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6卷第一章初试啼声
    眼前的局面,是刘裕最不愿见到的,一旦公然决裂,双方间再无转圜余地,一切只能凭武力解决。
    汉帮现在人多势众,若倾全力来围攻,他和燕飞或可突围逃走,高彦虽身法灵巧,却已非常勉强,其他人包括实战经验远远不足的纪千千必无幸免。当然他和燕飞决不是肯舍友保命的人,最终必是力战而死,全军覆没。
    燕飞非常高明,先一步察觉敌人在高处埋伏箭手,故单人匹马前去挨箭,可是这并不能改变接踵而来的发展,血战终不能免。
    在淝水之战前,燕飞对边荒集的势力早生出制衡的作用,可以说一天有燕飞坐在边荒集第一楼上层平台喝酒,便没有人敢太过放肆。现在汉帮的祝老大得到江海流撑腰,再不愿呆守下去,务必要去燕飞而后快,那他便可借淝水之战后,南方汉人势子转盛的情况,独霸边荒集,凌驾于北方胡人诸势力之上。
    想到这里,刘裕握上刀柄,决意死战,杀得一个是一个,杀得一双便一双。
    燕飞此时心中全无杂念,他感官的灵锐度在刹那间提升至巅峰的状态。他不但掌握到每一个箭手的位置,每一支箭射来的角度、速度和力度,还感应到曾被符坚用作行宫的汉帮总坛内隐藏的敌人,晓得不论自己是否被乱箭射杀,他们均会蜂拥而出,血洗东门大街。
    燕飞一声长笑,喝道:‘好胆!’
    蝶恋花化作绕身疾走的激电精芒,应被改称为‘金丹大法’的奇异真气,遍游全身,由电光火石般高速的意念控制,随念而发。因为阴神阳神已被金丹联结起来,日月合壁,丽天照地,再没有谁主谁副的恼人问题。
    剑锋千变万化,但劲道却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手法,在或挑或拨或卸或移间,把左方射来的箭矢改变方向射往右方高处的敌人,右方的亦礼尚往来,顿变成左右互射的诡奇状况。
    庞义、刘裕、高彦、纪千千等全看得目瞪口呆,这刻的燕飞像变成另外的异物,整个人竟通透明亮起来,似虚似实,如真如幻,那种莫之能侧的感觉,肯定是人人未见过,他们再‘捉摸’不着燕飞。
    功力次于刘裕者,此时更生出错觉,就像利剑稍触燕飞绕身疾走的‘金光’,箭矢便会掉头反射,谁发的箭都要自身承受。
    刘裕心中响起燕飞的答覆:‘任遥再次遇上他必死无疑!’的豪情状语,隐隐想到的是可能就在此一刻,燕飞正开始举步朝‘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拾级登阶,只要他能在边荒屹立不倒,宝座便是他的了。
    汉帮总坛大门洞开,一位比燕飞尚要高少许的中年大汉,不用说也知是祝老大,领着十多名汉帮首领,跨槛而出。
    ‘叮’!
    刚巧有一枝箭碰上燕飞的蝶恋花,竟不是送往对面高处的敌人,而是似开小差般,溜向中年大汉的胸口,后发先至,反得到最先抵达敌人的殊荣,巧妙至令人难以置信。
    祝老大也是了得,喝了声‘好!’,竟然那么一手往此冷箭抓去,丝毫不避,有如赌徒在赌桌上倾尽所有,博他娘的最大一铺。
    祝老大五指紧执着箭身,竟仍在他掌内火辣辣的滑钻了三寸,差半寸便到达他胸口,正暗松一口气,胸口却如遭雷殛,以他的功力,仍吃不消,往后挫退三步,撞得后面的手下东倒西歪,才终于立定。
    '东门大街'两边高处的箭手,纷纷中箭,倒跌瓦面,但无一是箭中要害,都是臂、腿一类不会致命的地方,让人晓得每一箭均是瞄准而发,只此便没有人肯相信,偏又是眼前的事实。
    入侵祝老大经脉的灼热真气,迅速消退,但在意料之外,代之而起是一阵奇寒,祝老大终禁受不起,全身打了个冷颤,晓得已因燕飞的见面礼,受了不轻的内伤。
    ‘锵’!
    剑回鞘内。
    燕飞像没发生过甚么事的,悠然步至脸上再没有半点血色的祝老大前,微笑道:‘是战是和?由你祝老大一句话决定。我会撇开一切,单以你老哥为最终目标,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祝老大认为这是最好得解决办法吗?’刘裕等仍在发呆,想不到燕飞厉害害至如此程度,不但反守为功,还完全镇住场面,不负边荒第一剑手之誉。
    连一直因害怕而躲在车厢里的小诗,也学她的小姐般,从另一边窗帘探头出来看热闹。
    边荒集的荒民们,开始透过门缝窗隙,或从横街小巷探头探脑,目观耳听。
    祝老大从阶台上视阶下的燕飞,勉强压下伤势,沉声道:‘边荒集再非以前的边荒集,燕飞,你识相的就登车离开边荒集,永远不回来,否则有一天会后悔莫及。’燕飞懒懒闲闲的微笑道:‘只有一个方法证明边荒集不是以前的边荒集,就是由祝老大你允诺决一死战。’祝老大感到燕飞的精神和气势正把他锁紧锁死,只要自己一声喊杀,燕飞必尽一切力量追杀自己,自己手上有多少人也不管用。这个想法令他整条背脊寒渗渗的,忽然间他晓得燕飞再不是以前那个燕飞。以前的燕飞他已惹不起,何况是现在的燕飞?江海流的支持在此一刻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祝老大神色转厉,盯着燕飞道:‘好!我们走着瞧!’说罢一拂衣袖,掉头返回门内去,众手下连忙紧随,还‘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一声怪叫,响自高彦之口,只见这小子一个觔斗翻在燕飞身旁,举臂嚷道:‘边荒集还是以前那个边荒集,一切都没有改变。’五辆骡车停在本是第一楼所在,现在则为一片烧黑布满碳屑残木的空地。燕飞像凭吊被遗忘的古迹般举步到楼址的中心,转过身来,向立在一旁的高彦、刘裕、纪千千主仆、庞义和他余下的七名伙计兄弟道:‘没有第一楼的边荒集根本不成其为边荒集,我们要立即进行重建,继续卖边荒第一名酒雪涧香。’纪千千鼓掌道:‘千千全力支持。’
    ‘千千’两字一出,登时惹起四周远处看热闹的狂悍荒民纷纷议论,只恨纪千千仍是重纱掩面,不教人得赌芳容。
    庞义颓然道:‘我们八个人曾以两个月时间四出砍来上等木材,又以一个月时间送到这里来,却一股脑儿给祝老大没收了去,我想据理力争,还给祝老大扫出门来,毒打一顿。’高彦接口道:‘幸好尚剩下五辆运送木材的骡车,郑雄他们迫于生计,遂把骡车改装为客货车,在城北拓跋鲜卑族的势力保护下,开了个骡车店,讨点生活。祝老大顾忌拓跋族,尚未敢过份干涉。’燕飞从容道:‘再等三个月太久哩!我没有这个耐性,我会教祝老大把抢去的木材呕出来。’刘裕摇头道:‘若祝老大再次屈服,他的龙头老大亦不用当了,我们等若逼祝老大立即开战。’燕飞摊手道:‘尚有更好的方法吗?’
