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八法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十九章凌云山庄
    邪神口中所吐出的这句话,虽然只有短短的六个字,却似有万钧之力,更像六粒严寒的冰珠,是那么冷,那么硬,又那么阴沉得不带一点“人”的烟火味。
    江青的心弦颤抖了一下,却让脸上展开出祥和的笑意,真挚的道:“爹,是青儿,你老人家的儿子在求你!”
    蓦地,邪神面孔上的肌肉起了一阵剧烈的抽搐,彷佛如梦方觉,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随著这口气的吁出,那张含蕴著深远意味的脸庞宛如冬阳的光辉,透出一抹和煦的笑容,慈霭的瞧看江青,道:“我儿,为父依你。”
    江青欣喜的笑了,道:“谢谢爹爹,青儿知道,你老人家一定会答应青儿的。”
    红面韦陀娥千羽倏而大吼道:“金衣帮的朋友,各位还不快走,难道尚留恋著这个断魂之处么?”
    吼声宏亮深沉,宛似暮鼓晨钟,其音缭绕萦回,震人心魄,残余的数十名金衣骑士,俱不由机伶伶的一颤,相互对望一眼”连话也不敢多吭一声的纷纷偏身上马,急惶如丧家之犬一般往来路飞驰而去。这些金衣帮的帮友们,真是来得何其有威,去时多么凄凉啊!
    大旋风白孤嘿嘿冷笑道:“天下最好的教训,就是以血还血,以眼还眼!”
    江青平静的转过脸来,道:“二哥;在这些报复之前,我们不要忘记,要先给对方一条路走,然后,在我们的良心上也好有个交待。”
    大旋风白孤似是想讲什么,只见他口唇嗡合了几次,却到底没有讲出来,长离一枭在傍微晒道:“白兄,江青老弟说得对,真的,给人留路,即是给己留路,不管给自己留的这条路是那一种性质。”
    望看遍地血肉狼藉的死伤,天星麻姑有些畏怯的道:“公子,咱们可要动手清理一番再走?”
    江青静静的向周遭扫视了一遍,尚未及开口,邪神已沉冷的道:“人的生死,命数,都有一定,假如上天要这些人曝尸荒野,那么,我们便不用管他,否则,自然会有人为他们收葬,不论这些为他们收葬的人是陌生的或是熟悉的,钱姑娘,你懂老夫的意思么?”
    天星麻姑钱素急忙点头,这位性情刚烈不让须眉的大姑娘,已经完全慑服在眼前这位武林之圣的气度下了。她现才深刻的明白,邪神之所以能在两甲子来,一直居于武林第一高手的首位,是决非幸致的;在欢笑时,他有如温暖的春风;在沉静时,像是一片深邃难测的潭水;在愤怒时,又似九天的霹雳惊雷;在杀戈时,彷佛宇宙之间主宰生死的万邪之神,这位生命中充满了玄异的老人,有一般老人的和善可亲,但也有任何老年人所决难比拟的赫赫神威与慑人魂魄的内蕴形质。
    长离一枭微微颔首,道:“假如这个地方没有人会喜欢的话,那么,目前正是我们应该离去的时候了,前面的路还很长呢!”
    于是,十乘铁骑扬蹄南奔,顺著道路,渐去渐远,但是,在这里,却留下了一片凄凉。
    路上。
    夏蕙靠著江青,犹有余悸的道:“哥,真吓人啊,我在白龙江与爹相处那段时间,爹慈祥极了,和气极了,我做梦也想不到……想不到爹在发怒时竟如此吓人,连我都在发抖……”
    江青淡淡一笑,道:“你怕什么呢爹永远不会向他所爱的人发怒,爹是一位最慈祥的人,他对别人也是如此,我是说,假如别人不一再地激怒他的话。”
    夏蕙娇柔的道:“不过,想想也真令人恐惧,爹在平时,一点也看不出他老人家在发怒来会这般吓人,像是一位天地间命运的主宰……”
    江青将坐骑与夏蕙靠紧并驰,一搂它的纤腰,轻笑道:“宝贝,你只想到他老人家是父亲,却忘记他老人家是邪神了…”
    夏蕙白了江青一眼,羞惶的道:“喂,你怎么了?大白天就这样……”走在后面的大旋风白孤,蓦而怪笑道:“好小子,竟敢在老哥面前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江青一笑松手,目光无意间一掠,却发觉邪神正在与长离一枭并骑谈笑,二人神色之间,甚是欣愉融洽。这时,邪神回头向江青招手,待江青纵骑跟上后,他突然哈哈笑道:“我儿,还记得昔年在绝缘洞中,为父曾对你那拜兄白孤及长离卫贤侄切齿痛恨之事么?”
    江青有些尴尬地道:“爹,这些事情都已成为过去了……”
    邪神大笑道:“当然,连为父也想不到,他们二位会对你如此之好,蕙丫头已述说得很详尽,适才为父又与卫贤侄谈了一阵,呵呵,这等豪士贤才,的是少见,现在,为父不但将旧日仇恨之意完全消去,更对他二人万分疼爱起来,青儿,记住啊,在你危难时帮助你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
    江青纯挚的点头道:“是的,爹,青儿会记得的。”
    长离一枭这时竟有些微微的脸红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前辈,呃,其实,这只是晚备与江青兄弟的缘份够,那里说得上好不好,想起以前阴阳崖底夺宝之事,晚辈也禁不住汗颜万分,愧疚无已……”
    邪神狂放的大笑道:“罢了!罢了!……”
    于是,在日影的移换中,在蹄音的扬沉里,马儿加快了速度,路,也就一大截一大截的被抛在后面了仆仆风尘,风尘仆仆……
    没有停歇,除了暂时的用餐休憩之外,都在疾速的赶著道儿,途中没有再遇上金衣帮的徒众,三更时分,十只尖锐的眼睛,已可遥遥望见远处一片明灭的灯光,这点点的灯光,散发看熟悉与可亲的气息,衬托著安祥与静谧,但是,又何尝没有一个人的辛酸与痛楚,悲愤与惆怅渗杂在这会是旧地故土的情景中呢?在这片安祥的灯火中,又何尝没有隐伏看血淋淋的暴风雨呢?
    江青猝然勒住□辔,语声平静而淡漠的道:“到了。”
    紧倚在他身傍的夏蕙,温柔地仰起脸儿,悄然道:“凌云山庄?”
    江青缓慢的点点头,目光迟滞而沉重的注视看周遭的景色,神情在“带著浓厚的落寞,在依恋中渗揉看丝丝的苦涩;是的,这地方,就是这地方,曾埋藏了他幼年的欢笑,剥夺了他强烈的自尊,阻截了他的豪情壮志;还有,还有那永不能忘怀的赤子初情,这被讽辱和嘲弄的赤子初情,这自卑而痛心的赤子初情,这蹦跳看的、活生生的、血淋淋的,却被扔到绝望之渊的赤子初情啊……这一草一木,这一山一石,这一亭一阁,他闭著眼睛都能摸出来,他不用看就可以在脑海中塑出它的形状,太熟稔了,太长远了,可是,那上面都有刺,都有血,都有挥不去,挥不掉,令人痛楚的回忆啊!那里,他曾与小师妹携手踏青,那里,他曾与小师妹共赏秋月,那里,他沉醉在她迷人的笑里,那里,他自感幸福的扑捉著她给他的几句悄刁细语,那里,他目睹另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微笑,那里,他见她偎依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原来,这本是自己用美梦编织成的图画啊),那里,他如晴天霹雳似的得到了她要与另外那个男人成婚之讯,那里,他看到师父满足的笑脸,那里,他承受讽辱、讥诮,那里,他听著萧鼓笛笙,那里,他孤独而悲哀的注视看红罗锦帐、□光箸影、宾客来往、贺声不绝、喜礼如山,还有,还有那即将成双成对的两个人……轻轻的,慈祥的,一只手抚在他的头顶上,声音在爱惜中揉和看异常的关切:“我儿,难过么?”
