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扬天下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七章
    在第一个奶妈家中,宫莲花刚放下孩子让奶妈喂奶,就来了一个人,她本来以为是高凌宇呢,吓了一跳。
    宫莲花道:“你不像凌宇……”
    高凌云道:“宫姑娘好眼力,我是高凌云。”
    宫莲花道:“你似乎盯上了我。”
    凄然一笑,道:“本来我把你当作了嫂嫂铁梅心,不久我发现你不是。但是,你也不无可能变成她的替身,你可知道家兄现在……”
    莲花漠然道:“已经发现了铁姑娘的遗体,痛不欲生,是不是?”
    高凌云深深地吁口气,甚至还有抖音,道:“这是可以想像的,而且孩子又在你的身上,他会怎么想?”
    莲花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高凌云摊摊手,那份神采飞扬已经不见了,道:“现在我不谈这个,只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莲花道:“你救过我,我欠你一件很大的人情,你的要求,不大可能使我拒绝,除非是我办不到的。”
    高凌云道:“应该是不会的,这要看你对我的信任程度如何?”
    莲花道:“那就说出来听听吧!”
    高凌云走到门边,犹豫了一会才道:“请你把‘回春刀法’的精髓传我……”
    莲花好像吃了一惊,半天才道:“这恐怕不大好吧!”
    高凌云仍然面向院中,但他知道刚才那句话对莲花有多大的震撼,道:“可以告诉我不大好的理由吗?”
    莲花道:“你似乎知道那是奶奶传我的,要我传给你哥哥的。虽然现在证明你已不是原先一般人印象中那种见利忘义,六亲不认的人了。但是……”
    叹了一口气,高凌云喟然道:“这几乎早在我未来之前的意料之中,这件事如换了我,我也会慎重考虑的。”
    莲花不能不想:他救了我会不会是为了这“回春刀谱”呢?老贼为了这刀谱,那等身份的人,也会向老奶奶低头。如果高凌云居心叵测,这刀法怎能传他?她道:“高凌云,你救我,我会以别的方式回报,这刀法是老奶奶的重托,非高凌宇不传。”
    高凌云又深深地吁了口气,道:“以前我不信宿命,人在迭经劫难之后,就会改变这种看法了。”
    莲花道:“你信了宿命又如何?”
    高凌云道:“‘回春刀法’是老贼向往已久,必得之而甘心的,天下高绝武功极多,他不想别的,只想‘回春刀法’,毫无疑问,这刀法必是他衷心佩服的,也必是他的克星……”
    莲花一愕,道:“克星又如何?谁能在短期内练成来对付老贼?就算‘回春刀法’再精深,初学乍练来对付老贼也不会有多大的威力。”
    点点头,他喟然道:“这也是实情,可是非有人先摸摸他的底子到底有多深有多厚不可。”
    莲花又是一震,道:“怎么?你要为你哥哥先去摸摸他的底细,作为哥哥与他对决的参考?你这想法太危险了。”
    高凌云道:“生死都已置之度外,危险又算什么?”
    莲花道:“我说的危险不是指这个,我是指一旦高凌宇知道我传了你刀法许你去以卵击石,他会更恨我,甚至今生今世都不会再理我了!”
    高凌云道:“我会向他解释,这与你无关,就说我只不过想学了之后与他联手对付老贼的。”
    莲花想了一下,仍然摇头道:“不成。”
    高凌云在屋中跟了一会,道:“莲花,你不答应并没有错,可是我必须告诉你,他们的对决即届,家兄绝非他的敌手,想想看,你是如此的喜欢他,到后来岂不是空等一场?”
    莲花心头一凉,不错,徒弟再利害,哪会是师父的敌手,何况这种心地丑恶的师父,留下未传的高招绝对不只二三招,那不是可以预见的悲惨结局?如果高凌字死了,她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高凌云见她仍无允意,掉头出屋而去,莲花呆了下,忽然叫住了他,高凌云折回来,道:“莲花,你答应了?我知道你是梅心的孪生姊妹,这是偷听老奶奶对你说的往事而猜到,你和梅心有此关系,为啥不对哥哥说?”
    莲花倔强地扭转身子,道:“我宫莲花不以那种方式讨他的欢心。我作不到,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高凌云忽然跪在地上,道:“莲花,请你成全我吧:我也许不会死,但可以试试老贼的功力和我们兄弟能相差多少,这是十分重要的。所谓知彼,百战百胜,这老贼心地狭窄,只因当年家母先认识他后又嫁了家父,他即衔恨在心,终身不娶,誓报此仇,而拉家兄进入阉党却又以我作人质,原来都是他暗中促成的,不过是要家兄被灭口,我如不同流合污也不会有好的下场,他就等于报了仇。但我看穿了这老贼的阴谋,才故作数典忘祖、六亲不认、吃喝膘赌、浪荡逍遥,而且敛聚财货,十足表现了没有心肝的作风,才逃过了毒手。而目前,由于我宰了看守人质的‘雪山豹子’祁丰及另外十一人,老贼似已猜出是我干的,反正我在这边也呆耽不住了!不如正面和他干一下,我估计学了‘回春刀法’的精粹,或能探出虚实,逃得一命,而对家兄的出手十分有利……”
    莲花已经信了高凌云的诚意,可是她知道高凌宇的脾气,万一高凌云不敌而亡,高凌宇必然把一切责任归咎于她。这责任会使她内疚终生,和高凌宇的事也将永远幻灭。
    莲花不断地摇头,但高凌云仍跪在地上,道:“莲花,我可以写封信留在你的身边,你将来可以交给他,不论发生了何事,他都会原谅你的。”
    莲花虽然仍在摇头,但高凌云却要来了文房四宝写了一封信,内容主要是说他跪求莲花先传刀法,是为了要和他联手共御大敌,千万不可责怪莲花……。
    莲花看了信,仍然摇头。高凌云挥拳嘶吼着:“你不答应,失去的不只我一个人,还有我哥哥。如果传了我,哥哥有备不会死,也许我可以幸免,你好好想想吧……”高凌云快步出屋就上了屋面,莲花一想也对,传刀法也许只会死一个或一个不死,不传则弟兄二人必然皆非其敌,为什么要如此死板,一成不变呢?
    她急忙奔到院中大声道:“高凌云,我答应了……”
    高凌云是“轮回刀”的门下,“轮回刀”的身份和“还刀叟”差不多,所以高凌云学“回春刀法”的精粹并不入吃力。尤其一个人如果全神贯注,其效果就大为不同了。
    高凌云对莲花道:“莲花,这件事还要你协助。”
    莲花道:“要和我联手?”
    高凌云道:“不是,是请你背着孩子陪我去赴约,你站在远处,能看到打斗的现场就成了,以便使那老贼相信我就是家兄高凌宇,当然你也可以看清老贼的招式。”
    莲花道:“约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高凌云道:“在莫愁湖偏僻的一面,时间是二更天……”他比江振禄说的时间早了一更,当然是怕高凌宇前去。
    兄弟手足之情非同小可,况且高凌云依附马士英,故意变邪,无恶不作,虽说玩的都是和阉党有关系的土豪劣绅之女,但那些少女本身大多为无辜的,这在他的心情上造成极深的罪恶感。所以决定代兄赴约,以相差悬殊的功力为兄探路,实已有赎罪心情,视死如归的决心。
    只是莲花并未想到这一点。
    为铁梅心料理后事不能铺张,按高凌宇的意思,不想及早营葬,但江振禄则以“入土为安”的理由,力劝他马上办理。这当然是希望梅心入土之后,看不到遗体,对他情绪的影响会逐渐减少。
    高凌宇十分消极,就连这次三日之约,九死一生的对决都看得淡了。江振禄当然知道,这是自暴自弃,对人生厌倦的迹象,自然十分危险。
    一个人一旦失去斗志或生趣,几乎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孙七也看出了这一点,道:“高大侠,我们虽不能完全体会你的痛苦,大致也能感受到。但不幸已经发生,你还有太多的责任未了,恐怕最大的是对孩子的养育和教导。如果这一点都作不到,你就是在地下找到铁梅心姑娘,她也不会原谅你的。”
    李乾像个哑巴,这几天来他一直不出声,这在他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现在他终于开了腔,道:“孙猴子,你他奶奶的和我差不多,没有几句正经有用的话,只有这几句话还差不离儿,谁也不看,应该看在孩子份上……”
    高凌宇好像没听见,梅心入了土,好像他的灵魂也入了土。江振禄道:“老弟;上床睡一觉吧!三更正,要去赴约,你非打叠精神不可,你肩负的使命太大了!”
    高凌宇道:“江老哥,你放心!今夜的约会,我不会松懈,我会全力赴的。各位千万不要太为我操心。”
    江振禄数天来,第一次听到他较为平实的话,心头略放,道:“老弟,为人处世,理应如此,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堂堂男子汉,绝不能被一桩伤心事击溃的。”
    此刻才不过是亥时头,天是黑了。约晚膳光景,李乾和孙七外出弄吃的东西,边走边商量,李乾道:“孙猴子,你说过你有个办法可以找这两个之中的一个出口气的。”
    孙猴子道:“小李,我想过,是有个办法,可是这当口大家的情绪都不好,万一出了批漏,对不起江大哥和高大侠。”
    李乾道:“你他奶奶的就是这样前怕狼后伯虎的,不出这口恶气,俺受不了!你倒是有没有主意?”
    孙七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道:“小李,水里的功夫你是不是地道?这可不是玩的。
    不能为高大侠分忧,还要为他找麻烦,这种格痒人的事儿咱可不干。”
    一拍胸膛,李乾冷笑道:“在武林中,水性比俺们师兄弟更地道的,奶奶的,俺没见过,俺要是吹牛,就是大闺女养的。”
    孙七道:“那就好,我的水性不行,却也不是秤锤,有你这位水中高手搭配,可以弄弄唐继耀。”
    李乾道:“弄他?那老小子是个毒人……”
    孙七道:“他混身是毒那是不假,并非会施毒的人就无人敢近,娘格细皮!你似乎被他的毒吓熊了?”
    李乾搔搔头皮道:“奶奶的,你倒是学会了俺的家乡话!说呀,你计划是怎么个倒弄法?”
    孙七低声说了一阵,李乾道:“孙猴子,你见过他的徒弟?对他们唐门的一切真的弄清楚了?”
    孙七道:“当然,要不,他一旦起了疑心而有所提防,嘿嘿!非但出不了气,八成还要难看哩!”
    李乾道:“就这么办,回去咱们要装着点,一个一个地往外溜,别让他们两位看出来……”
    二人带回食物交给江振禄去准备,高凌宇在外间静坐,二人各自换了套衣服,也化装一番溜了出去。
    一个护院入内报告,唐继耀正在和两个护院头目晚餐小酌。护院道:“唐大侠,门外有位洛小侠叫在下带口信给您,说是他兼程自四川赶来,有急事票报掌门人……”
    唐继耀微微一震,道:“人呢?叫他进来J”
    护院道:“洛小侠说,有些事在此面票不大方便,他在玄武湖的画舫上等候掌门人,是急事,希望掌门人能尽快前去。”
    唐继耀想了一下,道:“那个洛小侠是什么样子?哪里的口音?人还记得吗?”
    护院想了一下,道:“好像是四川口音,身材中等,似乎背了一柄刀,有点八字眉,年纪约在三十以下。”
    唐继耀没有再说什么,对共饮的二头目道:“唐某失陪,去去就来,但两位不必等在下,如果老爷子找我,就照实说了吧……”
    唐继耀以为,唐家必然发生了大事,要不绝不会派他的大徒弟来,因而他很快地来到玄武湖。
    冬天,尤其是夜晚,哪会有游湖的,唯一的一艘舫在湖心靠近繁华区较远的一边荡动着,画肪上有灯光不甚明亮。
    唐继耀叫了一个小划子往那大画肪划去。
    双方相距很近了,唐继耀还是看不清舱中的人,只隐约看到有个人在独酌。他哼了一声,心想:明知为师马上会赶来,他该在船头上迎接才对……。
    大约划子距大画肪只有三五丈时,唐继耀没好气地道:“格老子,你的架子还真不小哩!为师的来了,你居然还坐得住……”
    画肪上的人道:“娘格细皮,什么人在外面联噪?”
