛苦,这和人的一生相同,有发光的日子,也有晦黯的时辰,有欢愉的色彩,也有悲痛的疤痕,你,我,任何人都免不了,但是,任它来也罢,去也罢,所有在世上接触到的一切,无论是有形的抑无形的,真实的抑或意念中的,都将会成为过去,也都会变为空幻,空幻得像海里的泡沫,不会留下一点痕迹。青儿,放开胸怀,笑一下给爹看…………”
    江青若有所悟的转过脸来,尽力展开一丝笑容,他感动的道:“爹,你老人家教训得对……………”
    长离一枭真挚的凝注著江青,缓缓的道:“小兄弟,老实告诉我,现在存在你心中的,可有仇恨?”
    江青搓了搓手,深沉的道:“有爱、有悔、有怒、有恕,自然,也有怨。”长离一枭微微一笑道:“综合起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
    江青望著长离一枭那奇怪的微笑,不由悚然醒悟,这位东海的霸王,仍然未曾忘怀为他出气,于是,江青连忙道:“前辈,综合起来,恕了,恕了。”
    长离一枭叹了半声,道:“好,小兄弟,你真是个敦厚真纯的孩子,老夫的涵养却比不上你,也罢,恕了也罢。”
    大旋风白孤在一傍插声道:“这一路来,看到些苗人,穿著打扮较几年前更时新了,几乎和汉人接有分别,我看了眼前的风光,也确是有些怀念起黔省的那所破屋子了,咱们办完了事,可得往黔省一转,自然,须得老爷子赐可…………”邪神与自大旋风是要移转眼前的话风,他颔首微笑道:“当然,老夫正想赴苗疆一行,吾等全都前去看看,反正也是顺路之事,绕个圈子,见识见识也好,虽然那地方老夫已去过了几十次…………”
    此言一出,大家不禁笑了起来,红面韦陀战千羽这时说道:“四弟,这伫你是熟了,为兄倒陌生起来,下面那座集镇叫什么名宇?离著目的地还有多远?”江青忙道:“下面的集镇叫”响前镇“,是一处南北杂货交汇之所,镇虽不大,却十分繁华,愚弟早年曾随师父去过两次。”
    他顿了一顿,又道:“自这“响前镇”隔著怒江派的山门“凌云山庄”尚有两百多里的路程,大约要走一天一夜……”
    天星麻姑又楞头楞脑的插嘴道:“公子,那“凌云山庄”全是怒江派的门人弟子所居么?”
    江青点头道:“是的,但怒江派一向鲜与江湖道上发生冲突,是而创派以来十分平和。
    凌云山庄虽然名曰山庄,其实却是一片未设防的村落,派中门人弟子大多散居左近,形成了这座村庄,没有护庄河,亦无壕堑鹿柴,更无庄墙环护,内中最大的一幢屋宇,便是在下恩师所居………………”
    天星麻姑哼了一声,道:“哼,这也叫山庄?简直是土村子嘛…………”邪神却一笑道:。
    “嗯,这也不错,有点清雅朴实的田园味道,须知有时侯庄墙壕堑却挡不住斑手进犯哩!”
    红面韦陀战千羽抚额笑道:“仁伯大人说得对,华明轩一向克已谦外,为人和顺,实已用不著做得如此戒备森严的惹眼呢!”
    天星麻姑却一噘嘴道:“哼,再怎么说,我也是看这老小子不顺眼!”江青转眼看了钱素一眼,沉声道:“钱枯娘,不可如此无礼。”
    邪神呵呵笑道:“罢了,青儿,现在已是下午,吾等先在那响前镇上留宿一夜,明日大早再赶赴凌云山庄。”
    江青恭谨的答应,长离一枭已低声道:“陆旗主,烦请与二前卫先往镇上觅妥客栈。”
    绝斧客陆海暴喏一声,右手微招,立与飞雷聂栋、闪雷邢铮二人策骑而去,瞬息间已消失在坡下的转折中。
    邪神静静的望著丘陵下的景色,若有所思,长离一枭向战千羽微微一笑,道:“战兄,你觉出滇境的春天来得较早么?”
