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5卷第八章秦淮之梦
    刘裕和高彦两人随谢玄离开忘官轩,步下石阶,谢钟秀与王淡真则手牵手的跟在三人身后!不住耳语娇笑,登时生趣更浓。
    谢玄忽然止步,回头向爱女笑道:‘秀儿为淡真安排座驾,好送淡真回府,待会陪爹共进晚膳。’刘裕和高彦听得面面相觑,方知道今晚谢玄不会到雨坪台去。两人心忖,难道是谢安亲自出马,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因为谢安的身体状况只宜留在府内休息。
    谢钟秀喜孜孜的瞧谢玄一眼,像在说‘算你啦’,神态娇俏可人。
    王淡真施礼道谢,接着向刘裕和高彦露出甜甜的笑容,像对知交好友般与两人道别道:‘淡真走哩!’这才和谢钟秀手牵手的朝西院广场,步履轻盈的去了。
    一个笑容加上亲切的话别,立即令刘裕和高彦对她完全改观,感到她并没有自恃身分,看不起他们两个寒门荒野之士。她的骄傲或许是来自少女的害羞和矜持。
    刘裕这个只知事业重于一切的人,也不由感到神酥意软,轻飘飘的如在云端,高彦更色授魂与,魂魄离位。
    谢玄收回落在两人背影的目光,领两人朝南园的方向走去,道:‘我想请高兄弟帮一个忙。’高彦忙道:‘玄帅不用对我客气,有甚么事尽管吩咐下来,只要小子力所能及,必给玄帅办得妥妥贴贴。’刘裕心忖,单是谢玄玉成高彦见纪干干的梦想,已可令高彦为谢玄卖命。
    他对高彦有很深的认识,知此小子虽是嗜财,却是豪爽慷慨且很有义气。
    谢玄道:‘我要借助的是高兄弟通灵的耳目,密切注视弥勒教在北方的动静,假若竺法庆胆敢踏入边荒半步,我们便要不择手段的置他于死地。否则,若让他成功潜入建康,我们将永无宁日。’高彦挺胸道:‘此事包在我身上,幸好荒剑仍在,否则我绝不敢说这番话。’谢玄微笑道:‘我们间确不用说废话,此事拜托高兄弟啦。’又向刘裕道:‘刺杀竺法庆的任务交由你全权处理,我会在人力物力上支持。此事必须不露声息,行事前后更不可传出丝毫风声,至于如何与你两位兄弟配合,你们可在赴秦淮楼途上仔细商量。’刘裕热血上冲,沈声道:‘小裕绝不会有负玄帅,竺法庆如敢踏足边荒集,我会教他无法生离。’高彦终忍不住问道:‘玄帅不领我们到雨坪台吗?’谢玄微笑道:‘一切已由安公亲自安排妥当,纪千千特别推掉今晚的约会招待你们。主客是小彦,你燕飞和小裕只是陪客,好壮你的胆子。’高彦禁不住一声欢呼,跃上半空,吓得刘裕一把抱着他,怕他刚愈的伤腿受不住从空中落下来的冲力。
    安玉晴透过面纱!美目凝注燕飞,漫不经意的道:‘燕兄可知,为你开坛疗伤的向独是甚么人吗?’燕飞不解道:‘这好像并不是个问题。’
    安玉晴耐心地解释道:‘我是想令你明白,为何我会对你生出惧意,你合作点好吗?’燕飞洒然笑道:‘好吧,我本不认识向独,只因受太乙教的荣智临终前托我把一物代他送来建康予向独,才和这怪人拉上关系。这样够合作吧?’安玉晴皱眉道:‘荣智和向独一向不和,怎会有此安排?’燕飞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是确有其事。’安玉晴道:‘你似乎不愿细说其详,我也没有兴趣查根究底。可以告诉你的是,以炼外丹的本领而言,向独实为道门近百年来的鬼才。不过他为人歹毒邪恶,专做损人利己的事,所以他肯为你开坛,至乎因你而丢命,令我对你生出疑惑,怕你也是邪道中人居心叵测。’燕飞苦笑道:‘原来有此误会,不过我肯定仍未成气候,姑娘何用害怕我?’安玉睛一对秀眸锐利起来,语气却静如不波古井,道:‘因为在道门史籍里,从没有人能臻至胎息百日的境界,若能如此,肯定已结下金丹!而更奇怪的是,你仍未白日飞升?那你究竟是人还是仙?这个想法,令我生出莫名的恐惧,一种对自已不明白的东西的恐惧。现在终于弄通哩!燕飞只是如我般是一个人,不过,一些很奇怪的事,肯定曾发生在你身上。只是你不愿意说出来。’燕飞待要抗议,安玉晴举手阻止他说话,续下去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非反口,我亦不是在逼你。’燕飞叹一口气,骇然发觉安玉睛已站起来,愕然道:‘姑娘要走了吗?’安玉晴轻点螓首,竟就那么飘然去了。害得燕飞呆了好片晌,才记起纪千千和高彦。
    燕飞坐往船头,顺手把背上的蝶恋花解下,横放腿上,两手按到连鞘的剑上去,一股无法形容的感觉传遍全身,蝶恋花忽然像活过来,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对蝶恋花的控制和了解,便像对自己的手一般。
    这是从未试过的感觉,那是任何剑手梦寐以求的滋味儿。
    刘裕和高彦分别坐到他两旁,学他般面向船头盘膝而坐。没有谢安的专船开离码头,往秦淮楼驶去。
    高彦长吁一口气道:‘不瞒两位大哥,今晚是我高彦自出生以来最快乐的一晚,因为妄想终于成为事实。’燕飞哂道:‘得知你晓得自己在妄想,我感到非常欣慰。’刘裕失笑道:‘燕兄是否太坦白了一点呢?’高彦傲然道:‘古来所有丰功伟业,都是由妄想家创造出来的。试问有甚么比想做皇帝更属妄想呢?我的妄想又不是要娶得纪千千为妻,只是想在她的雨坪台,欣赏秦淮的美景丽色,实乃天下所有人都艳羡的风流韵事。现在我们坐的是天下第一名士谢安的座驾舟,去见的是秦淮首席才女,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兄弟!眼前正是最著名的烟花地秦淮河哩!’燕飞也替他开心,点头道:‘算你是色迷三分醒,记紧!即使纪千千对你看不上眼,你也勿要哭得像个娘儿般窝囊。’刘裕讶道:‘高彦爱哭的吗?’
