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8卷第八章爱情游戏
    高彦道:‘我给你的是最上等的东西,这个挂背的行囊,则是我每次出门的随身法宝,不要小觑它,是以罕有的乌头穿山甲的坚皮浸制而成,内中夹有能化内家气功的‘登南花’的棉絮,可以护着你背心。’刘裕正把一张弩弓挂在探手可及的马侧处,二十四枝箭矢整排连布囊安装在另一边,感激地道:‘你这小子很够朋友。’高彦亲自为他挂上行囊,道:‘你拔刀时用点巧劲,记着索钩在你右边,迷雾弹在左边,你试试看。’刘裕探手往后,从行囊侧的小袋找出可以弹簧射出索钩的铁筒子,顺口问道:‘索子有多长?’高彦欣然道:‘说出来你或不相信,这宝贝是由北方巧匠精制,分三重关钮,可分别射出两丈、三丈和四丈远的索钩,收发自如,是我以重金买回来,曾多次助我逃出死门关.不要看索子只是条绵线般粗细,实是由坚勒天蚕丝织成,一般庸手休想可扯得断它。’又拍拍行囊道:‘里面除你要求的东西外,还有刀伤药,希望你用不上吧!’刘裕待要说话,小诗来到两人身前,看到刘裕在整理行装,愕然道:‘刘老大要到那裹去?’刘裕微笑道:‘我立即起程返南方,须十多天才回来。’小诗似明不明的点头道:‘祝刘老大一路顺风.’高彦见她脸色阴沉,似乎有些心事,问道:‘小诗姐在害怕花妖吗?放心吧!害怕的该是花妖,我们的燕老大最擅长的正是擒拿采花贼.’刘裕忍俊不禁笑道:‘你这小子最爱夸张,燕飞捉过多少个采花贼呢?’小诗也被他惹得‘噗哧’笑出来,横他一眼道:‘有位尹姑娘来找你……’高彦一震道:‘尹清雅!天!她来找我干甚么?’大力一拍刘裕的肩头,道:‘我借小诗姐那句话,祝你一路顺风,记得要活着回来见我们。’又向小诗作个揖,一阵风般溜了。
    刘裕见小诗黯然垂首,知她从高彦对尹清雅的雀跃看出端倪,心中不大舒服,暗责高彦,道:‘娘曾对我说过,当年与爹同时追求她的还有个同村的家伙,这家伙说话了得,最懂讨她欢心,可是她偏偏下嫁我爹,因为她要的不是一时的开心,而是能长相厮守的郎君。’小诗的脸红起来,有些狼狈地盯他一眼,嗔道:‘这种话只该对女儿说,刘老大在哄我,人家根本……噢!不说哩!’刘裕苦笑道:‘确是胡诲,真实的情况是我娘的外家不准娘与那口甜舌滑的家伙来往,硬迫娘嫁给我既老实又勤奋的爹。不过娘并没有后悔不与那家伙离家出走,因为她婚后的生活很幸福,是爹告诉我的。’小诗忍不住娇笑起来,笑得虽仍有点勉强,但显然心情开朗多了。
    此时燕飞、纪千千、慕容战、庞义和方鸿生联袂而至,见小诗笑不拢嘴,均感讶异。
    小诗向纪千千道:‘原来刘老大也懂乱吹大气,胡言乱语.’庞义紧张起来,道:‘你向小诗姐说过甚么花言巧语?’刘裕探手抓着来到身前庞义的肩头,道:‘勿要冤枉好人,我告诉小诗姐选夫婿绝不要拣如我般懂得花言巧语的家伙,而须挑选些像你老哥既老实又勤奋的人。’小诗‘呵’的一声垂下螓首,连耳根都烧红了。
    刘裕再加一句‘是我娘教的’,说罢踏蹬上马.纪千千看看小诗,又瞧瞧老脸胀红的庞义,娇笑道:‘看不出刘老大也懂花言巧语,再说几句来听听。’刘裕心中暗叹,他不单要忘记王淡真,且须把对纪千千的爱慕化为友情,同样不是人生乐事,不过事实如此,别无选择,在马上道:‘一切留待活着回来再说吧。’与燕飞交换个眼神,又向慕容战挥手作礼,朝方鸿生道:‘祝方总领导众英雄马到功成,为世除害。’一夹马腹,放蹄而去。
    高彦追在‘白雁’尹清雅娇俏的背影后,却不敢胡思乱想,还要收摄心神,否则肯定追不上她。
    在夕照下,这迷人的小精灵白衣飘飞,说不尽的风流娇美,每一个腾跃的姿态都美妙动人,瞧着她一个觔斗翻上第一楼的后院墙,足尖轻点,毫不费力的越空而去,投往对街一座荒废庭院,心内的感受实在难以形容。
    高彦学她般点墙投去,小美人早在瓦脊坐下,后方是扇状散射的落日霞彩,看得高彦目眩神迷,连老爹姓甚名谁一时忘掉了。
    坐到她身旁,尹清雅笑吟吟的瞧来,道:‘你的轻功不错哩!不知拳脚功夫如何呢?找天我们比比看。’高彦自己知自己事,她刚才是留有余力,自己则把吃奶之力全用将出来,还跟得颇为辛苦,最要命的是轻功本为自己所长,已是逊她至少两筹,自己的弱项拳脚功夫更不用说.幸好他的性格绝不会因此自卑,笑嘻嘻道:‘来日方长,好玩的玩意多着哩!有我高彦陪你,保证小清雅你不愁寂寞。’尹清雅‘噗哧’笑起来,媚态横生,白他一眼道:‘小清雅?哪有这样别扭的,师傅他老人家唤我雅儿,郝大哥叫我小雅。嘻!小清雅都算不太难听吧!看!’高彦给她的亲切话儿说得心内燃起火炭似的,随她玉指的方向道:‘有甚么好看的?’尹清雅娇痴的道:‘才好看呢?昨晚人家就是在这裹观察你们营地的动静,还看到千千姐姐和‘边荒第一剑’燕飞,燕飞长得很不错,听说你和他是好朋友,对吗?’高彦立即不舒服起来,道:‘甚么第一剑第二剑,燕飞从来只是条大懒虫和酒鬼,只是因纪千千才稍为振作起来。嘿!小清雅今趟来找我,是否有甚么事呢?’他自问说得非常有技巧,点醒尹清雅燕飞的意中人是纪千千。
