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八法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十三章赫赫邪神
    江青慌忙向侧傍闪出,只手微抬,一股软绵而强轫的无形劲气立时舒卷而出,轻灵地将玉麟连君毅兜起,送出三步之外。
    这时,连君毅的面孔通红,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对江青铭感的深度,可以自他那泪痕未乾的俊眼中看得很清楚。
    祝颐在傍笑道:“连兄何苦如此,论情论理,我四弟岂会拆散人家美满鸳侣?”
    玉麟连君毅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语声有些混淆吃力的道:“江……江兄……
    我,我说不出多么感激你……在下此生此世已不能用任何方法报答你对我的思惠于万一,江兄,原谅我方才的莽撞,与你一比,我实在太肤浅了……”
    江青苦笑了一下,轻轻摇头道:“连兄万勿如此,你们本来已是同林鸟,在下对你们又有什么帮助的地方呢?假如一定说有,也只不过是略微开导了二位几句,这太不算什么了,朋友之间、未来就应该互相协助的,你说是么?”
    玉麟连君毅愧然垂首,默默无言。
    江青回首一瞥站在老远,呆若木鸡似的几个青衣下人,沉声道:“连兄现下居于杭城么?”
    连君投急忙点头,道:“是的,在下已经艺满出师,在江湖上闯了两载,这次是回家过年……”
    江青轻轻的道:“连兄与小萱是何时相识的?”。
    玉麟连君毅那张俊美的面孔,又没来由的红了一下,嗫嚅的道:“在下与萱妹,结识于半年之前,乃是由苍浪子轩辕石老前辈所引见,轩辕老前辈,及唐伯皆为家业师之挚交好友…………”
    江青一笑道:“唔,日子不短也不长,你一见面便爱上小萱了?”
    连君毅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有些见腆的道:“是的,刻骨铭心。”
    “你会永远如此对她么?”江青深沉的说。
    连君毅果敢的抬起头来,双瞳中散发著逼人的坚定光芒,他恳切的道:“永生永世,江兄,你放心。”
    江青安慰的点点头,在面孔上展开一个灿烂的微笑,向站在亭内,犹在拭泪的唐小萱行去,亲切的道“小萱。我要走了,今后,愿意和我交个朋友么?愿意将我看成你的大哥哥么?”
    唐小萱睁著那双泪莹莹的大眼睛,凝注著江青良久,她彷佛要在这一段凄楚的时间里,将江青的影子深深地印烙在心版之上,这凝神,这气韵,充满了悲切与绝望,有一股令人梦牵魂萦的感触。
    江青觉得有些承受不了对方那注视的眼神,他故意藉著一声咳嗽将目光转到一边,仍然真挚的道:“愿意么?小萱,你尚未回答我。”
    宛如在跋涉了一次长途的旅行,是如此的艰辛与牵强,唐小萱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是,这又是多么悲伤的应诺啊!
    江青招呼连君毅来到身边,道:“连兄,大喜的日子再在那一天?”
    玉麟连君毅有些尴尬的道:“本来,在订婚之后,在下一直就想快些与萱妹妹正式成亲,但是萱妹妹却坚决不答应……”
    江青微喟道:“傻丫头,她在等谁呢?又有什么意义呢?连兄,我看,你们还是早些行了秦晋之礼比较好……”
    连君毅有些兴奋的道:“江青,在下居于西湖之滨,翠堤胡同第一家,到那里问连将军府任谁都知道,在下双亲,为了在下婚事,早已焦虑无已,江兄可否莅临舍间,亲告在下二老此事?老人家如若听到了这个消息,欣悦之情必较在下更甚……”
    江青转首向垂著颈项的唐小萱道:“小萱,你有什么意见么?”
    唐小萱幽怨的看了江青一眼,恨声道:“你就这么巴不得我嫁出去么?”
    江青笑了,拍拍她的肩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是为了你们著想,到了现在,你又何苦再折磨人家呢?傻妹妹,别孩子气了,在最近,我即将远行,假如你们不决定一个日子,只怕我连喝你们喜酒的机会也没了,这该多么遗憾呢?小萱,别忘了,在今生,我只有一次吃你喜酒的机会……”
    唐小萱那对美丽的双瞳又迷蒙了,她轻轻的呢喃:“今生只有一次……是的……只有一次。”
    她猛然抬起头来,道:“好,君毅,我一切依你,我不会再傻下去了。”
    玉麟连君毅高兴得脸红脖子粗,在这么冷的天气里,额际竟然沁出粒粒汗珠,他有些手足无措。吃力的道:“委曲你了……萱妹妹,等我们这就回去禀明二老,即时请师父老人家来杭,选定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马上成亲……”
    他说到这里,又回身向江青长揖道:“江兄,尊驾可一定要到,江兄,你一定会明白,在下与萱妹妹是如何期望你在我们成亲那天前来观礼……”
    唐小萱抿抿嘴唇,冷然瞧看江青,道:“江青,你屑于来么?”
    江青心里一震,暗忖道:“这小妮子好厉害,她竟然看出我不会再去见她之面,所以故意用语来套我,唉,她怎知道见面之后,尤其在她成亲那天,她会忍受得住心绪的激动么?
    她会毫无感触么?假如那时有所失态,却如何是好呢?”
    想著,江青温和的道:“小萱,别讽刺我,我尽力赶来……”
    唐小萱紧逼不舍的道:“一定?”
    江青眼廉半阖,深刻的道:“小萱,别逼我,不论任何时候,我们一定会有见面的机缘,别忘了,下次见到我,要称为江哥哥……祝福你们长比翼,永连心,问候令尊及轩辕前辈,再见了,后会有期。”
    他说完话,向二人抱拳一礼,左手一带祝颐,已彷佛雪花般飘出五丈之外,唐小萱不自觉的伸出两手,却凝结在半空不动,纤嫩的十指,结成疤痕的小指头,与她的心同在颤抖。
    连君毅握住唐小萱的双手,却急惶的大声叫道:“江兄,江兄,你住在那里,在下如何去探访你?”
    两条人影如惊鸿般泻出数十丈外,只传来一缕悠远得有如九天之上响起的声音:“长离已吞声,再别何恻恻?旧缘随春去,新笑映烛前……”
    沉寂了,消逝了,一切都平静后,连君毅轻轻的叹道:“真是君子,不愧为天下霸才,武林瑰宝,”唐小萱神色凄迷,喃喃自语:“旧缘随春去……旧缘随春去……”
    连君毅笑吟吟的道:“不错……新笑映烛前……好,好,新笑映烛前……”
    唐小萱回头怨恙地白了身傍的人儿一眼。赌气道:“呆子,回去吧,你还有兴致在这里欣赏雪景么?”
    玉麟连君毅慌忙上前陪小心,唯恐稍有失闪的扶著唐小萱行向亭内,瞧他们相依相搀的背影,这该是多么相衬的一双?天下的事,或者都不能尽善尽美,但是,有点缺陷,有些回忆、不是更来得诗情画意么?
