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_黄易武侠小说全集

第10卷第三章只许胜利
    飞马会北门驿站气氛紧张,自今早开始,飞马会的战士一直处于戒备状态中,所有摊档店铺大小驿站停止交易。
    大驿站更是兵力集中处,守卫森严,所有进出口莫不架设人为障碍,高处则布有箭手。
    燕飞领着红子春在驿站主堂见到全副武装的拓跋仪,后者神色凝重,对燕飞于此时刻带个外人到飞马会的核心重地来,表面虽看不出丝毫异样,但燕、红两人均肯定他心生疑惑。
    燕飞虽晓得红子春心知肚明拓跋仪方是飞马会真正的主事人,仍循例介绍两人认识。
    坐下后,燕飞开门见山的道:‘赫连勃勃是否全无异动?’拓跋仪一震道:‘你是猜到的还是收到风呢?’燕飞道:‘当然是猜的。我已失去高彦,至少变成半个又聋又盲的人。不过幸好老天爷仍没有完全离弃我们,我目下已大致弄清楚边荒集内外的情况。’拓跋仪瞥红子春一眼,沉声道:‘高彦怎会出事的?’燕飞扼要解释一遍,然后道:‘暂时不要问我消息的来源,现在已弄清楚慕容垂和孙恩将会亲自督师进犯边荒集,而天师道与两河帮同一鼻孔出气,赫连勃勃则大有可能是慕容垂的走狗。昨夜对付花妖时的内奸不是姬别而是另有其人,至于姬别究竟是哪方的人,希望待会可于议会时弄个水落石出。’拓跋仪道:‘你可以肯定你的情报绝对精确吗?’燕飞苦笑道:‘该有八、九成的准绳,现在任何行动,与赌博没有太大分别,更有可能一铺输清,分别是在我们已陷身非赌不可的赌局。我可以猜到赫连勃勃没有动静,是因想到他的主力军应潜伏于边荒集北面某处,所以不用在集内劳师动众,引致打草惊蛇。’红子春忍不住问道:‘拓跋兄不是准备撤退吗?因何反加强驿站的布置,似防敌人来攻打的样子?’拓跋仪瞧他半晌,最后目光移往燕飞。
    燕飞点头道:‘红老板现在最关心的是能否能逃难避祸去也,因为他曾被孙恩迫害,清楚孙恩诛除异己的作风。’拓跋仪露出怀疑的神色,向红子春皱眉道:‘红老板的发迹地不是洛阳吗?’红子春苦涩的道:‘若在洛阳混得风生水起,又何用到边荒集来?北方排斥南人,南方排斥北人,天下间只有边荒集不会理会你是南人或北人。我对南方早不存任何冀望,以为苻坚统一的北方会有一番新气象,岂知并好不到哪里去。为此才来到边荒集,怎知刚有点成绩,忽然大祸临头。天下虽大,可是最后一片能容身的乐土,终于也要失去。’拓跋仪沉吟片晌,忽然道:‘我们今天派出五路探子,照约定应于一个时辰前以飞鸽回报情况,可是现在却如泥牛人海,一去无踪。红老板自己考虑一下吧!’转向燕飞问道:‘不再怀疑呼雷方了吗?’
    燕飞道:‘既然郝长亨确有问题,呼雷方便非妖言惑众,而毋须怀疑他最有力的理由,是若然慕容垂入主边荒集,他的羌族将面临灭族灭种的厄运。’拓跋仪沉声道:‘我们该怎么应付呢?’
    以他的才智,仍一脸无奈地说出这句话,可知他已失去方寸。
    燕飞正容道:‘以慕容垂的雄材伟略,孙恩的深谋远虑,全力来犯边荒集,是筹谋已久的行动,绝不止于为占领边荒集而满足那么简单。首先,他们要把边荒集所有势力连根拔起,不容任何一方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更重要是长期雄霸边荒集,牵制北府兵,慕容垂便可以从容统一北方,而孙恩和聂天还则可分别进犯扬荆二州。我们现在是全无退路,唯一生机是先统一团结边荒集,再全力与敌周旋,作置诸于死地而后生的打算。’拓跋仪默然不语,陷入深思之中,暗自咀嚼燕飞的提议。
    红子春容色惨白的呆望燕飞,眼神空空洞洞的。
    燕飞长身而起道:‘我还要去见屠奉三,我们再没有犹豫的时间,待会的钟楼议会将是敌我的第一次短兵相接。’‘砰’!拓跋仪一掌拍在桌面上,断然道:‘好!我和大家一起共进退,纵使战死,也要敌人付出沉重的代价。’红子春忽然低声说了一串粗话,然后像变成另外一个人般道:‘对!死也要死得像个汉子,今趟把我也算上吧!’燕飞心中一动,向红子春道:‘烦红老板立即通知卓名士,告诉他飞马会已加入我们的抗敌联盟,铁定于钟楼议会召开之际先下手为强,把内奸连根拔起,此事至关紧要,请红老板亲传口信。’红子春一声领命,昂然去了,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
    燕飞迎上正呆望着他的拓跋仪,沉声道:‘如今要劳烦你老哥亲自出马,我只想知道他去甚么地方?见甚么人?’拓跋仪一言不发的追着去了。
    江文清在外堂接见慕容战,陪她见客的有程苍古和费正昌,后者表面并非汉帮的人,不过现在情势危急,慕容战于此时刻仍匆忙来见,肯定有大事商讨。所以他们不再斤斤计较这方面的泄密问题。
