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9卷第一章花妖逞威
    东南北三方尽是刀光剑影,尤为厉害是后方紧迫着他的凌厉剑气和前方漫空攻来的千百袖影。
    任遥与任青媞显然精于连手攻战之道,甫出手便配合得天衣无缝,根本不容他有脱身的机会。
    刘裕清楚感觉到敌人杀他的决心,换了在别的情况下,他肯定必无幸理,然而今夜却非一般的情况,而是他自己精心挑选的荒原野林和迷蒙的月夜,何况更有他擅用的索钩。
    ‘嗤’!刘裕左手持的弹筒喷出索钩,激射往西南方丈许外一棵大树,透干而入,此钩为北方巧匠所制,钩型独特巧妙,为三叉之形,尖端是锋锐的尖锥,锥身再分出两个弯钩,只要破入目标,便可以借力。
    在这方面,刘裕曾受过特别训练,当时在刘牢之的指令下,北府兵诸将从手下中精挑了一批长于侦察的好手,接受借钩索翻林越岭的训练,他刘裕正是其中之一。训练极为严格,为期半年,而到最后受训的三百人中,只有十三人能通过所有测试,其中又以刘裕称冠,亦因此被刘牢之另眼相看。此后他对索钩的研究从没有停歇下来,直至这年来武功精进,方弃而不用,怕反因此类被武人视为旁门左道的东西窒碍了武功上的进展。
    可是,今晚他却清楚能否保命,全赖此物。
    猛一借力,刘裕改上冲之势平飞开去,迎面杀至的任青媞首先扑空,后面的任遥立即变招,伸脚撑在刚掠过的另一棵树身处,改变方向追来,衔尾不舍,灵巧如神。
    以王国宝为首的十多名高手与刘裕间的距离,立即扯远。
    刘裕控制铁筒子的机括,索往内收,倏地加速,险险避过任遥御龙剑锋送出的一道剑劲,再以巧劲抖得钩子脱离树干,顺势一撑树干,反冲而去,于离地仍逾两丈的高处,照头照脸一刀往任遥劈去。
    在树林的暗黑里,一切纯凭听觉感应,使他灵手的威力更可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刀剑交击,刘裕是依计而行,全力出手;任遥是临时变招,处于被动。
    故以任遥的本领,仍应付得非常吃力,被刘裕的厚背刀劈得横飞开去。
    钩索再往上激射,钻入上方丈许处一棵大树粗壮的横干,他先上升寻丈,再荡秋千般避过任青媞的攻击,在抖甩钩子后竟投往王国宝一众人等的上方。
    刘裕生出自由自在,任意翱翔夜林间的动人感觉,他并不是要自投罗网,而是要利用敌众我寡的情况,制造出敌我难分的局面,从中取利。
    ‘呀’!刘裕在敌人仍未弄清楚发生甚么一回事,从天而降,左右开弓,两敌登时中招,一被斩中左臂,另一的背脊给他挑出一道深达两寸的血口。
    他不理敌人负伤后往左右逃开去,继续下降,于堕地前射出钩索,就哪贴地横飞,朝西疾掠。
    上方呼喊连声,显是王国宝一方乱了阵脚,他却生出安全的感觉,有种于极度危险中安然脱身说不出的轻松滋味,非常愉畅。
    上方劲气压顶而来,刘裕借钩索加速,‘蓬’!后方草飞泥溅,任青媞两掌翻飞,只能在密林草地处打出个小洞,他则以尺许之差险险避过。
    索钩回筒,刘裕落到地面,滚进附近一堆草丛里。
    枝叶飞溅,任遥的御龙剑破入草丛,被刘裕一刀拨开,人已从另一边冲天而上,正有一敌持剑攻来,刘裕看也不看,顺着灵手的感觉浑然天成的一刀反劈。
    ‘当’!刘裕手臂一阵酸麻,血气翻腾,心叫厉害。那人则被他震得横移开去,原来是王国宝。
    刘裕暗叫不妙,此刻四周杀声响起,他却被王国宝截个正着,突围不成,反往下堕,且四周尽是敌人,没法射出钩索。幸好他临危不惧,使个千斤坠加速落往地面,在眨眼间认清楚任遥和任青媞两大高手追击而来的位置路线,厚背刀化成一团精光,望东南上方射去。
    此正为以寡敌众的好处,不用有任何顾忌。
    兵刃交击声响不绝如缕,他与擦身而过的敌人交换了七、八招,劈伤其中一敌,代价只是左肩给划出一道血痕,幸好有水牛皮制的水靠护体,又以劲气卸力,否则恐要伤及筋骨。
    任遥、任青媞和王国宝反被己方人手阻着截击之路,眼光光瞧着他脱出重围,破空直上。
