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扬天下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一章
    正因为睡得太晚,加之昨夜背着孩子身心劳累,她睡得极沉,天早就大亮了,终被奶妈打扫清洁声吵醒。
    睁眼前她有异样的感觉,也可以说是一个少女从未有过的感觉。她和高凌宇躺在一起,他的一臂搂着她的纤腰,另一手握住她的乳峰,而且一条腿还搭在她的臀部。
    “咆”的一声,莲花好像引火自焚,陷入熊熊烈火之中了。长了这么大,她的乳峰未被任何人触碰过,当然更不会有个男人一腿搭在她的屁股上。至于被搂住,也是自高凌宇才开始的。
    她在一阵痉挛之后,又是一个大耳光,哪知高凌字摸了面颊一下,口中像嚼着东西,动了一下睡着了。
    她心跳如捣,但相信除了就这样之外,并未发生进一步后,红着脸打量他的睡态,不由自主地感到特别温暖,尤其是他的大手上发出的热力。
    最后她还是大力捏他的鼻子,拧他手背上的肉,他终于醒了,懵懵然地道:“梅心你捏过我的鼻子?”
    莲花移开目光,蜷着身子,道:“看看你自己,恶行恶状地,这像什么样子?”
    打个呵欠,却搂得更紧,道:“你说未满月前不能缠绵销魂,我也答应你了!这不见得是每一个男人都能作到的,半夜醒来,发现你盖了条小被子有点冷,而炕也凉,所以我就躺过来抱紧你,让你暖和点……”
    瞪他一眼,莲花道:“狡辩!那你这只手握住我的……又是为什么,也为了给我取暖?”
    高凌宇道:“梅心,说实话,半夜醒来,我真的很想,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你,满月前不那个的,也只好忍下了
    看了他一眼,她相信这样的男人已经很难得了,和他睡在一起,不必提心吊胆,只是抱抱而能再次入睡,他的品格是不容置疑的。
    渐渐地,她脸上的寒霜在不知不觉中溶解了,道:“你真的没有作任何其他轻薄的动作?”
    高凌宇道:“当然没有,我不尊重你,你不理我怎么办?再说来日方长,你总不会永远不给我的,说不定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晚上……”
    莲花道:“不成,你想得可好!”
    在她的粉颈上嗅了一阵道:“就算我咬牙强忍,忍到满月以后,到那时候,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吗?”
    莲花眼睛瞪得大大地,道:“假如到那时候,我仍然不给你,你要怎么样?”
    作了个饿虎扑食之状,高凌宇道:“你可以想像得到,到那时候可就不必‘相敬如宾’了。事实上,夫妻之间不可能相敬如宾,果真是那样,必然味同嚼烛。”
    她撇撇嘴不出声,高凌宇道:“梅心,你一定是由于生孩子的痛苦把你痛怕了!其实有很多女人生过孩子之后不敢再碰一下。可是日子久了,还是忍不住要……”
    莲花道:“我才不会哩!希望你永远别碰我。”
    高凌宇道:“你先别嘴硬,关于这种事,我倒想起一个笑话来:一个女人生孩子时,由于难产痛苦万分,大声嘶呼‘我再也不敢哩!我快要死了!’所以产后不许她的丈夫碰她,日久丈夫也懒得找她了。过了不到两个月,深夜她去叫丈夫的门,她的丈夫问道:
    什么人叫门?那妇人道:不怕死的来哩!……”
    莲花笑了起来,但当高凌宇要抱她温存时,她却借故推开他,道:“什么时候了?
    快到晌午了吧?奶妈早就打扫完毕了……”下炕披衣出屋而去。
    左右二护法住在客栈中,此刻正在早餐,左护法道:“小右,对于莲花的事,我也懒得发表议论,免得惹嫌,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办?”
    右护法道:“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她背的孩子分明不是她的,逼急了却又说是她的,却又不要我们管,小左,依我看,莲花对高凌宇很有点意思哩!”
    左护法的眼囊抽搐了几下,尽可能显示自己对此事无所谓的态度,道:“这就不对了:高凌宇和铁梅心是一对,他不喜欢莲花,在紫竹坪大会上就可以看出来了。”
    右护法道:“当然,这只是事情的一面,任何事都有其两面或数面。试问,孩子既不是她生的,她如果不喜欢高凌宇,又怎么会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这的确是难以回答的问题,左护法很不愿承认这一点,道:“现在似乎应该谈谈生了孩子的铁梅心到哪里去了?对不对?”
    点点头,右护法道:“除非……她……”
    左护法道:“别他妈的说话吞吞吐吐的成不成?”
    右护法道:“高凌宇对我们说过,在铁梅心生产的当口,韦天爵和姓柳的趁人之危,绊住了高凌宇,可能另有三人去捣乱,以致收生婆、老尼、产妇、婴儿等都不见了,是不是这样的?”
    左护法道:“不错。”
    右护法道:“会不会产妇在刚生下孩子后被害,或因故受伤在某处躲藏,而此事正好被莲花看到而加以援手?”
    左护法道:“我也曾这么想过,如果说铁梅心是藏在某处,莲花背着孩子出来招摇个什么劲呀?难道说她对背孩子有瘾头不成?”
    微微摇头,右护法道:“小左,不是我净是往坏处想,这件事八成不妙,铁梅心在不在了,也大成问题。而莲花背孩子出来招摇.可能是在找寻高凌宇的。”
    左护法对这些话又不甚爱听,却也不能排斥它的可能性,道:“依你看,她找到高凌字了没有?”
    右护法道:“这我就不敢说了!小左,有一点咱们要弄清楚,莲花背着孩子,似乎不惮其烦,不厌其累,还不愿咱们插手协助,甚至初遇上的时候,她似想冒充铁梅心而不承认自己是宫莲花,综合以上情况推断,至少她对高凌宇已不再敌对,甚至寄于同情了……”
    左护法晒然道:“你知不知道周瑜是怎么死的?”
    右护法道:“当然是气死的罗!”
    左护法道:“被什么人气死的呀?”
    笑笑吸了半杯酒,道:“这还用问吗?《三国演义》上不是有‘三气周瑜芦花荡’的情节吗?当然是诸葛亮罗!”
    冷冷一笑,左护法道:“我看不是,而是被你气死的。因为你比诸葛亮的阴阳八卦还要道地高明些。”
    右护法道:“你这小子真会转弯抹角地损人。不过咱们是好友,情同手足,有句话我又不能不说。莲花这丫头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要作的事,恐怕连帮主也未必能改变她,所以……”
    抢着截断右护法的说,道:“叫我免搭错了线,别自作多情,对不对?”
    右护法向他照照杯子,道:“干一杯……”但为了顾全对方的面子,没有下文,他对左护法很了解,涵养略差,比较护短。
    左护法道:“放心吧!我已经是三十多的人哩!要是我成亲早,而我的儿子也早的话,都可能当爷爷了!就是胸襟没有你恢宽敞,也不会恼羞成怒吧?”
    夹了一块醺鱼放在左护法碗中,右护法道:“小左,这才是一个从谏如流的男子汉,凭你我的地位和身手,老实说,找个像样的老婆,绝不成问题吧!”
    自嘲地,左护法自语着:“从谏如流……从谏如流……说不定在别人心目中对我的劝谏可能有‘文死谏,武死战’的可怕后果呢!”
    右护法道:“当然不是,你只不过对莲花特别喜欢罢了!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或者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这都没有什么不对,就连正当的‘饮食男女’,我佛如来还认为是活泼泼的生机呢!有什么不对,只不过凡事不可执着,更不可勉强罢了!”
    他那颇含深意的劝谏,音在弦外,表示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即有莲花假如喜欢高凌宇,也没有什么不对之意,左护法当然也能听出来,只是多多少少仍有点不服而已。
    在此同时,江振禄、孙七和李乾也刚吃过早饭,正在谈论高凌宇的事,江振禄道:“有件事我甚是想不通,铁姑娘刚生产不久,不可能背着孩子满街跑。而且据二位说,当时她和另外二位三十多岁的汉子在废园中谈话,那二人似乎像是她的部下……”
    孙七道:“是的。大致如此。是不是这样,李老弟?”
    李乾道:“俺的意思和你一样。”
    江振禄道:“据我所知,铁冠英手下没有那么两个人,请再想想,那两人是什么样子?用什么兵刃?”
    李乾道:“好像都背着古刀,铁梅心提着一条犀角鞭……”
    陡然一愣,江振禄道:“你们说铁姑娘用鞭?”
    二人同时点头,江振禄大摇其头道:“铁姑娘的祖父‘回春居士’铁雨耕的一百零八式‘回春刀法’名震退还,由于铁冠英颇邪,所以铁雨耕的武学传孙不传子。因而铁姑娘的身手比铁冠英高明多了,所以铁姑娘应该用刀或爪,绝对不是犀角鞭。”
    李乾道:“师兄,鞭和爪差不多,都是软兵刃,何必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冷冷一笑,江振禄道:“什么是鸡毛蒜皮的事?武林中人固然有些人是十八般兵刃样样皆通,但是绝不可能样样精纯的。所以常用的兵刃必是一种,不可能今天用剑,明天用戟后天又用钩的。因为兵刃不称手,威力就会大为逊色了。”
    孙七道:“江兄说的是至理,武林中人用兵刃,充其量是一正一副,比如说有人用剑、拐,也有人以杆为正兵刃,却又以爪、十三节鞭或流星为副的。副的只是助攻,作为出其不意的袭击之用……”
    “啪”地一声,江振禄拍了大腿一下道:“孙兄,我想起来了!如果那两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是‘渔帮’二位护法的话,那个背孩子的姑娘可能不是铁梅心姑娘,而是李乾道:“他奶奶的:莫不成会是‘渔帮’那个浪女宫莲花?”
    孙七微微一震,道:“在下没见过‘渔帮’的宫莲花,不知她和铁姑娘如何酷似,不过以那两人的身手来说,是‘渔帮’的左右护法的成份极大,铁冠英身边没有那等高于。”
    搔搔头皮,李乾道:“奶奶的!这就有点不对啦!除非宫莲花也生了孩子,要不,以她那份泼妇脾气,她会背别人的孩子满街晃荡吗?”
