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八法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八十一章英雄肝胆
    江青缓缓向前行了数步,温和的道:“金朋友,在下抱歉之至,现在,若你愿意,可以请便。”
    玉哪吒金羽瞪视着江青,宛如要在这一次注视中,将江青的影子永远烙印在心版之上一般。
    於是,江青摇了摇头,轻声道:“有什麽话提示在下麽?金朋友。”
    玉哪吒金羽嘴角抽搐,呢喃道:“两招……两招。……多年的苦学,挡不住别人两招……”
    忽然,他神经质的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剌耳,宛如泣血呕心!
    江青如巨雷般暴喝一声,倏而闪进,向他後脑急拍叁下!
    玉哪吒金羽猝然止笑,萎顿的坐於地上,全身颤抖不停,目光悲哀的望着他的敌人!……
    江青沉冷的道:“现在,朋友,大约你已清醒了?”
    玉哪吒金羽凄凉的长叹一声,悠悠的道:“雄心壮志,烟飞灰扬,江青,金某远不及你。”
    江青探沉的道:“金朋友,武学一道,原无止境,胜在用心坚诚,败於人手,并非耻辱,齿在就此认栽,一蹶不振!金朋友,好好的去,无论多久,在下必定等你前来洗雪今日之恨。”
    玉哪吒金羽艰辛的站起,目光中包合了另一种意义,凝注江青半晌,他道:“江青,金某永辽忘不了你,不论是恩是仇。但足,适才你为何不趁机追袭,取我性命?”
    江青淡淡一哂,道:“你我原无深仿大恨,在下何苦贾如此赶尽杀绝!”
    玉哪吒金羽惨白的面孔上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他低沉的道:“若我是你,我不会饶恕我的敌人的,因为我说过至死方休。”
    江青负手走了两步,一笑道:“各人见解不向,但值得庆幸的是你不是我。”
    玉哪吒金羽呆了一下,半晌,他苦笑道:“金某可以离去?”
    “自然。”江有道。他随即又说:“金朋友,别忘记你的兵器,那是一柄上好神兵!”
    玉哪吒金羽深深望着自己心爱的利剑,良久,他咬其牙根,忍着泪道:“谢谢你的提醒,但金某不配便用此剑,这剑剑名回风,乃是先朝帝王宫藏利器之一,为剑之上品,但是,使剑之人却是个低能的庸手,金某不能再使如此名器受到沾污。再会,江……青,金某或者有一天会再来寻你。”
    他不待江青答话,迅速向外掠出,於是另两条人影,亦闪电般飞起,意欲堵截於他。
    江青沉声大喝道:“仇旗主,聂护卫,且请任其自去。”
    两条凌空的人影,闻声之下,一个盘旋,又电射而落,立於江青身前,他们果然正是黑煞手仇云与飞雷聂栋两人。
    黑煞手仇云一见江青,翘起大拇指道:“江大侠,的是名不虚传,技比天人,本旗主实在己不能用任何言词夸誉尊驾,但是,江大侠,为何不斩草除根呢?”
    江青朗声一笑道:“谢谢仇旗主谬奖,在下只是存心一念罢了,杀其无益,又何妨让他图强自励?”
    说罢,江青拾起地上的回风实剑,偕二人向居处行去,进屋後,长离一枭首先迎上,呵呵笑道:“好兄弟,这两下子连老夫见了都心骜胆颤呢,可是邪神厉老前辈昔日威震天下的五大散手麽?”
    江青含笑不语,长离一枭挽着他坐下,又笑道:“小兄弟,请恕老夫直言无忌,厉老前辈号称邪神,确是人如其号,只凭他这五大散手,已是邪得可以,若要老夫创演,只怕得费上十年工夫……”
    江青谦道:“卫前辈言重了,六十年前,武林中以“一邪双飞叁绝掌”技震寰宇,六十年後,却首推“东海尊长离”了,卫前辈传授在下之“七旋斩”,亦属绝中之绝呢……”
    长离一枭大笑道:“好小子,你什麽时候学会了给老夫戴高帽子了,老夫纵横江湖凡数十年,等闲武林角色皆是不屑一顾,独对厉老前辈敬服有加。老夫自从目睹兄弟施展之奇学後,始痛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至理名言。呵呵,昔日老夫尚欲与厉老前辈一较长短哩,如今想来、的是狂妄至极……”
    江青缓缓说道:“卫前辈,义父他老人家六十年前威扬天下,前辈六十年後技震四海,二位俱可算是名望相当,难分轩轾,又何在乎区区上下之分呢?这仅只是年代的迥异罢了,多年前出过名入豪士,多年後亦同样的出过名人豪士啊……”
    长离一枭若有所感,真挚的道:“不错,只是,小兄弟,你自己或者不知,如今你名望之隆,已经绝然不在老夫之下,而以实质相论,兄弟你一身绝学,更超出老夫多多了。”
    江青笑道:“不敢,朽木萤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长离一枭正色道:“小兄弟,你我俱不用虚套,江湖上百废待兴,且让吾等同心协力,留名於万古千秋,你愿意麽?”
    江青肃容道:“固所愿也,武林中诡谋百出,人心险诈,在下正须如前辈等提携指引,以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长离一枭豪迈的笑道:“来,来,来,吾等且尽叁杯,以为预祝。”
    叁坏连乾之後,长离一枭指着垂首於角隅的金昭道:“小兄弟,此女欲待如何处置?”
    江青轻轻站起,踱到金昭身前,这位有着一双美丽眸子的少女,怨恨的凝注着江青,目光毫不稍瞬。
    於是,江青低沉的道:“金姑娘,仇怨牵连,是难以尽绝的,为了此事,在下己忍耐到了极限。但是,在下仍愿向你致由衷的歉意。”
    金昭双目又泛起隐隐泪光,她愤怒的道:“杀了人也能致歉?死去的人却永不会因你的歉意而复活……”
    江青淡淡一笑,又道:。
    “那麽,姑娘之意,是要在下丧於贵方诸人手中,才算心满意足了!”
    金昭微微一窒,泪水夺眶而出,抽搐着道:“我不管,我一定要杀死你,你害了我奶奶……”
    长离一枭喝了一大口酒,无可奈何的摇头,道:“唉,年头真变了,问来向去,好似吾等变成阶下之囚一样……”
    这时,江青又耐着性子道:“金姑娘,你为何不试着明事情的真相呢?令祖母昔年以伪装面孔勾引早年的叁绝掌後人欺瞒在下义父,再又有武林双鹰,为了一己之私,图霸江湖,视在下如眼中之钉,叁番几次兴风作浪,从中挑拨,日久积怨,才有昨夜的血战。金姑娘,事情经过,是你亲眼目睹的,在下已尽了最大力量化解这场血战,但贵方诸人却丝毫不予在下以回转馀地,咄咄相逼,以取在下生命为快事,难道说,只准贵方诸人杀害在下,便不能由在下挣扎反抗麽?在下并非十恶不赦之徒,便只能以横死了此终生麽?每一代的仇,便世代不绝的延展下去,永无了结麽?”
    江青说到这里,吁出一口气,平静的道:。
    “金姑娘,在下本可无庸提起这些事情,但在下不能不使你明白一段仇恨的真相;无论它是如何丑恶,如何令人心痛!”
    金昭缓缓垂下头去,泪水如泉,当一个人没有理直气壮的理由去辩白一件事情的时候,她还能再说什麽呢?
    江青又悠然道:“现在,金姑娘,你是否还对在下抱有误解?”
    金昭幽幽泣道:“我……我不知道,但……是。你杀害了……我的外祖母却……是事实。”
    江青叹了口气:道:“你要明白,是你的外祖母先要杀在下,金姑娘,你自己想想吧,为了这段仇怨,在下已竭尽所能了。”
    他落寞的回到椅上,长离一枭苦笑道:“罢了,只要於心无愧,夫复何言?现在,飞索专诸全立已经苏醒,可要抬他进来将昨夜之事言明?也为了全姑娘与你日後之事。”
    江青沉吟片刻,颔首道:“也好,虽然明知不会有何效果,但在下却不妨对其言明,江湖中事,原就难判是非的啊。”
    长离一枭笑道:“前後两次血战,老夫俱是主角之一,全立老年只怕恨你之心,还不及恨老夫来得深切呢!”
    江青目光微垂,无奈的道:“请前辈传谕抬他进来吧!”
    长离一枭回首道:“抬全立进来。”
    飞雷聂栋闻声而出,片刻之间,已有两名灰衣大汉,抬着一张软榻进入室中,榻上,正躺着神色萎顿,面色惨白的飞索专诸全立。
    全立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无力的睁着,然而,白他目光里包含的神韵看来,其中无疑的蕴盈着极为强烈的仇恨。
    长离一枭缓缓站起,沉声道:“全立,在这种场面之下,我们彼此都不大好说话,是麽?”