    尹清雅像听不到他话意所指般,看着纪千千、燕飞等人与刘裕说话,双目射出迷蒙的神色,自言自语般道:‘不!郝大哥的看法不会错,他说在边荒集最欣赏的只有燕飞一个人,你若不肯引介,我便自己去寻他,看他的蝶恋花了得至何等程度。比试可真最好玩哩!大家又不用拿性命出来拚。’高彦似给人在背上狠抽一鞭,苦笑道:‘你该直接找他才对。’尹清雅瞥他一眼,目光回到三十多丈外、隔了一条街和后院的马房处,看着刘裕策骑离去,微嗔道:‘人家喜欢找你也不成吗?刘大哥要到哪裹去呢?’天色倏地暗黑下来,太阳没入西山之下,不知是否因花妖的威胁,今晚的边荒集份外处处危机四伏。
    高彦给尹清雅耍得晕头转向,糊涂起来,讶道:‘喜欢找我?’尹清雅别过俏脸来向他皱鼻子嗔道:‘不成吗?快答我的问题。郝大哥着我来打听消息,若我空手而回定给他骂死。唉!我昨晚和你们玩耍已被他臭骂一顿,吓得我差点哭起来,你定要帮人家这个忙。’高彦神智不清的答道:‘刘裕是回南方去。’尹清雅抿嘴笑道:‘算你乖啦!不过南方这么大,他要返广陵还是建康呢?答中有奖。’高彦仍保存半丝清醒,问道:‘有何奖赏?’尹清雅耸肩道:‘唱一曲小曲你听好吗?师傅最爱听我唱曲,当然比不上千千姐姐,不过也不是人人听得到的。’高彦最后一点灵明亦告消失,糊裹糊涂的道:‘他当然回广陵去,难道回建康向司马道子求援吗?哈!可以唱歌哩!’尹清雅撒娇道:‘只有一个消息,哪够人家向郝大哥交差?我还想知道你们如何对付花妖,郝大哥也想尽点力呢?’高彦终是老江湖,开始有些醒觉,皱眉道:‘你来找我只是要打探消息,这就是你的‘喜欢找我’?’尹清雅嗔道:‘我早告诉郝大哥,我在这方面是不行的。不过看在与你高彦尚有点交情,这才勉强答应。原来你根本不当我是朋友,怕我会害你吗?算了吧!’高彦的防御立即崩溃,赔笑道:‘我们当然是一见知心的好朋友,唉!你看到那个胡须汉吗?他就是北方著名的‘羊脸神捕’方鸿图,缉捕花妖的事由他主持。关于这方面的事可以直接问红子春,他不是和你们有特别交情吗?’尹清雅轻松的道:‘我想知道的是你的好朋友燕飞有甚么特别对付花妖的法宝,看来你并不清楚?’高彦叫屈道:‘我怎会不清楚?咦!你不是在助你的郝大哥一臂之力,让他可以擒得花妖,好向千千领悬赏吧!’尹清雅‘噗哧’笑道:‘完蛋哩!竟给你看穿呢?你这个人很机灵,不过我可不喜欢骗不倒的人,你要扮得呆头呆脑才成。’轮到高彦心叫完蛋,自己对着她时,不但使不出平时一半的本领,且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偏又愈相处愈感到她迷人可爱。
    看着她便像看着没有人能驯服的小妖精,不单没有办法,还无处着力入手。
    尹清雅甜笑道:‘不为难你哩!清雅也为你着想的,他们要动身呢?你还不回去参与他们的饯别行动。’她的笑容不但甜如蜜糖,还充满漫无机心的天真意味,可是高彦却晓得她是狡猾在骨子裹,先来一招欲擒先纵,看自己还可以拿出甚么好消息来讨她欢心。
    远处庞义和慕容战把姬别送赠的两匹匈奴马牵出马房,燕飞还朝他瞧来,却没有表示,小诗却似没有察觉他们在这边说话。
    高彦猛一咬牙,故意装出不放她在心上的神情,笑道:‘小清雅也要小心点,不要让花妖把你这头可爱的白雁衔了去哩!’再不理会她,弹将起来,迳自回营地去也。
    汉帮总坛,忠义堂内,帮主祝老大独坐堂内,沉思不语,只看他深锁的眉头,便晓得他心事重重。