    江青悚然一颤,回首凝望著那爱他更逾自己生命的老人──邪神,在他的回眸中,隐约有一抹极难察觉的泪光微闪即逝。邪神心疼的摩挲著江青丰厚的黑发,深挚的道:“我儿,你是性情中人,更是一个淳厚朴实的好孩子,假如为父是你,处在眼前的境地,也会与你产生同样的感触,但是,为父却会将它很迅速的淡忘,即便不能淡忘,也更将它深埋心底。孩子,不要去做已经无法追捕的傻事……”
    江青苦笑了一下,轻轻的道:“是的,爹,青儿并不想追忆这些苦涩的往事,青儿只是有看感触与憾然,恨自己为何不早跟青儿现在身边的人们相处,为何不早点生下来就认识你们,为何不早点生下地便夭折而死……”
    邪神生气的哼了一声,沉声道:“孩子,你岂敢在为父未去之前便先死么?你岂敢不孝敬为父至终年么?你岂敢在为父之前言那死之真谛么?”
    江青有如响雷击顶,惶恐地道:“不,爹,不,孩儿不敢。”
    邪神和缓的笑了,温和的道:“对,这才是个好孩子,年纪青青的,说什么死死活活,说什么悲悲切切,还有为父在此,纵或什么事为父也会代你作主,现在,我们先下马在此处暂歇一阵吧!”
    此言一出,各人已纷纷下鞍休憩,江青亲自过去扶下夏蕙,二人缓缓行到一株柏树之傍,夏蕙靠在树干上,一只美眸却带看迷蒙的光彩,静得几乎有些冷漠的凝望著前面明灭的灯火。
    半晌。
    江青低沉的道:“情人,在想什么?”
    夏蕙没有说话,微微仰起颈项,注视看夜色中朦胧的山峦,那隐藏在夜雾中的层叠群山,彷佛是一座座飘忽得难以捉摸,又含有淡淡愁郁的云里蓬岛,在这寒意仍重的晚上,更有一番令人生起长远幽邃之感的力量。
    江青沉默了一会,又轻轻的道:“蕙,有心事么?”
    夏蕙缓绶转过面孔,那张美丽的脸庞上,笼罩著一层淡淡的,却又似深刻的哀怨,她故意装出一副笑脸,悄然道:“为何不叫我妻?”
    江青轻轻一笑,道:“妻。”
    夏蕙红看脸儿,却细微的“嗯”了一声,悄声道:“哥,你刚才又在想什么?仍忘不了那位华小燕姑娘么?”
    江青面色陡地严肃起来,他双手按住夏蕙双肩,语声沉穆得像是自肺腑中挖出:“蕙,你看看我,华师妹并比不上你,我不会再记著她,永不会,我忘记她会像忘记一个浪花中的泡沫,但是,我却不能忘怀往昔她给予我的痛苦。自然,我不会去报复她,在那时,她只是一个情窦初开,对虚浮荣华有著强烈羡慕的女孩子,那痛苦,也含在她的浮薄与幼稚中抵消殆尽。蕙,在刚才,我只是有著太多的感触,幸与不幸的,幼时与年长的,酸涩与悲楚的,蕙,我毋庸对你隐瞒什么,就像我不会对自己隐瞒什么一样,你相信么?”
    江青一口气说到这里,面孔已有些微的涨红,他激动的揽夏蕙入怀,又低微得彷若呢喃般道:“你相信么?相信么?……”
    夏蕙温柔得令人心疼的将面颊贴在江青脸上,细语如顶、如丝:“我相信,嗯,我死都相信……”
    二人的心蹦跳著,隔著两个躯体,却有著相同的节律,彷佛是一个躯体,彷佛是一颗心……
    在这一刹那,二人又再一次地感到深长而隽永的韵意,在这一刹那,二人又寻到了永恒……
    那边──
    邪神笑眯眯的斜睨看眼睛,老怀弥慰的冲看长离一枭呵呵一笑,低声道:“卫老侄,这种情景,这等风光,够得上旖旎醉人吧,屈指一算,也有一甲子多未曾看见了,未曾亲身享受过了。”
    长离一枭潇洒的微微一笑,颔首道:“前辈,吾等皆系过来之人,这滋味,在回忆中追思一下,也就够美的了,人一生,不可能老是逗留在青春年代,也无法追回已成过去的时光。前辈,在目前,在吾等这个年纪,有些情感是可以代替男女相悦之情的……”
    那神默然一哂,朝长离一枭会心的点点头。
    大旋风白孤在远处伸了个懒腰走了过来,有些疲乏的道:“仁伯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去探访那位华大掌门呢?”
    邪神轻咳了两声,低沉的道:“青儿,你与蕙丫头过来一下。”
    白孤转首望夫,龇了龇牙,皮笑肉不动的道:“唉,唉,老四真是个风流种,情种,他把夏蕙那妮子宠坏了,看以后这丫头片子不骑到他头上才怪邪神哈哈大笑中,江青已挽看夏蕙走了过来,大旋风白孤眼珠子滴溜溜的向二人脸上转了一阵,怪声怪气的道:“我说老四啊,这滇境地带,气候好,确较中原暖和上那么一点儿,可是却也不大好受,你也不凑过来商量商量正事,却老是与那妮子情话喁喁,惹人心养情急,该打该打!”
    红面韦陀战千羽解开随身携带的皮酒袋,仰著脖子灌了两口,又顺手丢给自孤,边笑骂道:“好丁,好了,你那张嘴巴停一歇就不舒服么?碎嘴嚼舌的,真是老厌物一个。”
    邪神微笑摆手,道:“青儿,咱们何时入庄?”
    堡青沉吟了片刻,道:“爹,天亮的时候,好么?”
    邪神沉劲有力的道:“好,堂堂正正,与旭阳同进。”
    正在这时──
    远处一阵衣袂瓢风之声微微传来,大旋风一个翻身,待要迎去,长离一枭已气定神闲的一摇手道:“不妨,是在前面担任戒备的飞雷聂栋。”
    说话间,一条人影已如飞而到,果然正是那位号称“飞雷”的长离豪士。
    “聂栋,有什么不对么?”
    飞雷聂栋须角鼻洼微微见汗,显示看他是经过了一阵剧烈的奔走,这时,他有些喘息的道:“回禀岛主,弟子奉命于凌云山庄左近伏探,凌云山庄表面上虽然平静如恒,其实内里却是剑拔弩张,早已严密戒备,可惜这些守卫之人,大部皆属武功平庸之辈,弟子一连摸进他们三处暗桩,那些防守之人竟都全然懵懂不觉。而在凌云山庄之外,却更是惊险重重,处处伏敌,金衣帮的人马已等于包围了凌云山庄,几乎在每一倏通路隘口,险要之地,都有他们的人手潜布;这些人非但艺业不凡,警觉性亦十分敏锐,甚为不易接近,看情形,金衣帮已经完全布置妥当了。适才,暗影中又来了一批为数甚夥的金衣帮援手,行动之间,像是十分紧张……”
    长离一枭默默沉思不语,邪神在傍捻了胡髯,低声道:“看情形,怒江派不妙了,让他们受受教训也好……”
    江青嘴唇嗫嚅了一会,终于说道:“爹,只怕怒江派经不得这次教训,金衣帮做事向来都是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的。”
    邪神深邃的双瞳闪了一下,道:“那么,吾等看情形予以援手?”
    江青垂下头,轻轻的道:“救他们一次吧,就是这一次……”
    长离一枭哼了一声,道:“这一次已经很够了,实在不值得。”
    江青诚挚而恳切的看了长离一枭一眼,这一眼,已经述说得够多了,解释得够多了,长离一枭轻喝道:“好,吾等便与金衣帮较量一番。”
    大旋风白孤一拍双掌,叫道:“要得,白某早就想和他们一结旧账,这些小子们近年来也实在太狂了,蛮边四省他们几乎横行个遍,妈的,连白某都想轰出去……”
    红面韦陀战千羽以指比唇,嘘了一声,道:“老二,你叫个什么劲,四弟也与金衣帮有过纠葛,反正就在这一次清结罢了,却犯不看像这等大呼小叫地。”
    飞雷聂栋又躬身聆听了长离一枭几句指示,返身自去,当他身影隐没于黑暗中后,邪神已招呼各人寻找掩蔽之处坐下养息,准备天亮进庄。
    绝斧客陆海与闪雷邢铮二人亦已派出警戒把风,马匹由天星麻姑钱素看管,邪神独自盘膝坐在一丛杂草之后,长离一枭、大旋风白孤、红面韦陀战千羽三人围在一起低声谈话,夏蕙则依在江青身傍,坐在那棵大柏树下轻悄的睡去。、夜,寂静得很,有看茫茫的寒意,四周,还迷漫看薄雾,飘飘渺渺的,像纱,像缦,有看一股幽幽的韵息。于是,东方的天际微敛泛白了,似翻过身来的鱼肚,空气十分清新,却有些冷丝丝的,周遭,开始响起悄细的岛语吱喳。邪神早已起来,在雾中徘徊散步,他笑望看天际,愉快的道:“今日是个好天气。
    有阳光,有鸟语,有花香,呵呵,还有那不愿闻,又非闻不可的血腥气。”
    长离一枭与战千羽、白孤等人亦已站起,行向邪神身边,白孤嘻嘻一笑道:“仁伯大人,今天可能会很热闹呢?”
