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飞虹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剑罡如蛇窜,光柱赛龙腾
    沈海月心中一动,突地想到了那日尉迟姑娘所说之言,再想到女儿擅入后山,尉迟兄妹竟能优容不罪之事,不禁十分费解!
    痛禅和尚既然这么说,他内心忍不住大为惊喜,倒觉得有必要问问女儿的交往情形了。
    心念及此,只见沈雁容已然现身!
    她头上戴着一顶火狐皮帽,一身红缎子紧身疾装,原是快步行来,想是忽然发觉到父亲丹房内那个高大和尚,步子一下子慢了下来。
    沈海月道:“容儿,你当是谁来了?还不快来见过大师吗?”
    沈雁容慢慢步入,一双眸子注定痛禅,脸上似乎非常地惊讶!
    但是她仍然彬彬有礼地上前参拜道:“参拜大师父!”
    痛禅和尚伸手说道:“姑娘免礼,一旁请坐!”
    沈雁客站起来,目注父亲道:“爹爹,这位大师父是……”
    痛禅呵呵一笑道:“老衲法号痛禅,与今尊多年故交,彼时俱是俗家,如今佛道在身,姑娘不必改什么称呼,称呼老衲一声大师也就是了!”
    沈雁容垂首道:“后辈遵命。”
    她说话时,凤目上瞟,偷偷观察着和尚的脸色,心里总是挂记着什么似的。
    只是“痛禅”脸上却并无丝毫异态!
    沈雁容看了父亲一眼,道:“听说爹爹玉体违和,不知是……”
    沈海月一笑道:“不妨事!”
    沈雁容道:“爹爹今天与那个姓岳的见过了?”
    说到姓岳的时,她的脸上显然红了一下,而且有意无意地向着一旁的痛禅瞟了一眼!
    沈海月冷冷一笑,说道:“自然是见过了!”
    “那么他……”
    “他业已落败,眼看就将死在为父之手!”
    沈雁容惊惧地咽了一下喉咙!
    痛禅大师的一双灼灼眸子,自一开始就注视着她。
    “后来……”
    沈海月叹息一声道:“却落在了后山那个贱人手里去了。”
    “后山……的贱人?”
    沈雁容微微垂下头来,过了一会儿,她才又慢慢抬起头来道:“爹爹说的是尉迟姑娘吗?”
    沈海月登时一惊,道:“你怎么知道那贱人的姓氏?”
    “是她自己跟我说的!”
    “可是你却从来没跟我说过!”
    “是她不要我告诉您的!”
    她显然心里还在盘算岳怀冰的那件事,脸上表情是说不出的那种不着劲儿!
    “容儿!”
    沈海月一本正经地道:“你是怎么认识尉迟姑娘的?”
    “我也记不清楚了……”
    “你好生地想来!”
    “这件事很要紧?”
    “当然!”
    沈海月冷冷一笑道:“尉迟兄妹既收容了姓岳的小辈,眼下就是我们摘星堡的大敌!”
    沈雁容摇头道:“爹,依孩儿所见,这件事怕不可能,尉迟姐姐曾亲口告诉我说,他们尉迟一家移居雪山已经数代,避世潜修,永不会卷入武林是非漩涡!”
    “可是这一次却是在所难免了!”
    “为什么?”
    “因为她已杀了我们的人,你马师兄已死在那贱人之手!这个梁子可就结上了!”
    沈雁容脸色一变,垂下头来!
    “阿弥陀佛!”
    一旁的痛禅和尚道:“有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件事或可借助姑娘之力,化干戈为玉帛也未可知!”
    沈雁容面上一喜,道:“大师父说的是真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
    “啊,那太好了。”
    可是她立刻又皱起了眉头,说道:“只是我又能做些什么?”
    “姑娘与尉迟姑娘不是很熟吗?”
    “只不过见了三次面。”
    她轻轻皱着眉头,回想着说道:“第一次在万松坪……”
    “那时我为了这一只兔子,不意越过了后山的禁区,忽然出现了一个怪人阻住了我的去路……”
    沈海月与痛禅和尚顿时一怔,对看一眼。
    “怪人?”
    沈海月奇怪地道:“莫非还有什么外人不成?”