    战千羽颔首道:“不错,中原其他合处,犹是积雪未化,寒气逼人,这里却已有了春绿的味道了,嗯,此处原是个好地方啊!”
    他说到这里,又一向邪神道:“仁伯大人,你老人家是否有所感怀?”邪神微喟一声,道:“是的,老夫在想,人的一生中,是充满了奇幻与微妙的,六十多年前,老夫在这块土地上几乎遭到了致命的打击,但是,今日重履斯土,意义与心情却完全不同了,在老夫那最黑暗的境遇中,又怎会想到这个漫长的日子后还会有今天呢?又怎能得到一个如此孝顺的好儿子呢?”
    江青面孔一热,不好意思的道:“爹,你老人家使青儿脸红了…………”邪神豁然大笑,笑声中纵马下山,各骑紧随跟去,红面韦陀战千羽一抚秃顶笑道:“俗语曰:老婆是人家的好,儿子是自已的好。四弟,你却犯不著脸红呢!”
    于是,马蹄奔扬著,急骤如雨,响前镇也逐渐的接近了。
    当他们来到那竖在路傍,上面以篆声刻著“响前昌荣”的青石碑前时,绝斧客陆海已与飞闪二雷在肃手相迎了,长离一枭威严的点头道:“睦旗主,客栈订好了么?”
    陆海沉声道:“回禀岛主此处共有七家客舍,本旗主已在七家客舍中挑选了一家比较乾净偏僻的,订下了后院的整个房间,大家还可以住。”
    长离一枭嗯了一声,偕邪神江青等人随在陆海身后向客栈行去。
    这响前镇并不十分大,只有两百来户人家,街道也仅只有一条,可是做生意买真的店户却特别多,来往各地的客商也不少,打眼一看,非常繁嚣自然,也免不了有些离乱与喧嚷。
    陆海挑选的这家客栈,名叫“顺兴”,气派虽不怎么样,地点却很适中,在镇尾的那条河流之傍,围著这家客栈,或多或少的种著些竹子,微风吹来,簌簌有声,看起来,也有那么一丝儿雅致清气。
    这家客栈后院约五间精舍已完全被陆海包下,各人住进之后,店中的小二就开始忙里忙外的张罗起来了。
    晚饭是开在里面,但是,大旋风白孤却来了兴致,硬要拖著江青到前边客栈的敞厅小饮一番,江青拗不过他,只好禀报了邪神一声,又同夏蕙挤挤眼儿,无可奈何的与白孤来到外面。
    正是晚膳时候,住在这客栈中的行商旅人,大多都在敞厅进膳,喧哗叫嚣之声响成一片,好不热闹。
    大旋风白孤叫住了一个匆匆行过,忙得不可开交的店中夥计,高声道:“喂,我说伙计,来几样精致小菜,再来两斤白乾,大爷我要那么小醉一次。”
    伙计一叠声的答应著去了。江青却微微笑道:“二哥,你要菜就要菜,喝酒就喝酒,又那来那么多词句儿。”
    大旋风吁了口气,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眼光习惯的向厅中进膳的人们瞥扫了一遍,呵呵笑道:“老四,不瞒你说,这几天来,一直没有舒服的喝上两杯,与仁伯大人坐在一起,丝毫也不敢放肆,那敢痛痛快快的牛饮高论嘛?”