    飞索专诸全立孱弱的哼了一声,嘴唇起了一阵轻微的痉挛,却未出一言半字……
    长离一枭微微一笑道:“全立,现在,本岛主不愿和你谈什麽化解前怨、干戈玉帛的废话,因为,这在你和我之间,已属断然不可能之事,而且,本岛主也不会恐惧任何人的报复与怨恨。目前,本岛主只希望阁下能体念情势之迥异,莫再一意孤行,使令媛怀恨终生。”
    “此言何意?”飞索专诸全立上身微起,低哑,却又愤怒的道:长离一枭冷冷的道:“为了令媛与江大侠的终生幸福,阁下日後便不应再对江大侠今日之举有所怀恨,阁下不妨将这笔账全然记在本岛主头上。”
    飞索专诸全立生硬的道:“老夫早已不认这忤逆的贱人为女,更管不到她日後如何?卫西,只要老夫有生之日,决不会忘记今昔之仇,无论是你或江青!”
    一抹冷酷的微笑又在长离一枭的唇角展开,他悠悠的道:“至止,你当本岛主是悲悯人的心性麽?需知阁下能否继续生存,全要看本岛主的意念如何!”
    全立哑的叫道:“悉随尊便,老夫原本没有苟活之想!”
    长离一枭阴沉的一笑,道:“有骨气,不过,你看错对象了!”
    二人言词往返,俱是针锋相对,眼看已越说越僵,江青霍然立起,大步行上,沉声道:“卫前辈,且请容在下一言。”
    长离一枭冷冷一哂,退回位上,江青略一沉吟,迂缓的道:“全庄主,事情经过已是如此,毋庸再度赘言,是非之间,自有公论,在下不求其他,但请全庄主收回成命莫责令媛,因为一切因果,俱非令媛之过,你我之间的仇怨,又何忍使一个无辜的少女蒙受牵连?”
    飞索专诸全立阴森森的道:“此乃老夫家务之事,姓江的你岂有插嘴馀地?哼哼,老夫若不亲手取你性命,永难消此心头之恨!忽然江青脑海中,电光般闪过一个意念,他仰首望着屋顶,半晌,咬着牙道:“全立,一个人有几条性命?”
    此言一出,可说全室愕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明白江青话中所包含的意思。
    飞索专诸全立微怔了之後。怒道:“自然只有一条性命!”
    江青深刻注视着对方,沉声道:“那麽,以你现在的功力,去取一个人的性命有无把握?假如这个人没有丝毫反抗的话?”
    飞索专诸全立毫不犹豫的道:“老夫虽然内伤甚重。但似你所言般去了结一条性命,相信决无任何困难,不过”他说到这里神色一寒,道:“你为何说出这番话来?”
    江背冷淡的道:“全立,你适才亲口言及,非亲取在下一命,不足消你心头之恨,反而言之,若取去在下一命,你满心怨仇便可消散,是麽?而在下又曾问你,凡人皆有几条生命?你答覆只有一条,那麽,现在在下以一条生命,供你亲取一次,不过,无论你能否如愿,俱要化解你我之间的仇怨,更须谅宥令媛,收回前命!”
    江肓话声未已,全室俱皆哗然!
    要知道飞索专诸全立乃武林鼎角之一九索飞龙全为柱之亲子,其一身武功俱是全为柱所嫡传,精厚浩博无比,虽然他目前所受内伤甚重,行动之间迟滞不灵,然而,寻常叁五条大汉,却仍然妄想伤他,要他现在亲取一个毫不反抗之人的性命,在他说来,乃是一件十分易为之事!
    长离一枭焦急无比的站起,大声道:“小兄弟,你疯了?你怎能如此做法?”
    黑煞手仇云亦急道:“江大侠,且请慎重,这不是玩笑之事。”
    江青洒然一笑道:。
    “各位如此体念在下,甚令在下感激,可是,若不如此,怎能使全庄主心中释然!”
    生死原在一线,天数早定,任何人亦难自主,在下一命固不足惜,但却也要看全庄主是否愿为?”
    飞索专诸全立亦想不到江青会如此做法,他这时在一怔之後,已迅速在脑中思忖起来:“对方敢说此大话。未知是否有诈?这江青一身所学,不但精绝奥妙,而且诡异无比,莫不成他尚练有什度护身奇技,能任人攻击而亳不挣扎?可是,目前自己虽然内伤沉重,但若出手点戮他人死穴,则仍可奏功不爽,这江青功力虽厚,却也未见能运气至身上各大重穴,不过,若然没有把握,他又怎敢如此冒险呢?”
    江青嘴唇紧抿冷然道:“全立,你肯麽?”
    飞索专诸全立双目半闭,且不回答,心中又想:“这江青乃为自己最最切齿痛恨之强敌大仇,自己如今所以落得目下之惨况,可说全是他一手造成,哼哼,若不除他,实难平息此心头之恨,可是,若他万一有诈呢?”
    如十五个吊桶,在全立心中七上八下,思虑万千,令他难下决断,全立十分清楚,在江湖上闯,不论如何,却是以信义为重,一言出口,便重若九鼎,不能再行毁诺。
    江青忽然微微一笑道:“全大庄主,在下都不怕,难道你却不敢麽?须知生死乃在下之事,於庄主你只不过是一句诺言罢了!”
    飞索专诸全立细细凝注江青,良久,良久。
    长离一枭拍拍江青肩头,低声道:“小兄弟,你到底是真是假?这可不是儿戏啊!”
    江青决然道:“卫前辈,凡人俱皆贪生,而欲求日後之美满与幸福,却必须付出代价,现在,在下便试着偿付这代价看看。”
    长离一枭眉宇之间,有着极度的不安与困惑,他左右一看,正待启口出声内室之中,一个窈窕而孱弱的白影,跄踉不稳的行出,江青目光一转,那白影已扑倒在他的脚下,凄道:“江……别这样,千万别这样……为了我…江…求求你…如果你有不测……我也不能再偷生於世……”
    这个白色的身影,不是那负伤卧榻的全玲玲又是谁呢!
    江青心头一震,适才俯下身去,飞索专诸全立已沙哑而怨毒的道:“好,江青,老夫便与你赌上一遭!”
    全玲玲尖叫一声,仰起那张泪痕斑斑的秀丽脸庞。语不成声的道:“不,江……不……
    你不知道爹那“双指”的厉害……”
    江青面孔肌肤一阵抽搐,沉默半晌,坚定的道:“玲玲,不要怕,假如我的命运如此,这也是天意,我不能忍心见你日後为令尊与我的仇怨而难过,虽然,这已不足重要,但我却须使令尊亲口答允他的诺言,使你永远减去心灵上的不安,永远有一个认你为女的父亲,不要劝我,不要挂我,我想,我会平安的。”
    这时
    飞索专诸全立已不再言语,缓缓伸出他的右手,他那右手上的食中二指,就在这刹那间涨成血红与他忽然转变颜色的面孔同色!
    江青不顾脚下玉人的泣血,坦然踏前一步。
    长离一枭望着江青那湛然不惧的英俊面容,微微一叹,沉声道:“小兄弟,你必能成功,否则,你便放心去吧,老夫会为你取回代价!”
    江青含笑点点头,那笑容坚定而沉毅。
    於是,空气在凝固,在萧索,更挟有令人不忍入耳的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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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以命搏仁
    江青环顾室中各人一眼,这一眼中,包含了无尽的言词与感激,因为,他这深深的一瞥,乃代表着内心的千言万语,有些时候,双眸含蕴的意义,往往比用嘴巴传达更来得刻骨铭心。
    不用多说,江青也十分明白,现在室中的任何一人,除了双飞岛烟霞山庄的强仇以外,没有一个人不是深切关怀着他的,也没有一个人不希望他能放弃眼前的举止的,这如浩洋高山般的情谊,不为名,不为利,乃为了那出自肺腑的大义豪情啊!