    刘裕生出鸟脱樊笼的感觉,更摸清楚以任遥、任青媞和王国宝三人的实力,倘缠斗下去,即使有索钩之助,仍无幸理,终生出逃走之心。
    ‘嗤’!索钩劲射。
    刘裕势子刚尽,又再腾升而上,直射往离地高达五丈的林巅去。
    刘裕落往接近树顶的一条横杆,索钩射出,又投往南方。
    ‘雕虫小技,也敢逞强。’
    刘裕耳鼓震荡着任遥以内劲传来的嘲弄声,心呼不妙,不过已无从补救,眼睁睁瞧着任遥大鸟腾空般从左下方大树枝叶茂密处射出,一剑劈中刚扯直的钩索。
    刘裕登时失去势子,往下掉去。
    ‘叮叮’!两支护臂虽先后被挑飞,却延误了燕飞片刻,且燕飞持剑的右臂亦麻痹两次,可见花妖邪功的厉害。
    燕飞扑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内,心灵却是精灵通透,清楚把握到花妖非但不是全力出手,且是留有余力,显示对方尚有后着,那方是致命的一击。
    倏地立定。
    他虽然无法视物,其心灵之眼却捕捉到花妖正穿越后窗而遁,同时一鞭反手挥打,鞭梢疾点向他眉心要害,无声无息,狠辣阴毒至极点,正是在这种黑雾的掩护下最可怕的一击,而花妖更肯定是大师级的鞭手,长鞭使得潇洒写意,出神入化,从心所欲。
    忽然间,燕飞生出直觉,只一个照面便推断出外面恐怕没有人能拦得住花妖,这并非说花妖比赫连勃勃、慕容战等人更了得,而是因为现已扩散至房外及后园长廊的障眼黑烟,等若沼泽泥潭,而花妖正是尽得地利的凶鳄,多少人手也奈何不了他。
    他甚至可以趁机伤害纪千千,而此一可能性极高,因为花妖最爱看人受苦,辣手摧花更是他的癖好。
    两个念头一个接一个电光石火般闪过他脑海,鞭梢亦因他忽然停止而尚差寸许未能予他致命一击,花妖已趁此时机穿窗去也。
    花妖自身的本领和应付围攻的手段,在在均出乎他意料之外,且应变之法层出不穷,如此刻给花妖漏网逃走,他们可能永远失去擒杀花妖的机会。
    就在此刹那,燕飞生出明悟,想起当鞭梢最接近他眉心的一刻,他感应到花妖对他们这莆Р墩吲烈的仇恨,而他更感应到,花妖誓要杀死纪千千泄愤方肯突围脱身的决心,正因心有所感,方有此想。
    蓦地间他掌握到击杀花妖的唯一良机,而外面已响起两声痛哼惨呼。
    没有人能拦着花妖,他燕飞会否是唯一的例外?
    刘裕抖手往任遥掷出筒子,伸脚撑在一株大树的枝干处,借力斜飞开去,投往尚未被敌人围堵的西北方,只要逃进密林深处,他便可以用背囊内其它法宝惑敌误敌,现在却连伸手往后取烟雾弹的空隙也欠奉,因为任青媞正飞掠而至,向他全力出手。
    被任遥破去索钩,等若被破去任意周旋的本领,一旦给敌人截住,形成围攻之势,他必死无疑。
    任遥一声长笑,轻松自如地避过刘裕的暗器,也像刘裕般伸脚借力,却不是往刘裕追去,而是往上腾冲,没入树巅枝叶茂密处。
    刘裕生出非常不祥的预感,他无暇计较任遥采取哪种拦截的战略,晓得如摆脱不掉正锲而不舍衔尾追来的任青媞和王国宝,其它一切休提。
    眨几眼的工夫间,他借密林之利屡次改变方向,深进密林中,跟两人的距离由最接近的丈许,拉远至七、八丈。
    刘裕滚落草地,探手往后拿取掩眼法宝,突然上方断枝碎叶像骤雨暴风般照头照脸打下来,莫不含着强烈劲气,不单影响他的视力,还影响到他的听觉和皮肤的感觉。
    心叫不好时,剑气贯顶而来。
    刘裕的灵手际此生命悬于一线的时刻,发挥救主的神效,他根本来不及思索应变之法,更没有时间去想接踵而来的后果,已人往前翻,厚背刀往上疾挑。
    ‘当’!刘裕终抵着任遥压头而来的全力一击,给对方震得血气翻腾,眼冒金星,立即啧出一口鲜血,同时借力翻滚开去。
    以任遥之能,亦被他于急速滚动下仍是妙至毫颠、精准无误的一刀带得斜飞开去,落往地上,大出他以为可必杀刘裕的意料之外,他乃宗师级的高手,仍是不慌不忙,足尖点地,继续穷追,一副得势不饶人的姿态。
    任青媞和王国宝追至五丈许处,以他们的身手,是瞬即可至的距离。
    ‘砰’!刘裕骇然发觉自己撞着一棵树干,去路被阻,已悔之莫及,也没空去想是否天亡我也,从地上弹起。
    任遥长笑道:‘任某索命来哩!’