    唐继耀一怔,道:“洛志贤在船上吗?”
    画肪上的人道:“拆那格娘!啥人在这儿嗥叫?什么姓骡姓马的?扫你大爷的酒兴……”
    唐继耀四下看看,没有第二艘画肪在湖心,心知上了当,冷冷一笑,道:“什么人敢愚弄本掌门人?”
    画肪上的人道:“拆那!依是什么东西?卸下你全身的毒物,就连夫子庙卖拔毒膏和大力丸的那两套也比你高明。”
    唐继耀狞笑道:“你大概是活够了吧?你明知唐某全身皆毒,而且又在上风头上,你居然没有警觉,江湖上的第八流货色也不会这么蠢吧!”
    画舫中人道:“如果你那宝贝徒弟也在这画肪上呢?”
    微微一震,唐继耀道:“洛志贤真在船上?”
    画肪中的人道:“骗你是个王八蛋!”这分明是骂人话而不是发誓,唐继耀突然心中雪亮,道:“是孙七孙大侠吗?”
    画肪中人道:“正是你表叔,姓唐的,你一生中害了不少的人,今夜你恐怕要回老家罗!”只闻他“咯咯咯”在舱中连跺三脚,小划子一边水中突然伸出两只手抓住船边一缠。唐继耀正要施毒,未曾提防,重心不稳翻落湖中。跺这三脚,即是暗号,叫水中的李乾动手。
    夜晚的湖底极暗,水性好的人,也不过看出五尺远,不谙水性的根本等于瞎子一样,唐继耀下沉一丈左右,就被人砸了一环。
    但是,就连孙七也不知道,唐继耀的手底下不怎么样,却并不是个旱鸭子,至少他并不比孙七差。
    李乾也是一样,出了水,他那两套真蹩脚,在水中却有如生龙活虎,砸了唐继耀一环。正要去揪他的发髻,忽见他伸手入怀去掏东西。
    江振禄对他说过,善施毒的人在水底也能施毒,李乾一看不妙,急忙上升,却不甘就此退走,由上而下一环砸下。
    本是瞄准他的头顶砸下的,唐继耀已感到水流自顶上荡动,有股子暗劲射到,头一偏避过要害,砸在右肩上。
    这一砸之力极大,估计肩骨都裂了。但他也握着一个小瓶,在水中一洒,李乾不敢接近,赶紧出水,却发现孙七不见了。
    一问肪上的船娘,才知道孙七也下了水。李乾大惊,孙七未必知道唐继耀己在水中施毒。虽然在水中施毒扩散极快,但威力也因而减少。只是孙七的水中功夫有限,八成要糟。
    李乾顾不得自己危险又下了水,绝对闭住呼吸,却遍寻孙七无着,只好再浮了水面,问那船娘,她仍然说没有别人浮上来。
    此刻已是二更天了,高凌字静坐了两个多时辰,觉得体力和精神都恢复了不少,今夜这场血搏,他不再自暴自弃,要全力以赴,但是他不能否认,双方的实力相差太大。
    江振禄也知道他的心情,道:“老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为你和他的对决安排在莫愁湖畔僻静的一边举行吗?”
    摇摇头,高凌宇道:“小弟不知道。”
    江振禄道:“老弟,我们作事固不能畏首畏尾、也不能不作退一步的打算,因为这是旷古以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也是实力悬殊的决斗,尤其是在心理上,这种差距的观念要比体力及技巧上差得更大。因为你总会以为他是你的师父,但是,暂时撇开他留下未传你的招术不谈,传过你的招式,以你的聪明和大小数百战的经验,也未必输他,况且你这数月来研究数大门派的武功,也不能说没有独到之处。因此,老哥哥要提醒你,你大可一战……”
    高凌宇十分感激,他知道这是鼓励,而到此大战前夕光景,老哥哥所能作的也只有鼓励了。
    江振禄道:“其实更重要的是你的想法和观念,万万不能有犯上的念头,这是必须弄清楚的。是他主动找你,绝非你找他,不是老哥哥改期,那夜他就可能趁人之危在你拼斗过祁丰及其部下之后向你下手了。他是已失去了长辈的立场,他为虎作伥,晚年变节,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老弟你不仅是为铁老夫人而战,也不仅是为了铁姑娘和你而战,而为百姓及社稷除害而战。”
    高凌宇道:“老哥哥,我知道。”
    江振禄道:“老弟,只怕你心地太善良,到时候不忍下手而为老魔所乘,所以老哥不惮其烦,不能不再三地提醒你。”
    高凌宇道:“老哥哥,你们不能同去,这也是你事先讲好的。而你仍未说出把这约会安排在湖畔偏僻的一边的原因呢!”
    叹口气,江振禄自嘲地道:“老弟,老哥哥天赋所限,学艺不精,所以紧要关头干焦急却帮不上你的忙,但如在湖畔动手,危急关头,只要你往水中一钻,老哥哥就能使你安全脱险。”
    高凌宇喟然道:“老哥哥,你想得真周到,既然已经约定了,小弟也不能改变,咱们也该走了吧?”
    江振禄看看天色,道:“二更多天,到了那儿正好三更两人往内间走,高凌宇走在前面,一脚迈入内间第一眼就发现挂在迎门墙上的白骨断肠刀不见了。
    这对一位行将决斗的人,震撼是太大了。
    接着,也就看到了桌上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借刀一用,湖畔奉还。下面没有具名,但高凌宇一看字迹,立即心中雪亮。
    江振禄道:“老弟,这条子是谁留下的?孙老弟和李乾这半天不见影儿,莫非他们在弄什么鬼?”
    高凌宇把条子交给江振禄,道:“老哥哥,我先走了。”
    在此同时,莫愁湖畔偏僻的一边,雪深盈尺,渺无人迹,正因为无人来过,雪上没有一个足印。光秃的柳树枝哑上复了一层雪,云隙中偶尔泻下些许上弦月光,更显得这儿的凄凉。
    这工夫,远远地驰来两条人影,一男一女,女的还背了个孩子,男的手中提着刀,这柄刀对“还刀叟”来说,那是太熟悉了。
    他的绰号就是因此刀而起的,此刀窄厚而有点像剑,虽非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却也是百炼精钢淬炼而成。
    难得的是,在淬炼时火候及药料的高度配合,出炉后,刀芒中隐隐泛出淡红色,而又能在泛现的红芒中映现白骨状纹路,所以又叫白骨断肠刀。
    当年“还刀叟”倪征鸿少年得志,声名鹊起,由于那时不太邪,人品虽不出众,却是武林中传奇人物,也就认识了“一朵云”汪艳华。而倪征鸿也把自己的兵刃送了汪艳华,因二人都是用刀的。
    送刀的动机,一是作为定情之物,二是有“太公在此,诸神退位”的警惕作用,使武林中人见刀如见人,无人接近汪艳华,更无人敢欺侮她。
    少年得志,慢慢地就不免侍才傲物,目空一切了。也就在这时,另一年轻侠士出现,也十分轰动,那就是人品出众,侠名四播的高牧群。不久,高为汪解了一次围,一见钟情而结合,她把那柄刀退还了倪征鸿。
    倪征鸿一怒之下,自嘲地名为“还刀吏”,正准备找高牧群决战,却被阉党所阻,那时倪与阉党就有了往来。阉党告诉他私仇以后再说,先诱高牧群入伙,如不听命,即以杀害其爱妻汪艳华为威胁。这就是双方的恩怨及高牧群受阉党控制的初因。
    以后,他把汪艳华还给他的刀送给了高凌宇,在送刀时,他就想好了复仇计划,先要高凌宇成名,再为阉党所用(倪告诉他父母为阉党所害,可暂时隐伏候机报仇。事实上是要他在利用完之后被灭口,使高家断根灭种,和他自己一样,都是属骡子的,只有一代;因高凌云也在阉党手中作人质。)
    此刻老贼一看就认为是高凌字来了,只是他已韦、柳二人口中得悉,铁梅心已死,孩子在宫莲花手中。
    既然孩子也背来了,而他手中又有白骨断肠刀,看来必然是自知生还机会渺茫,把老婆和孩子都带来了。或者是莲花坚决和他共存亡,要死也死在一起。
    只是莲花在数十步外就停下了,高凌云来到现场。为了使老贼认不出他是高凌云,以免老贼今夜不和他动手,所以他盗取了高凌宇的白骨断肠刀。
    老贼倪征鸿打量他一下,道:“在老夫动手之前,应该告诉你为什么咱们会敌对?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下场。”
    手一挥,高凌云道:“不必。”
    倪征鸿狞笑一阵,道:“老夫知道你不愿和我动手,也不敢和我动手,也罢!你就自绝了吧!”
    又是一挥手,高凌云道:“不可能!”为了怕对方听出口音,他尽可能少说话,以免前功尽弃。
    “嘎……”倪征鸿又自嘲地笑了一阵,道:“好好!老夫倒忘了你的脾气,看来这是无法避免的了!你们两个都来了,可以联手试试看,这也是老夫唯一能给你的一点优惠。聊表寸心。”
    高凌云冷峻地道:“不必!”
    倪征鸿又冷笑了一阵,道:“既然如此,你出手吧!”他望着这柄白骨断肠刀,往事一幕幕地映上心头,这工夫高凌云已攻出了最精粹的“轮回七绝招”的第一招。
    他知道,即使一上手就是绝招,也未必有用,但是他不能一上手就把机先让给对方。
    第一招三式在对方三闪两飘中落空,第二招啸声慑耳,暗红刀芒七现七隐,忽正忽反,看不到轨迹,不见来去起落,刀刃眼见在老贼的脖子上绕上三四匝,就是不能再挨近一寸。
    第二招也没沾到老贼的衣襟,倪征鸿冷峻地道:“你是高凌云,用的是‘轮回刀法’,不知死活的东西……”
    高凌云道:“知道就好,不管是什么刀法,只要能宰你就成……”说话间十七刀组合成一个巨大的刀轮把老贼圈在刀轮中央。
    不知是怎么飘闪的,老贼反而出了刀轮滑到他的左后侧,莲花大叫:“右后侧快闪……”
    反应再快也没有对方出手快,“唰”地一声,衣领被抓破,直裂到背部。有三个爪痕,碎肉裂肤,已见到脊椎骨。
    这本来就是败多胜少的一战,他根本也没打谱活着离开这儿,劲力再次骤加,“轮回刀”七绝已施到第五招。空手对付名门刀法的精粹之学,可也不是那么轻松,本来老贼刚动手时雪上足痕极浅,不过一寸余不到两寸,现在每踏一脚就是三五寸深了。
    刀刀不离老贼的要害,而老贼的爪影也没离开过他的咽喉和心窝,他希望莲花能一瞬不瞬地看着,把这死亡经验告诉高凌宇。
    但这最后两招却又不是纯粹的“轮回刀法”,原来是与“回春刀法”合并而研成的,而老贼才接了一式就心头一惊。
    临阵博杀是无暇思考的,这念头才自老贼脑中闪过……这不是“轮回刀法”,怪怪的第二式及第三式有如白牙森列的巨鲨向他噬到,“唰嗤”两声,老贼的胸衣及袖口已被划破两处。
    莲花嗓中发出连她自己都难以形容的怪声,她只感觉这两刀的得手代表一线曙光、一点希望,本来这希望总以为是奢望的。
    不可能的变成了可能,显示老贼并非高不可攀,也粉碎了他是永远不败的象征。接下去是最后一招,也是“回春刀”和“轮回刀”的合壁,尽管老贼已有戒心,飘闪得更快,怎奈这两种刀法全是武林绝学,合而为一,精深博大,诡谲莫测。
    “唰唰唰”又是三刀中的,肩衣、下摆及裤子上各被划破了一个洞,尤其是肩上,还伤了点皮肉。莲花喜极而尖叫着:“再来,再加点劲!”