    又是掌灯时分了。
    冬日的白昼显得特别短暂,可是,冬日的夜却够美,冷是冷了点,却含蕴著令人沉入幽思的情韵,增添了淡柔的氤氲。
    战府大厅内,炉火正旺。
    红面韦陀战千羽坐在火炉之前,浅啜著一杯香茗,他的对面则是长离一枭,这时,二人眼睛半眯,在倾听著江青述说白天的遭遇。
    江青那令人不敢逼现的双目,正闪射著湛然的异彩,他娓娓低谈著白天的事,祝颐间或在傍补充两句,空气中有著祥和与安祥的气氛。
    末了,江青微笑著道:“在昔日,我早就说过她能寻到一个年轻俊逸的郎君,现在果然证实了我的话,小萱到底还是个孩子。”
    战千羽摸摸下颔道:“四弟,你这件事做得很对,天下最傻的人,莫过于去为一件不可能得到结果的事而苦恼,与其如此,不如乾脆早些说明了断,也免得将来深陷难拔,酿成悲剧……”
    说著一顿,继又叹息道:“唐家丫头也真够痴,她遇著你的时候,的确是晚了,姻缘是老天爷早已订好的,谁也勉强不来……”
    长离一枭倏然接道:“小兄弟,那妮子够美么?”
    江青颔首道:“相当美,尤其那颊旁的小小酒涡,唇角的美人痣……”
    长离一枭的眼睛在红红的炉火照映之下,有著一股特异的色彩,他望著炉火,轻轻的道:“那么,你为何有些怅然呢?”
    江青笑道:“前辈的鉴察力好生尖锐,不错,在下的确如此,前辈,当你喜欢一朵花,一件雕刻,你一定愿意它长在你眼前,甚至属于你,然而当它一旦失去时,多少也有些空虚之感的,对么?假如唐小萱是一件物品,在下决计不会让她属于别人,但是,可惜她是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前辈,这就完全不同了,在目前,在下如果再有此等奢望,就未免太过于幸薄和浪荡了……”
    长离一枭大笑道:“好譬喻,小兄弟,你行,大丈夫必须如此。”
    祝颐忽然插嘴道:“咦,二哥呢?”
    战千羽笑了一声,道:“你这二哥真是为老不尊,他与侍候龙儿的战荣一同跑去听大鼓去了。”
    江青道:“二哥兴致真大,天这么冷还老住外跑。对了,三哥,你回来还没有去看看裴姑娘呢?别让人家等久了。”
    祝颐端起身傍的茶喝了一口,笑道:“老四,休要调侃为兄,将来等你的人儿回到身边后,小心为兄也不会饶你的啊!”
    江青苦笑了一下,道:“将来?这个日子够长了……”
    长离一枭一看江青神色又黯淡下去,急忙打岔道:“小兄弟,你最近可有什么计划到外面走走?老夫可以陪你……”
    江青沉思了一下,缓缓的道:“在下想在最近几日动身到滇境师门一探,虽然怒江派对在下已无留恋,但祖师教养之恩却不可稍忘,离开师门多年,也应该回去看看了……”
    红面韦陀战千羽道:“正是,待过了十五元宵之后,为兄陪你走上一遭。”
    长离一枭亦兴奋的道:“好小子,老夫早就想到滇边一行,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顺便也见识一下那位待你义重情深的师父九天神龙华明轩!”
    江青不由暗地里感到一阵寒栗,他明白长离一枭口中所说的“义重情深”这四个字是代表著什么意思。
    江青与红面韦陀战千羽心中一样明白,连忙接道:“卫岛主,兄弟拜弟之事,想必卫岛主早经知悉,那华明轩虽然待四弟有亏,但好歹也是他的授业恩师,过去的一切,就让他过去算了,二十年教养之恩,总不能太过忽视……”
    长离一枭俊逸的面容在炉火的照耀下不怒自威,他沉重地哼了一声,唇间那抹深邃而古怪的微笑却冷冷地浮起,缓缓的道:“二十年教养之恩?不错,将自己的女儿顶在财势的方孔中,配给一块绣花枕头,将江青的掌门之位剥夺,私心传于不该得位的女婿,轻视江青,侮辱江青,带著可怜的目光施舍江青一丁点儿情感,哼,老夫最器重,最爱护,最钦佩的亲人、兄弟,岂能如此容人凌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江青老弟放得过,老夫却难以忍下这口气,这件事老夫已经想过不止一天了,二十年的教养算得了什么,这施舍的教养,侮辱的教养,他们教了江青老弟一些什么?花拳绣腿,养了江青老弟些什么?粗茶淡饭,二十年的日子,所有对江青老弟的蔑视与轻藐,打击与折磨,还不够顶那花拳绣腿,粗菜淡饭么,还给怒江派的陈拳滥腿,老夫用黄金玉替江青老弟结算他那二十年的养育所言,一刀两断,然后再追旧账!”
    江青在一傍听得冷汗涔涔,他明白长离一枭对他的情感是如何深厚,他更清楚长离一枭待他的真□与爱护,这是强烈的爱,然而在强烈的爱中,往往都附著深厚的偏袒,并且这偏袒有时也过于激厉。
    师门的恩惠是如山的,纵使有错、有亏,但都能在人类的伦理与感恩中消弥于无形,或者,受的人吞著辛酸,但是,谁叫你曾列入那一派的门墙呢?谁又使你受过他的恩泽呢?
    师门不记愁,冤家宜解不宜结,原是江湖男儿的磊落本色,武林两道不成文的定律啊!
    江青诚恳囊地望著长离一枭,深刻地道:“前辈,在下现在还算是怒江派的弟子,不论他们待在下如何,总要在那恩师如山的德泽下抛舍怨恨,在下永远不能忘怀怒江派给予在下的打击与创痛,但是,在下却亦不能报复本门任何师众,在下自幼孤苦伶丁,为一弃婴,被恩师抱回,抚育成人,这其中之恩德,物质可以换算,慈情爱心却无法以世间任何财宝补还。前辈,前辈爱我如子如弟,便乞前辈看在恩师自幼育我,免得我冻饿而死在郊野的情份上莫再追究,昔年若非恩师,今日亦恐无我,纵使恩师带有私心,也就罢了,人有受恩还报之心,他待我薄,我不怨恨,时间悠久,总会使他明白悔知……”
    长离一枭怔怔地看看江青,良久,他低沉的道:“小兄弟,你确实毫不怀恨,没有报复之意么?一江青坚定的点头,道:“是的,因为那是在下恩师。”
    静静地沉思了一阵,长离一枭道:“小兄弟,你或者是对的。”红面韦沱战千羽赶忙笑著道:“过去的,便让他过去吧,九天神龙华明轩也活了偌大一把年纪,人老了,自私之心总是免不了的,四弟如此待他,已是仁尽义至,叫华明轩自己去忏悔,总比明著的报复好得多……”
    他又转首向长离一枭道:“卫岛主,兄弟浅见过于违意,尚请尊驾包涵。”
    长离一枭淡淡一哂道:“战兄客套了,吾等性格迥异自然在对事物观点上有所不同,但是,吾等却俱是抱著关怀小兄弟之心意为原则,总想做出点使他舒愉之事,不论孰对孰错,都是为了吾等所爱之人,战兄以为然否?”
    战千羽笑道:“这是当然,岛主对兄弟拜弟之关怀爱护,已是有目共睹,有事为证,四弟得岛主如此垂爱,实为难得……”
    江青望著眼前这两位同属武林中的霸才,又同样深刻地爱护著自己的老人,觉得一阵少有的温暖包围著他,这温暖的感觉,是世间任何物质所换取不来的,人有天性,便是如此了。
    忽然--
    一个青衣下人急促地跑到厅门外,向里面望了一下,红面韦陀战千羽见状威严的咳了一声,道:“战寿,有什么事么?”
    那青衣下人急步走进来,向江青等人躬身行礼,又转向战千羽道:“回禀老爷,大门外有一位老人家求见……”
    战千羽不以为意的道:“是那一位,你以前见过没有?”