    一时间眼前尽是剑气剑影,刘裕终于品尝到任遥的真功夫、御龙剑的惊人威力。
    刘裕抛开一切,施出同归于尽的手法,厚背刀先扬往高处,再疾若迅雷般分中猛劈,砍入剑气最强烈之处。
    慕容战与十多名武士立在屋脊,视线完全被烟障蒙蔽,如此神效的烟雾弹,他尚是首次遇上,虽可肯定无毒,却是扩展迅快,弥而不散,花妖最少掷破了五粒这样的烟雾弹,黑墨墨的浓烟把这区域掩没,令敌我难分,花妖却是如鱼得水。
    下方形势非常混乱,慕容战看不见却听得分明,四周客房内惊呼四起,夏侯亭和卓狂生同声暴喝,前者指示己方人马紧守岗位,后者则喝令驿店住客留在房内,又高呼烟雾无毒,刀剑却无情。
    没有一枝弓箭可以在如此情况下胡乱发射。
    惨叫响起。
    以慕容战之能,也弄不清楚花妖以何种武器伤得己方的人,因惨呼来自相距逾三丈的位置,或有可能是施展暗器。
    不过他已掌握到花妖的位置,一言不发疾扑而下,马刀化作一团刀芒,往花妖强攻而下,庞大的劲气,摧得浓至化不开的烟雾也像散薄了少许。
    掌风迎胸涌至。
    慕容战生出痛快的感觉,在此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一切全凭气机交感,对他是前所未有的刺激和挑战,而此刻他的刀气已锁上花妖,他更是打正旗号为边荒集除害的正义之师,猛下决心,拚着受伤,也要在数个照面内取花妖之命,硬把燕飞揭破花妖真身的光采瓜分一半。
    刀势加强,全力出手。
    蓦地生出感觉,当醒悟到敌人用的是软鞭一类软长兵器时,鞭梢已绕了个弯点击向他后脑,于此乌烟障气中,精准至令人难以相信。
    慕容战心叫糟糕,哪还顾得伤敌,左掌下拍,同时往右方翻腾,回刀后劈。
    ‘蓬’!两掌交触,慕容战大半劲道全用在阻挡对方神出鬼没的长鞭去,怎吃得住对方狂猛的掌劲,痛哼一声,血气翻腾的往后院的一方抛跌过去。
    当慕容战扑击花妖的一刻,赫连勃勃和姬别亦掌握到花妖的位置,他们于花妖被揭破身分的一刻,先后翻过房脊,扼守客房后窗。花妖穿窗而出的风声,瞒不过他们的耳朵。
    两人均是毫无保留的全力出手,花妖已成网中之鱼,虽是群策群力的成果,可是谁杀死他,仍可令得手者越众而出,功劳凌驾所有人之上,不单成为边荒集的英雄,还可赢得纪千千的青睐,至乎名留青史,如此殊荣,岂可错过。
    两人不分先后的出手,赫连勃勃刀发如长江大河,正面进击;姬别则仗剑疾攻花妖右侧。
    乌烟此际扩散至方圆二十多丈的范围,升高至近三丈的上空,把房舍和人完全吞噬,十多支火把给笼罩在内,在烟雾变成一团团萎缩而没法发挥照明效力的红光,情景诡异至极点。
    ‘波波波波’!在迷障里,赫连勃勃骇然发觉花妖迎面掷来四粒弹子一类的暗器,不暇多想,运刀挡格,岂知弹子遇刀即破,爆开四团刺鼻的辛辣臭气,正担心不知是否有毒的一刻,下方劲气袭体,赫连勃勃连忙左掌下劈,‘蓬’的一声,碰上对方踢来的一脚,以他的能耐,亦给震得往后跌退。他自出道以来,尚是一个照面被人迫退。虽明知对方长于这种利用迷雾应变的战术,以他之长克己之短,但已可尽见花妖的高强,难怪能纵横天下,无人能制。
    姬别更是不济,他的剑势尚未去尽,正要发劲加速,越过五尺许的近距离,趁花妖忙于应付赫连勃勃的一刻,来个偷袭得手,后方竟呼啸声大作。
    姬别想到是软鞭时,已来不及变招,只好一个急旋煞止冲势,往外避开,又运功肩背,好硬捱对方的鞭子。
    左肩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姬别身不由主的旋转着直跌开去,还来得及高叫道:‘花妖有长鞭,散开!’长廊处,纪千千、卓狂生、红子春、费正昌、夏侯亭、车廷等分散立在廊道上,把客房这一方重重包围,却不敢移动。
    在此充满烟雾的境况中,一切只能凭听觉和感应。
    另一边不住传来己方人马的惊呼痛哼,显是己方的人不单拿不住花妖,还连连失利。
    闯入房内的燕飞没有退出来,他们当然不认为燕飞窝囊至给花妖干掉,只以为燕飞穿过后窗追出去。
    而以燕飞、姬别、慕容战、赫连勃勃和十多名好手联合起来的力量,仍奈何不了一个花妖,只是这情况传了出去,立要令武林对花妖的本领作重新的估计。
    忽然客房上方惨叫连声,卓狂生大叫道:‘小心!花妖到这边来哩!’风声响起,红子春和卓狂生同时腾身而起,截击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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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卷第二章死里逃生
    刘裕隐隐感到任遥的御龙剑比他快上一线,而其奇异的步法,更会令自己本该劈入他面门的一刀,最后只能击中他左肩胛,而对方的御龙剑,则会划断他的咽喉。
    这结果并不是看出来而是感觉出来的,且是凭着灵手的感觉,事实上眼前尽是排山倒海的剑气剑影,虚实难分,只有他的灵手方可明察秋毫,不被敌人所惑。
    此时刘裕的脑海一片空白,而此空白是因绝望而来,一切都完了,精心巧计全付之东流,更遑论统一南北的宏大理想。