    於是,长离一枭沈练的面孔在紧张的凝视着他,全玲玲那哀哀的哭泣在耳傍萦回,长离岛每一个人的脸庞都因过度的忧虑而紧绷,飞索专诸全立的面容更形狰狞,狰狞得有如一个拘魂使者在狂笑,是如此阴於而又如此恐怖——
    江青忽然闭上双目,不再去看这一切,不再去想这一切,他竭力澄气宁神,使自己的思维归向虚无,使意志精力完全聚成一点,於是,在片刻之後,他灵台沈寂了,七情六绪冥灭了,脑中一片空白,一片清澄,神意在空幻中静止,自我在太虚中趋向永恒,半响——
    他深深吸入一口真气,全身的骨骼发出一阵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轻响,所有肌肉脉络,也在他吸气之间停止了惯常的活动和跳跃,於是,一点灵智汇集脑际,一缕湛然之气在心脏四周围护循绕,他的面孔也逐渐转变为青白之色,随着他脸色的转变,江青已缓慢而艰辛的向全立躺着的软榻前踏进两步。
    没有说话,彷佛十分困难,江青朝全立领首示意,意思是说,这已是全立动手的时间了。
    每一个人的目光,却毫不稍瞬的注意江青情况的演变,心头忐忑不已,长离一枭用手揉了一下面孔,却发现手心中满是冷汗,他微微苦笑,命人将金昭等人遣出室外,自己默默思忖道:“自己乃东海首屈一指的人物,平昔江湖风浪,血腥杀戈,可说是见得太多大多了,然而却没有一件事能引起自己心情的紧张与畏惧,但是,眼前的一举,却是多麽的尖锐与深刻啊!假如有了万一,即使平安渡过,只怕自己这一生中也永远无法忘怀此刻所承受到的镂心感触及那期待的滋味……不过,依情形着来,江青兄弟似乎有几分把握才敢如此去做,而邪神的武功深诡奇异,照理也应该有几种世上罕见罕闻的奇学才是,但是,唉,飞索专诸全立也是个阴毒之极的人物,他那『双恙指』更是厉害无比,如果江青有一丝差错……唉。叫自己如何善後呢?”
    他忧虑的想到这里,几乎要脱口阻止这场不公平的比试,但是,一种窒息般的本能又迅速的压制着他,使他明白这时欲要阻止,已是迟了,於是长叹一声,他低沈却又愤怒的道:“全立,你还在等什度?”
    飞索专诸全立含意深长的,却恶毒已极的一笑,缓慢的道:“卫西老贼,你担心麽?你恐惧麽?是的,你及长离岛的一群强梁,都要眼睁睁的看到你们所爱所尊之人平白断送在老夫手中,那贱人也要因此而痛苦终生,哈哈哈………是的,痛苦终生,老夫没瞎眼,这正是她忤逆不孝的报应……”
    长离一枭双目几欲喷火,他嘴唇痉挛的暴喝道:“住口!”
    绝斧客陆海霍然上前一步,有些失望的大叫道,“岛主,且容本旗劈了这老贼,活活的将他打成八块!”
    飞索专诸全立丝毫不惧,嘶哑而喘息的大笑道:“来啊,狗贼,老夫早知道你们乃是故做慈悲,假意引动老夫,呵哈,来吧,来活劈了老夫这伤残垂危之身——”全玲玲蓦然尖锐的悲叫一声,苦断肠的泣道:“爹,你老人家太狠心了——”飞索专诸全立用力啐了一口,卑夷之极的转过头去,根本不理不睬,而在此刻——。
    江青神色微微一动:又再次艰困的颔首示意,长离一枭心中一震,知道不能再行延误,凭他的武学经验,他知道江青已在进入一个至高至澄,明空虚无的境界中,以精神意志控制着身躯的某一部份,虽然长离一枭不明白是那一部份,但他也明白万万不能使江青心神稍有傍骛。否则便极可能功亏一篑,气走神!
    於是——
    长离一枭右臂微抬,阻止室中各人的哗乱不安。以寒如玄冰似的语声,深刻而平静的道:“现在,全立,不要再施展口舌之利,假如你要动手,正是时候了。”
    飞索专诸全立蓦然停止狂笑与喘息,努力调匀一口真气,半响。他右手的食。中二指,又转变为赤红肿涨,面孔也在刹那之间变为紫红之色,红得发亮、发光,这一次的徵候,似乎比他适才运气时更为厉烈患煞手仇丢脱口店呼:“双忌指!”
    彷佛一只尖锤蓦然剌入每个人心脏,又宛似一声猝起的巨雷震击在各人的头上,在仇云语声出口的刹那间。飞索专诸全立的食中指已好似用尽生平之力般猛然戳到江青心脏与肺部相问的生死主穴之上!
    一声尖厉而怖的惨呼倏而响起,全玲玲面孔煞白的晕绝地上,长离一枭惊喊一声以袖掩面,每一个长离豪士都迅速低下头去,怒突红裂的眼眶中热泪滚滚而下!
    他们都不忍,也不愿亲自目睹眼前这位使他们又敬又爱的青年绝才的殒命惨状——假如江青已确实因此一击而亡的话!
    良久,复良久啊———
    长离一枭猛然一咬牙根,心房剧跳的拂袖垂臂,双目泪光盈溢的凝注现场,而现场中,一幕令他终生也无法忘怀的景象出现了江青脸色已灰败得如同冬日空中沈厚的云翳,全身更在簌簌颤抖,但是。这颤抖却多麽令长离一枭欢欣欲狂啊,因为这已充分的证明了一件事实——江青没有死,真正而确实的活着!
    而软榻上的飞索专诸全立此时却满口鲜血狂喷,身躯痛苦的收缩成一团,双臂向空中乱舞乱抓,两只眼睛连连翻白,面孔上已然涨成紫红色的肌肉,却因扭曲而变得更加凄怖与狞厉!
    不用再去推敲,长离一枭已知道飞索专诸全立已因伤後强聚真力,导至肺腑破裂,八脉交错,一个人进入此等地步,已是没有任何药方可以挽救的了!——
    於是,他不再考虑,倏而移前叁尺,迅速无匹向全立周身穴道拍打了一遍,又运起一股纯厚的混元气顶住全立背心,徐徐贯入,在他身体的经脉中游行循转,往返流动。
    长离一枭之所以如此,只是要设法保住全立胸头的一口气,维续其心脏的跳跃,使其不会即时绝命,而这只是短时间的办法,不可能延持得太久。
    他一面用手掌抵住飞索专诸全立的背心,一面沈冷的道:“纪旗主速以本岛『醒心香』
    救转全姑娘,仇旗主及陆旗主竭力用真气辅导江大侠运息归转,促其心脉通畅,快!”
    语声未已,室中各人早已展开行动,熟练中却又有着兴奋过度的杂乱,於是,在片刻之後——
    江青如龙吟般吐出一口深长的浊气,他身躯的急颤也已缓缓停止,但面色的灰白如旧,两只眼睛也疲惫得宛似负有千斤重担般艰涩的睁开,那原先的炯亮神光,此时已不复存在,黯淡得彷佛秋阳西坠时的残晖。
    长离一枭语声已不似适才的沈练,竟带有一丝颤抖的道:“小兄弟,你无恙麽?”
    江青吃力的点了点头,努力让嘴角挤出一丝笑意,尽避这笑意是如此凄苦与牵强,在长离一枭那抖颤的语声中,那激动的意态中,他已承受了太多的温暖与慰藉,这温暖,这慰藉,是多麽厚重,又是多麽萦心刻骨啊!
    长离一枭几乎有些带着哭声的笑了起来:“少兄弟。我高兴极了,呵呵,这可算是我有生以来,最难以忘怀的一天,一刻,一刹那!”
    江青极力调顺着脉道中逆转窜变的真气以及肺脏中翻涌滚荡的血液,又咬紧牙关,忍住心肺间适才被点戳极重穴道的剧烈痛楚,以一点纯净之力,缓缓收鼓着那块穴脉,使这难耐的苦痛逐次消减。
    饼了一阵,江青语音低哑而细弱的道:“前……辈,全庄主……他?”
    长离一枭低头望了一眼,无奈的扬头道:“全立狠手辣心,在重伤身残之後,仍然妄动真力,强聚内劲,在他真力突之际,已使他重创的内腑裂碎,经脉交结,看情形他除非再有一命相生,否则,只怕难回生天了!”
    江青全身显而易见的猛然一震,颤声道:“老前辈……请你务必设法救他一命——唉,这冤孽可造深了………”
    长离一枭长叹无言,江青又吃力的道:“前辈……果真无……法可施了麽?”
    长离一枭低沈的道:“小兄弟,全立对你,老夫亦十分明白他的存在性是如何重要,若有一法可施,甚至要老夫以生命换全立之命,老夫为你,亦绝不吝啬,少兄弟,你之一切,不啻较老夫自己更来得重要。不过,今日全立的生死,乃他咎由自取,实难加责於你,自作之孽,岂有可为?”