    慕容战锐利的目光集中在江文清身上,道:‘请容我慕容战斗瞻问一句,听燕飞说宋兄乃大江帮的人,却不知与江帮主属何种关系?’江文清知对方并非着眼于自己是谁,因为以现在她摆出来会客的阵仗,只要不是盲的也知她是主事的人。而慕容战有此一问,只是要试探自己的诚意,遂向程苍古颔首示意。程苍古代答道:‘慕容当家垂询,我们怎敢隐瞒,孟齐是江帮主唯一的高徒、大江帮的继承人。’慕容战皱眉道:‘原来如此,请恕我孤陋寡闻,只听过江帮主有位如花似玉的女儿,却未听过江帮主有位得意门生。’费正昌微笑道:‘慕容当家没听过孟齐之名,方合道理。因为江帮主对孟齐期望殷切,着力栽培,除亲自为他扎稳根基,还送他往各地随名师学艺,为免令孟齐成材前被仇家算计,故一直没有向外宣扬,到近两年方召孟齐回来处理帮务。’慕容战纵有疑惑,也无暇计较,开门见山的道:‘我今次来见诸位,是有关乎边荒集各帮会存亡的要事奉禀,更是代燕飞、呼雷老大和卓馆主与各位说话。’江文清双目精光闪射,沉声道:‘慕容当家该知我们决定撤走,难道尚有更聪明的选择吗?’慕容战暗叫厉害,宋孟齐这番话表面没有甚么,骨子裹却迫得他没法不把昕有筹码拿出来,否则如何说服对方?叹了一口气道:‘任遥被孙恩杀了。’江文清、程苍古和费正昌三人听得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慕容战解释道:‘我们的‘边荒名士’卓狂生,一直是逍遥教布置在边荒集的重要棋子,到昨晚仍是对任遥忠心耿耿,所以亲自下手对付方总的灵鼻。刚才他收到‘妖后’任青媞的传书,整个人崩溃下来,终于向我们吐露实情,指出今晚慕容垂和孙恩将会亲自督师进攻边荒集。而燕飞肯定现在边荒集已陷进敌人的天罗地网内,没有一个帮会的人能逃得出去。我今次来见各位,是希望在钟楼议会召开前,听取各位的意向。合则力强,分则力弱,我们若能团结一致,誓死抗敌,说不定尚有一线生机。’以江文清的智勇兼备,闻得慕容垂亲来边荒集,一时也乱了方寸,呆看着他。
    慕容战道:‘据老卓所言,孙恩会截断南面的水陆交通,假若我们没有猜错,两湖帮和天师道已结成盟友,不用我指出各位也应清楚他们绝不容贵帮全身而退。任何人要威胁建康,必须控制大江上游,而贵帮则正是孙恩和聂天还的眼中钉。’程苍古问道:‘燕飞到哪里去了呢?’
    慕容战禁不住心中暗叹一口气,程苍古有此一问,或者是因为燕飞具较超然的身分,或因他的才情剑法,又或因他与世无争的性格,但不论是哪一个原因,都显得燕飞是目下边荒集最被信任的人,没有他,边荒集根本没法团结起来。卓狂生说得对,燕飞加上纪千千,是号召边荒集万众一心的绝配。
    答道:‘他要分别去见三个人,就是郝长亨、拓跋仪和屠奉三,三位该明白是甚么一回事了吧?’稍顿又道:‘边荒集现在是外弛内张,随时爆发大战,一切必须于钟楼议会内解决。我们要先把边荒集置于绝对的控制下,方有资格谈论其它的事。’江文清淡淡道:‘照你们估计,敌人实力如何?’慕容战道:‘由于南北正处于大战一触即发的纷乱局势中,所以慕容垂或孙恩均没有可能倾巢而来。孙恩的情况我并不清楚,但却敢肯定慕容垂能抽调的兵力当不会逾一万之数。以此推之,孙恩的兵力亦应与此数相若,否则他们的联盟将失去均衡。’费正昌倒抽一口凉气道:‘边荒集以汉帮最人多势众,不过可用之兵仍未过千,像贵联兵力也只在六、七百人间,但已是北方帮会之冠,即使所有人联合起来,也只是五、六千人之数,而敌人的实力在我们四倍之上,这场仗如何能打?’慕容战从容道:‘淝水之战又如何?谢玄以八万兵击垮苻坚的百万大军,正显示战争讲的是将才和谋略。我们已有全盘计划,对边荒的形势我们更远比敌人熟悉和了解。假若我们团结一致,同心抗敌,打不过才作撤逃打算时,也总比我们一盘散沙各行其事有机会多了。时间无多,敢请三位立即下个决定。’程苍古和费正昌目光不由落到江文清身上,后者容色惨白,好半晌点头道:‘好!我们和慕容当家并肩作战,至死不悔。’慕容战精神大振,道:‘我立即把大计全盘奉上,然后我想见千千一面,向她请安问好。’燕飞来到刺客馆的大门外,心中百感交集。他却是明知不可为而为,抛开生死地去打一场没有可能赢的战争。
    慕容垂和孙恩分别是南北的首席武学大宗师,两人更是征战经验丰富至无可再丰富、纵横沙场的无敌统帅。其手下人人肯为他们效死命,人数又是边荒集帮会总兵力的数倍之上。这场仗是不战已知胜负。
    慕容垂和孙恩并不是苻坚,颖水也不是淝水,边荒集更缺乏一个谢玄,若刘裕未走尚勉强可以顶上。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似乎捕捉到点甚么,偏没法清楚说得出来。