    纪千千柔声道:‘千千有个提议。’
    众人讶然朝她瞧去,均想不到还有甚么好法宝。
    纪千千轻笑道:‘千千是第一楼的外交大臣嘛,眼下当然要由我出马,让早被燕公子吓破胆的祝老大有下台阶的机会。他可以说是给面子给千千的爹,而不是怕了你燕飞。’小诗一颤道:‘小姐!’
    纪千千拍拍小诗肩头,安慰道:‘不用害怕,别忘记你小姐亦懂舞刀弄剑。’刘裕挨着骡车,拍腿道:‘此着妙绝,且一定行的通。因为若千千有甚么三长两短,祝老大肯定做不成人。’高彦忧心忡忡道:‘若祝老大把千千软禁,我们又如何是好?’燕飞沉吟道:‘若不想大流血,此确为可行之计,给个天祝老大作胆,他也不敢待慢玄帅的干妹子,因为玄帅现在已成最能左右边荒集存亡的人。我们千千小姐正好开始发挥她的神通。’纪千千喜孜孜的道:‘‘我们的千千小姐’!说得真动听,千千现在立刻去见祝老大,先正式投贴拜门,这方面你们该比我在行。’高彦义不容辞的道:‘千千请立即修书一封,让我送往汉帮。’纪千千着小诗取来文房四宝,神情兴奋道:‘今次确是不虚此行,我还有一个小提议。’庞义不但佩服她的胆识才智,更感激她肯纡尊降贵去见祝老大,闻言欣然道:‘只要是千千小姐的提议,我们们定会尽力办到。’纪千千指着楼址后面的荒园,道:‘我们就在那里扎营暂居如何,正可以日以继夜的进行重建工作。’高彦抢在庞义之前答应道:‘这个容易,我们立即去张罗'蓬帐,包管又大又舒服。’刘裕心中愈来愈明白,纪千千到边荒集来,是不想重过在建康时养尊处优的日子,尽情尝试新的生活方式,即使捱苦亦在所不计,希望她不是借折磨自己用以忘情吧!
    燕飞一声长笑,油然朝藏酒窖的方向举步,道:‘千千想立营便立营,不过却休想我奉陪。哈!藏酒之窖是吾家,天下间还有比睡在装满雪涧香的酒坛间更写意吗?’燕飞坐在酒窖入口石阶处,享受着品尝美酒的写意和滋味,庞义于他左方坐下,欣然道:‘幸好你回来了,否则我真不知如何在边荒集混下去?’燕飞顺口问道:‘你究竟弄甚么鬼?砍菜刀怎会留在树干上?
    庞义露出犹有余悸的的神情道:‘当时我们遇上一群小贼,匆忙逃生,混乱间掷刀退敌,幸好跑的快,逃过大难。’燕飞捧起酒坛再喝一口,心中感触丛生,若不是庞义掷不中敌人而掷中大树的砍柴刀,他当不会进入荒村,更不会遇上任遥,致有吞下‘丹劫’的事情发生,竟因祸得福,似是冥冥之中,确有气数遇合的存在。
    庞义道:‘现在刘裕已陪千千小姐和小诗到城北向胡人选购营帐,高彦向祝老大投拜帖,其他兄弟则忙于卸货,把千千的大箱子送到后院去,忽然间边荒集又再充满生机和乐趣,老哥我真的很感激你,希望祝老大识相点,大家和平共处,让一切回复旧观,怎都胜过不停拼个你死我活的。’燕飞倚着石壁,闭上双目,轻吁一口气道:‘淝水之战前和之后是两个不同的时势,一切要重新定位,更必须重新寻找诸势力间新的平衡点。而边荒集已成天下列强必争之地,混乱复杂的变化可以想见。我们回来是要建立边荒集的新秩序,你要有心理上的准备。’庞义笑道:‘只要有你燕飞坐镇,对我来说便一切太平。不知是否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到别处去总觉不惯,天下还有那一个地方比这里更热闹的?南北货物应有尽有,但若由一帮独大,垄断一切,边荒集将失去它独有的特色。’燕飞道:‘现形势如何?’