    邪神微笑道:“是的,这一个心愿完了,我们就可以专心一意为老夫的儿子筹划婚事了。”
    长离一枭凝眸注视东方,而东方,已有霞光金芒在那里闪耀,一轮鲜丽光明的红日,缓缓地自起伏的山陵后爬升,美得很,似在象徵一个新开始的生命。
    “那是旭阳。”长离一枭赞美著。
    邪神轻沉的道:“如在东海看日出,一定更美,卫老侄,旭阳为长离一旗。”
    长离一枭有些感动的道:“是的,前辈,只要前辈愿意,东海的日出,长离的浪花,前辈皆可任意欣赏,任意游赏。”
    邢神会心的笑道:“有这么一天的,老侄。”
    于是,太阳又爬高了,雾也消散了很多……
    江青已偕夏蕙过来,钱素取出乾粮饮水,各人先洗漱了一遍,草草用过略嫌冷硬的早餐,在邪神的示意下,纷纷踏镫上马。他们留宿的地方,是一个生满了野树杂草的小丘陵,隔著凌云山庄还有两里多路,居高临下,可以将凌云山庄的景致座落情形概括的看个清楚,那山庄不很大,约有二百多栋房舍,若你仔细注意,便可发觉当初设计这些屋宇的人,是颇工心计的,在暗中,这些房子的位置已吻合了攻守互济,进退有据的战阵变化,而且,房台的构筑都十分精致美观,不像一般村庄那样粗制滥造,简陋褴褛。江青平静的凝望了一阵,长离一枭如鹰的双眸却在向凌云山庄内外搜视:他一边轻蔑的道:“哼,凌云山庄果然是外弛内紧,庄内人影闪晃移动不定,好似还在要道出路布置了鹿砦、倒钓、锦网一类的小玩意,庄外更热闹了,在每个隐蔽处都潜伏看人,唔,那些小子们的兵刃尚在映看日光闪闪发光呢!”
    邪神一笑道:“卫老侄,这等布置,比你长离岛的防卫设施如何?”
    长离一枭哈哈笑道:“前辈这下子可要晚辈出丑了,不过么,像凌云山庄这等防备,长离岛在十五年前已经废弃不用了,他们这些小玩意,说老实话,连长离岛的一个前哨岛屿都不如,呵呵,光凭那四季变幻无定的海中暗流,星棋密布的锋锐礁石,一天转变多次位置的大漩涡,已经构成第一道天险了!”
    邪神一拍长离一枭肩头,大赞道:“好,卫老侄,你的确不愧是个有眼光,有魄力的一方霸主!”
    长离一枭赶忙躬身道:“不敢。”
    邪神一抖马□,纵骑而去,边浩然道:“走,吾等循大道堂皇进庄。”
    十乘骏马泼剌剌的自山丘顶端奔下,像一阵狂风似的地向凌云山庄,蹄声急剧中,尘沙飞扬。在距离凌云山庄尚有里许路程的时候,路傍草丛中已如飞掠出绝斧客及飞闪二雷,三人轻巧的跃登马背,绝斧客向长离一枭禀报道:“岛主,凌云山庄已被金衣帮包围,昨夜金衣帮已派有好手数拨摸入庄内,并且好似曾经发生接触*看情形,怒江派的人大约又吃亏了。”
    长离一枭嗯了半声,问道:“他们双方有发现你们的么?”
    绝斧客摇头道:“没有,只差点吃金衣帮方面一个红发老者识破。”
    长离一枭疑惑的重覆了一句:“红发老者?”
    他没有继续问下去,一行十骑,又加快了速度向前奔驰。
    夏蕙仍靠在江青马傍,她用手一掠微乱的鬓发,提高了嗓音道:“哥,怎么没有金衣帮的人出来拦截我们?他们不是都驻伏在四周吗?是不是还没有发现我们?”
    江青忍不住笑了一下,夏蕙一鼓腮,道:“笑什么嘛,哼,心想著那位青梅竹马的师妹就要碰面了,是不?”
    江青忍住笑,道:“傻丫头,不要胡猜,金衣帮的人又不是眼瞎耳聋,如何会发现不了我们的行踪呢?他们只是不知道我们的来历、意图,所以不愿出面干涉罢了。现在他们必定是采取臂望监视的态度,要知道,在两军交锋之前,任何一方面都不愿在这紧要开头另外树敌,保存实力,静待发展才是上策。”
    夏蕙哼了一声,道:“看不出你懂得的还真不少哩!”
    江青狂放的大笑道:“好娘子,你日后将会逐渐发觉。”
    在二人谈话声中,十余铁骑已迅速接近了凌云山庄的第一栋屋宇,那房屋是青石砌成,十分坚固,又恰如在进入庄内的大道之傍,路口,已完全被叉枝交错的鹿柴封死,无法通过。十骑正已放缓了速度,青石房屋之内一声暴叱,门窗中弓弦连响,无数强弩利箭,已疾如飞蝗般射出长离一枭冷冷一笑,双掌呼轰推出,狂台涌处,射来的利箭已完全被他这暗含混元真气的劈空掌力扫卷折毁,纷纷飞散无踪。青石屋内之人,似是为对方这手内家绝技的显露惊得一窒,长离一枭则阴森森的启口道:“怒江派的朋友听看,东海长离一枭前来拜庄。”
    “长离一枭”这四个字,在任何地方都有山摇地动的赫赫声威,都有鬼泣神号的夺魄力量,只听得青石屋内连串响起了五六声弓箭落地的“啪哒”声,继而惊呼哗叫乱成一团,一个苍劲的声音压阻地厉吼了几声,不过,谁也听得出,这吼喝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呢。半晌,那苍劲的语声又传了出来:“朋友,明人不说暗话,光棍眼里揉不进砂子,阁下你果真是东海长离一枭卫岛主么?”
    长离一枭那抹古怪的笑容又浮上嘴角,他冷酷得没有一丝人味的道:“你称本岛主为朋友?嘿嘿,阁下也未免高抬自己了,凭阁下吗?大约还得再历练几年才够得上这个称谓,现在,你们通通滚出来迎驾。”
    江青凑上前去,悄声道:“前辈,这说话之人在下听得出他的口音,他乃是本派中处事最为稳重的五师叔“玉笔圣手”曹慕荣。”
    长离一枭又缓慢的道:“曹慕荣,希望阁下莫使本岛主动了真怒。”
    青石屋内之人一定是惊异极了,他仍然没有出来,却宏声道:“尊驾既知老夫之名,想亦是江湖道上的同源,老夫本当即时倒履相迎,加以款待,奈何敝派正与金衣帮发生全面冲突,为恐连累尊驾等人。尚请尽速离去,日后老夫必当亲自登门谢罪。”
    长离一枭明白这藏在青石屋内的玉笔圣手,依旧不相信他就是长离一枭,心中的怒火,已突的升了起来,于是,他唇角的微笑,便越发漾得深沉了。他回头向邪神以目光徵询意见,邪神笑吟吟的瞧瞧江青没有表示,邪神朝长离一枭微微点头示意。
    于是──
    分持两傍的飞闪二雷,蓦地□身跃起五丈之高,绝斧客陆海亦提著银练短斧,笔直射向那青石巨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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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以德报怨
    在同一时间,长离一枭惊天动地的断叱一声,发掌猛力自胸前推出,随著掌势的施展,人已飞离马鞍,在空中竟以螺旋般呼轰连转九圈,紧跟著一个“反抛掌”向后方猝而击去!
    狂厉凶猛的劲力,有如自天空、地穴喷出的旋风热焰,更似群山齐颓,河川倒流,在四周飞砂走石的呼啸声中,放置路口的鹿柴立被扫卷得飞上天空,折散分解,零落一片!
    长离一枭的“反抛掌”却是击向石屋,在路口的鹿柴被摧枯拉朽似的震散纷飞之同一时间,那栋异常坚牢的青石房屋,已彷佛被一柄千斤巨杵猛撞了一下,“碰”然震响声中,成块的青石加杂著碎屑尘土,四溅扬射,整个房屋也在摇撼欲坠!邪神大赞道:“好一手反抛掌!”于是,惊呼惨号之声刹时响起,房门开处,二十多名蓝衣劲装大汉,亡命般蜂涌逃出,争先恐后,挤做一团!
