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6卷第四章最佳武器
    燕飞轻松的在街上漫步,向战战兢兢,左顾右盼,以防敌人扑出来突袭的高彦道:‘你身上有多少子儿?’高彦苦笑道:‘只剩四锭金子,该可换百来个筹码。’燕飞失声道:‘就只有这么多?真是败家子。’高彦叹道:‘如非江郎财尽,又或没有千千,我怎肯随你回来。嘿!他奶奶的!我已所余无几,你老哥不是也要拿去奉献赌场吧?真不明白你因何似有必胜的把握?’燕飞微笑道:‘因为我至少是半个神仙。总而言之我着你押那一门,你就把全副身家押上去,便是那末简单,明白吗?’高彦领他转入横街,来往者甚众,虽是人人拿眼来看他们,却没有人敢搔扰他们。
    燕飞的心灵一片平静,感官的敏锐不住攀升,街上的情况一丝不漏的尽在掌握之中。
    高彦又兴奋起来,凑近道:‘没有带错你去见纪千千吧?唉!我妒忌得要命,虽然她对人人都是热情友善,但我总觉得她对你是特别一点的。’燕飞淡淡道:‘你不是已把目标转移往小诗身上吗?’高彦登时大感尴尬,咿唔道:‘哪有这回事?我只是觉得小诗挺可爱的。唉!她太拘谨守礼,不大适合我的口味,新鲜感一过,便不觉得她如何可爱了。’燕飞哂道。‘休想瞒我,是否因小诗拒你于千里之外,所以发脾气说狠话哩!’高彦忙岔开话题,指着灯火灿烂前方远处,喜道:‘回家哩!’一股逼人的杀气,直扑而来,刘裕冷哼一声,右手落到刀把上,他虽对慕容战没有丝毫惧意,却清楚晓得慕容战是一等一的高手,只应付他一人已非常吃力,且难有把握。而己方除纪千千有两下子外,其他都是不堪一击,动起手来肯定吃亏。
    唯一解决办法,是以言语套住慕容战,迫他单打独斗以决定胜负。
    慕容战双目精芒电闪,沉声道:‘敢问刘兄是否把燕飞的事全揽上身?’刘裕洒然笑道:‘这个当然!燕飞是我的兄弟,他的事是我的事。’纵使纪千千不清楚江湖规矩,又或边荒集的规矩,也知刘裕这番话一出,双方再无善罢的可能性。
    ‘啊!’
    慕容战的杀气倏地消减大半,转往吓得脸青唇白,禁不住惊呼的小诗瞧去,道:‘这位小姑娘是……’纪千千带点不悦的叹道:‘她是千千的好姊妹小诗,给慕容当家凶巴巴的神气吓怕哩!’出乎一向深悉慕容战性格为人的慕容鲜卑族所有战士的意料之外,更是刘裕、庞义等完全预估不到的,以好勇斗狠名慑边荒集的慕容战,右手立即离开刀柄,还摊开两手,表示没有作战的意图,带点不好意思和尴尬道:‘令小诗姑娘受惊,罪过罪过。嘿!今晚我是专诚来向千千小姐和小诗姑娘打个招呼,请安问好的。请问千千小姐准备在边荒集逗留多久呢?’他身后的手下也暗松一口气,对着纪千千这位能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儿,只有唯恐自己表现不佳,怎还兴得起动粗的念头。
    此时刘裕反变成旁观者,握刀的手垂下,心忖保护纪千千固不易办到,可是替她应付狂蜂浪蝶,或者更令人头痛。
    纪千千秀眸现出清晰无误的赞赏神色,喜孜孜道:‘慕容当家果然是讲道理的人,千千目前尚没有离开边荒集的打算,看着第一楼从火烬上回复昔日的风光,是奴家现在最大的心愿哩!’慕容战大喜道:‘千千小姐若然肯在这里定居一段时日,是边荒集的荣幸。有甚么用得着我慕容战的地方,尽管吩咐下来。在边荒集,我的说话仍能起点作用。’今次连慕容战自己也糊涂起来,开始混淆自己来寻燕飞晦气的行动,不过他已无暇计较,最重要是没有唐突佳人,最重要是能讨得眼前玉人的欢心。
    纪千千不住变化,而每一个变化都是出自那双有慑人风采的美眸。它们正现出憧憬企盼的神色,望往边荒集上壮丽的夜空,梦呓般道:‘千千对边荒集没有奢求,只希望随第一楼的重建,一切回复旧况。不用受苛政重税的压迫剥削,人人努力赚钱干活,不受南北任何势力的影响,讲的是江湖道义和规矩。’慕容战现出深思的神色,刘裕当然晓得他不会因几句话改变作风,然而因是从纪千千的香唇吐出,慕容战便不得不恭听和咀嚼。纪千千的魅力,似乎比他的刀和燕飞的剑加起来更有征服边荒集的威力和本领。
    庞义等亦开始感受到眼前情况的古怪,且带着很荒谬的意味,偏偏事实如此。慕容战一方由上至下,没有一个是善男信女,平时横行边荒,现在却乖得有点过分。
    纪千千目光回到慕容战处,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霎的,令她更是娇媚横生,有点撒娇的道:‘千千与燕飞公子虽然是新相识,已清楚他是不爱管别人闲事的人,慕客当家英雄了得,千千真不愿看到你们间会出现势不两立的情况呢。’刘裕直觉感到纪千千对这位威武不凡的鲜卑族高手生出兴趣,进一步明白,她不但不是高不可攀,拒人于千里之外,崖岸自高的女子,反之是非常多情,只是建康的公子哥儿没有人能令她动心而已!