    纪千千又怎办好呢?她正值花样年华的黄金岁月,像一朵正盛开的鲜花,他怎忍心让她陪自己送死?不!这一场仗他一定要赢,而要赢此仗,他首先须像谢玄般信心十足,从容筹划。
    为了纪千千,他绝不能输。
    燕飞忽然整个人平静下来,晋入万般皆空的境界,所有担忧全抛到脑后,就像一个面对强敌的剑手,心神没有半丝空隙破绽。
    燕飞倏地加速,转过屏风,置身昨天方成立,但已惊动整个边荒集的刺客馆内。
    江文清领慕容战进入汉帮总坛被命名为‘颖园’,位于建筑物组群中心处的亭园,指着位于园内荷塘上的六角亭道:‘千千小姐和小诗姐正在亭内赏花,慕容当家请自便,恕孟齐失陪了。’说罢转身便去。
    慕容战暗赞他识相,亭内的纪千千在向他招手,表示欢迎。
    慕容战心中忽然涌起神伤魂断的感觉。燕飞确比自己更有资格得到纪千千,不是因他在某一方面胜过自己,或占了早一步认识她的便宜。而是自己的命运已与族人的存亡挂上钩,欠缺燕飞自由自在的写意,纵使今晚死不掉,纪千千跟着他慕容战绝不会有多少好日子过。
    想着想着,一双腿子却把他带往纪千千所在之处。
    两道凌厉的目光,同时落在燕飞身上。
    燕飞从容一笑,往坐在刺客馆大堂桌子处的屠奉三和阴奇举步走去,道:‘屠兄和阴兄不是在等我吧?现在边荒集内怕没有多少人尚有闲坐的情致。’屠奉三和阴奇起立欢迎,没有显示任何敌意。前者欣然道:‘当然是专诚恭候大驾,事实上,当燕兄离开北门主驿,我们已猜到燕兄路过时或会赏面应约。如燕兄过门不入,我们只好冒昧请驾。燕兄请坐!’三人对桌坐下,阴奇居侧,成‘品’字形。
    燕飞沉声道:‘屠兄的阵营裹肯定有内奸。’阴奇微一错愕,屠奉三仍沉着如故,淡淡道:‘此话从何说起?’燕飞微笑道:‘屠兄今早往见赫连勃勃一事该极端秘密,与其结成联盟一事即管在贵方也不会是人人清楚,而郝长亨今早却清楚肯定的告诉我,并明言贵方内有他的人,屠兄认为这是甚么一回事呢?’阴奇脸上现出震骇的神色,往屠奉三瞧去,神色有点古怪,似是想到某事。
    屠奉三则目射奇光,盯着燕飞。
    燕飞望望屠奉三,又瞧瞧阴奇,皱眉道:‘甚么一回事?是否我说错了?又或是郝长亨故意诬陷你们?’屠奉三叹道:‘此事千真万确,亦正因我见过赫连勃勃,回来后愈想愈不妥当,所以想和燕兄见面。’阴奇插口道:‘会否是赫连勃勃把此事泄漏予郝长亨呢?’屠奉三苦笑道:‘成分很微,即使赫连勃勃与郝长亨蛇鼠一窝,但北人怎会信任南人?何况是立即知会郝长亨。若我是赫连勃勃,怎都会对郝长亨留有一手,至乎以我们牵制或损耗郝长亨的实力。哼!赫连勃勃是怎样的一个人,我比很多人要更清楚。’只听他的说话,便知屠奉三一直在严密监察燕飞,而屠奉三肯直认与赫连勃勃结成联盟,正表示他再不视燕飞为敌人。
    屠奉三因何有此转变?燕飞目光在两人脸上扫射两遍,终发觉异常之处,讶道:‘阴兄的脸色为何忽然变得这般难看?’阴奇现出一丝苦涩的表情,双目闪过恐惧的神色,艰难的道:‘因为我方晓得老大今早去见赫连勃勃,并与他结盟一事者只有三个人,就是老大、我和老博。唉!而我阴奇却是处于最不利的位置。因为老博脸上的旧疤痕正是郝长亨的得意之作,燕兄你说我的脸色可以不难看吗?’燕飞明白过来,往屠奉三瞧去,只见他双目精光闪动,充盈杀机,心叫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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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卷第四章真情对话
    慕容战在石桌面对佳人坐下,纵使在此兵凶战危的时刻,仍禁不住心神皆醉。外面的世界,与眼前的人间仙境应没有任何关系,只可惜他要和她说的,正是外面残酷的现实世界,可谓大煞风景。
    小诗避到小亭之外,慕容战刚心忖若把亭子接连两岸的两条木桥同时拆塌,他便可以‘独占’纪千千了。
    想得入神时,纪千千温柔悦耳的声音在他耳内响起道:‘若是来劝我独自逃生,慕容当家最好省点时间,免此一举如何?’慕容战心中像燃着了一炉火炭,生出拥抱她的强烈冲动,却又不得不把心愿强压下来,免致破坏首次单独与她说话的机会,讶道:‘千千为何会想到这方面来呢?’他要得到的女人,从来没试过得不到的,只恨他却清楚,纪千千的芳心已系在燕飞身上。她不肯离开,是为了燕飞而非他慕容战,这是个无情的事实。
    纪千千欣然道:‘或者是千千误会哩!怕你是受了燕飞那小子的蛊惑,傻呼呼的来试图说服我离开边荒集。因他知无法说服我,只好请人出口。’慕容战失笑道:‘千千竟掌握了边人说话的用辞和语调,且是传神致极。唉!实不相瞒,起初我确有此意,旋即打消,还想借助千千的力量。’纪千千喜孜孜的道:‘我正愁自己在投闲置散,有甚么用得着千千的地方,尽管吩咐下来。’慕容战暗叫惭愧,纪千千方是真正的置生死于度外。因为以她的慧根,没可能不清楚此仗胜算极微。