    江青正待说话,大厅门口忽然进来三个虎背熊腰,神情□悍的大汉,三人俱是一色密扣英雄装,黑巾包头,进门之后,目光凌厉的四处一看,大步行到距离江青二人邻近的一张桌面坐下,全厅之内,也就只剩下这个桌子空著了。
    大厅中自然十分暄闹,人语声、猜拳声、嘻笑声响得人心烦,这三个大汉的出现,倒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
    白孤哼了一声,低骂道:“又是他娘的黑道朋友,一看这付德性,就知道不是好路数,妈的,凶神恶煞一样。”
    江青向白孤使了个眼色,悄然道:“二哥,这种场合本来就杂,什么人物都有,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人未犯我,我不犯人,你管他又是那一道的…………”
    忽然──
    靠柜台坐著的两个客人发出一阵哄笑,其中一个喝得满脸通红,已有六七分醉意的胖大汉子忘形的道:“老赵,你说得有理,这一下可叫那侯百万够受了…………”
    那被称为老赵的中年人,生得一付獐头鼠目之像,一个扁鼻子彷佛只剩下了两个黑黝黝的鼻孔,他嘻嘻笑道:“其实呀,侯百万这老小子为富不仁,家有良田千顷,房产无数,却刮皮刮得厉害,什么善事都休想他捐献那么个一分两钱的,可是算起他手下那些租户穷人的账来,倒是丝毫不差呢…………”
    这时,白孤要的酒菜已送了过来,他嗅著香喷喷的酒味,先用力来了一人深呼吸,谗相毕露的一拍江青道:“老四,咱们开动──”他才举起筷子,却发觉江青没有反应,举目一看,江青正在全神凝注的侧耳听著后面那两个食客的谈话。大旋风白孤扯了扯江青衣角,道:“喂,喂,老四,你发什度怔?这两个老家伙的酒后狂言有什么好听?来,先喝两杯,喝完了听老哥哥我给你吹上一段!”江青急忙嘘了一声,以指比唇,那后面桌上的塌鼻子,这时又在舌头发硬的笑道:“妈的,活该金衣帮找到这老小子抽头税,拿捐助费用,不找他找谁?这一下看这老小子还有什么法宝?”
    胖子又喝了一杯酒,打著呃道:“不过,呃……数目上也多了一点……呃十万两银子啊!痹乖,呃,侯百万恐怕也不一定拿得出来,而且,呃,他儿子与怒江派关系又深………
    呃。”
    塌鼻子哼了一声,道:“怒江派有个鸟用?还算是滇境的第一大派哩……侯百万的儿子侯英……;就是怒江派的未来掌门人,更是那现在老掌门华明轩的宝贝女婿,嘿嘿,人家金衣帮根本际都不睬………………”
    胖子摇摇头,满腮的肥肉直抖,道:“怒江派总不会袖手傍观吧?滇境是在他们的地盘之内,金衣帮此举不但已等于侵占了他们的地盘,更等于是找到了怒江派掌门人的头上,呃,这不是已经打到家门来了?假如不问不闻,就未免太没种了,……”
    塌鼻汉子用手指拈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口中,一面咀嚼,一面含混不清的道:“早已经伸手管了,而且已见过两次真章………”
    一傍亦已侧耳静听的大旋风白孤又扯了江青一下,轻声道:“老四,你的耳朵倒尖,他们在提怒江派和金衣帮嘛………而且,好像怒江派出了岔子………”江青微微点头,依旧凝神倾听。
    “怎么?吭,已经较上手了?老赵,你倒是说说看………”胖子又道:塌鼻子一掀那两个黑洞洞的鼻孔,舐了舐舌头,道:“当然,这件事怒江派不会袖手不管的,更何况那侯百万的儿子又更是怒江派的未来群门………”
    他咽了口唾沫,续道:“侯百万在接到金衣帮的要求后,吓得魂飞魄散的立即去找他儿子,呵呵,他儿子知道是金衣帮找麻烦也一定不会舒泰多少,华明轩那老儿看在既是亲家,又是女婿的份上,再不情愿也只有硬挺呀。其实,人家金衣帮早就知道怒江派会出面干涉,路数已经预先留好了。在侯百万始才到达凌云山庄的当儿,怒江派一个居在”南望城“的弟子就被金衣帮的人易装杀伤,第二天夜里,住在凌云山庄靠外的一个怒江派八代弟子也吃暴徒卸了一条膀子去………”
    胖子失声大笑道:“哈哈哈,这样一来,怒江派不是吃瘪吃到家了么?”塌鼻子亦幸灾乐祸的嘻笑道:“这是当然,我的堂兄是金衣帮刑堂的大头目,他什么都告诉我的。嘻嘻,如果金人帮顺利占据了这里的地盘,我姓赵的也免不了可以分一杯羹啊!”