    庞义道:‘由于对符坚屠杀和奴役荒人的仇恨,氐帮已给驱逐,现在势力最大的胡人是鲜卑族和羌族,鲜卑族又分作两帮,一为拓跋族的夏侯亭率领的飞马会,一为以慕容战为首的北联帮;再加上汉帮,四大势力瓜分了边荒集,其他较次的匈奴帮和羯帮只能依附他们而生存。’燕飞睁开虎目,沉声道:‘那道拦河铁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庞义苦笑道:‘是祝老大立威的第一步,把码头划分为南北两部份,现在汉人势盛,胡人惟有忍气吞声,不过胡人一向好勇斗狠,早晚会出事。’稍顿续道:‘东门大街已成祝老大的地盘,谁都不敢插足到这区域来。前天祝老大下令东区所有人均要向他纳地租,由下月初一起始逢月头缴银,在边荒集尚是首次有人敢如此斗胆,可知祝老大是如何横行霸道。’燕飞哑然笑道:‘此着祝老大走错哩!到边荒集来的人,正是要逃避那苛政重税,而他却蠢得把这一套搬到边荒集来,肯定是自取灭亡。他的事暂且撇到一旁,你须多少天完成重建的工作,我很怀念以前那张私家桌。’庞义道:‘即使你这懒鬼肯帮手帮脚,再加上刘裕和高小子,没有两、三个月休想完工。’燕飞摇头道:‘太久哩!我们须在一个月内建起新的第一楼,横竖千千财力充裕,多请些人不成吗?’庞义颓然道:‘你燕飞不怕祝老大,别人可怕得要命。你不是曾在码头雇挑夫骡车,结果如何?最怕是祝老大不准商铺和我们做买卖,诸胡又怕买不到由祝老大控制来自南方的粮货而不予我们方便,我们便会被完全孤立。’燕飞头痛道:‘照你这么说,即使第一楼重开,也没人敢来光顾。’庞义苦笑道:‘事实如此,我看最后仍是要仗武力来解决,看谁的刀子够狠够快。’燕飞摇头道:‘敌众我寡,怎行得通?’
    庞义道:‘那第一楼不建也罢,颍水南道的控制权操纵在祝老大的手上,所谓巧妇无米难为炊,重建后的第一楼只是空壳子,或可供神仙来吸风饮露。’燕飞笑道:‘不要气馁,万事起头难。告诉我,你怕祝老大吗?’庞义道:‘有你燕飞在,我怕祝老大个娘!’燕飞拍腿道:‘就是如此!我可以把向你提供的保护扩大至所有肯与我们做交易的人,就由招聘建楼的壮丁开始。’接而欣然笑道:‘告诉我,祝老大除了他的汉帮总坛外,尚有甚么直接经营的生意?’庞义道:‘最主要是两个赌场和一间钱庄,都是最赚钱的生意,不准别人染指。’燕飞好整以暇道:‘祝老大向我们施下马威不成,现在好应轮到我们向他施下马威啦。’庞义骇然道:‘你是要去踢场吗?’
    燕飞胸有成竹的微笑道:‘踢场确是踢场,不过踢场也分很多种。祝老大既打开大门做生意,便不得不讲江湖规矩,我先弄得他两间赌场关门大吉,再向他的贼钱庄下手。我要兵不血刃的让祝老大投降屈服,恢复边荒集无拘无索的好日子。’庞义担心道:‘我不知你有什么绝活如此了得?不过祝老大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人,我肯定他会向江海流哭诉,着他派出高手来收拾你,最后仍要看谁的拳头够硬?’燕飞道:‘以一来一回计算,待到江海流派人来援,该是十天之后的事,有这十天的时间,足够我们把形势扭转过来。你甚么事也不用理会,只须尽快进行重建。其他的事交给我和刘裕来负责。不要低估刘裕,此人是大将之材,得到谢玄全力支持,必要时可调一支水师来镇守边荒集,明白吗?’庞义燃起新的希望,立即精神起来,‘谢玄’两字比甚么更管用。
    燕飞缓缓闭上眼睛,道:‘老子现在酒意上涌,要好好的睡他奶奶的一觉,勿要吵我。唉!终于回家哩!相信我,明天一切都不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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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卷第二章野火晚宴
    燕飞睁开虎目,发觉自己仍揽着酒坛,坐在石阶挨着阶壁,纪千千没有掩盖的绝世娇容,如喜如痴,出现眼前。这位名著天下的美女像示范表演建康时尚仕女装扮般,换上另一身便服褂裙,俏脸薄施脂粉,美得令人不敢直视。可是她却似全不顾整洁与仪态般,就哪么坐到高一级的石阶处,指指燕飞怀内的酒坛,轻轻道:‘给千千喝-口雪涧香好吗?人家尚未尝过滋味呢?’燕飞反觉得纪千千放纵的时刻,是她最动人的时刻,闻言不由心中一荡,别头瞥一眼整窖藏数以百计装满雪涧香的酒坛,心忖,放着如许多选择,焉何偏要选自己喝过的一坛。他一向洒脱而不拘小节,单手捏着坛颈,提起酒坛,送到她面前,另一手拔开塞子。
    纪千千双眸闪亮,小鼻微皱,轻呼道:‘真香!’双手捧坛,举坛齐眉,凑上香唇,‘咕嘟’的喝了一大口,接着把坛子放到膝上,闭上美目,叹道:‘边荒集真好!’燕飞哑然失笑道:‘你喝的是雪涧香,而非边荒集。’心中却在想,纪千千等若间接亲了他一口。