    这时,一阵低柔的呻吟微微传来,全玲玲已经醒转过来,海天星纪雷转头望向长离一枭,似有所待—长离一枭轻轻点头,道:“纪旗主,古人曰:嫂溺援之以手,目前事至非常,你可扶起全姑娘至此,不必墨守成规。”
    海天星纪雷恭应一声,小心翼翼扶起身躯早已羼弱不堪的全玲玲移向全立榻前。
    江青悲哀而怜惜的回头望向全玲玲,正好与全玲玲惊恐逾恒的目光相触。
    於是——
    没有喜极的号叫,没有欢愉的笑声,全玲玲双眸如痴如醉的凝视着江青不动,晶莹的泪水,汨汨流下,嘴角更在不住的抽搐!——
    这安静,却代表着无尽无绝的关切,这泪水,又象徵着多少深浩的柔情蜜意与欣慰啊!
    江青低哑的牵动嘴唇:“玲玲,你受惊了。”
    全玲玲微微摇头,颤抖的道:“不,我只怕你……”
    江青柔和的道:“别担心,我没有事,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但是,玲玲,我希望你能坚定自己,迎接另一个沈重的打击,这打击对我……也是相似的痛苦,假如你受不了、你可以尽情的哭泣。不要再让抑郁埋藏心中……”
    全玲玲彷佛有预感似的低头瞧向躺在软榻上,业已奄奄一息的老父,当她的目光才一接触全立那垂危的景象时,不禁如遭雷击般猝然抖动了一下,两眼发直,摇摇欲倒!
    海天星纪雷慌忙扶住全玲玲左臂,举起手中的一个描金小瓶,迅速凑在全玲玲口鼻间,让她深呼吸。
    半晌——
    全玲玲悠悠睁开眼睛,离海天星扶着的手掌,如一个轻飘无主的幽灵般柔弱的跪在全立榻前,泪如雨下。
    长离一枭又是一群深深的叹息,温和的道:“全姑娘,别再伤心了,身体要紧,现在,你如有什度话就请赶快和令尊说明,老夫的一口混元真气,至多只能再保住令尊一炷香的时间了——”全玲玲闻言之下,更是混身颤抖,泣不成声,在此时此情,她那里还想得出什度话讲呢?
    江青向长离一枭点点头,长离一枭立即猛收腹部,用力将一大股真气贯入全立背心,而一阵低哑的呻吟之声,随着这股真力的加强贯入缓缓自全立口中吐了出来。
    於是——
    全立的双瞳已不再翻动,眼皮却缓慢的睁开,挥舞的双手。随着身躯的肌肉,似瘫痪般软绵平垂,目光痴呆的注视着跪在床前的全玲玲,良久,良久,才有了一丝儿神采,才有了一丝儿略表灵智的转动。
    全玲玲悲哀的叫着:“爹——”全立身躯又是一阵颤抖,长离一枭急忙运起力道,又是一股真气贯入,半晌——
    全立才又睁眼喘息,他大大的呼吸了一阵,声如游丝般微弱的说着:“江……青……
    生……死……如何?”
    江青双目半闭,低沈的道:“全庄主,江青在此。”
    全立闻声之下,双眼怒张,目毗欲裂,他困难的转一下眼睛,他注视的角度虽然仍旧不大,但是,这样已经足够了,他清晰的看到那切齿痛恨的仇人正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没有死去,如此的活生生的啊!
    於是,急促的喘息与呛咳声剧烈响起,这一阵折腾。几乎令长离一枭费尽了生平之力才使他没有断气,在险些绝望的情形之下。全立又奇迹般忽然平静了下来,他那双已微微散乱的瞳仁毫不移动的注视着江青,神色中,充满了濒临死亡前的仇、恨、悔、惧,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迷茫。
    江青一动不动,缓缓的道:“全庄主,在下不愿再讲,全庄主,你输了。”飞索专诸全立嘴角抽搐了很久,吃力而又细弱的道:“是……的……老夫……输了……这……这是……
    天意……这是天……意……天灭双飞,天灭叁……叁绝掌……”
    全玲玲此刻已忍不住心中的刻骨悲楚,仰起泪痕斑斑的面庞,垂切如杜鹃泣血般泣道:“爹……求你老人家饶恕你这不孝的女儿吧——”飞索专诸全立彷佛竭尽全力般吸了两口气,面孔上的表情在急剧而错杂的转换,肌肉在不停的痉挛,这显示着他内心是处在如何矛盾与痛苦的深渊中,是处在何等拧绞般紧固的仇恨与亲情之中。
    饼了一段在众人感觉上似永恒一般长久——而实际上却是短暂的一刹那之後。
    全立似撕裂了血淋淋的心肝般叹了一口气,衰弱却又令人感到惊喜的以温和的语声说道:“乖女,来,让爹摸摸你………”
    全玲玲彷佛受到雷殛般感到一阵寒栗,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哇”的一声痛哭出声,伏向乃父胸前。
    江青深恐全立存有异心,但苦於此刻正在运气调息之中,身躯无法移动,於是,他急忙向长离一枭以目示意。
    长离一枭却安祥的颔首微笑,表示无妨,在人生的旅途上,在生命的领域里,在阴阳的两个极端却又甚为接近的距离中,长离一枭乃是一个跋涉了大半生老行家了,他明白全立此刻绝不会再有什麽其他意图,因为,在生与死的界线中,任是天下任何一个完人,也不能完全抛弃世界上的一切,尤其是至亲的如海深情,这是天性的自然流露,也是人类的本能啊!
    一个人就要去了,就要舍失一切空茫的归向永恒之际了,他还会有什麽看不透呢?他还会有什麽恨不完呢?
    全玲玲倚在老父怀中,拿起全立的手掌,轻轻摩挲着自己带有泪痕的面颊,这动作是如此轻柔,却又是如此凄凉……
    长离一枭嘴角孕育着微笑,虽然,他这微笑中也含有凄苦的成份。
    飞索专诸全立尽力提高嗓音,艰辛的道:“乖女,为父……不怪你,爹如此待你,只是……只是为了争……争一口气……唉……这口气……争得……太……太不值了……爹去了……你娘一定……一定痛不欲生,乖女,答……答应在……爹去後……好生……孝顺并……照……拂妹妹…………”
    全玲玲早已哭得回肠七折,那里还回答得出一句话来?全立又鼓尽了最後之力,嘶哑的道:“江……青何在?”
    江青迅速而低沈的道:“全庄主,江青在此。”
    全立双眼又翻了两下,四肢已开始轻微的抖颤,这时,长离一枭面色已逐浙严肃沈穆,鬓角汗渍微现飞索专诸全立喘息着道:“江青……本庄主……虽然即将归去……但决不……
    做死前善言……本庄主输在你手……输得不冤……你未杀我……乃本庄主自……自残心脉……赌试的诺言……亦……早为本庄主心中……之意……还有……卫西……老贼……来世……本庄主……必再寻你……一决生死……”
    长离一枭沈痛的应道:“是的,那时,本岛主定非尊驾之敌了。”
    飞索专诸全立扭曲的面孔上竟浮起一丝得意得令人伤心断肠的微笑,他喉头一阵咕噜噜低响,全身猛然收缩了一下,蓦而,他奋力睁开双眼,使世间之人不忍卒闻的嘶哑地叫道:“江青……你……要娶……本庄主之长女为妻……善待於她……呵……呃……双飞先人幽灵……不孝子孙全立来了……”
    他身躯又剧烈的收缩成一团,痛苦的痉挛着,双手紧紧握住软榻的边缘,瞳孔光芒急速的扩闪、黯淡………终於凝结不动,空瞪着屋顶。有如万丈长虹,骤断散落。
    於是,这一代霸主的双飞後人,曾经叱江湖五十馀年的烟霞山庄庄主,就如此凄凉的去了,如此落寞的去了。银河的群星虽然闪烁,但也有殒落的一天,人们都知道永恒,但永恒又向那里去迫甘呢?
    全玲玲已哭不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了泪水,她伏在全立渐渐冰冷的身上,双肩抽搐,混身颤抖,心灵上的血在滴落,无尽无绝地。
    长离一枭满身大汗,废然退到一傍,注视着业已到达人生终点的敌人,神态中流露着极大的痛惜,长远的惆怅。
    在一傍,江青缓援闭上眼睛,藉此卷舒在双眶中转动的泪水,是的,你所切齿痛恨的仇人,也往往能给你与痛恨相等的感受,而当你达到目的或得着胜利,你会觉得更空虚,更迷茫。
    这不大的房间里,飘浮着像似有形的忧伤,这忧伤是如此浓度而又翳闷地与每一个人刻板相衬,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剌骨缕心的凄楚,在这刹那之间,令人不由兴起一种生来何为,生来何求的感觉?