    慕容战发自真心的露出一丝苦涩的神情,叹道:‘我和燕飞间的仇恨非是始于今天,关乎到本族的荣誉,不过我和燕飞是一回事,与千千小姐的交往又是另一回事,希望千千小姐明白此为边荒集的规矩。’接着深吸一口气道:‘不知慕容战是否有福分,可以欣赏千千小姐天下无双的琴音曲艺呢?’纪千千微笑道:‘人家尚未安顿好呢?过几天你再来试试看好吗?’慕容战沉重的神色一扫而空,大喜拜谢。还向刘裕、庞义等客气地打个招呼,这才扬长而去。
    夜窝子位于边荒集的心脏地带,像边荒集般有城界而没有城墙,泛指以钟楼为中心、纵横各三条大街的区域。此区楼房也是边荒集最宏伟的,包括十八座青楼和七间赌场。
    夜窝子是边荒集内的边荒,乃集内诸大势力的缓冲区,诸帮每年举行一次呜钟仪式,立誓不会把外面的腥风血雨带进窝内来,令夜窝子成为集内最安全的乐土圣地。
    在天下人眼中,荒人是堕落的一群,尽显人性的丑恶;荒人的心态更可怪,反以此为荣,认为只有率性任情,方可享受生命。
    边荒集因而也变成目下世上最堕落的场所,而唯一可以比边荒集更有资格背负此名的,必是夜窝子无疑。她是边荒集的秦淮河,又比秦淮河更不受约束,乃最大凶地中避世的桃花源,暴风雨肆虐时的避难所,边荒集之为边荒集的象征,边荒的圣土。
    灿烂辉煌的灯光,把夜窝子所在区域照射得如五光十色的奇异白昼,以钟楼为中心纵横交错的几条大街,人潮处处,彷佛此刻方是一天的开始。
    高彦踏足夜窝子,整个人像立即变了,变得神气昂扬,因为他晓得在离开夜窝子前,没有人敢向他动粗。
    事实上每个进入夜窝子的人,也会摇身一变,变成另一个人,或许只是做回真正的自己。在外面风大雨大,有很多时须忍气吞声,可是在这里,便可以抛开一切顾忌。而荒人更有个良好习惯,就是在这缓冲区内发生的事,均不能延伸到区外去。
    到这里的人是要寻乐子,而非烦恼。
    呼啸声从车马道传至,接着蹄声轰隆,十多骑沿街怪叫着快速驰来。
    高彦笑道:‘又是夜窝族那群兔崽子!’
    要说夜窝族,便不能不提她的创始者──‘边荒名士’卓狂生,没有人晓得这是否他爹为他改的本名,还是来边荒集后的自号。亦勿以为他是个疯疯癫癫的人,事实上他由外貌到谈吐,均儒雅不凡;只是脑子想出来的东西,均是匪夷所思,偏又切实可行。夜窝子的出现,正是他凭三寸不烂之舌,周旋游说于各大势力而催生出来的,大大舒缓各帮会的对峙和紧张。
    边荒集的人又爱称他为‘馆长’,因为他也是圣地内唯一说书馆的主持人兼大老板,卖的是边荒集外的故事。目前最热门的,当然是有关淝水之战的一切,令卓狂生大大赚了一笔。
    夜窝族是卓狂生另一个构想,是令边荒集不同种族融和的疯狂手段和创举,夜窝族则自称为窝友。
    夜窝族容许任何人加人,不同帮会、不同种族的人,入族后每当踏足圣地,须抛开外边的仇怨,大家变成联群结队寻欢作乐的兄弟,只谈风月,不涉其余。
    夜窝族的存在,成为夜窝子和平的基石。谁敢违规,族人会群起攻之。
    燕飞讶道:‘你不也属夜窝族吗?骂他们等若骂自己。’十多骑隔远看到两人,立即怪叫连连、神情兴奋的纷纷勒马,好不易的在两人旁勉强止住冲势,众马儿仍在喷白气。
    带头的羌族青年大笑道:‘高彦小子!你又回来哩!’接着目光落在燕飞身上,呼道:‘我的娘!是否我眼花看错,从未踏足圣窝的燕飞,竟会出现在这里,令晚吹的是甚么风?’他身旁的汉族青年不耐烦道:‘姚猛你要岔到那里去呢?快爽脆点说出我们三千多窝友的心愿好吗?’高彦愕然道:‘究竟是甚么娘的心愿?’
    姚猛欣然道:‘外头有人放风,说秦淮第一绝色纪千千随你们来了边荒集,祝老大还把第一楼送给她作见面礼!是否确有其事?’燕飞顿然生出刘裕同样的感觉,真正能征服边荒集的并非他的剑又或刘裕的刀,而是纪千千的美丽,他和刘裕只是负起从旁辅助之责。
    高彦讶道:‘你们消息竟如此灵通!’
    众人齐声怪叫高嚷,气氛更趋炽热。
    姚猛大喜道:‘原来真的确有其事,教人难以置信。窝主已决定在窝会上提出以最隆重的呜钟仪式欢迎千千小姐驾临边荒集,并诚意邀请她在钟楼上表演琴技曲艺,你们是边荒集响当当的老大哥,自然须站在我们的立场,说服千千小姐。’窝会是每月于夜窝子举行一次的例会,共有八个席位,由被戏称为窝主的卓狂生主持,出席者均为最有势力的帮会头头,又或掌握经济命脉和最有影响力的头脸人物。由于边荒集诸势力不断倾轧,变化迭生,故每趟例会,都有必要决定下一趟谁还有列席的资格。
    窝会对边荒集的平衡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很多纠纷便在例会解决。
    燕飞立即头大如斗,只看这群边荒集的年轻一辈雀跃的神情,便晓得人人磨拳擦掌,誓要夺得美人归。幸好回到窝外,他们会变成正常的荒民,不过若纪千千真个踏足这人人平等的区域,天才晓得会发生甚么事?