    这下人略一思索,摇头道:“从来没有见过,那老人家瘦瘦高高的看不出确实年岁,他老站在暗影里,讲话的口气却狂得吓人……”
    红面韦陀战千羽笑笑道:“哦?怎么个狂法?”
    下人战寿吸吸鼻子,道:“他一拍开门就站到阴影里去,小的问他找谁,他却根本连理都不理,只告诉小的一句话……”
    长离一枭在傍听得火气顿升,阴沉地道:“那句话?”
    战寿一看长离一枭那副冷冰冰的面孔,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急忙道:“他说,不论谁是这里的主人,叫他即刻出来见我……”
    红面韦陀战千羽十分纳罕的道:“奇了,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找到老夫的门上来施狠发威了?这倒是少有的事哩……”
    长离一枭古怪的笑笑,道:“天下之大,就有些悍不畏死之徒,奈何!”
    他说到这里,神色倏寒,道:“假如有人寻事生非寻到这里,那么,他就真是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留恋的了,战兄,吾等不妨过去看看。”
    红面韦陀战千羽含笑站起,正待偕长离一枭向外行出,江青却若有所思的伸手拦住,他慢吞吞的道:“战寿,那位老人家口音加何?穿何种衣服?”
    战寿有些迷惑地望著江青,沉思了片刻,道:“回江爷的话,那位老人家口音低沉,却有如雷鸣,语韵十分慑人,那儿人氏却听不出来,穿的好像是……好像是一件看不出质料的黑色长袍……”
    非常令人惊异的,江青面孔上的神色斗然转变,瞳孔中倏而射出一股湛湛光彩,这转变的神色与灼灼生辉的光彩互相揉合,成了一种惊喜过度的表情,这喜悦的程度已几乎超出了江青心灵上所能负荷的极限,在寻常,甚至在眼前的每一个人,都从来没有看见江青曾经如此地兴奋与喜悦过。
    长离一枭罕然瞧看江青,道:“小兄弟,你怎么了?”
    江青忽地站起,双臂伸在空中挥舞,雀跃地大叫道:“是的,八成是他老人家……”
    红面韦陀战千羽也十分迷糊的道:“谁?四弟,你在说那一个?”
    江青忘形的一手拉著长离一枭,一手扯著红面韦陀,三脚并作二步的向大厅外面去,边回头叫道:“三哥,你也来,快,快呀!”
    三个人急匆匆的经过长廊、花园,不稍迟缓的奔向大门,长离一枭一面跟著江青跑,一边笑道:“小兄弟,老夫尚没有看见你如此激动过,你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红面韦陀也微喘著笑骂道:“好小子,这么跳跳蹦蹦的,敢情为兄也返老还童了……”
    迅速的,三人已来到半掩的大门前,老战贵醉眼惺忪地依在门傍,一见红面韦陀就唠叨著道:“老爷子,不知是那一位如此好兴致,大冷天等在门外喝西北风……”
    江青无瑕睬他,一斜身已自门缝里溜了出去,长离一枭一拨大门,老人静静地注视著他们。
    红面韦陀略一迟疑,正待发话相询,江青已抢上一步,双目大睁,仔细向那老者瞧去。
    于是,那老人低沉的一笑,语声浑宏,却包含了无限慈爱的道:“是青儿么?”
    江青全身一哆嗦,是的,这整日萦回在梦中、在心上的慈祥语声,他已盼切得太久了,依恋得太久了,他喜极泣叫:“爹!……”
    彷佛一个幼小的稚童,看到了阔别多年的亲人,是如此亲热,如此兴奋的奔向那黑袍老人,整个身躯都投入他的怀内。
    黑袍老人张开双臂,紧紧地拥著江青,他所有的尊严都宛如在这刹那之间消逝无余、代之而起的,是一种超乎世间一切的慈爱与亲情,老人那异乎寻常的双目,在黑暗中闪耀著欣悦的光彩,口中喃喃低语:“青儿……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他激动的紧抱著江青,又将他的面庞抬起,细细端详,语声颤抖的道:“宝宝,青儿,这些日子来过得可好?你瘦了,也憔悴了,我的孩子,有什么事折磨你?告诉爹,让爹为你想想……”
    江背那双俊朗的星目中流转著欣喜的泪水,他的面颊在老人肩膀上摩挲著,轻轻的道:“爹,青儿没有事,见到你老人家,什么事都不关紧要了,爹,你老人家一定够寂寞了,怎么来前也不通知青儿一声?好让青儿去迎接你老人家,爹,青儿想煞你老人家了!……”
    老人高与的呵呵笑道:“宝宝,为父的何尝不想你?两年之期未到,爹就忍不住思念之苦,先来寻找于你了,爹实在等不及这要命的两年时光,青见,你干得好,这一路上,爹多次听到别人谈论你的事情,好孩子,你成名了,呵呵,爹的儿子果然与老子一样,都是好汉,都是英雄!”
    江青低位的道:“爹,这一切,都是爹赐给孩儿的……”
    老人挽著江青,又不舍的拥了他一下,笑道:“青儿,咱们爷俩只顾叙旧,倒连累你的朋友久等了……”
    江青这才如梦方觉,急忙拭去眼角泪痕,扶著老人行上台阶,在大红灯笼的晕黄光芒照映下,这位黑袍老人清瘦而坚毅的面庞上,有著一片令人颤栗的浩然光辉,那双眸子开阖之间,精芒闪闪如金蛇电火,即使天下的第一流武林高手,豪杰勇士,也不敢正眼逼视!
    黑袍老人含笑注视著静立眼前,神色怔惑的长离一枭及红面韦陀二人,江青连忙赶上一步,兴奋的道:“前辈,大哥,这位便是在下义父……”
    黑袍老人微微颔首道:“老夫邪神厉勿邪,”这几个字,宛如自九天之上掉落的金石,又似雷神击起的惊天霹雳,有入云裂石之威,震得连长离一枭及红面韦陀这等武林豪雄也不禁有些头晕目眩,骇异无伦,不错,这正是天下一代宗师的邪神宏威啊!
    长离一枭满面虔诚,神态恭谨地缓缓下跪,有力的道:“晚辈末学,东海长离岛第一代岛主长离一枭卫西叩拜老前辈万福金安。”
    红面韦陀战千羽亦谨惶诚恐的跪倒于地,恭敬的道:“晚辈弟子红面韦陀战千羽叩见前辈仁伯大人。”
    黑袍老人--名倾天下的邪神厉勿邪回头瞥了江青一眼,目光中有著徵询的意味,他是在问江青二人与他的关系。
    江青站在一傍,轻声道:“爹,卫前辈乃当今天下第一人,是青儿最为祟拜之人,卫前辈更待青儿如子弟,照护备至,战大哥是青儿的结义大哥……”
    邪神呵呵一笑,上前扶起二人,道:“只知青儿在杭川庆春门战府,却不知乃是青儿拜兄之家,那丫头想青儿也想迷糊了,连话都不曾说清楚……”
    江青疑感地道:“那个丫头?”