    孙七道:“我想起来了!记得那姑娘曾严嘱我和那两人不准跟踪她,那二人之一对我说:老兄,你恐怕是见了何仙姑叫大婶,没话找话说吧?你知道她是……说到这儿突然被那姑娘打断道:你少管我的闲事,也不要把我的身份告诉别人!那二人似乎很听她的,她这才走了。由此推断江兄的推测,就很有可能了!”
    三人立刻陷入一阵悲凄和哀伤之中,当然,也恨透了马公子、韦天爵之辈,而最可恨的自然是阉党孽子。
    这天晚上高凌宇悄然而至,向三位兜头一揖道:“若非三位协助,小弟不可能和梅心相遇,那后果就很难逆料了!”
    李乾正要插嘴,江振禄道:“老弟,你们得能团圆,说老实话,我们三个人一高兴,每餐都要多吃两碗饭。老弟,你和梅心姑娘还好吗?”
    高凌宇道:“还好,谢谢各位。”
    江振禄道:“老弟,我是说你们小别重逢,犹胜燕尔,是否琴瑟调和,如鱼得水?”
    打着哈哈,高凌宇道:“老哥哥,想不到你也会促狭,这档子事儿……”
    面容一整,江振禄道:“老弟,愚兄甚少和你开玩笑,而这种事一点也不可笑,应该以严肃的态度对它。老弟,你不该老实回答这问题吗?”
    高凌宇犹豫了一下,道:“老哥哥,不瞒你说,梅心生产之后,似乎心态方面略有改变了……”
    淡然地,江振禄成竹在胸地道:“如果没有什么不方便,老弟,我们十分关心你们的夫妻生活……”
    甩甩头,耸耸肩,高凌宇讷讷半天才道:“老哥哥,不瞒你说,也许是第一胎太痛苦或者生产时又遇上奸人趁人之危差点不测,所以她不许我碰她……”
    孙七道:“生产才八九天,高大侠要有耐心才对。”
    高凌宇苦笑道:“孙兄,本来她说满月之后才行,后来听她的语气,似乎满月之后她也不想和我……”
    江振禄道:“老弟,你想知道原因吗?”
    洒脱地笑笑,而且有点抱怨之色,道:“老哥哥,以咱们的交情,这还用问吗?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
    江振禄慢吞吞地,使得急性子的李乾在一边抓耳摸腮,猛搔头皮,道:“哎哟!师兄,你一个劲地穷罗索,说话不着边儿像打毛子工,瞎磨蹭:你倒是快说呀!”
    高凌宇一看气氛不对,像有什么大事要宣布似地,道:“江兄,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
    江振禄道:“老弟,你不妨再回去仔细……”说道这,江振禄发现布帘外有个人,露出半边脸来。这是因为只有江振禄所坐的方位可以看到,他沉声道:“什么人?”
    门外的人倒也实在,道:“请客的……”
    江振禄大声道:“请什么客呀!朋友,别鬼鬼祟祟地,在这儿玩花草,保证你没有赚头,既然都已经对了盘儿,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高凌宇一听对方的口音就知道不妙,沉声道:“各位,快闭气:他是唐继耀……”
    人已自后窗穿出。
    哪知唐继耀既是使毒名家,他都开了腔,自然不会在出声之后才施毒,早在说话之前就作了手脚,所以高凌宇才追出两个屋面,刚落到地面就知道仍未逃出人家的计算,摇摇欲倒,头晕想吐,接着顺墙倒下。
    在唐继耀来说,若非用毒,就是十个联手要想制住高凌宇也绝对办不到。所以在武林中,使毒的人不管怎么出名,身份总是高不起来。
    唐继耀带回昏迷不醒的高凌宇,关在一个十分秘密的地方,这的确是大功一件,他首先来报告一个人。
    他当然不须直接面对马士英或阮大钺这类人物,他只要面对一个人就感到无上光荣了。如果不是逮住了高凌宇,他今生也见不到他。
    这位神秘人物就住在往年魏忠贤未死前提督厂卫的东厂附近的宅院中。这儿是三进的院落,他被带入第二进,正屋中的外间,带他进来的人。立即退到第一进去了。
    本是二更多天,加之宅大院深,寂静无声,唐继耀心想,立了功的人要见一个人还要这么麻烦,官场中的事,真是繁文褥节,不够干脆呀!
    等了约盏茶工夫,他起身在屋中踱着,这明间有一铺火炕,炕上一边有个长条几,楼雕得十分精致。火炕对面也有一个条几,上有巨大的古碎瓷花瓶,墙上有中堂及对联,上写着:“莫放春秋佳日去,最难风雨故人来”字样。笔力苍劲,铁划银钩。
    一切家具都是上等木材制成的,火炕虽末生火,室内却是兽香不断,就在这时,暗间内有人道:“唐继耀,你的表现不错……”
    声音苍老很低,但字字入耳,耳膜隐隐震痛。但唐继耀也是一派掌门人,此人大马金刀地以这口吻和他说话,就像他比对方矮了八辈子似的,不免有气,道:“唐某的雕虫小术,虽是家传,也甚称天下无二,举手之劳,谈不上什么表现,倒是这位前辈,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既要召见,却又……”
    内间的人道:“唐继耀,你是不是以为受了委屈,冷落了你这位掌门人?须知老夫除了对待马、阮二位大人,其余任何赫赫有名的武林人物,都一视同仁!”
    唐继耀听了这话,内心更不舒服,干脆不出声了。
    内间的苍老声音道:“老夫刚出道时,你大概还在穿开档裤子,不要太重视什么掌门人的头衔,那往往是害人的虚名,不信看看华山、点苍、昆仑及终南等派的掌门人,被一个‘渔帮’帮会禁锢而不能脱身,这四个门派论人手及实力可比你们唐门大得多了,面对一个小小的‘渔帮’也毫无办法……”
    唐继耀道:“前辈的比喻,在晚辈看来不甚恰当,本门和他们四派情况不同,他们作不到的,本门则视为轻而易举的事。”
    “嘿”一阵低笑之后,内间的人道:“唐继耀,你刚才说过,贵门的毒术天下无二,是不是?”
    唐继耀道:“单就毒术之研究,晚辈并无过誉之嫌。”
    苍老的声音道:“听你的口气,只要你略施小术,连老夫也难逃公道,有没有这个意思?”
    微微一窒,唐继耀道:“唐某没有说过这句话。”
    苍老的声音道:“内心却有这意思是不是?好,现在老夫就给你一次表现的机会,如果你能把老夫弄倒,从此你唐大掌门人见我,老夫必然迎到门外,如果你这天下无二的绝技,对老夫莫可奈何,以后就要乖乖地听老夫指挥,因为你并不是羊栏之驴,鸡群之鹤!”
    想了一下,唐继耀道:“前辈之命,晚辈不敢有违苍老声音道:“你就进来试试看吧!听说你身上经常有三四十种毒物,非同小可,你就尽量施为,不留余力,把所有的毒都施放出来,这样才能证明唐门的毒天下无二,还是老夫的百毒不侵世上少见!”
    差点因不服气而哼了出来,唐继耀还没见过百毒不侵的人,只有少数人身上有解药或中和某几种毒物的药物,要说数十种毒物齐放,都能安然渡过,他绝对不信。
    唐继耀也是个颇工于心计的家伙,对方敢夸此海口,虽未必能作到,也绝不是个单纯的人物,自己也不要把话说得太绝,弓拉得太满,他道:“晚辈本不敢对前辈放肆,只是不便违抗前辈的命令,如有冒犯之处,前辈请多包涵,不过,好在晚辈身上有很多解药。”
    苍老的声音道:“那解药一定不会派上用场的,你就进来吧!”
    唐继耀道:“有一事晚辈须声明在先,唐门世代专攻毒术,潜心研究,对武功一道,历代造诣都不深,底子有限,前辈若先下手,晚辈万万不是敌手。”
    内间的老人不屑地晒然道:“如果老夫要以武功对付你,你接不下老夫半招的半招……”
    半招的半招这词儿,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什么叫半招的半招?通常一招武功往往只有两式,或三、四式,也有一式的。那么半招的半招,几乎就等于这老人一动手他就得躺下了。
    这口气之大无与伦比,当然,他忘了自己说过“天下无二”的话。老人的话和“天下无二”又有什么差别呢?
    唐继耀前点胆怯,却也多少有点不信邪。
    他们唐门的毒物真的是独此一家,武林中使毒的人固不只他一家,能全身是毒,在举手投足之下皆可施毒的,却只有唐门的人。
    所以这人除非是铁打铜浇的,他简直以为这是神话。略略有所准备,他撩开了内间的布帘,陡然间不由心一凉,有见了鬼的惊栗感受。
    此人灰白长发浓密,皂袍在如豆的油灯下闪闪发光,双臂下垂兀立不动,由于长发遮住了面孔,仅隐隐可见那一双眸子自发隙中渗如奇芒,如古墓中的磷火。
    唐继耀打了个寒噤,立刻双袖齐挥,接着是双足交踢、躬身甩头、发髻蓬开……。
    总之,在这一会工夫,把全身所有各种不同的毒,全施放了出来。
    但是,约半盏茶工夫之后,这鬼魅似的怪人发出低沉的冷笑,道:“唐继耀,以后出来,把贵门更奇更毒的都带出来,免得事倍功半,嘎……”
    唐继耀大骇,除非这人是鬼,就不可能中下他四十余种毒而安然无恙的。而他自己,虽然服下了几种剧毒的解药,由于毒的种类太多,也轻微中毒,不得不再服其他几种解药。要不,躺下的可能是他自己。
    忙不迭地吞下解药,一派掌门人终于心服口服,把大挂叠起来,跪在门口,不停地叩头道:“前辈真是绝代奇人,说不定已修成金刚不坏之身了。晚辈可算是井底之蛙,愚蠢至极……”“那解药一定不会派上用场”的话,果然不幸而言中了!