    高彦尴尬的道:‘不要听他的。我们现在是否该商量一下,如何去干掉竺法庆呢?’燕飞骇然道:‘你在说甚么?’
    要知‘大活弥勒’竺法庆,是北方踩踩脚也可震动大地的人物,威名极盛,其本身魔功盖世故不在话下,最难缠的是弥勒教的第二号人物尼惠晖与他秤不离砣,要对付他须一并把此女计算在内!更何况弥勒教势力庞大。故竺法庆虽为势力广布天下的佛门死敌,佛门又是高手如云,多年斗争下,仍是奈何他不得。
    现在高彦说要杀死竺法庆,却像他到处泡妞般轻松容易。
    刘裕把谢玄的指令向燕飞道出,然后总结道:‘我会在北府兵中挑选一批高手死士,只要高彦你消息传到,便立即出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气势一举击杀竺法庆,去此人间祸患。我不怕他人多只怕他人少,人多便难隐蔽行藏。’燕飞道:‘若以硬碰硬是那么容易收拾竺法庆,竺法庆已死多遍了。他的[十住大乘功]不惧敌众,故多次遇伏陷入重围,仍能从容脱身,这可是十多年前的事。近十年来已没有人敢招惹他,谁都晓得他夫妇是睚眦必报的人。’高彦笑道:‘正因他是这种人,玄帅方预估他必为竺不归的事南来报复。’燕飞心忖,单是为了谢道韫,他便难以袖手旁观。
    刘裕点头道:‘燕兄是言之成理,对付竺法庆必须以非常手段,我们可以从详计议。’高彦欢天喜地道:‘商量到此为止,今晚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和刘老兄你碰头,所以定要尽欢,不醉无归。’刘裕待要说话,忽‘锵’的一声,蝶恋花从剑鞘弹出寸许,发出清越的剑呜声。
    三人你眼望我眼--面面相觑,弄不清楚是甚么一回事。
    高彦道:‘燕飞你在弄甚么?’
    燕飞脸上惊异的神情仍未褪去,沈声道:‘我没有做过任何事。’刘裕剧震道:‘自古相传剑可通灵,遇有危险便会发声示警,想不到今晚竟亲耳听到。’高彦骇然道:‘危险在那里?’
    刘裕扫视河面,最接近他们的船只,离他们至少也有十多丈远,构不成任何威胁。
    燕飞忽然握上剑柄,不用他运功行气,体内真气早天然运转,攀上顶峰,自然而然的跳将起来。
    刘裕也掣出厚背刀猛地起立。
    高彦仍不知所措时,‘哗啦’水响,一团黑影从船头破水而出,飞临三人头顶上,两手探出,分向燕飞和刘裕头顶疾抓下来,强大至令人窒息的狂飕劲气,一座山般压下来,令人动作困难浑身疼痛!难受至极点。
    高彦首先吃不消,方要站起来,又‘咕咚’一声跌坐回去。
    操舟的谢府家将,由于事起突然,只能失声惊呼,却无法施援。
    刘裕大怒道:‘卢循!’
    厚背刀照卢循左爪劈去,风雷般的刀锋立即破空声大作,其反击之势不在卢循先声夺人的突击之下。
    燕飞迎着劲气,全身衣衫拂扬,他感到刘裕的一刀,充满爆炸性的惊人力量,足以与卢循的魔爪抗衡,而他积蓄至顶峰的一剑,亦已到了不得不发的时刻,假若卢循原式不变,他敢肯定卢循难逃死劫。
    他们的蓄势以待,大出卢循意料之外,就像自已送上门去给两人试刀练剑似的。他一生大小战数以百计,实战经验丰富之极,见势不对,连忙变招。
    他亦是了得,在刹那间已感到燕飞一剑有笼天单地、莫可抗御的威力,纵使全力还击,也应付得非常吃力勉强,何况更要分一半心神去对付刘裕。
    卢循怪啸一声,竟凌空侧翻,避过燕飞一剑,双脚闪电连环踢中厚背刀,然后再一个翻腾,投往主舷旁的河水里去,悄没不见。
    ‘铿’!‘锵’!