    邪神故作怒意道:“小子别问,待为父的稍停再跟你算账。”
    他回首向二人道:“卫岛主……”
    长离一枭慌忙道:“请前辈以晚辈视之,如此称谓,实不敢当……”
    那神稍一迟疑,豪迈的笑道:“也罢,老夫叨长几岁,便卖个老,卫贤侄,战贤侄,青儿在江湖上闯荡之期,幸得二位照拂协助,老夫这里先且谢过……”
    二人忙道:“不敢,江贤弟与吾等义结生死,理当如此,谈不上什么照拂……”
    那神连连颔首道:“好,好。江湖之上一向险诈,青儿年幼,经验尚差,如有二位指导于他,不啻明灯在傍,如虎添翼,要交,就是要交像你们二人一般有血性之人,有义气之人,呵呵,青儿有幸,即乃老夫有幸也……”
    二人又急道:“晚辈不敢,前辈言重了……”
    这时--
    十二盏大红灯笼忽地高高挑起,正门大开,战府所有下人均已鱼贯排列两傍,整齐无声的伏跪地下,祝颐正跪在门槛之外,恭声道:“弟子祝颐叩见仁伯大人金安。”
    邪神亲自趋前扶起,边笑道:“小伙子,你也是青儿的桔拜义兄吧?可是老三?”
    祝颐有些受宠若惊的道:“承蒙仁伯大人垂问,江青贤弟之三哥即为弟子。”
    邪神连连道好,又回身道:“战贤侄,好排场,呵呵,老夫已多年未受到人如此礼待了,战贤侄,叫他们起来吧!”
    说著,邪神自怀中摸出一个虎皮小袋,倒在手中,却尽是一块块同样大小,同样形状的六角星式蓝宝石,他缓缓的走向第一个下人,而当各人的眼光始才看到他将一块宝石交到第一个下人手中时,他已自门边最后的一个下人身前走过,每个佣仆的手中都已塞入一块珍贵的星状蓝宝石,而邪神并未明著施展功夫,就已几乎在同一时间,令人难以察觉地走完了两排跪在地下的二十多名下人面前,长离一枭见多识广,不由心中一震,暗赞道:“好一手『缩天地为一指』,这门功夫已经绝传了八十多年了……”
    红面韦陀战千羽此刻恭声道:“多谢前辈仁伯大人重赐--”二十多名下人随著战千羽的语声齐齐轰然谢赐,邪神和声道:“罢了--”战千羽又弯著腰道:“请仁伯大人入内……”
    “好,只是,战贤侄,可千万不要多礼,你们在心中敬重老夫,已经很令老夫满足了。”
    说完,邪神在战千羽、长离一枭二人引导下行向大门之内,祝颐在后面一扯江青衣角,悄然道:“四弟,这位就是你的义父邪神老前辈吗?”
    江青颔首笑道:“不错,三哥,有什么不对么?”
    祝颐摸看头道:“四弟,照算起来,邪神老人家最少也有一百二十岁上下了,怎么看起来只有六十来岁左右?而且好似比大哥还年轻得多。”
    江青一哂道:“这就是功夫了,三哥,内力之厚如能达到三花聚顶,六合开元之境时,便能以驻颜增寿,这算不上奇……”
    祝颐笑道:“那么,四弟,你练到这一步了么?”
    江青砭砭眼,道:“不敢,三哥,在四年之前下山之时,为弟已有这个道行了……”
    他一拖祝颐飞身赶进,边笑道:“咱们快进去吧,三哥,别羡我,有一天你也会达到这个境地的!”

举报

第九十四章云山来雁
    翌日正牛。
    战府的大厅内高排酒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是欢迎邪神的场面,不过,除了战府之人,没有邀请任何一个外宾。
    邪神高倨首座,颜容甚欢,他频频和各人乾杯,一双有如电火似的犀利眼睛,却不时慈祥的注视著他身傍的江青。
    红面韦陀战千羽红光满面,他高兴极了,两甲子以来一直雄霸天下武林,称为武圣的邪神,竟会在他家中住留饮宴,这是何等光彩之事?又是何等荣耀之事?日后的岁月中,足够他回味的了。
    长离一枭更是欣喜无比,他缘悭一面的心中偶像终于见著了,他慕怀已久的崇敬之人到底赏识了他,这是何等兴奋之事,六十年前的武林第一人与六十年后的武林第一人齐集一堂,相对欢饮,这一桌上,该是多么威风赫赫,豪气盖世啊,又是多么难得可贵啊!
    大旋风白孤与祝颐坐在一起,他时而偷偷注视著邪神,心目中暗里仰慕,昨夜他回来极晚。
    知道了这个喜讯、高兴得澈夜无眠,也陪著邪神谈了一宵。
    绝斧客陆海显得有些拘束的坐在长离一枭下首,飞闪二雷仍然护立于傍,他们三人今早才返,也是办理几件私事去了,却不料在一夜之间,空中的巨星已然降在战府中了。
    大厅的门廉后,天星麻姑钱素正在窥探,她好奇的瞧著邪神,边回头向依在锦榻上的裴敏道:“裴姑娘,厉老前辈可威风哪,一看人家那模样,就知道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啧啧,那双眼睛亮得使人头都发昏……”
    裴敏咬著手帕儿,轻轻的道:“我真想看看,可是,这又不太稳重”我怕祝哥哥骂…
    “天星麻姑钱素一皱鼻子,脸上的麻坑一跳,道:“这有什么不稳重嘛,要看就看,怕什么?祝公子敢骂你,他生了几个脑袋?惹翻了,咱们两人合力接他一顿!”
    裴敏“噗哧”一笑,道:“我不敢,钱姑娘,以后那位先生娶了你,可得当心天天挨揍了……”
    钱素舐舐嘴唇,道:“我才不想出嫁呢,凭我这块料,好的人家看不上,坏的么?姑娘我还不肯,嗳,看样子,可难罗………”
    裴敏忍住笑道:“钱蛄娘,你……你想不想?”
    钱素忸怩地道:“在你面前,我也甭客气,想,但是,光想有什么法子?我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去找男人啊……”
    裴敏若有所思的道:“这也是,不过……钱姑娘,你也得自己估量著,别老是磨蹬日子,女孩子大了,总是早些…………的好。”
    钱素大剌剌的道:“不急,不急,姑娘我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勾,且看那个臭男人来自投罗网吧!”
    这时──
    祝颐忽然掀开门廉进来,一见二人,先向钱素施了一礼,道:“钱姑娘,看见厉老前辈了么?够风范吧?”
    钱素笑道:“这是当然,还用说么?”
    裴敏斜睨了祝颐一眼,道:“颐哥,厉老前辈来可有新鲜事?”
    祝颐带点神秘意味的道:“有,大约是与四弟有关,厉老前辈彷佛昨夜就有话要说,却一直忍著没有讲,我看哪,待会就要说了,你们现在出去不太方便,就待在这儿,听听看是什么消息,厉老前辈这次未得很突然,而且,他老人家久住白龙江畔,又如何会一下便寻到这里,其中必有原因,你们等著听………”
    裴敏温柔的道:“颐哥,少喝点酒……”
    祝颐一笑道:“遵令,娘子啊!”
    裴敏的粉脸儿霎时一片飞红,天星麻姑钱素笑得前仰后合,祝颐则一溜烟似的来到大厅之上。
    此刻,邪神正大口喝乾了杯内之酒,随著他放下酒杯的动作,面孔上的表情也逐渐转为严肃。
    江青恭敬的道:“爹,有事么?”
    邪神沉穆的颔首,于是,席上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谈话,放下杯箸,每一双眼晴都纳罕地瞧向邪神。
    邪神闭闭眼睛,低沉的道:“有个女孩子叫夏蕙,青儿,你知道么?”
    此言一出,江青全身起了一阵不可抑止的抖索,他怔了好久,痴了好久,才缓缓点头,全桌上更是鸦雀无声,但是,每一双目光,都透著无限焦急,盼切的注视著邪神,自然,连门廉后的两双眸子在内。
    慢条斯理的,邪神又喝了口酒,严肃的道:“青儿,这是个好孩子,你却为何移情别恋,亏待于她?”