    刘裕并没有试图躲避,因为晓得此为最不智的做法。只希望在被杀前捞回一点好处,最好当然是来个同归于尽,至不济也要重创任遥。
    刘裕后退背脊猛撞树干,就借反弹的力道改变形势,随下劈的刀势往任遥投去,只有如此奇招,方可以争取弥补双方间的一线之差,于敌剑命中自己之时,自己的厚背刀同时砍中他的肩项。
    任遥显然想不到他有此借后方树干变招的奇法,却因主动之势全操于他手内,当然不会蠢得让他的垂死挣扎得手。冷笑一声,倏地止步,剑势变化,改以重手法直挑当头疾劈的一刀,他有把握可把刘裕震退回原处,接着只要剑势开展,可于数招之内自己夷然无损下取刘裕之命。
    际此生死立判的时刻,最令激战中两人料想不到的事在全没有先兆下忽然发生,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急旋如陀螺,速度惊人至极点。似乎是任遥和刘裕刚感应到三丈上的树巅处有人,那人已降至任遥后方的上空近处,照头压下的狂扬劲罡,即使非是首当其冲的刘裕也感到其压力,如在暴风中逆势而行,举步维艰。
    任遥更不用说,偷袭者盖头压来的劲气不单把他死死锁紧,还若如万斤巨石般压得他血气翻腾,像陷身神智清明偏是动弹不得的梦魇里。
    以他的武功,不论来人如何高明,他怎都有反击之力,至不济也可以闪遁开去,偏是在这一刻,为杀刘裕他已用上全力,而刘裕砍来的一刀他更不能置诸不理。于此亦可见来敌之高明,选取了最佳的机会,忽然施袭。
    任青媞和王国宝赶至三丈的近距离,目睹突然剧变的形势,齐声惊呼,不过已难阻止立要发生的事。
    任遥狂喝一声,反手一掌往上拍去,御龙剑已挑中刘裕的厚背刀,却因要分出小半力道应付从天而降的突袭者,再无力把刘裕震退。
    刘裕此时有两个选择,一是落井下石,趁任遥空门大露之际赠上一脚,另一选择是乘机逃走。
    任遥全身剧震,眼耳口鼻全渗出鲜血。
    那人先以脚尖点中任遥往上反击的一掌,倏忽间落在任遥背后。
    刘裕登时改变主意,因为他已看到偷袭者的形相,更知道不但任遥死定了,若自己还不走,也肯定小命不保。岂敢犹豫,一个旋身,往外逸去。
    ‘砰砰砰砰’!劲气爆破之声不断响起,偷袭者连续数掌闪电般迅快地拍在任遥背上,每一掌均令任遥喷出一蓬鲜血,到第五掌时终破掉任遥的护体真气,震得任遥离地前飞,一头撞在刘裕先前立身的大树干上,颓然滑下,一代宗师,就此横死荒林。
    刘裕此时已冲出寻丈,忽然一道气劲往背心撞来,刘裕大叫不妙,知道自己只要回身应战,将被此人追上,哪时休想活命,猛一咬牙,弓起背脊,心中祈祷高彦非是吹牛皮,而是背囊确有化解内家真气的功能。
    ‘蓬’!刘裕喷出小口鲜血,借力加速,箭矢般‘飕’的一声从两棵树间穿出。
    那人本是紧蹑而至,眼看追上刘裕,却因刘裕出乎意料之外地硬捱他的一记隔空拳,致失了预算,又让刘裕把距离拉远至三丈。
    任青媞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发了疯的往杀夫仇人扑去,喝道:‘孙恩纳命来!’‘天师’孙恩的一阵长笑传入刘裕耳内,他骇然发觉笑声正不断朝他接近,显示孙恩正朝他追来,心叫糟糕。
    高彦的背囊确有奇效,否则孙恩刚才的一击,肯定会要了他的小命,不过仍是非常难受,令他伤上加伤,五脏六腑移了位似的。
    不过,能在任遥剑底下侥幸逃生,已激起他求生的斗志,同时想到孙恩不但要杀任遥,还要杀他,更要杀尽任青媞、王国宝一方的所有人。
    而孙恩的战略非常高明,锲而不舍的追杀自己,引得任青媞等追来,他便可以逐一击破。
    想到这里,已有计较。
    卓狂生和红子春,迎击从瓦面跃下的花妖之时,均在暗暗提防对方可长可短、可刚可柔变化无穷的长鞭,他们莫不是一等一的高手,更是老江湖,虽然没空交换想法,但都知道要于如此烟雾迷障中,应付这类为此环境天造地设般的武器,唯一方法是由其中一人缠死他的软鞭,限制他的活动,另一人便可以掌握他的位置,予以痛击。
    卓狂生仍在半空,已感应到花妖正从上往他扑下来,忙打醒十二个精神,又两手准备,一方面防备他的鞭子,另一方面则可随时出手硬拚,最理想当然是把他拚回瓦面上,便可以和另一方的自己人来个前后夹击。
    待要正面硬撼的当儿,忽然‘花妖’在空中横移开去,改为扑往红子春,势子惊人至极点,完全是豁了出去,同归于尽的模样。
    卓狂生心中大骇,难道花妖竟能人所不能,可以在空中随意改变方向,更令他想不透的是,花妖的鞭子究竟到了哪里去呢?另一边的红子春显然没想过有此变化,猝不及防下凌空一个觔斗,反身两脚车轮般朝‘花妖’连环踢去。
    卓狂生灵光一闪,终猜破其中关键,狂喝道:‘老红小心,是替死鬼!’此时他足尖已点在屋顶边缘处,岂敢犹豫,一个侧翻,纯凭感觉落往‘花妖’后方,挥掌劈去,如他估计无误,劈中的该不是空气,而是花妖的软鞭。
    花妖是以软鞭卷起己方的武士,再以之假冒自己,从瓦面投下,这解释了为何他‘花妖’可以在空中离奇转向,现在又不顾自身安危的扑向红子春。
    红子春快要踢中‘花妖’,正心中奇怪,闻得卓狂生的提醒,立即惊醒过来,收回大部分力道。
    ‘砰砰’!两脚先后踢中扑来者,却非要取对方之命,而是恰好足以把对方送返屋顶上,尽显红子春脚上的功夫。