    胖子举杯道:“老赵,到时候我也附诸骥尾,供效驱使。来,咱们乾了,稍停到”桃花园“去找小美玉、赛西施,都由我请客………”
    大旋风白孤听到这里,鼻孔中不由哼了一声,满脸不屑之色,江青却注意到坐在邻桌的那三个彪形大汉,三人中,一个浓眉环眼的大汉忽然呸了一声,同那两个角色瞪了一眼,轻蔑的向他的同伴道:“他奶奶个熊,这两个醉鬼满口胡扯,妈的,咱们打垮了怒江派也会有他们的便宜占?做梦!”
    另一个大汉举起酒壶,对著大口灌了一会,抹抹嘴巴狞笑道:“管他娘的,一定又是刑堂的快嘴老马在胡扯淡,这小子黄汤一灌,连他妈的老婆偷汉子也能说出来浓眉环眼的大汉笑了一声,又同柜台边的二人扫了一眼,道:“咱们快点祭祭五脏庙,吃饱了好上道、黄豹堂毛堂主已经率领了堂中好手先行赶去了哩………”江青此时才举起酒杯浅啜了一口,脑中在推想著一件事倩,大旋风白孤连眼皮子也不眨的大杯喝酒,大口吃肉,他低沉的骂道:“妈的,又是老相好见面了………”
    江青淡淡一哂,没有讲话,目注著那三名大汉风卷残云般吃喝竣事,大剌剌的向厅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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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神鬼之威
    翌日。
    这是清晨,太阳尚未自地平线爬起,空气中有著清鲜的寒意,瓦面屋角,有一层细白的霜结著,除了早起操作的人们,这镇上,尚是一片寂静。
    但是,已有人赶路了呢?好早啊,十匹高大昂扬的骏马,已经神气无比的驮著它们的主人地离了镇尾。
    不错,这正是邪神与江青等人。
    在马背上。夏蕙那美丽的面靥迎著朝阳的第一声光辉,闪映著绚烂而迷人的气韵,娇□极了,她深深呼吸著,脸儿红嫩得有如一个熟透了的苹果,香喷喷的,使人不禁有亲上去的念头。
    江青痴痴的望著夏蕙,随著马背上的起伏颠簸,却亳不瞬目。
    夏高被他瞧得有些羞涩,不由微呗道:“呆子,你老是直勾勾的看人家干什么嘛?”
    江青一笑道:“娘子,你真美,我想亲……”
    夏蕙啐了一声,别过脸去,道:“人家不来了,大清早就说这些话,也不害臊………”
    前行的邪神忽然回头叫道:“青儿,你上来一下,为父有话问你。”
    江青向夏蕙嘟嘟嘴唇,作了个“吻”的表示,策马向前。
    待他与邪神靠近了,邪神咳了一声,道:“儿子,你别这么猴猴猴的和蕙丫头缠,日子长著哩………”
    江青傻笑了一声,却有些尴尬,邪神又道:“你昨夜说怒江派出了岔子,为父想想,这也是他们的报应,凡不重公理,违背良心之辈,都该遭报,怒江派对吾儿不善,该落这个下场。”
    江青有些不忍的张口欲言,邪神一摆手,道:“为父知道你要说什么,吾等先过去看看,再做定夺,反正这怒江派与金衣帮,任何一方也非吾等之友,为父对他们也没有好印象。”
    长离一枭一面眺望著两傍迅速倒退的景色,一边悠闲道:“前辈此言,在下深具同感,假如金衣帮不太跋扈,吾等乾脆来个隔山观虎斗,落得自在。”
    他说到这伫,路后忽然响起一片急剧如雷的蹄音来,这片蹄声是来得如此突兀与猛烈,宛如暴雨倏落,又像是人皮豉上敲击的木槌,令人十分骜悸,隐隐感到一片不安的杀戈之气!