    沈雁容道:“那人的样子好吓人,一颗大头,满头满脸都是胡子头发……这个人武功极高,我竟然不是他的对手,被他一伸手就抓住了!”
    “这件事你竟然没有告诉我!”
    “我怕您老人家骂我……”
    “姑娘你说下去!”
    痛禅和尚好像对这件事极为注意。
    沈雁容道:“那个大头老人只一伸手,就把我吊在了空中,责怪我不该擅入禁区,他不知道是用了一种什么法术,只在树上画了一个十字,我就下不来了!”
    痛禅轻轻喧了一声佛号,细目频眨道:“姑娘你说下去!”
    “是,大师父!”
    沈雁容偷偷又看了父亲一眼,见他没有责怪的意思,才又接下去道:
    “我在树上吊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简直已经就受不了啦……眼看着就要昏了过去……
    才有一个白衣少年出来救我下来!”
    “白衣少年?”
    “是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尉迟姐姐的哥哥。”
    “原来尉迟兄妹你都见过了?”
    痛禅和尚嘴里又喧了一声佛号,低低讲道: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互为根本,以是孽缘,因果相续!”
    沈雁容道:“大师父您说些什么?”
    痛禅只是含笑,摇头不语!
    “那位尉迟大哥虽是把我救下来了,可是对我极不友善,他本来要押我到摘星堡来见爹爹,后来尉迟姐姐来了,替我说情,才算没有事!”
    “可是后来,你仍然常常越界到后山去!”
    “我忍不住……”
    “他们兄妹没有阻止你?”
    沈雁容笑笑道:“倒是没有了,有一次在后山又碰见了那个怪老人,他大概是受了尉迟兄妹的嘱咐,远远看见了我就避开了!”
    痛禅和尚点头道:“善哉,这就是姑娘你的一份缘份了!”
    沈雁容本是怀着一番惊吓,以为定会被父亲所责骂,却没有想到父亲态度一反往常,她也就不再拘束,心里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她笑了笑,道:“有一次又遇见了尉迟姐姐,她还带我到后面玩了一会儿,唉,风景真是美极了……我看见了他们的家,好漂亮,只是她却没带我进去!”
    “为什么?”
    沈海月问着。
    沈雁容摇头道:“尉迟姐姐说她家附近都设有厉害的埋伏,她不能把进出的方法告诉我,怕我以后随便进出!”
    “不过……”
    她笑了一下道:“她说她很会看相,看了我的手,说我将来也是她们一道上的人呢!”
    “这就是了!”
    病禅和尚道:“老衲看姑娘根骨亦极清奇,来日必有大成,可喜可贺之至!”
    “那贱人还与你说些什么没有?”
    沈雁容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痛禅大师说道:“姑娘有话,直说无妨。”
    沈雁容才道:“尉迟姐姐说爹爹……”她叹了一声,遂没有接下去!
    沈海月冷笑一声,道:“怎么不说下去了?”
    沈雁容呐呐地说道:“她说爹爹私心过重,且灾难重重,如欲避过,须自求兵解!”
    她妙目一转又道:“爹爹……什么叫做兵解?”
    沈海月登时面色如土……
    痛禅和尚亦连声喧着佛号道:“无量佛。尉迟姑娘未免太过言重了!”
    沈海月霍地站起身来,道:“一派胡言,那贱人自恃剑术高明,竟敢如此猖狂,信口雌黄,哼哼……我倒要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说到这里,转向痛禅道:“大哥,我们这就起程上白金岭,面谒无相老前辈去吧!”
    痛禅微微颔首道:“使得,但老衲认为却要容姑娘陪同一行!”
    沈海月道:“她一个女孩子家……”
    “不不不……”
    老和尚道:“要她同去才好!”
    沈海月知道拜兄既这么说,一定有理,当下吩咐女儿道:
    “你即刻收拾一下,随同为父与大师外出一趟!”
    沈雁容心存疑惑,却也不敢再问,当下匆匆转出,准备一切。
    “白金岭”距离摘星堡不过七百里的脚程。
    三骑快马在日出之前出发,日落时分已来到了“白金顶”万丈冰峰之下!
    顾名思义,这座山峰的顶头终年都积压着一层白雪,遥望上去,银光灿然,是以才会得了这么一个通俗的称号!