    她那里知道这已是最后的一招,也是最后一式?对付这等高手,只要用完了再从任何一招一式重行开始,马上就会被看出来。此刻高凌云却是非重来不可,只是并不自“七绝”第一开始,而是由第三招开始,接下去又是第六招的“回春、轮回”合壁的一招。
    老贼狼狈地闪过这一招,本来就很红的脸此刻更红了,数十年来,没有人能使他如此狼狈。也没有人能摸他的衣角一下,而今夜,衣服上不但有几个洞,还受了点伤,他以为这是奇耻大辱。
    红中透紫的脸,闪烁着森厉冷芒的眸子,加上凌空罩落,双爪如钩的手,活脱的是一个暴怒的雷神。
    而高凌云已知不可避免,只希望宫莲花巨细不遗地都看明白了。老贼的刀法留了五招精粹,未传与高凌宇,这一点莲花并不知道。
    高凌云之所以知道老贼留了五招,是因为他们兄弟在燕子矾附近搏杀过,双方都是绝招尽出,今夜老贼用的五招高凌云认为陌生的,那就是保留的了。
    重复到第二次,老贼已像是一头巨猫在拨弄一只力尽技穷的老鼠,嗓中挤出一声怪笑的同时,钢钩似的爪子在高凌云的背上抓下一块肉。
    当第二块肉自腿上抓下时,趋避已不灵活,因为每一抓下来的肉都有儿拳那么大。
    而且每抓一块,就丢在宫莲花附近,她发出变调的尖嗥。加上孩子受惊的哭号,这景象形同鬼域。
    接着是第三块、第四块、第五块……一连十一块,都落在莲花身边。白骨断肠刀还握在手中,也挥舞着劈出,只是早已失去了准头。
    血染棉衣、五官离位,高凌云却仍然吼着道:“倪征鸿……我只比你早走一步……
    今夜之战,你已经种下了败亡的种子……”东一刀西一刀的乱劈,步伐已乱,神智也不太清了。老贼知道,就是把世上所有的名医请来,也治不活这个人了。
    倪征鸿不再抓了,他不希望高凌云早死,回头望去,宫莲花似已猜透了他的心思,已背着孩子掉头疾奔而去。老贼立刻就明白了他们的动机、一个玩命一个旁观,兄弟同心,弟弟以死换取他的底细,宫莲花是个传达消息的人。
    可是老赋估计已追不上宫莲花了,他看也不再看高凌云一眼,厉啸划破寒夜苍穹,数掠不见。
    高凌云已倒在地上,身上被抓去了十几块肉,血流如涌,不久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如何能使血慢流或者暂时不流,以待哥哥到来说几句话?这是十分重要的,光靠莲花转达还不够。
    他在雪地上滚动,抓雪球按在失去向的洞穴处,冷冻可以暂时缓慢失血。但是,他感到身子在一具磨石上转动,或在浪颠上起伏,这种行将虚脱或断绝生命之弦的感受是那么强烈。他相信只要他闭上眼想着“我要走了”,他就会立刻死亡。
    但他必须尽量熬时间等他的哥哥。现在,他隐隐看到一个影子站在他的身边,他的视觉已不太管用,大致看了像高凌宇:“哥哥……原谅我……我侮蔑了你……你的刀……
    哥……老贼共有五招没有传你……一招像华山的‘笑指桑麻’……一招像点苍的‘铁牛锄地’……一招似乎是昆仑派的‘钟鼓齐鸣’……一招像是终南派的……‘鬼斧神工’……
    还……还有一招……我看不出来……哥……我在阉党的卵翼之下作恶多端……虽是掩护身份……也害过不少无辜的人……哥……我死不足惜……只是不能不想到童年……在沙滩上骑马打仗的事……我总是赢你……偶尔输一次就没有完没了……哥……现在想想……
    其实你是让我……你太伟大……我本也想做一件伟大的事回报你……只可惜……我把这事做得很糟……不过……刚才在博杀时……莲花在一边观战……老贼的虚实……她应该很清楚了……哥……梅心嫂当然好……不过莲花对……对你也尽了心意……哥……我……
    我要走了……哥……你一定要学‘回春刀法’……铁夫人传了莲花,……要她传给你……
    我是求她……她才答应的……但仅最后两绝招……和本门的‘轮回刀’合并……就在老魔衣上划破了几个洞……哥……你如果精研……一定比我管用……”
    高凌宇想抱起他,但怎么抱都会碰到他身上的创伤,高凌云道:“哥……别动我……
    咱们弟兄就在这儿话别吧!……我是无救了……”
    高凌宇道:“不,小弟,有个人能救你,那就是铁老夫人,她和‘回春居士’是夫妻,必有妙方,小弟,忍着点,大好的生命,我们不可奢言放弃……”
    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托着高凌云身上没有伤的地方离开了现场,奔出不远,江振禄呼呼急喘着奔上来,道:“老弟……你要把老二抱去何处?”
    江振禄早已潜伏湖中,准备紧急时助高凌宇逃走,哪知道事情的发展会出乎意料。
    现在身上还穿着水衣水裤哪!
    高凌宇道:“老哥来得正好,劳你的驾,照料小弟一会,我要设法把铁老夫人救出来,她也许能救小弟。”
    江振禄一看高凌云的伤,心头一沉,道:“就这么办,人交给我,你速去速回,但若那老贼在的话……”
    高凌字道:“之哥放心!我会设法的,不管成不成,我都会尽快回来。老哥,创口要用雪球塞住,可暂时避免流血。”
    江振禄道:“就这么办,一切交给我了。”他接过高凌云返回住处,高凌宇又要去涉险了。
    看守人质的“雪山豹子”祁丰死后,这儿换了人手,总负责的是韦天爵,另外有马副总管麦世雄和巫昌等八九人。
    当高凌宇到达地头,已近四更,正是戒备森严时刻,本来他要直奔牢笼去救人,经过大厅时,忽见内部素烛高烧,似乎有人亡故停放在大厅内。
    高凌宇一晃,只看到床板上直挺挺躺着的人的皓首和苍白的面貌,心头就急邃的沉落,仔细一看,一颗心像已片片碎裂。
    死者不正是铁老夫人吗?
    尸床前有一香案,上供点果菜蔬,香花蜡烛,那暂时用白纸糊的神位上写着:铁母刘太夫人燕贞之神位。
    彻底的绝望,无限的悲痛,为夫人也她的手足,可以这么说,‘回春居士’不在,夫人也去了,这世界上就不可能再有人能治高凌云的伤势了。
    人身肌肤被切得再深,划得再长的血槽,都能治,就伯剂去一块肉,范围越大越不好治。
    看守遗体的是两个护院,正在大厅一角的桌边小酌,其中一个道:“老黄,这个老太婆还真不含糊,说死就死,绝不妥协,结果老爷子等于白忙了一场。”
    姓黄的道:“小声点!老爷子为了这件事曾把看守牢房的弟兄臭揍了一顿。对于这件事,我就觉得不公平。一个人活够了非死不可,谁也拦不住呀!尤其是自嚼舌根而死……
    老刘,你说是不是?”
    姓刘的道:“我就想不通,凭老爷子的绝世武功,还要什么‘回春刀谱’,这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姓黄的四下看看,道:“别自找麻烦了!还是谈点别的吧!怎么样,你那个相好的宝桂,还在秦淮河上吗?”
    姓刘的吸了一口酒,道:“别提那个小浪货哩!人家说:钨儿爱钞,姊儿爱俏。也许有点道理,姓刘的天生一副寒薄相,手头又不宽裕,这就难怪近来去找她总是受冷落了!”
    姓黄的道:“我早就说过,到乡下去找个庄稼女人,凑合凑合算啦2城里的娘们太花稍,她们见的世面太多,认钱认人。乡下货能吃苦,不会抱怨,看起来不大顺眼,其实也无所谓,反正女人嘛,还不都是一样?”
    高凌宇绝望地退出来,顿感傍徨起来。夫人一死,也就决定了弟弟的命运,可是他必须立刻赶回来。
    高凌云一看高凌宇的神色,就猜到结果了,道:“哥……是不是夫人已经去了……?
    你不用哄我……我知道倪征鸿的为人……他明知……能治的人只有铁夫人……所以他会弄死夫人使我们绝望的……再说……夫人毕竟不是‘回春居士’……她能不能治呢?”
    高凌宇道:“金创药我们也有,总可以试试看的……”
    高凌云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能支持到现在,算是奇迹,那是因为他在期待哥哥去找铁夫人,铁夫人是希望的象征,她的象征效果远较治疗效果为高。
    现在这希望的象征已消散破灭,就像一位病入膏盲的老人一样,为了等待在外作事的儿子回来见最后一面,他可能支持三五天乃至于一二十天。待见到儿子之后,会立刻油尽灯于,咽下最后一口气。高凌云正是如此,他忽然神智十分清醒地道:“哥,我曾在‘还刀叟’衣衫上连戳了四五个洞,且伤了他的肩头,这在武林中是一件大事。哥……
    我相信你马上研究‘回春刀法’……半个月后和他力拼……你比小弟的成就更高……哥……
    你自幼就比我管用……你慎审……稳重……胆大……心细……但是……你一直让着我……
    哥……谁有我这样一个伟大的哥哥?哈……”才笑了三四声,嘎然而止,气绝身亡。
    高、江二人泪眼相望,为手足挡一大敌,以卵击石,至死不悔,豪气干云,真正是空前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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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李乾找不到孙七,知道十成有八成被对方生擒了。可是他想不通,唐继耀一人赴约他又受了伤,他怎么会擒住孙七的?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孙七在水底中毒,失去了抵抗力而被擒的。回去报告师兄,必然被臭骂一顿,甚至挨揍。其实最使他受不了的是师兄说他没有用,是个大拉酥。
    他必须尽快的把孙七救回来,不论是在道义上或是为了应付师兄。都不能装熊。因为是他拉孙七去作这事的。
    他要想个点子,哪怕是个熊点子也成。
    唐继耀的确是用毒使孙七失去了抗拒力才把他弄回来的。现在,孙七被放在大厅中的地上,双手拇指及双足的大脚趾,都用牛筋勒住拴在柱子上。
    唐继耀和柳怡斋在饮酒,有位大夫在为唐继耀疗伤。他的右肩骨伤得不轻,柳怡斋道:“唐兄,你能擒住这个叛徒,足证掌门人身手不凡,也是大功一件。上面有命令,非逮住这小子不可、而且死活不拘。”
    唐继耀道:“唐某一时大意,误信他的鬼点子,以为劣徒真的来了金陵,必有紧要的事,没想到他和李乾联手诓我,别看那小子在陆上很有限,水里的功夫可是数一数二的哪!”
    柳怕斋道:“那是当然。‘渔鹰’江振禄和‘飞鱼’李乾,论水性,在武林中还未见出其右者。”
    柳怡斋又道:“掌门人要如何处置这个叛徒?”
    唐继耀森厉地一笑,道:“先整他个半死,再交给老爷子,你看如何?”
    柳怡斋道:“好极了!孙大侠醒了没有?”
    孙七早就醒了,道:“你孙大爷早就醒了!有什么本事你们尽管使出来,姓孙的是无事躲事,有事不怕事。就是摘了铁瓢,也不过是碗大小的疤!”
    柳怡斋道:“有种!你现在尽管嘴硬,待会看看你还会不会攘熊话?”
    孙七道:“拆那格娘格细皮!你也不用咋唬,对于你这个缺德带冒烟的杂碎,已经有好多人把夹子支起来准备打你哩!”
    “嘿……”柳怡斋龇着牙对唐继耀道,“掌门人,你有没有新点子为这叛徒抽抽懒筋?”
    唐继耀道:“为了这么一个三流角色,又何必绞脑汁?干脆就用你的点穴镢敲他的肋骨,那滋味很特别,绝对和苦甜酸咸的味道不一样。”
    柳怡斋走过来,撕开孙七的衣服,“啧啧”地道:“想不到孙大侠还有一身细皮白肉哩!要是遇上喜欢走‘旱路’的朋友,孙大侠可要尝尝五味之外的第六味啦!”
    孙七闭上眼不出声,他没有抱怨李乾,只怪自己太大意,这是应该想到的,一个会施毒的人在水中也照样能施毒。
    只是让江振禄及高凌宇在家中耽心,他实在于心不忍。点穴撅在肋骨上轻敲着,发出“梆梆”的声音。
    人身骨路最脆弱的是肋骨及小腿上的迎面骨,轻撞一下就奇痛钻心,现在柳怕斋不但敲打,而且横刮着。
    孙七不出声,却是混身痉挛,鼻尖已渗出汗珠。
    柳怕斋一手持杯而饮,一手敲刮肋骨,道:“孙大侠,我这人吃软不吃硬,你哼上几声,柳爷动了慈悲之心,说不定就此停止放你一马。”
    孙七切齿道:“拆那格娘格细皮烂泡!你会有慈悲心,天下那还有坏胚子?”