    江青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激荡不安的心绪,颤声道:“爹,她,你老人家可曾见著?”
    邪神点点头,道:“不仅见著,而且,为父已携她同来。”
    桌上突然暴发出一片欣慰的欢呼声,江青更全身颤抖,感恩的双手蒙面,喃喃自语:“天可怜见,天可怜见……”
    邪神哼了一声,道:“为父自来铁石心肠,但是,唉,这女孩子千辛万苦的寻到白龙江畔,那狼狈凄惨之状,使得为父也几乎为之泪下,可怜她一个弱质少女,身上分文皆无,千里迢迢,吃尽艰苦,前往甘肃寻探为父,为的却是你这畜生!”
    江青神色黯然,心如刀绞,垂著头道:“爹骂得是,青儿错了……”
    邪神脸色稍为缓和,桌上各人谁也不敢透一口大气,甚至连长离一枭卫西,也只有耸肩苦笑的份了。
    这时,邪神又道:“那天,雪正飞著,天冷得刺骨,为父也懒得出去,一个人烫了壶酒,弄了点卤菜,吩附白龙江的”毒蟒“老二自去歇息,正想赏雪享受一番,竹篱外却踉跄行来一位少女,那位姑娘虽然穿著单薄破旧,面容憔悴,却是清丽无比,足当国色,地在冰天雪地中冻得直发抖,却不敢推那竹篱之门,为父心中疑惑,便亲自出去开了门迎她进旦,可怜她才一进来,便晕倒过去,为父急忙为她把脉探试,才知是饥寒过度,,邪风入侵,再加上心灵受创,贫血过度所致。她这一病,足足病了半个多月,几死还生,为父的亲自照料,衣不解带,终于将她救了转来,连毒蟒老二也累得半个月来寝食不安……”
    红面韦陀暗中吁了口气,恭声道:“敢问仁伯大人,那”毒蟒“老二,是否便是四十年前号称”白龙王“,为甘□武林道第一把交椅的人物?”
    邪神一笑道:“不错,但老夫却懒得记他这么多,现在,老二正在白龙江为老夫看守那栋破茅屋,这两年来,也多亏他侍侯,他手下那些小子们,一个个粗手大脚的,老夫有些承受不了。”
    桌上各人,有知道那位“白龙王”来历的,俱不由暗暗咋舌,料不到这位叱吒风云的龙王,却给邪神当起吒佣来了。
    邪神又喝了口酒,道:“这娃儿在高热中昏迷之时,在痛苦中呓语之时,却不停地呼唤著青儿的名字,老夫觉得奇怪,待那姑娘稍微清醒后,老夫略略问了一下,不由气得恨不能插翅未来,寻著你这不孝的东西狠狠揍一顿………江青惭愧的道:“是,青儿该打……”
    邪神叹了口气,续道:“可□,这娃儿生的娴淑极了,孝顺极了,病尚未好,就坚持下床拜见了为父,哭诉来寻为父的原因,并愿终生不嫁,代你侍候为父至终年,这种媳妇,打著灯笼都找不看,可恨你这畜生却遗弃人家,当时气得为父几乎吐血,这娃儿又帮著你担待、说项争著说自己不是,并亲自下厨整治酒菜,孝敬为父。唉,走多天来,真是累了她不少呢!好孩子,好孩子………”
    江青紧咬下唇,心中对那云山的孤雁儿,又在无形中更加深了爱意,这只雁儿,命多苦啊!
    邪神又道:“她来寻找为父,身上分文不携,这千里迢迢,都是帮看人家做点小零工,凑合著度日,身上的任何东西都卖光了,还时常挨饿受冻,忍气吞声,她为了谁,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是凭了什么?长得美,生得俏,知再识礼,性情端庄,多少年轻儿郎梦寐以求,犹仍求之不得,人家却为了你受尽这等折磨,更毫无怨言,你说,你还要怎样才心满意足?
    为父越讲心头越有气………”
    江青早小为自己辩白,低低的道:“爹,孩儿知锗了………”
    邪神怒道:“仅是知错就罢了么,人家姑娘为你受这些罪就一笔勾消吗?那有这么便宜之事?为父稍停请她回来,当她之而好好揍你这不孝的东西一顿!”
    “打吧,爹,重重的打,青儿是该打……”江青痛苦的说。
    其实,邪神心中怎舍得动自己义子的一根汗毛?江青是他的命,他的心,恨不得供在眼皮子土、怎忍得下手去打他?邪神所以如此,只不过欲使江青明白自己对他心上人之疼爱,更藉此说明他的意中人为他所受的磨难,表明夏蕙对江青情感的深度罢了。邪神之如此,用心也极尽良苦了。
    这时、他看到江青如此痛苦,心头却倒不忍起来,于是,这位叱吒风云的武林之圣,伸出他那只曾经使多少人见而丧胆的手掌,轻轻抚著自己爱子的头发,语声转为十分缓和的道:“青儿,你知错了?”
    江青轻细的道:“孩儿知错。”
    邪神又道:“那么,你仍爱她?”
    江背颌首,再颌首道:“爹,孩见一直就爱她。”
    邪神又加重语气道:“青儿,你不负她?娶她?”
    江青毫不迟疑的道:“是的,永不负她,娶她。。”
    那神蓦然愉快的大笑起来,老怀欣慰的道:“好孩子,好孩子,为父早就知道你天性淳厚,不是朝秦暮楚,见异思迁之人。呵呵,老夫庆幸有一个好儿子,又有一个好媳妇………”。
    忽然,长离一枭微微一笑,道:“不,前辈,有两个好媳妇。”
    邪神形色之间起了一丝锗愕,清疽的面容上有著迷惑,但迅速的,这迷惑已被恍悟之色所代替,他沉吟著道:“是了,夏蕙那丫头亦曾告诉老大,说过青儿那另一个密友,她把那妮子形容得十分美好,直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但是,哼,那妮子果真是如此娴□么?何况又是双飞后人之女!”
    长离一枭紧接著道:“前辈,正因此女乃双飞之后,才更能显出她对江青老弟情感之坚卓深厚来,此女为了江青,所受之磨难与唾骂,痛苦与凌辱,只怕绝不比夏姑娘稍少,而且,她更曾不止一次的救过江青老弟!”
    邪神那深沉的面庞忽然满起一丝奇妙的笑意,这笑意十分温和,像是冬日的阳光,吉祥而和煦,他颔首道:“不锗,卫贤侄,你说得好,这些,夏丫头都告诉过老夫了,由此看来,夏丫头讲的全是实话,难得她不存嫉妒之心,竟然为她情场之敌讲话,这等气度,实在不易,夏丫头心地之纯艮,由此可见一斑。”
    邪神顿了一顿,又道:“那女娃儿叫全玲玲,是么?”
    江青面孔没来由的一热,道:“是的。”
    邪神想了一下,道:“这娃儿也强,好,好,都不差,青儿,你可不能厚薄了任何一个,她们都会是你最难得的妻子。”
    红面韦陀战千羽插嘴道:“仁伯大人,其实,四弟对这二位姑娘都好到了极点,恨不得分身成两个陪著她们,四弟谁也不会稍有亏待的……”
    大旋风白孤亦急忙接著道:“的确如此,二位姑娘是秋色平分,四弟是左拥右抱,大事齐人之福……”
    战千羽赶忙咳了一声,回头狠狠地自了人旋风一眼b责道:“老二,怎的在仁伯大人之前出言如此粗鲁?真是无礼!”