    纪千千俏脸抹过一阵霞彩,有点不胜酒力地白他一眼,又把酒坛送回燕飞手上,看着他连喝两口酒,情不自胜的道:‘有分别吗?庞大哥说,只有边荒集十多里外白云山的仙涧神泉,方可酿制出雪涧香,其他地方的泉水都不成,这叫人杰地灵,是边荒独有的,人多的地方便没有不受搔扰的纯净清泉。’燕飞仰望出口外的夜空,道:‘我睡了多久?现在是甚么时候?’纪千千欣然道:‘睡得是福,现在是入黑后半个时辰。我们不但已竖起八座营帐,还向拓跋族购得新鲜羊腿,高公子他们正准备篝火,并着千千来邀请燕公子参加到边荒集后第一个烤羊宴呢。嘻!你挫折祝老大的事传遍整个边荒集,我们到哪处去都有大批人跟着指指点点!很好玩哩!’燕飞呆看她好半晌,到纪千千不解地现出询问的目光,方解释道:‘若在未见千千前,有人向我说,纪千千像我现在亲眼见到的如此这般模样,我肯定不会相信。’纪千千娇媚地横他一眼,呼一口大气,缓缓道:‘离开建康,我像把生命重新掌握在自己手裹,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建康犹如一个无形的大囚牢,繁锁是名门望族的流风陋习,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商贩豪强,均不能免。所以人家要逃出来哩!还要逃到他们最不屑一顾的荒野地方。衔上人人说粗话,看我们女儿家的目光更直接大胆,小诗便接受不来,不过甚么事日子过久了是会习惯的,小诗很快将会发觉边荒集的迷人处。’接着抿嘴笑道:‘最想不到是谦虚朴实的刘爷,忽然变得凶巴巴的,一副横行市井的恶模样,有人想挨过来,一脚踢得那人滚了几个觔斗,又挥刀斩掉人的发髻,竟没有人敢吭一声!若千千是他,也感痛快。’燕飞笑道:‘谁叫他要做两位娇滴滴美人儿的护法,再过些时,当本地人清楚你们的底细,包保你们即使在街上走动,也没有人敢多看半眼呢。’纪千千欢喜道:‘全托燕爷的雄威,拓跋族的人外貌虽吓人,可是知道我们是燕爷的朋友,不知多么热情周到。’燕飞嗅到空气中烤肉的香气,问道:‘祝老大收到你的拜帖后如何反应?’纪千千得意的道:‘你不知自己足足熟睡近两个时辰吗?人家早见过祝老大,得他承诺明早会把木材归还呢。’燕飞长身而起,哈哈笑道:‘好一个祝老大,能屈能伸,明白最上着为拖延时间,哪我便将势就势,在他以为自己今晚可赢取最后一铺前,多输几手。’轮到纪千千呆看燕飞,回到家来的燕飞,像忽然变成另一个人,她再不了解他。
    燕飞跟在纪千千娇躯后,步出藏酒窖,在边荒集的壮丽星空下,一堆篝火熊熊燃烧,高彦、庞义等正动手烧烤涂满酱汁的羊腿,香气四逸。
    刘裕和一个威武结实的胡族年轻男子说话。
    胡族年轻武士倏地别头,目光像箭矢般朝燕飞射来,接着露出灿烂的笑容,现出上下两排雪白的牙齿,充满健康的感觉,叫过来道:‘燕飞!你没有给祝老大骗倒吧?’说的竟是流利的汉语。
    燕飞感到后方东门大街处人声鼎沸,不过已无暇理会,迎上对方锐利的目光,现出因料想不到而来的惊喜神色,欣然道:‘你自己怎么看呢?’纪千千识趣地退往一旁,让燕飞与老朋友叙旧问好。
    胡族武士的眼睛像只看到燕飞一个人,举步朝他走来,摇头笑道:‘已多少年没有见面哩!刚才我一眼朝你瞧去,发觉当年的小燕飞已成长哩!再没有人可以难倒他。’燕飞趋前一把将他拥个结实,两人互相审视,对视大笑,充满久别重逢的愉悦。
    刘裕也看得心中欢喜,更佩服谢安和谢玄请出燕飞来平横边荒集的各方势力,实是独具慧眼。因为只有燕飞此身具汉胡两方血统的人,始能同时被双方接受。
    燕飞见到老朋友,不单晓得拓跋圭对边荒集的重视,更清楚以北区为地盘由拓跋族主掌的飞马会,其会主夏侯亭只是个幌子,真正主事者正是眼前的拓跋仪。他不但是拓跋圭的堂兄,他们幼时的玩伴,更是拓跋族年青一代的一等高手,被称为‘刀矛双绝’,骑射功夫非常出色,武功尤在拓跋圭之上。拓跋圭不让他出头当会主,而在暗里指挥,该是不想让现时的靠山慕容垂生出警觉。
    拓跋仪微笑道:‘个许时辰前,祝天云秘密拜访北骑联的慕容战,接着祝天云结集手下,不用我说小飞也该知道祝天云的蠢脑袋内转的是甚么念头吧?’纪千千‘啊’一声娇呼起来,大嗔道:‘祝老大怎可以这样不讲口齿,他是亲口答应千千明早把木材送回来的。’刘裕来到拓跋仪身旁,冷然道:‘千千勿要忘记现下是在甚么地方,祝老大并没有答应今晚不来突袭我们。找敢保证,祝老大不会伤你半根毫毛,他要杀的人是燕飞,若杀不死燕飞,惟有乖乖的把木材送回来。哪时整个边荒集都知道当家的人,是燕飞而再非祝老大。我们能否征服边荒集,还看今夜。’纪千千往燕飞瞧去,他保持笑容,神态出奇地轻松,好像一切全在他掌握内,哪种说不出胸有成竹的风采,透射出不能改移且有庞大感染力的信心,构成充盈魅力的神韵。纪千千看得芳心一颤,再说不出话来。
    拓跋仪放开燕飞,目光首次投往纪千千,后者虽已重新挂上面纱,掩盖玉容,可是其曼妙的体态,足令拓跋仪生出惊艳的感觉,两手改为抓住燕飞双肩,微笑道:‘千千小姐请放心,谁要惹燕飞?都得问过我拓跋仪!倘若燕飞点头,我会亲率二百精锐战士,与你们并肩作战,荡平汉帮,我早看他祝老大不顺眼。’一种新鲜热辣的感触,浪潮般涌过纪千千的芳心,眼前的一切,是如此地有血有肉,大战正逐渐迫近,而站在他身前的三位男子,无一不是英雄了得的超卓人物,没有丝毫畏惧惊怯,完全置生死于度外。他们予她的感觉,是她从未在建康体验过的,边荒集确是个奇妙的地方。