    这里居民极少,只有部份汉蒙杂居,散乱的游牧民族,在此过着散乱的类似放逐生活!
    白金岭原是天山大雪山的一个系列,山上有终年不断的积雪,日出雪落,汇成流泉!
    这类泉水,分百千股,四面流下,在广大的草原上,形成了所谓的沃野,即水草地。
    山下有一家小食店,名叫“雪家饼号”,这里卖面粉磨制的烘饼,还有马肉,专供出售给本地牧人吃食,很少有外人来此照顾生意!
    可是今天却是例外得很。
    好像这个小店里已老早地来了不少的人!
    小店一共只有三张破桌子。
    三张破桌子上,都已坐满了人!
    最里面的那张桌子上坐的是一个面色焦黄的黄衣道士,道人年岁在四旬左右,一身黄色葛衣道袍,其上多处都磨损了,人不高,背上却背着一把裹着黄色布条的长剑,剑极长,武林罕见!
    黄衣道人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一块马肉,不时地喝上一口酒。
    可是由他的面色上看去,他并不快乐,显然内心积压着重重的心事!
    第二张桌子上坐的不是外人,一个和尚,一个修士,一个绝色少女。
    痛禅大师、摘星老人、沈雁容,这三个人来了有一会儿了,要的只是茶水,未进饮食。
    现在说到最后的这个座儿上。
    这个位子上坐的是一个身材中等、年在三旬左右的微醉妇人。
    是个汉人!
    衣饰、外套,无论哪一方面看上去,这个女人都不像本地的汉人。
    本地汉人固是不算少,可是看上去和蒙古人的装束早已混成一片,女人看上去更是邋里邋遢,很少能让人看上一眼的!
    可是眼前这个妇人,无论衣着、风度,甚至那特有的白嫩肤色,看上去都大异一般。
    她身上穿着一件湖水色的百折长裙,裙子上绣着朵朵梅花,望之分明是上等湘绣,洁净得一尘不染!
    足下是一双天足,穿的是同色的一双绣花弓鞋。
    妇人白纱扎头,剩下的发梢儿不长,似乎用一节串有珠花的箍子箍着。
    这样让人一眼就可看出来她是个结过婚的妇人!
    她的年岁很令人难以猜测,说她三十几岁绝不嫌大,若说二十几岁,也不嫌小,总之,那是一种很能吸引男人注意,而具有高贵风华、气质典型的妇人!
    她独个儿地坐在位子上,面前放着一杯茶,可是茶具却是自备的,青花小瓷的盖,配着她春葱般的玉指,看上去真是相配得很。
    这样风华盖世、雍容华贵的一个美妇人,即使在紫禁城的上苑春郊出现,也毫不逊色。只是摆在眼前这个鸡毛小棚店里,可就显得太招摇一点儿了。
    所幸,这店里仅有三桌人;而且看起来,三个桌上的人,都有些自命清高,谁也不会多答理谁一句话儿!
    女人特别注意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也许是惺惺相惜吧!
    沈雁容自第一眼开始,就特别注意这个座头上的妇人,那妇人也曾间歇地向着她瞟上一眼。
    她们已经彼此注意很久了。
    现在,当沈雁容再一次向着美妇人注视时,那妇人终于露出了一口贝齿,微微地笑了。
    沈雁容点头迎笑。
    这附近,沈雁容是锋头最健的一个姑娘了。
    谁都知道她是摘星堡堡主的掌上明珠,谁都知道她擅于飞马骋驰,她的人漂亮固是远近驰名,本事好更是人人皆知!
    这里她住已久,几乎没有人没见过她,她也很少有没见过的人。
    是以,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大大引起了她的注意力,也引起了她的好奇。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和痛禅大师在身边,她真想过去与对方好好地聊聊才过瘾。
    美妇人只是淡淡地饮着茶,目光除了窗外的山景以外,绝不留恋着什么地方!
    倒是那个四旬左右的黄衣道人,显得有几分沉不住气了。
    他原本是大筷子吃着肉,大口地喝着黄汤,现在却放下了筷子!