    道:‘这方面容后禀上,不过当务之急,是设法先把小诗姐送往安全处所,免致她受惊。’纪千千沉吟片刻,轻轻道:‘我和小诗名虽主婢,事实上亲如姊妹,一直相依为命,从来没有分离,千千恐怕很难说服她心甘情愿的离开。’慕容战道:‘小诗必须立即离开边荒集,若在钟楼议会召开后,连我也没有十足把握可让她远离险地。我和燕飞想出妥善的办法,就是让她混在离集的边民中避往边荒东南的山区,庞义和他的兄弟也会一道走,所以千千不用担心她乏人照顾。我会另外派出一些人马扮作边民,直送他们到二十里之外。’纪千千脸色微变,道:‘听慕容当家这番说话,边荒集似已陷进包围里,情况真的是如此恶劣吗?’慕容战点头道:‘情况确比想象中的更恶劣,现在证实,慕容垂和孙恩会亲自督师来攻打边荒集,誓要把边荒集所有帮会豪强一网打尽。由于边荒集形势特殊,敌人的探子可轻易掌握各帮会的情况,任何帮会要撤退的话,肯定瞒不过敌人耳目,而敌人在集外的部队,会对离集的帮会队伍拦路伏击和突袭,但对一般边民该不会理会。’纪千千听得花容惨淡,道:‘岂非大家想走也走不成。’慕容战登时被激起奋战到底的英雄气概,冷哼道:‘千千放心,我们也不是窝囊货,更不会被慕容垂和孙恩吓怕,且已有应敌之计。燕飞将和我们并肩作战,誓要保持边荒集的自由和繁荣。慕容垂和孙恩均不可以一般到边荒集来混的帮会视之,前者会令边荒集变成他燕国的城集,而孙恩更会以他的妖教荼毒边荒集,倘若我们能好好利用他们这方面的威胁利害,加上千千的影响力,说不定我们能再次召集夜窝族和有志的边民,一同相抗,非是没有一拚之力。’纪千千犹豫道:‘千千可以有甚么影响力呢?’慕容战精神大振的道:‘千千的影响力是难以估计的,让我举个例子好吗?我慕容战自少是见惯美女的人,族内美女更是予取予携,可是以我这样的一个人,见到千千倾国倾城的绝色,仍禁不住神魂颠倒。千千早把整个边荒集迷倒,只是千千自己没有觉察吧!’纪千千两边脸蛋分别升起一朵红晕,令她更是娇艳不可方物,秀眉轻蹙起来,微嗔道:‘千千虽然不是从未被人当面称赞,却从没有人像慕容当家所说般直接了当。你是乘机使奸,千千却是心中惭愧。女儿家的丑妍只是镜花水月,转瞬成过眼烟云,有甚么了不起的,表面的美丽,并不可靠呢。’慕容战说出心中仰慕,大感痛快,欣然道:‘表面的美丽当然难以持久,亦难以保持永久吸引力,但千千却非徒具美丽躯壳的绝色,而是内外俱美的娇娆。我慕容战阅美女无数,却从未试过像这刻面对千千般的动心,千千请恕我的唐突冒渎,我们慕容鲜卑族的男子一向是这般作风,在野火晚会裹见到心仪的女子,会把心中的爱慕化作情歌直接向对方高唱出来。在见到千千之前,我已风闻千千色艺双绝,能颠倒天下众生。’纪千千没好气的道:‘你还未听过人家的雕虫之技哩!或许听后会非常失望,感觉不外如是。’慕容战笑道:‘正因尚未得闻仙音妙韵,所以怎甘心战死沙场,在我来说,以前的边荒集是有迷人的躯壳而欠缺灵神,总使人感到不足,千千芳驾抵边荒集后,已弥补此一缺陷。确是人同此心,卓狂生更比任何人明白此点,所以只要肃清内奸,那时千千敲响边荒集的圣钟,号召边荒集有志者共同悍卫大家的自由和利益,必是一呼千诺,精诚团结。’纪千千轻叹道:‘千千只好尽力而为,小诗方面又如何解决呢?’慕容战思忖道:‘直说肯定不行,惟有哄她大家是分批离开,又或如果你们走在一起,将会很碍人眼诸如此类。更或骗她由于燕飞必须是最后走的那批人,负起殿后的重任,千千要陪燕飞,故着不懂武功的她先走一步。两个说法都行,任千千选择。’纪千千苦恼道:‘我不想骗她,我若死不去当然一切没问题,可是若干千过不了此关,小诗会怨我一世呢。’慕容战微笑道:‘哪就索性不骗她,不过却须千千全力配合。’纪千千终现出怀疑神色,盯着慕容战戒备的道:‘说来听听。’慕容战颓然道:‘燕飞说得没错,以我们浅薄的道行,确没法说服你。’纪千千欣然道:‘不过我真的很感激慕容当家对千千和小诗的关怀,小诗的事包在我的身上吧!’慕容战正容道:‘请向小诗转告我的一个决定,就是在我战死之前,没有人能伤害纪千千。’纪千千垂下螓首,轻柔的道:‘燕飞不是你的敌人吗?’慕容战生出肝肠欲断的痛苦!晓得纪千千在暗示燕飞方是她的真命天子。叹道:‘至少在明天日出前,他将是我生死与共的战友,不如此这一仗更是必败无疑。实不相瞒,我一向的立场与我那群堂兄弟是有差异之处,因为我认为在民族生死存亡的大前题下,个人私怨是该搁到一旁;燕飞是不会来和我们争天下的,可是若给慕容垂占领边荒集,等若捏着我们的咽喉,早晚必缺气而亡。’纪千千欲言又止,终没有说话。