    燕飞微笑道:‘我并不想以血流成河的场面来为千千小姐洗尘,你老哥乖乖的给我留在北区。而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聚集所有战士,作出可随时出击的姿态,压得慕容战不敢妄动,祝老大则交由我一手包办。’拓跋仪双手离开他宽肩,欣然道:‘明白!我们会跟羌帮送话,请他们勿要卷入此漩涡内。’接着从怀内掏出一捆烟花火箭,递给燕飞,漫不经意的道:‘这可供不时之需,你没有忘记用法吧?’燕飞接过,纳入怀内去,闲情家常的问道:‘小圭好吗?’拓跋仪压低声音道:‘我们刚和慕容垂联手打垮窟咄,慕容垂还封小圭为西单于兼上谷王,却给小圭托词自己年少才庸,不堪为王,把封诏退还,你该比我更明白他的心意吧?’燕飞听得放下心头大石,晓得拓跋圭已清除立国的最大障碍,所以对慕容垂的封赠拒而不受。皱眉道:‘小圭不怕触怒慕容垂吗?’拓跋仪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慕容垂当然不高兴,且生出疑心,派人来说,要我们必须每年春交之际,交出上等战马三千匹。如我们奉行不悖,将变成为慕容垂养马的奴隶,自己根本无力应付疆场,更说不上扩张发展,以后更只能依赖他老人家提供的保护。’刘裕点头道:‘慕容垂此招确是毒辣得很。’拓跋仪似不愿多谈这方面的事,或因刘裕终是外人。微笑向纪千千打个招呼,拍拍燕飞和刘裕肩头,道:‘我要回去打点一切啦。’说罢昂然去了。
    燕飞瞧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头一阵温暖,他可以绝对地信任拓跋仪,不过亦深切体会到要维持边荒集的势力均衡并不容易。挫压祝老大后,以拓跋仪的性格必乘势向慕容战开刀,自己又不能袖手旁观,慕容战也会因仇恨而不肯放过他燕飞,任何一方的胜利,均会打破势力的均衡,带来难测的结果。
    刘裕目光一瞥东大街的方向,苦笑道:‘我颇有将要登场表演的古怪感觉,下一步该如何走?’燕飞回头望去,登时心中唤娘,只见东大街聚满荒民,正隔街遥观他们的情况,约略计算至少有五十至百人之众,难怪如此吵闹。
    燕飞拍拍刘裕肩头,笑道:‘坐下喂饱肚子再说。’刘裕举步往高彦等走去,燕飞正欲随行,发觉纪千千扯着他衣袖。
    燕飞讶然朝纪千千瞧去,在明暗不定的火光映照下,隔着一重薄雾似的面纱内的秀丽花容更见秘不可测的娇艳。
    纪千千轻声道:‘人家有几句话须和你说哩!’刘裕与燕飞交换个眼色,先行去了。
    燕飞摸不着头脑的道:‘甚么事不可以待会说?’纪千千嗔道:‘我要说的话,只可以给你一个人听嘛。’燕飞心忖她不知又有甚么新主意,叹道:‘说出来吧!看我可否办得到?’纪千千现出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黛眉轻蹙道:‘人家不是要献上甚么退敌之计,而是要告诉你,千千忽然忘掉他哩!’说毕横他媚态横生的一眼,娇笑着领先往野火宴的场地去了。
    燕飞有点神魂颠倒的跟在她身后,这种久违了的感觉,好像点燃起他深心处一堆早成灰烬的野火。纪千千的魔力似比他的金丹大法更神通广大。在掩映闪耀的火光衬托下,她动人的背影随着她娇躯移动款摆摇曳,是那末的轻盈写意。他感到这位与别不同的美女,芳心内积蓄隐藏着火辣的感情,而一旦释放出来,可把任何精纲化作绕指柔,冲破一切障碍堤防。哪究竟会是怎么样的滋味儿?
    小诗坐在庞义特为她搬来的木箱子上,斯文淡定又有点羞怯的吃着高彦切割出来分给她的一片羊腿肉。其他人则团团围着篝火,坐地分享烧烤的成果,充盈自由自在的生活气息。
    纪千千在小诗旁坐于箱子上,脱掉面纱,接过庞义献上的羊腿肉,赤手拿着狠狠咬嘶了一口,动容道:‘庞大哥的手艺真了得,建康高朋楼的烤羊肉也远及不上。’庞义得美人赞赏,笑得合不拢起大嘴来,见纪千千晶莹如玉的纤手沾满酱汁羊油,向正盯着纪千千国色天香花容的一众手下兄弟喝道:‘还不去打桶清水来,供千千小姐濯手之用。’郑雄和另一兄弟小马忙兴奋地到后院的水井打水去了。
    刘裕回头一瞥隔了二十多丈,不敢逾越半步的看热闹荒众,目光回到在他身旁坐下的燕飞处,苦笑道:‘你比我更明白他们,他们究竟想干甚么?为何只聚在一处看猴戏的看我们。’庞义笑道……‘这是荒人的不成文规矩,只聚在一处看热闹,不碍手碍脚下,谁都不可以拿他们来出气。’纪千千失望的道:‘我还以为他们是来支持我们的。’高彦哂道:‘荒人只会顾着自己本身的利益,不过他们当然希望我们的燕老大打垮他们的祝老大,因晓得燕老大是出名的不管他人的娘。他们会聚在那里,直至燕老大和祝老大分出胜负,方肯回家睡觉。’小诗抿嘴笑道:‘燕老大?旋又觉得自己失口,红着小脸垂下头去,避开高彦。
    纪千千又发奇想,道:‘我们若能把他们争取过来,便不用哪么势孤力弱哩。’庞义颓然道:‘边荒集人人自私自利,只会坐享其成,要他们拿命出来博,想也休想。’纪千千摇头道:‘千千可向他们痛陈利害,有我们的燕老大和刘老大牵头,大家团结一敦,兼且得拓跋族的支持,必可令祝老大不敢妄动。’庞义苦笑道:‘小姐太不明白荒人哩!’