    邪神哈哈大笑道:“不妨,不妨,老夫就喜欢这等坦直豪迈之人,来,来,白贤侄,咱们且乾一杯!”
    大旋风白孤双手举杯,恭谨的饮了,长离一枭亦起立敬酒,坐下后,简单扼要的将江青如何心力交瘁的追寻夏蕙,又如何善待全玲玲,及全玲玲的孝行等述说了一遍,这位东海之霸,言语中肯,深刻有力,在他生动的描述下,大有一个名画家画龙点睛,十全十美的意韵。
    邪神听得连连点头,异常感动,其实,他生在世上,活在世上,见著的,听著的,无论是那一种事,可以说知道得太多了,可是,这些描述,用在别人身上,或者没有如此宏大的效力,但发生在江青──邪神自己的义子身上,其意羲自然又当别论,大不相同,这,原是人类的通性,亘古以来不变的定律啊!
    江青在傍,又将自己离山之后的所作所为,大致说了一遍,红面韦陀战千羽在一边时加补充,未了,江青忽然望著邪神,轻轻的道:“爹,在无定飞环李琰玉弥留之际,青儿曾上前间了她一句话,她在濒临终结之前,那句话说得青儿十分难过……”
    邪神双目倏睁,又徐徐阖拢,深沉地道:“哦?你问她什么话?”
    江青咽了口唾沫,缓慢的道:“青儿问她,在她与爹多年来的恩怨缠连之中,是否会经真心爱过爹,真心对爹好过?”
    显然的,就连邪神如此介乎仙人之间的卓越人物,如此经过大风大浪的武林之圣,这时也不由有些激动,他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却依然有些急切的道:“好儿子,问得好,这几句话,为父也早就想问她,李琰玉怎么说?”
    江青喝了口酒,道:“她说,在她那个年纪,再谈到这个爱字,不是太迟了,也太可笑了么?”
    邪神那两道浓厉的双眉猛然一竖,恨声道:“李琰玉,李琰玉,如今我也老了,你也去了,你在六十年前为何不敢爱?报应,更是报应!”
    继而,他又低沉的笑道:“唉,那时,假如她不怀异心,还不算迟……”
    江青轻轻的道:“爹,李琰玉说……”
    邪神微微一震,道:“她还说些什么?”
    长离一枭与红面韦陀面色沉凝,仔细谛听,其他各人,也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邪神的一段情史,又该是多么令人珍贵的轶闻啊!
    江青双目平视,真挚的道:“爹,她说,她确实是真心爱过你,也确曾想真心对你好,但是,那时的环境却不允许……”
    邪神狂笑一声,屋瓦俱震,他宏厉的道:“荒唐,荒唐,在老夫一百二十多岁的今日,在昔年是黑发今已斑白的现在,在世事变迁的十丈红尘里,犹再去谈论那已成烟云的男女之情,真是不觉时光之悠悠、不知岁月难饶人……”
    江青恳切的道:“但是,爹,假如真有情,这情会永世垂留,至死不忘的……”
    邪神大笑道:“罢了,儿子,那是属于你们年青人的,为父老了,岂能再去追忆?那只不过是徒增痛苦而已……”
    长离一枭此时心中思忖道:“久闻那神孤僻冷傲,不近人情,今日一见,却是大谬不然,这位名倾天下的武圣,却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
    邪神的笑声,固然是如此高亢与激烈,但是,假如你稍加注意,便会发觉在他那威猛的笑声里,包含有多少难受与痛楚,他的笑声继续响著,却令人心中自然的升起一股“往事不堪回首”的悲凉意味。
    长离一枭向江青使了个眼色,江青连忙道:“爹,孩儿想……”
    邪神止笑举杯,大口乾了,微微闭了闭眼,他明白江青是要使他忘掉过往的这段伤心事,故意于现在说话打岔。
    江青又道:“爹……孩儿想……”
    邪神心情已迅速的平静下来,微哂道:“想见夏蕙那妮子,是么?”
    江青有些见腆的低下头,缸著脸道:“爹,青儿实在想她……”
    大旋风白孤又不甘寂真的叫道:“好个丫头片子,可实在将我们整惨了,大江南北边乎翻了个遍,却连影子都寻不到。”
    邪神笑道:“你们可都想不到这妮子竟飞到白龙江去了?”
    战千羽点头道:“假如知道,也不至于害四弟受了如许多的折磨,吃了那么多的苦,如果前辈不来,更不知要寻到何时了。”
    邪神举箸扶了一块嫩鹅送入口中,笑道:“青儿,此处南大街有家十分雅致的”归鸿楼“你可知道?”
    江青心腔儿一阵狂跳,急切的道:“青儿可以找得著。”
    邪神一拍桌子,佯怒道:“东跨院厅房里,你还不去!”
    江青虎的站起,向邪神就地一拜,又作了个罗圈揖,微一闪身,已飘出大厅,迅速的隐入花围之内。
    长离一枭向邪神一担道:“前辈,晚辈也想去一迎夏姑娘。”
    邪神人笑道:“好极,就请别做萝卜乾。”
    长离一枭微笑站起,跟身而去,他这一走,却急坏了大旋风白孤及祝颐,二人满面渴切的正待站起,邪神有趣的一眨眼道:“各位别忙,现在吾等前往,未免有煞风景,目前尚不是看热闹的时候,再尽三杯,老夫必偕各位一同前往迎这娃儿回来……”
    一直甚少说话的绝斧客陆海,这时笑道:“启禀前辈,敝岛主此时跟去,并非单纯的只想迎同夏姑娘,敝岛主乃是另有心意………”
    邪神一搓双手,颔首道:“老夫明白,青儿能蒙卫贤侄如此照顾,实为有幸,卫贤侄适才踉去,定然是守护于外,以妨他人干扰,陆旗主,老夫说得可对?”
    陆海惊道:“前辈真乃神人,所言果然不差……”
    邪神豪迈的大笑道:“岂敢,岂敢,若非如此,怎称邪神?”
    他这诙谐之言一出,全桌各人顿时失笑,大厅里的空气,在这一笑中变得更温馨,更和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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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誓盟连心
    南大街。
    这是杭州城南的一条街道,十分宁静安详,这街道的两傍,大多都是异常幽雅的客栈旅舍所在,更是上等官宦士绅们经常落脚住宿之处,只看那豪华的建筑,恢宏的气派,就知道其内在之不凡。
    遍鸿楼座落于南大街街尾,是一片深远连云的高楼巨厦,贸然一见、会令人以为是那一位王公大臣的府第,其实,这都是杭州地面上数一数二的高贵客栈。
    在那大理石的台阶上,正站著微微喘息的江青,他朝著两傍的一双石狮子一笑,这对石狮子正狞恶的张著大口,但是,在江青眼中,却觉得这对石狮子是多么和气,多么亲善啊!
    “归鸿楼”三个黑底金字的招牌,正高挂门楣,红漆大门敞著,两只黄铜兽环擦得雪亮,彷佛在闪著喜悦的光辉。
    两个穿得文质彬彬的棠倌极有礼貌的行了出来,亲切的躬身道:“这位爷,快往里请………”
    江青气度雍容的颔首一笑,道:“东跨院住了人么。”
    两个堂倌满面堆笑,其中一个恭谨的道:“非常不巧,东跨院已完全被一位老人家包下,不过,小店尚有其他精舍,保管不比东跨院的房间稍差………”
    江青整整衣冠,温和的道:“在下并非住店,乃是寻人,倘烦请二位代为引路。”
    一个堂倌道:“大爷可是探访居于东跨院精舍内之客人?”