    江青在一傍,有些叹息的微微摇头,怒江派在这数年之中,真是威名日下,越发式微了。
    适才长离一枭的这手“反抛掌”,实则包含有七旋斩中的“旋心动魄”绝招之精髓在内,而长离一枭犹未曾倾以全力,否则,那座青石屋此刻那里还保存得住?只怕早就颓塌于尘埃了。
    道:在烟沙晦迷中,一个身材瘦长,肤色黝黑约五旬老人,手握一双白玉判官笔飞窜而出,就在他一面吼喝,一边环顾周遭景况之际,绝斧客陆海已似大鸟般自空扑下,抖手之间,银练短斧已闪耀看寒光斩去。
    这位老人,正是江青适才曾经提及的“玉笔圣手”曹慕荣,也就是怒江的前辈五师叔。
    离斧客的短斧有如流虹泻空,飙然而至,这玉笔圣手也没有看清是什么武器,大吼一声,笔走双弧,由外向内猛崩而出!
    于是──
    “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中,银练短斧微微一跳,却又似活蛇般“呼”的反圈而回,斩向玉笔圣手左胁!
    这时,玉笔圣手曹慕荣正被对方的劲力震得踉跄后退!
    那二十多名蓝衣大漠,此时已有五六个看出他们的五师叔情势不佳,齐齐呐喊一声,硬著头皮往回扑来,却又恰好接上了早已蓄势以待的飞闪二雷!
    眼看者这场拼斗又要展开,江青急忙向长离一枭使了个眼色,长离一枭早又回到马上,他淡淡一晒,“长离所属,暂息干戈。”“戈”字出口,玉笔圣手正险极的躲过绝斧客斩向左臂之一击,十分狼狈的又跃退七尺之外。
    飞闪二雷互望一眼,缓缓退后三步,四只冷森而毫无情感的眸子,却一霎不霎的凝注著面前的怒江派弟子,这冷极的目光,瞧得那二十多名蓝衣大汉个个心惊胆颤混身不是滋味。
    长离一枭嘿了一声,语音一平板的道:“曹慕荣,阁下现在大约知道本岛主并非膺品了吧?”玉笔圣手惊魂未定,犹在喘息,他有些恐惧的注视长离一枭,良久,始微带激动的道:“卫岛主,算是老夫有眼无珠,不识大驾庐山真面目,但是,我怒江一派目前正与金衣帮发生全面冲突,此乃我派之生死关头,自然对任何陌生之江湖同道都须保持警觉,尊驾却不问皂白情理,先行动手挑□,未免有失武林道义。老夫素闻东海长离岛扬威四海,独霸一方,卫岛主英明睿智,武学盖世,想必尊驾决不会在我派四面楚歌,强敌环伺之际而落井下石吧?”这玉笔圣手为人十分世故洗练,言谈之中,不亢不卑,既捧又贬,说得异常得体,只是,在他的语声中,却多少包含了些落漠的意味啊!
    长离一枭笑了笑,说是笑未免过份,只有嘴角牵扯了一下,沉穆的道:“朋友,你已说得太多了,就凭刚才闭门相拒,利箭相向的作法,就算是怒江派对待赫赫长离的礼数么?”
    玉笔圣手胸腔一阵狂跳,他勉强抑制著惊恐,嗫濡著道:“老夫不敢,而且,实不知乃是尊驾莅临,老夫斗胆,请问尊驾突然亲临敝庄,是否有所赐教?”长离一枭冷漠的道:“长离一脉,远在东海之心,叱吒于武林垂半甲子之久,所会尽为江湖豪雄异士,所经全属血雨腥风、刀山剑林之阵,与尔怒江一派素无交往,更难谈至此陋庄有何企图;落井下石之举,长离一脉从不屑为,如若本岛主果真欲不利于尔等,哼,料想凭你怒江派尚非敌手。”玉笔圣手又羞又怒,但是,畏惧之心却超过了他的羞怒,而且眼前这位名震天下的长离霸主,所言亦确非虚语,假如真的长离岛要与怒江派为敌,那么,只怕再多两个怒江派也是不够的啊!
    他强自忍住心头愤怒,仍然平和而谦恭的道:“尊驾所言,自是当然,怒江派边陲寒门,怎敢与名扬天下之长离岛相提并论?”长离一枭双目微闭,沉冷的道:“你还算有自知之明,罢了,现在,你去将华明轩叫出来,就说本岛主有话相询于他!”玉笔圣手气得全身哆嗦,握在手中的那对白玉判官笔也抖得叮叮微响,是的,他怎会不气呢?不论怒江派的威势如何?不管怒江派是否可以与长离岛相抗衡?但到底也是一个武林中有门有户的帮派,也是一度曾经有过近数十年光辉历史的门派啊,派中的掌门人,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人呼呼喝喝,有如对一个晚辈下人似的叱唤轻视啊!
    “怎么?本岛主伤害了贵派掌门人的尊严是么?抑或是贵派掌门人不屑于接见本岛主?”江青十分不忍的下了马,急步走向前去,向长离一枭灿然一笑,回过身来,朝著玉笔圣手长揖为礼道“前辈,假如尊驾有所碍难,或者掌门人无暇分身的话,未知在下等可否前往庄内谒见?”江青笑谈之间,极为温文有礼,人又生得俊美酒脱,风度优雅可亲,与长离一枭的强横冷酷,直有天渊之别,不可同日而语了。
    玉笔圣手一见江青,就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切感觉,这亲切感觉,更渗揉在一种极为熟悉的意识之中。
    于是,他在这饱受轻蔑,四面楚歌的情境下,越发觉得江青言语态度之可亲,好似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忽然遇到一位昔日的故人一样,顿时心中充满了缕缕暖意,冷硬的现实,也似乎变得柔和多了。
    他赶忙还礼道:“不敢,只是因为敝派大敌当前,全庄上下都在戒备忙碌,十分紧张,况且老夫大师兄已有两夜未曾合眼,此刻正在庄内休息,各位如若有所指示,尚请赐告老夫,由老夫转报也是一样。”他说到这里,连忙又补充道:“此实非待客之道,老夫苦衷,尚祈海涵,敢请教阁下大名?”江青凝视者眼前这位五师叔,这位自小看他长大的老人家,不由感触万千,是的,在往昔,这位怒江派的前辈高手是如何的威严肃穆,凛不可犯,尤其是在江青面前;但是,目前他竟对著自己的晚辈子侄,如此谦和自处,谦和得已近乎乞怜了,这数年来的变异,世事的无常,又是多么残酷与难以逆料啊!
