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手无相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六十九、枭狐、暗斗、游云庄
    金错刀危烽烟急走十余步,倏然停步不前!
    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
    因为,远望去,在灯光影掩之下,立于螺旋形的阶梯最下一层的浑沌老人江可元,与他在武林地牢所见,并无差异,然而,如今在距离缩短之后,危烽烟对面前为首的游云庄主浑沌老人江可元,有了异样的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是来自气质上的,在外形上,他没有办法分辨的出来!
    金错刀危烽烟的表情,看在游云庄主江可元眼中,不禁点点头,哈哈笑道:“危大侠可是对老朽有什么怀疑?”
    危烽烟细细端详面前之人后,缓缓的道:“庄主似与前日晤面之时,略有不同!”
    游云庄主江可元突地敞笑道:“金错刀危烽烟,能在江湖上组成武林地牢,到底比常人要高明得多,你竟然能在一见之下,感觉出老朽与你所见不同,这是老朽数十年来,第一个碰到的人!”
    危烽烟道:“庄主此话,可否说详细点?”
    江可元道:“老朽倒想请问,你感触不同之处何在?”
    危烽烟斩绝的道:“气质!气质不同,外形一样!”
    江可元蓦地敞声一阵宏笑,笑声如金钟巨鸣,石室中四响已绝,久久,江可元始笑停肃容道:“你前日所见,乃是老朽一母同胞的三兄弟——江老三。”
    危烽烟一怔,诧道:“庄主兄弟是同年同月同日的三兄弟?”
    点点头,江可元甚是得意的道:“不错,我们是同胞三兄弟!比双生还多一个的三兄弟。您见到的是江可利江老三,平日我兄弟仁人在江湖上均是用老朽名义行走,是以江湖上只知老夫之名,而不知我们是三位一体。”
    危烽烟道:“只不知江二院主同三院主——”
    江可元道:“老二出外未归,老三被战飞羽所伤,正养伤院中,不能来迎接阁下!”
    危烽烟道:“我很抱歉,使客人为我而受辱受伤!没照顾您!”
    江可元道:“那没什么,因为他碰到的是武林中当今的枭雄,江湖中的人王——神手无相战飞羽,何况他是以我的身份,我的名义与之对阵,那更不能怪战飞羽向他施辣手!”
    骨子里的话,当然是非常明显的说战飞羽不敢轻视他游云庄主江可元,是以他弟弟受伤了,那是因为战飞羽对付他的力量用在江可元身上,应有的结果,危烽烟怎能听不出江可元这种自负意味的话语。
    笑笑,危烽烟道:“若当时大庄主亲临武林地牢,恐怕此时做客的不是我而是您呢!”
    这是表面奉承,暗里挖苦的话。
    江可元一怔,蓦地笑道:“那我得谢谢战飞羽了!”
    危烽烟一怔,旋即会意过来,江可元无疑的是指危烽烟败在战飞羽之手,才投到游云庄来,这是事实,但却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实,危烽烟脸色倏变,然而这不争的事实,他能不承认吗?有道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危烽烟是个经过大风大浪,心机深沉的人,脸色微变,倏又笑意满脸的道:“这是天意,大庄主谁也不用谢!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大概你我有缘吧!”
    哈哈大笑!江可元道:“好一个有缘来相会!也正是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最好注脚,来来来,危牢主,既然有缘,就让老夫给你介绍几个有缘的人!”
    微回身,右手略抬,指向石级最低一层的中央一人,郑重的道:“喏喏!这一位是本庄职司中院院主,人称……”
    那是位其貌不扬,矮小瘦干,黄蜡鼠须,眼挂线中墨晶镜片的糟老头子,只见他未语先咧嘴干笑,道:“小老儿叫安澜!人都叫俺冬烘先生,危牢主恐怕没听说过!”
    危烽烟闻到后,心神大震,强忍着心中的震凉,不显于脸面,舒口气,缓缓的道:“武林怪杰冬烘先生,危烽烟虽缘俚一面,然而却并不敢孤陋寡闻的连先生大名也未听过!”
    干笑,武林冬烘先生安澜道:“荣幸,荣幸!”
    危烽烟口中连道:“不敢,不敢!”
    心里却怔道:“江可元将这冬烘为名,骨子里既好又诈,又阴损,又狡猾的老儿弄了来,真正是使人想不到!只不知其余的是否都是如此的人物?”
    江可元一手略抬,一指第二级中央的一位面团团的胖子,道:“此位是本庄职司前院的院主,人称铁勺子朱添财,今日的迎宾筵,乃是朱庄主亲自掌厨!”
    铁勺子朱添财,乃是武林中出名的名厨,在他手底下,任何异味调理后,均使人有回味无穷,终生不忘的满足感,而他那把终日不离身的铁勺子,却就是他的武器,与人交手,往往将对手当菜炒!所有招式,均是由锅上化出来的炒煎等手法,干净利落,轻灵狠诈,兼而有之,武林中之均知此人甚是难缠,较之武林冬烘先生怪物之名,并不逊色,是以听在危烽烟耳中,相当刺耳惊心。
    危烽烟向铁勺子朱添财一抱拳道:“危烽烟有此口福荣宠,均乃朱院主所赐,谢了!”
    铁勺子朱添财,满脸堆笑,将两条眼挤成了一条细缝,笑揖道:“我老朱职司迎宾,未能前山恭候牢主,甚是失礼,待会儿在桌上多敬牢主几杯赎罪吧!”
    危烽烟道:“岂敢,岂敢!先谢朱院主的盛情!待会定然多叨扰院主一番!”
    此时江可元去向上一指道:“第三层中央的那一位,是本庄后院院主寒冰娘子玉冷翠玉院主。”
    危烽烟打眼细细端详,使他较前两位震惊的人物——玉冷翠,江湖上以冷峻出名的寡情女魔头——寒冰娘子乃是一位三十许的瘦美人,细高挑儿,望去似弱不经风,双眉含煞而俏丽如语,眉梢眼角都有一股寒意,而在这寒意中却散发着一丝儿诱人的媚意,使人在不知不觉中,既凛于她的冰寒,又媚于她的诱惑,极思一亲芳泽,危烽烟就有一股冲动,甚想接近,尤其她那红艳的小嘴,微翅,翅得俏皮极了!
    危烽烟略一失神,寒冰娘子玉冷翠娇声道:“如归院甚愿接待危牢主夫妇……”
    危烽烟,堆笑抱拳道:“如有此幸,危某当然打扰院主。”
    江可元已一扬臂道:“第四层中央与第五层中央,乃是庄左右两院院主,人称武痴丁南,与音魔铁铮夫妇!”
    那是两位望去极为相配的一对,男的英俊潇浩,女的气质高雅,一对壁人,前后立在上面,就如一对金童王女,危烽烟不由自己的感到有点自惭形秽!
    武痴公子丁南,与音韵魔姑铁挣,在江湖中,是年轻一代的伎佼者,近几年来始崭露头脚,武痴公子丁南以武技博杂,精通各家技击功夫,享名武林,天下武功,在他来说似是无有不知者,亦无有不精者,尤其是他痴迷于此道,使武林人大为惊震,最使武林人惊震的乃是他那种过目不忘的特强记忆力与事后的钻研工夫,凡与他交手后,对方的招式精髓,即被他吸收。是武林中甚少有人愿与之交手者。
    音韵魔姑铁铮的音魔之功,更系武林一绝,一曲挣音,可使人心醉神迷,乃至音伤内腑,这种异功,在江湖上可谓独树一帜,别走蹊径!