    柳怡斋道:“掌门的,这小子似乎要表现他的硬骨头,还有没有什么更绝对新鲜的口味?”
    唐继耀道:“唐某有一种药给他服下,能叫他混身奇痒难熬,你是知道,痒比痛还要难过的。”
    柳怕斋道:“反正闲着也闲着,试试看吧!”
    孙七厉声道:“唐继耀,你大概尝过‘白骨断肠刀’的滋味吧?”
    唐继耀道:“尝是尝过,不过姓高的也尝过我的毒味吧?”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牛角瓶来,这时门外有个厮道:“唐大侠,柳爷,老爷子来了……”
    老爷子在他们心目中非同小可,急忙迎出客厅走出内院,这工夫一个人自花墙上跳下,窜入大厅。
    这人当然是李乾了,他没有什么好点子,想来想去,只能想出这么个熊办法来。他去力拉那四根牛筋,没有拉断。
    他用日月双环的月环内的月牙刃去割,可惜这月牙刃年久未磨也不利了,尤其这牛筋很坚韧。孙七道:“用火烧,快点!”
    李乾原地转了一周,取过桌上的蜡烛烧着。很久才烧断一根,两个人都冒着汗。只闻那苍老的声音在外院道:“继耀,有件事你要多偏劳些。”
    唐继耀道:“前辈有事自管吩咐。”
    苍老的声音道:“那边有韦天爵本来也够了,可是看守老虔婆那人质非常重要,有你辅佐,那就牢靠多了!”
    这时忽闻柳怡斋道:“前辈,那老虔婆不是已经……”他的下文似被硬生生的挡了回去。
    这工夫还剩下最后一根,那是有脚趾上的,而三个人的步履声已进了内院。李乾简直不敢相信,造谣说老爷子来了的人是他,而这老贼居然真的来了。天下的巧事真是太多了。
    最后一根在火烧割切力扯之下终于弄开,孙七一跃而起,抓起一边地上的软剑。正要往外奔,李乾这次变聪明了,一拉孙七,径奔后窗。二人刚刚跳出后窗外,已听到那苍老的笑声到了客厅门外。
    两个人此刻都知道,凭他们二人这点底子,根本就不应该兴此念头,而今夜如果能逃出此宅,除了回去多烧香之外,只能说流年运气好得邪气而已。
    两人全力猛窜,必须在入厅之人还没有摸清方向追捕他们之前脱出此宅,所以有时都差点撞到此宅中的护院身上。当然他们被追急了藏在花丛中时,还被一个护院尿了一脸的尿,由于附近人多也不敢出声。
    原来倪征鸿领先入厅,柳、唐二人随后,乍见人已不见,双双叫了起来。倪征鸿问是什么事,二人大略说了一遍。由于倪征鸿不悦,责怪二人抓到了这等人犯不先报告他而斥责他们,这么一耽搁,绝对逃不了的人还是被他们跑了。
    他们二人回去时,也正是高凌云咽气不久,看到这惨象,二人大恸。江振禄也顾不得孙七的面子道:“二位到那哪去了?”
    孙七讷讷道:“江兄……小弟混蛋……是我出主意要设法去弄唐、柳二人为铁姑娘报仇……没想到……弄是弄了姓唐的一下……在下却被姓唐的逮住……要不是李老弟混进去救我,娘格皮,我早就完蛋了!”
    李乾道:“师兄,这不能怪孙猴子,是俺要他出个主意,本来孙猴子不同意,架不住俺的死缠……”李乾把经过说了。
    江振禄道:“二位万一遭了不幸,叫我们两人怎么处理?我和高老弟已经够忙活的了!”
    孙七道:“江兄,高大侠,孙某白活三十多岁,简直不知好歹,浑球一个,我该死……”
    说着自己左右开弓就是七八个大耳光。
    高凌宇上前抓住他的手,道:“孙兄,虽说二位去做那件事事先末向我们招呼一下,但仍是基于一腔义忿,把自己的安危及生死置之度外,这也是难能可贵的,江大哥不过是心情凄苦也关心二位才责备你们的。”
    孙七道:“高大侠,你越是这么说,我越得惭愧,无地自容。我们两个才真正是二人上梁山,一对大拉酥。”
    高凌宇道:“千万别太自责,就以舍弟来说吧,虽然人已去了,我仍不同意他冒我之名、盗我之刀,且要莲花背着孩子随去约斗之地,造成倪征鸿把他当作在下的错觉而以卵击石……”
    孙、李二人骇然道:“怎么?高凌云大侠盗去了高大侠的‘白骨断肠刀’,提早赴约,结果……”
    高凌宇泫然道:“其实二位的义举和他一样,两方的角色虽有不同,在技艺的负荷上却无二致。”
    李乾道:“高大侠,高二哥敢去倒弄老贼,俺们怎能和他比?结果高二哥和老贼折腾了多久?”
    江振禄厉声道:“李乾,到凌云老弟牌位前去跪着,我不叫你起来你就永远跪着别起来……”
    李乾嘟囔着,道:“跪就跪!反正能逃出来总比在唐继耀和柳怕斋那些杂碎手中好些,他们用牛筋拴住孙猴子的双手拇指及脚趾,用点穴镢敲刮着他的肋骨,孙猴子没有哼一声!他奶奶个熊!俺一时无计,想了个熊办法就把他救出来了。”
    李乾跪下,孙七也要跪下,江振禄一拦,孙七还是跪下了,道:“江兄,孙某此跪,是钦佩高二侠的这份勇气及深厚的手足之情,就让小弟向高二侠致最后的敬意吧!”说着磕了几个头,流淌着泪水。
    高凌宇把他拉起来,道:“凌云弟由于学了铁老夫人的‘回春刀法’,把他自己的‘轮回刀’七绝的最后二绝招与‘回春刀法’的精粹合研,居然划破倪征鸿的衣衫五六处之多还伤了他的肩头,但被他抓了十几处,每处抓去了约儿拳大小一块肉……”
    孙七激动地道:“原来高二哥是个隐善扬恶的人,在那边卧底,候机而动。看来几次为高大侠援手的人必是高二侠了?”
    高凌宇点点头,道:“舍弟知道敌人的声势太大,为了不使对方任何人看出他有候机报复之心,乃将计就计,认贼作父,且仗势凌弱,胡作非为。尽管他敛聚的对象全是过去与阉党有关的劣神土豪,但玩了他们的少女,却是无辜的,所以不免深深内疚。而事实上,以倪征鸿的老谋深算,小弟若不表演逼真,绝对逃不过他的法眼。只可惜铁夫人去了,要不,也只有她老人家秉承了‘回春居士’的高超医术,也许能救舍弟之伤……”
    孙、李二人一怔,李乾还跪在案前大声道:“孙猴子,俺要问你,你听到那老贼说的话没有呀?”
    孙七道:“他自外院往里走,似乎谈到铁老夫人的事,还要唐继耀也过去协助韦天爵看守哪……”
    李乾道:“还有……还有……奶奶的,你的记性不好忘性可不错,那老贼是这么说的:那边有韦天爵本来也够了,可是看守老虔婆那人质非常重要,如果有你辅佐。那就牢靠多了。孙猴子,有没有这几句话?”
    孙七道:“小李,你的记性比我好,高大侠,由此看来,铁夫人必然还活着,人要是死了,难道老贼还怕尸体飞走了不成?”
    高、江二人陡然一震,互相凝视了一会,江振禄道:“老弟,你当时不是亲眼看到铁老夫人躺在大厅中的床板上,香案上还有‘铁母刘太夫人燕贞之神位’的灵位吗?”
    高凌宇切齿道:“好一个狡猾、阴毒的倪征鸿,他猜到我也会想到铁夫人能治凌云的创伤,必去设法把铁夫人救出来,他竟抢先用什么麻醉药物使夫人闭气昏迷过去,使我彻底失望,待二弟不治之后,铁夫人必然又活了……”
    江振禄道:“八成如此,老弟,我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刻毒的人,老弟,目前在你来说,千万不要冲动,也不要马上找那老贼,当务之急是速找莲花姑娘……”
    高凌宇道:“老哥哥,我一直想不通,那女人背着我的孩子避不见面,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李乾道:“高大侠,你这么聪明的人,在这方面却是这么夹生。这还用问吗,莲花对你有意思,又怕你当面给他难堪……”
    江振禄大声道:“闭住你的臭嘴,少发宏论!”
    孙七道:“高大侠,小李说的也没有什么不对,莲花喜欢你,却又不能露骨地表示,至于她背着你的孩子,第一是她若不照应而交给你也是抓瞎,其次,我以为也许梅心姑娘临终时她有所嘱托什么的……”
    江振禄点点头,道:“老弟,我的看法也是如此。宫莲花对你应无恶意,她不好意思找你,咱们要尽快找她。”
    高凌宇不出声,他实在不愿去找她。
    李乾道:“师兄,俺可以起来了吧?”
    江振禄道:“我送你那块精雕的牌子,上有‘言多必失’四个字,把那牌子拿出来给我看看。”
    李乾搔搔头皮道:“师……师兄……那块牌子早就不小心丢咧!不过俺会记住‘言多必失’那四个字的。”
    江振禄道:“要不是你的头和你的脖子连在一起,头丢了你也不知道的。”高凌宇把他扶了起来。
    江振禄道:“老弟,凌云弟的后事办妥之后,我们要尽快去找莲花,没有任何事比这事更重要的了。”
    高凌云和铁梅心葬在一块墓地中,只是相距数丈,将来这空间是留给高凌宇的。一切弄好,还立了一块石碑。李乾和孙七二人猛烧冥纸,在他们来说,这是唯一表示最后哀思的方式。
    江振禄红着眼睛道:“老弟,回去吧!”
    高凌宇道:“老哥哥,三位先回去,让小弟在这儿待一会,最迟在天黑时我就回去。
    老哥哥放心。”
    江振禄道:“梅心姑娘和凌云老弟都是当仁不让,义无反顾,洒脱利落的年轻人,老弟你更不用说了,希望你老弟安下心来面对现实。”
    高凌宇道:“老哥哥,我绝不会想不开,还有很多的大事要我去解决,我要是消沉颓废,就对不起地下这两位了
    江振禄道:“很好!那我们先回去……”
    三人走后,也不过是申时末,在坟前一站就是两个多时辰,不知不觉天已黑了,而且起了风还落着雪。
    这工夫,隐隐地听到了人踏雪而来的声音,回头望去,竟是背着孩子的宫莲花,低着头默默地进入墓地。而且在两个墓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高凌宇道:“你背着我的孩子到处跑什么?”
    宫莲花道:“你的孩子?哼:铁梅心临终时已经送给我了。”
    高凌字陡然一震,道:“那怎么可能?孩子是我和梅心的,不经我的许可,梅心不可能这么擅自直接把孩子送给别人的。”
    宫莲花道:“你以为照料个孩子是件美差?俗语说:能挑百斤米,不照料一个孩子。
    为了梅心也为了孩子,我才接过来的。”
    高凌宇道:“只可借以前一直未看出你是这么懂事,处处为别人着想的人。”
    宫莲花道:“你知不知道无关宏旨,先不谈这个,你知道高凌云和倪老贼接了几招?
    告诉你,一共是十七招。在老贼衣上戳了五个洞,肩上还受了微伤。”
    高凌宇在想着那种惨烈无比的搏杀而默不出声。
    富莲花道:“你可知道为什么高凌云能伤了老贼吗?”