    刀剑回鞘。
    刘裕和燕飞相视而笑。
    高彦从船板爬起来,犹有余悸的道:‘何方妖物?如此厉害。’风帆继续滑行,船上数名谢府家将,人人掣出兵刃目光搜索河面,怕卢循不知何时又会从河面钻出来。
    刘裕轻松的道:‘又算得如何厉害呢?还不是给我一刀劈回水底去,老子这一刀至少可教他辛苦两三天,总算收回点旧账。’燕飞记起刘裕因被卢循所累,于边荒集被‘龙王’吕光重创。点头道:‘刘兄的刀法果然大有精进,气势更是威猛无俦。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指的该是如刘兄的情况。’刘裕探手搭上他的肩头,叹道:‘坦白说,当初听到玄帅和安公着你去边荒集打天下,我心中颇为不满。因为你功力初复,等若叫你去送死。可是现在则觉得,玄帅是独具慧眼,你适才一剑,充满天地造化的气魄,以卢循之能亦不敢樱其锋。假以时日,真不知你会厉害至何等程度。’转向高彦道:‘我们现在对着的大有可能是未来的天下第一高手。’高彦喜道:‘我肯定会发达!’
    燕飞哭笑不得的道:‘不要那么夸张好吗?我还有一段很艰苦的长路要走,希望能活着走到另一端吧!’高彦不甘后人的在另一边搭着燕飞,大笑道:‘我的私人保镖大爷,千万不要低估自己的能力,有谁能像你的蝶恋花般可以通灵示警,我看躺了百天后,你至少变成半个生神仙。’燕飞心中一动,想起安玉晴害怕自己的原因,是一种对不明白事物的原始恐惧。暗忖自已会否因‘丹劫’而成为有别于任何人的异物,否则蝶恋花怎会如此?
    幸好自己很清楚,燕飞仍是那个燕飞,只是体内真气迥然不同。不过以目前而言,则仍是吉凶难料。
    刘裕沉吟起来,皱眉道:‘真奇怪?’
    高彦讶道:‘有甚么值得你大惊小怪的呢?’刘裕道:‘卢循身穿水靠,显然早有预谋在水里埋伏偷袭。’高彦点头道:‘对!我的心现在只存得下纪千千,没你那般清醒。卢循总不能日以继夜的泡在河水里,待我们经过,可知他是晓得我们今晚会从谢府到秦淮楼去,谢府内肯定有他的内应。’刘裕摇头道:‘秦淮楼的人亦晓得我们会去,所以仍是难作定论。’燕飞忽然想起纪千干新交的朋友,隐隐感到事情或与他有关。
    高彦道:‘燕飞你在想甚么?’
    燕飞轻吁一口气,道:‘卢循要刺杀的目标或者并非我又或刘裕而是安公。’刘裕同意道:‘若卢循是从秦淮楼方面得到情报,此事便大有可能。照常理,纪千千只会对人说是因安公有约,所以推掉原本安排的约会,而不会说是要招呼一个叫高彦的小子。’高彦倒抽一口凉气道:‘幸好换了是我们,否则卢循确有得手的机会,因为宋悲风已因受伤而不能随行。’风帆驶出弯曲的河道,秦淮楼和淮月楼隔江对峙,矗立前方,数十艘画舫泊在近岸处,灯火辉煌笙歌处处。
    燕飞目注秦淮楼,淡淡道:‘我们或可有一个肯定的答案。’刘裕皱眉道:‘难道直接问纪干千?’
    燕飞耸肩道:‘有何不可?’
    高彦吓了一跳,抗议道:‘我的娘!这么大煞风景的事,怎可拿来唐突佳人。若她不愿回答,难道我们来个严刑拷问。天啊!我两位铁石心肠、不解温柔的大爷,今晚我们是去风花雪月,好留下一片美丽的回忆。请看在我高彦分上,安分守己的去谈笑喝酒,勿要把我的风流情事弄成一团糟啊。’刘裕和燕飞对望一眼,同声哄笑。
    风帆缓慢下来,往右边秦淮楼靠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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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卷第九章名妓本色
    在俏婢小诗的领路下,三人从秦淮楼的主楼往雨坪台举步。
    高彦这小子不失风流本色,有一句没一句的逗小诗说话,小诗表面虽然口角风生的回应高彦,燕飞却瞧出小诗并不习惯高彦的荒人作风,芳心实是不悦。
    刘裕倒没留心到小诗是否曲意逢迎,一来因他并不太在意纪千千,这不代表他不好绝色且是好得要命。不过他一向对得不到的女人,绝不会自找烦恼的作痴心妄想,他情愿拣个是自己‘力所能及’的,贯彻他一向脚踏实地的作风。二来是他正思忖谢玄交给他的任务,刺杀‘大活弥勒’竺法庆的行动。
    他隐隐感到,自己若能完成此项任务,他会立即成为天下佛门的护法英雄,而佛门对南方民众的影响力是何等惊人?肯定对他刘裕的将来大有助力。正如谢玄所教导的,要成为无敌的统帅,必须自身先成为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谢玄是要栽培他,而他必须凭本领去掌握这个机会。
    问题在于,唉!我的娘。竺法庆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更可能是佛门的第一高手,在他手底自己恐怕走不过十招。而他的弥勒教声势更如日中天,高手如云,如在一般正常情况下,恐怕由谢玄亲自率军,尽起北府精锐也达不到目的。
    若他老人家肯踏入边荒,形势逆转下,他刘裕至少有一试的机会。忽然间,他明白了,刺杀竺法庆能否成功,全看百日昏迷复醒来的燕飞,他的蝶恋花厉害至何等程度?