    危烽烟与俩人互道久仰声中,江可元一指其余各人,向危烽烟道:“各院的阁主,待会儿筵席上,再为牢主介绍,现在请!”
    危烽烟一回身,向翁桐道:“让王兄他们一同随我来吧……”
    江可元蓦地道:“不用,他们都辛苦了,牢主夫妇随我来,贵属进入本庄,最起码是本庄客人,而且他们长途跋涉,也都够累了,前院早已准备了,一切都请放心!”
    翁桐望望危烽烟,危烽烟点头道:“既如此,那就照大庄主吩咐去做,早点休息!”
    翁桐答应着,前院院主铁勺子,早已转了出来,向危烽烟道:“牢主放心,此时俺老朱乃是分内事,弟兄们也早已安排妥当,您就先请吧!”
    危烽烟道声:“有劳,即同夏婷,随在浑沌老人身后,踏上众人分列两旁,让出的石级,循着螺旋甬道,向上走去!
    身后,每一院中,四位阁主,跟随在各院院主之后,亦向上走,最后,铁勺子朱添财与他的四位阁主,接着翁桐等一干人,顺序鱼贯而行。
    甬道旋走十匝,豁然开朗——
    出口乃在悬崖顶边,眼前只见在一座巍峨高山的峭壁之下,十余亩广阔的悬崖上,一道道清流,自高山峭壁下泻于宽阔平广的悬崖之上后,分向两旁,循着二道人工凿成的渠道,汇集悬崖尖突之处,向崖下流去,形成悬崖下的瀑布。
    就在这两道渠道的中央,绿树掩映,花木扶疏,依山傍水,一座鳞次栉比的庄院,壮伟的,绮丽的,建在上面,迎面一座朱漆大门,楼上悬一匾,擘案书着四个大字“游云山庄”,字走龙蛇,笔劲墨匀。
    进得门来,迎面一肩高如门齐的屏风,色青如墨光可鉴人,转过屏风,即见一条笔直的宽敞甬道,青石如滑,宽约丈许,直通一座大厅,厅门媚上,匾悬“迎宾阁”三字。两旁厢房,依厅而筑。
    人未进厅,已闻到四溢的酒香,压过花香,进门后,只见偌大厅中,仅摆了四桌酒筵,红桌面上,碗盅齐整,酒味扑鼻,菜肴热气蒸腾,散发着一股引人馋涎的肉香,桌排菱形,前后左右各一。
    前桌上,已有二人先已在座,此时其中一人业已站起,危烽烟望去,正是那曾去武林地牢作客,败于战飞羽手下,不辞而别的浑饨老人江可元的三弟江可利。
    另一人却端座不动,那是一位年约五十的老妇人。
    江可元一指老妇人向危烽烟道:“此是舍妹江可贞!”
    危烽烟抱拳一揖,道:“危烽烟见过江……”
    下面的话,突地接不下去了!
    那江可贞,突地道:“金错刀危烽烟名满武林,老婆子数十年来未人江湖,无怪危牢主似是难以称呼,老身婆家姓姜,您怎么称呼都行,只是老身本不想出来的,但听说危牢主近年研究出金错刀的三绝式,威力甚是强大,是以特来开开眼界。也好……”
    至此倏然不语,略微一顿,道:“只不知危牢主可肯赏这个脸?”
    危烽烟道:“说来汗颜,若在下金错刀三绝式,真正的称得起威力强大,今天恐怕不会到贵庄来作客……”
    江可贞一笑道:“危牢主莫忘记了,你碰到的对手,乃是武林英雄神手无相战飞羽,不是老身小视在座的同道,说句不中听的话,放眼武林,能在战飞羽底下走十招的人,恐怕找不出十位,走三五招的,能不能有三五位,也在未定之天,不是老身泄气,本庄能抵得住神手无相战飞羽的,有没有还真不敢说……”
    江可元突地道:“四妹!你……”
    江可贞道:“大哥,你不用急,你也不要认为我这做妹妹的在长他志气,灭自己威风,就以大哥来讲吧,虽然功力已是进入化境,然而是否能一对一敌得住战飞羽,妹妹还是不敢说,好了,我不是来泄气的,我不说就是了,免得惹大哥不高兴,只是,我是来想瞻仰一下危牢主的绝招的,不知有没有这眼福?”
    危烽烟道:“只要老太喜欢,危烽烟不敢藏私……”
    江可贞接道:“那就好,老身在这儿坐会,待牢主酒足饭饱之后,老身开开眼界,噢!
    我忘了说明,老身不能起身,这还请危牢主原谅我这老残废!”
    一怔,危烽烟望向江可元,江可元道:“舍妹练功不慎,气又汗脉,双腿不良于行,这还请危牢主原谅,请!”
    危烽烟道:“哪里,哪里!庄主请!”
    江可元道:“远来是客,我们就不客气,大家坐!”
    危烽烟在推辞不过之下,与夏婷坐了首位,江可元兄妹与五院主与之同席,其余各院阁主,坐了二席,人刚坐完,即见厅后一连转出十人,僧道俗均有,一言不响,走至空席坐下。
    危烽烟打眼望去,心下的惊震,较之闻到五院院主之名时,犹有过之。
    那十人之中,竟有大半他能认的出来,竟然一个个都是隐迹江湖多年的黑白两道知名人物,甚至有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之人在内。
    危烽烟对游云庄网罗如此之多的高手,大是凛然,这与自己在武林地牢中,所网罗的高手相比,自己又差了一筹!
    此时铁勺子朱添财已率同他的四位阁主进厅人席,一拍掌,厅后转出十余男女童子,一桌四人,轮流将各桌酒斟上后,退立一旁待候!
    铁勺子这才端起酒杯,向危烽烟道:“俺老朱司职迎宾,未能远迎牢主,在此向牢主请罪,按本庄规矩,今日之筵,乃迎宾筵,我代表本院兄弟,欢迎危牢主,干!”
    危烽烟对朱添财这一席话,大是诧异,他来此乃是投奔游云庄,该是游云庄的贵客,何以主人反倒变成了迎宾主?游云庄主虽坐上席主位,倒似是陪客一般,然而心中之话,却不方便讲出,口中反而客套的道:“不敢当!危某有幸尝到武林第一把圣手亲自掌厨的筵席,实在是毕生之幸,我敬院主!”
    仰首干杯,铁勺子朱添财道:“危牢主刚来敝庄对俺刚刚的话可能有些疑问,俺有义务,给您讲说明白,本庄在江湖上,虽然是出了名的,可是江湖人物可也对我们甚感神秘,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这只是君子协定罢了,危牢主请先用菜,我们慢慢谈!”
    危烽烟道:“没关系,我倒是愿意听听这君子协定的内情!”
    江可贞突地道:“本来我这个位置,今天该是朱院主坐的,如今他让给我,隔着个桌子不方便,就由我来代说吧!你们各位可别忘了敬酒,反正我不吃酒,闲坐着也无聊,你们尽管吃,听我说就是了!”
    江可元道:“如此甚好,我们大家请!”
    众人顿时动情,饮酒的饮酒,吃菜的吃菜,一个个都咂嘴称赞酒香菜美,盛道天下第一名厨铁勺子“朱添财”的手艺,的是要得。
    赞美之声,使朱添财那胖胖的脸上,笑意更浓。
    江可贞却开言道:“本庄来客,共有两类,一是慕名而来,一是如牢主一样的同道,参加而来,对这两类之人,我们也有两种招待法,慕名而来者,由老二或老三出面接见,按来人在江湖中的身份,或由前院径行招待,或由老二老三来接待,然而,却有一项,即是在本庄所受任何情形的接待,都不得在本庄以外宣扬实情!”