    卓狂生亦劈中软鞭,只恨劈中的只是猛缩回去的鞭子的梢端,最气人的是鞭梢暗蕴向外拉卸的巧妙劲道,使他不单有无处着力的颓丧感觉,还被对方顺其势子带得继续往右方落下去,刚好挡住红子春腾升的路线。
    两大高手的截击,就此瓦解冰消。
    上方风声响起,似是花妖从屋顶冲出,投往长廊的顶盖去。
    慕容战一把接着被红子春送上来的己方武士,发觉早一命呜呼,骇然大叫道:‘快护送千千退出险地!’姬别、赫连勃勃此时亦来到瓦面,登时生出扑朔迷离的失落感觉。花妖可能已跃往廊顶,也可能是另一个‘替身’。花妖的高明,实出乎每一个人的意料之外。
    纪千千虽看不见实际的情况,却清楚己方接连失利,阵脚大乱,也晓得自己可能成为花妖泄愤的目标,正严阵以待,夏侯亭、车廷、费正昌同时往她围拢过来。
    费正昌往原路移去,低呼道:‘千千小姐这边走!’只要退出烟雾迷障,至少一切可回复正常,他们亦可争回重新掌握抵抗或反击的主动。
    纪千千刚举玉步,呼啸声大作。
    夏侯亭狂喝一声,挥刀扫去。
    纪千千大感不妥,一直以来花妖的鞭子使得无声无息,教人防不胜防,从不像现在般的威势十足,一副怕没人晓得他所在处的样子,分明是惑敌的狡计。
    事实上在场者无不涌起纪千千的同一想法,问题在此伸手不见指的浓重烟雾里,在摸不清楚花妖的真正位置的情况下,没有人可以有别的选择。
    慕容战、姬别和赫连勃勃从屋顶掠下,朝鞭声响起处赶去。
    卓狂生和红子春先后着地,但赶过来时已迟了一线。
    夏侯亭迎战花妖长鞭,车廷和费正昌左右护着纪千千往廊道烟雾外掠走。
    整个形势扭转过来,所有人均被花妖牵住鼻子走,截杀花妖此时再非当务之急,最吃紧的是如何保住纪千千不致被花妖伤害。
    夏侯亭一刀劈空,骇然发觉本是声势汹汹的一鞭已似毒蛇回洞般变得无声无息,正要开口警告花妖刻下正在长廊顶上之际,费正昌和车廷同时怒喝连声,不用猜也知他们正被花妖突袭。
    纪千千已弄不清楚身旁两大高手发生何事,只知道上方鞭风呼啸,忙往前加速掠去。
    际此凶险时刻,她再没有任何惊惧,只知道若自己能以身作饵,引得花妖追到烟雾外,又或迷障稀薄处,他们便能重新掌握主动。
    在这般形势下,除了带头的一二领袖级高手,其它武士均帮不上忙。
    忽然间她发觉自己变成独自一人,在长廊亡命奔逃,烟雾渐趋稀薄,显然即可逃离烟障。
    忽地一股阴寒至极的劲气,像一堵墙般迎面撞过来。
    纪千千娇叱一声,人随剑走,一无所惧地迎击前方的隐形高手。
    刘裕足尖点地,往上腾起,此时孙恩似要表演他惊世骇俗的身法般,眨眼工夫已把两人间的距离缩近至丈许,硬把王国宝和任青媞抛到五丈外,其它武士更被甩至七、八丈外,如让情况依此发展下去,直待孙恩宰掉刘裕,他们仍未及赶至,除非刘裕本事至可捱过孙恩十多招。
    刘裕不用眼看也感觉到孙恩追至,心中震惊之极,孙恩的厉害,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恐怕眼前的所有人合起来也斗他不过,而他更敢肯定孙恩已立定主意,要尽杀此地生人,以免把他击杀任遥的事外泄出去。
    而自己更成为他首先要杀的人。
    在南方,能令孙恩顾忌的就只有一个人,那人就是谢玄,而自己则是谢玄挑选出来的,所以孙恩绝不会放过自己。
    两股气柱冲着脚底而来,刺向他左右涌泉要穴。
    如给击中,刘裕肯定五脏立碎,一声长笑,弹离横枝,往西面一棵大树投去。
    孙恩鬼魅般出现在他弹起的横干处,须发齐动,眉毛根根竖直,双目神光电射,隔空一招,激射出一道气流,追往仍在越空而逃的刘裕的背心去。
    刘裕像早晓得他有此一着的,一个觔斗,以非常优美从容的姿势,双足点往横伸出来的树干的终端去,堪堪避过能令他销魂夺命的指风。
    事实上,刘裕已是吓得差点要冒冷汗,心叫好险。他根本没想过,孙恩的动作可以迅疾至此,只是凑巧,他要施展其独家的斥堠奇技,却侥幸避过孙恩必杀的一击。
    刘裕双脚踏在老树枝干那柔软得不堪着力的尾端处,压得整条横干弯曲起来,正要断折之际,刘裕运气轻身,枝干在骤失压力下,猛力弹回来,弹簧般把刘裕射上半空,刘裕正是巧妙借力,乘势改变方向,斜飞而起,与朝他踏足枝干紧追而至的孙恩倏地拉远距离,跟全速赶至的任青媞和王国宝则把距离大幅拉近。
    此术他学自灵猴,一次他进行侦察任务之际,在深山得窥灵猴在树巅纵跃如飞,利用树枝的弹性,于林海内来去自如,忽发奇想,创出此命名为‘灵猴跳’的奇异功法。为学成此术,他曾踏断无数树枝,摔得七荤八素,到他掌握到其中窍门,他的轻身功夫已大有长进。
    当孙恩踏足他先前的枝干,刘裕已在三丈开外,长笑道:‘天师中计哩!’‘啪’!孙恩所踏干枝中分而断,原来已给刘裕弹离前作了手脚,孙恩临危不乱,探手抓着上方另一横干,竟就那枝打千秋般往上翻了个转,‘飕’的一声续往刘裕追来。
    就只是这么耽搁,任青媞和王国宝终于杀到。
    刘裕落在另一棵大树的枝干上,反弹而回,厚背刀挥出,直劈孙恩。
    孙恩长笑道:‘找死!’双手化出万千掌影,迎上刘裕的厚背刀。
    两人凌空相遇,刘裕施出压箱底的本领,厚背刀生出微妙变化,刹那间劈出两刀,凭着灵手,砍入迷人眼目的掌影里。
    ‘蓬!蓬!’