    高凌宇浑如未闻,宫莲花道:“‘回春刀法’的精华共有九招,高凌云把其中二招与他本门的‘轮回刀法’合并,才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居然产生如此大的威力,如果给他较多的时间,情况可能完全不同。”
    高凌宇脱口而出,道:“这话不假,凌云弟在这方面是个天才,天生练武的胚子,加上视死如归的决心,他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
    宫莲花补了一句:“也出乎老贼的意料。”
    高凌字心中一动,老贼故意伪装铁老夫人死了,事实也许还活着,可能不仅是怕他去找她治高凌云的伤,而是看出高凌云的最后两招非“轮回刀法”,就是猜也能猜出,那是“回春刀法”的合并精英。
    况且当时宫莲花就在一边观战,必是老夫人传了宫莲花,宫莲花又传给高凌云的。
    正因为他看到了“回春刀法”在一个年轻人身上只费了数日时间竞有如此大的威力,老贼更坚定信心,非弄到“回春刀法”不可了。
    当然,倪征鸿也可能以为是老夫人直接传了高凌云几招而加以精研的。此刻高凌宇漠视幽黯的天空,道:“有件事我必须问清楚,在你来说,也应该有所交待。”
    宫莲花道:“你自管问,能不能回答,我拿不准。”
    高凌宇:“这是什么意思?”
    宫莲花淡然道:“我知道的高兴回答才回答,不知道的根本就无法回答,就是这个意思,你懂了吗?”
    高凌宇道:“梅心生产后,唐继耀和柳怕斋到达,把小翠杀成重伤,她的人呢?当时有没有死?”
    宫莲花道:“我到达的时候根本没见到小翠。”这一点和那中年尼姑说的差不多,可见宫莲花到达时已经太迟了。
    高凌宇道:“唐继耀和柳怕斋那两个狗贼,要梅心抱着孩子奔行,他们说可以放生,直到悔心流血过多倒下,雪上的足印全是红色的才……”嗓音哽塞而打住了。
    宫莲花不出声,高凌宇道:“你没有看到这景象?”
    宫莲花仍然未出声,他疾转过身子,发现她在抹泪,但似伯他看到,立刻侧过身仰仰头道:“我来得比那时晚些,没……没看到。”
    “这女人真会装……”高凌宇不能不这么想,道:“那么是你埋了梅心的,这一点没有错吧?”
    宫莲花道:“不错。”
    高凌宇沙哑着嗓音道:“你当时所看到的情况是怎么样的?这件事大概没有保密的必要吧?”
    宫莲花冷冷地道:“当然没有。我赶到时,正好梅心姊力尽倒下,还说了半句话:
    狗贼好……。大概是‘狗贼好狠’方即气绝。在当时,柳怕斋受了伤,唐继耀浑身是毒,我不敢明挑,只有施袭一途。”
    高凌宇心想,对付那种人,的确是唯一的有效办法了。
    宫莲花续道:“我掩近时,他们二人一个坐在地上裹伤,一个走近查看梅心姊有没有死,同时似想弄死孩子,但是柳怡斋阻止了他。”
    高凌宇道:“柳怕斋发了善心?”
    宫莲花冷冷一笑,道:“你对人性的看法也未免太浮浅了吧?柳怡斋是那种货色,有那种善根吗?”
    高凌宇不出声,的确,柳怕斋是个“肪里坏”。
    宫莲花道:“柳恰斋说:‘我的大掌门人,这个小杂种固然是死不足惜,可是他的用处可大了!怎么可以捏死呢!’唐继耀果然收手,就在这时,我一鞭得手,抽在姓唐的肩颈之间,把这老贼抽出两三步外在地上打滚。由于我是在上风头上,这两个败类都受了伤,身份也忘了,掉头就窜。”
    高凌字道:“由此看来,你到达现场,梅心已死,而且并未留下只字片语,为何说梅心把孩子送了你?为何一直避不见面?又为何不把孩子交给我?你可知道你的行为会使别人怎么看你?”
    头一仰,鼻孔冲出两道热气,道:“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宫莲花只要问心无愧,才不在乎这一套哩!”
    高凌宇厉声道:“你说过,梅心临终把孩子送了你,言犹在耳,却又说你到达现场她已咽了气,前后矛盾,难圆其说,还敢死倔!”
    宫莲花反唇相讥,大声道:“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就断章取义,你以为自己是什么?
    圣人?”
    高凌宇摊摊手,道:“你说!”
    宫莲花哼了一声,道:“两个阴贼逃走之后,梅心姊忽然又苏醒过来了。原来是身子太虚,加之又见二贼追来,一时焦灼,绝望而晕了过去……”
    高凌宇道:“她对你说了什么话?她一定会有所交待对不对?”
    宫莲花冷冷地道:“我的话你不信,所以说了也是白说,既然如此也就不如不说,免得又引起你的狐疑。”
    高凌宇大声道:“为什么说了会是白说?姓高的就那么不通人情?就那么多疑?真是笑话。”。
    宫莲花道:“好i我要是不告诉你,你反会怀疑我隐瞒了事实对不对?梅心姊说,孩子要我抚养,你信吗?”
    高凌宇想了一下,道:“不大相信。”
    宫莲花一挥手,道:“好,梅心姊的话就到此为止,现在把受另外一人所托的事作个交待,你要仔细听着,我只说两遍,示范两遍。”
    高凌宇道:“梅心的遗言还没有说完。”
    宫莲花嘶呼着挥手,道:“别胡搅蛮缠,我说的你不信,我就绝不再说。现在你听着,铁老夫人在牢中告诉我,她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她说‘回春刀法’是‘回春居士’所创,男人较能发挥它的威力,夫人偷偷传了我,叫我把‘回春精华九绝’传你……”
    说着,边以树枝比划示范,一边解说。一连两遍,说得颇为详细,虽仅九招,费了约两个时辰。
    教完,她也不问他有没有全会,他也没有发问,解下孩子交给他回头就走向梅心的新坟,悲声道:“姊,一切你都看到了,很抱歉!由于我的脾气和他的不信任,小妹不能照你的话去做,这不能怪小妹,姊姊地下有知,当能原谅小妹的……”
    说完头也不回,疾驰而去。而高凌字本想招呼,抬抬手,终于没有出声。把孩子捆在背上,他立刻开始演练刚刚学到的刀法。不立刻练恐怕忘了一招半式。
    他并非贪图别门武学的人,只是铁老夫人指名要他接受“回春居士”的刀法以免绝传,他的责任重大,实无拒绝的余地。
    而宫莲花既称只说两遍,演练两次,如不聚精会神看清楚,再问她必被耻笑或者碰壁,所以他很用心。
    直到午夜,总算弄通了。才又在梅心及高凌云坟前默站了一会,踏上归途。宫莲花的话虽未说完,也可猜出,梅心苏醒之后必会托孤,可能还求她作些别的事,然后不治,而被她暂时埋在雪中。
    严冬过去,清明又到了。而在这一个多月当中,高凌宇苦研刀法,暂时自然不想和倪征鸿硬碰,老贼似也没有找他。
    原来倪征鸿这些日子中作了钦差大臣的护卫,到前方去巡察军队尚未回来。半壁江山已失,几乎划江而治的大明,已经是风雨飘摇,每况愈下了。
    清明时节,并未下雨,在梅心及凌云的墓地上,有个很年轻而着缟素的女人正在盈盈下拜,先拜的是凌云的墓,接着也拜了梅心的。
    此刻的江南,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山野中到处都充满了生机。秦淮河红极一时的名歌妓华素素,却在这儿烧冥纸。
    高凌云去玩华素素,是抱着逢场作戏,故作浪荡消遥状的。荷花大少,在他当时的心情也以为只不过是风尘中的一个好看的女人,时来运转,飞上枝头作了凤凰,一夕之间声名大噪而已。
    但是他们经过深入地一谈,非但发现这女人不光是皮相好看,文事底子也不单纯。
    最初怕是阉党的奸细,不敢动真情,数次往还,知道华素素不姓华而姓阮,她的父兄全死在阉党手中,改名在此候机结交以便报仇雪恨。
    当二人订交,进而高凌云作了入幕之宾时,才发现华素素居然还是个“清倌”,这对高凌云当然是一次震撼。
    他可以玩很多与阉党有关的土豪劣绅之女,那些人慑于他的权势,敢怒而不敢言。
    但是,他不能以玩膘心情和态度对付华素素,他们都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于是他们有进一步的交往。
    这是清明节,高、江、孙、李四人刚来扫过墓不久的事,时已正午,华素素正要回去,这工夫来了一个人。
    正午的日头把来人的影映照在华素素的身旁草地上,她猛然回头,一个穿了一身华服,鼠目削腮的汉子甜着脸在向她笑着。
    华素素认识此人,因为此人和韦天爵同去画肪喝过酒。这人的样子予人的第一个印象就不好,所以不易忘怀。华素素道:“这位是不是走错了墓地?”
    柳怕斋龇牙一笑,道:“华姑娘,如果你没走错,我也没有走错,这不就是高凌云,不:马公子的墓地吗?”
    华素素道:“正是……”
    柳怕斋长长吁了口气,道:“华姑娘,这个花花公子已经都死了,而且人所共知,此人对任何女人都是蜻蜓点水,不动情感,玩过就甩,过几天恐伯连名子都忘了!你这又是何苦?”
    华素素道:“这位大爷贵姓?”
    柳怕斋道:“在下姓柳,是马府的一位清客……”
    华素素道:“柳爷对马公子的看法,别人不便置啄,只不过各人有各人的交游之道,不可同日而语……”
    耸肩笑笑,柳怕斋道:“这么说,华姑娘对这只蜜蜂是情有独钟,永志不忘了?啧啧!可真难得呀!”
    华素素不出声,柳怡斋道:“华姑娘已是淮河上的红倌人了:为什么不知珍惜羽毛,谨慎交游……”
    华素素道:“柳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怡斋抄着团花贡缎夹袍开衩处,身子抖擞着颇为轻松笃定地道:“姑娘难道还不知道马公于是个奸细?他本姓高,作了马大人的义子,意图不轨而被马大人摩下一位武林奇人击毙了?”
    摇摇头,平静地道:“我只知道他死在与人决斗之下,武林中人,下场往往如此,何足为奇?”
    “嘿嘿”冷笑一阵,柳怡斋当然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将来他的下场不会例外,道:“马大人的手下正在搜捕马公子的余党,姑娘此刻是否该避这瓜李之嫌?”
    华素素道:“柳爷的提示,小女子当牢记在心,但为一位恩客扫墓烧烧冥纸,应该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吧?”
    柳怡斋道:“在下是一番好意,姑娘知道就好……”
    华素素站起来走向墓前,柳怕斋道:“拜毕之后,姑娘要去何处?”
    华素素道:“小女子的事何劳动问?”
    柳怡斋跟了上来,道:“华姑娘,韦天爵韦爷你一定认识吧?他是马大人身边的红人,前途无限,他对姑娘的国色天香十分欣赏……”
    华素素道:“请代我致意韦爷,承他瞧得起,小女子十分感激,但‘因色天香’是不敢当的。”
    柳怕斋道:“韦爷对姑娘想往已久,早备金屋以待,绝不会愧待姑娘。再说,在秦淮河上卖唱,终非久计,姑娘是明白人,这就跟在下回去吧!”
    华素素早知此人来意不善,却不知道他要马上架人,此刻一个弱女子是无法抗拒的。
    但也不甘任人宰割,道:“柳爷,马公子的兄长高大侠一会会来的,我看为了避免冲突,您还是快走吧!”
    柳怡斋胁肩笑了起来,道:“华姑娘,你放心!柳某的身手如没有点特别的,也不会长久在马府作清客的。高凌字那两手还没放在柳某眼里。”
    华素素听这杂碎软硬不吃,不免着慌,事实上柳怡斋亲眼见到高、江、孙、李四人来扫过墓,走了不久华素素才来的。
    华素素道:“韦大侠如果真的对小女子垂青,也该让小女子回去打点一番,不可能马上要小女子前去的。”
    柳怡斋道:“事情就是这么单纯,不必大费周章,至于秦淮河上的龙头老人霍敬一,要是知道你在韦大侠身边,他连个屁也不敢放!”