    危烽烟道:“这是为什么?难道如此好的招待还不该宣扬吗?”
    江可利道:“如此的接待,不在协定之内!”
    危烽烟以询问的眼光,望向江可贞,只见她微微一笑,神秘的道:“本庄尚有些接待,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尊夫人可能略为晓得部分……”
    刹时间,夏婷的脸上,布上了一层红润。
    江可贞笑笑,适可而止的接道:“以后危牢主或许能尽知详情也不一定!”
    危烽烟道:“此话怎讲?”
    江可利道:“这就牵涉到本庄对危牢主的接待方式了!”
    危烽烟道:“愿闻其详!”
    江可利道:“在表面上,我们的接招,无甚差异,然而骨子里却有着甚大的不同。”
    危烽烟与江可元对敬一杯,注目江可贞,静听他道:“牢主来此,是否想加入本庄?”
    危烽烟点点头。
    江可贞道:“对危牢主的招待,本庄规定前五天由各院先行分别宴请,第六天,才由我大哥出面宴请,那是决定本庄在这前五天的接待中的结果的宣布。”
    危烽烟道:“前五天由各院接待,可是有条件?”
    江可利点点头道:“是的,条件很苛!”
    危烽烟道:“前院条件?”
    江可利道:“在未讲条件前,我先介绍一下本庄各院职掌给牢主听听,前院职司迎宾,对宾客应该知道底细,按级接待,事先不知,就得在招待中探查,不过在饮食方面不能有些微令客人不满,而自本庄前院成立以来,也未曾有过不知底细的来客,但在前院却必须盘问多日,确实的查出来宾的势力!”
    危烽烟道:“武功的技艺吗?”
    江可贞点点头!
    危烽烟道:“但不知如何探查!”
    江可利道:“一线天看胆量!”
    危烽烟点点头!
    江可利又道:“林道较技!”
    危烽烟道:“无怪无声剑在路上那样的态度!”
    江可利道:“然而却被牢主的‘修养’给击败了!”
    危烽烟笑笑道:“其实那仅是凑巧,我来是诚意的,怎可未到地头,就先与人争斗,只不知还有什么试验?”
    江可利道:“旋梯前对话时,也是找碴的时候!”
    危烽烟会意的点头!
    江可利肃容道:“刚刚危牢主在对答时,又是以‘修养’获胜!”
    危烽烟一仰脸,干一杯酒,方要夹菜,江可贞突道:“现在牢主饮的酒,吃的菜,都是探查试验!”
    危烽烟奇道:“如此的美味?”
    蓦地心念一动,倏然变脸,猛然长身而起,怒容道:“难道酒菜中有……”说至此处,旋即颓然落座,解嘲的道:“不会,不会!我以诚心而来,岂有如此待我之理?绝对不会!”
    江可贞出语惊人的道:“牢主若说的是酒菜中不会下毒,那就正错了!”
    闻言危烽悠然地变色而起,激动的吼道:“你说什么?”
    江可贞安详的道:“我说酒菜中有毒,闻不见,看不出,试不出的慢性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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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刚柔、兼济、危机心
    危烽烟脸色铁青,怒目扫视全桌,双目中似欲喷出火来。
    那是种鹰鹫攫兔的眼神与威态。
    但得到的反应,却是特殊的,全桌上,没有一个人的眼光与他相对,就连与他对话的江可贞,也是目注地下,似是和他毫无关连。
    危烽烟的神色,极度的难看,双臂缓缓抬起,这是风雨欲来,狂飚骤雨前的前奏,就在此时,夏婷的柔英轻舒,微微的,轻得危烽烟仅仅是感触到有一只跳蚤在他臂时上那么一动的样子,拉了他一下。
    危烽烟双目余光,掠向了身旁的夏婷。
    只见夏婷微微的摇头,倏然间,在她脸上,绽出一朵如初春乍放的早桃般的笑,红艳艳的,娇丽美丽已极,樱唇乍起,纤纤玉手,似水葱般的捏起面前的小巧玉盏,仪态万千的向江可元举杯道:“小女子前次造访宝庄,未能谒见大庄主,此次有幸,得见武林长者,借这一杯‘毒’而无害的‘毒’酒,敬大庄主一杯!”
    猛抬头,江可元双目焰焰的注视着夏婷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夏女侠有如此的机巧,毒而无害的‘毒’酒,是多么的妙!好,好!老朽承请,干!”
    仰首一饮而尽,江可元抬头与夏婷照了照杯,然后,双目注视向危烽烟。
    危烽烟是何等人物,在夏婷的一扯,与“毒而无害”的示意之下,他已知道自己又失态失算了,霎时间,怒容倏收,威态尽敛,借势将微微抬起的左手,扶住桌沿,右手抓起了面前酒杯。
    在江可元照杯的同时,他开腔道:“危烽烟量小智短,有失仪态之处,尚请大庄主原谅,我自罚一杯!”
    江可元望着危烽烟饮尽杯中之酒后,笑笑道:“危牢主,咱们坐下慢慢谈!”
    厅中情形,倏然一变,自心理上,感到似是和缓了许多,各桌上,已不是那么沉闷了,献起筹应,交错往来。
    江可元正容向危烽烟道:“我们都是武林人,那些繁文俗套的假客气,就免了,好在牢主日后尽有时日同各位同道盘桓,我们就谈牢主来此后的敝庄安排,与牢主之意吧!”
    危烽烟道:“江湖上现已无我立足之地,来此投奔庄主,一切悉听安排,我没有意见!”
    江可元道:“江湖已无牢主立足之地这句话,您可就大谦了,就凭您今天来此的人马,在任何地方停留,都是一伙不可轻侮的力量!您自己走到哪里,想要如何,相信无人敢讲个不字!”
    危烽烟道:“那是庄主抬举我!”
    江可元笑道:“我讲过,我们不容套了,若如此下去,正事恐怕是无法谈成,您说是不?”
    危烽烟道:“那就请庄主多指教!”
    江可贞接口道:“再指教,就指教到明天了,您两个还有完没完?还是我来说!”
    轻咳一声,江可贞道:“我首先要讲,危牢主已通过了我们的三试,现在留下的,是要请危牢主自己决定,是来敝庄做客,抑是愿意参加我们?嗅,我得先讲明,危牢主刚刚著果不发威的话,那可就通不过三试了!”
    危烽烟一怔,道:“这是为何?”
    江可贞道:“诚与不诚而已!”
    危烽烟眼珠儿一转,笑道:“原来如此,想不到发脾气还有这大好处!”
    笑笑,江可贞道:“危牢主还没答复我的问题!”
    严肃的,危烽烟道:“我已说过,我是来投奔贵庄的,但不知做客与参加可有什么分别……”
    江可元道:“做客,我们尽朋友之情,参加我们尽兄弟之义。”
    危烽烟道:“朋友与兄弟,鲜明的分为内外,我愿变成‘内人’,不愿站在外面!”
    哈哈大笑,江可元道:“你这样的内人,可是无人敢消受……”
    众人哄堂声中,江可贞道:“那么,就请危牢主露一手吧!”
    诧异地,危烽烟道:“露一手没问题,有道是‘丑媳妇难免见公婆’,早晚总得与各位研究,只是现在要露,江女侠可否给解说一下这其中的道理?”
    江可贞道:“你不问,我也要说。”
    至此一顿,略一正身,咳嗽一声,清清喉庞,缓缓的漫声道:“游云庄在江湖上,能够争得今日的名声,危牢主您以为是凭什么?”