    高彦立即神气起来,昂然道:‘老子还以为是甚么事,如此小事一件,包在我高彦身上。’姚猛等齐声欢呼,策马去了。
    边荒集西面二十里一处丘原,大队人马正扎营休息,一群人忽然驰出营地,策马直抵附近一处丘顶,驻马远眺边荒集。
    边荒集像嵌在黑暗大地的耀目明珠,灯火辉煌灿烂。
    中间的人一身白衣、披着淡蓝色的宽袖长袍,腰佩式样高古的特大长剑,晓得他是屠奉三者,均清楚此剑不单令无数自以为是不可一世的高手饮恨,在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更轻松得似探囊取物。
    在荆州两湖一带,他的名宇唤出来能止小孩夜啼。他是桓玄最得力的手下,更是桓玄自少相识的至交,是桓玄最信任的人。
    他的体格并不特别魁梧,表面看还颇有江左名士的慑人风采,身形颀长,脸庞瘦削,嘴角似永远带着一丝仅可觉察,既自负又带点对其他人轻蔑的笑意。挺直鼻子上的一对眼睛神光闪闪,似蕴藏着用之不竭的智慧,肤色明黄,额头高广,不说话时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凛冽杀气。
    他左方的大汉背负双斧,脸如铁铸,眼若铜铃,浑身散发着阴森的气息,粗脖子上的露骨宽脸带着一道由左眼角直延至耳珠的伤疤,使他看来更狰狞吓人。此人人称‘连环斧’博惊雷,本为荆州著名马贼的头头,后因惹翻两湖帮的聂天还,遂托庇于屠奉三之下,成为他最得力的手下。
    右边的叫‘恶狐’阴奇,他的得名是因他的长相像狐狸,是屠奉三创立的‘振荆会’的首席军师,不但狡如狐狸,且行事不择手段,凭着铁石心肠和智力,以欺骗、收买、暴力种种方法,在桓玄的翼护下为屠奉三扩张势力。而他的武功也仅次于博惊雷,是振荆会第三把交椅的人物。
    此时阴奇指着边荒集阴恻恻的笑道:‘明天我们进入边荒集,祝天云将会大祸临头。’博惊雷冷哼道:‘江海流竟敢瞒着南郡公欲图通过祝天云在边荒集扩张势力,敢情是活得不耐烦哩!’阴奇狠狠道:‘若非南郡公念在他目前尚有可供利用的价值,要杀他还不是易如反掌。’屠奉三淡淡道:‘不要小视江海流,此人实是有远见之辈,清楚在目下南方的形势中,只有处处逢源方可活得长久。除非我们和谢安、谢玄分出胜负,否则以江海流的为人,绝不会靠向任何一边。他要在边荒集取得立足点,正是要增加喊价的本钱,使任何一方均不敢轻易动他。’博惊雷双目射出深刻的仇恨,沈声道:‘据传聂天还也看中边荒集,还派出郝长亨到边荒集来送死,我就和他一并把账算清楚。’屠奉三漫不经意地瞥博惊雷一眼,后者脸上的伤疤正是给郝长亨名震两湖的宝剑‘天兵’硬划出来的。因为当日博惊雷是中了两湖帮的埋伏,所以并不服气。而博惊雷能孤身杀出重围,正显示出郝长亨尚未够本领把他留下。
    微笑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今次到边荒集去并不是杀几个人了事,而是要把边荒集置于绝对的控制下,方便南郡公日后举事,明白吗!’两人齐声应是,对屠奉三即使凶恶狡猾如他们者,亦要口服心服,皆因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屠奉三的手段。
    屠奉三双目精亡趋盛,似乎边荒集早成他囊中之物,柔声道:‘由明天开始,边荒集将会逐步依我们的计划改变过来,永远不能回复以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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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卷第五章边荒之夜
    刘裕挨着叠高的箱子坐下,看着纪千千指使得庞义等人团团转,为她主婢的香衾绣帐忙碌,纪千千忽又扯着庞义到第一楼所在的位置指点说话,不用说是有新的提议。
    纪千千确是个没有人可以拒绝的可爱女子,刘裕自己办不到,燕飞办不到,高彦更不用说。
    刘裕忽然心中一震,醒觉到自己一对眼睛一直没有离开纪千千,在不自觉下他用上全副心神,不放过她任何表情动作,单只看她已是最高的享受,他从未试过如此投入去看异性。此刻他不晓得没有她的天地会变成甚么样子,但肯定会令人失去很多生趣。
    纪千千说毕,又转回去布置睡帐,看她兴致勃勃的娇俏模样,知她不但丝毫不担心汉帮或胡帮,还非常享受在边荒集内的每一刻。
    聚观的人虽然散去,仍不停有人在附近巡逡,摆明是来看纪千千的,幸好人人明白边荒集撩人者贱的规矩,只敢隔远瞥看。
    庞义来到他旁坐下,满足地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刘裕忍不住问道:‘千千又有甚么古怪的想法?’庞义梦呓般道:‘她要一张私家桌,指明要放在酒鬼燕飞的私家桌旁,因她喜欢在有边荒第一高手保护的舒畅心情下,每天好好欣赏东大街热闹的生活。’刘裕叹道:‘说出来或许没有人相信,但将来统治边荒集的,会是千千而非任何其他人。除非像苻坚般百万大军南来,否则没有人能以武力征服边荒集;更非几个人的力量办得到。因此我有个预感,千千凭她的美丽、个性和兰心慧质,或真可兵不血刃地完成霸业。’庞义睁开双目,点头道:‘我从未见过胡贼对女人这般客气有礼,一副唯命是从的恭顺态度。千千的魅力确是惊人,肯对她狠心的肯定不是人,男女皆如是。’刘裕道:‘刚才你害怕吗?’