    老人道:“起来吧!去交待看守人犯的人,小心守着,高凌宇的同路人不少,老夫要找马大人下棋去了……”没有任何声音,唐继耀抬头一看,人影已无。
    他相信并非遇鬼,但不禁毛骨惊然,这简直形同鬼魅嘛!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知道什么人见了此人,敢不乖乖地听命。
    这儿的屋宇规模、格局和气派,大概除了王宫,也就没有更好的了,事实上这儿就是个相爷府中的一个僻静的跨院,只不过仅是这个跨院,也比一般中等人家的四合院也大两倍有余,前出廊后出厦,飞牙走啄,雕梁画栋。
    在水榭中,门窗紧闭着,有三个人在此饮酒畅谈,其中二人本是声势显赫,他们谈的应该和世局有关才对,但是,今夕只谈风月,不谈国事。
    这三人正是马士英、阮大钺和那个鬼魅似的人物,不过现在此人已把长发披在后肩上,露出了红如重枣的面孔,年纪约在六十以上。
    阮大钺道:“老爷子,你的人已逮到了十分难缠的高凌宇,死的死,被擒的被擒,咱们的计划即将完成了。”
    红脸老人微微摇头道:“还没有那么快,有个帮会,在目前虽和高凌宇谈不上交情,但预见的将来却有此可能。”
    阮大钺道:“老爷子是说那个‘渔帮’?”
    红脸老人吸了一口酒,道:“不错,该帮主曾在一次较技中小胜高凌宇,身手不凡。
    但在老夫心目中,还没有成什么气候,只是老夫作事一向有始有终,不作则已,作就要牢靠有根。”
    马、阮二人道:“这可能就是老爷子您能无敌于天下的主要原因了吧?老爷子要如何对付‘渔帮’?”
    红脸老人道:“二位大人都是经世治国的大才,这还用问我吗?当然要用‘兵不血刃’的古法了!”
    马士英道:“是不是造成‘渔帮’和同情高凌宇及五大门派这边的人火并,使他们同归于尽?”
    一脸得色,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态,红脸老人道:“两位大人猜得不错,不过这其中奥妙之运用,完全存乎一心
    阮大钺和马士英交换了个眼色,道:“老爷子,一般来说,大多数人都不忍亲手毁掉自己花了一番心血创作的东西。如金石家不忍砸碎自己的精雕,裁缝不忍剪破自己缝制的金楼衣,木匠不忍毁掉自己细心雕楼的活儿,以扎纸匠不忍烧掉自己的扎纸,如人物及牲畜等等,老爷子您对这种说法的看法如何?”
    嚼着一块板鸭,慢条斯理地道:“二位大人的说法没有什么不对,但如果是为了国家及社稷这些理由,二位大人的看法又如何?”
    马、阮二人连连附和着,且高举酒杯,道:“老爷子,所谓‘公心不昧,六贼无踪”,你真是一位大公无私,坚毅果决的英雄豪杰,老爷子准备如何处置这个笼中之鸟?”
    “叭”地一声,放下牙等,红脸老人离席而起,踱到了水树八角窗边推开小窗,立刻泄进一阵冷风,他吁口气道:“为了避嫌,老夫决定由两位大人派人前去挂他的点2再说老夫也不忍下手……”转过身来,双目泪光闪闪。
    阮大钺叹道:“这正是古往今来的大英雄本色,我们这就派专使前去及时了断,免得夜长梦多。”
    马士英走到水树一角,拉动了一根三色彩缓,不久水树门外有人道:“大人有何吩咐?”
    马士英开了水树的门,对外面一个很矮的汉子低声说了几句话。那汉子立刻转身离去。水树门闭上,三人的酒兴更浓了。
    高凌宇坐在地牢中想把剧毒逼出体外,只可惜这种毒很不好弄,真力不聚,且混身痉挛。连试数次,他长叹一声只有闭目等死了。
    就在这时,地牢门处有了动静,小铁门一开,有人送进一个大盘,上有两个菜一壶酒及一大碗饭和杯箸之属。
    高凌宇无意吃东西,也没有胃口。再说,此刻约三更左右,晚饭已过,早餐末到,这儿哪有好心人,会为他送宵夜来呢?
    送饭的人低声道:“小伙子,吃点吧!这对你是有益无害的……”说完就把那小铁门锁上了。他认识此人正是负责看守的头子,他手下还有四个大汉。
    有什么好处,莫非这就是“吃差饭”?犯人在被处决之前,有一顿“差饭”,差即“红差”之意,一出红差也就是处决人犯。
    任何人想到这种结局,心头都会有沉落感或无限的寒意,就是那些素日沉迷于某些宗教的人,一旦涉及死亡大限,必然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只不过高凌宇倒不是怕死,而是有太多该由他去做的事己无法去完成了,尤其是留下孤儿寡妻,叫他们如何渡日?
    他思潮起伏地想了一会,目光又落在那饭菜上,他忽然站起来,扶墙走近,把盘子端了过来。
    两菜是红烧鲤鱼和坛子肉,闻闻酒,大概是花雕,实在没有食欲,但他拿起竹筷拨着那碗干饭,拨着,拨着,竞拨出一个油纸包来。
    高凌宇心头一动,拿起油纸包打开,内有碧绿色的药丸五粒,约黄豆大小。另外在油纸内部写了两行字:“服下解药后,两盏茶工夫即可逃走。”下面未具名。
    “会不会像在铁冠英府中的牢内那个‘霹雷指’胡松一样,为了泯灭字迹,吞下纸条不久就伸腿瞪眼了?”
    他以为这没有必要,已落入马、阮手中,用不着转弯抹角大费周章,以“乱民”或“暴民”的罪名就可以随时处死他。但是,在这儿,谁会救他?
    这正是当机立断的当口,因为不能逃走,也绝无生理,所以他不再犹豫,用酒把药服下。大约不到盏茶工夫,混身焕热,汗出如浆,而且腥臭无比,立感混身像卸去千斤重担一样。他感到惊异而狂喜,这儿会有人救他?
    试运真气,立感畅行无阻,此刻的心情,真是最最无法形容的了。而就在这时,忽闻地牢门外那看守的头子口音道:“您吩咐的事……小的都作了……您……您为什么还要杀我……。”“砰”地一声,有人倒下。接着铁门上“当哪”一声,似乎大锁已开。
    高凌宇一跃而起,他相信救他的人是内在的了,会是谁呢?就像上次遇上那鬼魅似的老人一样,有个人以鸳鸯瓦助他逃走的,十之八九也是己方的人。
    他刚刚跃起,就听到“砰”地一声,好像是一件笨重的东西被丢在地牢门外,他窜到门口,见那牢头混身无伤,已死在牢门外,巨大的钥匙挂在巨锁上悠荡不已。
    他伸手取下巨锁抽开铁栓,就开了铁门窜出来,正要迅速离去,忽然感觉救他的人这么作,是故布疑阵,暗示是车头送饭时,牢内的人趁机杀死牢头的局面,所以才把尸体丢在牢门外。
    高凌宇把那包药的油纸纳入袋内,把那盘饭菜端到铁门内门边,表示是在接交饭菜时击毙牢头,取了他的钥匙开门逃走的。
    一切弄好,刚窜出地面的第二道门,正好两个四十左右,都生了一双金鱼眼的汉子刚刚到达迎面拦住。
    其中较高的一个惊怒地道:“你……你他妈的是怎么溜出来的?”
    一肚子窝囊气,实在该找个出气筒,高凌宇道:“二位是什么头呀?以前没见过二位吧?”
    金鱼眼像要弹出来似的,矮的道:“以前没见过,那是你的运气好,走在‘字’儿上,现在遇上了,证明你的流年犯冲犯克,要倒血循,爷们的名讳本来也不须告诉你,看在白骨断肠刀这点小名气份上,就叫你作个明白鬼,‘北邙两匹狼’邱氏兄弟,你该听说过吧?”
    高凌宇道:“如果武林中有一部成名人物大字典的话,很有可能把二位的大名列入,只可惜在下没听说过,真是抱歉!”
    邱老大是矮的那个,也就是奉马士英之命来宰人的那个,道:“听没听到都无所谓,老二,大人有令,死活一样,只要能让他见到尸体就成。”
    怪怪邪邪地一笑,邱老二道:“老大你先在一边歇着,先让我来掂掂他的斤两再说,我总以为道上的人喜欢夸大,把这小了形容得天上少有,地上难寻……”
    两人四柄短叉带着啸声罩落下来。别看样子不耐看,手底下还真不是吹的,比不上韦天爵,但要比柳怕斋管用得多了。
    由于已有人围拢过来,高凌宇边应付边退向一排平房,看来是护院或差并之流的住宿处。
    两匹狼以为他怯战想溜,攻势凌厉,他们的绰号并不代表他们性好渔色,而是凶残如狼,只要兄弟二人不放单,遇上“虎”也不含糊。
    高凌宇不愿久战,怕来了高手难以脱身,这时又退了五七步,忽见一个较宽敞的屋内墙上挂了一柄刀,正是他的白骨断肠刀。
    “刀啊……你被挂在这里,真太作贱你的身价了……我高凌宇倒了桅,爱刀也跟着蒙羞了……”他一掠入屋,飞跃中自墙上取刀在手。而两匹狼已跟入屋中,所以他在空中就接了二人一招。
    “呛啷啷”声中,叉被荡开,找获爱刀,精神大振,两个大车轮,正反二十三刀抡出,眼见刀浪滚滚,邱氏二兄弟加上四柄钢叉像被银浪淹没。金鱼眼血红,嗓中发出低嗥。这的确是两匹狼,而且是荒原雪地上的两匹饿狼。
    两匹狼尝到了白骨断肠刀的滋味,老二头上被扫了一道口子,飞泻中血珠旋洒出去,都凝在高凌宇的刀上。
    虽然他们二人叉叉都指向敌人的要害,可就是没有准儿,光浪中略泛淡红的罡雾,对他们视觉形成残酷的考验。真他娘的隔路,这是什么身法?净是旋腾翻转,而闪挪中又显示了不大可能的直角折转,密发光雨罩落的刀影,有如疾转中的伞股。
    衣屑纷飞,闷哼迭起,当邱老大的左叉被挑飞,腋下被挑了个洞时,高凌宇已上了屋顶……
    回到南关外住处,只有孙七在家,他大为激动,道:“高大侠,你在迫出之后,有无中毒现象?江、李二兄外出找你回来。”
    吁口气,高凌宇道:“在下不断地出纸漏,让各位好友为我操心,真是过意不去,别提了!唐继耀这老小于是使毒名家,哪有幸免之理?”
    孙七急急地道:“高兄也着了道儿?娘格细皮,我们中了毒,不知是谁送来解药救了我们。”
    微微一楞,高凌宇道,“那人没有露面?也未听到口音或者留下笔迹?”