    危烽烟道:“当然是贵庄人才鼎盛,与贤昆仲齐心协力的成就,这是摆在面前的事实!”
    江可贞双目神光倏现,扫掠全场一眼,得意的道:“我不敢妄自菲薄,但却也不敢昧心,你说我们兄弟同心协力,我绝对承认,这是我不妄自菲薄之处!”
    危烽烟道:“那不敢昧心之处,可有讲究?”
    江可贞郑重的道:“正是大有讲究!”
    危烽烟迷惑兴趣的道:“愿闻其详!”
    江可贞一指全厅之人,道:“危牢主,您以为这些个武林怪杰,江湖异人,为何都甘愿在我游云庄?”
    危烽烟望望众人,摇摇头,但旋又道:“志同道合,这可对?”
    江可元兴奋地一拍手道:“照啊!危牢主毕竟是与众不同,一言中的,但你可知道,他们又为何甘愿为游云庄的‘属下’呢?”
    危烽烟这次可是真正的摇摇头,茫然不知为何!
    江可贞正容道:“说穿了,简单得很,因为他们不是游云庄的属下,而是兄弟。”
    危烽烟诧异的望望江可贞,又扫视一遍厅中众人,只见一个个都微微含笑,默默承认江可贞此话不假!
    此情此景,使危烽烟大惑不解。
    江可贞于此时,展露出一种甚是自负的表情,道:“这就是危牢主必得露一手的原因!”
    危烽烟已领悟到其中的奥妙所在,试探道:“贵庄的庄主、院主,没有上下之分?”
    江可元道:“有的!”
    更加疑惑,危烽烟道:“庄主可否说得详细点?”
    江可贞接道:“在行事上,我们有职务上的上下,在情份上与实质上我们是兄弟一样,讲实在话,游云庄的人,私事是不分上下,公事才有职务的分别,而这职务,除掉大家公推的庄主不变以外,其余职务是按期变换的,职务任期以半年为准,每半年更换一次,更换的方法是推选,可以连任,但在每一个人参与以前,必得先施展一下,以便为大家推选存个底儿,换句话说,武功是大家推选的重要依据。”
    危烽烟恍然道:“只不知如何个露法,可有规矩?”
    江可贞道:“危牢主与其他弟兄来此的时间、情势,都不一样,一者,此时非本庄任期改选之时,二者,危牢主来此也非本庄草创,需要众弟兄凭全力各自展露的时期,三者危牢主在江湖上,也有身份地位,本已可为众家弟兄的参考,更巧的是,本庄五院之外,最最重要的一位堂主,独一的堂主出缺,无人愿意担任,经大家公议,欲想请危牢主屈就,但因为这是本庄最为重要的职位,庄主依存之所在,所以危牢主得请先露一手!”
    危烽烟道:“如此重任,危某岂敢担任,庄主还是另请德高望众者,较为适宜,且危某刚至贵庄,一切皆不熟悉,怎可……”
    江可元笑道:“危牢主讲的虽是实情,然而却并非不能克服的问题,况且,此乃公议危牢主就勉为其难吧!”
    危烽烟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危某恭敬不如从命,只不知诸位要如何考较在下?”
    江可贞笑笑道:“考较二字可说不上,我们只是想瞻仰一下金错刀三绝招的威势,假若危牢主能在手下留情,‘修堂’的任一位长老,均可指名喂招!”
    危烽烟双目向那不属五院,被称为“游云庄”最重要一堂——修堂的长者们所坐的一桌望去。
    只见那僧道俗齐全的一桌上,一个个都是江湖上知名的人物,除有少林,武当的名门正派以外,其余的,一个个莫不是江湖隐逸,武林魔头,任何一位在江湖上的名声,与他危烽烟的名头,都可说是难分轩轻,仅只是成名时间,行道地点,与门派不同,年龄不同的差异而已。
    眼睛在看,危烽烟的心里却在不停的犯嘀咕,费思量,这是一个难题,不要说动手喂招,兵刃不长眼睛,即或是他危烽烟在江湖上,较任何人都高强,性格也都做上十倍,然而在这个情况之下,他可不能指名挑战,一者他不是来此树敌招怨,二者,说老实话他也没有这份实力。
    要知道,他如今来此,乃是先求一枝之栖,然后再看风使舵,或另谋他图,或就此长住下去,甚或是……
    故而,他这名义上让人瞻仰瞻仰绝学的动作,骨子里却是对他的艺业的考较。
    既然是庄中最最有潜势力的一堂,荟萃全庄精英的所在,那么要想当上这一堂的堂主,当然得有过人的智慧,服人的艺业,他危烽烟若是冒冒失失的来个指名喂招,虽然能胜但也就暴露他的双重弱点。
    一者证明他乃是一好高骛远,刚愎自用的血气之勇的莽夫,一者是证明了他乃是一个自视自高,目中无人的狂夫,这在对方,最易引起众怒。
    不管他有无挫败对方之能,若他危烽烟败了,那不用说,堂主给他做,他也无脸,恐怕游云庄连一时也呆不下去,他只好打马就走,假若他赢了对方,很可能引起另一人的继续挑战,这是很有可能的情况,因为武林人谁不好名?名总是引人垂涎的。
    所以,危烽烟他要想在游云庄立足,甚至于插上一腿后,进而扩充实力,巩固势力,则非运用高度的智慧,配合上精湛的艺业,使之能服众不可。
    于是,在心念转动之下,在扫视群豪一周之后,他那白哲的玉面上,露出了温和的微笑,以一种特有的情感流露的声调,诚挚的道:“在座无一不是江湖中盛名久著的前辈人物,庄主若说是虚位以待在下,确实不敢担当,至于说要看一下在下那见不得人的几手功夫,更是简单,任何时期,任何地点,都可以的,可是……”
    略作停顿,望了望众人那种摸不清他说这一些客套话的原因的表情,微微一笑,正容续道:“危烽烟此次既然到此,即是怀着一股诚意,参与游云庄,哪敢不掬诚以对诸位?既然诸位叫在下献丑,那么我也就顾不得初来乍到的礼貌,倾箱底的让各位指教一番,只是在此‘盛筵’之上,动刀动枪的拼搏,恐有伤大雅,是以,我的意思是换个方式,既可让诸位指出在下艺业不到之处,亦可满足诸位想看一看我三脚猫的刀法,不知大庄主与诸位意下如何?”
    一席话,既软又硬,语气词句,充分表现了危烽烟的谦和,但话里却也显出了不愿伤人的意味,但你却不能直指他有这股傲气,因为也可以说他不愿被人所伤,这种两面都是理的话,任何人听来,略加思索,即知危烽烟并非是一勇之夫!
    头一着,危烽烟即显露了智慧,让在座的每一个人,自心底里暗暗叫好!
    这种聪明,不是学得来的,厅中人,一个个暗自点头,本是注目凝视,大有人人跃跃欲试的情势,顿然变作沉思,刹时间,均自斟自饮,借作思考,重新在心里估计危烽烟的分量!
    大庄主浑沌老人江可元道:“危烽烟之意是……”
    危烽烟扫视厅中情景,暗自得计闻声接着:“我们可否换个比较别致的方式?”
    浑沌老人道:“如何个换法,危兄可否明示?”
    危烽烟笑笑,心想:口气变得好快,老狐狸!
    口里却道:“在座的诸位,都是艺业高强,久走江湖的武林豪客,黑白两道的霸主,说得实在点,在各位面前,是揉不进一粒沙子的,各位可知道,危某此次败在战飞羽之手,甚至于甘愿让他在未得手之前,我就放弃了我苦心经营的基业,而来游云庄,是为了什么?”