    良久。
    长离一枭轻轻走到江青身傍,爱惜而关注的拍拍他肩头:“小兄弟,老夫知道你此时的心情,不错,一个英雄的死亡,终究是令人缅怀与难受的,只要那个人是个真正的好汉。”
    他说到这里,回头望了望仍旧俯伏在全立体上的全玲玲,微微轻喟一声,又低沈的道:“少兄弟,你是个性情中人,但是,却也不能失去你大丈夫的气概,现在,你可愿意去安慰一下你的未婚妻麽?”
    江青用力吸了一口气,使心胸的情感尽量趋於平静,然後缓慢的睁开眼睛,於是,离他最近的长离一枭清晰的看出他双目的涩红,以及曾经在目眶中滚动後的泪水残痕。
    江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虽然,他自己也明白,这丝笑容是如何愁苦,但是,目前到底不是应该哭泣的时候啊。
    长离一枭指指全玲玲,然後,他低沈的道:“小兄弟,你扶她进去休憩一下,在这段时间里,让老夫与所属诸人商量一番,看看如何处理善後。江青微一颌首,俯下身去轻扳全玲玲的肩头,可是,他的手指始才接触到心上人儿的左肩,全玲玲的身躯已彷佛瘫痪了一样,软软的滑向地上。一阵苍白与惊悸突然浮上江青秀逸的面庞,他急忙双臂一伸,将全玲玲抱在怀中,而全玲玲衣发蓬松垂落,两目紧闭,脸色惨白得吓人,斑斑泪痕,犹凄凉的映印在那毫无血色的面颊上。长离一枭略一注视,平静的道:。”没有事,全姑娘只是悲伤过度,暂时昏厥过去而已,小兄弟,你可用度气之法使她苏醒。”
    江青连忙点头,步履显得有些蹒跚的抱着全玲玲纤弱的身躯,一步步行向内室,那间房,正是全玲玲月来所居住的。
    绝斧客陆海抢上一步,意欲搀扶江青,江青却还给他一个感激而落寞的徵笑,轻轻的道:“谢谢你,陆旗主,在下尚可支撑得住。”
    陆海回头望了望长离一枭,後者向他点点头,於是,这位颔下蓄留着一大把胡辫的东海好汉,默默无言的返到一傍。江青进入室内,轻柔的将全玲玲置放在一张宽大的斑竹床锦垫上,自己坐在傍边,迅速的深吸了一口气,又俯下身去,凑着全玲玲失去血色的双唇,缓缓将气息度入她的口中,室内是一片静寂,没有丝毫声息,除了度气时的吁喘声,只有室外隐约而低沈的交谈声,点缀着这间设置淡雅的小房间。
    全玲玲苍白如蜡的面靥,在江青的揉按与度气之下,已逐渐恢复正常,肌肤上泛起了一丝病态的红晕。
    半晌。
    江青挺直身子坐好,默默的凝视着眼前这张秀美绝伦的面庞,虽然,那双美丽的眼睛仍然紧闭着,那弯而长的睫毛亦在轻微的颤抖,但是,毋庸置疑,这还是一张令人难以忘怀的脸蛋儿啊……
    徘徊了一下,江青凝眸望着窗外洁白的雪地及灰沈的天空,那片雪地此刻又恢复了以前的皎洁和静谧,世上的事往往有如一场幻梦,一片烟云,任他发生时是如何壮烈惊人,如何浩荡威猛,到头来终究会消逝得无影无踪,没有一点儿痕迹。
    人活着是为了什麽呢?奔波劳碌又是为了什麽呢?名也好,利也好,恩也罢,仇也罢,到头来得到的,除了空虚与惆怅之外,只怕再也没有什麽收获了。佛家所云:“原本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正是形容道大千世界,红尘十丈,原都是虚无飘渺,毫无永恒的啊!
    低着头,江青深沈的叹息了一声,这一日以来所发生的事给他的感触太深刻了,虽然同样的杀戈,是血腥,但其意义却与往昔大相迥异。
    空中仍然是静寂的,静寂中尚瓢浮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这是一个少女闺房所惯有的气氛,这种气息,原本应该能引起一个男人的遐思的,然而,江青此刻却有着太多的悲戚感觉。
    这时,一阵如游丝般的微弱语声断续的响起:“青哥……你在……那里?”
    江青闻声悚然一震,急步到床前,半伏下身子,蹲在全玲玲枕傍,低柔而爱怜的抚摸着她那头有如缎带似的秀发,轻轻的道:“玲玲,我在这里,玲玲,你现在感到舒适一点了麽?”
    全玲玲低应了一声,吃力的半转过面孔,於是,她那疲惫而红肿的双眼,可以清楚的正对着江青的脸孔,她有些儿喘息的道:“青哥……我……我……”
    江青低沈的追:“玲玲,你有话对我说麽?”
    缓授的,全玲玲那憔悴的双眸,又淌下了滴滴泪珠,但是,却没有一丝儿啜泣的声音,然而,无声的伤痛;却往往比号啕大哭更来得悲哀!——
    江青没有说话,沈默的凑上嘴,轻轻的一一吻乾了那滴滴苦涩的泪珠,在全玲玲冰冷的唇片上揉搓着。
    “青哥……爹……他老人家……”
    全玲玲哽咽着吐出了八个字,泪水又沿颊流下,身躯也微微颤抖起来。
    江青深刻的明白,在昨夜至今晨,全玲玲受到了多少钜大而残酷的剌激,这剌激是心灵上的,这打击是精神上的,精神与心灵所受的折磨,又那里是肉体的痛楚所能比拟的呢?
    “哥……我是个天下最坏的女人……也是个最不孝的女儿……为了我……双飞岛幻灭……为了我……害你不知受了多少痛苦……”
    江青捂住了全玲玲的嘴唇,摇头道:“不,玲玲,你是天下最善良的女人,也是天下最孝顺的女儿,更是我最可爱的小妻子,你所做的一切牺牲与努力,已足可对得起双飞岛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令尊在内,没有人会责备你,你在心头上是应该完全平静的,玲玲,别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令尊已经在临终前谅宥你了——”全玲玲悲哀的道:“但是,我怎能原谅自己?天下之人又怎会个个都原谅我?”
    江青蓦然厉的笑了一声,深沈的道:“玲玲,你要相信我的话,你没有一点错误,假如有,也完全让我来承担吧,若是有人指责你,那麽,这人必须要以生命做代价,若是天下人都不能原谅你,玲玲,我便会向天下人挑战!”
    全玲玲睁着两眼凝注江青,眼眶中泪水莹莹,但是,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蕴孕着多少如山、如海、如火似的深刻情意啊!
    半响,她竭力撑起身躯,倒在江青怀中,双肩抽搐,哽咽的道:“哥,我爱你——我不愿你我再受到任何伤害,那怕是一丝一点,哥,有了你,我不再奢求别的,我什麽都可以不要、不想,我只祈求上天保佑你……”
    江青轻吻着怀中人儿的鬓发,呢喃道:“上天更会保佑你,玲玲,因为你是一个好心肠的女孩子,也是一个慧的妻子,上天有眼,他会看清一切,看透一切。”
    全玲玲的泪水,已把江青的火云衣湿透了一大片,她仰起脸儿来,摩挲着江青胁下及手掌上的伤痕,虽然伤口上已包扎着一层厚厚的绷布,但在全玲玲的感觉上,那些皮肉翻卷的创伤,却好似血淋淋,赤裸裸的展现在她眼前一样。
    江青有心想将室中带着浪厚忧戚的空气转换一下,他故意把全玲玲又搂紧了一点,悄然道:“玲玲,伤在我身上,痛在你心里,对不?”
    全玲玲睁着泪痕未乾的眼睛,幽幽地注视着江青,看得如此深远,如此刻切,良久,她坚定得令人在直觉上都可以感受到出自她内心的诚挚。
    江青沈吟了一会,通:“近来。我总在考虑一件事情,总在懂憬着那个时间,虽然,我正在想那个时间会在何时到来,却不知是在什麽样的情形之下到来……”
    全玲玲有些迷惑的道:“哥,你是在说那件事情,那个时间?”
    江青笑笑,道:“我是说我们成为夫妻的那件事情,我们正式结心连体的那个时间。”
    虽然在心中期待着这日子的到来,全玲玲较之江青更为殷切,但是,她却始终是个女孩子,女孩子自古以来,就有她的矜持与含蓄,再加以日来心灵上的刺激,全玲玲此刻说不上是甜是苦,忧伤中渗合着甜蜜,欣喜中泛着泪水,她闭上眼睛,喘息急促,脸蛋儿在苍白中泛起一抹嫣红。
    江青吻着她,低声道:“玲玲,你心中在想什麽?我在令尊等人来此之初,己向他们言明了。”
    全玲玲尽量使心神平静,小巧的鼻翘儿微微翕动,她轻柔的道:“哥,在你第一次对着师奶与爹爹话出这句话的时候,我险些叫起来,我那时想,即便是死去也值得了,我实在高兴得发狂……当时,我虽然欣喜,却奇怪的想到一些问题,在那种凶厉的情形下,我却还能想那些问题,真是怪异。”
    江青托起全玲玲的下颔,亲亲她,道:“小妮子,告诉我,你那时在想些什麽?”