    孙七道:“没露面也未说话,倒是留下一张字条……”他急忙去找那包药的条子,也是一张油纸。
    高凌宇“噫”了一声,道:“这真是一位有心人,此人不但武功高强,似乎站在咱们这边,唠!你看……”他掏出自己那张油纸条,上面的字句及字迹完全一样。孙七也愣了,而高凌宇也顺便说了一切。
    很久,孙七才道:“咱们遇上贵人了!高大侠,马、阮二人手下武林人物之中,一定有位高手和你有渊源,或者高大侠的师门及上一代对他有恩什么的……”
    茫然地摇着头,高凌宇道:“孙兄,我想过,但想不出是谁,这人在对方隐伏,身份怕也不低。”
    想了一会,孙七道:“会不会是铁姑娘的什么人?比喻说铁冠英啦!或者铁姑娘亲友什么的……”
    高凌宇不断地摇头,道:“铁冠英这人是不是还在人世,已不可知。好在可以慢慢设法弄清此人是谁,我把这字迹收起来,有机会再查对。孙七,我必须回去看看梅心和孩子,江、李二兄回来,请代我致意,并告诉他们,千万要小心,那边有个特殊顶尖人物……”
    孙七道:“高大侠是该尽快回去看看的……”
    高凌宇正要走,忽见孙七欲言又止,道:“孙兄,你有什么话要对小弟说吗?千万别见外呀!”
    孙七不知该不该说,一句话可以成全一对爱侣,也可能破坏一段好姻缘,正是“宁拆十座庙,不破一人婚”的道理。所以他讷讷摊手道:“高大侠……没有什么。”
    高凌宇道:“孙兄,以咱们的交情,可没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吧?我总以为你们似有什么话要说又不便说似的。”
    孙七拿不定主意,他以为,宫莲花冒充梅心姑娘,迄未说破,必是等待有利时机再说,以便培养情感,如果他现在揭穿了,岂不破坏了人家的计划?他道:“高大侠……
    真的没有什么。不过这儿由于唐继耀来过,绝对不能住了。高大侠请告诉我,你们西关外的地址,搬了家也好通知你们。”
    高凌宇知道他有话不便说,问也没用,留下地址,不久回到西关外住处,在门外就听到孩子的啼声,嗓门很大很响亮。以前绝对体会不到,这声音如此悦耳。
    开门的是莲花,一夜不见,都有一种激动,只是表面化而已,把她抱了起来,道:“梅心,一夜不见我好想你,你呢?”
    她挣扎着道:“快放下来,叫奶妈看到,像什么样子!”
    亲着她,摩擦着她的颊颈,搂着细腰,尽管都穿了较厚的衣服,仍可感到她的胴体的无骨感。他在她的耳边道:“梅心,想通了没有?今天晚上……”
    她大力挣扎开,道:“奶妈来了……”
    奶妈真的听到了开门声出来察看。高凌宇道:“梅心,孩子该取个名字了吧?你想好了没有?”
    莲花道:“还是由作爹的取名字吧!你这一夜到何处去了?我真耽心,又遇上了敌人吧?咱们离开这儿好不好?”
    到了屋中,莲花又道:“你一定还没有吃饭,是不是?”
    高凌宇道:“差点连命都没了,哪还有时间吃饭?”
    莲花叫奶妈外出弄来吃喝的,二人边吃边谈,莲花道:“遇上什么棘手人物了?是韦天爵吗?”
    摇摇头,他吞着叉烧包子道:“你以为韦天爵在这儿是顶尖人物?没有比他更高的了?那就错了。”
    莲花道:“我没有那意思,可是也想不出更高的人物来。另外,马公子也够你调理的对不?”
    面色一冷,道:“他再难调理,我也要杀他!”
    莲花道:“到底还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高凌宇道:“悔心,你在他们当中耽过一段时间,有没有听说过一个长发披散、遮住面孔,身着皂袍,行动有如鬼魅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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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她摇摇头,道:“你遇上了?”
    高凌宇道:“不是昨夜遇上的,而昨夜是着了唐继耀的道儿,想不通的是,他们之中有个人物是友非敌,竞设法放了我,而上次遇上那鬼魅似的人物时,也有一个人暗中助我脱身……”他出示两张油纸条,且说了一切。
    莲花当然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暗暗帮着高凌宇,更不知道那个鬼魅似的顶尖高手是谁。
    她道:“你只要回来了就好。为了孩子和我,马上离开金陵远远地好不好?”
    握握她的手,高凌宇道:“梅心,如果一切事情都办好了,什么功名利禄我都不感兴趣,只想找个清幽而绝对不受干扰之处和你厮守,那才是神仙生活,可是我有很多的事没有了结。”
    莲花抽回手,冷摸地道:“都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吐口气,他道:“第一,不杀我那数典忘祖的弟弟,我不离开金陵。其次,不救出梅心被押在阉党余孽手中的老祖母,我也不会离开金陵。”
    莲花道:“先避避风头,过一段时间再来,痛痛快快地大干一番,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如何?”
    摇摇头,高凌宇道:“梅心,要不你先带着孩子到徐州或再往北走都行,快则一个月,最慢两三个月,我一定会去找你。或者你干脆住在浙东附近,反正再有两个月就到了我和宫不屈对决的时间了!那约会是绝不会取消的。”
    莲花的头摇得像货郎鼓似地,道:“我一个人走没意思,你不走我也不走,要走就一起走……”
    高凌宇精神一振,低声道:“梅心,你终于想通了吧?小夫妻嘛!哪有这么风干着的道理?那太好了!今天晚上就是我们梅开三度的小登科……”
    大力一推他,莲花道:“去你的吧!又来啦!你除了这个就不能想点别的?真是癞蛤蟆跳在脚背上——不咬人格痒人!”
    高凌宇含了一口的食物,停止咀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很久很久,莲花被看得心头直跳,都有点手足无措了。他道:“梅心,你变得太多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大概你自己一点也不觉得,你要知道,夫妻不是这样的呀!”
    她看了他一眼,急忙又低下头去,道:“凌宇……过两天好不好?”
    他不解地摇摇头,道:“我真不懂,梅心……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好吧!由你去吧!我不会再勉强你的。”
    莲花似乎有点歉意,欲言又止。夹了块鸡肝放在他的碗中。像这样体贴的小动作以前还没有过,所以高凌宇更感到奇怪了。其实他要求那事儿,只是要证明情感是否有变化。
    红脸老人看过出事的现场,以及被击毙的牢头尸体的位置,他已有数。立刻回去对马士英说了,道:“马大人,你的手下之中有内贼。”
    马士英面色一变,道:“老爷子,自魏公公被赐死之后,我们对待部下仍然极严,他们知道背叛的罪行有多么残酷。”
    红脸老人微微摇头,道:“一旦有了反志,不论你有什么严刑峻法,都不足以遏止的。”
    马士英想了一下,道:“老爷子,您是知道,在您下面的高手,应数韦天爵和我的义子马凌云身手最高。另外的像柳怡斋、麦世雄等一类人物,足有二三十个之多,他们都是跟我们十年以上的老人,没有这个胆子……”
    红脸老人道:“而且也没有这份功力。不过马大人放心,老夫不须三五天,就能把这内贼揪出来的……”
    马士英道:“老爷子,这些事全由您放手去做,该怎么作就怎么作,作了之后再告诉我都成,只是不能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红脸老人的脸更红了,道:“马大人,也不可能再发生类似的事了。”
    红脸老人不久来到另一个秘密巢穴,这儿的戒备也十分森严。但自外面看来,也只是一个普通小康之家的住户而已。
    负责在此率众看守人质的是“雪山豹子”印丰。此刻他自黑暗中闪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老前辈,晚辈给你老请安哪……”
    红脸老人道:“不必客套,祁丰,你的职责就是把人质看牢,不要出纰漏就算尽职了。”
    祁丰躬身道:“晚生省得,老前辈放心。”
    红脸老人道:“我要见见老虔婆,把门打开。”
    颠着屁股,祁丰打开了一个独立小屋的两道铁门,以前在雪山时,不知有多少人对他这样颠着屁股逢迎着。不过对眼前这人物例外,他不以为如此谦卑有失他的身份。
    这屋于一明两暗,也许是因为屋内有马桶且不是马上倒掉之故,有点味道。红脸老人当然并非鼻子不管用,而是故作未“闻”。
    左边暗间床上盘膝坐着一个白发如银的老抠,见红脸老人进来了,立刻把眼闭上。
    红脸老人道:“铁大嫂,他们对你的饮食起居照顾得还好吧?”
    老抠仍闭着眼,冷冷地道:“你也不必猫哭耗子,作了阶下囚,住的地方加上两道铁门,派出‘雪山豹子’这种人来此看守,却又关心我饮食起居的事,你不以为太可笑了吗?”
    红脸老人道:“大嫂,你为什么就不能想开点?不过是一本‘回春刀’罢了!只要你说出收藏的地点,老夫马上
    老抠很干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道:“你的身手已足够助纣为虐,为民造‘孽’的了,又何必贪而无厌,我说过,那东西早就丢了2你能放过我就把我放了!不能。你就别来讨人嫌!你害得我们好苦。”
    红脸老人面色一冷道:“大嫂,你凭良心说,是铁雨耕和你害惨了我,还是我害了你们?当年不是铁雨耕把高牧群的方子改了三味药,治好了艳华老父的病,艳华怎么突然改变,嫁给高牧群了?你们固然是成人之美,可是你们明知我比高牧群早认识艳华的。
    自艳华下嫁之后,老夫即发誓独守终生。你说,是谁害了谁?”
    老抠道:“不容否认,那时高牧群的武功虽不如你,人品、学识和操行却比你高明。
    为人处世,如到了事穷势蹙的地步,就该静下来想想,招致失败的原因是什么,一个人要是成功了,也别高兴太早,也该想想将来的收场如何……”
    红脸老人道:“大嫂,你已到了风烛残年,不修来世,不修你自己,也该为晚辈修修,你有个孙子铁梅心是不是?”
    老妪陡然睁开眼,冷峻地道:“我们都是凡人,难免做点错事,但绝不能错得太离谱吧?”
    红脸老人道:“什么叫离谱?什么又不离谱?老夫一生的幸福全断送在铁雨耕的手中,夫债妻还,这有什么不对?”