    庞义叹道:‘说不害怕是骗你的。不过当千千开始说话,我就全神顾着看她的一颦一笑,连老爹是谁都忘记了,哪还记得害怕。’刘裕笑道:‘老哥心动了哩?’
    庞义道:‘面对如此佳人,谁能不心动?若听过她唱曲应更不得了。不过我有自知之明,不会有非分之想。事实上千千有种令人不敢攀折、只可远观的高贵气质,使人不敢生出妄念,那会是一种亵渎。’刘裕道:‘小诗也不错吧!’
    庞义破天荒的老脸一红,皱眉道:‘你在胡说甚么?’刘裕笑嘻嘻道:‘没有甚!只是见你老哥对小诗特别细心侍候,随口说说而已!哈!’庞义苦笑道:‘怎么说都不行,若你散播谣言,我会和你拚命。’接着又道:‘明天若祝老大肯乖乖的送回木材,我要先给千千制作一套胡椅胡桌,让她可坐赏第一楼的重建工程。’刘裕待要说话,纪千千莲步轻移,朝他们走来,登时天改地变,废墟变成充满生趣和色彩的美好人间仙界。
    纪千千活色生香的直抵两人身前,指着刘裕嗔道:‘你在躲懒。’刘裕打从心底涌起自己也不明白的甜蜜感觉,嗅吸着她健康青春的香气,摊手道:‘我躲甚么懒,有甚么可以做的?’纪千千欣然道:‘可以做的事多着哩!庞老板说给我和小诗四座篷帐,两座是用来睡觉休息,一座用来梳洗沐浴,一座用来招呼客人……’庞义提醒道:‘和弹琴唱曲。’
    刘裕立即虎目闪亮。
    纪千千没好气地横庞义一眼,弄得后者魂魄齐飞,有如说急口令的匆匆道:‘要张罗的东西很多哩!幸好边荒集有夜市,千千要一个大浴盆、一个大水煲,还有……’接着念出一大串日常必需的用品,钜细无遣。
    两人听得哑口无言,四座营帐如何可以放进这么多东西?
    刘裕苦笑道:‘我如何可以分身?保护你是燕老大派下来的重任?’纪千千露出狡猾的甜美笑容,柔声道:‘人家和小诗随你们一道去不就成了吗?’刘裕和庞义恍然大悟,纪千千绕了个大圈子,说到底是要去逛夜市,不甘寂寞。
    骡蹄踏地和车轮碾地的声音传入耳内,三人循声瞧去,三辆骡车从东大街转进来,驶上因第一楼已成废墟致巷不成巷的巷道。
    刘裕呆了一呆,三辆骡车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不过驾车者只是普通荒民,不像是汉帮的杀手刺客,若要以骡车来运载汉帮的战士,更是多此一举,荒天下之大谬。
    庞义也摸不着头脑,喝过去道:‘你们来干啥!’小诗和郑雄等放下手上的工作,好奇地赶过来看热闹。
    驾驭第一辆骡车的年轻小伙子道:‘有位自称边荒公子的俊俏家伙,搜购了大批日用品……噢!我的娘,原来千千小姐真的来了边荒集,他不是吹牛皮的。’刘裕一呆道:‘这批东西难道是哪个叫甚么娘的边荒公子指定要送给千千的吗?’年轻小伙子目不转睛的狠盯着纪千千,看情况早连爹娘都忘掉了,竟不懂回答刘裕的问题。
    三辆骡车缓缓停在三人旁,庞义喝道:‘兄弟们上,看看究竟是一车车的刺客,还是满车礼物。’纪千千‘噗哧’笑道:‘庞老板的心情肯定甚佳,说得这么有趣。千千愈来愈喜欢边荒集哩!每一刻都在变化,真个好玩有趣。像现在忽然又冒出了一个叫边荒公子的俊俏家伙,送来眼前的三车礼物。’那三个驾车来的小伙子既得听到她甜美的声音,又得睹她如鲜花盛放的嫣然一笑,更像呆头鸟地没法作声。
    郑雄等早一哄而上,兴高采烈地去揭开盖着货物的布篷,接着齐声怪叫,就像在玩新奇游戏,似乎危险已离得他们很远了。
    纪千千是否能征服边荒集,尚是言之过早,不过所有曾见过她的,无一幸免地被她的绝世风华慑伏。朋友如是!敌人也是。
    纪千千撑起脚尖,希望看清楚点,秀眸异采涟涟,一副天真的娇俏模样,叹道:‘这位佩称得是天下间最懂侍候女儿家的男子汉!’三车载满各式各样的女性用品,从梳妆台、铜镜、大小浴盆至乎一把梳子,式式俱备,钜细无遗。
    刘裕和庞义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心忖边荒公子肯定对女性生活的所有细节了如指掌,那种无微不至的细心周到,精采得教人生疑,世间是否真有如许熟悉女性的人物?