    慕容战猜到纪千千是想问为何燕飞不亲来见她,竟由他代劳,不过可能怕伤害他,故没有吐出心中疑问。
    暗叹一口气道:‘汉帮的人会与千千一起赴钟楼议会。千千说服小诗后,请通知宋兄,他自会作出妥善安排。’出乎燕飞意料之外,屠奉三并没有向阴奇出手。他并非凭空揣测,而是清楚感到屠奉三凝聚功力,蓄势待发,阴奇则像认命了似的,根本不作任何防御,或许是因知没法从屠奉三手底下逃生。
    屠奉三朝阴奇瞧去,讶道:‘你不怕我向你下手吗?’阴奇颓然道:‘我追随了你十多年,老大若要怀疑我,阴奇有甚么办法。若我奋起反抗,不但徒劳无功,反使老大更肯定我是内奸。所以我忽然失去一切斗志,不想反抗。’屠奉三点头道:‘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刚才我只是试探你,而事实上嫌疑最大的并不是你,你与两湖帮一向没有任何关系,而博惊雷至少是两湖帮的死敌,仇人也是一种关系,更可以是精心安排的苦肉计,刚才也是他自动请求去统领我们的支持部队而非是你。’阴奇呼出一口气,轻松起来,欣然道:‘多谢老大的信任。’屠奉三向燕飞道:‘燕兄怎样看?’
    燕飞也为阴奇暗松一口气,点头道:‘我完全同意屠兄的看法,若博惊雷确是郝长亨的人,你们的支持部队已陷入险境。’屠奉三沉声道:‘幸好发觉得早,说不定可反危为安,燕兄以为然否。’阴奇的脑筋回复灵活,插口道:‘我军的藏身处怕已在敌人掌握中,必须立即想办法补救。’屠奉三没有答他,只看着燕飞。
    燕飞没有直接回答屠奉三的说话,问道:‘赫连勃勃究竟有甚么不妥当的地方?致令屠兄要找我说话?’屠奉三坦然道:‘我对他的怀疑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他丝毫不把外敌的威胁放在心上,一意要毁掉飞马会和你燕飞,更与我约定于钟楼议会召开时一举把舆会者制服,然后铲除异己,把边荒集置于绝对的控制下。因此我敢肯定,他必是慕容垂派来边荒集的走狗。’燕飞点头道:‘我们也有此疑惑,他甫到边荒集便冒花妖之名搅风搅雨,此事该在屠兄算计中,为何仍要找他说话呢?’屠奉三摊手苦笑道:‘除他之外,谁肯与我合作呢?’接着道:‘早前燕兄过门不入,因何忽然改变主意,赐访屠某人?’燕飞道:‘屠兄这般坦白,我也只好实告,因为再没有说废话的时间。
    首先是据得来的最新消息,慕容垂和孙恩将亲自督师来攻边荒集,其次是郝长亨因身分暴露躲了起来。由于他特别向我提及屠兄与赫连勃勃结盟,使我感到或许屠兄并不明白自己的处境,被人利用。’阴奇道:‘赫连勃勃最顾忌的该不是飞马会而是我们,最理想是我们与你们斗个几败俱伤,他赫连勃勃不单可以保存实力,且可于慕容垂和孙恩抵达前控制边荒集,大增以后瓜分边荒集利益的筹码。’屠奉三道:‘如果从此角度去看,该是赫连勃勃故意把消息漏予郝长亨,再由郝长亨告诉燕兄。但我看情况却非如此,郝长亨确是从我们内奸处得到消息,然后知会燕兄,希望燕兄联结其它帮会,与我们和赫连勃勃来个大火并,到各方伤亡惨重,他便可以出来收拾残局。’稍顿续道:‘至于赫连勃勃,他是要借助我们的力量击垮飞马会。他今早放出谣言,指飞马会是慕容垂的走狗,所以非是师出无名。而与飞马会一向势不两立的北骑联理该乐观其变。当慕容垂和孙恩的大军兵临城下,他再来个开集迎敌,那时人人只余待宰的分儿。’燕飞心中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情绪,因此刻屠奉三每一句话都具有决定性,若弄不清楚形势,将没法定下对策。
    点头道:‘我同意屠兄的看法,不过阴兄的话也有道理,以赫连勃勃的桀骛不驯,绝不肯甘于当别人的走狗,所以他会设法先一步控制边荒集,占取最大的利益。慕容垂和孙恩均难以久留,他或可变成边荒集无名却有实的支配者。’阴奇见燕飞肯局部支持他的看法,大为感激。
    屠奉三默然片刻,目光投往燕飞,正容道:‘假设我屠奉三以后肯依边荒集的规矩办事,燕兄可否视我为友?’燕飞心中暗赞,从而看出屠奉三不但才智过人,更是高瞻远瞩。
    大家连手抗敌,是势在必行,否则燕飞不会到刺客馆来,屠奉三也不会开心见诚,言无不尽。
    但问题在彼此之间始终没法消除戒心,怕被对方抽后腿,可是若屠奉三以后真肯依从边荒集的规则行事,不把他屠奉三逆我者亡的一套搬到这里来,击退强敌后仍可和平共处,只讲做生意而不管外面的风风雨雨,消除戒心,合作起来将可以如鱼得水。