    这是个任何人都想问,都想知道,而不方便出口的问题,如今经当事人,自己提出,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全厅中,每一个人都停著注目,凝神,望向危烽烟。
    危烽烟在动用心计,逐渐转移不利的形势。
    江可元亦为他的话所吸引,未能注视厅中状况。
    然而,江可贞却在扫视一周厅中情形后,暗自皱眉。
    危烽烟整容道:“诸位都知道,一个武人,在终生的苦练中,所企求的即是能够在与敌动手时的抢制先机,而抢制先机的最大秘诀,就是一个快字——”
    在众人同意的眼色里,危烽烟沉重的继续道:“而一个武人数十年苦练,所争的就是令名与美誉,所保的就是生命,最忌的就是料敌错误,估计高低相差悬殊的骄敌行动——危某人就犯了这个错误,失了先机,也毁了基业。”
    这是一种人人可能遭遇的情况,亦是众多武人常犯的大忌,可也正是任何人都羞于出口的话语。
    危烽烟郑重的在这么一个场合中提出来,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被他的“反常”行为所震撼——
    要知道,要一个武林人物拼命流血容易,要一个武林成名人物,在大厅广众之下承认“错误”却是甚难。
    危烽烟的这种言行,大出武林常规,因为在任何人心目之中,这种事除了存在心底,腐蚀自己的心灵外,除非是对知己倾诉,才有可能,如今,危烽烟吐了出来,这岂不是最大的勇气?这岂不是将在座的人,引为知己?是以,全厅的人,对危烽烟的看法,在逐渐改变,在心理上,已扫除了原本要出他的乖,露他的丑,与那种因他一举败在战飞羽手下,而毁弃基业的轻视心理!
    危烽烟当然看得出情况的变化,他更进一步的要把握这种有利的契机,于是一危烽烟调整一下姿势,诚挚的道:“在我轻敌骄做的举动下,被战飞羽抢到先机而将我杀伤的刹那,我已知辛苦经营的基业已毁在战飞羽的那一双锋利较实际兵刃犹为快捷狠毒的双手下,同时,机关总制被毁失灵,我变成了受敌攻击,受机关限制的局面,当时,我若一味的蛮干,只有多死伤一些兄弟,所以,我决定放弃基业,保存实力,在那痛苦的决定之时,首先想到投奔的地方,就是游云庄,因为我同三庄主的交情,毕竟是与众不同的,况且,凭我之力,想与战飞羽拼搏,必得要经过一段较长的休息锻炼,而贵庄正是最好依靠的地方,因为这样,我想,我不方便在诸位面前动刀动枪的,所以,我想,在既能达成诸位考较危某人艺业的目的,也不伤和气的情形下,展现我那略有虚名的金错刀招式!”
    无言就是默认。
    厅中人都注视着危烽烟,等待着他说出考较的方式。
    危烽烟微微一笑,跨步离座而出,在酒席桌子的中央空隙一站,向送酒菜的侍者道:“请借把刀一用!”
    侍者迅捷的取来一把钢刀,危烽烟掂了掂,轻缓的抚摸一遍刀鞘,暗自调匀呼吸,左手执鞘,右手执刀,抬头向那特殊的一桌上对着一个满面虬髯的赤红脸环眼人轻轻点头道:“谈大侠号称江湖三绝响,可否助危某人三招!”
    虬髯环眼人,长身起立,豪壮的道:“谈北有幸能与危牢主玩玩,真是妙极,只不知你这三绝招,需要我三绝响怎么个玩法?”
    豪语中有一股愤意,危烽烟请他助三招的事,显然引起了谈北的不满,在众多豪雄之中,似是不满危烽烟的独挑自已。
    危烽烟急急的道:“我请谈大侠‘助’我三招!”
    那个助字,特意的加重了语气。
    未待回答,继续又道:“谈大侠在武林中以暗器久享盛誉,就以暗器助我三招,让危某人献献丑,只是尚请手下留情!”
    语声的诚挚,使谈北迈出的步伐,突的一停,瞪目宏声道:“就是如此?”
    显然话中是问:“没有轻视我谈某人的意思?”
    危烽烟如何听不出,满面诚恳地点点头。
    谈北微露笑意,蓦然大喝道:“好!”
    倏忽之间!
    一丝蝇鸣,起自谈北喝好的同时——
    谈北大喝之时,右手一甩,“嗡”的一声长啸,一丝蓝光,射向地面,一弹之间,倏分两道细丝,挟着“嗡”声由下而上斜射向危烽烟双目。
    刀光倏闪,危烽烟“钢刀”出鞘如怒龙腾空,闪电飞射,“当当”声中,两支形如蝇蛾,大如寂豆的蓝色淬毒“蝇鸣镖”落于地面。
    蓦然——
    谈北倏喝一声,双手齐扬,一蓬晶光闪闪,密如珠网的“蚊蚋镖”,似满天花雨般,疾然腾空而起,形成奇观,倏忽下落,罩向危烽烟头顶。
    这是一种棚端难以处理的状况,当然,危烽烟可以轻功迅捷的闪跃开去,即可解除了危机罩袭,然而他不能,因为这是在看他的三绝招,“躲闪”若是一绝招,那他危烽烟可就笑话大了。
    晶光闪闪罩向危烽烟头上尺许,危烽烟出鞘的钢刀,倏然如电闪般,穿进花雨晶光之中,钢刀就如同是一条带有磁性的吸铁,在晶光中倏然翻搅一圈,晶光疾落的蚊蚋镖,竟然如同群蝇逐臭般,齐齐投向刀身,粘附两旁。
    刹时间,厅中暴出了一阵叫好声,欢呼雷动!
    内力吸物的绝招,使得群豪由衷的称赏。
    就在此时——
    谈北又是一声大喝,一支“鸣蝉镖”大如鹅卵,展翅鼓翼,笔直的射向危烽烟面门!
    距离近,手劲足,谈北的喝声未落,镖已临近,若非谈北这一声震喝,危烽烟在众人欢呼声中,恐也无法逃过最后这一响。
    危烽烟暗自叫一声惭愧,“钢刀”倏翻,闪电飘经疾射,刀刃迎向只有那么寸许近的“鸣蝉镖”。
    “当嘟”一声!
    钢刀与蝉镖齐飞,倏忽问腾跃而上,“叮”的一声,同时钉在大厅顶梁之上,钢刀刀靶,犹自微微颤动不已。
    一阵沉寂!
    一阵轰雷!
    这是一种内力与眼力,手劲的混合表现,那么近的距离,能在千钩一发之间,以力。顶上蝉镖,同时以内力,配合巧妙的手劲,将“钢刀”与“鸣蝉镖”同时送上高有丈五的大厅顶梁,顶于其上,实是不易。
    危烽烟的三绝招,使游云庄的群豪震凛,信服!
    危烽烟赢得了喝采,也奠定了在游云的地位!