    小店是由两个年老汉人夫妇所经营,掌柜的汉子姓马名三奎,是个驼子,一双眼睛长年地被火烤油熏,看上去虚眼红肿,也许一上来就水土不服,弄沙了嗓子,现在一说话,简直就像是躁了鸡脖子一样,别提多么难听了!
    里座上的黄衣道人这时拍了一下桌子道:“来,老头,道爷有话要问你!”
    马老头擦着一双油手走了过来,腰弯得跟虾米一样地说道:“道爷,有什么吩咐?”
    黄衣道人冷笑道:“你这老小子,别是骗人吧!道爷已等了两个时辰了,怎地还不见山上的人来?”
    马老头一只手摸着头皮,挤巴着他的一双火眼道:
    “是呀……今天是有点怪,平常,这位先生,总是在日落前后,由这条路上赏雪而过,今天是怎么回事?”
    道人冷冷一笑.道:“白金顶高数千仞,你确定那人真的就住在上面?”
    “这个……谁知道呢!”
    中座的沈海月心中一动,偏头向道人注视,却为痛禅和尚用腿轻轻一碰,他也就掉回头来!
    黄衣道人两只手按着桌子,缓缓地站起身子来,把一双细长的瞳子,隔着窗子,远远向着山上望去。
    沈雁容注意到,那个美妇人这时脸上带着一种淡淡的微笑,一双剪水瞳子打量着那个道人。
    道人注意窗外良久,忽然拍了一下桌子道:“来了!”
    这“来了”二字,使得举座皆为之一惊!
    似乎是大家等待着的都是一个人!
    美妇人是唯一能保持着镇定的人,可是在她听到道人说到“来了”二字时,那双眸子却也禁不住向着窗外瞟了一下!
    道人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听觉能力!
    因为在他说“来了”二字时,根本什么也没有来,人不说,连鸟也没有一只!
    可是大家确确实实地就是相信有人来了。
    事实上道人的确也没有骗人。
    是有人来了。
    “人”没有来之前,先听见的是那么清悠遥远的一串小铃铛的声音。
    不是马脖子上的那种串铃声,而却像是驴子颈间那种小小串铃的声音——
    “叮叮……”
    听在耳朵里,真是有说不出的悦耳!
    就在大家乍闻这阵清悠铃声的时候,沈雁容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发现——
    那个美妇人失踪了。
    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非但是那个美妇人失踪了,就连妇人座前桌上的那个讲究的青瓷盖碗也失踪了,好像那个地方根本就从来没有坐过那么一个人似的!
    沈雁容这一突然的发现,赶快扯了父亲一下衣角,沈海月也发现了。
    痛禅和尚也发觉了。
    大家谁也没有说什么!
    道人依然全神地注意聆听岭陌间传来的那阵小小铜铃声!
    铃声,越来越清晰,证明来人越来越近!
    道人脸上泛起了一阵子凌人的气焰,黄焦焦的面门颊上,刻划出两道极深的皱纹。
    任何人看见了他这种表情,都不会会错了意。
    那是一种仇恨的表情!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响着铃声的牲口出现了。
    仅仅是一匹“乌云盖雪”的小毛驴而已。
    尽管是驴背上鞍具齐全,甚至搭在驴颈上的一个装有书籍的布袋儿都完整地搭在那里,独独缺少的是驴背上的那个人而已!
    这一突然的发现,使得各人都怔了一下。
    当然每一个人的反应不一。
    沈海月这一方面,是专程候驾来的,现在发现来的只是牲口,主人没来,当然微感失望。
    黄衣道人的表情可就不同了!
    他嘴里骂了声:“臭穷酸!”
    一只手在桌子角上轻按了一下,瘦长的躯体箭似也已跃了起来!
    身法之快,就连在场的痛禅、沈海月、雁容几个轻功上有极深造诣的人,都未能看清楚他是怎样出去的。
    像是一支黄色的箭矢“噗”的一声,已落在了对面的峰峦之上。
    那座峰峦与茶座彼此间距离少说也在八九丈间,道人竟然只凭着单手轻按之力,就把身子腾了出去,这种轻功,实在的吓人!
    痛禅和尚看到此况,匆匆丢下了一块碎银子道:“走!”
    三个人先后各自纵身而起,循着那黄衣道人身后,跟扑了过去!