    小诗也看得目瞪口呆,咋舌道:‘这批东西够我们用上一、两年哩!真棒!全是在南方买不到的北方上等货。’纪千千喜孜孜朝刘、庞两人瞧来,以带点请求的语调问道:‘这是千千见过最有心思的礼物,千千若不收下,便是不近人情。千千可以收礼吗?’庞义也开始感觉到纪千千带点狂野的多情性格,苦笑道:‘这样的一份厚礼,包括燕飞小子在内,任我们所有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想出来也难办得这般妥贴。可是千千有否想过,眼前的大礼等若哪甚么娘的边荒公子向小姐你示爱,千千接受后,不怕他纠缠才好。’纪千千抿嘴浅笑,柔声道:‘不见他一面,千千亦不甘心。’刘裕晓得即使燕飞在,也难改变纪千千已下的决定。微笑道:‘边荒集是天下高手群集之地,讲的是高手过招,现在边荒公子正向千千发招,我们的千千美人怎可不接招还招,弱了我们第一楼的威名。’纪千千鼓掌道:‘刘老大确是英雄了得。好!请各位帮个忙,把货物卸下来,然后再想想该放在那里。’夜窝子的街头,热闹而混乱,处处是脚步不稳的酒鬼,有些坐下来神智不清的喃喃自语,有些更躺倒街头,没人有闲情去理会。聚众狂欢之徒联群结队的呼啸而过,喧哗震天,一派纵情放肆,抛开所有顾虑,尽情燃烧生命的享乐态度。
    高彦自己知自己事,避由东大街进入夜窝子,因为在夜窝子的东大街路段,两座著名青楼边荒楼和荒月楼便像秦淮楼和淮月楼般隔江对峙,只不过秦淮河变成了东大街,她们命名的灵感,亦是来自这两座秦淮河最著名的青楼。
    可惜当高彦经过由胡女长驻候教,位于夜窝子钟楼广场东南区的青楼尽欢场合,他仍难逃一劫的被站在合外拉客的胡族姑娘缠上,且殃及燕飞这条池鱼,好不容易方从脂粉阵中脱身。
    燕飞大有劫后余生的感觉,骇然道:‘青楼的姐儿不是乖乖的留在楼内,等待客人来光顾吗?怎么会到街上来要把客人硬架进楼内去似的。’高彦仍在尴尬,因为饿鬼般的青楼姐儿没有人不是高爷前高爷后的叫苦,尽显他是个青楼常客的本色;当然没有人理会他是否已洗心革脸。苦笑道:‘竞争大嘛!多一个客多一笔皮肉钱,所以我还是喜欢秦淮河斯斯文文的一套,有情趣得多。在秦淮河可以听琴赏曲行酒令,甚至清谈一番,这里的姐儿哪有闲情和你来这一套,扯着你登楼入房,立即来个真刀真枪,又赶去接下一个客。唉!不要看门面,事实上和土窑子没有甚分别。’燕飞心忖纪千千要改革这么一处地方,确是谈何容易,一旦形成习惯,人们会习以为常,难以接受其他。
    夜窝子内最多的不是青楼妓寨,而是酒馆、茶室和食肆。幸好全部只准在入夜后经营,否则会抢去只在日间开业的第一楼大量生意。夜窝子是夜游人的仙界,不论青楼赌场、酒馆食肆,每座建筑物均高挂彩灯,营造出夜窝子独有醉生梦死的气氛。
    ‘砰’!
    高彦抬头往夜窝子中心区钟楼所在的广场上空瞧去,一朵灿烂的烟花在夜空爆开,兴奋的道:‘广场处不知又有甚么新玩意,见你老哥初来乍到,让我这识途老马带你去见识见识吧。’燕飞正好奇地看着对街烟花铺旁一座布置得有点像庙堂的建筑物,门内烟雾弥漫,颇有点宗教殿宇神秘的气氛,问道:‘哪是甚么处所?’高彦笑道:‘你看不到牌匾写著「寻仙斋’三个字吗?你想服食甚么寒石散或灵丹仙药,内裹有大批供应。如此的丹堂在夜窝子内共有三所,我也曾帮衬过一次半次,买的是壮阳丸而非仙药。’燕飞听得不知好气还是好笑,难怪南北之人,认为荒人堕落。
    倏地豁然开阔,原来已踏足钟楼广场,入目的热闹挤迫情况,以燕飞对世事的冷淡,亦要不能置信的瞪大眼睛。
    刘裕挨着箱子坐在地上,看着纪千千主婢在庞义等帮忙下,兴高采烈地把边荒公子送来的东西布置于四座大帐篷内,感受着他们的欢乐。
    虽然人人喧哗笑语,不时起哄,他并不留神,只有当纪千千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才会像风般送进他耳内去。
    他忽然感到袭上心头的失落,一切像失去动力,再没有甚么可令他兴奋的目标,统一南北的志向变得遥远而不切乎现实。
    他晓得眼前的美女永远不会爱上他,这个想法令他生出自卑自怜的痛苦。
    她或者会爱上燕飞,又或仍难忘旧爱,甚或被粗野的慕容战所吸引,至乎那自称边荒公子的人打动芳心,却绝不会恋上他刘裕。
    纪千千会把他作为好兄弟、朋友和并肩作战的伙伴,但却不会对他生出男女之情。只看她说心事总是找燕飞,便知自己非是她在这方面的理想物件和知己。
    此一想法令他感到沮丧和寂寞。
    加入北府兵后,到青楼逢场作兴虽不时有之,纯粹是出于对色欲的追求,可是一买一卖清楚分明,事后他不但忘掉对方的名字,连样貌也变得模糊不清。他从没有对任何女子动情,可是他在此一刻,却清楚自己对眼前美女心动。
    自家知自家事,他虽身在边荒集,却不是属于这裹的,像他以前每次进入边荒集般,只是为完成某一派下来的使命任务。他可以享受边荒集刺激和充满生气的独特生活方式,可是他仍是旅人过客,终有一天离开。不像燕飞、庞义、高彦等人,边荒集是他们的家,甚或唯一归宿之处。
    当纪千千在纷乱的天下间找不到另一处更吸引她的地方,她会留在这裹,燃烧她美丽生命的光和热。
    而他刘裕却是个军人,以南方安危存亡为己责,其他一切均须放在次要的地位。