    镑人急忙回首瞧去,只见来路上尘烟滚滚,在朝阳之下,约有六十余骄并排纵横的飞奔而来,每个人的身上,俱是清一色的金色衣衫,映著场扁,散射出一片闪闪刺眼的金芒来。
    大旋风白孤重重的哼了一声,道:“金衣帮!”
    天星麻姑钱素撇撇嘴,不悦的道:“很神气嘛,恁的目中无人!”
    邪神淡淡一笑,道:“这条官道不算宽,咱们到路旁稍让,叫他们先过。”
    长离一枭赞佩的看了邪神一眼,率先纵骑路傍,天星麻姑却略一迟疑,十分不情显的道:“老爷子,咱们凭什么让路嘛?他何为何不慢点骑?”
    江青连忙瞪了钱素一眼,而这时,那一群铁骑已风驰电掣的奔到,蹄声杂乱,长嘶如啸,穿著闪耀金衣的骑士们个个神情悍勇,体魄魁梧,每个人都不屑的向江青等人抛下一个轻蔑的斜睨,然后,又狂风暴雨般的急驰而去。
    尘灰弥漫得有些呛人,江青等人的马行速度十分缓慢,天星麻姑钱素一面拂著烟砂,边嘀咕埋怨道:“老爷子脾气怎么忽然变好了?这些王八蛋也任他们如此张狂的赶过我们去?真是想不透……”
    邪神忽然呵呵一笑,道:“钱姑娘,你可真是火辣子习性,不过,假如老夫要与那些穿著金衣裳的东西算账,却实在怕污了手哩,你不以为然么?”
    天星麻姑望著邪神那充满了智慧与坚毅的双眸,那双眸中透著一股出奇强烈的慑人光芒,是如此威厉,如此炯亮,又如此深沉,似一条万年老龙的眼睛,在这令人不敢逼视的目光里,更有一股隐约的,如寒刀般的冷酷意味!
    于是,天星麻姑愧疚而畏缩的低下头去,那神轻雅的道:“天地之间,有股浩荡而恢宏的气魄,这气魄笼罩一切,包含一切,更可以镇压控制万物于无形之中,老夫有这股气魄,现在,我儿也具有这股气魄,然而,这是不易得来的,它需要太多的血腥,青儿,你说是么?”
    江青眨眨眼,微微苦笑道:“爹,青儿为这件事感到苦恼,为什么我们不能使人们像寻常一样的对待自己,而老是在知道我们的名号后不是恨就是畏?”
    邪神玩弄了一下手中的□绳,以深邃得一如海底的回声般道:“我儿,这就是名,世上很多人都想得到它,你现在大约知道,当你确实得到之后,便明白它不如你想像中那么美好……”
    忽然,邪神话声停歇的时候──
    一片擂鼓般的蹄声,又惊天动地的响起,在红□的阳光照耀之下,又是一片金芒闪闪,这一次,大约有近百铁骑。
    长离一枭为邪神适才所言而感触良深,他正在思维看,后路急切迫近的骑群却给了他一个尖锐的剌激。
    大旋风白孤吐了一口唾沫,低吼道:“又来了?他妈的都去奔丧不成?”