    刘裕见燕飞目光凝视跳动不停的火焰若有所思,问道:‘燕老大在想甚么?想得那么入神的?’燕飞仍在情不自禁的咀嚼着纪千千‘我忘掉他哩’的合意,心忖自己是否已对纪千千生出爱意?而纪千千又是否向他示爱?想得一塌糊涂。闻言哑然失笑道:‘找在想刘老大你究竟有甚么奇谋妙计,以应付眼前困局?’刘裕愕然道:‘你不是成竹在胸吗?我给老庞的烤羊腿完全迷倒了,何来闲情去想其他的事?’纪千千‘噗哧’笑出来,白两人一眼,弄得两人心跳加速,娇媚的道:‘唉!两个这样你推我,我推你的龙头老大,教我们做小卒的该怎办好呢?’燕飞欣然道:‘好!’我燕飞便暂当一晚老大,刘老大你留守此处,保护所有人。照我看,最好把箱子叠高,团团围着酒窖,用以遮挡箭矢,必要时退入窖内,死守入口。’接而从怀内掏出拓跋仪交给他的烟花火箭,道:‘只要发射红色的烟花火箭,我和拓跋仪均会赶来,希望祝老大有自知之明,不敢来搔扰我们千千小姐的安宁吧!’笑着站起来,道:‘高彦随我走一趟,让我们往祝老大的赌场赌上几手,以增加第一楼库房的收入。’众皆愕然。
    燕飞向纪千干微笑道:‘千千小姐的提议总是非常管用,我现在就去把整个边荒集的人心争取过来,迈出我们征服边荒集的第一步。’向像呆头鸟的高彦招手后,转身昂然朝聚集的荒众轻松的举步,高彦忙追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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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卷第三章风虎云龙
    夜幕低垂下,十多骑快马沿颖水疾驰,转入东门,汉帮总坛东广场的大木门立即敞开,把来骑迎入,再关上大门。
    汉帮总坛原为项城总卫署,占地颇广,分五重院落,两个阅兵广场,虽在淝水之役受到损毁,却不严重,在汉帮的人力物力支持下,已大致回复旧观。事实上片瓦不留的只有第一楼,哪叫她是集内唯一的全木构建筑。
    众骑从侧道直奔后院,祝老大和几个心腹手下早在那里等候,他的目光落在领先的骑士身上,现出喜色,竟抢前为其牵马,欣然道:‘文清小姐来得合时。’被称为文清小姐的表面是真的看不出是个雌儿,一身武士打扮,头扎英雄髻,虽然入鬓的修长黛眉充盈着女性的美态,可是轮廓分明,鼻子高挺,双目深邃有神,身型英挺修长,一派俊俏郎君的模样。
    与她同行的十三名骑士,人人形相各异,佩带各式各样的兵器,从刀、剑、枪、矛,至乎钢钩,独脚铜人等奇门兵器,明眼人只须看一眼,便知这批人无一庸手。
    女扮男装的美女飞身下马,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上挂着个高两尺阔一尺的小盾牌,腰佩的是长尺半的‘匕刃’,令人感到她长于埋身搏击之术。一寸短、一寸险,她整体予人的印象亦充满危险和破坏力。
    在祝老大的引路下,她一言不发的领着一众手下进入挂着写上‘忠义堂’牌匾的后院主堂。
    堂内北面摆了两张太师椅,然后左右各有十五张椅子,被称为文清小姐的毫不客气地坐入其中一张主座,其手下不待吩咐全坐往右边的椅子,汉帮的堂主级或以上的人则入坐左边。
    祝老大在她侧旁坐下,尚未说话,女子淡淡道:‘文清晓得燕飞的事,爹早猜到他会到边荒集闹事,所以着文清立即赶来,助祝叔叔应付他。’祝老大舒一口气道:‘江大哥果然消息灵通,有文清前来我便安心得多。燕飞此子不知如何忽然剑术大进,我们又没有准备,给他来个措手不及,还伤了十七个兄弟。’江文清正是大江帮主江海流的爱女,她不但尽得江海流真传,更是被誉为巴蜀第一人的清净尼的关门弟子,身兼两家之长,武功实不在乃父之下,更以智计见称,大江帮近年发展迅速,她占很大的功劳。