    全玲玲的双眸中,现映出一片梦样的柔光,朦胧似水,衬着她娇红得有些病态的双颊,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幽美极了,也柔和极了。
    悄细的,她低诉着:“哥,那时,我想……我想你娶我的那天,爹已经原谅了我,亲自来为她女儿主持婚事,那天好热闹啊!爹穿着他最喜欢的那件白狐皮裘,镂绣着福字花团的缎子鞋,娘依在爹身傍,左手挽着楚妹妹,却穿着一色妃红的织锦缎,笑得好开心,你呢?
    也别老是一身惹眼的火云衣,暂时换下来,改穿我亲手为你缝的宝蓝丝袍,你左边是我,右边……”
    江青听得心头难过极了,因为,像玲玲那样美丽的想法,是永远难以实现了,至少,她的父亲已无法来为她主持婚事,永远无法来了……
    他没有忘记心上人儿的低诉,决不能在此时向她编织的梦境中给予打击,於是,江青强笑着问道:“右边是谁啊?”
    全玲玲噗哧一笑道:“傻子,右边的人,就是你那只云山里的孤雁啊!”
    江青但觉头上轰然一震,如遭雷极,全身冷得像冰,双目笔直的瞪视着全玲玲,心里乱得有如一团千头万绪的丝。
    全玲玲仍旧偎在江青怀中,如梦如幻的低柔的道:。
    “哥,到了那天,你一定很高兴,邪神厉老前辈也会来吧?他只有你一个儿子,一定会来的,我也早想瞻仰他老人家的慈颜,对了,还有长离一枭卫老前辈、杭州的战大哥,他们凑在一起会有多热闹啊!扮,你那位小侄孙女也要带她来,我好想见她,嗯,哥,我们以後在那里居住比较好呢?不管了,只要你喜欢住在那里,我们就住那里,我还要接楚妹妹来同住一些时候……”
    忽然,她觉得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唇上,全玲玲机伶伶的一凛,刹那间,她已觉出那滴液体是一个人的眼泪!
    仓惶的抬起头来,江青正抹去盈溢在目眶中的泪痕,他一直望见全玲玲那张惶急而可怜的面孔,不由赶忙装出一付笑脸,轻轻吻了下去。
    全玲玲任由他吻着,悠悠的,她又轻轻离开江青的嘴唇,怯生生的道:“哥,你……你哭了?”
    江青有些凄苦的一笑:“玲玲,你太好了,我真不知道凭着什麽会得到你的爱,你的一切却是如此纯洁真挚,你的心性更是善良温柔得使我爱你爱得心疼,玲玲,和你一比,我真是平凡,平凡得有些卑陋!”
    全玲玲仓惶的捂住江青的嘴唇,急道:“不,青哥,你千万别这麽说,我只是你的妻子,只是一个侍候你的弱女,一个在你爱的温热下生存的人,哥,我的一切都是为你,假如没有你,这世上,再也找不着全玲玲了……”
    江青疯狂的,不愿自己还有创伤在身,紧紧的拥抱着怀中的人儿,如雨点似的密剧,无休无止的吻向全玲玲的发际、额角、眼睛、鼻尖、樱唇,那吻是如此热烈,如此饥渴,却又如此情意深长。
    空中,仍是那麽静寂,那麽安谧,依然飘浮着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幽香,自然,不可否认的,更有着亘古以来,便在天地间滋长发展的爱,那刻骨镂心的柔柔之情。
    时间在悄然的溜去,像个小精灵。
    空间在无限制的扩张,扩张於陷入梦与爱的奇妙领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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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豪意热情
    这是个有着翳厚哀愁与萧索的黄昏。
    气温寒冷得几乎可以凝冻人们的血液,空中彤云密布,浓重而灰黑,北风咆哮的吹拂着。大地是一片黝暗,远近的积雪随风飘舞,宛如是一些穿着白衣的幽灵,光度太黯,景色凄凉。
    在这座依山的小小房舍之前,仍旧与白天的情形一样,没有什麽变动,长离岛的豪士们,早已搭就了一处处的帐篷,七名穿着灰色纯羊毛大氅的长离壮士,正冒着风雪,往来四周巡行警戒。
    室内。
    桌椅早已拼凑在一起,红烛高撑,桌上摆满了热烘烘的大盆菜肴,热烘烘的烧刀子老酒,长离一枭卫西高居首席,右手是江青与全玲玲,长离岛的六旗首要,围坐四周,笑语喧哗,猜拳敬酒,好不热闹。
    全玲玲一直垂着头,眼儿半阖,一身都是素白,发际亦插着一朵白色的小绒花,这一身有着深切哀的白色,衬着她苍白而愁苦的清秀脸蛋,特别有一股凄凉而惹人怜爱的韵致。
    江青一面给心上人挟菜布肴,一边时时在她耳际低语相慰,微红的面庞上,有着玉一般的诚挚光泽。
    长离一口气连乾了叁大林,一傍肃立的飞雷聂栋赶忙马不停蹄的双手连斟,闪雷邢铮却急着奉上一条热腾腾的毛巾,看情形。二人侍候长离一枭,已经不是一个短日子了。
    海天星纪雷在一傍笑道:“岛主豪饮之量,越来越令人羡佩了,这才开始,已经有大半斤烧刀子下肚,不知要有几才能使岛主过瘾哩。”
    长离一枭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道:“老夫酒量素来不弱,只是今夕仅可小酌,不能过瘾。”
    纪雷诧异的道:“为何不能过响?大战已息,偃兵息鼓,此行本岛亦曾自携大批谬酿,只要岛主有兴,却是饮之不尽……”
    长离一枭神光闪射的双目向桌上巡扫一遍,深沈的道:“今夕吾等理应欢乐畅饮,然而,吾等虽然得到胜利,但是,我们的敌人中却出了一位英雄,为了这位英雄,吾等在欢乐中应该怀有一半的哀悼,在欣悦中勿忘他的英灵不远。”
    语声甫落,坐在江青身傍的全玲玲,已双肩抽搐,泫然饮泣,江青连忙轻拍着她的肩头,细语相慰,情切殷殷。
    长离一枭大口吞下杯中馀酒,豁然起立,豪气飞扬的道:“大丈夫,生有处,死有地,泰山鸿毛之分,正在於此,什麽是英雄?什麽是豪杰?能看破红尘十丈,功名利禄,即是英雄;能誓死不屈,浩气长存,即为豪杰,现在,老夫正式宣布,与双飞岛任何仇怨,在老夫乾杯之後便化烟云,这杯酒,恭送飞索专诸全兄安抵极乐,瞑目九泉!”
    说罢,在长离一枭仰头乾杯之下,全桌的每一个人,亦同时站起,纷纷饮尽林内之酒,烈酒入肠,仇恨与鲜血消逝了,怨毒与愤怒幻做梦境一场。
    但是,萦绕在心头的愁绪,迷蒙在双眸的泪水,却不是如此简易便能抛舍的啊!
    长离一枭转过头来,望着全玲玲一笑:“全姑娘,你肯恕宥老夫与令尊之战麽?”
    此言一出,室中的每一个人,俱不由为之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凭长离一枭的铁胆傲骨,辈份名气;凭他一方霸主的威严,宅叱江湖的英风,这十年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见或听见这位大名倾天下的巨豪向谁说过“恕宥”二字,甚至连表示过一丝歉意也没有,而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已亲口向这位柔弱的少女,他敌人的女儿,说出“恕宥”这两个字了……
    全玲玲身躯在骤然间颤抖起来,她惊惶而怯悸的站起,嘴角痉挛,良久,才艰涩的道:“卫前辈!我怎能承受你老人家这样说?您对我已经太好了,与家父之争,您乃是光明正大的,何况,更是大部份为了青……前辈,假如我在这两天有什麽失态的地方,也请你老人家原谅我,原谅我是为了家父的新逝……”
    说着,两行晶莹的泪水,又扑簌簌的沿颊淌下,江青赶忙扶着全玲玲坐下,低沈而深刻的道:“玲玲,别伤心,记着我永远在你身傍,记着你流泪时,我会在心中淌血,玲玲,记着我爱得你发狂……”
    全玲玲哽咽着点点头,让江青为她拭去泪水,让江青轻轻搂她入怀,没有任何牵强,没有任何儿女问的羞涩,一切是如此自然,如此祥和,因为,满室之人都知道他们的情意,却明白他们的纯挚。
    长离一枭挟了一大块红烧肉放在全玲玲碗中,爽落的笑道:“全姑娘,你若要再哭,老夫这双自来不知泪水滋味为何的老眼恐怕也要陪着你掉下几滴泪水了,全姑娘,你忍心当着老夫这麽多旗主首要之前,要老夫如此表演麽?”