    燕飞有点为高彦难过,因为边荒文化与京城文化的差异,高门文化和寒门文化的冲突,今晚几可注定不欢而散,纪千千肯定忍受不了高彦的直接和粗野?可怜自已更要淌这浑水。
    眼前豁然开朗,对岸淮月楼在夜空的衬托下,高起五层,代表着当时最顶峰的木构建筑艺术。
    秦淮河滚流不休的景色,重入眼帘,原来已抵达雨坪台前。
    小诗忽然娇躯微颤,显是出乎意料之外,叫道‘小姐!你……’高彦立即全身剧震,双目放光,朝石阶上门旁的女子瞧去,随即目瞪口呆,彻底被对方的艳色震撼。
    刘裕和燕飞也看呆了眼,为的却是不同的原因,非是被她的绝世姿容震慑。前者是情不自禁地拿王淡真出来与她作比较,赫然发觉自己仍未忘掉他没有资格攀摘的名门之花。
    燕飞则是糊涂起来,他们三个算甚么东西?纪千千肯见他们已属意外的恩宠,怎还会‘纡尊降贵’的到楼下大门亲自迎接?难道谢安的面子真的大至如此?
    纪千千半挨在门旁,那种美人儿柔弱不胜的从娇慵无力中透出来的活力,既矛盾又相反。一身鹅黄色的便服,俏脸没施半点脂粉,腰束绢带,尽现她曼妙的体形。倾国倾城之色,也不过如斯。
    纪千千目不转睛的瞧着他们,一丝笑意似是漫不经意的从唇角逸出,接着扩展为灿烂胜比天上星空的笑容,欣然迎下石阶去,向高彦喜孜孜的道:‘这位定是高公子,千千若有任何待慢之处,请勿见怪。’刘裕终发现异常之处,望向燕飞,交换个眼色,更知燕飞也如他般,正似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但他却晓得,高彦曾多次求见纪千千遭到拒绝,所以纪千千方有‘勿要怪她待慢’之语。
    高彦无法控制自己的嚷出来道:‘天啊!千千比我想象的更完美。’小诗立时闻言色变,再忍不住心中的鄙屑。
    燕飞和刘裕亦立即心中叫糟!高彦不但口不择言,还无礼至唤纪千千作‘千千’,当足自已是谢安。
    他们早猜到高彦会触礁,只没想过第一句话便出岔子,眼下残局如何收拾?太失礼大方哩!
    更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却在两人眼前铁铮铮的发生了,纪千千不但没有动怒,还笑意盈盈的回礼道:‘高公子勿要赞坏千千,完美无缺有甚么好呢?闷也把人闷坏哩!’小诗由鄙屑高彦的行为,化作对她家小姐的大惑不解,以纪千千的脾性,怎肯容忍高彦如此无礼,不把他逐出雨坪台才怪?
    纪千千目光溜到燕飞脸上,含笑道:‘是燕公子?对吗?’燕飞讶道:‘我们还是首次见面,千千小姐怎能认出我是燕飞而非刘裕兄呢?’纪千千大有深意的瞥他一眼,柔声道:‘千千最敬爱的人,就是干爹,而公子正是近日干爹到雨坪台来时,谈得最多的人,千千怎会不知道你呢?’燕飞听得哑口无言,隐隐感到今晚的风流夜宴,非像表面般简单,否则纪千千不会如此‘热情如火’,大违她一贯视天下男子如无物的作风。可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个中原因。
    刘裕严阵以待,果然,纪千千似若脉脉含情、有高度诱惑力的目光从燕飞移到他身上,伊人甜甜浅笑地,轻柔的道:‘终于见到在淝水之役立下奇功的大英雄,北府兵中最亮丽的明星。千千今晚何幸!可以在雨坪台款待三位贵客。小诗引路,三位请。’四个座席设于雨坪台临窗的一边,围成个小圈子,席与席间相隔不到五步,气氛亲切,显示美丽的才女并不把他们视作陌生人。
    高彦坐在主客的位置,后面是秦淮河,前面是纪千千,只看他神情,便知他正飘然云端、神魂颠倒。
    刘裕和燕飞分居左右,均有点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觉,不相信纪千千肯如此善待他们。
    燕飞瞧着小诗为几上的酒杯注进美酒,一股澹香扑鼻而来,叹道:‘若我没有猜错,此酒色泽微黄,晶莹通透,属酱香味的白酒,应是来自海南的极品仙泉酒,此酒非常难求,千千小姐确是神通广大。’纪千千欢喜的道:‘燕公子眼光高明,此确是仙泉酒,现在酒窖内尚有一坛,其他的都给干爹喂酒虫了。’座对如此佳人,配上秦淮美景,且置身建康城所有风流客向往的圣地雨坪台,刘裕顿感到轻松自在,涌起久未得尝无忧无虑的醉人感受。闻言笑道:‘照我看,燕兄应是鼻子厉害,眼只是作为辅助。’高彦目不转睛的瞧看纪千千,未喝十口酒,已酒不醉人人自醉,竟说不出话来,原本经千思万虑想好的话,均派不上用场。
    纪干干举杯道:‘千千先敬三位一杯。’
    小诗退到纪千千后方坐下,贴身侍候。
    燕飞等连忙举杯,人人均是一饮而尽。
    高彦一震道:‘真是好酒,差点比得上第一楼的雪涧香。’纪千千一对美目立时明亮起来,令她更是娇艳欲滴,有点自言自语般接口道:‘边荒集的第一楼?’高彦兴奋道:‘千千竟晓得第一楼在边荒集?’纪千千瞅他一眼,轻轻道:‘连第一楼的老板叫庞义,奴家也晓得呢。’接着朝燕飞抿嘴浅笑,眼内充满憧憬的柔声道:‘燕公子还每天在第一楼的二楼平台,坐着为他独设的胡桌,喝由第一楼免费供应的雪涧香。’高彦被她美目一抛,立即色授魂与,魂魄不知飞到那里去了。
    燕飞也井底兴波,心叫厉害,她任何一个表情和神态,均逗人至极点,确是天生的尤物,难怪艳冠秦淮。
    刘裕亦看得眼花撩乱,忍不住加入道:‘千千小姐是否常乔装到边荒集探消息?’纪千千双目涌出令人难以理解的炽热神色,目光投往窗外的星夜,无限温柔的道:‘边荒集是千千目前最向往的神秘地方,幸好幸运正降临到千千身上,因为,今晚千千会动程到边荒集去。’燕飞、高彦和刘裕听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高彦咽了一口口水,艰难的道:‘今晚?’