    ‘军师’胡沛步入堂内,来至他身旁,俯身凑到他耳旁道:‘大仙离开哩!我们已加强戒备,若屠奉三敢来犯,我们包保他来多少杀多少,有来无回。’祝老大朝他瞧去,沉声道:‘若来的是支多达千人的精锐荆州劲旅,你仍这般有把握吗?’胡沛为之愕然,尴尬的道:‘屠奉三不敢这般胡来吧?’祝老大目光闪闪的打量他,肃容道:‘到今夜此刻,我忽然感到自己是孤立无援,即使江老大亦帮不上忙,若非他派文清及时赶来,情况更不堪设想。’胡沛站直身体,赔笑道:‘屠奉三的出现,确令我们乱了阵腰,不过一天胜负未分,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祝老大‘霍’地起立,负手在大堂来回踱步,好一会后在胡沛旁停下来,长叹道:‘我帮弄至今天如此地步,先受挫于燕飞的剑,继而被钟楼议会孤立,不得不同意让第一楼重建,接着又被屠奉三公然挑战,我当然要负最大的责任,但更因是我错信你的提议,于淝水之战后盲目的扩张势力,触犯众怒,你还有甚么话好说呢?’胡沛神色出奇地平静,垂头道:‘世事之奇,往往出人意表,教人难以逆料,老大你要怪罪于我,我胡沛当然没有话说.’祝老大勃然大怒,转过身来面向胡沛,双目杀机闪闪,戟指斥道:‘一句难以逆料便可以搪塞过去吗?当日我对设立拦江铁索一事已大感犹豫,全是你大力怂恿,说甚么借此立威,致令我帮骑虎难下。至于甚么巧立名目的地租,亦是你的主意,让燕飞借此重重打击我们,你这个军师是怎么当的?’胡沛抬起头来,从容道:‘老大你既不信任我,我这个军师当下去再没有意思,老大若要杀我泄愤,胡沛绝不敢还手。’祝老大全身一阵抖颤,双目似欲喷火,好一会方把激动的情绪勉强压下去,转身背着胡沛道:‘立即给我滚,以后勿要让我见到你,边荒集再没有你容身之处。’胡沛趋前少许,来到祝天云身后,压低声音道:‘胡沛对老大的多年提携爱护,永远铭记心中,在离开边荒集前,我尚有一个天大重要的秘密上报老大。’祝老大沉声道:‘说吧!’
    胡沛又把声音压低少许,至仅可耳闻,道:‘此秘密是与‘大活弥勒’竺法庆有关.’祝老大皱眉道:‘竺法庆?’
    胡沛再靠近少许,续道:‘竺法庆的夫人尼惠晖是我的师母。’祝老大全身剧震,立即运功,往前冲出再反手后击的应变招数刚在脑袋内成形,一向诡计多端却武功平平的胡沛,十根指头已骤雨般戳在背心二十多处穴位。
    胡沛的说话故意兜了个圈来透露自己真正的身分,令他不由分神去咀嚼,早令他慢了一步,更关键的是,他仍身负昨晨因燕飞而来的内伤,兼之胡沛在出手前没有任何先兆,故一下子便着了道儿。
    祝老大眼耳口鼻全渗出鲜血,却没有往前抛跌,因为胡沛双掌生出吸摄的劲力,令他仍直立不倒,想呼叫求救,声音来至咽喉变成微弱的呼喊。
    胡沛凑到他耳旁笑道:‘老大滋味如何呢?这八年来,我早把你的武功底子摸通摸透,你有多少斤两,我比你更清楚。’祝老大双目喷出仇恨的火焰,强忍着十多道入侵劲气在体内经络激荡交战的撕心痛楚,呻吟道:‘你逃不了的。’胡沛失笑道:‘我何须逃走?多年来你生活糜烂,荒淫无度,武功不进反退,我却是勤力练功,为你打理帮务,不断把我的人安插于帮内重要的位置,只是找不到下手的好时机,现在机会终于来了。’祝老大急促喘息,双目无力地闭上,抖颤道:‘你瞒不过文清的。’胡沛狞笑道:‘怎会瞒不过她呢?你先被燕飞所伤,可是因情势紧张,故急于练功恢复,致内气失引,走火入魔,即使华陀再世,也绝察觉不到是由旁人下手。刚才一击即中的手法,虽是眨眼间的事,却是我苦练多年的成就,胡沛开怀笑道:‘我怎会这么蠢?徒然启人疑窦?更何况屠奉三要杀的人,从来没有能寿终正寝的。你也不会死得这般轻易,我还需数天时间好好部署,便让我们的赌仙暂代你的位置。老大你明白吗?’倏地双手离开祝老大背脊。
    祝老大再支撑不下去,颓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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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卷第九章夜窝战士
    燕飞、庞义和小诗目送慕容战、纪千千和方鸿生策骑离去,北骑联的战士仍留在营地,把守四方。
    高彦来到燕飞身后,讶道:‘他们要去何处?’庞义瞥他一眼,摇头叹息,没好气地答道:‘你很快便会听到,老子我要干活去哩!’说罢朝重建场地举步。
    高彦一呆道:‘听到?’
    小诗向燕飞低声道:‘小诗想回帐内休息,‘很累哩!’燕飞点头道:‘小诗可放心休息,绝没有人敢来营地撒野的。’小诗不理高彦半眼,迳自离开.高彦心情本已不佳,见庞义和小诗对他都神态冷淡,更是心情大坏,颓然道:‘我做错甚么呢?’燕飞淡淡道:‘你甚么也没有做错,只是人与人间的关系微妙,很难以常理测度,睡醒一觉又是新的一天。唉!你的脸色为甚么如此难看。’高彦苦笑道:‘若你是我,心情也不会好到哪裹去,例如,当发觉你心内的梦想情人,竟是另有所恋,你会有甚么感觉?’燕飞讶道:‘你的小白雁给人抢了吗?’