    全玲玲慌拭去残馀的泪痕,摇头道:“不,前辈,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长离一枭呵呵笑道:“不敢二字,老夫我承当不起,难得你这般买老夫薄面,老夫倒是十分欣慰,来,全姑娘,你已整整两天未进饮食,且先吃下老夫敬你的一块肥肉,这虽不合养生之道,也算是老夫的一番心意。”
    在此等心情之下,莫说一块肉,便是蟠桃会上的琼浆玉液,只怕全玲玲也无法下,但是,当眼前这位待自己如此慈祥和霭的长离岛主之面,当着他期切的目光之下,又怎能拒绝呢?
    於是,含着泪,全玲玲说了一声,举着挟起轻轻在唇间吮了一下………
    长离一枭目注全玲玲扶起自己送上的食物後,忽然低咳了起来,转首向後,以一方丝帕堵住口唇,江青连忙回头探视,当他目光所及,不禁全身一凛,激动得几乎惊呼出声——。
    他看到的情景,是一幅令他永生也无法忘怀的图画,名震遐迩的长离一枭,正藉着转头咳嗽的当儿,在迅速拭去溢出眼眶的泪水,这是一个大丈夫的眼泪,这是一位宅叱武林,傲啸於东海怒浪中的豪士的眼泪啊!
    江青在刹那间所受的感触,几乎与他终生的七情总和相抵,他深刻明白,长离一枭心性是如何坚卓沈忍,能使他伤痛的事情,几乎在这世界上难以寻觅,无论是幻变的江洋,辽阔的长空,凄厉的杀戈。血腥的争斗,生离与死别,得意与失意*都已不能在他世故而深沈的心湖上引起波澜,但是,他为了全玲玲与自己的情感,为了一个弱女的哀愁,竟然流下他从未流过的眼泪,这是什麽原因而使然呢?这除了刻骨铭心,自全身每一滴血,每一股热所发出的爱与关切之外,还会有什麽力量呢?
    江青伸手握住长离一枭那白晰的手掌,语声颤抖低沈得只有对方才能听见:“前辈,在下永生感怀你,汞世忘不了你。”
    长离一枭展现出一个少有的纯真笑容,亦低声道:“小兄弟,老夫真高兴听到您这两句话。”
    说罢,他转过身来,豪迈的大笑道:“难得全姑娘如此赏脸,来,长离岛的兄弟们,随着老夫乾一杯。”
    每一只粗壮的手都举了起来,火辣辣的醇酒倒进喉管,燃起这些豪士们火辣辣的犷野和出自内心的热情,於是,一壶壶的烧刀子往桌上川流不息的送,一盆盆虽不精美,却十分丰富的菜肴往桌上端,空气又暖和了,气氛又轻松了,出自心底,现在人们红通通的脸孔上。
    绝斧客陆海抚着他颔下的胡辫,咧开大嘴笑道:“鸟主,咱们何时返回东海岛上?”
    长离一枭沈思了一下,道:“当大家认为舍得离开江大侠的时候。”
    绝斧客陆海伸了伸舌,又饮了一口酒,道:“那恐怕这一辈子也舍不得了,江大侠,东海的风光好极了,阁下为何不搬到东海去与吾等朝夕相处,也落得与全姑娘做一对神仙眷侣呢!”
    此言一出,全席轰然叫好,海天星纪雷呵呵笑道:“本旗主早有此意,只是江大侠一直未曾表示出来,本旗主人老面皮却嫩,又怕碰钉子,所以才不敢启口相邀。”
    黑煞手仇云额上疤痕红亮亮的,他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珠,大声道:“本旗主之意,江大侠与全姑娘之婚事,乾脆就在长离岛举行,一来办事方便,人多手多,二来也好让全岛上下瞻仰一下江大侠贤伉俪的英姿!”
    尚受创未愈的二阎罗尹生,睁着那一双犹是红肿未退的眼睛,轻啜了一口酒,沈稳的道:“仇旗主此言对极,本岛上下任何一人,只怕都在期待参加江大侠秦晋之礼,而且,文秋尘文居士,亦曾一再言及,邀请江大侠前往东海一游,只待此间事了,江大侠便好歹得走上一遭了。”
    说罢,他转头笑道:“岛主想亦赞同本旗主之心意吧?”
    长离一枭深沈的微微一晒,那抹古怪的笑意在嘴角勾成一个美妙的弧形,他颔首之後,对着各人道:“老夫正在想,岛中的“倚扛小”,正可给江老弟居住。”
    海天星纪雷惊道:“那是长离叁景之一,岛主,你让给江大侠居住以後,再要奕棋品茗,就得换个地方才行了。”
    一直未曾开过口的生死一屠吉长光,此刻大口喝乾了杯中之酒,一抹嘴巴,向纪雷瞥了一眼,道:“纪旗主大约未曾想到,除了倚虹小风景奇绝之外,离开小两百步外的『小凌轩』也不稍差,那虽不在叁景之内,但本旗主却觉得『小凌轩』之灵秀巧致,倒别有一番风味。”
    长离一枭呵呵笑道:“罢了,江大侠自己还不知能否去成,你们倒煞有其事的在准备一切了,不迫,本岛主却真希望能请江老弟前来东海长离居住一个时期。”
    说到这里,他那一双殷切的目光已然投向江青。
    江青感激的道:“前辈,贵岛自前辈以下,对不才如此爱护,不才实在自肺腑感到欣谢,然而在中原故土,不才仍有许多俗事未了,恩恩怨怨,亦未曾全然了结,不才意欲延後一些时间,待此间话事告一段落後,定将专程往东海贵岛一行,拜谒前辈及各位旗主兄台,顺便也好瞻仰长离岛的赫赫风云。”
    黑煞手仇云叫道:“不行,江大侠,尊驾还有什麽事没办?待本旗主令属下弟兄为你办了,尊驾也省得东跑西跑,劳心伤神。”
    江青与全玲玲悄然对瞥了一眼,笑道:“仇旗主盛意,在下心领如受,有些事情,却是必须在下亲自去办才行的,那能一再偏劳贵岛列兄台?仇旗主万请释怀,在下无论如何,一定会到东海贵岛去打扰一时,不到贵岛诸位厌烦之时,决不离去。仇云哇哇叫道:“江大侠要折煞本旗主了,『厌烦』一字如何竟自尊驾口中道出?长离岛自鸟主以下,只怕定要强迫大侠住到两鬓花白才行呢。”
    长离一枭唆了一口酒,沈声道:“小兄弟,你的婚期如何?”
    江青心头怦然一跳,转脸看了着身傍的全玲玲,全玲玲正低垂着头,没有任何表示,不过,她插在鬓的白色小绒花却刺眼的映入江青的瞳孔之内,这朵小花,凄白得令人心酸。
    怔忡了片刻,江青低沈的道:“前辈,全玲玲重孝在身,一时之间,谈到婚事,只怕有所不便,况且,确实日期,也要请义父他老人家与前辈共同作主。”
    长离一枭老怀大慰,秀逸而清朗的面孔上闪耀着欣悦的光彩,因为,江青竟如此尊重於他,非但婚姻大事求其作主,更将他与威震天下,名倾四海的邪神并列一处,怎不令这位“东海尊长离”的霸主高兴呢在一阵豪迈的大笑後,长离一枭道:“此言甚是,不过,得要多久呢?”
    绝斧客陆海在一傍道:“过了七七之期如何?”
    江青两颊有些微红,睨了身傍的人儿一眼,但是,全玲玲却双眸轻闭,眉儿徵蹙,漾着一片轻愁。
    生死一屠吉长光瞪了绝斧客一眼,笑骂道:“老斧头,又不是你自己讨媳妇,这般着急做啥?”
    绝斧客陆海一抚胡辫,还敬道:“本旗主虽然年纪一大把,却有美髯之称,较之你这老杀才一脸横肉高明多多,安知本旗主今生娶不上一房娇娘?”
    长离一枭扬扬手,晒道:“二位别斗嘴皮子了,老夫看来,全姑娘守孝一年,便可择吉日,与小兄弟枝接连理,未知小兄弟如何?”
    江青一时没有说话,心头却有一丝怅然,是的,一年之期,虽然不长,但也不是一个短暂的时间啊!