    长离一枭又将坐骑驶向路边,却古怪的一笑道:“前辈,这一次,恐柏让不过去了,路太窄;假如他们不放缓速度的话……”
    白孤接著道:“我们就只好下田了………”
    已经有六十多年,邪神的双手没沾染上一丝血腥了,他自己明白往昔自己的杀孽太重,在这些悠长的岁月里,他将自己如火山般炙烈而容易翻腾的杀性埋人心戽深处,不去想它,不去近它;因为邪神知道自己的习性,他明白自己只要开了戒,只要闻著血腥气,那一股原始的,流循在血液中的残酷意念就会被唤醒,就会冷漠而疯狂的重演往年曾使多少人不忍目睹的悲剧。
    江青深深知道白己义父的心理,他更明白邪神是在如何克制自己,这时,江青淡淡一笑道:“咱们就下田吧,放过他们………”
    长离一枭吸了口气,他尽量使自己心中对那些金衣骑士们的狂横容忍,于是,他略策坐骑,有些颠簸不稳的跃下较大路低上一尺的麦田中。
    随著各人都向田里避去,但是,就在江青、夏蕙、邪神等三人尚未及让开之前,那近百的金衣骑士们的先锋已到了眼前,排头就是六匹骏马,战铠鲜明,蹄扬如飞,几乎像冲锋一样向邪神等撞来!
    来骑是一股狂劲奔来,势子十分猛烈,而江青等人却是在马身侧偏的静止状态下,如吃来骑一碰,人虽不会受伤,但马匹被撞翻倒则是必然的结果!包何况来路上更有如潮水般汹涌奔至的铁蹄呢?
    穿著金衣的骑士们,当头一人是个满面髯须的中年大汉,他头上却扎著一块五色斑□的网巾,眉宇之间,悍气毕露!
    于是──
    那并排的六匹高大骏马迅速接近了,眼前已是不及躲让──假如他们还不收势的话,江青振吭大呼道:“金衣帮的朋友,请收□!”
    一片嘲弄的哄笑蓦然响起,髯须大汉厉吼道:“阻路者死!”
    “死”字有如一根紧绷的钢丝,铮然中断,尖锐的刺进邪神耳中,他那历尽沧桑的面孔倏而一颤,双瞳猛然一亮,冷煞已极的暴叱:“鱼眼!”
    长离一枭反应是多快,抖手之间,一片深厚无匹的混元真气已呼轰卷出,绝斧客陆海身犹未转,长臂伸缩,银练短斧也似活蛇般自胁下倏然穿出,直取来骑头颅!飞闪二雷身形蓦地跃起,“鲨梭”“鳍标”暴飞如雨,与大旋风白孤、天星麻姑钱素的“铁蒺藜”“柳叶刀”同时向敌骑罩去。
    然而这些凌厉的攻击,却都慢了一步,当先的六骑骏马,与后面十二匹铁骑,与那十八名马上的金衫骄士,却在这些凌厉的攻击到达之前宛如被一只硕大无朋的魔手猛力扫拍了一记,又似踏在数千斤的火药之上,轰隆一震之下,全然活生生的被震飞空中,人仰马嘶,鲜血迸溅,庞大的马身与金光闪闪的人影在杂乱的摔跌、撞击,情况惨烈至极!
    而就在这人马被震翻的同时,后面收势不住,汹涌而来的铁骑已被一股宛如海底神龙般蜿蜓呼啸而出;绞合成红白二色的浑圆气柱一连卷翻了十六乘骏马,马上骑士,与他们的坐骑,同被那威力无匹的气体扫撞得四散飞跌,血肉横飞,惨吼悲号,乱成一片!
    于是,紧接著,混元真气纵横,银光寒芒纷落如雨,一声声的号叫闷嗅,渗杂在马匹的悲嘶中,猩红的血液流酒遍地,有如一汉滩觉丽而凄怖的图案、真是一付血淋淋的地狱写照啊口
    就在这刹那之间,就在这不及思维的瞬息里,金色的光辉黯淡了,跋扈的气焰熄灭了,不可一世的威风倾颓了,这是多么强烈的两个极踹啊!叉是多么尖锐的比照啊!只不过在福与祸的边缘上移动了一步而已…………
    近百的金衣骑士,在这令人震骇欲绝的一瞬间已死伤了近半,这短暂的瞬间,却似绵长的永恒,多残酷,多凄厉,眼前的情景,深刻的烙印在每个人的心版上,在睡梦中,在回忆里,将永远难以磨灭,永远会在这惨痛的景象里有著惊悸的震撼,有著恐布锥心的幻影……
    邪神仍然冷漠的坐在马上,黑色长袍随风飘拂,看去有如一尊带著寒峻意味的,法力无边的魔神雕像他周身隐隐的散发著一股深扣人心的慑魂夺魄气息,面孔平板得宛如一块岩石,然而,那双眸子啊,却在深邃的凝视幻映著那阿鼻鬼域的色彩!