    纪千千目光回到他脸上,若无其事的肃然道:‘当然是今晚,我们大家坐的都是同一条船。’高彦两眼一翻!脱口道:‘我的娘!’
    燕飞心叫糟糕,肃容沈色道:‘安公晓得此事吗?’纪千千漫不经心的先向小诗示意上莱,然后轻松的答道:‘干爹从不管我,常说,肯受人管的便不是纪千千。他知道我会离开建康,但当然不晓得我到边荒集去,还随你们一道走。’刘裕和燕飞开始明白,纪千千因何会对他们另眼相看,因为她从谢安处得悉燕飞和高彦今晚立即动程往边荒集,故妙想天开的要随他们去。
    高彦则仍在心中唤娘,能见纪千千一面已是老天开眼,现在更能把纪千千‘带回’边荒集去,这该算甚么好呢?
    燕飞颓然道:‘千千小姐可知我和高彦今趟回边荒集,是要拿命去搏的。像千千小姐如此风华绝代,弱不禁风的美人儿,在边荒集这个强权武力就是一切的险地,有如投身满是凶鳄的水潭,千千小姐有否考虑及此呢?’纪千千盈盈浅笑,柔声道:‘你不是边荒集最出色的保镖吗?雇用你须多少钱呢?尽管开价!’燕飞为之气结,指着高彦道:‘都是你惹出来的祸!快劝千千小姐打消此意。’高彦立即出卖燕飞,大喜道:‘千千你真有眼光,我们的燕大侠正是要回边荒集做最权威的人,有他的保护,边荒集包保好玩刺激。’纪千千喜孜孜的道:‘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哩!我们为边荒集喝一杯!’高彦第一个端起杯子,方发觉尚未注酒,而小诗则到楼下处理上菜的事,可见他是如何神魂颠倒,冲昏头脑。
    纪千千盈盈玉立,提着酒壶款移莲步,挟带着一股青春健康的香风,来到刘裕几前,曲膝坐到小腿上,笑容可掬的为刘裕斟酒。
    远看固是秀色可餐,近看更不得了!灼人的香泽气息,晶莹如注进杯内美酒的嫩肤。天然秀丽、起伏有致的娇躯轮廓,谁能不为之倾倒。
    不过,刘裕的定力显然远高于高彦,目光由她俏脸巡视到天鹅般优美地伸出襟领的修长玉项之余,沈声道:‘千千小姐到边荒集去,究竟有何打算?又或只想去见识一下?’纪千千神情专注的看着美酒注进杯内,轻吁一口香气道:‘奴家到建康来,已过了两个年头,起始时每事都新奇有趣,现在却已大约猜到明天或后天会发生的事,边荒集最吸引人家的地方,是谁也猜不到下刻的情况,每天都在变化中。千千到边荒集去,正是要亲身体会个中妙况。’说罢含笑起立,转去侍候高彦。
    燕飞此时再不怪高彦‘沉迷美色’,因为纪千千逼人而来的秀气和风韵,确把美女的魔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苦笑道:‘边荒集再非以前的边荒集,重建该尚未完成,更是各方势力觊觎的肥肉;以前若是急淌的流水,现在便是惊涛骇浪的怒海。我和高彦是别无选择,小姐又何必以身犯险?’纪千千终来到他几前,姿态优美的坐下,提着酒壶,美目深注的道:‘正是在这种无法无夭的地方,能活下去才是一种意义,人家早厌倦建康的生活,厌倦高门大族醉生梦死的颓废。干爹明天便走哩!建康还有甚么值得千千留恋之处呢?所以想换个环境。我的燕公子啊,千千并非弱质女流,尚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只要你好心的在旁扶助一把,千千会是如鱼得水,享受到没有人管束的滋味,勿要令千千失望好吗?’接着欣然为燕飞斟酒。
    燕飞给她说得难以招架,叹道:‘边荒集已够乱哩!还多了你这位大美人,真不知会乱成怎个样子。’纪千千一声欢呼,盈盈而起,转向高彦和刘裕道:‘高公子和刘公子作千千的人证,燕公子已开金口,俯允千千的要求哩!’高彦竖起大么指,嚷道:‘这才是我认识的燕飞,天不怕地不怕。哈!千千我先和你上一课,教你说粗话,否则在边荒集会很吃亏的。’看着一脸无奈的燕飞,刘裕哑然失笑道:‘高彦,我警告你,勿要胡来,教坏千千小姐。’纪千千回到原位,此时小诗领着四名小婢,送上精美的菜肴,扰攘过后,纪千千举杯敬酒,三人各怀心事的把酒喝了。
    纪千千又殷勤地请各人起箸,高彦兴奋道:‘千千收拾好行装没有?’纪千千笑脸如花,答道:‘早收拾好哩!只要高公子一声令下,立即可以起行。人家的行装不多,主要是衣服、乐器和饰物,大小箱子共三十个。’刘裕失声道:‘还说不多!’