    老妪道:“我说过,不知道刀谱丢到哪里去了!”
    红脸老人踱了一匝,道:“我想,在某种情况之下,你一定知道放在何处的。那就是把你的孙女弄来陪你,让你们享受天伦之乐……”
    老抠气得发抖,道:“老贼你敢!”
    红脸老人道:“附带我还要告诉你一件喜事,你的宝贝孙女,未婚怀孕,已生下一个男婴,将来你们祖孙及曾孙三代在此团聚,倒不会寂寞了!”
    猛然一震,老妪道:“老贼,你说的可是真的?”
    红脸老人笑笑道:“大嫂,好在三天以内我就把她和她的孩子带来和你同住,见了面你不就明白了?”
    老妪愣了一会,讷讷道:“那个混帐小于是……是什么人?”
    红脸老人愉悦地负手跟着,似在斟酌,要不要说出那小子的名字,事实上说与不说都差不多,这老姬已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己品尝到快意恩仇的果实了。他道:“大嫂,这小子一定不会使你失望的;除了不负责任之外,哪一方面都不错。”
    老妪冷冷地道:“你不用幸灾乐祸,如果是一件美满的姻缘,你老贼也不会告诉老身的,我干了一辈子驴经纪,还不知道驴子的脾气吗?”
    红脸老人“啧啧”连声地道:“大嫂,铁雨耕一生以诗、医及‘回春刀法’三绝萤声武林,倍受同道尊敬,想不到他的老妻的谈吐竟是如此的粗卑!”
    老妪道:“这你就不懂啦!在这种环境中,见人说话!像你这种假斯文,在我面前酸什么呀?你肚子有多少墨水,还能瞒过老娘吗?”
    摊摊手,红脸老人道:“大嫂,我是为你着想,这把子岁数了!在这臭烘烘的小屋子里,数着时辰熬日子,个中滋味不问可知,大嫂,你为什么老是死心眼?”
    大声地挥手像赶鸡赶鸭似的撵他走,道:“你老贼的心眼里,才会整天出坏主意,为虎作张,你为什么就不想想自己的行为?凭你在武林中超然卓绝的身份,有什么理由老来变节?老贼,回去好好想想,现在知道你在这儿的人,绝对不超过十个,打退堂鼓还不算太晚。”
    红脸老人微微愕愣了一下,道:“大嫂,想知道你的孙女婿是谁吗?”
    老妪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不吃这一套。”
    走到刚刚门外,红脸老人道:“那小子是高牧群的独子高凌宇……。”说完,带着一串怪笑出去了,不久传来了铁门落锁的声音。
    铁老夫人木然地静坐了很久,喃喃地道:“果真是高牧群的后代,这老贼正好逮到了报仇的机会,这档子事儿是实非虚,八九不离十儿……”
    此刻高凌宇刚自江、李、孙等新迁的住处走出不远,又在废园附近遇上了左护法。
    左护法知道自己未必是他的敌手,内心憋着一股闷气非试试看不可。迎面一站,道:“高凌宇,我看你有点不大顺眼,你敢不敢到废园来?”
    无奈地笑笑,高凌宇道:“看在宫帮主的份上,就算我看你不大痒眼,也得将就了!
    我还有事,没有闲工夫逗着你玩。”
    左护法冷笑道:“我看你就会穷咋唬,事实上你是眼高手低,稀松得很。”
    高凌宇笑笑,掉头就走,左护法又迎头拦住,道:“姓高的,你如果就这么走了,那就是尿泥做的,妈的!你有没有种?”
    高凌宇道:“还是那句话,看在宫帮主面上,我不和你计较,不过在下有一言奉劝,想在武林中闯万儿,出风头,像你这样死乞白赖地可不成!”
    左护法道:“进来吧!我有话对你说。”
    站着不动,高凌宇道:“就在这儿说吧!”
    左护法已进入园内,道:“姓高的,如果你想知道铁梅心的一些秘密,可别放过这个现成的机会。”
    高凌宇不吃这一套,反而扭头而去,左护法大声道:“你知道现在和你在一起的女人是谁吗?你不是见过宫莲花了吗?”
    高凌宇突然止步,然后缓缓转身,左护法见他停下来,又不出声了。他知道高凌宇一定会进来的,果然他站了一会进入废园,道:“有话就说吧!”
    左护法道:“我想掂掂你的斤两再说。”
    斩钉截铁地,高凌于道:“不是我狂妄,也不是我自负,你实在不是对手。这虽是实话,听起来却不悦耳,是不?”
    左护法以粗鄙的语气道:“高凌宇,你知道我对你有什么看法?背搭着手尿尿——
    不甩鸟!”这当然是贩夫走卒,俗夫伦子的下流话,但为了一个“情”字,他都说出来。
    轻蔑地笑笑,高凌宇道:“这种话出自一位护法之口,我不得不为宫帮主抱屈……”
    但左护法已拔刀攻了上来,此人的特长是出刀快,爱用险招,高凌宇当然不会太大意,拔刀接下,为了教训此人的口出不逊,连出三招辣招,几乎刀锋不离对方的咽喉。左护法不遗余力,妒火攻心,试着只攻不守扫出两刀。
    绝对意外的是,在不守而攻的情况之下,大约未过三十招,白骨断肠刀淡红光焰乍现,“嗤”地一声挑开了他的左袖,刀已平放在他的左肩上。
    无边的绝望和悲忿,震撼着这个心地偏狭的左护法,身子瑟索微颤,刀已垂下,道:“姓高的,为什么还不杀?”
    高凌字收了刀道:“在下根本没有杀人之心。现在可以说了吧?”
    左护法看了他一会,在他的意念之中,仍然无法驱散那种嫉妒,所以他要弄清一件事,也就是说,要弄清了这件事,他才能决定要不要说出那件秘密。他漠然道:“你和这个铁梅心在此重逢,也就是她生了孩子之后,你们有没有好过?”
    高凌字道:“这是别人的隐私,你有什么资格过问吗?”
    左护法道:“你要想知道一个大秘密,就非说不可。再说,这种男女居室之事,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高凌宇道:“笑话!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件事?”
    左护法道:“原因很简单,因为你想知道一个大秘密。”
    高凌宇考虑一下,道:“自这次重逢,我们还没有过左护法目注天空,道:“为什么?”
    高凌宇道:“我有什么理由告诉你这些?”
    左护法仍然凝望着黑暗的天空,道:“前一问题能回答,这一个没有必要保留,除非你不想知道那个秘密。”
    高凌宇道:“你有没有秘密,也只有你自己知道而已。”
    左护法道:“我就算不是正人君子,也不至于那么下作。”
    吁了口气,高凌宇道:“因为她总是找理由推三阻四,所以迄今还没有……”
    左护法的眉头轩了几下,颇有点眉飞色舞的神态,道:“现在我还要问你一个问题……”
    高凌宇道:“我不准备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了。”
    左护法道:“你会的,因为这和那个秘密有关。试问,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和你燕好?夫妻间都有了孩子,那种事绝对不只三五次了吧!要说是生孩子的痛苦使她裹足不前,那也是极少数中的例子,而且也是暂时性的,这一定有个原因吧?”
    冷冷一笑,高凌宇道:“连我都不知道。”
    收回目光凝注在高凌宇的脸上,道:“我知道,而且可以告诉你……”那似笑非笑的暖昧表情,高凌宇觉得很不自在。
    高凌宇道:“你会知道原因?恐怕你要胡扯了吧?这可能就是你套间了半天的最终目的吧?”
    左护法道:“她不是铁梅心,她是宫莲花……”说了这话一瞬不瞬地望着心身震动的高凌宇。
    这话虽是突如其来,却有其可能性,立刻使他不以为是胡说八道的。可是,高凌宇在这次重逢之下,迭遭疏远和拒绝,而他一直未往这方面去想的原因,正是因为她背了个孩子。如果她不是铁梅心,孩子怎么会在她的身边?
    高凌字讷讷道:“有什么证明她是宫莲花而不是铁梅心?如果是真的,铁梅心哪里去了?而铁梅心生的孩子怎会在她的身边?”
    冷冷一笑,左护法道:“其实这些问题都不难回答,她不和你接近,这就足以证明她不是铁梅心。至于铁梅心去了何处,我不敢胡说。假如要我来猜,即使她没有死也必然在生死边缘上挣扎,所以孩子才会在莲花身边。这可能是托她代为照料,也可能另有原因。”
    这些话高凌字几乎全信了,想想她的表现,的确极似宫莲花,如果是铁梅心,即使她身体不适,不能行夫妻之道,也绝不会打他的耳光。
    但他不便在左护法面前承认这件事,况且现在也言之过早,他道:“谢谢你的直言,事情是不是这样,还要回去印证一下才知道,就此别过……”抱抱拳,一鹤冲天,并非往上直冲,而是斜冲出四五丈高,在断垣上一垫足,再一射又是五六丈远,左护法想跟去看看效果如何,可惜他的轻功还差一截,不久就追丢了。
    高凌宇顺便带回一些酒菜,其中有几种是铁梅心极爱吃的。现在二人对坐在炕上,天又要下雪,正有“绿蚁新酷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况味。只是这辰光,高凌宇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斟上两杯酒,端起杯子道:“梅心,干一杯!今夜我们要重温旧梦,在我的感受上不啻洞房花烛……”。
    莲花白了他一眼,道:“休想!”
    高凌宇道:“梅心,一定是生产生怕了吧?说说看生产是怎么个痛苦法?你还记得那收生婆是什么样子吧?”
    莲花道:“你们男人只知道兴之所至,予取予求,哪知女人的难处?那痛苦不是语言可以形容的。至于收生婆嘛2我当时痛得头晕眼花,只觉得有人走来走去,也没看清。”
    高凌宇道:“梅心,当时只有一个收生婆在侍候你吗?”
    莲花道:“还有个小翠,哎呀!我都快死了,哪会去记住有些什么人?”
    高凌宇道:“没有一个老尼姑吗?”
    莲花讷讷的道:“老……老尼?我不大清楚……哼!要你去生孩子试试看,你还会那么清楚吗?”