    华素素道:“是的,霍敬一虽是地头蛇,和韦大侠相比,犹如萤火烛光,之与皓月之比。不过……”
    柳怕斋道:“姑娘有困难自管说出来。”
    华素索道:“有些俗务如债务等必须回去料理一下,三天后,请韦大侠到秦淮河上去一趟,当不会让他失望的。”
    柳怡斋道:“姑娘,在下不妨直言,奉韦大侠之命,特来促驾,如姑娘不去,在下可要用强了……”
    万一被此入制住,说不定在这荒郊野外,渺无人烟之处会失身都有可能。只好趁机作了点手脚,答应跟他去见韦大侠。
    华素素被带到一个民宅中,原来不是韦天爵要金屋藏之,而可能是留给他自己用的。
    华素素大吃一惊,道:“柳爷,你想愚弄我?”
    柳怡斋挥手,道:“华姑娘,虽然不是韦大侠,这位人物可比韦大侠更吃香些哩!
    华姑娘,你要看开点。”
    华素素道:“是什么人物?”
    柳怕斋道:“华姑娘一会便知……”连击三掌,不一会便有三个小婢鱼贯而入,各托着一个缕金髹彩的盘子,上有杯著之属及酒菜等。
    一口气上了十余个大菜,还有宇内名酒数种。柳怕斋这才恭声道:“恭请侯爷虎驾……”
    不一会自内宅传来数人的步履声,原来是两员副将随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的便装汉子通过后门进入明间,这是幢只有两进的民房。在别处两进(即两个四合房并在一起)的百姓住宅是很体面了,但在金陵,这算不了什么,而且南方的建筑,也和北方不同。
    华素素心想,看柳怡斋的恭谨之态,且口称候爷,谅必此人是朝廷命官,为何在此召歌妓取乐?
    两个副将前院一个,后院一个站定,柳怡斋要跪接,这位看外表十足粗人的中年人伸手一托道:“怡斋,自己人不来这一套。”
    柳怡斋被这句“自己人”乐得像长了翅膀。因为此人即当时的四大名将中的黄得功。
    又被封为靖南侯。哈着腰道:“侯爷请。”
    黄得功欣赏地笑笑进屋,在前方泥里水里打仗的人,即使是大将,也很少能有个好看的女人,所以才有“当兵之年,老母猪赛貂禅”的谑词儿。
    此刻,黄得功的眼珠子差点弹了出来,须知秦淮河上的红歌妓,是在一些所谓名士审美公认标准下成名的。她的外型、气质和才艺都是一时之选。这种大老粗如何不色授魂与?
    柳怕斋连连向华素素使眼色,且佝偻着腰,道:“华姑娘,这就是靖南侯黄将军……”
    并没有向黄得功介绍华素素。
    反正在他们心目中,华素素不过是一个箭靶子,侯爷回朝面呈,三两天就要回前方,也无意金屋藏娇,砂锅捣蒜——一捶子买卖。
    华素素福了一福,道:“小女子带孝在身,实在不便侍候将军。”
    黄得功道:“华姑娘你说什么?”
    华素素道:“小女子在秦淮河上小有艳名,那是各位贵客捧出来的,尤其是马公子,因一见钟情,乃私订终身,誓言今生非他不嫁,不意公子暴卒……”
    黄得功道:“关于这件事,本侯也听怕斋说过,本侯不在乎这个,再说人死了,你也犯不着为一个花花公子守寡,何况他又是个叛贼……”
    华素素道:“小女子誓言今生不事他时,并不知道他有叛意,如今知道了,自然不必为他守下去,但小女和他相交一场,今日是清明节,小女子只能为将军情酒助兴,不及其他,希望将军成全小女子这点私衷……”
    柳怕斋在一边挤眉弄眼,华素素只当没看见,柳怕斋道:“华姑娘,将军看上你可是你的造化,拒绝将军,不识抬举,你可要酌量点!”
    华素素道:“小女子自知命薄,哪敢峻拒,只是今日是清明,且马公子才死了不足五七(三十五天),如今日即陪将军,小女子宁愿自绝……”
    黄得功连连挥手,道:“姑娘莫要想不开,本爵喜欢你,绝不会辱没你。你说今日是清明,不能陪本爵,那一定是明天就可以了?”
    华素素道:“将军垂怜小女子,小女子没齿难忘,三日后小女子听将军差遣,绝不食言。”
    柳怕斋为之色变,这事弄不成,他无法邀功,反而引得一头饿狼淌了半天的涎水,而只能看却不能动,况身为将军总要顾及身份,不便用强。所以柳怡斋沉声道:“华素素,你少拿桥,侯爷回朝不能久待,立刻就要返防,你黄得功挥挥手,板着指头喃喃地道:“本爵前天返朝,预定明日起返防,不过迟走一两日也无防,好!本爵念你是个念旧重情的女人,也不勉强你。可是三日后你要是再变卦,本爵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罗!”
    华素素道:“三日后小女子将任将军摆布……”
    一阵粗犷的大笑,把她揽入怀中,开始饮酒。柳怡斋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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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孩子本由江振禄照料,奶妈每日来喂奶几次,他们以为有个孩子在身边,也许高凌宇的心情会开朗些,可是万万没有料到,看小孩居然这么累人。他一天要拉屎几次,喂奶、换尿布,除了这些之外还会没理由的哭闹。
    但今天这么一哭就不对劲了,江振禄是过来人,一摸孩子的额头,吃了一惊道:“凌字,孩子发烧,要马上找位大夫看看。”
    高凌宇道:“老哥哥,我去请。”高凌宇走后,孩子一直哭闹不停,只好再请奶妈来喂奶,孩子立刻就停止哭闹。而且吃饱就睡了。这真让大男人气短。
    高凌宇将近一个时辰才请来了大夫,但进入内间一看,同时大吃一惊,孩子又不见了。江振禄此刻像三九天冻麻了腿的鸡,道,“老弟……你走后孩子不停地哭。而你又不回来,我保好把奶妈找来喂奶,孩子吃奶就不哭而且还睡了。奶妈走后,我在外间怕惊醒孩子,所以不敢进去,想不到……”
    高凌宇冷冷一笑,道:“十之八九,又被宫莲花抱走了!如果不是她,麻烦可大啦,必是倪征鸿的人干的。”
    江振禄哭丧着脸,道:“老弟,老哥哥无能,连个孩子都看不好,我真没有资格再骂李乾是个大拉酥了。”
    高凌宇道:“老哥哥,就是我在家,也会在外间,也照样会把孩子丢掉,不论是莲花或倪征鸿的人,都能自内间把孩子抱走而不使我们察觉的。”
    江振禄道:“老弟,我马上出去找找看。他们二位回来,也叫他们外出试试看……”
    高凌宇拉也拉不住,不让他出去他一定会更难过的。
    高凌宇倒是不急,并非他对孩子不关心,而是他猜想,九成九是宫莲花抱走了。即使不是她,现在去找也晚了一步,他要好好想一想。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他进入内间,赫然有张纸条放在桌上,上写:“三月之期仅旬日之差,如不反对约期提早,请于今夜初更在雨花台见。”
    下面勾勒几笔画了个“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画面,看了文字及画面,他相信必是宫不屈了。为何提早?而且不在紫竹坪举行?他想不通。而且回忆上次分手时情况,这纸条上的语气也稍嫌冷漠失礼了些。
    不过高凌宇以为,这样也好,此刻要他离开金陵到普陀山紫竹坪,实在无暇抽身,对方移樽就教,正合他的心音
    决战在即,又关系四大掌门人的生死,上次技逊半筹,可以占个理字而改期,这一次如再不敌,还有什么话说?
    肩头沉重,立刻取刀练起合研的刀法来。“回春刀法九绝”,他已将其中五绝与自己的刀法加上四大门派的武功合并,自认极有威力。至于宫不屈上次是否深藏不露,也很值得怀疑。
    他由傍晚练到掌灯时,孙七先回来了,他说了孩子不见的事,孙七和李乾略似,都是胡同赶羊,直来直往的大好人,一时气忿道:“娘格细皮!喜欢孩子自己就生一个,整天抱别人的孩子,这算哪一门子?”
    高凌宇道:“孙兄,这只是猜测,没有证实之前不可断定是她,现在我要出去一趟,如果三更不回来,可到雨花台去找我。”
    孙七一楞,道“高大侠,您到雨花台干啥?”
    高凌宇道:“去会见一个朋友。”
    孙七道:“是敌人还是友人?”
    高凌宇道:“就是‘渔帮’帮主宫不屈……”高凌字已出门而去,孙七弄不清高凌宇去干啥,想跟去又伯高凌宇不高兴,再说他也希望把这事对江、李二人说一下,必须等他们回来一个再走。
    雨花台是我国铜雀、黄金、歌风及雨花四大名台之一,它是南朝梁武帝在该台讲经,感天雨花而得名的。
    高凌宇到达雨花台时,宫不屈和左护法已先到达。右护法却不见了。高凌宇抱拳道:“宫帮主久违了!能在此相见,可谓幸会……”
    淡然一笑,稍微抱拳作势,道:“久违了……”
    高凌宇对于此人的傲慢也不在意,此人年纪只比他大两三岁,少年得志,趾高气扬,本也是易犯的通病。世上那有十全十美的人,道:“宫帮主提前邀约,高某也以为一时权宜,实为两便的事……”
    宫不屈冷冷一笑,道:“在下提早邀约高大侠,实则是另有其事,合并在此解决而已,并非权宜,也非两便。”
    高凌宇一愕道:“宫帮主找在下另有其事……”
    宫不屈负手踱到一边,面向东方,望着刚涌出地平线的一轮皓月,冷漠地道:“左护法,把你所见到听到的再说一遍。”
    左护法躬身道:“是!”目注天空,似在回忆往事,道:“不久之前,卑职和右护法到金陵办事,在废园中遇上了少帮主莲花,她背了个孩子……”
    高凌宇心头一动,几乎已猜到被约来此的原因了。
    宫不屈道:“继续说下去!”
    左护法道:“在下与右护法叫她少帮主,且问她为何在金陵,背的是何人的孩子,莲花姑娘最初不承认是莲花,她说她是铁梅心。后来终于承认自己的身份,却说孩子是她的,不要别人管。我俩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她毫不在乎,也末加考虑地说是高凌宇的……”
    高凌宇暗吃一惊,这是不必要的纠纷和误会。
    宫不屈语音冷涩低沉地道:“左护法遇上这等事,自然不便处理,就赶回来报告了本座,本座兼程来到金陵,经三人日夜找寻,终于找到了莲花……”
    高凌宇道:“宫大侠是什么时候找到宫姑娘的?她如今在何处?在下也正在急着找她……”
    左护法冷冷一笑,望着帮主不出声。
    宫不屈道:“你找她有何事?”语气非常不客气。
    高凌宇一时情急,也未注意这个道:“她抱走了在下的孩子,我正在派人四出找她,她在哪里?”
    宫不屈转过身来,目蕴厉芒,道:“本座正要问你,那孩子可是她生的?如是她生的怎说她抱走了你的孩子?”
    高凌宇道:“孩子是我的这有什么疑问?至于说孩子是她生的,这是一派胡言,孩子是铁梅心生的。她却抱着不放……”
    宫不屈厉声道:“这才是一派胡言,没有一个女人会抱着别人的孩子不放,尤其是一个未婚的闺女。高凌宇,上次在紫竹林坪,本座以为你是一条汉子,舍己为人,不计个人成败生死,乃生敬仰之心,才另订数月之期再作了断,事实上宫某并未全力施为,想不到你是个小人……”
    高凌宇也忍无可忍,冷笑道:“高某作事不敢说光明正大,却也不失‘拙诚’二字,宫帮主的话请三思而后出口。”
    宫不屈冷冷一笑,道:“一个人作了坏事不要紧,怕的是想尽方法来隐瞒这件坏事,这罪就大了。正如行善本是好事一样,但就怕有人不知而宣扬,这是沽名钓誉,根本不是善行了。所以贪官污吏之害远较盗贼之害为大,其理在此……”
    高凌宇沉声道:“宫帮主听了流言,未加思考,就断章取义,曲解武断,未免幼稚可笑,而更可笑的是,一个女人根本未生孩子却硬说那孩子是她生的,那才是荒天下之大唐,滑天下之大稽,哈……”
    宫不屈厉声道:“在下对自己的胞妹尚能了解,事实若非如此,她绝不会大包大榄,背着孩子抛头露面的……”
    高凌宇一时气极反而说不出话来,左护法道:“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他居然还不承认,这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
    宫不屈手一挥,打断了左护法的话,道:“高凌宇,本座不妨桃明了说。上次是手下留情,末尽全力,此番动手,像那种事永不会再发生了!你要心里有数。”
    平静地踱了两步,道:“宫帮主,上次手下留情,在下不能不表示感激之意,尤其肩负四大掌门人的大好生命。至于此番不再留情,高某也绝不会抱怨,只不过动手过招,若非双方相差悬殊,成败之算,实难逆料!”