    高彦忙道:‘不多!不多!我们要不要请玄帅换一艘大点的船。’小诗道:‘船已在码头等候,是艘双桅大船。’纪千千直道:‘那还不教人把东西搬上船去?’小诗须命去了。
    燕飞见事已成定局,心忖今趟回边荒集,想不大干一番也不成了。只是应付争逐于纪千千裙下的狂峰浪蝶,像高彦般自命风流的汉胡好汉,便非常头痛。
    不过事已至此,还有甚么好说的。
    轮到高彦向纪千千劝酒,气氛登时热闹起来。
    刘裕却沉吟不语。
    燕飞讶道:‘刘兄有何心事?’
    高彦和纪千千停止闹酒,看他有甚么说话。
    刘裕沉吟片刻,断然道:‘我今晚也随你们到边荒集去。’纪千千喜道:‘那就更热闹哩!’
    高彦哂道:‘好小子!’
    刘裕没有理会高彦暗指他是因纪千千而下此决定,道:‘玄帅暂时也用不着我,而边荒集是历练的最佳地方,且为完成玄帅交托下来的任务,更怕燕兄惯于独来独往,难以应付边荒集复杂的形势,故经深思之后,我决定与燕兄一道到边荒集去。’燕飞心中涌起万丈豪情,点头道:‘时间差不多哩!其他小事到船上再作商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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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卷第十章无敌组合
    ‘人所禀躯!体本一无,元精云布,因气托初。阴阳为度,魂魄所居。阳神日魂,阴神月魄;魂之与魄,互为居室。’燕飞心中一震,魏伯阳的这个看法,比他的日月丽天大法更跨进几步,且与己身情况非常吻合。
    若肯坦白承认,他对‘驯服’舟劫后的自身情况,是深怀惧意。那好像是除他‘燕飞’外,体内还另有主宰,‘他’并非唯一的主人。可是魏伯阳寥寥几句话,令他想到控制不到的部分仍是他自己,或者只是阳神和阴神之别。如能把阳神阴神合而为一,会可能是武林史上的最大突破。
    再细看谢安的注释,以蝇头小字朱批道:‘宜克其气质之性,而修其形体之命。是以惟命为吾身之至宝,乃修道之枢纽也。今以丹道言之,性即神也,命即气也。’风帆破浪之声悠悠传进耳内,燕飞坐在舱房的木板地上,挨着舷壁,在孤灯照耀下捧卷细读。虽身处窄小的空间内,心神却扩至与天地宇宙同运,参同契内的一字一句,揭开的均是人身的秘密,那种感觉既可令人心生寒意,又是非常刺激引人。
    ‘干动而直,气布精流;坤静而翕,为道舍庐。刚施而退,柔化以滋,九还七返,五行之初,上善若水,清而无瑕。’燕飞心中一震,隐隐掌握到阴神阳神合璧的法门,尽在这几句之内。尤其‘上善若水,清而无瑕。’两句话。
    ‘笃!笃!’
    敲门声响,未待他答应,高彦已推门进来,低呼道:‘燕小子还未睡吗?咦!有榻子不坐,竟坐到舱板上去,你是否天生贱骨头。’看到高彦掩不住的喜色,比对起他遇袭受伤后的失意凄凉,心中涌起温暖。他把《参同契》纳入怀内时,高彦已一屁股毫不客气坐到他身旁,兴奋道:‘你想得到吗?秦淮河的第一才女,就躺在我们隔邻作海棠春睡,这是多么了不起的辉煌成就?别人想见她一面而不得,我们却可携美回边荒集去,以后可以朝见夕对。哈!真爽!’燕飞把想责怪他惹祸的话吞回肚子内去,不忍扫他的兴致,淡淡道:‘兴奋得睡不着觉吗?’高彦傲然道:‘我岂是如此道行浅薄之徒,你和刘裕两个不解温柔的人上船后便入房,只有我独力去帮助小诗姐打点搬来的行装,侍候纪小姐。照我看千千不会对你两个有甚么好感,只觉得还是我可靠点儿。’燕飞哑然失笑道:‘你怕我和刘裕跟你争风呷醋吗?我们是看在一场兄弟分上,让你独力去献殷勤。不过我要警醒你,纪千千是固有所求,才曲意逢迎你这荒人小子,若你自作多情,结局不堪设想。’高彦不满道:‘勿要泼我冷水。不过话说回来,我虽然尚未听到她名传天下的曲艺,对她的人品已非常仰慕,架子比丑她百倍的娘儿还要少,完全没有建康名妓一般的流俗习气。他娘的!真奇怪!你或者以为我说谎,事实上我对她并没有非分之想,只希望多亲近她,为她办事。’接着又稍作犹豫,然后似忍不住地凑到燕飞耳旁道:‘我反觉得小诗姐很有骚劲儿,很想亲她的咀,看她会否拿刀子来杀我?’燕飞没好气道:‘人家可是正经姑娘,你最好检点些,不要拿边荒集那一套用在她身上。’高彦啐道:‘你当我高彦是傻瓜吗?