    他们的身法不谓不快了,可是与那个黄衣道人比起来,可就差远了。
    当他们先后抵达到那片山峦上时,非但未曾看见那头小毛驴,甚至连那个黄衣道人的踪影也消逝了。
    痛禅大师左右打量了一眼,目光立刻聚集在当前数十丈的一片梅林之间,身形微晃,便芒鞋轻点,像是一只展开翅膀的大鸟般地,只是几个翻扑,已翻出十数丈外!
    沈海月目睹着昔日的这位拜兄轻功至此,十分钦佩!
    他虽说三年苦练的剑术根基,已为尉迟青幽破坏,可是元力尚存,并不碍他的轻功身法施展,这时一只手轻提女儿右腕道:“快!”
    父女二人各自展开上乘身法,倏起倏落,紧紧随在痛禅之后,刹时间已翻出数十丈外!
    前行的痛禅大师身形猝然向下一落,大袖起处,如同一只巨鸟似地已落在了沈氏父女身前。
    他轻叱一声道:“伏身!”
    这时沈氏父女身子刚刚纵到,闻声即速向下潜身。
    三个人伏身之处,正好是一片崖坡,借着前面的一片坡影,正好可以遮住三人的身形。
    眼前是大片梅林!
    很少地方能看到这么美的梅花林子,放眼过去.一片晴梅艳雪,梅树苍劲,弓伸臂张,加藤如蟒,或低生伸延,或怒茁擎空。
    万株梅树,红白相衬,一片香光,万种芳菲。
    谁也不会想到,如此大山深处,竟然会有这么一处所在!
    尤其是沈雁容,当时诧然而惊,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赞叹。
    痛禅和尚立刻回头以目示意她不许出声。
    同时,沈雁容自己也发觉出不对了。
    三个人头都低得很低,而且借着一层山藤,掩饰住他们露出的头部。
    他们都看见了——
    那头“乌云盖雪”的小毛驴,正在地上嚼食着树根旁边的嫩草芽,鞍辔上的白铜扣花,被雪光映衬得一片银光灿然!
    气氛乍看起来是那般的宁静,事实上却是大谬不然!
    先时小店所见到的那个黄衣道人,赫然在场。
    只见他瞪着狼也似的一双眸子,先是在小毛驴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遂即把目光投向梅林之间,但是由于这片梅花树林占地极大,他的目光也就很难在某一处地方固定下眼!
    可是这道人显然是极为精明之人。
    痛禅和尚与沈海月都可以称得上见解阅历极丰之人。尤其是江湖武林中,凡是略有特征名望之人,按说他们都应该有个一知半解。
    可是眼前这个道人,他们竟然是一点都不知道,事实上道人的身手又是那等惊人,如以传说的武功而论,仅仅凭着他刚才施展的那一路轻功而论,几可独步武林,无人能出其右。
    即使是痛禅,以及素日自负极高的沈海月也自认弗如,双方相去甚远。
    黄衣道人似乎守定了这头小毛驴。
    他也准知道找到了驴,必定就能找到人。
    是以,看起来他丝毫也不急,就在一颗梅花树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他的衣袖甚长,这时略略地挽起来一些。痛禅等三人才发觉到道人十指留有甚长的指甲,人家的指甲却是直伸出去,讲究的人还戴得有指甲套子,可是这道人的指甲都是卷起来的,而且每一根指尖上,都套着一截竹制的指帽。
    道人黄衣黄帽,黄脸黄眉,全身上下,除了头发是黑的外,几乎无一不黄,看上去真像个土地爷爷似的。
    小毛驴不时踢动着白色的蹄子,忽然引颈长嘶了起来。
    道人冷冷一笑道:“我瞧你这个畜牲,莫非还敢在本道爷面前卖弄什么玄虚不成吗?”