    高彦愤然道:‘她还没给人抢去,但她爱上的人是你,我只是给她利用的大傻瓜,她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燕飞哑然失笑道:‘勿要把我牵扯在内。告诉我,她究竟对你这傻瓜说过甚么呢?’高彦迅快说出经过,最后不服气地道:‘我整个美男子坐在她身旁,她却似目无所见,却要我为她引介你,又大赞你如何了得。她奶奶的,岂非分明是在耍我。’燕飞忍悛不住笑起来道:‘枉你精明一世,懵懂一时,她摆明是耍你,却非因她对你没有好感。她是故意要惹起你的妒念,尹清雅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她玩的是另一种爱情游戏。’高彦先是浑身一震,双目燃起希望的光芒,接着讶然审视燕飞,感动的道:‘还是老燕你最够朋友,达致不分青红皂白地来支持我的程度。你因何不责怪我向她泄露机密,反鼓励我继续努力?’燕飞忍着笑道:‘小白雁既是你一生人最大的梦想,我当然不会泼你冷水,而且旁观者清,你若要把她追上手,绝不能用你惯常那套低劣的手段。’高彦破天荒第一次向燕飞求教这方面的难题,虚心道:‘现在老子六神无主,信心全消,你老哥有甚么好提议呢?’燕飞探手搭上他肩头,朝东大街方向走去,低声道:‘像我对纪千千般,她要玩游戏吗?一于奉陪到底。她看来是好胜的小妮子,你便给她尝尝你的少爷脾气,她捉弄你,你也捉弄她,爱火或可从互相捉弄的情趣上产生。’高彦怀疑道:‘这样行得通吗?’
    燕飞叹道:‘除老天爷外,谁知道呢?我只知高手过招,绝不能动气,不能把胜败放在心上,生死也要置诸于度外。所谓情场如战场,你自己好好的斟酌。’高彦剧震道:‘我明白啦!’
    刘裕驰出东门,沿颖水官道飞驰,座下战马神骏非常,迈开四蹄,似是毫不费力。
    此时仍在边荒集的势力范围,谅屠奉三不会蠢至于此地下手,不过若远离边荒集,进入边荒地带,将是危机四伏,草木皆兵。
    虽只半日功夫,他已是准备充足,在黑色的夜行衣下他还暗穿水靠,若形势不利,可轻易借水遁往对岸。
    从边荒集东门驰出之际,他感到踏上人生一个新的阶段,结束他奉令送密函往边荒集予朱序的冒险历程,他再不是以前的刘裕。
    把对付屠奉三的事揽上身,并非因好胜逞强,而是对自己的一个挑战,源自极度失落下极端反动的情绪.他不是小觑屠奉三,更晓得真个正面对撼,他必死无疑。可是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任对方干军万马,可是倘若他好好利用边荒的形势,该可把孤军作战转化为优势,斗智而不斗力。他是得于边荒,而敌人则失于边荒。
    ‘当!当!当!’
    三下悠扬的钟声从后方边荒集处隐隐传来,虽已相隔十里,可是每一记钟音都似能直敲进他耳鼓内。
    他先是茫然不解,旋即记起此为夜窝子召集夜窝族的紧急警号,登时心中叫绝,晓得是燕飞等想出来对付花妖的手法。
    纵目四顾,不见敌踪。
    他不感奇怪,屠奉三要对付他,当然不会蠢得采取封锁围截的办法,因既不实际更不可行,聪明的方法是使人在战略位置放哨,掌握他南返的大致路线后,再以压倒性的实力一举突击伏杀。
    想到这裹,刘裕一抽马缰,离开官道,驰进右方的疏林区.他的感官亦提升至极限,准备应付任何突变。
    就在此时,剑啸激响,凌厉的剑气破空罩头而至,还有女子的厉叱道:‘花妖偿命来!’以刘裕的机警,亦大感意外。不过已别无选择,整个人弹离马背,厚背刀离鞘疾劈,劈往铺天盖地洒下来的剑影核心去。
    纪千千睁大美目,有点难以置信地瞧着从四方八面策马驰进古钟场的夜窝族人。
    当她依卓狂生指示,以重达二百斤、悬在半空的巨木锤撞击古钟三次,敲响紧急召唤夜窝族的警号后,还以为怎都要待上半个时辰,方可齐集全族战士。
    岂知不到半晌,第一个夜窝族人首先赶到,接着是潮水般卷进来的人马,人人士气高昂,神情激愤,一派视死如归之势,其中竟有数百个是英雌。
    夜窝族占了小半是来自各大帮会,其他便是长居于边荒集从事各类商业活动的边人,此时人人额上绑上金色布带,自携各式兵器弓矢,进退间尽显素有训练的团队精神和默契,与一向似一盘散沙、漫无规律的边民,像活在两个不同天地的人。
    他们全集中往古钟场的北面,没有半点喧哗,立马面对着古钟楼上的纪千千等人,静待指示。
    卓狂生在纪千千耳旁道:‘成为夜窝族的唯一仪武是‘授金带’,此带是以特制的金粉涂抹,难以假冒,更兼族人间互相熟悉,外人有心假冒也不行。’另一边的慕容战道:‘在边荒集,除钟楼议会外,便只有我们的卓名士可以窝主的身分敲响召唤夜窝族的警钟,当然也要有个很好的理由。’纪千千欣然向站在慕容战旁的方鸿生道:‘方总现在放心吧!看!边荒集已团结起来,对付边荒集的公敌。’卓狂生道:‘差不多哩!’