    居于右座首席的魁梧秃头大汉,拍拍佩在背上一对高约两尺、每尊肯定超过五十斤重的独脚铜人,冷哼道:‘但得小姐点头,我立即把燕飞捣成肉酱,看他还凭甚么在边荒集称王道霸。’江文清神色出奇地平静,柔声道……‘对直老师的功夫,我们当然有信心。不过却千万勿要低估此子,燕飞曾在‘小活弥勒’竺不归和王国宝手上救出重伤的宋悲风,令司马道子对付谢安的奸谋败露,惹得谢玄摸上明日寺,在决战中斩杀竺不归,此事轰动江左。’祝老大等还是首次听到此事,无不嗡然。
    姓直的秃汉露出冷酷的笑容,道:‘他燕飞愈出名愈好,若杀的是无名之辈,怎显得我大江帮的手段。’他的语气虽大,却没有人会怪他口出狂言。
    大汪帮在江海流之下有三大天王,依次排名是‘铜人’直破天、‘闪云刀’席敬和‘狂士’胡叫天,以此次随来的直破天居首,一身上乘横练功夫,配以擅打硬仗的一对铜人,曾为大江帮立下无数汗马功劳。
    江文清双目射出智慧的采芒,微笑道:‘我非是怕了燕飞,而是眼前边荒集形势复杂,只宜智取,不宜力敌,任何轻举妄动,倘招致损失,均有负爹对我们的期望。’直破天颔首不语,表示服从江文清的调度。只看他神态,便知江文清在帮内的地位,不仅是因她为帮主爱女,更因她有真材实学。
    祝老大讶道:‘边荒集现在形成四帮分立的局面,其他帮会均不足为患,文清说的形势复杂,指的是那一方面呢?’江文清一对秀眸射出锐利无比的神色,显得她更是英姿飒爽,沉声道:‘在淝水之战前,胡人势盛,人人视边荒集为畏途。现在形势逆转,想来分一杯羹者大不乏人。我们最近收到消息,两湖帮的聂天还也想染指边荒集,以打破我们令他不能踏出两湖半步的封锁,据传他已派出得力高手郝长亨,率领精英,这几天便会抵达边荒集。’祝老大一方所有人均为之色变,郝长亨是名震两湖的人物,骁勇善战,,是两湖帮的第二号人物,聂天还差遣他来,是对边荒集有必欲得之的决心。
    江文清从容道:‘边荒集再非以前的边荒集,我们须谋定后动,否则鹬蚌相争,最后只会便宜其他人。’坐在祝老大左方首席是位垂着一把长须的中年人,手摇褶扇,一派文士打扮,神态悠然自得。
    此人叫胡沛,颇有智计,乃汉帮的军师,地位仅次于祝老大和主理赌场的程苍古。闻言皱眉道:‘不知文清小姐是否晓得……’江文清截断道:‘胡军师指的该是随燕飞一道从建康回来的人中,有谢安的干女儿纪千千,我说的形势复杂,此亦其一。到目前为止,我们仍不宜惹翻谢安,竺不归正是一个好例子。上上之策,莫如借刀杀人,隔岸观火。’胡沛叹道:‘现在我们正借势整顿边荒集,若让燕飞肆意横行,我们汉帮在边荒集岂还有立足之地?而燕飞的问题必须于天亮前解决,我们的目标只针对燕飞一人,事后便不到谢玄来插手。’江文清道:‘因何必须于天亮前解决燕飞?’祝老大忙亲自解释答应纪千千送回第一楼的建材一事,最后结论道:‘假若成功除去燕飞,让庞义重建第一楼又如何?没有人敢说我们因害怕燕飞而屈服,便当是卖个情面给谢安。’直破天奇怪道:‘祝老大何不一把火烧掉木材,却要花一番工夫运走储藏?’胡沛代为解释道:‘边荒集的人对杀人可以视作等闲,但对放火却有很深的忌讳,皆因屡遭火劫,如我们放火烧掉木材,必遭人诟病。且庞义此人对木料很有学问,选的均是上上之材,又经药制,烧掉实在可惜。在边荒集,凡可以卖钱的东西,没有人肯浪费。’祝老大见江文清一副深思的神情,道:‘文清现在该清楚我们不得不采取行动的形势,以我们的力量,再加上文清之助,实宜速战速决,一举除去燕飞,哪时余子再不足道。’江文清平静地道:‘若给燕飞突围逃走,会出现怎样的局面呢?当日以符坚的实力,仍被燕飞逃出边荒集去,此事轰传天下,祝叔叔敢说有十成把握吗?’祝老大为之语塞。
    江文清道:‘边荒集的其他大小帮会,对此事究竟持何姿态?’祝老大脸色一沉,冷冷道:‘现在有资格与我们一拚者,只有拓跋族的飞马会、慕容战的北骑联和羌帮三大帮会。飞马会一向跟我们不和,还因燕飞与拓跋圭的关系向庞义等提供保护,令我们投鼠忌器。照道理,他们会全力支持燕飞来打击我们,幸好我们早有对策,利用北骑联对拓跋族和燕飞的仇恨,说动慕容战钳制飞马会。慕容战已亲口答应我,若夏侯亭加入战圈,他们将不会坐视。’江文清淡淡道:‘他坐视又如何呢?’