    全玲玲处在目前的境地,是十分尴尬的,要知道,一个女孩家,在谈到婚姻大事时,却是羞怯而含蓄的甚至避人入室,不敢朝面,虽然全玲玲是位不让须眉的江汹儿女,不拘小节,但在如此众多的武林豪士之前,当面谈到嫁娶之事,更且徵求到她自己的意见,总是一件十分窘迫之事;再者她重孝在身,又怎能说出任何一句话呢?不论她有多少言语,也只能放在心中。
    江背望了望心上人,低声道:“玲玲,你先进房去歇会儿好吗?这两天来,你也够苦了,可能咱们明日便要上路了呢。”
    全玲玲轻轻点头,因而,长离一枭道:“好,好,全姑娘且请入内憩息,此间话事,自有老夫担待,姑娘与小兄弟之事,老夫自会与江老弟洽商。”
    说到这里,他转首道:“小兄弟,且请护送全姑娘入内。”
    江青答应着离席,亲自扶着全玲玲进室,片刻後,又面色凝重的回到外间,坐在长离一枭身傍。
    长离一枭又喝乾了一杯酒,深沈的道:“小兄弟,一年之期太长,是麽?”
    江甘摇头道:“前玷,於在下私心来说,的确太长,而且玲玲也极须要一个人在她目前心力交瘁之下予以照拂,但是,在亲情上来说,这一年之期又未免太短了。”
    长离一枭双手一拍,道:“正是,小兄弟,老夫真幸而结识於你,又幸而与你交成莫逆,不错,守孝之期,在为人子者来说,以叁年为度,全姑娘是否适才已对你言及?”
    江青沈重的道:“不错,在下也以为如此,玲玲适才流着泪,告诉在下,希望能为她牺牲叁年,容她一尽人子之道,庐墓叁年。”
    全席之人惊道:“庐墓?”
    江青再度点头,缓缓的道:“是的,但是在下心中却非常欣慰,她能如此对待逝去的老父,足证她内心的孝思与善良,在今日人心险诈,恩薄义鲜的世风之下,玲玲犹能如此去做,这说明她是一个少见的好孩子,在下虽然等她叁载,却是一件有意义之事,在下自幼失怙。从来未曾好好孝顺双亲,与玲玲一比,却是微不足道了。”
    长离一枭再度深深点头,深刻的道:“好,好,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真是世间难得的璧人,无论那一方面都令老夫感到欣慰与赞佩,小兄弟,你们都是对的。”
    他说到这里,仰首沈吟了片刻,又道:“那麽,夏蕙夏姑娘你如何打算?”
    江青闻言之下,俊俏的面庞在苍白中又骤然蒙上了一层沈重与灰黯,他垂下头,轻轻的道:“至今尚音讯杳然。”
    长离一枭哦了一声,道:“连一丝蛛丝马迹也没有麽?”
    江青艰辛的道:“只有自一位开设客栈的老人口中,得到一点消息,她的行踪,好似正向大渡口这边而来。”
    长离一枭闪烁着智慧的眸子,道:“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江青想了一下,道:“大约有一个月了,在下一路找寻,得到的却尽是失望……”
    长离一枭探探嘴唇,道:“小兄弟,别愁,吉人自有天相,夏姑娘不是夭折之相,决不致出什度差错,而且,她心中如果确相悦於你,便不会令你伤心,做出愚蠢之事来,老夫对夏姑娘虽然相识不深,亦可看出她是个至情之人。江青轻喟一声,道:“只是,她太任性了。”
    长离一枭呵呵笑道:“小兄弟,青年男女,那有像八十老人那麽木板含蓄的?对了,全姑娘封此事怀有何种看法?”
    江青脸庞有点发热,低声道:“不怕前辈见笑,玲玲……她非常想与蕙妹长期聚守,一点也不为此事感到扭,但愿蕙妹也能与她相同。”
    长离一枭长笑道:“自然,你是希望如此的。果真这般,则齐人之福可享矣,也罢,老夫将即时遣人沿大江南北寻访夏姑娘踪迹。”
    江青正待起立致谢,长离一枭微微摆手,正色道:“在昼间,老夫已与本岛各旗首要们做了具体之决定,全立遗体,由海天星纪旗主暨老夫两前卫率领岛上兄弟十二名专程护送至双飞乌烟霞山庄;百步弯月傅泉及万兆扬二人,伤势已有起色,经随行大夫相告,他二人如不再经重大刺激,将不会有什麽意外变化……”
    说到这里,他喝了一口酒,又道:“此二人一身武学十分精纯,几可与本岛各位正副旗主相媲美,只是奈何他们却找错了对手,不过,二人之忠肝义胆,仍令老夫钦佩,他们亦将在纪旗主护送下,一并返回烟霞山庄。”
    江青深有同感的颔首道:“前辈,其他伤残敌俘是否也一并送回?”
    “自然毫不留难,小兄弟,长离岛与敌争斗以来,倘是首次这般仁慈,老夫不用赘言,你也会明白老夫所以如此仁慈的原因。”长离一枭道:
    江青就席抱拿道:“老前辈,大德不言谢。”
    长离一枭环顾席上各人一眼,大笑道:“罢了,你现在便如此护着全姑娘的娘家人了?”
    江青有些尴尬的红着脸,长离一枭又止笑道:“小兄弟,老夫之意,全姑娘亦随其父灵柩同返烟霞山庄,而且,你本人最好不要随同露面。”
    江青沈思了片刻,毅然颔首道:“前辈此言极是,在下便是如此做,虽然,这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但也没有第二个法子了。”
    长离一枭环顾左右,沈稳的道:“不过,小兄弟你於这叁年之中,仍可随时前往探访全姑娘,当然去探访时隐秘一点比较好,这叁年中,烟霞山庄左近,将日夜有长离所属监视双飞岛行动,并保护全姑娘之安全。”
    江青想要开口说话,长离一枭却摆摆手,低啜了一口酒,眉目间十分开展润朗,又古怪的一笑道:“小兄弟,一切就如此大致决定了,现在,老夫倒想听听你有什度计划?下一站准备到那里去?”
    江青坦诚的道:“在下想再尽力探访蕙妹一个时期,然後,回返杭州一转,好使战大哥他们放心,事後,便回滇境一行,拜谒我那恩师……”
    长离一枭道:“你打算以多少时间寻找夏蕙姑娘?假如一时之间寻访不着又待如何?你都考虑到了麽?”
    江青不由微微一怔,怅然道:“前辈,在下再找她一月,找不找得着,也只有听天由命了。唉!她这不止是折磨自己,更使在下心力交瘁……”
    长离一枭又沈吟了片刻,道:“小兄弟,假如老夫在中土伴你叁年,你欢迎麽?”
    江青感激而兴奋的道:“真的?与前辈长相聚守,正乃在下心中至愿,只是有心而已,未敢出诸请求,但是,前辈岛上之事,在这叁年之中,又交待何人处理呢?”
    看了看自己属下的六旗首要,长离一枭大笑道:“自有文秋尘文居士与六旗旗主协面办理,他们各人智力才能之总合,不知要强过老夫若干倍了。”
    “不过……”长离一枭略微一顿又接道:“在这叁年之中,最後的几个月老夫却须返回东海一次,大小事情也得做一次查核,更要准备一件大事。”
    江青问道:“那一件事?”
    长离一枭微笑不答,目光倏转冷峻,沈声道:“烈火旗陆旗主随行,二护卫於一月後至杭州战府相寻,烟霞山庄善後之事,由红旗主布置一切,所有人马於半月内回转东海,暂请怒浪旗主仇云调度指挥。各旗主辅助回岛後,由文秋尘居士筹幄大小事件,然後再经各位旗主商议决定,万一有任何特别意外,可通令本岛在中原各地之眼线,告诉本岛主知晓。此次战役,本岛伤者须尽力妥为医治,死者骨灰一律奉入大英堂,凡各离岛从战之人,一律赐给纯银五百两,丝帛十匹,伤亡者倍予之,一切事情,要谨慎小心,现在,你们还有问题麽?”
    长离岛的六位旗主轰然应喏,海天星纪雷整容恭声道:“尚乞岛主与江大侠贤伉俪早日返回东海,再且,本岛上下都极愿参予江大侠好合之礼。”
    长离一枭轻笑道:“放心,至少,长离岛的叁流以上首要都得到齐。”
    江青急忙起立,举杯奉敬席上各人。
    长离一枭呵呵乐道:“大家快饮快用,江老弟也好早些与全姑娘一叙别情……”
    笑声中,无数只酒碗被无数双手举起,倒进了每一张已透着红光的脸庞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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