    高凌宇笑笑道:“不但奶妈说你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连我也以为你的腰身还和一个黄花闺女一样。”
    微微一震,莲花看了他一眼,急忙收回目光去夹菜,高凌宇道:“梅心,这些菜看之中你最爱吃几种?”
    莲花道:“酱牛肉和炒肚丝……”
    冷冷一笑,高凌宇道:“如果不是我健忘,以前的铁梅心最爱吃醺鱼和粉蒸肉,想不到生了个孩子,什么都变了,连丈夫都不要了……”
    莲花不敢抬头,却知道他正在凝视着她,内心一紧张,连夹了两次醺鱼都掉在炕桌上,手也有点抖哩!
    深深地吸口气,高凌宇平息一下激动的情绪,道:“请告诉我,宫姑娘,铁梅心和小翠在什么地方?她生的孩子怎么会在你的身边?”
    宫莲花虽知已无法狡辩,却突然面向窗口,冷冷地道:“你是发的什么疯,硬把我当作了姓宫的,怎么?就因为一二十天不碰女人,就什么也不对劲了?”
    高凌宇冷笑道:“别再演戏哩!这一套在那莽林古洞中,你都表演过了!宫莲花,告诉我梅心在什么地方?”
    她大声道:“我不要和你夹缠了!你要是非把我当作宫莲花不可,那也是你的事!
    不过我要告诉你,我本来想在十天之内给你,……这么一来,我又不考虑了!”
    他抓住她的肩胛,把她的身子扭了过来,道:“不用装模作样了!是你们‘渔帮’中的人告诉我的,他们绝不会把女小帮主看走了眼的。”
    她大力撩开他的手,道:“你是个没有良心的男人,一旦没有那事,你就现了原形,人家都说太重视这种事的男人十之八九靠不住,也就是‘好色者多为君子,好淫者常为小人’的道理……”
    她说着就气“呼呼”地下了炕,到了外间,接过奶妈怀中的孩子,到对面暗间中闭上了门。
    高凌宇想想左护法的话,再印证一下这女人的行为,应该是那么回事,梅心总不会连爱吃的菜看都不爱吃了,何况梅心就从未打过他一个耳光。
    而在那莽林古洞处,宫莲花就有过那种泼辣的举措,只可惜他一直因为有个婴儿在身边而末想到宫莲花身上去。
    如果这女人包藏祸心,非但梅心和小翠的生死大有可虑,连孩子在她的手中也不能放心,想到这儿立刻下炕,来到外问。
    奶妈呆呆地站在外间,见高凌宇心事重重地走出来,苦笑着指指对面暗间内,意思好像是说:夫人在生气,把孩子抱进去了……
    高凌宇作了个手势,比划了一阵,奶妈懂了他的意思,敲敲门道:“夫人……夫人……
    孩子要吃奶了……开开门我要喂奶了……夫人……夫人……开门哩……”
    屋内没有声音,奶妈又叫了一阵仍是一样,高凌宇要弄碎了这两扇门那太容易了,但他伯惊吓了孩子,绕到窗外弄破纸向内望去,哪有人影!
    高凌于心头一凛,立即上了屋面,首先手打凉篷四下望去,夜已降临、灯火参差,明灭不定,看不了多远,自然没有看到宫莲花了。
    如果这女人另有居心,这孩子就危险了。其实他耽心铁梅心和小翠远超过孩子。可是孩子毕竟是他的骨肉,也是梅心的骨血,在梅心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孩子的安全无比的重要。
    他四下寻找,直到深夜。只好通知江、李、孙等三人协助。
    李乾道:“他奶奶个熊!那天俺要说穿了这档子事儿,俺师兄和孙猴子挤眉弄眼地不让俺说,这下子可大发了!金陵这么大,到如里去找?真他奶奶地吃肥走瘦哩!”
    孙猴子撞了他一下,低声道:“小李,娘格细皮!这是什么时候,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江振禄道:“废话少说,我们马上去找,子时正到此聚头,如无消息再分头去找。
    老弟,你说说看,能不能猜出个方向,也好缩小找寻的范围?”
    摇头叹气,他道:“如果遇上‘渔帮’二护法,一定要问问他们,这秘密是左护法告诉我的。”
    李乾道:“那两个杂碎阴阳怪气地,也未必会说。奶奶地,他们说出这秘密,八成也没安好心。”
    孙七道:“小李这话也有几分道理,那两个护法似乎不希望宫莲花和高大侠在一起,所以他们说的秘密虽是实情,居心却极是不善。尤其是那个左护法,似乎此人对宫姑娘也有野心……”
    高凌宇深深点头,道:“孙兄说对了!那左护法八成在暗恋宫莲花,要不,应该不会那么激烈冲动的。”
    抹抹清涕,李乾道:“他奶奶地!也没尿泡尿照一照他那份德性,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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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雪山豹子”祁丰又侗楼着身子恭迎红脸老人,道:“老爷子,晚辈给你请安那!”
    红脸老人提了个人,这人还背后有个孩子——这老贼真的不同凡响,一些敌人十之八九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当然就是宫莲花了,在他的监视之下,轻而易举地手到擒来。
    他道:“豹子,开门!”
    祁丰颠着屁股,打量宫莲花一下,道:“老爷子,这不是铁梅心铁姑娘吗?”
    老贼木然道:“亏你的眼睛开了光,居然还认得出来。”
    诌媚地笑着去开门道:“老爷子,听说铁姑娘叛了,在抽这边的线头哪,有这么回事吗?”
    老贼也许在思考应对铁老夫人的词句,没有出声,两道铁门都开了,老贼挥挥手,祁丰只把最外面那道铁门锁上就走开了。
    铁老夫人这次是躺在床上的,听到声音也不转过身来。甚至她知道是老贼来了,这工夫老贼站在床前,拍开了宫连花的穴道,道:“大嫂,睡了吗?”
    铁夫人道:“老贼,要杀要剐,你说了就算,要不是为了这个,你会在这儿阴魂不散地讨人嫌?”
    老贼喟然道:“大嫂,我答应你的事一定要作到的,你就转过身子看看好吗?不但孙女来了,连曾外孙子也来哩
    乾瘪的身子微微一震,立刻扭过头来,屋内有盏油灯,灯火摇动,使那面孔不大清楚,但是,这张清丽的脸经常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中,也只有在梦境之中,她才有欢娱的时光。老伴已去,儿媳早亡,至于儿子铁冠英,她心里清楚绝无好下场,可能已经先她而去了。
    所以老人现在所能怀念的只有铁梅心这个孙女了。这工夫她终于坐起来,伸出布满青筋的手,颤声道:“梅心……孩子……奶奶多么希望不是在梦境中看到你?来……过来让奶奶看看你……”
    莲花并不想过去,因为她对这老妇人是陌生的,也就不产生情感,也仅仅有点同病相怜罢了!她现在最关心是她自己和这个孩子。
    铁夫人强忍着泪水,因为她不愿在老贼面前流泪,道:“孩子,过来!奶奶知道你受了委屈……孩子……忍耐点……人在江湖……苦难也就随之而来了,过来让我看看莲花很倔,她还是不想过去,尤其室内气味污浊,也就对老妇人没有好感。老贼冷眼旁观却不出声。
    铁夫人下了床,走过来拉住莲花的手,道:“梅心……你祖父去得早……奶奶又落入贼手……而你的爹又不争气,上了贼船,害得你六亲无靠,到处流浪……告诉奶奶,那个姓高的小子对你还好吗?”
    她虽倔强,这句话却有催泪作用,她几乎想哭。她是发了什么羊角疯来管这档子事?
    如今居然身陷囫囵,还背了个别人的孩子。
    只是有一点她和铁夫人相同,都不是喜欢流泪的女人,也不轻易在人前示弱,她低声道:“奶奶,他对我……还……还好……”
    老夫人抚摸着她的手,唏嘘着道:“孩子……你的脾气和奶奶一样,‘精钢宁折岂为钩’……。尽管这脾气太吃亏,可还是不想改变。来,我看看这个大小子……”
    老夫人不断地夸赞小家伙长得不错,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可是一想到身在绝地,又不禁怒火高升,道:“老贼,你不修今世修来世,你积点德好不好?”
    老贼胁肩笑笑道:“大嫂,我是伯你在此离群索居寂寞无聊,才把你的孙女弄来陪你,这年头好人可真难作呀!”
    这工夫孩子哭了起来,也许是饿了,怎么哄都不停,而且嗓门越来越高。老夫人和莲花都急得出一身汗,老夫人道:“孩子一定是饿了!喂奶吧!老贼,你给我滚出去。”
    老贼退到外间,但莲花并未喂奶,老夫人道:“孩子,年轻人刚有孩子一点经验也没有,小家伙饿了都不知道,快点喂呀!在奶奶身边可用不着难为情呀!”
    莲花焦灼地道:“奶奶,我……我没有奶……”
    老夫人一听色变,道:“怎么会没有奶呢?是不是饮食不正常?哎呀!小家伙不能饿肚子,这可怎么好?”
    莲花现在和这孩子,实在还没有产生像母子那种情感,只是孩子在她手中一天,高凌宇就一定会到处找她。她总以为,身为女人,没有几个男人盯在后面就十分乏味,如此而已。
    孩子大哭不已,老夫人大声道:“老贼,你给我滚进来!”
    老贼探进头来,道:“大嫂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骂道:“你的耳朵里长满了青草,没听到孩子哭肚子饿了?马上去找个奶妈来喂孩子。”
    老贼摊摊手,道:“大嫂,到那里去找奶妈嘛?”
    老夫人道:“你老贼的本领可大哩,连个奶妈也找不到吗?快去找来!快去,快去……”
    老贼搓着手干笑着,道:“大嫂,你的吩咐我是一定尽力而为,可是我要求的事,您总该考虑考虑呀!”
    老夫人冷笑道:“你老贼就会利用这个节骨眼。好,你先去找奶妈把孩子喂饱了再说。”
    哈哈腰老贼甜着脸,道:“大嫂,你的事这还有什么话说?我这就去,只是希望大嫂言而有信……”
    老夫人挥着手大叫着:“快滚……”
    老贼走后,老夫人忍不住老泪纵横。一边哄着哭闹的孩子一边道:“梅心……我已经是这把子年纪了!但愿以我的风烛残年换取你和孩子的自由……”
    莲花多少有点感动,她自幼失去父母之爱,很少听到这种充满了孺慕之情的话,她道:“奶奶,他们为什么囚禁您?”