    江青又感到心头一跳,有些担心的道:“不锗,她在么?”
    二人连忙点头,互望一眼,侧身让客,江青只手负在背后,微笑道:“怎么?你们感到奇怪?”
    一个堂倌极有分寸的道:“不敢,因为,那是一位孤身的小姐………”
    江青笑笑,大步往内行去,他才走了两步,一个淡淡的白色身影,已飘然进入大门之内:“好哇,小子,你倒走得挺快,害得老夫好追!”
    江青不用回头,已听出是长离一枭那清朗而含蓄的口音,他转身笑道:“前辈,你又不放心在下了,是么?”
    长离一枭摇头道:“非也,老夫此来,只不过为了做一件事,替你担守外门警戒之职,以免被人无端骚扰。”
    江青深刻而感激的凝注了长离一枭一眼,缓缓点头,这短暂的一眼中,已代表了他多少欲语的心意。
    在这两个堂倌的引导下,二人进入一座豪华的花厅,自花厅侧傍半月形的门户行出,便是一道萦回绵长的曲廊傍围以金朱栏,栏外翠竹环绕,石山水榭,布置得十分雅致,在皑皑的白雪映衬下,更有一番说不出的旷怡之气。
    踏著洁白平滑的雪石地面,经过一间间的房舍,江青的一颗心跳得蹦蹦有声,他那俊俏的面孔浮著一丝红晕,双手也在不自觉的轻颤,这短短的时间,这即将走尽的曲廊,在他的感觉上,活像有千百里那么遥远,宛似永远走不完,行不到,她,那只云山里的雁儿,这时,会在做什么呢?
    长离一枭的唇角,依然荡漾看都一抹古怪而深邃的微笑,悠游自在的欣赏这豪华客栈中的景色,他一回头,淡淡的道:“小兄弟,有初恋时的情韵,是么?”
    江青面上的红霞更浓了,他有些窘迫的道:“前辈,你如何知道?”
    长离一枭似笑非笑的瞅著江青,诙谐的道:“呵呵,老夫年虽老『上老下毛』,却亦是过来人哩………”
    这时,二人在那两个夥计的引导之下,已来到曲廊尽头,穿过一道斑竹花架为顶的小门,进入座小巧的庭院之中,这庭院的积雪早已打扫得十分乾净,几座假山,数棵松柏,点缀得气韵飘然,幽雅出尘,彷佛一幅淡淡而有意境的泼墨山水画。
    “好地方!”
    长离一枭由衷的赞美,目光注视向隐约在松柏之后的一排精舍,红栏纱窗,帘幕深垂,小巧的白阶上铺看一张白熊皮,气氛是如此宁静,如此安祥,使人自内心里升起一股温馨的感触。
    两个堂倌向前一指,露著两张善意微笑的面孔,躬身退下,自然,长离一枭手中准备好约两锭金元宝,已塞入他们手中。
    江青痴迷的沉溺在这片幽雅的景色中,目光毫无表倩的注视眼前那排将会带给他太多欢愉的精舍,这多月来的痛楚相思,竟会如此简易的在这里得到补偿,得到慰藉,天下之事,不是也显得太虚幻不定了么长离一枭悄然推了他一把,低沉的道:“兄弟,你还在等什么?”
    江青努力吁了一口气,有些激动地道:“前辈,我觉得太兴奋了,这突来的欢悦与感受,我有些负荷不了,真的,我的身体彷佛装不下……长离一枭爱怜的拍拍江青肩头,道:“是的,小兄弟,老夫非常明白你这时的心绪,这些日子来,忧虑那妮子折磨得你够苦了,去吧,小兄弟,快去,这时,恐怕那只雁儿比你更焦急呢?不要再令她对你失望,小兄弟,老夫在此恭侯佳音。”
    江青竭力使心清平静了一会,用力握了长离一枭的双手一下,大步向那排精舍前行去。
    脚步声在冷湿的地面上踏过,有一种轻沉的声音,风拂著松柏,带起优美的天籁之乐,但是,这些都随著逐渐的接近目地而更令江青面红气喘,心腔跳跃,他奇怪自己,多少大风大浪的场面,出生入死的惊险,都未能令他这般失常过,为何,为何却独对这说起来原该高兴而缠绵的重逢会如此紧张不安呢?
    是的,江青知道,那便是“爱”,是这深刻的爱所使然啊。
    于是──他走近了,踏上都软绵绵的白熊皮,鼻中更宛如嗅到一缕淡淡的,飘渺的幽香,这种气息,令他自心底感到一阵温暖,一阵渴切的依恋。
    他举手轻轻的敲门,但是,那桃花心木所制成的门却无声的开了,里面前没有下闩,江青悄然推开,侧身进入,随著他目光的浏览,看出这是一间布置朴实脱俗的小厅,一个精致的玉炉,檀香袅绕,置放在一张黑漆小几上,但是,厅内却静悄悄的没有人影,静得出奇。
    江青微微犹豫了一下,举步行向右侧的房门,他轻悄的掀起珠廉,却在刹那间痴在当地,双目凝冻似的不眨不瞬,呼吸急促,嘴角在微微抽搐,掀著廉幕的手也在不可察觉的颤抖,眼前……
    锦榻上罗帐半垂,一个窈窕的身躯面孔向外的侧卧看,那微蹙的柳眉儿,挺秀的鼻梁,红嫩而润湿的小嘴,纵然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紧闭著,也可自那弯长的睫毛上看出那双眼睛在平素是如何动人,只是,这张面庞任是恁般美艳,却无可言喻的渗合著凄然,流露出一股无形的、令人爱怜的动人情韵。
    看得出憔悴了,她是夏蕙,三生三世也遗忘不了的云山孤雁啊!
    长久的,江青不敢移动一下他的脚步,他怕惊醒了她,更怕破坏了眼前这迷人的氲氤。
    终于江青谨慎的放下珠廉,轻得不可再轻的行到榻前,缓缓地,他半跪在榻边,双眸凝注著夏蕙那沉睡中的面庞,他是看得如此贪婪,如此深刻,宛如要将他这多日来的痛苦思念,都在这静静的凝视中得到补偿,将这张姣好的容颜,更清晰的烙印在心版之上。夏蕙那轾匀的呼吸中,有一股淡雅的芬芳,有一股温暖的气息,她的发丝,有一绺绕在眼傍,似云雾,似纱纬,自侧方看去,更增加了她的妩媚与动人。
    空气中是如此沉静,没有一丁点声响,房间里像似飘游著一片蒙蒙的轻雾,这情景美极了,宛如只是他们个人的世界………
    江青静静的看著,痴痴的看著,慢慢的,他轻柔的俯下身去,微颤的嘴唇印在夏蕙红嫩的小嘴上。
    那两片小小的杠後是这么柔软,这么滑拭,但是,却又是这么冰冷,冷得令人心酸。
    夏蕙的身躯一阵颤抖,她惊悸的醒了过来,两只水盈盈的大眼恐怖地睁开,急惶的向锦榻里边缩去。
    江青微垂看眼养,低沉的道:“蕙,是我。”于是──好像一声巨雷殛在夏蕙头顶,她在刹那间呆住了,眼睛痴痴的看著江青,小巧的鼻翘儿微微噙合著,嘴唇不可抑止的抖动,两行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顺著面颊滴落,滴落在织锦的被面上。
    江青咽了口唾液,艰辛的道:“苦了你,蕙。”
    夏蕙像是如梦初醒,痛苦的摇摇头,泪如泉涌,但是,她却强忍著不出声,两肩不停的耸动。
    江青望看她,半晌,道:“为何不说话?蕙,还在恨我么?”