    刀掌交击。
    刘裕闷哼一声,斜跌开去,被孙恩惊人的掌劲震得差点吐血,整条手臂虽酸麻起来,终于保住小命。
    他能先后挡过孙恩全力出手的两掌,实足以自豪。
    孙恩借力凌空一个翻腾,又再箭矢般往重重摔落一堆草丛的刘裕射下去,不容他有喘息的机会。
    刘裕体质异于常人,着地前气血已回复正常,甫触地往一侧滚开去。
    ‘轰’!草叶激溅,孙恩的隔空拳劲,猛击在他着地处,只毫厘之差可命中刘裕。
    任青媞的双短刃,王国宝的长剑也同时往着地的孙恩攻去。
    孙恩一阵长笑,两袖飘飞,袖内双手忽拳忽掌,忽拍忽劈,潇洒自如地把两大高手的狂攻猛击照单全收,还似犹有余力。
    刘裕从地上弹起来,说真的,他已给孙恩的盖世奇功打怕了,此时最希望的是能有哪么远便逃哪么远。可是理智告诉他,任青媞和王国宝仍未形成围攻之势,孙恩可随时脱身追来,重现适才的局面,必须待王国宝的手下赶至,他方有远遁的机会。
    猛一咬牙,人刀合一的往缠战不休的三人射去。
    刚好孙恩此时脚踏奇步,一袖抽在王国宝的剑上,带得王国宝跌往一旁,而他另一手则往任青媞挥去,施展令人难以相信的手法,两下弹指分别命中任青媞的匕刃,令任青媞有如长河之势不顾自身的攻势烟消瓦解。
    孙恩脱身而出,往刘裕扑去。
    刘裕心叫好险,厚背刀立像补上破隙般往孙恩劈去,欺的是对方劲气尚未回复过来,难以全力对付他。
    ‘蓬’!刘裕与孙恩错身而过,拳刀交换,谁也伤不了谁。
    任青媞重整阵脚,不理刘裕,飞临孙恩上方,双刃骤雨般往孙恩洒下去。
    刘裕则回手一刀,疾劈孙恩后背,助任青媞一刀之力。
    王国宝亦挺剑杀至,他一向自视极高,连谢玄也不放在眼内,今晚却接连遭挫,对孙恩的仇恨早盖过理智,眼前最紧要是收拾孙恩,怎有闲暇去理会刘裕,剑化长虹,直搠此被誉为九品高手外的第一人。
    喊叫四起,王国宝的手下终于赶至。
    ‘砰’!孙恩反手拍中刘裕厚背刀,震得他往前疾飞,不过正合刘裕心意。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孙恩实在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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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卷第三章恶贯满盈
    燕飞敢肯定,花妖的轻身功夫不在当场的任何人之下,包括他自己在内。
    花妖的狡猾、战术、胆量和手段,均高明至出乎所有人料外,假若他们这些除妖团的核心高手无法留下他,他大有可能闯过重重围困,安然离开边荒集。最能威胁他的便是在月夜下空旷处布防的箭手,在那样的情况下,烟雾弹的作用绝及不上眼前的神效。
    要知边荒集胡汉混杂,胡人的骑射本领是无庸置疑。一旦花妖给一队夜窝族战士缀上,喂以劲箭,花妖将陷身险境,尤其是于淝水一战后,边荒集四周的树木被砍个清光,根本没有掩护之物。
    所以,花妖最明智的做法是擒得人质,而他的目标正是纪千千,只要能挟千千而逃,人人投鼠忌器下,可彻底消除弓矢的威胁。奸杀纪千千,亦可令此邪魔泄一口被围剿的鸟气,令边荒集永远蒙羞,对他们造成不可弥补的打击。
    所以,他一直守候在纪千千附近,静待一闪即逝的时机。
    现在机会终于来临。
    当花妖在长廊顶以长鞭从上远攻费正昌和车廷,令两人生出错觉,误以为花妖全力向他们攻来,事实上花妖却展开身法,在上方赶过纪千千,再翻下长廊正面拦截,此时他赶到纪千千身后,晋入金丹通玄的至境,全力出手。
    刘裕在密林内全速飞驰,不作任何保留,虽明知会使内伤加剧,也不理得那么多了。
    在逃离战场之际,他听到至少两声男性临死前的惨呼,只不知王国宝是否其中一人。
    孙恩的武功,可用极为可怕来形容,亦没有别的词语更贴切。
    他不知道任青媞等能阻延孙恩多久,目下最聪明的是,有哪么远逃哪么远,直至走不动为止。
    纪千千的注意力全集中到前方去,心中已在暗防对方神出鬼没的软鞭,除妖团虽然人数众多,且不乏高手,可是她此刻的感觉,却像在一个封闭及黑暗的密室内孤军作战,谁都帮不上忙,且连敌人的位置也无法确切掌握。
    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倏地一点劲气疾点后脑要害而至,纪千千心叫不妙,骇然变招,反手一剑劈去。
    就在此时,她感觉到花妖已近在咫尺之间,魂飞魄散下往一侧闪去,佩剑已给毒蛇般灵活变化的软鞭缠上。
    一股莫可抗御的阴寒气劲,循剑入侵经脉,登时半边娇躯酸麻起来。
    纪千千想也不想,尖叫道:‘燕飞!’