    “呸!”左护法轻蔑的道:“说这话你也不脸红气促,可真是无耻之尤了!你唬别人尚可,在帮主面前乃是手下败将,岂可言勇……”
    高凌宇不屑和他一般见识,甚至也知道这误会全是左护法挑拨起来的,道:“现在高某再重复一次。那孩子是在下与铁梅心生的,由于铁梅心生产后被奸人追赶,不治而亡,紧要关头,宫姑娘赶走了奸人,把梅心的遗体暂埋雪中,背走了孩子,这是因为,梅心临终曾向她托孤,至于是否还有其他嘱托,由于宫姑娘执意不吐……”
    左护法大声道:“帮主,卑职以为目前似已没有必要听他的一面之词了!姓高的,准备自卫吧……”
    两人都撤出了刀。宫不屈手一挥,左护法后退七八步外。而高凌宇却道:“宫帮主,为了慎重,在下仍要再问一次,此番的对决,生死成败自然各负其责,如果在下万一承让略胜半筹的话,四位掌门入……”
    官不屈大声道:“果真如此,本座立刻下令,叫左护法兼程返帮释放四大掌门人,绝不食言。”
    高凌宇抱拳道:“高某先谢了!不过高某有个小小的要求,万一高某侥幸,而帮主差人回帮故人的话,务请派遣右护法……”
    宫不屈一怔道:“这是为什么?”
    高凌字肃然道:“事关四大掌门人的生命,非同小可,而在下对右护法的品德与为人也较有信心些!”
    宫不屈又是一愕,左护法不敢再出声,却恶意地向雪地吐了口唾沫,以示报复。
    夜风振衣,猎猎作响。这在宫不屈主仆来说,是十分笃定的,上次未尽全力尚且小胜,才不过事隔三四月,会有什么奇迹出现?
    古刀宽长,寒芒如镜,“白骨断肠刀”窄厚泛出浅红焰雾,似乎象征着此刀嗜血若狂。刀身频频相接,每接一次就是一次死亡的危机。宫不屈之所以以少年大成,主要是父亲昔年在武林中不成器,且受过奇耻大辱;激发了他的向上之心。如今又在辱妹家丑之下,亢奋了他的斗志和杀机。此番对决的目的不仅是取胜,而是改变宫家的形象。
    高凌宇只想小胜,挽救四位掌门人的性命。
    绝对没有超过十招,宫不屈故技重施,就在三个极少有人用的角度上挥出九刀半。
    这半刀不进不退,似进似退;不左不右,不上不下,当然也可左右,也能上下。当初高凌宇就栽在这一招上。
    这么诡谲、险峻的招式,而瞬间即可决定四人的生死,谁能不兢兢业业全力以赴?
    高凌宇的刀势正值变招之时,无暇思考,没有自由选择地施出了与“回春刀法”合研的四招中的第一招。
    他所以不用以前在莽林古洞中所研的招式,是因为已经用过,对方也见识过,必会研究克制之道。此战不能败;败和死一样地可悲。
    这一招出乎对方的意料,也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宫不屈以为那招又可取胜,刀尖在他的肩颈之间点了一下,衣破见血,而他的刀也在宫不屈的心窝附近划了个圈,一块比茶碗稍大的布片被刀罡狂飚卷上空中。
    左护法刚刚噙上嘴角的笑意突然凝冻而僵冷了。
    一个是想一刀而见血封喉,另一个是直指灵台,收到吓阻之效。死亡危机瞬间过去,各施出了下一招。宫不屈的这一招,信心十足,因为过去没有用过。
    而高凌宇的这一招,对方更是十分陌生。自己却有信心,原因是第一招接下了宫不屈上次击败他的一招,这第二招应该威力更大了些。
    念头还未转过,古刀已如千仞万仞的峭壁绝岩形成的一堵墙,猛压过来,而“白骨断肠刀”却如冬眠中刚醒来自枯草窜起的毒蛇,这第一口咬上是最毒最猛的,眨眼刀尖颤动了千万次,在对方刀幕上发出骤雨或狂沙洒击的集密扑打声。
    狂飚过去,二人各退两步,高凌宇的右袖由袖口到腋下全被切开,而左护法欢呼了半声,突然又张口僵住。因为宫不屈的夹衫,已自腰上截断,只差三四寸就全部一分为二变成短衫了。在劲烈的寒风中“噗噗”鼓动作响。
    “莫非上次他未出全力,留了几手……?”宫不屈不能不这么想,而高凌宇却不免在兴奋,激动之余痛定思痛,余悸犹存。
    宫不屈吼啸着,两人再次疾扑,他只留下两招,这是最具威力,代表他的信心和尊严的一招,竟有五式之多。地上残雪狂旋激射,这简直不是肉与肉,骨与骨的接触,而是生铁和生铁,精钢和精钢的撞击。
    磨切声不看而知是森森的白牙,“格巴”声乃是几乎不堪负荷的无涛力道自全身的骨节上爆出。宫不屈先天的自卑形成的孤癖和狠劲,此刻已充分表露出来,有如疯神对恶煞,拳掌如狂风骤雨,腿浪像绝崖落盘,“嗤嗤唰唰”声撕裂着气幕刀撕裂着人心。
    两人的衣衫,已片片楼楼在狂风中翻飞飘荡着。
    一声尖啸,白芒电泻而过,自高凌宇的大腿上横扫而过,裤裂血出,深几及骨。在此同时,淡红寒焰如幻似真,眼前一花,窄刀已抵在宫不屈的心窝处。衣已破,刀尖刺在皮向上居然未流一滴血。
    “回春刀法”之绝之妙之仁,就在于它玄妙无方,但却招招式式蕴藏生机。可谓仁人仁术,天下至学。
    血在高凌宇的大腿上流溅,也在宫不屈的心瓣上流溅。左护法面色一变,闷声不响扑了上来,但宫不屈冷峻地道:“滚下去!难道咱们‘渔帮’丢的人还不够吗?”
    左护急忙煞住,道:“帮主,姓高的也没占到便宜!”
    “呸!”宫不屈吐了口唾沫,这工夫高凌宇已收回刀,宫不屈道:“在这三招之中,第一招本座点中了人家的肩颈之间,仅皮破见血,而目的却是咽喉,已偏了很多,人家却将本座心窝处的衣衫划破一个圆圈。老实说,人家居心至善,手下已经留情。第二、三招那就更不必说了。人家的心地如像咱们这样狭窄,本座此刻恐怕……”
    高凌宇抱拳道:“宫帮主客气,在下也仅略胜半筹,为了救人,事不得已,宫兄请多担待……”
    这工夫正好右护法急驰而来,乍见这景况,急喘中为之色变。不知谁胜谁败,两人的衣衫像卖零碎网子似的,而高凌宇更是血染下衣。
    宫帮主道:“右护法,本座命你马上回帮,当众释放四大门派掌门人,且亲自送出三十里外,不得有误。”
    右护法道:“卑职遵命,不过卑职是否可以与闻刚才所发生的事?”
    宫不屈道:“本座要求高大侠提前对决,本座不敌,理应照约放人。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的。”
    右护法道:“卑职这就兼程赶回,帮主保重。”同时向高凌宇抱抱拳,回身疾驰而去。
    宫不屈回过身来,目注远方,道:“左护法……”
    左护法躬身道:“卑职在!”
    宫不屈冷峻地道:“你身为护法,对本帮律法可还记得?”
    左护法知道不妙,弓着的身子一直没有直起来,道:“卑职忝为护法,对帮中律令理应熟记不忘……”
    宫不屈道:“那好,为泄私忿,欺蒙帮主该当何罪?”
    左护法身子弓得更低了,道:“卑职如有过错,请帮主示知,以便卑职及时领罪,如无过失,也好申辩。”
    宫不屈冷冷一笑,道:“你明知莲花对高大侠早有好感,只因高大侠对铁姑娘情有独钟,不假词色。此番铁姑娘不幸……临终托孤,莲花为了获得高大侠之垂青,据有孩子不放,她本可说出铁姑娘临终托孤的事,由于本性倔强,执拗而不吐。你却以为本座刚来金陵不知始末,离间挑嫌,意图借刀杀人,实则你早就中意莲花,唯莲花对你不感兴趣……”
    高凌宇道:“宫帮主请看在下薄面,事已过去,不必追究。”
    左护法仍然躬身道:“卑职知罪,唯帮主明知此事始末,却仍然和高大侠提早力博,这一点……”
    宫不屈道:“如你能猜出本座的动机,可念你心思灵巧,且跟本座多年,从轻发落。”
    左护法不由一喜,道:“多谢帮主法外施恩。卑职愚昧,哪知帮主胸中丘堑,但卑职素知帮主心地宽仁,对朋友更是尚仁重义,刚才故示盛怒而翻脸,看似无情,实则有倩
    宫帮主仰首天空道:“说下去。”
    左护法道:“据说高大侠遭遇了旷古甚少见的困扰,要面对一个既不能战而战又包败不胜的局面。然事实所迫,又不能坐以待毙,非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可。帮主关心高大侠的未来一战的胜败契机,乃趁机将计就计,激高大侠全力施为,而不计个人荣辱,以便试探,估计高大侠和那魔头到底有多大差距,然后再设法援手。不知卑职有未猜错?”
    宫不屈道:“想不到你素日心地较为狭窄,心思却极细密,本座确有此意,但也尽了全力,仍非高大侠敌手,看来高大侠近数月来必然另有遇合,武技精进不少,和那老魔之战,固然仍极凶险,却并非绝对无望,差距应不太大高凌宇显得十分激动,兜头一揖,道:“宫大侠援手助人,别出心裁,高某感佩不已……”
    这一战非但末加深双方的戾气反而加深了友谊。原来宫不屈此来金陵,早己暗中注意,获知铁梅心之不幸,铁夫人之被囚及高凌云之代兄以卵击石,视死如归,真正作到了兄友弟恭,感人肺腑。是以激于义忿,暗作决定要助高凌宇一臂之力。
    由于对铁梅心的惨烈遭遇难以遣怀,对高凌云的故作邪恶隐蔽身份,明哲保身,待机而动,也十分折服。所以事后执意连夜到二人墓上去凭吊一番。
    遣回左护法,二人来到墓地中。大地春回,墓上已生了青草,二人拜后,绕墓低徊,哀伤不已。
    突然,宫不屈探手自墓上的冥纸上捏起一件东西,道:“高大侠,你看这是什么?”
    高凌宇接过一看,竟是一枚金簪,上面却缠了一根柳条。
    高凌宇在手中一颠,就知道金簪是纯金的。两人望着金簪和缠绕了七八道的一根细柳条,再看看墓泥上画了三横,高凌宇道:“宫大侠,这金簪绝不是某人不小心遗落的,您的看法如何?”
    宫不屈道:“在下也有同感。但到此地来的女人,可能除了舍妹别无她人,如果是她留下此簪,且缠以柳条,真不知道她要暗示什么?”
    高凌宇微微摇头表示不解,道:“在下也想不通,且看看这金簪有无什么记号?”
    金替反面平滑,却刻有一个“华”字。
    宫不屈道:“高大侠,‘华’字代表一个姓还是一个人的名字?不像是银楼的字号,您或者能猜出来吧?”
    高凌宇略一凝思,道:“秦淮河上有位名歌妓名叫华素素,听说舍弟生前和她时有往还,但以舍弟那时的狂赌滥嫖作风,不可能交个风尘中的知己,人在人情在,人都死了,她不会前来凭吊而且留下金簪以示哀思吧?”