    祝老大目光转厉,沉声道:‘边人最重口齿承诺,如慕容战口出而不行,边荒集将再无他容身之处。’江文清柔声道:‘文清尚有一事不解,在边荒集的胡人,惟有通过跟我们汉人买卖南北货物,方有利可图,凭着这点,谁敢不听祝叔叔的说话。’祝老大叹道:‘边荒集是个认钱不认人的地方,谁阻碍交易买卖,立即成为边荒集的公敌。我们虽对边荒集的汉人有影响力,可是有些事仍不到我们去插手,这里的汉人有过万之众,每天来来往往的更难以计数,像拓跋族卖的是北方最高品质的战马,运到南方可赚取暴利,我们若不准任何人向他们买马,后果难测,亦不可能禁绝,且首先我们便要和夏侯亭正面冲突。’江文清笑道:‘此正为爹派文清来的原因。’接着玉容一整,与弯弯秀眉相得益彰的修长凤目,射出智慧锐利的采芒,冷静的道:‘燕飞仇家遍地,竟还敢公然在边荒集现身,首先慕容永兄弟等便不肯放过他,我们也犯不着先出手代劳。’祝老大沉吟道:‘最怕是他先发制人,攻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江文清道:‘燕飞岂能全无颇忌,他若打定主意以武力解决,便不会让纪千千来和祝叔叔说项。明天还木之事并非难以化解,只要祝叔叔让边荒集所有人晓得是你老人家送给纪千千的欢迎礼,祝叔叔还可以赢得尊重美人的风流美名,纪千千的风头亦将会盖过一切,谁胜谁负再没有人有闲心去理会。’祝老大终被说服,一震点头道:‘文清的看法很透彻,纪千千确没有辜负秦淮第一名妓的声名。坦白说,即使撇开对谢安、谢玄的顾忌,我仍感到没法拒绝她,不想令她失望而去。’江文清美目倏地亮起来,漫不经意的道:‘我们亦非完全被动,只要文清可把纪千千弄上手,等若一匕首直刺燕飞的心脏!’众皆愕然。
    随着燕飞和高彦逐渐接近,荒众愈是喧哗震耳,更有人为他两人打气喝釆,又传出零星地呼叫燕飞的呐喊。在只颇自己本身利益,不理别人闲事的荒人来说,这是罕有的情况。
    燕飞直抵东门大街,倏然止步,与聚众达至千人以上,填满大街、小巷、店铺所有空间的荒众,隔开一条车马道,千多人霍地静下来,看燕飞是否有话要说。
    直至此刻,高彦仍弄不清楚燕飞葫芦内要卖的是何药。
    燕飞目光缓缓扫视,脸上现出亲切灿烂的笑容,没有故意扬声,却字字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内去,从容道:‘燕某人今晚有一事公布,只要我燕飞一天命在,你们便不用向祝老大纳地租,他要收嘛,着他来向老子收吧!’话声方落,荒众立时爆出轰天暍采声,震动整个边荒集。
    高彦暗呼厉害,燕飞此举等于把汉族荒人被迫缴租的事情全揽上身,依边荒集的规矩,除非祝老大成功铲除燕飞,否则亦无颜向势力范围内的荒人再收地租。
    荒众又静下去,因为燕飞打出肃静的手势。
    燕飞淡然道:‘我为你们出头,亦需要你们的合作,从这一刻起,边荒集回复到淝水之战前的边荒集。你不要来理会我,我不要理会你,大家只管自己的事。现在给我立即散去,喜欢回家、逛街或继续干活做生意,适随尊便,但勿要再在这里胡混看热闹,老子并不习惯给人看猴戏般看着。’荒众又响起震耳欢呼。燕飞果然没有食言,几句话便把荒众的心争取过来。当然,打后还须看他是否有本领对抗汉帮,不过只要他一天仍活勾勾的在边荒集生存,荒众将可以享受边荒集不受任何法规限制的自由。
    纪千千兴致盎然的瞧着街上聚集的荒众逐渐散去,欣然向小诗道:‘你看我们的边荒第一剑手多么本事,几句话嬴得所有人的欢呼喝采。’刚来到她俩旁的刘裕微笑道:‘这叫对症下药,我们的保镖王肯拿条小命出来,荒人当然不会吝啬喝采声,大叫大喊不用太花力气,又可暄泄对祝老大的愤怨。’在说着这番话时,刘裕生出前所未有的动人感觉,感觉来自对燕飞所使手段的激赏,从而联想到谢安知人的眼光,亦正如燕飞说的,没有人比他更懂玩这个边荒集式的游戏。但这些都不是最使他动心的原因。
    无可否认地,此趟边荒集之旅已因纪千千加入而彻底改变了,在兵凶战危中注进灵性和温柔,她便如破开重云射往冰天雪地的一束耀目温暖的阳光。在篝火的掩映下,庞义等人搬箱布阵的声音不住传过来,她是如此地美得不可方物,更打动人的是她对生命的爱恋,择善而从的坚持,对新体验的追求。
    纪千千尚未回应,足音从后方传来。
    刘裕心中一震,别过身来循声瞧去,入目的是一对锐利如激箭的凌厉眼神。
    纪千千主婢亦转身朝从一道横巷转出来的十多名胡族大汉瞧去,庞义等停下手脚,生出警戒的意念。
    领头者是一名佩刀负手缓步而至的年青胡汉,体型硬朗威武,脸相粗豪得来很有性格和男性魅力,上身只穿一件袒露双臂的羊皮背心,步履稳定,两眼不眨的盯着刘裕,似若其他人全不存在。
    随在他后的十多名胡人战士,擒刀带枪的,人人双目凶光闪闪,杀气腾腾,一副择人而噬的恶模样。只要不是盲眼的,便知他们是为寻衅闹事而来。
    小诗首先吓得一阵抖颤,纪千千忙搂着她。
    刘裕神色沉着,心内却是暗暗叫苦,从对方的胡服衣饰,他已猜到来的是谁,而对方的实力,更是大大出乎他料外。
    此人肯定是燕飞和他刘裕的顽强对手。
    胡汉跨过颓败的后院门,仍盯着刘裕,边行边道:‘你不是燕飞,因为你用的是刀,所以你就是哪个甚么刘裕吧?’刘裕冷然道:‘你也就是哪个甚么慕容战吧!’慕容战倏地在离他们处十步许外立定,待要打手势着后方的手下扇形散开,准备一言不合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是当他目光从刘裕处移开,落在纪千千俏脸上,再往下巡视,接着雄躯剧颤一下,从心底嚷出来般道:‘纪千千!’其他慕容鲜卑族战士人人看得目瞪口呆,被纪千千惊心动魄的艳色所慑。
    纪千千躬身施礼,嘤唇轻吐道:‘千千向慕容当家问好。’剑拔弩张的气氛立时冰消瓦解,纪千千根本不应是边荒集能享有的恩赐,而偏偏她正活色生香地现身此处!种种想法,令人生出异样的动人滋味。
    她是如此地与边荒集格格不入,偏又配合得天衣无缝。
    刘裕暗叹边荒集确是不同了,因为纪千千芳驾已临。
    慕容战神魂颠倒的忙自谦道:‘是慕容战失礼,没有先向千千小姐请安。’刘裕哑然笑道:‘慕容兄究竟是来向千千小姐请安问好,还是要试试小弟的斤两呢?’慕容战朝他望来,双目神色立即由温柔转为凌厉,手握往刀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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