    纪千千纵目瞧去,钟楼下黑压压的全是精神抖擞的骑士,满布广场北面的部份,人人仰首朝她瞧来,个个看得眼睛发亮。
    卓狂生倏地高举两手,大喝道:‘勿要呐喊,勿要欢呼,现在尚未是时候。今次由千千小姐亲自撞钟召你们到此,大家当知道,要对付的是想破坏我们夜窝圣地戒律的公敌花妖,所以我们必须万众一心,为圣地奋战到底。’三千多名骑士同时举起右手,握拳挥动,神情激昂热烈,那种场面,看得纪千千芳心感动,热血沸腾.没有人叫喊半声,只有战马的嘶呜,此起彼继.慕容战向纪千千解释道:‘每月最后一日,是夜窝子的停市日,也是夜窝族集体操练的日子,所以不要看他们平时像一群疯子,有起事来可以变成训练有素的雄师。’纪千千不解地问道:‘他们很多来自边荒集的帮会,忽然变成夜窝族,不怕与本身帮会有矛盾和冲突的情况吗?’卓狂生双目异芒剧盛地巡视夜窝族,肃容道:‘夜窝族的出现,是得第一代钟楼议会的同意,各帮有职级的人均不得参与,而夜窝族的行动也有限制,首先只能对付由钟楼议会宣布的公敌,其次是自愿参加。千千小姐眼前的儿郎们,没有一个是被人迫着来的。’说罢又大喝道:‘今晚我们夜窝族将负起为世除害的伟大使命,花妖既敢来我们边荒集撒野,我们绝不容他活着离开.’三千多名战士再次握拳挥手,表示出不惜一切,也要完成使命的决心和激情。
    慕容战一阵长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提气扬声道:‘今夜我们是不容有失,错过这机会,将使边荒集永远蒙羞,至于行动细节,由千千小姐亲自宣布。’若非卓狂生有严令不准喧哗,恐怕喝采声早震荡整个边荒集,不过只看众族人的神情,便知人人心怀激烈,甘于为纪千千效死命。
    纪千千大吃一惊道:‘由我宣布?怎成哩?’卓狂生笑道:‘当然要由千千小姐御驾亲征,指挥一切。千千小姐或者仍未清楚,自己已成为边荒集最美好事物的表征,等若今夜边荒集夜空的明月,普照大地。何况由千千小姐去对付最丑恶的花妖,最合乎夜窝圣地的精神。’慕容战道:‘千千只须依我们拟定的计划吩咐他们便成,身为夜窝族,大家都是兄弟和生死与共的战友,且因他们熟悉了解边荒集,不用教他们,亦知道如何去执行派下去的任务。’纪千千知道推辞不得,否则将会削弱正昂扬炽烈的士气,兼且兵贵神速,只好收摄心神,扬声道:‘今晚夜窝子将停市一晚,边荒集内所有人均须留在宿处,你们要把边荒集内内外外封锁起来,不容任何人随便进出边荒集,至于如何在一晚内把花妖挖出来,则由钟楼议会选出来的除妖团负责。’广场上三千多人静心聆听,连呼吸也似屏止,就只听纪千千动人的声线、语调和说话节奏,已是世上最迷人的天籁仙音。
    卓狂生振臂道:‘千千小姐有令,你们还呆在这裹干甚么?除妖行动正式开始啦。’话声才落,全体夜窝族立即化为四条长龙,分成四组朝四条大街驰去,阵容之鼎盛齐心,教人没法怀疑他们团结一致形成的惊人力量。
    方鸿生瞧着夜窝族往四外扩散,目泛泪光,咬牙道:‘今晚我若仍寻不到花妖,誓不为人。’燕飞与高彦沿东大街朝夜窝子进发,瞧着一组一组,每组由十人组成的夜窝族武士沿街狂奔,一些直趋东门,一些逐门逐户去公布戒严的指示,令边荒集充满风暴欲来般的紧张气氛。
    骑士们经过两人身旁,虽行色匆匆,仍不忘向燕飞致敬礼,显示燕飞已成边荒集自由的象征,备受夜窝一族的推崇。
    燕飞神态轻松,含笑回礼.高彦叹道:‘若边荒集每遇外侮,都可以像现在般团结起来,慕容垂也不是那么可怕。’燕飞正想念往广陵途上的刘裕,他的安危已与谢家挂钩,高瞻远瞩的谢玄把他从北府兵芸芸将领中挑选出来,秘密定为继承人,正因谢玄认为,只有刘裕方有统一天下的本领,其他比他位高权重的将领均不行。假如有一天由刘裕掌权,谢家的诗酒风流将会继续下去。闻言摇头道:‘花妖是个非常特别的例子,比面对慕容垂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倘与慕容垂交锋,试问谁肯身先士卒?谁愿牺牲自己?比对起来,花妖只是个新鲜刺激的游戏,而慕容垂却威胁到大小帮会的生死存亡。更可虑的是,我们不晓得集内谁是慕容垂或孙恩的人,根本没法团结一致,即使钟楼议会人人举手同意共抗外侮,临阵前也随时有人会倒戈,那就更糟糕。’高彦忽然停下来,看着一批与夜窝族人反方向驰过身旁的骑士道:‘奇怪!’燕飞认出带头者是汉帮仅次于祝老大和程苍古之下的第三号人物胡沛,后面跟着十多名汉帮武士,人人神色凝重,行色匆匆,驰过时更有人向他们投以仇恨的目光,非常不友善。
    若依早先的议定,慕容战该已派人知会钟楼议会一众成员,着他们到古钟场集合,好进行除妖行动,哪么现在带头的该是祝老大,而不是胡沛,更不会如此仇视他们。
    两人大感不妥当。
    高彦冷哼道:‘祝老大并没有合作的诚意,只是碍于形势,没法不低声下气。他奶奶的,不用理会他。嘿!听你刚才的口气,似在怀疑边荒集的某人是奸细,是否有这个意思?’两人立在街头,左方刚巧是屠奉三强开的刺客馆,夜窝族的战士一组一组的呼啸而过,驰往东门和横街小巷去,边人则纷纷赶回家去,颇有末日来临的紧张意味。