    宫不屈道:“这也很难说,风尘中也不乏奇女子,如果令弟与此女一见钟情,而吐露心声,华素素敬慕令弟是一条汉子而私下深交,也不无可能,但留替于此,却非必要。
    会不会前来凭吊而遇上了危难……”
    高凌宇微微动容,道:“宫大侠,你这句话提醒了我,咱们不妨大胆地假设一下,这柳条缠簪是暗示代表华素素,柳条代表一个人缠住了她。至于土上画了三横,可能是暗示三日内不以获救即有失节或生命的危险。”
    宫不屈道:“高大侠,你猜得可能有道理,只是缠住华姑娘的人你能猜出是谁吗?
    再说,这墓地四周,到处都有各种草梗或其他蔓生植物,她为什么一定要用柳条缠住呢?”
    高凌宇道:“过去舍弟手下有个叫柳怡斋的蓖片人物,身手平平,却阴险狡诈,专出馊主意……”
    宫不屈道:“这就更可能了。用柳条缠住金替,可能暗示她已受姓柳的所制,咱们不妨找找看,印证一下咱们的猜测是否正确?”
    高凌宇道:“宫大侠来此,是否另有公干,或重要私务,会不会误了你的正事?那小弟可就罪过了!”
    宫不屈道:“高大侠,在下这些年来一直在帮中处理帮务,向往外面的海阔天空却抽不出时间,难得这次在此邂逅,正好在一起盘桓几日,走吧!如果这确是个特立独行的奇女子。是值一救的……”
    大家全部出动,终于被孙七和李乾找到了华素素被藏匿的地方。而且知道那儿只有柳怡斋和三人护院。李乾道:“孙猴子,这下子你可逮着机会了!俺救华姑娘,你杀此贼为你的哑兄及铁姑娘报仇。”
    孙七道:“小李,依我看,为了牢靠,还是通知高大侠和你师兄比较好些,如果再办砸了,咱们怎么交待?”
    李乾道:“他奶奶的!俺就不信凭咱们两个,拾掇不了一个柳怕斋和两三个护院,咱们干了一档的窝囊事,非露一鼻子不可,像这码子事儿要办不利落,干脆拔根鸟毛吊死算咧!”
    孙七毕竞不像李乾那么楞,道:“娘格细皮!别忘了飞得高跌得重的道理,救人的事马虎不得,既然有联络讯号何不先发出去,然后马上动手?反正他们赶到,咱们的风头已经出尽了!”
    李乾道:“就这么办2你先发讯号俺下去拎那个姓柳的杂碎。各干各的,俺一听到这杂碎的名字手心就痒痒咧!”
    孙七去放“双声”(发出两响,类似冲天炮,但在空中响了之后,还有火花冉冉降落,历久不灭,这也是爆竹之中较受大人及小孩子欢迎的一种。)
    孙七连续放了三个,这工夫李乾已和两个护院干上了。以一敌二,尚可应付,但柳怡斋很诈,他绝不信只有李乾一个来了,所以李乾一露面,他马上派出一个护法去请韦天爵来。
    孙七放完了“双声”,就去救华素素,自然就和柳怕斋拼上了,孙七的软剑有如一条毒蛇,婉蜒摆动候机而噬。但柳怡斋也不全是个空子,他的点穴额也颇有造诣,玩久了孙七未必能讨了好去。柳怡斋道:“姓孙的,柳爷擒住你就是大功一件,是不是救兵快到了?”
    孙七道:“姓柳的,你这冷血作的孽太多了。娘格细皮!姓孙的是逮蛇高手,今天晚上跑不了你的。”
    孙七手上加劲,接了三五十招,柳怕斋故意卖个破绽,孙七以为这小于只有这两下子,软剑全力送出,忽被点穴蹶粘上,突感不妙,但对方是个狐狸,哪容他撤招,点穴撅一搅,孙七腰上一麻,差点栽倒。
    柳怕斋其快如风,点穴撅戳在他的“京门穴”上,道:“孙七,你的哑兄生前须你照料,死后也不能放单,柳爷干脆一个人情送到底,让你们兄弟来个大团圆。”
    孙七道:“姓孙的死不足惜,但我相信你这狗贼的下场比我惨上千百倍……”“啪”
    地一声,柳怕斋以脚代掌在他的面前上蹴了一脚,道:“这辰光还有你动嘴皮子的资格吗?”
    孙七厉声道:“拆那格娘格细皮!你有本事马上给我个痛快2别净是玩阴的。”
    柳怕斋道:“把你拎回去可以领赏,活的和死的价码不一样。姓孙的,死亡对你来说,也太奢侈哩……”幻影如乌云庶日,瞬间到了柳怡斋身边。柳怕斋几乎猜得出是谁到了,收回点穴镢顺势扫出。
    大概要诚心来个下马威,一把抓住了点穴镢,雄厚的内力顺着点穴镢传出,无涛的震动和高热使柳怕斋真如抖掉一条毒蛇似的松手疾退。
    但不论哪一方面都相差不悬殊,仅一旋,已站在柳怕斋对面,以无比冷厉的嗓音道:“姓柳的,是什么邪魔附体,而使你失去了人性,时时表现你的兽性,对一个刚生产过的女人用那种惨绝人寰的手段,哦,只要你能说出理由,我就考虑减刑。”
    柳怡斋知道,老爷子不在金陵,能对付高凌宇的只有韦天爵一个人,要不,唐继耀来了也成。在这两个未来之前,好汉不吃眼前亏,溜为上策,道:“高凌宇,柳某并非怕你,但要铁梅心逃走的可不是在下……
    “呸!”高凌宇道:“我最恨也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狼心兔胆的人!让你这东西活在世上,必然使太多善良的人受害而怀疑是否真有所谓天道在!”
    柳怡斋鼠目滴溜地疾转,生命危在旦夕,他不能不想办法磨蹭时间,道:“高凌宇,小翠并没有死……”
    对于小翠,几乎和梅心同样地关切,高凌宇道:“既然没有死,她的人呢?”
    柳怡斋道:“这该自那天铁姑娘生产时说起……”
    高凌宇厉声道:“别胡扯!休想拖延时间,快说!”
    柳怕斋道:“小翠似乎是被人救走了。由于当时她被唐继耀的药物迷倒,当我们叫铁梅心逃走,正要去追她时,发现小翠已不见了……”果然被他等到了时机,首光射入风火墙的是韦天爵,后面竞有二十余人之多。柳怡斋趁高凌宇稍一分神,疾退一丈二三。
    但高凌宇绝不放过这个使他抱愧终生,毒绝人寰的狗贼,几乎柳怕斋刚刚停下,孙七即已扑了上去。柳怕斋深藏不露,很会装熊,他以为把自己的身手隐藏一部份是有利无害的。过去曾受过伤而未炫露。
    现在孙七要为哑兄报仇,左手软剑提着不用,一定要用自己的手亲自靡其心肺五脏,碎了其筋骨百骸,才能消解心头之恨,立掌平戳猛贯背心。但他绝未想到,柳怡斋早已有备,一扭一转,已到了孙七身侧,一把揪住了孙七的左臂一扭,“格崩”一声,臂骨立折。
    孙七面色惨白,虚汗直冒,却不吭一声。知道这是个阴透了的家伙,却未能及早提防,这能怪谁?
    这工夫李乾和那两个护院还在折腾,还一边大叫道:“韦天爵,李爷等的是你,今夜你带的人手不少,真正够资格侍候俺的人也只有你一个咧!”
    韦天爵吐了口唾沫,这工夫跟来的二十八条大汉之中窜出一人,一泻而至,背上的跨虎拦都未撤下,赤着双手招呼了李乾十余环,揪住了李乾的衣领。
    一阵轰笑传来,李乾道:“操你个老妹子!你是什么人乘人之危?俺没提防,你却净来阴的,奶奶的!不信放了手咱们另来,看看李爷甩不甩你?”数十人又是阵轰笑。
    那边的柳怕斋乍见李乾也被逮住,像拎小鸡似的被提了起来,而韦天爵又带来了黄得功摩下的悍将“九天王二十八宿”立刻就硬了起来,道:“姓高的,你只出了不到半个时辰的风头……”
    高凌宇是打定了主意,今天非废了这人面枭獍不可,“盘古旋”施展到极致,柳怕斋正要以孙七的身子作屏障,可惜还不够快,人家已到了他的左后侧,一手捏住他的右手腕部,他只好松了孙七,而高凌宇另一手只用了中、食及拇三指一捏一抽,“嚓”地一声,硬自柳怡斋的左腋下抽出了一根肋骨,连血带肉,完完整整。
    这一手固然狠极惨极,但比起要刚生产的人奔逃而在后面猛追,眼见雪地上留下一个个血足印要慈悲得多。
    这一手震住了现场上三十多人,目光都集中在高凌宇手中那根肋骨上,就连拎着李乾的二十八宿之一及柳怡斋自己也都注目而视。尤其是柳怡斋过了一会才体到左腋下有如万虫噬嚼,锥刺刀切似的,低头一看,发出一声尖嘶。
    几乎在此同时,人影再幻,一只手已伸了过来,“噗噗”两声,在柳怡斋的双膝上各戳了一个两寸多深的窟窿。几乎又是停了好一阵子,柳怡斋才发现自己是真正的废了,一旦发现就再也站不稳了,倒在地上瑟索一团。
    如果二十八宿或韦天爵要出手阻止,虽然未必能救得了柳怡斋,至少不至两腿皆废,此人太阴诈,连同僚都不喜欢他。以致二十八宿有人想出手,韦天爵示意禁止了。
    而此刻,拎着李乾的二十八宿之一,人高马大,臂部几乎有李乾的大腿粗,他狂妄而粗犷地道:“各位,人家毁了咱们一个,而且表演了抽肋骨、碎膝盖的绝活儿,咱们也不能装熊,让兄弟把他摔在麻石墙上喂苍蝇吧……”此刻高凌宇要驰援已不及,况且一边还有个韦天爵。
    此人刚刚把李乾荡起来,一道幻影有如投林的倦乌一闪而自屋脊后泻下,只见那拎人的汉子踉跄后退四五步,李乾已到了来人手中,且向李乾低声说了几句话。
    李乾又逮着理啦,嚷嚷着,道:“他奶奶个熊!你要把俺摔到墙上喂苍蝇?哈!你们听到没有?就凭你这块料子,长了一身的熊肉,吹大气不贴边儿,扇得俺的鸟毛唿嗒唿嗒地响!真他奶奶的!屁股上画毛——好大的脸哪!”
    来人是宫不屈和左护法,另外还有江振禄。江振禄连连向李乾使眼色,李乾只好去扶孙七。
    孙七的左臂骨折不轻,一头大汗,但哑兄之仇未报,他知道高大侠留柳怡斋的活口是让他为兄报仇的,他以为杀了此贼太便宜他,走到他的身边,正好双足踏在他的双肘上。又发出一阵“格巴”之声。
    二十八宿跃跃欲上,韦天爵道:“朋友们,侍会有各位一展所学的机会,至于对方手段稍嫌狠辣,这也是有原因的……”
    江振禄道:“对!江某要告诉各位,姓柳的是个冷血,他今日有此下场,犹有余辜……”
    随即说了和唐继耀残害铁梅心的一切恶行。
    而此同时,宫不屈已在高凌宇耳边说了一阵子,高凌宇失色低声道:“有这回事?
    宫兄请速回,这儿小弟自信还能应付。”
    宫不屈道:“事关本帮存亡绝续,小弟是非马上回去不可,临阵退去,高兄请多担待。”
    高凌宇低声道:“这是什么话?小弟此刻不克脱身,后之,必将与宫兄同往贵帮逮住那个凶手的。”
    宫不屈道:“高兄,我一个人回去即可,留下左护法在此听你差遣。多个人总是好的,韦天爵身手了得,而他带来的‘天九王二十八宿’,一色大麻子,是黄得功的护身符,以前也是魏老奸的铁卫。高兄不可轻敌。他们尤精于联手群战……”
    高凌宇道:“小弟不会轻敌,宫兄请即刻动身吧!恕小弟不克远送了!”
    宫不屈交待左护法几句话,主要是叫他随时注意唐继耀,此人没有出面,更要严密防范。
    柳怡斋被拾下去时,简直不像个人样了。而宫不屈临去时也顺便把受伤的孙七带走。
    同时在街上由孙七指认了华素素,趁混乱时逃了出来,由宫不屈一并带回住所,且为孙七接了臂骨上了药后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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