    喟然地,老夫人道:“傻孩子,到现在你还不知道奶奶被困的原因吗?表面上是为了你的叛离把我留下作人质,旨在诱你上钩,骨子里,他们要逮住你并不难,主要是想你爷爷的‘回春刀谱’。”
    莲花被孩子吵得六神无主,幸亏老夫人会哄孩子,有时会停止啼哭,莲花道:“刀谱在奶奶身上?这刀谱就那么宝贵吗?”
    老夫人道:“看你这孩子,你爷爷当年传孙不传子,把‘回春刀法’传了你,所以你才会被阉党倚重。只不过你学的只有你爷爷全部的六成而已……”
    莲花道:“刀谱一定不在奶奶身上,要不,他们早就搜去了!”
    冷冷一笑,老夫人道:“当然,真正的刀谱在这里……”她指指她自己的头部,表示在脑子里。
    莲花脑中映现着刚生产的梅心,在虚弱不堪之下,尚能挥刀逼得一贼团团转,这“回春刀法”果然厉害,道:“奶奶,爷爷的刀法比这老贼的武功如何?我只觉得此贼的武功不可思议。”
    老夫人道:“论轻功身法,你爷不如他,若论招术精奥。‘回春刀法’高出多多……”
    这工夫老贼带来一个奶妈,立刻给孩子喂奶。老贼道:“大嫂,您的事我都放在心上,我的事大嫂也该……”
    老夫人道:“你只要马上放了我这孙女和小孩子,绝对保证不监视他们,我可以考虑告诉你……”
    摇摇头,老贼道:“大嫂,可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大嫂您缺乏诚意,我不放心。”
    老夫人厉声道:“老贼,怎么样你才相信?”
    老贼道:“大嫂,我有个折哀办法,使双方都不至于吃亏,那就是,你说出刀谱藏匿地点,我带你的孙女和她的孩子去找刀谱,刀谱找到,立刻故人!”
    轻蔑地一笑,老夫人道:“你简直是放屁!你这种人的话怎么能信?”
    老贼道:“大嫂,你终会想通的,刀谱和三条大好性命相比相差太悬殊了。好在有的是时间,你慢慢地想,想通了再告诉我……”
    这工夫孩子也吃饱了,老贼道:“这奶妈就住在附近,孩子饿了请随时通知祁丰,随叫随到……”
    老贼带着奶妈走后,铁门落拴下锁。
    这是个大雪粉飞的日子,俗语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只要无风,下大雪的天真的不太冷,此刻,刚敲了三更,一条灰影如俯掠的鹰隼,自中央正屋飞帘上掠下。伏在书房的窗槛上,约停了半盏茶工夫,未听到声息,人已没入书房之中了。
    外面及屋面上的积雪反光,书房中并不太暗,这人打量了一阵走向书桌,不知在找什么东西。
    此人找到几张纸片和书柬,甚至翻弄装废纸的筐子。有些废纸已纳入袋内,他正要离去时,客厅门大开,两条人影在雪亮的斧芒及巨杆的乌焰中卷了进来,其中一人道:“别让这奸细跑了!”
    高凌宇一听就猜出是马公子府中的总管麦世雄,另一个用巨杆的八成是护院巫昌了。
    他闪过七八斧及三五杆的扫砸,破窗而出。
    才上屋面,只闻马公子在屋面上道:“好大的胆子,你还想走?”
    高凌宇背后被袭不便硬闯,又翻落地面,拔刀逼出麦、巫二人径奔内院。还没站稳,毫芒电闪,两道寒光耳旁呼啸而过,“嗖嗖”两声,戳入门框之中。
    另外,四柄短叉和两个人已扑了上来,这股子凶野残暴劲儿,真正是饿狼两头。他们就是“北邙两匹狼”邱氏兄弟。
    他们除了各用两叉作兵刃,还各有八柄七八寸长的短叉作暗器,往往是暗器先到,人叉几乎同时扑上。很多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栽在这种旋风似的扑噬作风之下。
    白骨断肠刀经过几个月的淬炼,招术已有创新,因为半年对决之期不远,四大掌门人的老命掌握在他的手中。所以两匹狼玩命狂扑,连边儿也沾不到,就算加上麦、巫二人,一时也奈何他不得,而且凭“盘古旋”奇绝身法,又上了风火墙。
    当他正要掠出墙外时,又是六柄叉在交叉的方位上向他射到。刀浪滔天,金铁交鸣震耳,短叉向四下进射弹回,麦、巫二人又向他的下盘攻到。
    高凌宇砸飞了短叉,双狼也上了风火墙,左右夹击,叉到人到。真像是茹毛吮血的野兽,高凌宇挥刀接实借力弹起,真像个人九,向墙外泻去。
    两狼和麦、巫四人的兵刃撞击在一起,由于未曾提防,且巫昌力大杵重,竞把二狼老二的一叉砸落,邱老二翻着金鱼眼,道:“娘的!你就会贼走了抡扁担,刚才你的威风哪里去了?”
    巫昌道:“邱老二,我是无心的,自己人嘛,请多担待。”
    这工夫马公子扑了出去,道:“你逃不掉的!给我站住!”高凌宇快,马凌云也不慢,不一会就不见影儿了。
    高凌宇径奔废园,在园中突然停了下来。这是个为国除害,为高家除去一个叛徒的最佳时地,道:“高凌云,你一定知道我负有杀你的使命吧?”
    高凌宇还是那副神采飞扬的样子,道:“你先不要那么笃定,半年之期一届,若仍败在宫不屈手下,你将陷入愧疚痛苦之中。”
    高凌宇冷峻地道:“像你这种人还会关心那种事?”
    高凌云道:“先不谈这些,你可知道铁梅心已入贼手?连你的儿子也未幸免全进去了?”
    陡然一惊,道:“你少管我的事。”
    冷冷一笑,道:“你就是要我管,我也未必管得了!她现在和铁老夫人押在一起,但你目前救不了她。”
    高凌宇道:“为什么?是不是你在看守?”
    微微摇头,高凌云道:“要是我在看守,你高凌宇还可以拼一下,只可惜那是个绝对顶尖高手。”
    高凌宇心头一震,似已猜到是谁了,道:“是什么人?”
    再次摇头,高凌云道:“你要死,那很容易,可是用不着去送死。你在他的手中未必能走上二十招,如我是你就不会去。”
    轻蔑地一笑,高凌宇道:“这大概就是你我不同之点了吧?高凌云,我已发誓,必须大义灭亲,你准备自卫保命吧!”
    挥挥手,高凌云道:“慢着!有件事你大概还被蒙在鼓里,你可知道落入那绝顶高手中的不是铁梅心,而是宫莲花?”
    冷冷一笑,高凌宇道:“我早就知道了!”
    高凌云疾挥左手,道:“接着……”“嗖”地一声射来一件白色物体,他不敢去接伯他有诈,那物件击中断垣,弹回来落在他的脚边雪上,原来一张纸条包了一块小石。
    而此刻高凌云已倒射而起,落在五六丈外的残壁上。高凌宇绝不放过他,立刻急起疾追,但是,高凌宇的轻功比他相差极微,结果没有迫上。
    他折回来捡起纸条展开一看,纸条上只有十二个字,却使高凌字面色大变,混身颤栗,而且嘶呼着道:“我不信!绝不可能!你这败类休想离间挑嫌……”
    任何人看了这纸条上的字迹都会大吃一惊,而且绝不相信的。但是,高凌宇嘶呼之后却发了一会楞,在某些方面,似乎又不无可能。不是他,谁会有那么高的身手呢?
    在此同时,孙七和李乾一起去找官莲花,他们自然找不到,只是孙七在那边干过,知道宫莲花入敌手中的可能性很大。李乾道:“孙猴子,你看那女人会不会被对方抓去了?”
    孙七道:“当然也有可能,但是有一点我弄不清,设若她说出自己的身份是宫莲花而不是铁梅心,对方会不会买‘渔帮’的帐放她一马?”
    李乾道:“孙猴子,你这就不通了!她说她是宫莲花,人家信吗?谁都知道铁梅心大了肚子,可没听说宫莲花也怀了孕吧?”
    连连点头,孙七道:“老弟弟,看起来你的心眼还蛮灵活的。的确,要说服对方相信她是宫莲花,那真是不容易。再说对方也未必买这笔帐。”
    李乾往一座小厅前的石狮上一坐,道:“孙猴子,找了大半夜,跑遍了大半个城,真他奶奶地累熊了!”
    孙七也坐了下来,道:“小李,八成莲花已在阉党的爪牙手中了。”
    这工夫小厅内走出一人,坐在门槛上,龇着牙道:“谁落在阉党爪牙手中呀?”
    原来又是“渔帮”的左护法。他们二护法为了找寻宫莲花,也分开来找。李乾一看是他,道:“还不是你们‘渔帮’中那个浪女宫莲花?”
    左护法脸一寒,道:“小于,把刚刚那句不礼貌的话收回去,本护法可以饶你一次,不然的话……”
    抹抹清涕,李乾跳下石狮子道:“他奶奶的!你别穷酸臭美啦!你以为你是谁?呸!
    你那两下子和俺差不多,马尾拴豆腐——提不起来!”
    左护法也跑了半夜,一肚子火正好找了个出气的对象,站了起来道:“小子,本护法的手痒,你倒是个挺耐用的拳靶子!”
    孙七以为好汉不吃眼前亏,这种冲突实在不必要,他往中间一站,道:“左护法,以您在贵帮中的地位和身份,即使在整个武林中也是佼佼者,又何必和小李一般见识?
    我们我莲花姑娘找了大半夜,累得筋疲力尽,相信您八成也是出来找她的。大家都是为了找一个人,也算是自己人哩,实在不该相倾轧的。”
    左护法道:“话是不错,只可惜本护法看这小子不顺眼,要是不揍他一顿,混身总不是劲儿……”
    孙七抱拳道:“左护法,我们自己人动手,这是亲痛仇快的事。小李得罪护法之处,孙某向你赔礼……”知左护法往上一贴伸手一拨,孙七未防这手,竞往一边栽出两三步。
    左护法道:“你快别罗苏了,滚到一边去!”滑上三步,伸手就抓李乾,孙七怕李乾吃亏,急忙自后面牵制。那知李乾慢了一步,竞被抓住一臂,半身都麻了。孙七一拳捣来,左护法拉着李乾往上一送,作拳靶子。
    孙七急忙收拳,再次以软剑招呼,可是李乾在对方手中,剑就不敢施袭,碍手碍脚,反被对方戏耍。
    李乾道:“他奶奶的!你要不杀俺就松手,不然的话,俺可要骂人咧!”