我最了得的是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刚才我不知多么谦恭有礼,她小诗姑娘要我去东我便去东,往西便朝西走,大家不知多么融洽。我想好哩!到边荒集后,我便包阮二娘的边城客栈的东厢来安置两位佳人。若她恃着有祝老大撑腰敢说半句不,你便给我去扫场。记着纪千千也是你的贵宾,今趟你要免费服务。’燕飞讶道:‘阮二娘只看银两做人,你肯付钱,她怎会不答应?’高彦毫无愧色道:‘长期居住,阮二娘当然要打个折扣。他奶奶的!阮二娘一向看不起我,今次我携美而回,怎到她不对老子刮目相看。’燕飞心神落到怀里的《参同契》,心忖若不在返回边荒集前找出融合阳神阴神之法,肯定届时一榻糊涂。道:‘夜哩,回房睡吧!否则明天你怎够精神去讨好人家主婢呢?’最后一句话比甚么话都更见效,高彦立即滚蛋大吉。
    天明时分,风帆出秦淮入长江,顺流而下,于出海前转北上邗沟,朝淮水驶去。
    驾舟的头子绰号叫‘老手’,是北府兵中数一数二的驾船老手,对江南河道了如指掌,十五名手下均是精通操舟与水性的人,知道纪千千肯坐上他们的船,人人感到光宗耀祖,更是小心卖力。
    刘裕和高彦熟睡如泥之时,燕飞已来到甲板,到船尾呼吸几大口新鲜的河风,整个人的感觉焕然一新。他昨晚没合过眼,至少把半本《参同契》连谢安的注释硬啃下去,便像开辟出一个令他思域扩阔的新天地,个中苦乐得失,只有他冷暖自知。
    ‘我的燕公子!’
    燕飞大吃一惊,别头瞧着含笑来到他身旁,潇洒写意中带着点放纵味道的纪千千,不禁皱眉道:‘甚么我的燕公子?小姐不怕听入别人的耳,会生出误会吗?’纪干千深吸一口河风,闭上美目,心神俱醉的道:‘真香!这是从边荒集吹来的风。噢!刮遍整个边荒的长风。’接着睁开眸子,有点懒洋洋的瞧着燕飞道:‘别人要怎么想?我没有兴趣去管,没有兴趣去理会。你不是奴家的护法吗?千千不说‘我的燕公子’,难道唤‘你的燕公子’吗?’燕飞开始感受到纪千千的‘威力’,她是很懂玩游戏的,也很懂得享受生活。不像他们过惯刀头舐血的日子,不懂像她般把平凡不过的事,弄得生趣盎然。她向你撒娇嗔,是你的福气。
    还有甚么好说的,燕飞苦笑道:‘我又没有拒绝提供保镖的服务,为何要刚起床便来提醒我?’纪千千‘噗哧’一笑,白他一眼,眼内的喜色,即使燕飞也看得有些儿惊心动魄,那种感觉活像打情骂俏,可是一切就是那么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
    燕飞心中奇怪,自己向来并不容易和人在短时期内熟络。可是纪千干几句说话,加上一个甜笑或眼神,自己的堤防便象冰雪般溶掉,与她说话真是人生的乐趣,难怪建康城的名士如此为她倾倒迷醉。连天下第一名士谢安亦难以身免。
    没有纪千千的秦淮河,再不是以前的秦淮河。
    纪千千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道:‘你在想什么?’燕飞沉吟片刻,勉强找到说话,道:‘你到边荒集的决定,究竟是筹谋己久,还是临时的决定?’刘裕此时也来到纪千千的另一边,加入他们的话局。
    纪千千显然心情极佳,笑道:‘刘公子昨晚睡得好吗?’刘裕苦笑道:‘我苦思一晚,根本没有睡过。’燕飞忘记了向纪千千提出的问题,讶道:‘因何这般烦恼?’刘裕双目射出锐利的神色,隔着纪千干一眨不眨的盯着燕飞道:‘因为我不想到边荒集是去送死,所以要多花点心神。’燕飞微笑道:‘只看你的眼睛!便知你老哥成竹在胸。何不说来听听?’纪千千柔声道:‘千干是否须告退呢?’
    刘裕微笑道:‘小姐留步,因为在我的大计中,你也是其中一环,且是最重要的一环。’纪千干愕然道:‘我?’
    刘裕不再理会她,朝燕飞道:‘今次到边荒集去,事实上目标颇为含糊,此是兵家之大忌,所以首先我们要定立明确的目标,此事至关紧要。’燕飞点头道:‘刘兄这番话非常有见地,如何可以把目标明确化呢?’刘裕沉声道:‘我们的目标是要统治边荒集。’燕飞失声道:‘你不是说笑吧?边荒集四分五裂,人人只顾私利,帮会则势力对峙,荒人一盘散沙,除非杀尽所有人,或把所有人赶跑,否则如何统一边荒集?’纪千千听得瞪大眼睛,精神贯住,显然大感有趣好玩,却没有半丝害怕。
    刘裕道:‘所以我们必须有最佳的策略,而这更是我断然随你们去边荒集的原因。我们这个组合,是天衣无缝的组合。边荒的第一剑手,边荒的首席风媒,加上我刘裕的兵法韬略,冠绝秦淮河的绝色美人,若能联手纵情发挥,肯定是无敌的。’纪千干喜孜孜的道:‘千千也有分儿吗?’