    沉声道:‘若桓玄有令,着屠兄取汉帮而代之,屠兄怎办好呢?’屠奉三从容笑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除非是南郡公亲率大军来边荒集,又或已攻陷建康,否则我会告诉他,边荒集必须保持势力的平衡,一旦平衡被破坏,其后果将没有人能预估。就像边荒集若真的被慕容垂和孙恩瓜分,边荒集将变成战事连绵的凶地,结果是最后没有人能在边荒集分得半点利益。’说罢,向燕飞伸出双手,言词恳切的道:‘我屠奉三虽然一向心狠手辣,可是说过的话从没有不算数的。我对燕兄非常欣赏,清楚燕兄不会向任何人出卖边荒集。现今我们均处生死存亡之际,只有完全的信任和合作,方能令我们有一线生机,燕兄肯接受我吗?’燕飞生出在赌桌尽赌一铺的感觉,假若他像信错郝长亨般错信屠奉三,那他和边荒集的盟友不待慕容垂和孙恩驾到,便要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可是他有别的选择吗?倏地伸出双手与屠奉三紧握在一起。
    四手紧握一下,接着放开。
    两人欣然对视,颇有识英雄重英雄的味道。
    阴奇精神大振,道:‘现在离钟楼议会只有小半个时辰,我们该如何部署?’屠奉三问道:‘敌人今夜来攻的消息,有多大准确性呢?’燕飞扼要说出卓狂生的事,又提及高彦于巫女河发觉大批树木被砍伐,而高彦或许已被杀害的情况。
    屠奉三明白过来,苦笑道:‘孙恩杀任遥一事,燕兄该猜到与我有关系,实情是由我通知孙恩,想他代我们出手收拾刘裕……’燕飞截断他道:‘你害我,我害你,战争从来是不择手段,任青媞在给卓狂生的飞鸰传书裹并没有提及刘裕的生死,我自然希望他吉人天相。现在我们再无暇胡思乱想,屠兄首要之务是把集外的部队重新部署,边荒集则交由我们处理。’屠奉三双目精光闪闪,道:‘既知慕容垂的行军路线,燕兄若有方法令慕容垂没法依期夹攻边荒集,我们或可想出一个击垮孙恩大军的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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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卷第五章战云密布
    纪千千策马驰出汉帮总坛,伴在左右的是程苍古和费正昌,后面是三十多个汉帮的精锐战士,属程苍古的班底。
    甫出门外,即见燕飞牵马卓立道旁,微笑等候。
    纪千千喜出望外,报以最动人的甜蜜笑容。燕飞以优美至没有瑕疵的姿态跃登马背,赶上来与她并骑而行,朝广场进发。
    程苍古和费正昌放缓马速,落在两人身后。
    燕飞向程苍古笑道:‘怎都要找个晚上,再到赌场向赌仙请教。’程苍古呵呵笑道:‘本人乐意奉陪。人生如赌赙,我现在的感觉,与身处赌场全无分别。’费二撇也欣然道:‘赌博的胜负,由赌本和赌术决定,我们今趟赌本并不雄厚,只好凭赌术补其不足,对吗?’燕飞笑道:‘所以我努力筹措赌本,幸好对手大力帮忙,令本该流失的赌本回到囊内,希望我今次的运气比上趟好一点。’纪千千见到燕飞,那颗本似悬在半空的心立即落实,他的轻松自如,令她感到没有事情是燕飞应付不来的。
    燕飞三人间言笑对答,显示出身经百战的武士视死如归、谈笑用兵的从容大度,并不因敌人势大有丝毫畏怯。
    蹄声在后方骤响,大队人马从汉帮驰出,跟他们相反方向的往东门驰去,她不用回头看已知是宋孟齐亲率主力大军,依计划出东门沿颖水直去码头。
    边荒集是天下必争之地,而码头则是边荒集的必争之所。谁能控制码头,谁便可以控制水运。
    纪千千可以想象,边荒集所有帮会倾巢而出,以实力作较量,这一盘战棋已成形成局,就看敌我双方如何把握时机形势,调兵遣将,出奇制胜,以决胜负。
    燕飞往她瞧来,讶道:‘千千是否哭过来呢?’纪千千撒娇地横他一眼,叹道:‘诗诗是哭着走的,教人家也忍不住落泪呢。’燕飞问道:‘庞义他们是否一道走了?’
    纪千千点头道:‘他们要负起照顾诗诗之责,当然陪她离开。唉!说服他们并不容易呢。’东大街行人稀疏,不知是因边人大批离集避祸,还是因他们看到形势骤趋紧张,故躲在居所内免得殃及池鱼。
    不过当见到纪千千,人人均驻足赏看,至少在那一刻,忘掉了边荒集的天大危机。
    燕飞道:‘你是怎样说服小诗姐的?’
    纪千千平静答道:‘千千从未求过她作不情愿的事,今回是首次破例,她一直在哭,幸好她很懂事,唉!’蹄声再响,一队战士从横街飞骑驰出,带头的是拓跋仪。
    他全副武装,一派赴战场与敌决生死的壮烈气势,尤使人感到边荒集诸雄奋战到底的不屈意志。
    他先向各人打个招呼,对纪千千深深看了一眼后,来到燕飞另一边,追随他的十多名拓跋族战士融入汉帮的战士队伍里。
    在此刻再没有胡汉之别,为保卫自由,他们统一在边荒集的大旗下。
    燕飞道:‘情势如何?’