    江可元笑容可掬的,长身而起,握着危烽烟的双手,猛一阵摇撼,道:“休息半月,我们再为危兄庆贺就任‘修堂堂主’。”
    危烽烟双目注视着江可元,脑中却在思索着:“修堂堂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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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夜宿、牢店、醉神仙
    战飞羽离武林地牢后,即展动身形,顺大道飞驰,行不到三里,突闻身后传来连串的暴震,轰隆之声,不绝于耳,战飞羽倏然停步身凝视,见那武林地牢的方向,一阵阵浓烟,夹杂着赤红的火舌,如火蛇烟龙直冲夜空,半边天都被染得通红。
    战飞羽有一种疾驰而回的冲动,然而他并没有实际行动,他的冲动,乃是因为“百灵仙子”的状况不明,但当他想到了百灵仙子曾劝他离开武林地牢的话时,他打消了他自己的行动意志。
    但随之而起的,却是一股他尚未曾有过的感触——他对于那被自己定时封穴,滞于牢中牢的“滚地葫芦翁桐”有一股歉意。
    但当他想到“滚地葫芦翁桐”并不是个笨家伙,相反的却是个聪明人时,即消除了这一种不安。
    他奇异自己的这种从所未有的心念,以往,他是不会产生的,如今会有这种心念产生,他自认是受余大妈的影响,慈祥使他心里略有改变,同样的,使他对人生更有了进一步的体验,对人性也深一层的了解。
    毕竟人是活的,是有性灵的,因此他的手底下,较以往的狠辣,略有了分寸,但他体验得出,他在化敌为友这方面,得了不少的经验实例,他也知道,对某些劣根性重的人,却不能如此,武林地牢牢主,金错刀危烽烟的暴震武林地牢,就是面前的例子。
    战飞羽推测得出,危烽烟此举,包藏着两个恶毒的希望,一是将他战飞羽,埋葬在地牢之中,危烽烟的希望,寄托在他战飞羽对武林地牢中地道情形不熟悉,而又想追杀他危烽烟的举动上,可惜危烽烟估计错了。
    但战飞羽却庆幸,武林地牢中碰到了百灵仙子,若非百灵仙子的警告,现在的暴震中,或许有他战飞羽的灰飞骨扬。
    危烽烟的第二个恶毒希望,是将知晓他一切恶行的武林秘辛了解最多的百灵仙子,也一并毁在地牢之中。
    他想至此处,即有一种驰返地牢,截杀危烽烟的念头兴起,但转而一想,既然放了他一马,只要他作恶多端,终有一天会倒霉的,就是不要他战飞羽惩治他,也自有人惩罚他。
    思念及此,战飞羽望望那震声稀落,烟突火闪依旧的武林地牢方向,扭转身,借着火光闪烁的明度,循着大道,展动身形,向前飞驰。
    天色入夜不久,在这茫茫的黑夜中,笔直的大道上,毫无阻拦,战飞羽的飞行速度,提升到极限,就如一道闪电,疾向前冲,怒马,恐也无此速度。
    数十里的路程,个把时辰的消失,战飞羽的前方,隐约出现了点点灯火。他知道,那本是他赶路的中继站,本该早点到达,休息的地方,也耽搁了他的行程。
    终于,他进入了这个不算太大,也不算小的镇甸,这是近百里内,唯一的,纯粹以商旅为对象的市集。
    战飞羽进入镇店的独一大街以后,顿时察觉出,情况如他以前来时,截然不同。
    以往,此处是商旅歇脚之处,入得镇街,你就会染上一股喧闹的劲力,有一股投入烘炉的感触。
    如今,那本是每家热哄哄的店面,都寂静无声,昔日在这个时辰,正是四方雇集的客商,大肆活动,交易频繁,酒筵盛开,人群熙来攘往的穿梭不停,酒馆旅栈,猜拳喝枚之声不绝于耳的时辰,但,现在展现在战飞羽眼前的,几乎是可以用“肃静无哗”来形容了。
    整条大街,一望到底,只有几家店面,透出微强的灯光,战飞羽,略一转念,想到了此中的原委,这是因为武林地牢,采用不择手段的扩充,以致伤了“窝边草”。所以这儿没落了!
    战飞羽边走边打遗整个的市街,在这一条笔直的大街上,两旁的店面,虽然寂静,然而在每一家店面的后面,却都隐隐的传来了骚动声,轻微得使人不易察觉。
    在整个大街上,稀落的透出微强灯光的几处店中,最居中央的路左那一家,却有着奇形的状况,喧嚣的声浪较大。他离那儿尚有百余步,业已闻到吵闹的声浪。
    近了!战飞羽离那最中央的那家店面尚有二十武,突然清晰的传来了一阵声浪:“不行!人家塞北那两个魔头的功力,竟然谈虎色变的大摇其头,而且劝我们早作打算!我们这一号的,还有什么说的?以我来看,我们还是各自主张,较为适合,要不,到时候那话儿来了,你们这一群之中,有哪一个自认为比塞北那两个魔头硬扎?”
    战飞羽听到此处,倏然一闪步,轻如狸猫般,射贴门旁,停立不动。
    一个粗豪的声音:“老狗操的,你安心在那儿打你的算盘,我们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就算是我铁胳膊弄的胳臂断了,头折了,也用不到你这个见钱眼开的守财奴,老混蛋来替我打算,你认为你那份狗心思,我们不知道?你他妈的还不是想混水摸鱼,趁乱弄一票?想将你经营的独吞?我告诉你,老狗操的,有我铁胳膊倪淖在,没有牢主的话,此处就得撑下去,你休想!你他妈的如意算盘倒是打的怪精!”
    原先的声音道:“我冉长寿可是一番好意,倪爷你怎么可以冤枉人?我哪一点得罪了你?平日里虽然咱们在表面上是掌柜的与伙计,我冉长寿可没敢以上司自居,那不过是做给人家看的,你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报复?……”
    铁胳膊倪倬,似是蓦然大怒道:“放你妈的那个连环九天狗臭屁,我报复?你值得我报复?他娘的一根指头都受不了,值得我报复,讲话凭证据不是吗?你平日里,将店中的银子,珠宝明里捞,暗里摸的动手脚,放到你裤腰带上的那个扎包裹,你道我不知道!你把我们都看成孙女!瞎子!哼!他妈的,越说我越有气,等这事过了,咱俩去牢主那儿评评理!”
    战飞羽了解了他们闹“窝里反”的原因,心里暗笑,想得到,小辫子让人抓到,人软口也会软的,果然,那掌柜的冉长寿,似是嬉皮笑脸的道:“我的这点小毛病,小手脚,怎能瞒得过倪爷同各位?只不过我是个小人物,在各位爷兄面前讨饭吃罢了,各位爷兄都是大度大量,大手大脚的,睁一眼闭一眼的放我一马,我老头儿哪有不知道的?倪爷平日就已多包涵了,何必为了我多嘴多舌的那么两句话,就生这么大的气,大人不见小人怪!何况我也是一番好意——”
    重重的一声怒哼,铁胳膊倪淖道:“好意?你他妈的这是好意?你知不知道这是叛逆的行为?你要我们自作打算,算是好意,那么什么样子的话,才算是恶意!”
    另一个声音,尖声尖气的圆场道:“好了,好了!一晚上,就只听到吵!连一点正经的都没商量到,还是那句老话,不管如何,我们该派个人回去看看!到底情况如何,再作决定也不迟,就这样的吵下去,又有什么用?”
    一阵沉默!
    这中间,战飞羽当然晓得其中的道理,是没有一个有种的,愿意回去,走向危险之处!
    战飞羽一闪身,推开了仅露一丝缝隙的店门,迈步走了进去。
    刹时!
    店中的人,一个个都似受到了惊吓般的,怔在当地。
    战飞羽打量全店一遍,这是一间不算小的店面,店中一连三排方桌,长条凳围在四周,通后进的左首,一到柜台后面,灯影下,一个委琐的白胡子老头,爬伏在那儿,正瞪着一双鼠眼,自吊在耳轮后的一根线牵着的鼻子上架着的那副镜片里,望着战飞羽!