    男女之情更是牵累和负担,以前他从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可是在此一刻,他深切感受到错过纪千千,会是难以弥补生命上的大错失。
    更大的问题在纵然他肯抛开一切,力不从心地全力追求纪千千,徒然破坏他们的无敌组合,误了刺杀竺法庆的头等正事,辜负谢玄对他的期望。若谢家因而受损,将成错恨难填之局。以他实事求是的性格,绝不肯让事情朝此一方向发展。
    香风吹来。
    刘裕无力地朝似彩蝶飘来的纪千千瞧去,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纪千千欢天喜地道:‘客帐布置好哩!请刘老大参观赐教。咦!刘老大有甚么心事呢?’刘裕知道玲珑剔透的美女已从他神色看出心内玄虚,勉强挤出点笑容,压下百结的愁思、矛盾和怅惘,跳起来笑道:‘有甚么好想的,还不是想想如何应付争逐于千千裙下的狂蜂浪蝶。’纪千千横他娇媚的一眼,直斥道:‘说谎!你不是在想这些事。你不若好好动下脑筋,看今晚可以有些甚么助兴的玩意。千千今晚不打算睡哩!明天才睡个够。’刘裕愈看她媚态横生的多情样儿,口角生春的万种娇姿美态,愈感失落痛苦,心忖只几天自己便如此窝囊样儿,再下去的日子该怎样过。
    忽然发觉衣袖给她扯个结实,身不由主地往客帐所在走去。
    刘裕猛一咬牙,振起精神,心忖若自己连男女之情这关也过不了,如何还能做一个成功的祖逖。
    蓦地蹄声轰鸣,刘裕循声瞧去,七、八骑从东大街转入第一楼的空地,马蹄踢着的灰烬碎屑直卷上天,声势汹汹地朝他们疾驰而来。
    刘裕见状喝道:‘千千和小诗先入帐去。’
    纪千千知他怕吓坏小诗,忙扯着小诗到帐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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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卷第六章夜窝风情
    古钟场是夜窝子的核心,也是它最热闹的地点,以建筑物界划出来环绕钟楼的广阔大广场,是四条通门大道的接合点。边荒集的前身项城并没有这么一个广场,全赖卓狂生说服各大帮会,把围绕钟楼的数十幢楼房拆掉,铺以大麻石,古钟场遂于边荒集的核心诞生,成为天下流浪者和荒人翘首而观的圣地。
    各方以卖艺为生的浪人,若未试过来到古钟场卖艺赚钱,便谈不上够资格。
    古钟场彩灯高挂,在上万个彩灯的闪耀中,没人有闲再瞥一眼失色的星月。十多座大营帐像一座座小丘般大幅增强广场的辽阔感,无数地摊一排排地平均分布,展示千奇百怪的货物,还有各色各样小规模或独脚戏式的街头艺人表演,人潮处处,较受欢迎的摊档或表演,更是挤得插针难下,像全集的人都挤到这裹来,盛况更胜春节元宵。
    燕飞叹道:‘没有亲眼见过,肯定没有人相信边荒集会热闹得像这个样子。’高彦老气横秋,以指点后辈的语气道:‘有甚么好奇怪的?凡有钱赚的地方,必有人去。更何况边荒人是天下最豪爽和肯花费的人,本人便是个好例子。不到这裹来?到哪裹去好呢?’两人随人潮往钟楼走去,燕飞似已习惯古钟场的热闹,淡淡道:‘听说你没钱光顾青楼的时候,会到这裹摆地摊卖北方弄来的古籍古玩。’高彦立即兴奋地道:‘谁能比我的脑筋更灵活呢?南方人花得起钱,又怀念以往在北方的生活,名门望族的子弟虽被严禁到这裹来,可是能发财的事,自然有人抢着干,大量收购北方的文物后,只要过得边防那一关,便可以在南方赚取十倍以上的暴利。’忽然扯着燕飞在一个地摊子前停下来,原来是个卖走马灯的档口,档主正苦着脸,皆因别的摊档人山人海,他却是档堪罗雀,只有高彦和燕飞两人肯停下来一看。
    燕飞愕然道:‘你不是要买几个回去照着你去茅厕的路吧!’高彦捧腹笑道:‘你这小子,原来也可以把话说得如此粗俗的,真是大煞风景。’接而向档主道:‘元宵已过,中秋尚远,老板你卖这种不合时的东西,当然要赔本。’档主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汉子,苦笑道:‘奈何我只懂制作走马灯,我仅余的钱,全用来买材料,又花了三天时间饿着肚子制成十八盏灯,今晚是第一次摆地档,却卖不出半个,两位少爷可否帮个忙?’燕飞仔细欣赏,发觉材料虽粗糙,但手工精美,图案大胆而有创意,用色古雅,十八个走马灯转个不休,彩芒掩映,确是蔚为奇观。随着转动图案起伏而生的错觉,灯内的龙、凤、马都似活过来般。
    高彦欣然道:‘算你走运,遇上老子,我全副家当只剩下四个金锭,就给你其中一锭,买下所有走马灯,你给老子送往原本第一楼所在的营地处,献上给我的纪千千小姐,勿要挟带私逃。’档主立即目瞪口呆,他的走马灯顶多每个卖五钱银子,一锭金子足够买他至少一百八十盏,好一会方晓得大喜道谢,恭接高彦恩赐的一锭金子,口颤颤的道:‘是否秦淮第一才女纪千千小姐?’高彦没好气道:‘还有另一个纪千千吗?你告诉我可以在哪里找到。’档主仍像没法相信自己的幸运,神智不清的问道:‘小人该说是哪位大爷着小人送灯去的呢?’高彦长笑道:‘当然是边荒第一名剑燕飞公子着你送去哩!’档主显然听过燕飞的大名,如雷贯耳的浑身剧震。
    燕飞失声道:‘甚么?’