    夏蕙又摇摇头,哭得更厉害,江青咬了咬下唇,道:“我寻了你很久,动员了我所有的力量,但是,我失望了,你做得太狠,也太绝了,你不该如此折磨我;在风雪中,我独自徘徊旷野呼唤著你;在寒夜中,我对著孤灯望看自己的影子喃喃叫你,一再的失望令我心碎如绞,我不知你的去向,不明你的生死,但我不相信你会在空气中消失,我更不相信你会忍心舍我而去。或者,我太傻了,也太痴了,或者,你在这数月中已不爱我,或者,在这些日子里你痛恨我,我都不怪你,因为我承受一切的错误,我怪我自己不好,也怪我无法使你深刻爱我;我是这么无能,我竟不知你的心意,我尚不明白我是这般懵懂,会丝毫看不出我深爱的人竟忍心弃我而去……”
    像火山的突发,夏蕙哀号著扑向江青怀内,她柔滑的双臂紧紧地抱著自己心爱的人,疯狂的摇头道:“不,哥,不,求你饶恕我……哥,我没有一点变心,我比以前更爱你……
    哥,我早知我失去你不能再活下去,但我却做了这件傻事。哥,都是我不对……我嫉妒,哥,我嫉妒全玲玲………但只是这一点而已,我爱你,哥,你饶恕我………相信我,我永远不能再离开你……这些日子来,我好苦……”
    她的泪水浸湿了江青的衣襟,纤弱的身躯在痉挛著,江青紧搂著这柔软的胴体,低沉的道:“你知道我的痛苦么?你明白我没有你将如何生活么?你晓得你在我的生命中占有多重要的地位么?二夏蕙痛楚的点头,啜泣著道:“我知道……哥,我全明白…”
    江甘托起她的下颔,缓缓的道:“但是,你却舍我而去………”
    夏蕙泣血似的将脸庞埋在江青怀中,抽噎著道:“哥,你杀死我吧,我错了,你杀我吧,就是死,也要死在你的怀里,死在你的身边………”
    江青蓦然将她抱起,猛烈的吻著地,深深的,没有休止的,夏蕙以更热切的拥抱报还,边哭著道:“我一切随你,哥,我随你怎么报复我……但是,我错,今生也只错这一次,我再也不能离你一步………”
    江青的双眸充满了泪,他语声哽咽的道:“你太狠,蕙,你太狠了……”
    夏蕙难过极了,她疯狂的抓起江青右手,猛力掴向自己面颊,待至江青惊觉缩手时,已有一半力量掴在那柔嫩的脸上。
    江青痛惜如绞的吻若那五条鲜明的指印,舐若那盐湿的泪水,双臂用力搂抱著夏蕙,几乎欲将两体并而为一。
    夏党流著泪,喘息著道:“哥,你为什么不打找?为什么不骂我?你打我,骂我,会使我心中好受一点,你这样对我,我受不了………”
    江青的泪,已与夏蕙的泪水混成一片,早已分不出谁是谁的了,他密密的亲著她的发丝、肩梢、鼻尖、嘴後,凄迷的道:“蕙……别这样……我怎舍得?你叫我怎舍得啊!”
    夏蕙也吻著江青的黑发、眉梢、鼻尖、嘴唇,抽搐著道:“这些日子来,我常做恶梦,梦见你吻我,抱我,但忽然之间,你又厌恶的弃我而去,去抱吻另外一个少女……”
    江青心头一阵颤栗,他呻吟一声,痛苦的问著自己:“天啊……我竟是这投卑陋?”
    夏蕙惊恐的抱著他,畏怯的道:“哥……请你原谅我,恕宥我……我知道我心眼太窄,但是,我爱你,我怕失去你啊……”
    江青深刻而惭疚的凝望著怀中人,喃喃的道:“蕙……我也怕失去你,应原谅的,应饶恕的,不是你,是我,我对不起你,我太龌龊,太无耻……”
    夏蕙那双美丽的眼睛,在迷蒙的泪水中显得更美了,她摇著头,悲切而断续的道:“不,哥:在我心中,你永远是完美无缺的……不能怪你……真的不能怪你………哥,让我尝试去容纳另外那个人,但是……哥啊,你不能抛舍我,不能离开我,否则,我只有死了………”
    江青用嘴唇堵住夏蕙的语尾,尽情的吮吸著她的舌尖,良久,他低沉的道:“蕙,假如你有了什么不幸,那么,世上的人将会发现另外一具尸体。蕙,如果我们生而不能共衾,就让我们死后躺在一个椁中!”
    夏蕙深情的注视著自己心中这刻骨不能稍忘的人,她异常明白,江青的话决不是虚言,他做得出的,他一定会做得出。
    “蕙,现在,你还恨我么?”
    江青悄细的问著。
    夏蕙惶恐而真挚的摇头,道:“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哥,我真的没有恨过你,我离开那天,还没有走以前我后悔,走后,我更后悔了,但是,我没有脸回来,我想你想得发□,想得发疯我……我曾经想到死,但是,我永不能忘记你告诉我的那边句话,你说…假如我做出任何令你哀痛的事,你会摧残自己向我报复,假如我死,我的灵魂也会看见你的血痕而不能安息;哥,我怕你会摧残自己,我怕见你的血,我更怕死后就永远见不到你了……江青深沉的叹息著,夏蕙又泪痕斑斑的道:“我身上没有带钱,只有沿途帮人家做点绣花女红的工作维持生活,我不怕受气,不怕别人欺侮我,因为,我心中有你,你说,我可以做你的妻,我心中想著我是江青的妻,我就骄傲了,我就满足了,虽然痛苦,但我可以回忆著以前甜蜜的日子来缓和眼前的凄楚……”
    江青再次忍不住热泪盈眶,他低下头去轻轻拭抹,夏蕙急忙凑上嘴唇,怯怯的,温柔的为他吻乾了,幽幽道:“哥,你别哭,我……我……”
    江青强颜苦笑,道:“蕙,你太好了,我真是配不上你………”
    夏蕙全身一项,惊恐的道:“哥,别这样,哥,我只怕你不要我………”
    江青蓦然站起,沉声道:“蕙,你我相爱以来,可曾听我起过誓?”
    夏蕙有些迷惑的摇头,江青以手指心,仰首向天,低沉、缓慢,而有力的道:“苍天在上,冥冥中你听得见江青的誓言,假如江青不娶夏蕙为妻”假如江青有一天不爱夏蕙,你可以电光刺瞎江青的眼,以霹雳去开江青的脑,在冥冥中的神,你听见江青的著言了……“夏蕙全身急剧的颤抖著,面色煞白,她抖索不稳的站起,赤脚走向江青,一声不响的跪在江青身前,缓缓的,又歪倒在地上。江青俯身将她抱起,放在榻上、紧紧地拥著她,紧紧地吻著她,这是心的拥抱,心的吻合啊……良久……夏蕙!闭眼睛,若半透明的象牙骨般的纤指,轻轻拨弄著江青的嘴唇,幽幽的,令人刻骨铭心的道:“哥………我爱你……我若再离你……上天就要我死……哥,你原谅我了!”
    江青沉穆的颔首,道:“我永远不怪你。”
    夏蕙又啜泣著抱紧江青,道:“哥……你那誓言……我不会不相信你……你不用那样啊……”
    江青深沉的道:“蕙,除了我的心能剜出来,我再没有什么法子能证明我爱你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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