    客房的一方暴喝声四起,却是远水不能救近火。
    蓦地,纪千千感到一只有力的手挽上她的小蛮腰,心叫完蛋时,燕飞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道:‘千千放心。’一道真气从燕飞的手输入体内,纪千千心智精神登时回复正常,忙运劲保住佩剑。
    更奇妙的事发生了,狂扬忽起,以他们为中心往四外狂卷,浓聚不散的迷障烟雾竟奇迹地往四外翻滚退开,视野亦随之不住扩展,天上明月再现银光,蔚为奇观。
    花妖终于现形。
    他脱去罩体的寝袍,露出灰蓝的紧身夜行衣,长发披散,掩去大半容貌,不过仍可看到他先前尚是搽脂抹粉的女性样貌,分别只在颧骨凸高而两眼则凹陷下去,配上他双目射出疯狂邪恶的异芒,令人再难保持初见他时的印象。
    他的身材变化更大,玲珑浮凸的曲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丝毫痕迹,全身再没有半分多余的丰肉,像虎豹般充满爆炸性的动力,依然赤着双足。
    他身后负着个小背囊,难怪各式武器烟弹层出不穷。
    此时的他,离纪千千和燕飞尚有丈许,右手长鞭缠着纪千千的长剑,现出错愕意外的神色。
    纪千千甫看到他的‘真身’,燕飞的手已离开她的纤腰,蝶恋花爆开一团精芒,以惊人的高速往花妖激刺而去。
    花妖狂喝一声,弃鞭疾退,两手化出千百掌影,迎上燕飞雷霆万钧、蓄势已久的一击。
    左右风声骤响,各大高手,先后赶至。
    两道人影乍合倏分,花妖踉跄两步,似要往一侧倒跌,旋即回复平衡,拔身而起,不过已被纪千千看到,他左胸胁一滩血渍正不断扩大,显然被燕飞刺中一剑。
    只有曾参与揭破和围攻花妖者,方深切感受到此一刺得来的不易。
    燕飞虽被花妖反手一掌拍中左肩,却运功化去他大部份功力,只是血气翻腾,内腑受到震荡,要非如此,亦不能在一个照面重创花妖。他的剑未及体,便被花妖的护体真气反弹出来,不过他先热后寒的金丹真气,已令花妖经脉受到严重的伤势。
    燕飞虽被震退,但退得很有分寸,直抵纪千千身前,防止花妖临危反噬,二度向纪千千出手。
    人影一闪,刀光剧盛,一人从浓烟冲出,后发先至的斜冲而起,投向花妖,威势勇不可挡,赫然是慕容战。
    花妖怒喝一声,临危不乱,反手从背囊掏出一支粗如儿臂的短铁棍,全力反击。
    刀棍交击之声凌空响起,劲气激飞,倏忽间两人已交换了数招,在空中擦身而过。
    花妖反手再一棍往慕容战扫去,慕容战冷哼一声,就势以刀柄狠狠挫中花妖的短铁棍,花妖剧震一下,猛地张口吐出鲜血,脸容凄厉可怖,显然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燕飞暗赞慕容战,其战略确高明之极,招招均硬迫花妖比拚内劲,显然是明欺花妖身负内伤。
    花妖闷哼一声,借力飕的一声,竟临时改向反朝浓烟投去,就在燕飞和纪千千右方上空两丈许处掠过。
    纪千千大骇下,猛推前方的燕飞背脊,提醒他去追花妖。
    燕飞伸腰笑道:‘放心吧!’
    ‘蓬’!刚没在烟雾裹的花妖,喷着血倒飞回两人的视野里,全身响起骨折的声音,手足在空中作着反常失控的动作,往地上掉下去。
    慕容战此时落往地上,瞧着花妖从天上掉下来,神态从容的还刀入鞘。
    ‘锵’!‘蓬’!花妖重重掉在慕容战脚下。
    赫连勃勃魔神般神态轩昂的在花妖被截处的烟雾中逐渐现形,轻抹拳头,令人想到正是这拳头,夺去曾纵横天下、无人能制的花妖一命。
    红子春等纷纷赶至,先后落在恶贯满盈,授首边荒集格里珠驿店的花妖尸首旁。
    燕飞终压下翻腾的血气,回头一瞥,纪千千仍紧握佩剑,花容惨淡,显是犹有余悸。轻轻问她道:‘没事吧?’纪千千不好意思的道:‘千千尚是首次目睹有人被活生生打死呢!’武士从四方赶至,表情虽异,均为能击杀花妖额手称庆,亦是惊魂甫定。
    燕飞伴着纪千千,来到花妖伏尸处,人人不由自主望向纪千千,不知她会如何论功行赏。
    姬别不屑地伸脚踢花妖一记,道:‘天下竟有如此改变肌肉的邪功?确是闻所未闻,令人大开眼界。’卓狂生吩咐旁边的武士道:‘快去请方总来,让他验明花妖正身,我们便可解除戒严令,同时把花妖死讯公告天下。’燕飞往赫连勃勃瞧去,刚好对方亦朝他望来,两人目光交触。
    赫连勃勃微笑道:‘我是冷手执个热煎堆,若非燕兄和慕容兄接连重创花妖,逼他逃回烟雾里,结果可能不一样。’窗子打开的声音此起彼继,显是旅客们耐不住好奇心,纷纷探头窥看。
    呼雷方盯着燕飞沉声道:‘燕兄是如何可像未卜先知似的识破花妖诡计行藏,他尚未现身而燕兄已能肯定花妖是在客房内,且瞒过其它旅客。’红子春点头道:‘花妖未露出尾巴前,横看竖看都是个女人,没有任何破绽,燕兄怎能如此肯定他是花妖呢?’燕飞早晓得众人不会在此事上放过他,目光扫过众人,人人现出用心聆听的神色,摊手道:‘或许是花妖杀孽太重,令我感应到他的杀气,又或是冤魂的力量,使我生出感应,我自己也弄不清楚。’众人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纪千千却晓得他总算挡塞过去。