    燕飞点头道:‘我在怀疑姬别和呼雷方,前者今早没有到营地来趁热闹,大违他一向的作风,事后亦找不到圆满的解释,唯一的解释是他根本不在边荒集,否则以他好色的性格,跛了腿也会爬来看千千。’高彦倒抽一口凉气道:‘你竟怀疑他离开边荒集去见慕容垂的人,这么说慕容垂的大军岂非已潜至离边荒集一天或半天的马程之内?’燕飞苦笑道:‘教我如何答你,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大,慕容垂一向擅用奇兵,故意散播仍在集结兵力的谎言,让我们生出错觉,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举控制边荒集。’高彦皱眉道:‘一个姬别已不容易应付,若再加上呼雷方,边荒集岂非要立即崩溃。’燕飞道:‘我怀疑呼雷方是有道理的,在边荒集众老大老板中,他的表现最和平圆滑,处处充当鲁仲连的角色,可是两湖帮勾结黄河帮的传言,却是由他亲自散播的,只不过他没想过郝长亨会现身向我解释。’高彦点头道:‘有道理,慕容垂和姚苌一向关系不错,暂时联手并不出奇,哪他们要针对的将是飞马会和北骑联。我们则会被看作是谢玄的人,更是首当其冲.比起上来,花妖的事便变得微不足道。我的娘,假如慕容垂的大军今夜或明天杀至,我们如何是好呢?’燕飞沉吟道:‘我们该还有点时间,边荒集是四通八达之地,慕容垂该汲取淝水之战前边荒集情况的教训,先把边荒集重重包围,再攻入边荒集,不容任何人离开,一举歼灭所有反对他的力量,免得以后须在此长驻重兵,以防死灰复燃,所以我们仍应有点时间,但绝不会多逾三天。’高彦道:‘我要亲自出马去侦查形势,明天当有完整的报告呈上燕老大你的案头,我去哩!’说毕展开身法,往东门的方向驰去。他不单是夜窝族的头子之一,更与纪千千和燕飞关系密切,夜窝族的封锁,不会影响他进出的自由。
    燕飞收摄心神,正要继续行程,忽地心头剧震,别头朝刺客馆望去。
    在博惊雷、阴奇和七、八名武士簇拥下,名震南方在‘外九品高手’排第三位的屠奉三从屏风后举步走出来,立即看到燕飞,双目立即精芒大盛。
    燕飞暗叫不妙,晓得对方已看破刘裕的陷阱,而他现在只有一个选择,便是把他干掉,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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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卷第十章除妖行动
    v疏林内,刀剑交击之声在眨几眼的工夫内连续激响十多下,火花四溅,‘铿锵’不绝,刘裕纯凭双手的超凡灵敏,应付对方疾如骤雨的急攻,换过是淝水之战前的他,恐怕早身中多剑,可知刺客是如何厉害。
    刘裕再一刀劈开搠空而来的利剑,免去透胸而入的惨祸,顺势一个侧翻,落往一颗树旁,他乃北府兵中最出色的斥堠,深懂利用形势之术,若对方锲而不舍的攻来,他可以利用树木作障碍,攻守均由他决定。
    马嘶忽起,接着是远去的急骤蹄音。
    刘裕心叫不妙,知道对方是发出暗器一类东西,刺痛自己的座骑,战马受惊下亡命奔逃。在今夜的情况下,有马没有马是天壤云泥之别,有马不单可以省脚力,马儿且负着粮水、弓矢等装备,失去了将令他大失预算。正要撇下敌人去追马,剑啸声又像阴魂不散的厉鬼般追蹑而来。
    救命要紧,刘裕一刀扫出。
    ‘叮’!刺客看似随意的变招绞击,正欲打蛇随棍上,刘裕已刀往后抽,化作一团刀光,对方竟出乎他意料之外后退了数步,长剑遥指,剑气仍把他锁紧笼罩,教他没法脱身。
    他终于有机会定神打量对方,可知刚才的交战是如何激烈迅快。以他的见多识广,如此穿着打扮的女子还是初次得睹。
    她穿的是夜行衣,却又在衣上加佩靛青色的围腰,围腰上端至颈部挂着银链,围腰中部两侧垂下飘带拖于身后,以黑帕包头,左额又斜插着一把梳子,予人简洁不群的感觉.此女长得身长玉立,不算美貌却别有一股风情,颧骨略嫌稍高,可是丰厚的红唇和阔嘴巴却令人感到若非如此,将会破坏整体的搭配。只从外表,刘裕便晓得差点夺他性命的女刺客性格刚强坚毅,主观好胜。
    女子双目射出深刻的仇恨,在金黄的月色下,手中剑刃也似闪烁着恨意,沉声道:‘想不到做尽坏事,丧尽天良的花妖,仍有一副像人的样相,难怪多年来能瞒人耳目。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我追踪千里,终于把你截获.’刘裕抛开追马的急切念头,还要打醒精神抵挡她随时发动的第二波攻击,苦笑道:‘姑娘怕是误会哩!我并不是花妖,我……’女子怒喝道:‘闭嘴!我早猜到你会连夜溜往建康去,且一试下便试出你的身手有堪当花妖的资格,还要狡辩吗?我柔然族七名姊妹的血债,今夜将要你血债血偿。’刘裕这才晓得对方来自远在北塞的柔然族,虽知有理说不清,仍不得不尽最后努力道:‘且慢动手,我确非花妖,且有名有姓,是北府兵的刘裕,不信的话返边荒集打听一下便清楚。’女子怒色更盛,冷笑道:‘你可以骗任何人,却骗不过我,我曾于你犯案时见过你的背影,对你挂在身后的背囊更是永世难忘,载的都是作恶的工具,你敢把背囊抛过来给我检查吗?若装的只是衣物,我朔千黛给你赔罪道歉。’刘裕为之哑口无言,他背囊内的东西只会进一步证明自己是花妖,同时晓得她必有至亲被花妖所害,故天涯海角的去寻找花妖,最后不知得到甚么线索,寻到边荒集来。