    柜台前,一个粗豪的,胳膊特别健壮的汉子,一身店小二的打扮,也正诧异的望着他。
    在店中央的一张方桌四周,散落的歪着几个店小二打扮的家伙,其中有三个腰上围着围裙,显然是厨房里的伙计,也正都瞪着眼看他,眼神中一股惊异的表情!
    悄声无息,是店中的景况,也正是战飞羽进来的行动的写照。更是引起店中人惊异的原因。
    空气似乎凝结了!凝结在战飞羽那冷凛的,寒酷的面上,与双目中。
    轻微的骚动。
    围围裙的仁人,悄没声的,进入了通后进的厨房的门里!
    中央桌上,站起了一个尖头缩腮的汉子,瘦削的身材,奇短的双臂,特长的腿,这副长像,实在奇异古怪,脸上堆着一脸的制笑,走向战飞羽道:“客爷!才来!”
    战飞羽凝注一瞥,使那长腿短臂家伙,在心底里打哆嗦!
    战飞羽轻迈步伐,走到右首靠墙,中间一排的座位上坐下,背对墙,向跟在他后面的瘦削家伙道:“有吃的,给弄点“来!”
    满口应是,然后那家伙道:“爷是不是先喝点酒?”
    点点头,战飞羽道:“来二斤烧酒,配几样下酒菜,快!”
    起身与柜台前的那个粗胳膊汉子,递了个眼色,他进入厨房点酒菜去了。
    歪着的几个人,一刹时,走了个精光。
    战飞羽,抬头望望,向粗胳膊汉子道:“你是这店里的伙计?”
    铁胳膊倪淖道:“是!”
    战飞羽冷冷的道:“茶!”
    铁胳膊倪倬,愣了一下!
    战飞羽道:“怎么!茶也不招待?这是你们这儿的规矩吗?”
    突地铁胳膊似是豁出去了似的,停身注视着战飞羽,双手插腰,吼道:“客官,你虽是花钱吃饭,可也不要太吃定了!茶来得晚一点,难道就不成?我们并没有不动,我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比谁也矮不了半截!”
    战飞羽道:“你动了!茶呢?”
    铁胳膊大吼:“我不管茶!”
    战飞羽道:“是吗?你管什么?”
    铁胳膊倪淖道:“我什么也不管!”
    战飞羽道:“你是管同客人吵嘴,同掌柜的发威的罢?”
    一句话,使铁胳膊的怒火更炽,蓦地踏前一步,指着战飞羽吼道:“你说!你说!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咱们明人眼里揉不进沙子!你悄悄的进到店里来,我们连一点儿脚步声也没有听到,那就证明你是个道上的,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究竟要干什么!说!”
    战飞羽沉稳的,冷笑一声,道:“我究竟是来干什么的是吗?告诉你,我是来吃饭的,我悄悄的进到店里来,你没听到脚步声,那或许是你聋了!你说的道上,那倒是实在话,我确实是赶了不少路,走的都是荒凉大道,当然我是道上来的,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究竟是干什么?我要吃饭,在吃饭前吗?先来壶茶,润润赶路燥渴的喉咙,然后吃几蛊酒,打打肚内的馋虫,再下去就是吃饭后,找个舒服的地方,睡一大觉,解解赶路的疲乏!怎么?满意吗,伙计!什么也不管的店小二,可是来管吵架闲事的铁胳膊倪淖?”
    惊震莫名,怒容变作惊色,铁胳膊倪悼逞声道:“你是谁?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悠悠的,战飞羽道:“我是谁?你不知道吗?我知道你的名字,有什么奇怪!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恰恰如此时,门口又悄没声息的进来了三个人!
    战飞羽早已知道有人自他来的相对方向,走向此处,但当他看到进来的为首之人时,心下不由的一震。因为赫然那人乃是游云庄老庄主,浑饨老人江可元!
    奇怪的是江可元,在进店后,扫了一眼战飞羽后,竟然毫无表情,毫无反应的回身向身后进来的二人道:“芮兄,涂兄,别家都关门了,我们就在此对付一宿,明天再走,好在离此不远,你们以为如何?”
    后跟的一个五十岁的粗胖老者,道:“只好如此,江兄做主就是!”
    游云庄老庄主江可元,率先走至店中央桌上坐下,然后向那强忍惊异之心走过来伺候的铁胳膊倪淖道:“伙计!先给我们来壶茶,然后来十斤白干,切点卤得久的肝肠一类的则更佳!最后在我们吃完酒时,一人给我们来一碗羊肉泡馍!”
    铁胳膊倪倬心想:今天真他妈的邪门,两拨人,都先要茶!”
    脸上却堆笑应着道:“是!是!马上来!”
    此时,那个进到厨房去的尖头缩腮的短臂长腿伙计,手上托着一个茶盘,里面放着一把茶壶,一个茶碗,走到战飞羽桌前,放好,斟上一杯茶,小心的道:“真对不起大爷,让您久等,这是小的专为您特别泡的!您请用,也请多包涵!”
    战飞羽道:“是专为我泡的吗?谢谢你了!”
    抬手,将面前茶杯就口一饮而尽,口中道:“好茶!好茶!”
    那长腿伙计,脸上抹过一层异色,笑滋滋的又斟上一杯道:“不客气!您请多用,不够我再来斟!”
    战飞羽意味深长的道:“够了!够了!我一个人哪用得了这一壶?三个人也够了!”
    长腿伙计,弯身退后道:“大爷的酒菜,马上就来!”
    战飞羽道:“最好快点,我有点等不及呢!”
    长腿家伙边走边道:“快!快!马上就来!”
    战飞羽冷冷地轻哼一声,又将杯中之茶喝下,然后,自斟上一杯,端在手中,缓慢皆就唇,手随着脸面转动,眼睛又望向中央桌上的浑沌老人江可元。
    恰好,江可元也正好望向战飞羽!
    战飞羽自江可元脸上,看不出一丝儿认得他的模样,相反的却看出了浑沌老人江可元对他战飞羽有着一股狐疑。这给战飞羽一个警惕!
    显然的,这个浑淹老人江可元,与在武林地牢败在他手下,受伤而逃的江可元不是一人,因为二个交过手的人,不可能忘的那么快,何况,江可元在他手底下受到了过重的刺激,更有一项证明,这个江可元,不是武林地牢中的那个浑饨老人,是因为此人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儿受过重伤的样子!
    战飞羽确定了这一点之后,紧跟着,在他的思绪里,也确定了一件事,游云庄,真实的是武林中,一个使人不能深知,而又似是甚为熟悉的地方,游云庄,初次使战飞羽生出了神秘感。
    也使战飞羽有一探究竟的心愿,目前,这个同游云庄庄主江可元同相貌,同打扮,同声音的“浑沌老人江可元”,正是他的试验对象!
    当长腿伙计,将酒菜送到时,战飞羽道:“伙计,你到那边向游云庄江老庄主讲,他们这一席酒,由我请了!”
    长腿伙计道:“大爷,江老庄主若问我您的大名……”
    战飞羽道:“恐怕不是江老庄主要问,是伙计你想知道吧!”
    长腿伙计尴尬的一笑,道:“小的知道了,当然也好称呼,这也……”
    战飞羽道:“那江老庄主他该认识我的!”
    疑惑的,长腿伙计走到了中央桌上,俯身恭谨的向江可元道:“启禀老庄主,你的席,那边的客官请了!”
    一愣,江可元打眼望向战飞羽,战飞羽正举杯向他一照!
    浑沌老人江可元,怔忡间,握起刚刚由铁胳膊倪倬送来的酒壶,自斟一杯,长身而起,面向战飞羽道:“这位兄台,素未谋面,老朽等何敢叨扰,只不知兄台贵姓大名?老朽江可元与两位生死弟兄芮守愚,涂淋,极愿结识兄台!”