    左护法手上一加劲,李乾就咧咧嘴,痛得冒汗,却不叫出声来,道:“操你妈!俺知道你喜欢莲花,像三九天的萝卜———动(冻)了心了哩!呸,你也没有照照镜子,一个脸像个鞋拔子,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我看哪,南门外骡马市上的半掩门白麻子蔡雀,和你配一配,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左护法自然不爱听这些,手上暗暗加劲,李乾的脸都发紫了,孙七的软剑不能为所欲为,干焦急也没有用,道:“左护法,以你的身份对小李来这一手,未免令人齿寒,你敢不敢松了和姓孙的放手一搏?”
    左护法道:“你呀?武大郎踩高晓——你还差一大截子呢!小子,骂呀!怎么不出声了?”
    李乾痛得一头大汗,道:“俺……俺当然要骂!俺……俺何时得罪你了?奶奶的!
    是不是俺……俺弄伤了你……你的七大姑八大姨哩!……”
    左护法再次加劲,哪知小庙中一道幻影一泻而至,待左护法急忙松手迎敌时,“啪啪”两声,挨了两个大耳光。
    来人以灰布蒙面,负手站在左护法身侧,左护法按抚着火卤卤的左颊,心尖之痛远胜过面颊,尤其是在孙、李面前,怒喝声中扑了上去。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左护法以快出名,但在这蒙面人面前,他的动作侵了半拍。
    边打边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不敢见人……本护法不过是一时大意……”“啪”的一声,后颈上又挨了一掌,栽出两步。
    李乾拍手道:“打得好!他奶奶的!好像一巴掌能打两个响,俺相信这才是武林绝(响)咧……”
    “呛”地一声,左护法撤出刀来,嗓中挤出怒极、狠极的怪声,寒芒焰焰,一口气就砍劈三十余刀。
    蒙面人很年轻,虽然并不像左护法未拔刀前那么轻松飘逸,有时拳掌照样能攻入刀芒晶雨之中。
    孙七低声道:“小李,这位蒙面人身手之高,似不在高大侠之下,这是什么人?他绝不是韦天爵。”
    搔搔头皮,李乾在孙七耳边道:“孙猴子,这身材很像高大侠呀!”
    仔细打量,孙七暗暗点头,果然有点像,这工夫左护法已攻出了二十多招,竟未占到半点便宜,不免有点心浮气躁,尤其有人在旁边品头论足,混身都不是劲儿。
    就在这时另一人影疾射而至,这蒙面人放弃左护法,如离弦之箭,越过庙墙消失在夜色中。
    来人大叫道:“不要走……”
    来人竟是高凌宇,他知道仍然追不上了,没有再追,眼见左护法持刀急喘,抱抱拳道:“这不是左护法吗?好久不见了!是什么时候到金陵的?右护法没有来吗?”
    左护示抱拳道:“原来是高大侠,在下和右护法来此已有一句了:高大侠刚刚可是追赶此人而来的?”
    高凌宇道:“正是,刚刚他似乎在和护法动手?”
    左护法道:“高大侠可知这蒙面人身份吗?”
    高凌字当然知道,但却不便对外人说,尤其不知刚才这儿是为何打起来的,道:“在下在废园遇上此人,打了起来,此人似乎并未落败就走了,在下一直追到这儿,刚才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李乾道:“高大侠,刚才可热闹哩!他奶奶的!这位大护法欺负俺这个乡熊,把俺折腾得死去活来,没想到这蒙面人来了,赏了这位大护法两个‘锅贴’……”
    孙七扯了李乾一下道:“高大侠,刚才是左护法和李老弟语言上有点冲突,护法制住了李乾,你是知道,李老弟是刀子嘴豆腐心,嘴皮子上硬是不肯吃亏,而左护法嘛!
    也和他一般见识,小李不免吃了点亏……”
    李乾扯着破锣嗓子道:“他奶奶的,什么护法呀!简直是现眼嘛:抽冷子抓住俺的一臂,手上用劲想废了俺一条胳膊,简直是老太婆买柿子——专捡软的捏。遇上高手,可就像一碗隔夜馊了的稀饭咧!”
    左护法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抱拳离去。孙七道:“小李,你还看不出来,此人心地窄狭,以后见了他可千万小心点!”
    李乾道:“这种人俺就是不服气,他有天大的本领,俺还是瞧不起他。”
    孙七道:“高大侠真的不知道蒙面人是谁?”
    喟然地摊摊手,道:“孙兄,咱们回去再谈……”
    回到住处,天也快亮了,正好江振禄也刚回来,高凌宇道:“各位为在下的事整夜未睡,真是过意不去。”
    江振禄道:“老弟,别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我们是白忙,啥事也没有办成,老弟你有没有什么……”
    高凌宇道:“刚刚孙兄问得好,我当然认识那个蒙面人,他正是我畜生不如的弟弟高凌云。”
    孙七主动把一切对江振禄说了。江振禄道:“老弟,是怎么遇上令弟的?”
    高凌宇道:“在废园中,他说莲花和孩子已落入阉党爪牙手中,而看守的人可能是那个顶尖高手。”
    众人相顾色变,江振禄道:“老弟,他的话可靠吗?”
    微微点头,高凌宇道:“老哥哥,我大致相信。”
    愣了一下,江振禄道:“老弟,莫非你有什么新的发现,证明高凌云这个人……”
    默然一会,高凌宇道:“老哥哥,至少有一件事尚可证明这畜生良知未泯……”
    他取出那两张包解药的油纸及三四张练字的纸片及信柬。三人对比之下,证明那油纸上写的字正是高凌云的笔迹。
    也就是说,送解药给江、孙、李三人及高凌宇的神秘人物正是高凌云。就在这工夫,李乾忽然猛擂桌子一下,跳了起来。
    孙七道:“小李,又发什么羊角疯啊?吓了我一跳。”
    李乾激动地道:“俺一直有个想法,高大侠为人正直磊落,他奶奶的!就不可能有个狗皮倒灶的弟弟。所以俺一直暗暗祷告,别让高凌云替高家列祖列宗蒙羞泄气,俺刚才看了这两种字迹,俺实在忍不住,俺太高兴了……”
    三人都望着这个憨厚诚实的小伙子,甚至都隐隐看出泪光在眼帘中闪烁,如果高凌云尚可救药,真正是上天有眼了。
    拍拍李乾的肩胛,高凌字眼眶润湿的道:“我高凌宇虽然家遭不幸,但上天对我不薄,却让我交了这么多的肝胆相照的朋友。李兄,你这几句话使我终生难忘!”
    江振禄道:“本来嘛!以马公子目前的身份和权力,老弟,你有好几次都可能无法脱身,甚至无法生还,那时,我就多少有点怀疑了。老哥哥相信,那次鬼魅似的高手缠住你,而一个人影以鸳鸯镖手法射出几片瓦使你脱身,想想看,不是令弟还会有谁?”
    高凌宇点点头,抑郁的心情好象突然畅亮起来,手足骨肉毕竟不同。但是一想起他过去的行为,又不禁心沉甸甸地,道:“老哥,高凌云也许还顾念这份手足之情。但是,他这些年来的劣行,馨竹难书,他心目中虽有我这哥哥,我也不能为了私情让那些受害的人含冤不白……”
    孙七道:“高大侠,对于这一点我大略知道一些,比如说,高凌云以马公子的身份玩弄民女,敛聚颇丰,自我知道你们是手足之后,暗暗注意,那些被他敲诈的男人及玩弄的女人,十之八九都是魏老奸在位时的地方恶棍、劣绅,和奸商,这些人都和阉党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我现在就可以举出三个例子,如玄武湖及秦淮河上画肪龙头,他不但向所有的画肪抽头,那些以皮肉赚来缠头的女人,也都要按时孝敬。此人叫霍敬之,他就是魏忠贤的亲戚,老奸被碟死之后,此人末被株连,而霍敬之的独生女霍娟娟,就被马公于弄了……”
    李乾大叫道:“弄得好!弄得好!”
    孙七道:“另外,地保方汝洲的女儿方瑛,也被摆弄了!至于近来在江边被马公子派人弄死的苏州富商,他是魏忠贤的表弟,此人的填房被马公子留下,送给了韦天爵。
    这女人天生桃花命,根本不想回去了。并非马公子对她有兴趣……”
    江振禄道:“这太好了!万没料到还转了这么一道弯,让咱们先忧而后喜。”
    高凌宇道:“孙兄,这都是实情吗?可不该故意为他开脱呀!须知他作的这类事不少,不可能全是一些土豪劣绅或阉党的眷属吧?”
    孙七道:“当然,在下也不全知道被害者的身份,只是抽样调查了两三件,居然都是娘格细皮……鸟毛上的虱子——根上的。”
    江振禄道:“老弟相信宫莲花确实在阉党爪牙手中?你打算前去涉险对不?”
    冷冷地带点感喟,高凌宇道:“老哥,孩子不仅是小弟的,也是梅心的,如今孩子在宫莲花手中,而梅心和小翠却无下落。老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叹口气,江振禄道:“老弟,找宫莲花是当务之急,这当然应该,可是要去涉险,千万别放单,要知会老哥哥一声。”
    高凌宇道:“那是当然!”
    李乾道:“怎么?俺和孙七两个,都是四六不成材的货色,光要师兄陪你去,把俺们留有家里凉快?”
    高凌宇道:“李乾兄,朋友对我推心置腹,我只有镂骨铭心,永志不忘。此去凶多吉少,可犯不着都陷进去,万一我们有个失闪,二位在外面也好想想办法……
    李乾对孙七自嘲地道:“孙猴子,你听到没有,高大侠是赵子龙,师兄也是张飞之流人物,而咱们却变成诸葛亮之流,只会动脑筋想点子的策士咧!”
    孙七道:“小李,娘格细皮,你就少说几句话,此刻大家的心情都不好,高大侠这么安排当然有其道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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