    说时一双眼睛现出了厉光,右手二指倏地向着驴身上隔空一指。
    那头小毛驴本在昂首长嘶,不意才叫了一半,登时就停声而止。
    怪的是,它非但停住了声音,竟然连全身的动作也停止了,仿佛全身上下一下子受了禁制,刹时间,只见它目凸涎流,全身战瑟不已,那副形象看起来显然是痛苦到了极点。
    道人哈哈大笑,扬声四野道:“无相老儿,道爷知道你就在附近不肯出来,却拿这头畜牲耍劳什子花枪。今天道爷就给点厉害你瞧瞧,再不出来,你这匹素来爱若性命、形影不离的小毛驴,可就保不住,要命丧梅园了。”
    沈雁容登时一惊,这才知道,敢情那头小毛驴儿,原来被道人隔空点了穴道,或者是施展了什么禁制。
    道人嘴里笑着,手指连连向着那头毛驴挥动。
    每指一下,那头小毛驴必将全身一阵子战抖,声音虽是被禁住了,可是却有一种闷哑的嘶鸣之声,发自喉间,那种形象,看在眼中的确是惨不忍睹。
    黄衣道人却似一下子抓住了窍门,自信对对方有了有力的威胁,一时哈哈大笑。
    “无相老儿。”
    他大声道:“我这‘小千刀’的手法,你是知道的,要不要我先拿你的爱驴开刀?”
    说话时,一双眸子四下张望着。
    想是这一招没有能达到预期的效果,黄衣人霍地大怒道:
    “好吧,老儿,看来这头畜牲你是不想要了,我就宰了它,弄下山到马驼子店里,来个风干辣驴肉吃了!”
    说到这里,两只手一搓一扬,正待向着那头受禁制的小毛驴身上虚按下去。
    蓦地,岭涧间刮起了一片旋风。
    风势一转,卷起了一天的白雪。
    那片白雪乍起时,像是一层薄薄的白纱帐子,又像是一面透明的玻璃罩子,不偏不倚地向着那头饱受禁制的小毛驴身上罩了下去。
    顿时间,黑色的驴身子,像染了一层白粉般的雪花,怪异的是,那头毛驴子的禁制,就在这层白雪的覆罩之下,突然之间被解开了穴道。
    刹时间,它活蹦乱跳地嘶叫着,向梅林之内狂奔而去。
    黄衣道人先是一怔,遂即大怒,目光一转,道:“什么人?”
    四野肃然,除了有些风涛声外,看不出有何异状。
    道人狂笑一声道:“无相老儿,我料定了你就在这里,果然不错。你我三十年前黄山谷的那档子事还没有解决,道爷言而有信,说来就来,怎么来了之后,你这老儿藏头缩尾,算是怎么回事?”
    山野无声,加以道人嗓门又大,这几句话说得四山齐应,余音回荡。
    如果梅园内有人,万万是不会听不见的。
    果然,就在他的话声方一落下的当儿,就听得一人用着极其轻松悦耳的笑声发话道:
    “黄衣道兄,贫道在此候你多时了,你自己有眼无珠,又怨得谁来?”
    声音分明就在眼前。
    可是在声音未出之前,任何人都不会注意到这个地方,而在声音发出之后,任何人却又觉出,那人不过是近在咫尺之间。
    原来是梅园之内,各色梅树何止万千,如非特别注意其中一株,很容易目光错乱。
    现在寻声望去,霍然才见就在梅园正中一棵较矮的梅树之下,跌坐着一个身着苍衣,发束金箍的散发中年修士。
    这人由年岁上看去,大概不超过五十岁,清癯的一张瘦脸,长眉、秀目、隆鼻、白肤。
    一眼看上去,即知是一个素行有德之士。
    由于他身上那一袭肥大的苍衣,其色泽纹路,看上去简直就和身后那株矮粗老梅树的树皮一般无二,是以如非特别注意地去看,简直是认他不出。
    散发修士跌坐在一块白色石板之上,石板上尚置有一只矮小的炉子。
    这时,炉火正旺,其上置着一把茶壶,壶水已开,由壶口内,袅袅地冒着白气。
    只是这些混淆在原本就飘散着的一层雪雾里,丝毫也不显著!
    莫怪乎,他不出声发话,谁也不会注意到有他这样的一个人存在。
    这人一入痛禅等三人眼中,沈海月顿时就认出了对方正是海内外有籍可考的十七位奇人之一的无相居士,他也正是自己此一行所要来找寻的异人。
    无相居士花下烹茶,一副倏然自得样子,似乎眼睛里并未把那黄衣道人看在眼中。
    相反的,黄衣道人一眼看见了无相居上,登时无名之火高升六丈。
    他大吼一声道:“无相老儿,谁不知道你这一套障眼法儿,道爷只当你也算是个有名的人物,上来看重于你,想不到你竟然用这般雕虫小技来消遣我,真正是岂有此理!”