    刘裕终望向纪千干,从容道:‘千千小姐当然难以置身事外,除非你现在立即掉头回建康去。我们的成败,等若你的成败。’纪千千秀眸射出灼热的艳光,小心翼翼的先瞥燕飞一眼,轻轻道:‘奴家可以做甚么呢?’刘裕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道:‘在燕飞和我的武力支持下,千干小姐是我们的外交大臣,专责以柔化刚,笼络整个边荒集的人。由帮会的龙头老大,至乎做粗活的荒民,那是我和燕飞肯定做不来的事。’燕飞心赞刘裕果然不负谢玄的栽培,妙想天开下竟给他想出这么一个计划来,那是他燕飞从没想过的。
    刘裕目光移往燕飞,欣然道:‘要争取民心,必须清楚让群众晓得我们统治边荒的理想。经符坚北伐军的一场大闹,更增添荒人对南北政权的恐惧和憎厌,此为人心所向。所以我们若能订下目标,锁定要为群众争取的是保持边荒集自由放纵的特色,不让任何势力介入,又或一帮独霸,最后所有人都会站到我们这边来。而千千小姐便是我们的代言人。’纪千千雀跃道:‘目标如此远大,千千当然义不容辞。唤人家作千千好吗?再不要小姐前小姐后的,令人记起雨坪台的日子。大家是战友伙伴嘛。不过人家有一件事和你们商量,是千千的一个梦想。’刘裕差点要抓头,显然无从猜测纪千千芳心的梦想,道:‘我们在洗耳恭听。’纪千干目光异采涟涟,投往晴朗的蓝天,锁定一朵冉冉飘飞、自由自在的白云,神驰意愿的道:‘千千要改变边荒集的风气,把那里所有妓院变成只出卖伎艺不出卖灵魂肉体的地方。’刘裕和燕飞听得面面相觑,她的梦想等若要嗜爱肉食的荒民,全体改行吃斋茹素,是根本没有可能的事。
    燕飞进一步了解纪千千,她确是与别不同的女子,难怪受不了建康人人沉溺酒色的生活方式。
    刘裕见燕飞没有丝毫援手之意,只好自行应付。眉头大皱的道:‘照我的体会,边荒集的青楼一向贯彻卖身却没艺可卖的宗旨作风,千千的梦想怕难以实现。’纪千干笑意盈盈的审视两人,兴奋的道:‘我可比你们更明白她们,可以有得选择的话,她们为何要出卖身体?我便是到边荒集去向她们提供选择。’燕飞哈哈笑道:‘若千千真的梦想成真,高彦第一个要找你拚命。’‘甚么?甚么?燕小子你是否在说我的坏话,我怎会找千千拚命?’三人愕然瞧去,高彦正气冲冲跨出舱门,朝他们走来。
    纪千千欣然道:‘千千第一个要改变的人,便是高公子。’高彦一头露水的来到三人前,搔头道:‘我不够好吗?千千因何要改变我。’刘裕忍着笑道:‘干千要改变的是你到青楼买身不买艺的陋习。’高彦显然还不明白、一呆道:‘这有甚么问题?’燕飞心中充激轻松愉悦的感觉,纪千千的加入,把‘统治’边荒集的危险任命化为浪漫有趣的情事。他一生人最厌倦的是斗争仇杀,然而自身却不能幸免其外,刘裕的策略固是异想天开,纪千千的目标更是匪夷所思,把凶险无比的事大幅淡化,颇有狂想爱闹的味儿。
    纪干千认真的道:‘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既然得到你们支持,千干又颇有积蓄,我便先在边荒集开设最大的青楼,楼内姑娘只卖艺不卖身,若能同样赚钱,岂不是正提供她们另一个选择吗?’高彦终于明白过来,失声道:‘这样的青楼,在边荒集不用三天便要关门大吉。’纪千千不悦道:‘高公子怎会是这种人呢?’高彦忙赔笑道:‘我当然不是这种人,千千开青楼,我天天去光顾。’刘裕叹道:‘可惜边荒集只有两种人,一种光顾青楼,一种过门而不入。而光顾青楼的人中,只有高彦一个人肯改邪归正。其他仍只是对青楼姑娘的身体感兴趣,肯一掷干金。’燕飞笑道:‘我却对千千的提议感到新奇有趣,横竖我们要大干一场,把边荒集翻转过来,不计成败。何不在这方面看千千的手段。有很多事情的发展都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的。’纪千千大喜道:‘终于有燕公子支持人家哩!’刘裕哑然笑道:‘燕飞说得对: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理想,只要曾尽过力,便对得起自己。我也同意千干的做法。’高彦又糊涂起来,道:‘你们在聊甚么?因何会说及这方面的事?’纪千千踏前一步,移到舱板边缘,望往长河尽处,轻轻吁出一口气道:‘千千活了十九个年头,首次感觉到生命可以是如此有意义和充满生趣。这艘帆船载着我们深入边荒,向边荒最神秘和危险的城集进发,而我们的目标却是要改变边荒集,令它成为中土最自由和公义的地方。伴随千千的有北府兵中冒起最快的英雄,边荒集最有名气的风媒,更有边荒集最出色的剑手,想想也教人神驰意飞。’高彦愕然道:‘自由和公义?这似乎从未在边荒发生过。’纪千千别转娇躯,面向三人,秀脸透出神圣的光辉,秀眸却充满野性放任的灼人炽热,柔声道:‘我们是要征服边荒集,而不是让她征服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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