    笑笑,战飞羽立起道:“游云庄庄主,浑沌老人江可元,果然名不虚传,好客尚义,‘不哼先生芮守愚’和‘奔雷手涂淋’在武林中,更是大名鼎鼎,今日一会,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三生有幸啊!三生有幸!”
    高帽子戴了半天,战飞羽就是未曾将自己的姓名说出,浑沌老人江可元,大为不悸!
    冷冷地道:“兄台尚未赐告大名!”
    战飞羽道:“名字,不过是个人的代表,老庄主的人品德业的好坏,可不能从名字上看出来,相反的,你的名字,却是由于你的人品艺业的好坏而出名,我们初见,能否免了这个俗套?我并不是怕将我的名字说出来,而是不愿说出来,因为说出来以后,我们这个朋友能否交成,大成问题,从人品德业评判一个人,当然在我们之间来说,恐不可能,我们何不从行为举止上,来看看能否交成朋友,老庄主意之如何?”
    不哼先生点点头,意甚赞同,那粗短的奔雷手涂淋,豪雄的道:“庄主,不哼赞成了,你呢?”
    游云庄主浑饨老人江可元沉吟道:“我在想,何以这位兄台把名字说出来,我们之间反而交不成朋友了?”
    奔雷手涂淋,直爽的向战飞羽道:“朋友,你就解释解释吧!”
    战飞羽略作沉吟,然后道:“老庄主三位同这店主认识吗?”
    江可元摇摇头!
    战飞羽道:“这店主老庄主可知道是谁?”
    江可元摇摇头!
    豪壮的奔雷手涂淋却在一旁大皱眉头,原因是战飞羽问的问题,既无关系,也不客气,简直是浪费时间。
    战飞羽话题一转,正容道:“老庄主可愿告诉区区,经过此地欲往何处?”
    江可元深意地道:“老朽向无不可告人之事,经此地往武林地牢,拜访金错刀危烽烟危牢主!”
    向无不可告人之事,当然是有所指,指的是战飞羽既然以人品德业论人,而自己所行,若是有不可告人之事,有欠光明正大。
    这就是江湖人物的不输口的习性,这习性往往会引起一件漫长而惨烈的纷争。
    战飞羽笑笑道:“老庄主可知此地主人,正就是金错刀危烽烟?而此店之中,除了那位柜台后面的掌柜先生以外,哪一个不是身怀绝艺,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
    游云庄庄主浑沌老人江可元打眼望向站在桌旁的小二,战飞羽道:“他就是铁胳膊倪倬,江庄主认得吗?”
    江可元道:“倪大侠何以会甘心屈就此一贱位?”
    铁胳膊倪悼道:“牢主委任,迎迓贵宾,职责甚重。”
    江可元向那长腿伙计望去,深声道:“铁胳膊倪倬与铜腿詹冲是甚少分开,想来这位是铜腿詹冲了!”
    长腿伙计欠身道:“老庄主好厉害的江湖阅历,詹冲重新见礼了!”
    江可元道:“此处尚有哪几位英雄在,可否为老朽介绍介绍,免得失礼!”
    詹冲道:“是那位朋友夸奖的太高,已无甚人物能邀老庄主青睐,更谈不上说老庄主失礼!您请安坐!”
    战飞羽道:“我想,最起码江老庄主该认识里面一位掌‘壶’的英雄,‘壶里乾坤’崔太平。”
    铁胳膊倪倬与铜腿詹冲,蓦地转身,齐齐向战飞羽怒声道:“朋友,既然点明了,你也该露出你的原形了吧!”
    战飞羽冷冷地道:“我只怕那时你会屁滚尿流!”
    江可元接口道:“这是不是兄台不肯对我们见告大名的原因?”
    战飞羽略作沉思,道:“江庄主是拾人话把吧?抑是另有所指?”
    战飞羽的答话技巧,使江可元不得不表明自己的态度。因为显明的,拾人话把,就是嫌战飞羽瞧他们不起,认为他们仁人也是在听到战飞羽的大名后会屁滚尿流,无疑问的,这是他江可元的不光明处,就是战飞羽有此意而没有明说,他以“游云庄庄主”的身份,可不兴拾骂来挨。
    是以,江可元道:“当然另有所指!”
    战飞羽道:“不错,我正是怕说出来,他们会开溜,我们这顿饭就得自己动手了!”
    江可元道:“兄台何以知厨下尚有一位是壶里乾坤崔太平?”
    战飞羽道:“江庄主既喝过了茶,又喝过了酒,难道毫无所觉?”
    江可元道:“毫无异处!”
    战飞羽道:“那是因为他们晓得你是游云庄主,他们牢主的上宾,他们不敢动手脚!可是我相信对我绝不是如此。”
    江可元道:“难道他们对兄台动了手脚?”
    战飞羽道:“茶里放的是‘七步断魂散’!酒里放的是‘入喉升天’两种毒中至毒!”
    江可元调侃的道:“兄台越说越玄,‘七步断魂散’之下,向未得命之鬼,‘入喉升天’更未见复活之人,难道兄台你不怕?还是兄台已成仙!”
    战飞羽不以为杵的道:“虽未成仙,却真是不怕!”
    涂淋吼道:“你不怕?不怕七步断魂散与入喉升天双重毒药的人,还没曾闻听到过,就是那毒中王,见了这两种奇毒,也得预服解药,兄台吹的太玄了!”
    战飞羽道:“没什么玄的,两位不信,可问他们,我的茶和酒里是否有这两种毒药,我既喝了茶,也饮了酒,但却活生生的站在两位面前,这就是证明我不需要吹的!”
    江可元向倪淖道:“此事可真?”
    倪倬点点头!
    战飞羽道:“壶里乾坤崔太平既然在此,定然对区区的的不怕毒,有些不信,何不出来,索性再请他弄样毒物来吃吃?”
    厨下倏忽出现了个眼睛红烂得同柿子般的厨子,搓搓手道:“二十年来,今天我崔太平碰到了‘神’,遇到了‘仙’,心里怪不服的,这位兄台的话,正搔到痒处,假若您真的能够再敢吃下‘醉神仙’去,那么我崔太平今天就认栽,任凭处置!”
    战飞羽道:“你还等什么?”
    崔太平一怔道:“你真想吃?”
    战飞羽道:“难道我是哄着你玩的!”
    崔太平扭身回到厨房,刹时间手上提了一只玲珑小巧的瓷酒壶来,递给战飞羽道:“请吧!”
    战飞羽伸手接过,揭开盖,仰头将酒倒入口中,一饮而下,那种举动,显明的是做给他们看的,那毫无取巧,货真价实的饮尽毒酒,甚至于连从壶嘴里慢慢的饮啜都嫌慢了似的,也似极了活得不耐烦了。
    店中的气氛,却似凝结了似的!
    一个个的而上,显出了各种不同的神色!
    崔太平是一脸的颓丧!
    江可元、江淋,不哼先生芮守愚却是惊震多于诧异。
    最最难堪的是铁胳膊与铜腿二人,他们的希望破灭了,一股寒意自心底泛生。
    战飞羽缓缓地道:“醉神仙究竟名不虚传,饮下去以后,真的同醉神仙般的缥缈虚无,飞扬如仙!”
    突地——
    铁胳膊与铜腿,齐齐动作,口中大喝道:“真的吗!”
    凌厉劲疾的拳风,狠辣恶毒的双腿,似二股飚狂的旋风般射向战飞羽!
    崔太平大喝:“不可,快停!”
    然而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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