    江青语声低沉得彷佛在说给自己听一样:“前辈……尊驾无庸对在下如此客套,就像尊驾以前没有对在下如此客套一样……
    玉笔圣手没有听清楚江青后面的那句话,他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道:“阁下神采飞逸,气宇不凡,必为武林高人,老夫天胆,岂敢慢待?如蒙不弃,倘请赐告大名?”江青嘴角抽□了一下,正待考虑如何回答,一阵急剧的蹄音已遥遥传来,尘土弥漫中,可以隐约看出来骑约三十余乘,个个都是一身紧扣蓝色英雄装,在那一片蓝色中,尚有一点鲜艳的水儿红色,不错,那点水儿红,是裹在一个窈窕的身影上。
    除了邪神,以长离一枭为首,纷纷偏身下马,说不上是严阵以待,只是各人认为如此,可以更清楚的看清来人,较容易应变而已。
    云山孤雁夏蕙走到江青身傍,她可以觉出江青正在轻微的痉挛,自然,这痉挛是包含在他那无比的沉静之中。
    “那水红色的影儿……”夏忘低柔的说了一句。
    江青强颜一笑:“不错,我已经看出来了,那正是我以前的师妹华小燕。”夏蕙心头一跳,不自觉的脱口而出:“哼,就是她折磨你么?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迷人到什么程度。”
    天星麻姑不知什么时候也凑到一边,她眼睛瞪得老大,低声咆哮:“公子,小婢第一个挑她,好好打一顿为你出气。”江青深沉的看了天星席姑一眼,道:“钱姑娘,这并不是出气的方式,能为我在心上弥补伤痕的,能使我真正感到自慰的,是所有的人对我的爱,自然,这包括蕙妹妹的情感在内。”于是,天星麻姑磁牙一笑,于是,那三十余骑更来得近了,在玉笔圣手的返迎下齐齐勒住了□□。
    当先一个赫然是位方面大耳,面目严肃,却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一身宝蓝密扣衣靠,十分俐落,但是,在那禀然的神态中,却掩不住一股憔悴与失意的韵意,进一步说,有些苍凉的味道。
    在他身旁,是个面目十分俊秀的青年,但是,这青年肤色中却透者不健康的青白,神态举止,也极端的拘束与浮躁;气度风范上,一看即知是个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的人物,这时,他正睁著一双失神而疲惫的眼睛,征忡的向江青这边注视看。那水红色的人儿,就在这青年身侧,一张瓜子脸,白净净的,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鬓发却有些零乱,她正轻咬看嘴唇,手中握看小皮鞭,有些不安的敲打著自己脚上的小蛮靴。
    空气中有者翳闷,有一股不安的气息,双方互相凝视,这凝视中,酝酿者敌对与仇恨。
    大旋风白孤哼了一声,轻轻对周遭的人说道:“那白髯老人便是怒江派掌门人,九天神龙华明轩,旁边的青年乃是他的好女婿侯英,那穿水红色衣衫的就是侯英的浑家,华明轩的掌上明珠,华小燕哼,这些家伙,我看了就有气!”夏蕙惊觉的向江青瞧去,江青双眸中似有一片蒙珑的雾气,在那片雾气中,闪幻者迥异的神彩与感情,有亲切,有依慕,也有悲怆及哀伤,他微微颤抖著,木塑似的一动不动,双手十指,亦在激动的勾曲…
    是的,多少年来,所思的、所望的,心里的创痕,脑中的追忆,那欢笑的、那哀愁的、那耻辱的、那激奋的、那美丽的、那丑陋的,都将在这一刹中得到回答,在这一刹中得到报偿。
    夏蕙温柔的扯了江青衣角一下,低声道:“哥,你可以前去拜见你的师父了。”江青涑栗的一颤,“啊”了一声,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悄悄握握夏蕙的柔夷,使心头尽力平静下来,脚步显得有些沉重的走上前去。
    于是,长离一枭对夏蕙使了个眼色,紧跟在江青之后随上。
    九天神龙华明轩已约略听过自己师弟埂趸籩事情的叙述,他心中十分紊乱与恐惶,自然,他久经阵仗,不会让这失措的情态流露出来,不过,从他发觉江青等人往前移近后的紧张神色上,已可隐约看出这位怒江派的掌门人那不安的心绪了,多难啊,这强“敌”环伺的险恶处境。
    玉笔圣手一见江青行向前来,急忙低声向华明轩说了两句话,华明轩带著迷惘的神情,细细打量著江青,那目光中,充满了祈望与亲切,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会对眼前这丰神采玉,气度雍容的年青人有这种深切的感触,好似他们生来就已相识,好似在气息中有著关连。
    玉笔圣手含看笑意的道:“这位小扮,马上之人乃本派掌门人华师兄。”华明轩双手抱拳为礼,道:“老朽华明轩,添掌怒江一派,敢问尊驾高姓大名?有何指教?”江青面庞的肌肉抽□了一下“他默默无语的跪倒在地,向九天神龙华明轩叩了三个头。
    这个举止除了与江青同来的各人心中了然外,怒江派每一个人都感到无比的惊异与惶惑,他们实在摸不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更料不到会有这种过于出人之意外的变化。
    华明轩急忙下马,有些手足无措的上前扶起江青,边惶然道:“尊驾如此大礼,如何使得?如何使得?唉唉,老朽怎敢承受?若有赐示,倘请明言,这般客套,老朽实在担当不起。”江青热泪盈眶,凄迷的道:“师父,未及五年,你老人家的须眉更白得多了……”这声师父,叫得华明轩全身一震,他白髯颤抖,两眼直滞的仔细凝视者江青,伸出一双抖索的手,在江青面孔上抚摸良久,这位怒江派的掌门人带看哭音大叫道:“青儿!你是青儿么?
    你是那五年前离家出走的青儿吗?”江青流看泪,哽咽者道:“师父,眼前之人,正是你老人家那不肖的徒弟江青!”华明轩如中雷亟,面色煞时变得一片灰白,他面庞上已见松弛的肌肉在抖动痉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像是在偶然中见到一个只有在梦里才会有的境界,像是在突兀的一刹里发现了悠远的永恒来到身边,这惊异是强烈的,强烈得几乎令他的神经无法负荷。
    于是,这位老人的嘴唇噙合著,却说不出一个字,双眸呆瞪著,却看不清任何物体,脑子转动者,却想不起任何回忆,一切都彷佛在须臾间变成空白,在瞬息里化为乌有,他只觉得空虚、空虚、空虚……
    江青没有移动,没有表示,只是静静的站看,静静的流泪,静静的与九天神龙互相凝视,即使这凝视是如此伤神。
    饼了很久──
    江青这边的各人没有一个讲话,目光冷寒地瞧者二人,怒江派的弟子却个个垂下头去,感触良深,是的,他们应该觉得羞惭,因为,他们都曾嘲弄过眼前的人,轻视过眼前的人,或者,甚至有些已将他遗忘良久复良久,华明轩逐渐恢复了神智,他呐呐的握者江青的手:“青儿……青儿……是你么?真是你么?你的面孔?……唉,是为师对不住你,是为师忽视了你……
    江青悲凉的淡然一笑,尽避这笑容里包含看泪,却总也是一种喜悦的表示,他低沉的道:“师父,弟子也有不是之处,怎敢责怪恩师老人家?师父,弟子等来得鲁莽,尚请你老人家大量包涵才是。”他说到这里,又向早已惊惶无伦的师弟侯英及师妹华小燕颔首为礼,强颜笑道:“师弟。师妹,你们好,五年以前,二位棺结同心之日,愚兄未及道贺,现在,请容愚兄补行恭喜吧侯英面孔一热,匆匆下马长揖,拘谨的道:“师兄客套了,五年前师兄不辞而别,倒教我们好生焦急,如今天可怜见,师兄总算在我派生死关头赶了回来……”华小燕并未下马,她睁者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怨似恨的瞧者江青,目光里有者一股奇异的意味:“师兄,你……你真是江青大师兄?”江青淡淡一笑,道:“师妹,这并没有假冒的必要,是么?”华小燕衷心的点点头,却道:“但是,师兄,你的模样……在五年以前,我记得你不是这个样子,可是,我知道你是江青师兄,自你刚才尚未道出姓名的时候,我已有这种预感,师兄,你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呢?”江青心中叹息了一声,道:“师妹,我即是我,没有任何变异,入世是我,出世乃我,水会改流,但源头不变,山能换形,但根底无迁,这些,与一个人面目的异动又有什么分别呢?”华小燕似懂非懂,但是,她心中却在呼喊:“天呀,眼前的大师兄,是一位多么令人心仪与仰慕的美男子啊…
    九天神龙华明轩却明白了江青言中之意,他愧疚的长叹者:“青儿,在这五年以来,为师扪心自省,仔细思量,实在待你有许多不公之处,为师心伤意痛,却已不得追偿,唉,这良知的折磨与煎熬,实较任何痛楚更为难以忍受。青儿青儿,你知师爱师,敬师怜师,当能谅恕你这昏庸自私,年近垂暮的师父吧?……”江青又忍不住泪流如注,他跪在华明轩面前,泣道;“师父,你老人家千万别如此自责,害得恩师如此,全是不肖弟子之罪,弟子不知孝敬恩师不明服侍恩师,却为一己之私愤而擅离不辞,所有过错,皆由弟子而起,该求恕者,非恩师,乃不肖弟子江青啊…
    华明轩老泪纵横,咽不成声,抱看江青难出一语………
    华小燕更觉得鼻子酸酸的,她拭拭眼角,目光一斜,却敏感的发现了夏蕙──那艳丽照人,妩媚倾城的云山雁儿。
    夏蕙亦泫然欲泣的咬看下唇,她泪莹莹的瞧著江青,那眸中的神色,就算你是一个局外之人,也可觉出是多么深切,多么关注,多么柔情如丝啊!