    高彦不容他有更正的机会,硬扯他离去,赔笑道:‘你没有胆子,老子便给你壮壮胆子。不要骗我,你根本好不了我多少,还笑我给千千迷得神魂颠倒。’三个火球升上离地两丈许处,接着是四球、五球,随着玩火棒大汉的娴熟手法,依循某一节奏,火轮般运转,引得人人围观,更有人拍掌助兴。
    两人给挤到前几排处,忽然一枝火棒像失手似的堕往地面,于众人失声惊呼时,玩火棒的大汉举脚一踢,便如用手般把火棒掷上半空,重新加入运转的火轮群中,登时激起震天喝采声,不少人更把铜钱投往玩火棒漠脚前的大竹筐去。
    高彦扯着燕飞继续行程,笑道:‘若你老哥肯下场表演,包保更多人瞧。噢!不!我想到哩!假如千千肯来帮我摆地摊卖古玩,肯定赚个盆满钵满。’燕飞皱眉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要和你算账,若千千误会我向她示爱,岂非尴尬?你放弃追求纪千千了吗?’高彦道:‘坦白说!我还有点自知之明,千千看你的目光明显和看我不同,肥水不流别人田,益自己兄弟总好过益外人;如给那甚么娘的‘妖侯’徐道覆得手,我便要呕血身亡。’燕飞余气未消的怨道:‘可是你总该先征求我的同意,这种男女间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千千如晓得根本不是我送的,说不定会拿剑斩你。’高彦毫无悔意的笑道:‘我还未有资格能令千千不杀我不甘心。唉!我的小飞,对娘儿你又怎及得我在行,我是怕你脸嫩,犯了胆不够大的天条,所以拿着你的手敲响第一轮战鼓,助你出招。千千对你已有点情不自禁,你还不好好掌握机会。’燕飞颓然道:‘今次你害得我很惨,还要陪你说谎。你难道从没有考虑过,我对男女之情已有曾经沧海,且敬而远之的感觉,你现在是陷我于不义。’高彦失笑道:‘你倒懂耍猴戏。自千千不知对你说过几句甚么话,整晚神魂颠倒的样子。只要不是盲的,都看穿你爱上纪千千哩!好!讨论至此为止。’‘大哥!大哥!’
    有人隔远大叫,拚命挤过人潮,喘息着往他们靠近。
    高彦拍拍燕飞道:‘是我的小喽罗,让我看看他是否有新的消息。钟楼东见!’说罢往喊他‘大哥’的小伙子迎去。
    燕飞拿高彦没法,难道拔剑把他斩了吗?对纪千千,说不喜欢她肯定是骗自己,不过他的自制力并没崩溃,仍可以忍受欠缺她的生活。他已孤独惯了,对感情上的任何负担,均有种莫名的恐惧。
    自娘亲去后,几乎每天都在浑浑噩噩中渡过,可是过去的几天,时光的流逝却像以倍数地加速,这是否爱的感觉呢?
    最要命是高彦的推波助澜,唯恐天下之不乱。自己是否应立即掉头,赶去截着那十八盏走马灯,改为他和高彦共送的礼物。
    燕飞倏地转身,后面跟的人收脚不住,往他撞来,燕飞一闪避过,接着游鱼般从人隙内移动,没有人能沾到他衣角,最妙是更没有人感觉到他正快速地在人堆中穿插。
    他记起在明日寺外广场上的孙恩,当时他亦是以类似和接近的方法游走,彷似在大海内密集游鱼游窜动作,水不会碰上同伙。当时他心中生出无比怪异的感觉,现在他终于自己也办得到,从而更清楚孙恩的高明。
    此时他来到一座大篷帐前,内裹传出女子的歌声与伴和舞乐声,把门的两名汉子不住敲响铜锣,高呼‘柔骨美女表演歌舞’以招徕客人,帐门外还有十多人轮候,等待下一场的表演。
    燕飞的心灵晋入玲珑剔透的境界,附近方圆数丈之地每个人的位置变化,全都了然于胸,假设他愿意,可以像鬼魅般的迅快,在这片人海里来去自如。
    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一个女子熟悉的背影,立即在脑海裹勾划出‘妖后’任青媞的如花玉容。他直觉感到任青媞是要刺杀他,却给他突然掉头而走,迫得无奈下也远遁而去。
    她离他只有七、八丈的距离,不过以他的身手,而她又保持目下的速度,要追上她只是眨几下眼的工夫。
    想到这裹,他已朝任青媞追去,旧恨涌上心头,然而已变得非常淡薄。追上她不是要报仇雪恨,而是要弄清楚这狡猾狠毒的妖女到边荒集来有何目的,顺道向她发出警告。
    闪电间,他推进两丈,她在人群中时现时隐的美丽背影也倏地加速,显然感应到燕飞追踪的物件,更坚定燕飞认她是针对自己而来的想法。现在奸谋败露,当然要逃之夭夭。
    瞬那间,燕飞又把距离拉近一丈。
    燕飞灵台一片清明,金丹大法全力展开,令他可以从心所欲的改变方向、位置、速度,阻碍再不成其阻碍,就像在一座不断转动变化的密林裹,仍能运动自如。
    他甚至有把握在此人山人海、喧闹震天,充满各式各样活动的特殊地方,全力施展蝶恋花,击杀任青媞,却又不损旁人半根毫毛。如此信心感觉,是丹劫之前从没有梦想过的。