    四周的武士愈聚愈多,围得水泄不通。
    蓦地长廊另一方的武士纷纷让路,方鸿生胀红着脸的赶来,直抵花妖尸身旁,全身剧震,像忘记了鼻子的不适般,呆瞧着脚下的花妖。
    人人屏息静气,看他如何反应,更担心他说这个并非花妖,哪就呜呼哀哉。
    方鸿生忽然矮了一截,原来是双膝着地,接着羊脸现出非常古怪的神情,口唇不住颤动,在万众期待下,呜咽着道:‘大哥!我终于为你报却深仇哩!’说罢放声大哭。
    众人这才晓得,他刚才的古怪神情,是强忍着心内的激动和涕泪。
    全场欢呼雷动,声震驿店。
    烟雾开始稀散,现出更广阔的夜空。
    燕飞仰望星空,心忖花妖的一场风暴总算成为过去,可是边荒集的内忧外患将接踵而来,他能捱过去吗?
    刘裕仆倒地上,不住喘息。
    他身处荒村内一间废屋,本意是穿过荒村,到另一边的密林觅地休养疗伤,岂知甫入村已撑持不下去,只好狼狈窜入此破屋,总好过栽倒屋外。
    他不论体力和真气,均已到油尽灯枯的地步,胸口翳闷之极,非常难受,此时若遇上敌人,只有引颈待宰的份儿。
    孙恩的武功实在太可怕了,是他平生所遇的第一人,即使谢玄也有所不及,慕容垂亦是输面居多。以燕飞目前的实力,或许有跟他一拚之能,取胜却是绝没有可能。难怪孙恩数十年来,稳居南方第一高手的宝座。
    直至此刻,他仍弄不清楚发生甚么事。
    对付屠奉三的陷阱,怎会变成任遥和王国宝反过来围截攻击他的包围,更不明白是,孙恩竟会忽然从天而降,掌握机会一举搏杀任遥。
    ‘啊’!刘裕咯出一口鲜血,胸臆反舒服轻松许多,勉强坐起来,把厚背刀从背后抽出,搁在盘坐的腿上。
    他的头脑仍乱成一片,此为神疲志散的现像,苦在虽明知如此,脑筋仍有点不受控制似的。
    忽然一阵晕眩袭境,刘裕心呼不妙,如撑不住昏迷过去,对他的功力会有极劣的后遣症。
    吃惊下,他收摄心神,奋起仅余的一点意志,苦苦支持。
    倏忽间他又回复神智,发觉已是浑身热汗,晓得自己已挡过一次内伤的发作,神智清醒过来。
    现在只要安坐静养、调气行息个把时辰,凭他过人的体质和扎实的内功根基,应可恢复逃亡的能力。
    忙闭上双目,进入经脉内真气运行的天地。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刻半刻钟,忽然感觉有异,正要睁眼,脖子已被冰寒的刃锋压着咽喉,背心要穴被制,失去一切力量的往后倒下,如非对方一手抓着他肩头,肯定四脚朝天。
    女性的气息满鼻。
    朔千黛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道:‘你也有今天哩!这是你作恶多端的结果,惹得人人愤起攻击。老天爷有眼,教你落入我手里,我会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尽酷刑方能泄我心中之恨。’刘裕心叫冤枉,却说不出话来。
    朔千黛见他再无反抗之力,把长剑移开少许,狠狠道:‘你还有甚么话要说?’刘裕咳嗽两声,方回复说话的能力,知道否认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其背囊更是铁证如山,苦笑道:‘姑娘看见我被人围攻吗?’朔千黛的声音从牙缝间溅出来般寒声道:‘当然看到,否则怎能追到这里来,你也算本事,可惜逃不出本姑娘的手掌。’刘裕道:‘你知道他们是甚么人吗?’
    朔千黛冷冷道:‘我没有这个闲情。’
    刘裕叹道:‘若你不给我辨白的机会,而我又真的不是花妖而是北府兵的刘裕,岂非让花妖可以继续逍遥法外吗?’朔千黛沉默片刻,接着沉声道:‘他们是甚么人?’刘裕猜到她是因目睹任青媞一方的人,反过来和他连手对付孙恩,故生出疑惑,所以肯听他说话。
    忙道:‘他们其中有一个是‘天师’孙恩,另一方是建康司马道子的人,试问他们怎会劳师动众地去对付花妖。噢!这些东西我可以解释。’最后一句话是因他察觉此柔然族女高手正在检视他的背囊,心叫完蛋。
    果然朔千黛态度立改,大怒道:‘物证俱在,还敢狡辩,让我立即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教你乖乖受刑。’刘裕苦恼得差点要先行自尽,可惜却办不到。
    朔千黛长身而起,刘裕失去支持,往后倒跌。
    剑光一闪,朔千黛长剑往他右脚疾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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