    于是,连华小燕自己都十分惊恐,她竟然生出了一股难以抑止的妒意,纵使这妒意虽然埋在心扉深处,也令她感到了极为强烈的羞惭与不安。
    孔雀与孔雀相逢,会展尾以斗妍;黄莺交会,要啭喉以争婉,自然,为她的人儿出了一口气,抹平了一些无形的创痕。
    旁边,天星麻姑嘿嘿冷笑,低声道:“秋萤怎能比皓月,路草安可较芝兰?”这位直率而精细的姑娘,敢情早已注意到二人的暗斗了,她撇撇嘴,不屑的又哼了一声。
    夏蕙粉面微酡,羞涩的道:“钱姑娘……”天星麻姑愉快的笑了起来,笑声里,会心的向夏蕙眨眨眼,做了一个真挚而赞佩的表示。
    那边,江青扶看九天神龙华明轩走了过来,为长离一枭首先引见,华明轩诚惶诚恐的道:“早闻岛主盛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识荆,实感毕生之荣,迎迓来迟,倘乞岛主大量恕之。”长离一枭望望江青期待而澄朗的双目,实在不忍心再给眼前的老人难堪,他深沉的一笑,还礼道:“华掌门过谦了,卫某空具虚名,传言以讹,实在德薄能鲜,倒是江青兄弟绝才盖世,令卫某钦佩无已呢!”二人又客气了几句,江青再引见了红面韦陀战千羽、大旋风白孤、绝斧客陆海、飞闪二雷、天星麻姑等人,在他介绍到夏蕙之时,微微有些面红的道:“师父,这位云山孤雁夏蕙姑娘,乃徒儿末婚妻,尚请师父见过。”华明轩老怀弥慰的细细端详著夏蕙,直瞧得夏蕙粉脸儿羞红,才高兴的颔首道:“好,好,青儿,你有福份,夏姑娘将来必是一个贤妻良母,她的美丽、端庄,都是绝难一见的,好,好……”于是,江青忽然神情一肃,扶者九天神龙来到邪神马前,邪神正悠闲的捻抚著一把黑髯,慈祥的向江青微笑,却正眼也不瞧华明轩一下。
    这时,华明轩肚中已有数,他知道,自己的徒儿已远非昔日可比,一定有者一段不平凡的遭遇,这遭遇是幸福的、可喜的,否则,不会有这么多在武林中叱诧风云的霸才们与他相交如许之深。
    不错,像长离一枭此等江湖枭雄,任他九人神龙华明轩乃一派之主,老实说,却也未见高攀得上呢!
    因此,华明轩看见邪神那大剌剌的傲然之态,却也不会气怒,他明白,这位黑袍老人,一定有其可以骄傲的地方与身份,要不然也决不会如此旁若无人的。
    江青恭谨的躬身道.:“爹,请见过青儿恩师。”九天神龙华明轩一听江青对那老人的称谓,不由心中一怔,但是,此刻却已不由他去询问猜测了,他赶忙长揖道:“兄台请了,老朽华明轩……”邪神蓦然仰首狂笑,大声道:“华明轩,你我以后不妨兄弟相称,那只是看在吾儿份上,至于现在么,倒要先将辈份弄清!”华明轩微微一楞,迷惑的道:“敢问兄台台甫,这辈份又是如何算法7”邪神轻抚黑髯,傲然道:“老夫只知你师父双笔飞梭商南屏称老夫为厉老,老夫的姓氏么?嗯,以前人家都称老夫为邪神!”“邪神”这两个字,比两声九天之上猝起的霹雳更响亮,更惊人,有如在平静中群山齐颓,在安祥里鬼哭神号!
    华明轩震惊得几乎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蹬、蹬、蹬退出三步,面色死灰,颤抖的大叫:.“邪……邪神?邪……邪神?”一阵惊呼哗叫乱成一片,马嘶不断,津津凄号,更有三数人惊惧得不由自己的从马背上摔跌下来!
    江青急忙扶住华明轩,温切的道:“是的,师父,他老人家就是徒儿义父,邪神。”华明轩抖索著挣扎过去,倒身便拜──邪神呵呵一晒,右手轻招,一股柔和而强韧的无敌劲力,已恰巧不过的将华胡轩身躯扶起,送出五步之外。
    华明轩失声道:“前辈,请容弟子叩见,难道弟子连替前辈叩头的机缘也没有么?”邪神忽然面色一整,置甫的道:“华明轩,老夫今日也毋庸转弯抹角,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假若没有吾儿江青的话,老夫不会识你,更毋须你来叩见,不过,江青既属吾子,你我关系便得重论,你乃其师,吾乃其父,安能异辈论交?真怯是笑话,自今而后,你我须以平辈相称,桥归于桥,路归于路,老夫与他人之辈份另论,你我却定须如此,才不会乱了章法,华明轩,你知道么?”九天神龙华明轩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碍难之状,他正在犹豫,邪神已不悦的“嗯”了一声。
    华明轩不自觉的心头“噗通”一跳,忙道:“前辈,晚辈听令便是。”邢神一笑道:“呵呵,这才是好孩子,好兄弟,看在青儿面上,你以前的那些糊涂事,老夫也不追究了,哼哼,你可要知道,没有人能在欺侮老夫的孩子之后尚能活到你这把年纪的,不过你也是天下仅有的例外了。”华明轩诚挚的道:“晚辈知罪,前辈教训得是。”邪神又笑了,爽朗的笑了,于是,每个人都愉快的笑了起来,笑声中有融洽,有亮宥,也有那么一丝儿微妙。
    江青回首极快的一瞥华小燕,华小燕却似失魂落魄,意态寥落,怔怔的凝住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她身旁的侯英,却是面色阴晴不定,倏红倏白,神态伫有著尴尬,隐约中,流露出自惭形秽的拘束。
    这时强烈的比较,鲜明的对照,是的,古人说得对,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但是,世事变迁的极快白云沧海,河东河西之分,有的时候,又何尝需要那漫长的十年呢?
    忽然──
    华明轩拉住江青,兴奋的道:“青儿,近年来,在武林中有如旭日东升,威震遐尔的火云邪者,是否便是你的称号?”江青谦怀的一笑,道:“师父,那都是江湖中人绘影绘形,不足置信……”华明轩欣喜异常,激动的道:“好孩子,果然是你,果然是你,为师只道描述的形态不像,只是同姓同名的另一个人而已,那知却果然是你,果然是我怒江一派的弟子,青儿,你行,异日我派的发扬,全然有赖于你了………”江青虚怀的道:“师父,只怕徒儿资材愚鲁,难当大任…:”华明轩向四周各人看了看,恳切的道:“不,青儿,每个人都知道,你是有这个能耐与本事的,青儿,为师老矣,来日无多,怒江一脉之光大,怒江一脉之存亡,全在你一身了。”邪神豪放的道:“这是自然,除了吾邢神之子,还有谁敢担此大任?育儿,听你师父之言,接下来,为父助你教练怒江派十名幼年弟子之艺业!”华明轩欣喜过望,他感激莫名的向邪神长拜道:“多谢前辈提携怒江一派之宏恩巨德,怒江一派,将来能有发达振兴之一日,全乃前辈所赐──”邪神据抿嘴唇,沉声道:“不,应该说,全乃吾儿之功。”华明轩早已喜昏了头,连声答应著是,夏蕙忍不住抿看嘴唇暗笑,正好碰上长离一枭回首向她做了一个少见而珍罕的鬼脸。
    于是,华小燕看看她的夫婿侯英,又与江青那翩翩的神态暗中做了个比较,黯然垂首,侯英若有所觉,惭愧的以手捂面,百感交集,是的,在华小燕来说,当初,是为了她一时的虚华与无知,而放弃了这份本该属于她的荣耀及幸福啊!正是,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于是,在九天神龙华明轩的热切邀请下,以邪神为首,由夏蕙伴在江青身旁,一行人缓缓进入凌云山庄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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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章烽火再起
    凌云山庄。的这条入庄大道,拥满了怒江派的门人弟子及他们的家属,每个人都极欲一睹邪神及长离一枭的庐山真面目,这两个人的名望及声威,早已在他们脑中构成深刻与强烈的印象,好似那仰望中的神灵,那九天深处飘游著的主宰者,自然,他们更忘不了江青,更想瞻望一下这位出自怒江,长自怒江,被怒江的人羞辱,却又回来拯救怒江的;那五年前的丑孩子。
    路上,房屋伫,野地中,隐密处,都有人探首出来瞧视各人的风采,隐约的赞叹与惊讶声起自四周:“啊,那黑袍老人就是邪神?白衫的中年书生是长离一枭?啧啧,真看不出,这都是两甲子来武林中第一把交椅的角色啊!……….”“小玉,看哪,那个穿著宝蓝长衫的美男子就是江青,算起来还是你的师兄哩!多潇酒,比侯英强多了,看他那副窝囊样子………:”“火云邢者就是江青?真了不得,有志气,他才算是当今武林的第一高手,哼,当初我就说嘛,这孩子早晚能出人头地,荣宗耀祖,可叹掌门人那时却是不信…………”“奇怪,他原来的模样不是这样的嘛,怎么现在却变得这等俊逸?又到那伫学了这么一身卓绝武功?看他身边的那些人,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呢!”“哟,江青身旁的那姑娘好美…………”“比小燕还要漂亮…………”“这下我们得救了,金太帮准得吃痹…………
    “江青不忘本,行,全看他的………”“只要他肯一伸手,咱们就稳住了………”于是,一行人马逐渐接近九天神龙华明轩的住宅,江青耳中听著这些纷冗而隐约,几近阿谀的赞美言论,忍不住深深地叹息,也是在这伫,也是这些人,为何在五年前后,态度的改变竟是如此的巨大而极端啊,这就是人性的根本么?抑是美与丑的分野过于接近呢?