    前方力图远遁的任青媞娇躯一颤,终被他气机锁紧,致生出反应。此刻她只有一个选择,便是回身应战。
    正在这紧张时刻,一个人从旁闪出,离他虽仍有丈许距离,恰好在两人中间处,偏又刚好拦着他去路,切断他对任青媞的气机感应。
    燕飞心中一檩,蓦然立定,与那‘闯入者’面面相对,四目交投。
    刘裕卓立帐前,看着七骑不速之客,在身前丈许处勒停战马。
    这批人一律武士装束,佩带各式兵器,年纪都在二十许间,人人神情凶悍,胡汉混杂,一看便知是好勇斗狠之辈。
    七对眼睛电光闪闪,落在刘裕脸上。
    庞义昂然移到刘裕旁,喝道:‘你们来干甚么?’胡汉青年惊异不定地打量在后院竖立的八座营帐,带头的汉族青年喝道:‘不关你庞义的事,叫高彦滚出来受死!’刘裕冷哼一声,他是军人出身,习惯在战场上以硬碰硬,怕过谁来。沈声道:‘有甚么事?找我刘裕也是一样。’另一人戟指喝道:‘原来你就是谢玄的走狗刘裕,立即给我们边荒七公子滚离边荒集,否则要教你死无全尸,边荒集并不欢迎你。’刘裕一呆后,哈哈大笑起来,道:‘人家建康七公子,你们便来个边荒七公子,可笑之极。’暴喝连声,其中三人已弹离马背,短戟、马刀、长剑三种兵器,凌空照头照脸往刘裕攻来。
    刘裕从容抢前,厚背刀出鞘,画出一道刀芒,敌兵无一幸免地给他扫个正着,内劲爆发,震得三人倒飞回马背去。
    边荒七公子人人脸露讶色,因想不到刘裕高明至此。
    庞义对刘裕信心大增,昂然道:‘高彦刚到赌场去,你们要找他晦气,请移贵步。不过他正和燕飞一道,你们若肯跪地哀求,说不定老燕肯袖手旁观,不过问你们和高彦间的恩怨。’‘噗哧’娇笑从帐内传出来,显是纪千千因庞义说得过份挖苦,忍唆不住。
    边荒七公子看来只知高彦刘裕在此而不晓得纪千千芳驾也在此,顿时之间一呆。
    刘裕笑道:‘还不快滚!是否要再陪我过几招玩玩看?’领头者色厉内荏的怒道:‘今时不同往日,边荒集再不到燕飞来扬威耀武,就看你们能得意至何时。我们去找高彦。’说罢领着其他六公子,呼啸去了。
    纪千千揭帐而出,欣然道:‘边荒集原来也有另一批七公子,真有趣!’庞义道:‘帮会有帮会的联群结党,帮会外也党派林立,是边荒集聚则强的特色。苻坚之劫令很多人的心思生出变化,希望在新的秩序中混水摸鱼,争取更大的利益。这群七公子做的也是风媒的生意,与高彦自然有利益上的冲突。’小诗也从帐内钻出来,向庞义含羞道:‘我还以为是高公子因争风吃醋,舆这些一言不合便动刀子的人结下仇怨,原来是生意上的争执。’庞义神情忽然变得不自然起来,垂首道:‘确只是生意的纠纷,高彦把玩乐和做生意分得很清楚,否则难以坐稳风媒的第一把交椅。’小诗没有察觉庞义异样的神态,担心的道:‘他们去找高公子,高公子不会有事吧?’纪千千收回察视庞义的目光,笑道:‘有燕老大作护驾保镖,高公子怎会有事呢?’接着向刘裕道:‘我们是否也逛夜窝子去呢!这裹已没有甚么事情可以做了?’刘裕扯着庞义往一旁走,笑道:‘待我和庞老板商量商量!’与庞义走出营地,来到水井旁,问道:‘你是否为高彦说谎?’庞义苦笑道:‘难道我告诉千千和小诗,高彦是因和那批家伙争夺荒月楼的红阿姑小丽而结怨的吗?高小子既肯洗心革脸,我当然不能揭他的旧疮疤。不过七个家伙裹确有干风媒买卖的,至于是何方的眼线,我却不清楚。’刘裕皱眉道:‘此事非常古怪,他们的功夫虽然不错,但即使是以前的燕飞,他们仍远未够资格去招惹。现在却摆明不怕燕飞的来生事,确悖乎常理。’庞义愕然道:‘果然是真的很奇怪。’
    刘裕道:‘看他们的神态,该不是虚言恫吓。这么看,他们应是晓得某方势力要对付我们,而他们更深信我们会应付不来,所以忍不住抢先来逞威风。’庞义点头道:‘他们如此清楚你的出身来历,显得事不寻常,这不是一般风媒能得到的消息。’刘裕苦笑道:‘我有感觉,这股针对我们的势力,并非边荒集的某一帮会,而是外来的新势力。唉!边荒集的形势愈来愈混乱哩!’庞义叹道:‘敌在暗我在明,我们的营地更是四面受攻之地,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刘裕笑道:‘我现在反不担心,最多烧掉几个营帐,最怕是你重建后的第一楼给烧掉,又要从头来过,哪才糟糕。’庞义道:‘我们第一楼特别调制防火漆油,你道是那么容易烧掉吗?这叫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嘿!我们是否要陪千千去游夜市呢?’刘裕无奈道:‘千千有令,谁敢不从,谅燕老大也不敢怪责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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