    拓跋仪沉声道:‘集内的主要帮会各自在势力范围内集结兵力,羯帮则因长哈老大的离开已不成气候,大家都知会无好会。’接着凑近少许道:‘果然如你所料,红子春并没有立即去为你传话,而是先到姬别的‘花之府’勾留了半刻钟,方赶往钟楼,对此你有甚么联想?’纪千千、程苍古和费正昌竖起耳朵,留意两人关系重大的对答。
    燕飞沉吟道:这就表示他两人是同流合污,希望做人家的走狗而得保住在边荒集的利益,不过却没有想到情况会发展到如此地步。赫连勃勃的出现和慕容垂、孙恩两人亲来督师,使他们感到被利用和出卖,他们现在是进退两难。’纪千千不解道:‘他们若是敌人的内应,怎会忽然忧虑被人出卖呢?’费正昌代为解释道:‘他们肯定不清楚全盘的局势。红子春和姬别分别与两湖帮和黄河帮有关系,黄河帮后面的靠山是慕容垂,乃天下人皆晓的事。红姬二人因黄河帮与两湖帮结盟,又知慕容垂决定对边荒集用兵,认为边荒集大势已去,为了求存只好归顺敌人。不过却没想过有赫连勃勃此一变量,更可能不知道有孙恩的参与,令他们生出被瞒骗利用的失落感觉。我认为燕飞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程苍古接口道:‘孙恩杀死任遥,敲响他们的丧钟,显示孙恩不愿任何人分薄他的利益,纵使盟友亦不例外。红子春和姬别的实力远比不上两湖帮和黄河帮,与孙恩和赫连勃勃根本没有议价讨价的能力,一个不好还要赔上性命,所以他们现在当然非常苦恼。’拓跋仪道:‘我们现在该如何处置他们?’
    燕飞目光投往古钟场的方向,淡淡道:‘有没有郝长亨的消息?’拓跋仪知他因高彦而对郝长亨切齿痛恨,道:‘把红子春吊起来拷问或许可以知多些东西。’纪千千叹道:‘原来郝长亨是满口谎言的卑鄙之徒。’程苍古问道:‘赫连勃勃有多少人马?’
    拓跋仪冷哼道:‘他现时在小建康的战士不到五百人,根本难成气候,我们提防的是他混入集内的人,又或布于北面的部队,其实力可能大大出乎我们意料之外,否则他怎可有恃无恐的召开钟楼议会?’费正昌道:‘或许他并末晓得我们确认他是慕容垂的走狗,也没想过卓狂生是逍遥教在边荒集的卧底,由他泄出慕容垂和孙恩的大计,令我们全体团结起来。’燕飞低声道:‘他更没有想到屠奉三把他看通看透。’接着向拓跋仪道:‘决定边荒集谁属的第一次交锋将在集外决定而非是集内,亦是我们拓跋鲜卑族与铁弗部匈奴的一场恶斗,如若输掉一切休提。
    你不但要应付从外面攻入来的敌人,还要应付混在集内的敌人。’拓跋仪哈哈笑道:‘放心吧!我对铁弗部的战术手段了如指掌,绝不会令你们失望。’接着大喝道:‘儿郎们随我来。’
    一夹马腹,领着手下旋风般转入横街,意气昂扬的疾驰而去。
    纪千千心头-阵激动,此时刚进入夜窝子的范围,忽然记起一事,问道:‘为何不见高彦呢?’燕飞神色一黯,颓然道:‘他可能遇上不测,不过现在绝非哀伤的时候,他的血不会白流。’纪千千娇躯剧颤,再说不出话来。
    战争尚未开始,她已品尝到战争的残酷!当明天太阳升起前,她在边荒集认识的友好,包括她自己在内,谁仍好好地活着呢?
    卓狂生立于钟楼顶上,凝望边荒集南面的荒林野原,颖水在左方淌流,不见任何船只的往来。
    就是在这片原野里,断送了大魏最后的一点希望。
    他最难接受的是多年来付出的努力,在刚到收成的当儿,忽然一铺输个清光,更清楚没有翻本的可能。
    打击是如此突如其来,如此不能接受!在收到任青媞通知的一刻,他彻底地崩溃。
    现在他苏醒过来,彷如重生的从过去的迷梦中苏醒过来,心情平静得令自己也难以相信。原因在于边荒集。
    对边荒集,他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
    边荒集像他的亲生儿,看着它在自己的悉心培育下茁壮成长,变成天下最奇特和兴旺的场所。而他却心知肚明,亲生儿会由他自己一手毁掉,从最自由的市集变成逍遥教争霸天下的踏脚石。
    不过一切均随任遥的横死成为过去。而他除边荒集外,已一无所有。
    若失去边荒集,生命再没有意义。
    为了边荒集,他将会奋战至最后一口气,与边荒集共存亡。有了这决定后,他感到无比的轻松,他再不用因出卖和欺骗边荒集感到内疚,他将以自己的鲜血,向边荒集作出补赎。
    呼雷方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道:‘红子春和姬别来哩!’卓狂生皱眉道:‘赫连勃勃和车廷呢?’