    朔干黛娇叱道:‘没法狡辩了吧!看剑。’
    刘裕暗叹一口气,若对方武功不及自己,尚可以种种方法脱身,只恨对方剑法绝不在自己之下,他刘裕更狠不下心肠对她使出毒辣的招数,那唯一脱身之法,便是利用高彦为他准备的法宝,纵使对方会更肯定他是花妖,亦再没有其他办法。
    倏地闪往树后。
    ‘波’!烟雾弹爆开,迅速吞噬大树周围十多丈的范围,他已纵身而上,弹往离地近两丈的横干去。
    朔千黛如影附形,追击而至。
    ‘飕’的一声,刘裕左手射出钩索,横空刺入先前看准位于南面三丈外的另一颗树干,借力掠飞过去,这突然的一着使女武士的剑顿然落空。
    仍在凌空之际,刘裕晓得今晚已多了一重危险,此女既可追踪花妖直至此地,当然亦有本领在边荒千里追杀他,因为换过自己是她,亦会认定他刘裕是花妖无疑。
    屠奉三以微笑回报,悠然道:‘不知燕兄是路经此处,还是特意移驾来访?’接着目光落在一队疾驰而过的夜窝族骑士处,惋惜地道:‘屠某来边荒集其中一个心愿,便是要领教燕兄的高明,可惜今晚肯定非是适当时机,捉拿花妖要紧,屠某岂敢妨碍燕兄去办正事。’燕飞暗叫厉害,显然屠奉三高明至可看破自己有动手之意,故先发制人,三言两语便教燕飞难以厚着面皮逼他屠奉三动手。
    不过他也清醒过来。
    他生出不得不杀屠奉三之心,主要是因为知道刘裕陷进九死一生的凶险中,以屠奉三一向的行事作风,又假如他真如传言形容般本领高强,既瞧破是个陷阱,绝不会坐看刘裕回去见谢玄,而必另有手段对付刘裕,足够置刘裕于死地。
    可是在目下的形势中,假设他和屠奉三决一生死,任何一方的败亡,又或两败俱伤,对边荒集绝不会是好事。
    屠奉三今趟到边荒集,所率部下当不会只有被见到的寥寥数十人,而是以百或以千计之众,一旦屠奉三有甚么三长两短,其手下肯定进行大报复,哪时不但花妖可以安然逸走,更不要说还得应付慕容垂随时攻入边荒集的奇兵。
    练成金丹大法后,他对人的观察力至少有半个神仙的本事,眼前的屠奉三肯定是能与他相抗的高手,身边两人也没有一个是窝囊货,若此两人加入战圈,以他之能,也可能要惨败收场,将更是自讨苦吃。
    从这两点作思量,今晚怎都不宜舆屠奉三见过高低。
    燕飞淡淡道:‘今夜边荒集会戒严,屠兄若没有甚么事请留在馆内,便当作是为对付花妖出点力吧!’屠奉三欣然道:‘一切依边荒集的规矩办事,燕兄请放心。’燕飞直觉感到他不会听教听话,只好从容一笑,继续行程。
    在古钟楼旁,大批人马聚集,慕容战、红子春、车廷、赫连勃勃、姬别、呼雷方、费正昌、夏侯亭、卓狂生全体在场,另百多名战士则是各方精挑出来的高手,以如此的实力,不论要对付谁,此人一旦陷入包围网内,必无幸理。
    纪千千则是万绿丛中一点红,绝代的风华,为这个全男班的除妖团平添无限的风流姿采。
    慕容战道:‘戒严令应已落实,没有人可以离开边荒集,亦没有人可以入集。’红子春皱眉道:‘时间宝贵,为何燕飞和祝老大仍未到呢?’慕容战道:‘我们再没有时间可以虚耗,他们可以随时加入,现在请方总赐示该如何行动吧。’说罢向方鸿生投以鼓励的眼神,心中也感奇怪,若换过以前的自己,在知道被方鸿生欺骗下,肯定不容他分说便拔刀把他砍成数段。而他没有这样做的原因,正是身旁令他心颤神迷的动人美女,他现在全力支撑方鸿生,亦是为讨她的欢心。
    众人屏息静气,目光落在方鸿生身上,待他发号施令。不过能在边荒集成名立万者,均是桀骜不驯之辈,若方鸿生表现窝囊,将没有人听他的指令。
    方鸿生朝纪千千瞧去,后者送上鼓励他的眼色,方鸿生立即勇气陡生,模仿乃兄的一贯风格,沉声道:‘据花妖一向的作风,除非不作案,犯案必陆续有来,所以目前他留在边荒集的机会很大。’费正昌皱眉道:‘边荒集并不是长安、洛阳又或建康般的大城,本地人和外来人加起来只是七、八万之数,没有那里容易藏身,说不定会知机先一步跑到集外避风头,哪我们将会劳而无功。’赫连勃勃点头道:‘方总对他更是很大的威胁,他到集外暂避风头火势是合情合理的。’纪千千和慕容战都在留意赫连勃勃说话的神情,自此人成为假花妖的最大嫌疑者,他们不但对他生出戒心,更怕他会破坏今晚的行动。