    于是,有些人热切的呼著江青的姓名,有的向他展出仰慕的笑意,自然,他们都沾沾自喜的宠幸于得到江青的回答,以江青对自己的额首、摆手、微笑为荣,或者,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忆起他们昔日曾经对眼前这钦慕的人有过嘲弄讽辱的行为。长离一枭暗中摇头不已,邪神看得更加清楚,但是,他却没有任何表示,人生的一切,他看得大多了,也经得大多了,甜的、苦的、欢乐的、悲哀的,任何的滋味;木来嘛,这就是一个充满了虚伪和空幻的世界,所有的,不论是幸与不幸,都仅是如浮云那般飘浮,似流水那般流移不定,痛苦会过去的,荣耀也会过去,悲欢离合,只是人生旅途上一种暂时的境遇而已。
    自然,江青是他视同己出的义子,在观感上,邪神认为,他的义子也应该有他一样淡泊与宽阔的心情,纵使江青的龄只及他的六分之一多一点。
    九天神龙华明轩却没有发觉这些,他一直紧紧不停的在述说著怒江派与金衣帮发生冲突的经过,他所说的,和江青等人在旅途上耳闻的相差无几,大家却沉默的聆听著没有表示什么,于是,华明轩有些惶惑与期待的望者各人,邪神不可察觉的笑了笑,大旋风白孤却忍不住道:“华老师,听说贵派已与金衣帮明伫暗伫干过几次了,是么?”华明轩尴尬的点头道:“是的,不过大家俱非外人,老夫也不怕说出来丢脸.唉,这几次遭遇上的拚斗,失败者俱为敝派,算起来,已有将近十余名弟子伤在金衣帮手中了,他们手段极为毒辣,几次动手,我方非死即残,少有幸者…:……”长离一枭有意无意的笑了一声,道:“那么,贵派少掌门也孥不出一套办法来么?或者,至少他也可以稍为有点作用呀,总不会束手无策吧?
    闻说少掌门精明强干,才学超人………”长离一枭的话,每句都像一根根的利针,毫不留情的刺入侯英耳中,扎在他的心上,冷酷而尖锐。
    于是,他面色苍白的深垂著头,双手神经质的互相搓揉,强烈的自卑感流露于外,但是,他却不敢抬头直视长离一枭,那怕只是瞄一眼也不敢,假如世上有懦夫,那么,他或者就是了。
    九天神龙华明轩难堪的乾笑两声,语声十分不自然的道:“这个,呢,这个,卫岛主过誉了,英儿实在愚鲁得很,而且,老夫无能,也没有传给他什么惊人的艺业,几次的争战,英儿都没有碰上,嘿嘿,都没有碰上…………”说著,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偷伦瞧了爱女一眼,于是,他忽然悲哀极了,华小燕正感到羞辱的噙著两眶泪水,背著人在悄然擦拭。
    是的,她是会这样的,怒江派的门人弟子,大多知道,在昨夜的遭遇接战中,侯英──他们的少掌门、如何被敌人吓得滚倒地上,全身发抖,又如何听任他的同门哀号而不顾的独自逃去,在刀光剑影中,在血肉横飞下,才能纤毫毕露的揭示出一个人的本性来。因为,那是生死的关头,澈底与本身有看利害的时间,往往就在这种关头,这刹那的时间伫,可以认清一个人的本性──赤裸裸的本性。
    “看情形………”华明轩吸了口气,续道:“金衣帮不会再等待多久,最多就在这两天便会发动攻击.他们所以迟迟未动,据老夫推断,很可能是等待帮中高手齐集,要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将吾等击溃!”大家又沉默了一会,江青忽然一笑道:“师父,假如他们来,那么,被一举击溃的必是金衣帮自己!”一句正式的承诺,一种真正的力量,终于由江青首先表露了出来,华明轩欣慰欲狂的返身紧紧扶著江青双肩,颤抖的道:“是的,青儿,是的,假如他们来,一定能消灭他们,为师是说,有为师的首徒伸出援手的话………
    江青望者老人那苍苍白发,重叠的皱纹,凄楚的眼神,不由自心中泛起一股悲凉之感,他低沉而有力的道:“师父,这原是徒弟份内之事,那有什么应不应该之言呢?弟子原本便属怒江一派啊,弟子有生之日,只要师门有所差遣,不论天涯海角,弟子必会全力以赴,誓死不辞的……………”华明轩哽咽著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只能凝望著江青,泪水中,江轰那张俊美的脸庞在蒙胧的扩展著…
    长离一枭深沉的道:“华掌门,其实,毋需阁下担忧,我们早已决定供效驱策,不会袖手旁观的,在任何情形之下,皆是如此。”玉笔圣手曹慕荣赶忙在一旁陪著笑道:“这个自然,只要各位稍肯赐助一臂,则敝派胜券在握矣,不过,嘿嘿,只是偏劳列位了…………”
    邪神看了玉笔圣手一眼,冷冷的道:“现在,老夫认为,已经毋庸再以虚伪的客套充斥门面了!”玉笔圣手闻言之下,不由老脸一热,讪讪的不敢多置一语,九天神龙华明轩急忙向各人使了个眼色,肃立让客。
    于是,邢神微微一晒,缓缓向华明轩的宅门行去,于是,当江青紧跟者欲待起步之际,一声尖锐的呼哨声倏忽晌起!
    邪神漠然转身,眼廉垂阖,形色丝毫不动,江青出身怒江派,是而怒江派的一些规矩法门他都明白,这时,他晓得,呼哨声乃是在传递著十万火急的告警讯号!几乎是一条长长的尾巴,在那声呼哨晌起之后,一声接一声的呼哨,已连续不断的跟著传来,哨音尖长颤抖,有如鬼泣,在不同的方向,不同的处所,此起彼落的响成一片,听得人心烦意乱,惶惑不已。
    长离一枭抿唇微笑,满不在乎的道:“华掌门,来了?”九天神龙华明轩有些紧张的点头道:“来了,他们果然来了…………”玉笔圣手曹慕荣“叮当”一声,一对白玉判官笔早已握在手中,向两旁拥立的怒江派弟子打了个招呼,各人己纷纷抄起兵刃,飞快地奔向哨音传来之处,一些老弱妇孺,亦慌乱无比的搀扶躲藏,意态惶惶。
    江青向邪神靠近一步,道:“爹,我们何时出手?”邢神一抚黑兰髯笑道:“在听到第一声杀喊之时。”此刻,凌云山庄内人影奔走不息,往返调度,刀光闪耀,个个全是一身蓝色劲装,满面紧张之色,为迅速的,偌大一个庄子已在刹那间平静空荡了下来。
    四处传警的呼哨声,稍微停息了片刻,又倏然刺耳的晌了起来,几乎是在哨音晌起的同时,一片震人心弦的杀喊声已自庄东的一丛树林中传至!
    长离一枭望著邢神,邪神微微颔首,于是,绝斧客陆海已大吼一声,单人匹马扑向庄东林前而去!