    呼雷方道:‘若你是他们,不看清楚形势,肯贸然来赴会吗?’卓狂生转过身来,淡然道:‘他们来与不来,是没有任何分别的。赫连勃勃将会发觉召开钟楼议会是他严重的失着,孙恩亦会体会到铲除盟友的恶果。边荒集从未试过像目下般团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边荒集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她是天下英雄集结的场所,由街头卖艺者到统领一方的帮会领袖,无不是精英裹的精英,任何不明白实况或低估边荒集的人,都会因算错边荒集的实力而付出沉重的代价!即使对方是慕容垂或孙恩也不例外。赫连勃勃算得甚么呢?’两艘双头战船,从边荒集码头启碇起航,逆水北上。
    江文清立于先行那一艘的船头处,冷冷观察两岸的情况,道:‘若我没有猜错,上游已被封锁。’站在她后方的直破天闷哼道:‘和我们大江帮在水上玩手段,只是自讨苦吃。北人不善水战,谅他们不敢在水上与我们较量。顶多利用两岸弄些手脚,否则若大家来一场江上交锋,将是非常痛快。’江文清莞尔道:‘直老师永远是那么信心十足。’直破天苦笑道:‘事实上我这刻半点信心也没有,我敢赌文清小姐你亦像我般没有信心,对吗?’江文清有点软弱的道:‘直老师是否在怪我不选择撤退呢?’直破天摇头道:‘我绝没有怪责小姐之意。换过我是小姐,肯定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因为此乃唯一生路。孙恩和慕容垂是输不起这场仗的,所以不来则已,来则肯定是雷霆万钧之势。而边荒集却是无险可守之地,最糟糕是尚未知集内谁为敌友,这场仗不用打也晓得必输无疑。’江文清大讶道:‘既然如此,直老师刚才因何又说留下抗敌是唯一生路呢?’直破天瞥她一眼,得意的道:‘原来也有文清小姐看不透的东西。’江文清最清楚他的好胜心,微笑道:‘文清并不是活神仙,请直老师赐教。’直破天欣然道:‘对我来说,死亡的方式只有光荣和不光荣两种。死定要死得痛快,偏是老天爷最爱作弄人,你愈想求死,他愈不会让你称心遂意。我们现在的情况亦是如此,只有但求力战而死,在最困难的局面中奋斗,不把生死放在心上,或许尚有机会杀出一条生路来。何况明知是死,当然更要死得光光采采。’江文清肃然起敬道:‘直老师这番话含有很深刻的道理。’直破天坦然道:‘文清小姐可当这是由经验而来的智慧,我直破天活了数十个年头,不知曾多少次出生入死,而每一次均有这是最后一次的惊惧。之所以能到现在仍活着,正因我每一次必定死战到底,永不言败。文清觉得我常常信心十足,正因我有此心态。’江文清动容道:‘多谢直老师指点。对!死有甚么大不了的,最紧要是死得痛快。’她的心忽然不舒服起来,她并非首趟和直破天面对劲敌,直破天却从未试过如此语重心长的向她说过这般心底话,可见直破天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凶险危机。
    又道:‘敌人并非是全无破绽的。’
    直破天精神一振道:‘请小姐指点!’
    江文清思索道:‘我的灵机是被胡沛的失踪启发的。’直破天知她聪慧过人,不敢打断她的思路。自江文清出道以来,直破天和颜闯两人奉江海流之命一直在扶持她,锐意把她栽培为大江帮的继承人。
    表面看,直破天事事讲求勇力,颇似有勇无谋之辈,而事实上当然非是如此。直破天能高居大江帮三大天王之首,岂是只凭勇力却没有脑袋的人。只不过他的武功别走蹊径,以死为荣,以硬碰硬,以悍不畏死为至高心法,实质上他却是瞻大心细,所以江海流方会委他以扶持江文清的重任。
    江文清目光投往前方,悠然道:‘胡沛后面肯定有人撑他的腰,不理他出身如何,支撑他的必是今次来犯边荒集的其中一股势力。’直破天道:‘这么说,支持他的该不出慕容垂、孙恩又或聂天还三个人。’江文清道:‘孙恩和聂天还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因为在淝水之战前,他们分别被谢安压制得无法动弹,求存不易,哪来闲情理会边荒集。他们做甚么都是白费工夫。只我们已可轻易截断他们的货运。’直破天愕然道:‘难道竟是慕容垂?’
    江文清道:‘只看慕容垂一直暗里支持拓跋圭的人在边荒集大卖战马,便晓得慕容垂在垂涎边荒集的惊人利益。北方汉人一直清楚边荒集的重要性,否则任遥不会差遣卓狂生到边荒集来打稳根基。汉人在北方有四大势力,就是黄河帮、弥勒教、逍遥教和太乙教。如今逍遥教可以撇除,而胡沛将不出余下三大势力其中一系的人。’直破天道:‘小姐的推断大有道理,不过即使胡沛是这三大势力混进汉帮的奸细,却怎会成为敌人的破绽。’江文清分析道:‘此正显示敌人间是有利益冲突的矛盾,而孙恩正是看破此点,所以下手杀任遥,造成既定的事实,逼慕容垂不得不和他瓜分边荒集的利益。可是若胡沛有慕容垂的支持,建立新汉帮,慕容垂便不用倚藉孙恩或聂天还,这便是敌人的破绽。’直破天叹道:‘确是破绽,可惜这个破绽只会出现在他们攻克边荒集之后,而我们早成边荒的冤魂,还怎有机会计较谁取得最大的利益?’江文清道:‘假若我们令敌人久攻不下又如何呢?’直破天点头道:‘若敌人不是精诚团结,当然对我们有利。’江文清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鬼使神推下,我们对敌人的情况掌握得愈来愈清楚,只要清除内患,我们并非全无胜算。’‘当!当!’
    在桅杆顶望台放哨的战士,敲响铜锣。
    两人转身朝上瞧去,望台处的手下打出手号,表示在上游五里处出现敌人。
    江文清发令道:‘泊岸!’
    今次行动,是她主动向慕容战提出,能否击溃赫连勃勃的部队,就看他们这支张扬其事的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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