    江青静静的立在邪神身旁,面庞有些红晕,嘴角勾成一道带著恻隐怜惜的弧线,他平静的望著遍地惨不忍睹的伤者,那一个个已经死去的尸骸,都是双目怒突的瞪视著天空,但是,那怒瞪的眼睛却灰黯得没有一丝光泽,没有一点生气,是如此寂寞,如此木讷,有如一双双死鱼的眼睛!
    不错,死鱼的眼睛,这就是邪神在动手之前那一刹那,暴怒喝出的“鱼眼”两字真正的含意。
    适才,邪神是以他自己极少展露,已有百年功候的“阿难神掌”,配合自己一口先天至精至纯的真气震倒了金衣帮十八匹人马,而他这“阿难神掌”虽则只有一式一招,其威力之浩荡恢宏,却是惊天动地,无可比拟的!
    至于那股凌厉至极,红白二色的浑圆气柱,乃是江青施出的“离火玄冰真气”,在他二次下山行道以来,尚不曾施展过几玖,这“离火玄冰真气”之威辣猛烈,几已不比邪神的阿难神掌稍有逊让……
    比起邪神与江青二人,长离一枭的混元气就逊了一筹,但是,长离一枭这时却已不感到如何,因为他已澈底明白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要为自己难以做到的事而争强好胜,应该在目前的现实中把握进展。
    这时──
    败面韦陀战千羽异常吃惊的望著眼前的一切,悄然道:“真不得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一个“人”的武功所能造成的劫数,太惨了,太惨了…”
    大旋风白孤艰辛的吞了一口唾液,喃喃的道:“真是邪神,真是邪者,真是一枭,真是惊心动魄………
    长离一枭在心中叹息一声,忖道:“唉,素闻邪神功力盖世无匹,惊天动地,他的武功,虽可在江青老弟身上看出梗概,然而今日他亲自出手,一击之下,竟能将十八匹马,十八个人完全震飞空中寻丈之远,更且无一活口,姑莫论这十八个人俱是怀有一身不弱的武功,单单将这人马的总重量合起来,只怕也在数千斤以上,邪神却以双掌之力一举而毙之,这武功,这造诣,又是何等夺天地之造化啊………”
    金衣帮残余的数十名骑士,早已一个个呆如木鸡,震骇得神智俱迷,没有一个人讲话,更没有一个人有所动作,他们已经吓傻了;这恐怖的现场,介乎鬼神之间的武功,是如何悲惨与血淋淋的啊……
    痛苦得撕肝裂肠的呻吟声断续想起,低沉得令人掉泪的哀呼回荡空中,肢体颤抖著,热血流淌著,太可怕了,这杀戈后的余生。
    天星麻姑面青唇白的紧扶著几乎已在马上坐不住的夏蕙,与绝斧客陆海及飞闪二雷交换著惊叹逾恒的目光。
    假如,在一场历久而大规模的斯杀中,有眼前的一个场面,那并不是一件如何惊人之事,但是,如果只是在一个短暂得仅有刹那的时间里便形成了现下的情景,却是一件尖锐而凄怖的结局了,同样的场面,却因时间的分别而有著截然不同的意义。
    是的,金衣帮这些嚣张的骑士们如何会不心胆俱裂呢?在这令人几乎不及思维的瞬息里,他们日常所崇敬备至的黑狮堂新任堂主“黑髯铜钹”方梧,以及黑狮堂属下一十二名香主都同时毙命,而且,又是死得如此难以置信啊!
    沉默了半晌。
    江青低低的道:“爹,残余之人,就放他们去吧……”
    那神冷凄凄的一笑,道:“斩草,不除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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