    华小燕一声不晌:闷著头随后赶去,侯英却十分为难的看了华明轩一眼,正在犹豫不定,这位怒江派的掌门人已不悦的哼了一声道:“英儿,你的妻子已经去了,你还有什么等待的?”侯英面孔飞红,他低低应了一声,看得出有些虚怯的连忙快跑追上,一面高叫者华小燕等他。
    江青心伫又不禁涌起一丝难言的滋味,红面韦陀也叹息著摇摇头,是的,假如一个帮派的未来继承人竟然如此懦弱无能的话,那么,这个帮派的命运,已是显而易见的可悲了。
    忽然──
    彷佛一阵洪水泛滥,杀喊声混在凄厉的呼哨声伫倏而自四面八方晌起,田野、树林、草丛、石陵,可以隐蔽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刹那间现出无数穿看金色衣衫的人影来,他们的兵刃与衣棠,在阳光下反映著刺目的光彩,每个人才一现身.便似猛虎出押般疯狂的向庄内扑来!
    于是,弓弦声“铮”“铮”不绝,石灰包“噗”“噗”投裂,兵刃交击声掺杂在怒吼声伫,躯体跌落陷阱的沉浊声揉和者惨号的余音,有几处已冒起了熊熊的火苗,烟雾迷漫,人影幌掠,点点闪动的寒光四周游移,点点的鲜血迸溅扬射,一场大杀伐的序幕已经拉开了,而且,可以预料,他闭幕时的境况必然苍凉无比。
    长离一枭目光略一环视,冷然道:“飞雷往南阻敌,闪雷往西阻敌。”飞闪二雷迅速的照者他们岛主所指示的方向去了,邢神颔首一笑道:“老夫在此地等候那铁牌开山吕宁到来,擒贼,先擒其王。”江青忙道:“爹,青儿想前去阻挡一阵……”邪神略一沉吟,道:“好,尚请白贤侄相伴,蕙丫头便陪在老夫身旁。”夏蕙才待表示不愿,江青已猝然电射而起,一个起落,已飞跃出七丈之外,大旋风白孤拚命赶上,边大叫道:“老四,慢点呀……”江青向后一招手,一口气已扑到那庄东的树林之前,林内人影奔掠,杀声震天,早已混战得血肉横飞,但是,四处都是金衫耀目,穿著蓝色劲装的怒江派弟子正节节败退,难以支撑,看情形,金衣帮此次出征,人数之众,像是倾巢而来呢!
    江青目光一掠,发现绝斧客陆海正独力攻拒看一十二名金衫大汉,其中有一个红发老者,武功最为卓越,出手之间,猛捷如风,闪挪游移,宛如行云流水,捉摸不定,他正面与绝斧客拚斗,其他十一名金衣帮大汉则分立四周,寻隙攻击,成为一股极大的牵制力量。
    另外,一个光头老人,正与一位儒生穿著的蓝衣客捉对拚杀,但是,那年约四旬的蓝衫客却已落在下风,出招接式,不仅左支右绌,更有了内力不继之状;穿金衫的光头老人,手中那粗若鸭蛋,遍体黝黑的行者棒越舞越勇,步步进逼,满脸的横肉,织成一片狰猝狞冷酷的笑意。
    江青知道那中年儒生,就是自己的六师叔“芦屋寒士”郑三诗,那光头老者,不问可知,必为金衣帮内三堂紫麟堂主“六指行者”汪明。
    在脑中极快的做了一度思考,绝斧客力战十二名金衣帮高手,丝毫没有落败之状,而芦屋寒士郑三诗却已逐渐不支,落败只是迟早之事了。
    江青一声不晌,似鬼魅般向六指行者汪明悄然掩进,抖手之间,已将冲到身旁的两名金衣帮众劈倒,同一时刻,他已似电光石火般倏而运起食中二指,戮向汪明背脊十二环骨。
    于是──
    彷佛十二股无形的尖锥,自冥渺中突然袭到,是来得如此迅速,如此诡异,锐风起处,有如十二只恶魔的手,骇得汪明大叫一声,拚命转出七步,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九腿十一棒,江青更酒脱的向芦屋寒士微微躬身,道:.“六师叔,请退。”在躬身与说话伫,他的身躯不易察觉的迅捷摆动者,因为摆动得太快,以致使人看来好似没有任何移动一般,然而,就在这幅度极小的闪移中,六指行者的九腿十一棒都落了空!
    芦屋寒士暗中吸了一口冷气,跃出寻丈之外,回头叫道:“青儿,怒江派的人都瞎了眼,不抱金玉藏破絮!”江青恭谨的道:“六师叔,过誉了!”“六师叔”三个字出口,他已再度闪开了六指行者的十七棒,“过誉了”三个字尚在舌尖打转,他却已经还攻了十掌二十一腿!,六指行者汪明额际青筋暴现,棒舞如飞,呼呼轰轰,一条条的黑芒,像煞一缕缕女巫的长发,又似满天翔舞的乌龙,纵横交错,好不惊人!
    江青毫不在意的左挪右闪,进退自如,间歇中来一两下狠招,就凭这两下狠招,已逼得六指行者束手束脚,不易施展了。
    周围的战斗,依旧不停的在进行著,地上,已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殷红的血迹与□坜的肚肠五脏,酒落得处处都是,红得扎眼,红得嗯心,但是,没有人理会这些,也无暇理会这些,每个人的眼睛伫都喷著火,每个人的脑海伫却是一片空白,双方所能想的.所能体会的,只有杀,杀.杀!
    穿蓝色劲装的怒江派弟子,已逐渐被金衣帮所属逼到一隅,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圈子,而只要怒江派被围的各人被敌方冲破一个缺口,那么,金衣帮方面便可一涌而入庄内,将他们各个击破。
    怒江派方面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各人俱是咬紧牙关,浴血苦战,双目怒瞪著,手臂猛挥著,血光涌现,便有人倒下,分不清是那一边的,不晓得是谁的血,总之,明白了有了结果,知道了必是失去一个敌人──或是朋友。
    杀喊与惨叫混杂,怒吼和厉叱揉掺,金衣帮的包围圈更小了,金色的光辉灿闪,已有三五个金衣帮众冲入庄内,开始放火烧物………
    江青凌厉的攻了敌人七招,冷冷的道:“汪明,喝令你的手下停止进犯行动,否则,悔之晚矣!”六指行者汪明运棒如风,无休无止,他微带喘息的厉声道:“好朋友,阁下艺业高超,气宇不凡,这淌浑水,还是不沾的好,嘿嘿,形势已摆在眼前,识时务者才是俊杰!”、江青又闪让了对方三腿六棒,淡淡的道:“汪明,你忘记在下后面那句话了。”六指行者攻势倏转狂猛,大笑道:“阁下功夫亦不过如此,假如再不风转舵,呵呵,即可明白谁将悔之晚矣!”江青身形一偏,猝然拔升空中五丈,声如金铁,毫无情感的大叫道:,“陆旗主,记得义父所说的“鱼眼么”?”。
    绝斧客陆海豁然大笑,银练短斧倏而收回,在手臂上一盘一绕,又猝然向斜刺伫飞出,那沉重的短斧,所出手的路子是如此奇妙而不可思议,“喀嚓”一声,一枚斗大头颅已挟著满天热血飞至半空!
    在这被斩的金衣高手旁边,他的三名同伴,欲待救援已是不及,正自惊得一楞,那柄银练短斧已似活蛇般在空中伸缩两次,“呼”的砍向另一名大汉!
    于是,那红发老者怒火填膺,大吼一声。掌腿齐出,疯狂的扑向绝斧客而来!江青在空中优美的滑了一个半弧,遥遥一掌劈向六指行者,身形一斜,似天际流虹般落到红发老者身侧,左掌倏抓老者后颈,右掌竖立如刀,幻妙的一闪之下,已猛然劈飞了一名金衣大汉!
    满口的鲜血尚未自那名翻跌出去的金衣大汉口中喷出,另外三名金衣帮所属亦已遭到了相同的命运,惨嗥者摔出寻丈之外!
    红发老者始才险极的躲过了江青的一抓,绝斧客陆海已乘这瞬息之机又连环出手,斩死了两名金衣大汉!红发老者气得目欲喷火,裂石断流的大叫一声:“卑鄙!”一个大旋身,漫天掌影已罩向绝斧客而去!
    江青微微一笑,正待迎向已躲开他那一掌,又自冲来的六指行者,林荫深处却有一个混身浴血的蓝衣青年,抱著一个似是受丁伤的少女,亡命般向这边奔来!
    紧随者,一名身材魁梧,有如半截铁塔似的金衣大汉,自后狂笑著追来,边讽辱的叫道:“侯少掌门。阁下身为一派之主,却只会抱著老婆逃命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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