    方鸿生当然不可以自揭‘半个方总’又或真假花妖的玄虚,幸好他确从亡兄处听来不少关于花妖的事例,不致哑口无言,冷静地分析道:‘若他要躲得远远的,就不是花妖。我曾多次紧跟着他的尾巴,差少许便把他逮着,亦从而晓得他擅于扮成不同的人物,既方便他打听消息,亦可亲身体验他一手造成的乱局。他做每一件案都显示他爱看人受苦,所以他绝不肯离开边荒集半步,免致错过看到边荒集因他而闹得一团糟的情况.’纪千千和慕容战开始觉得没有捧错人,此刻的方鸿生活像被亡兄阴魂附体般侃侃而言,有纹有路,所举理由均有强大的说服力。
    姬别同意道:‘对!他必须留在这裹观察一切,且没想过一向诸帮会各自为政的边荒集可以忽然团结起来,更不晓得我们可以发动夜窝族封锁全集,现在我们正处于瓮中捉鳖的上风优势。’方鸿生道:‘花妖是贪图享乐的人,他在洛阳凶案期间曾扮作东北来的商家,入住最豪华的旅馆,还多次逛青楼,若非他精于易容,又懂多种方言,我们早已摸清他的底子,目前则对他是那一处的人仍未弄清楚。’夏侯亭咋舌道:‘边荒集最多旅馆客栈,大大小小达一百二十多所,要彻查一遍恐怕没有两、三天也不成。’慕容战抖手扬出密密麻麻写满旅馆名字的纸卷,笑道:‘我们已遵照方总吩咐,以旅馆的规模依次排列,大有可能在首十间便成功找到花妖,由于他到边荒集时根本不晓得方总在这里,没有任何顾忌。’车廷道:‘若花妖是追踪方总来此,将是另一回事。’方鸿生道:‘或许我只是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否则我该不能活着在这处说话。’费正昌道:‘现在他不单清楚边荒集已进入戒严的状况,还有方总主持搜索他的行动,边荒集有这么多废置的房舍,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不就行了吗?’慕容战笑道:‘这方面不用担心,只要找到他曾留宿的地方,我会出动曾受过严格训练的八头獒犬,任他上天下地,又或躲进水井池塘,我们也可以把他挖出来施以五马分尸的大刑。’卓狂生兴奋道:‘大家清楚了吗?所有旅馆的老板都会和我们紧密合作,因为花妖正是对他们旅业的最大威胁。’方鸿生道:‘我们的首个目标是阮二娘的边城客栈,希望花妖死性难改,选的是边荒集最豪华舒适的旅馆,可省却很多工夫。’卓狂生欣然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进行除妖行动。’转向纪千千道:‘千千小姐请留在钟楼主持大局,我们会分出三十名高手留在此处作支援保护,只要见到红色的火箭讯号,千千小姐可率众赶来接应。’纪千千蹙起黛眉,露出不愿意的神色,看得人人心软。
    不过众人都明白,卓狂生是出于好意,一来不想她随众人东奔西跑,二来不希望她置身险地,若她有甚么差池,把花妖千刀万剐也补偿不了损失。
    方鸿生对纪千千特别感激,道:‘千千小姐请留在这里等候燕兄和祝老大,待他们到达再商量如何支援我们。’纪千千听到燕飞之名,立即回心转意点头首肯。
    包括慕容战在内,登时有大半人表情不自然起来。
    赫连勃勃是最没有表情的一个,大喝道:‘牵马来!’除妖行动全面展开.
    庞义回到营地,小诗坐在桌旁缝补衣物,神态闲静,见他在对面坐下,垂头轻轻道:‘为何停工呢?’庞义叹道:‘我们的建楼团伙有大半是夜窝族人,他们走了工程便难以为继,更兼戒严令下,不宜开工,只好休息一晚。希望今晚花妖授首伏诛,否则对我们的重建计划大有影响。’小诗抬起俏脸瞥他一眼,又垂下去道:‘小诗有信心燕公子会不负小姐期望,为世除害。’庞义取杯自斟自饮,欣然道:‘燕飞这小子确变得很厉害,以前找人来抬他也不肯动半个指头,现在却满集的游走,说出来恐怕没有人敢相信。’小诗露出甜甜的笑容,柔声道:‘人是会变的嘛!最要紧是变得更好便成。’庞义直觉感到她说的是燕飞,想的却是高彦,登时意兴索然,自斟第二杯酒。
    小诗皱眉嗔道:‘不要喝哪么多好吗?你若醉倒了,我会很害怕的,庞大哥不是劝方总喝一杯便够吗?’庞义呆了一呆,放下酒暎心忖若遇上花妖,自己恐怕走不上三招,保小诗只有靠慕容战留下的二十多名精选好手,而小诗亦该清楚此点,所以她不想他喝酒,只属心理的因素,因在心理上她正倚靠自己。
    鹿义糊涂起来,莫非她对自己生出男女间的好感。
    小诗忽然脸红起来,再瞥他一眼道:‘庞大哥为甚么不说话?’庞义给她左一声庞大哥,右一声庞大哥,叫得心也酥软起来,口齿不清的道:‘小诗姐这么看得起我,令我不知说甚么好?’小诗‘噗哧’笑起来,拿眼瞄着他道:‘庞大哥是老实人哩!’此时一名战士来到桌旁道:‘我们当家放不下心,再派二十人来把守营地,我叫慕容韦,这处的安全由我负责,小诗和庞老板有甚么吩咐,对我说便可以。’庞义慌忙道谢,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如此团结的靠心的道:‘小姐说得对,边荒集虽然是流氓骗子群集的地方,但也是英雄好汉云集之所。小诗不害怕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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