    说到这里连声冷笑着道:“别人怕了你,我宫云飞岂能怕了你吗?”
    无相居士一笑道:“道兄你说哪里话来,你我当年不过是一件小小误会,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何必这般认真?贫道自来白金顶后,早已不问外事。”
    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把脸侧面一偏,视向沈海月等三人藏身之处看,声音放大了道:“就是有人千里跋涉来找我,也只怕请我不动。一些江湖人物,每每挟技寻仇,却也要拉上我一把,道兄请想,你我当年修为不易,岂能为了一些不相干的外事,坏了自家处世的规矩。道兄,你说是也不是?”
    沈海月等三人听得登时一惊,三人面面相睹,不发一语。很明显的,无相居土这番话,明面上是向黄衣道长所说,其实却像是冲着沈海月等三人而发。
    三人虽是听得心里发凉,到底还是个心里的闷葫芦一时解它不开。
    反之,那黄衣道人却听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只当无相居士是有意拿话来逗自己开心。
    只见他把那张黄脸一沉道:“道爷听不懂你这番高论,今日我来这里为的是一践当年之约。事隔三十年,居士你倒也是个信人,居然还在此梅园相候,贫道知悉你‘玄都’剑术已有了九成火候,今日就是专为讨教你剑术来的。”
    言下就要出手,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无相居士冷冷一哂通:“道兄也是多年修为之人,竟还这等的毛躁,不知千日面壁,内熬剑炁之不易……”
    说到这里,目光又向沈氏父女等处扬脸冷笑,道:
    “只为一时逞能,毁了多年的剑基,实在是至愚至下之至!到那个时候,只怕后悔也来不及了!”
    摘星堡主沈海月听在耳中,更似当头一声棒喝。
    这句话说得实在太明显了,沈海月就是再傻也没有听不懂的道理。
    他想起自己苦心潜习三年,方始初成的一点剑基,果真正如居士所言,只为逞一时之能,想不到激来了尉迟青幽那等厉害的大敌,以至于剑毁人伤。若非对方还存下了一点仁心,保全了自己的根本基础,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他原本已是十分委屈,此刻再听无相居士这等用话一激,更不禁触到了伤怀,登时轻叹一声,垂下头来。
    痛禅和尚却与他抱持着不同的看法。
    在他的看法里,像无相居士这等奇人,平素要想见上一面,真个是难以登天,既然见了面,绝非是无缘之人。休看他口头上说得那般无情硬朗,真正事到临头上,绝不可能真的就抖手不问。
    所以他心里笃定得很。
    至于沈雁容却又是一番想法了,对于眼前即将展开的这一场争斗,她实在渴望得很!
    因为她知道当前的两个人,并非是一般武林中人物,而是自己仅听传说,从来未曾亲眼见过的剑侠人物——也就是同于大雪山尉迟兄妹那等奇特的人物。
    她的心激动极了,巴不得一看究竟。
    无相居士话声一敛,目光转向黄衣道人道:
    “道兄,贫道自问当年对你已仁至义尽,并无是非可言,再者我等修道术士,不久大劫将至,道兄你又何必一再以武相逼。贫道对未来四九天劫尚没有逃过的把握,莫非道兄就这等有恃无恐,你若煮豆燃箕,自我相伤?道兄,贫道所说句句属实,尚请三思而行!”
    这番话出之德高望众的无相居士之口,实在是很应该有说服之力了。
    奈何那黄衣道人,今日之来,实在是抱有极大私心而来,你道为何?
    原来道人乃黄山“飞雷涧”之炼士,本名官云飞,人称“黄衣道长”,平素为人尚不算坏,加以辟山练剑数十年,已有相当功力。
    只为黄山“飞雷涧”有一修为千年之老猬,原已成了气候,那老猬自以异类修为,必遭天怨,是以每每于雷雨之夜托护于“飞雷涧”,冀图以黄衣道长为庇护。
    “黄衣道长”宫云飞先还不知,后来日久渐渐生疑,查出本末。
    宫云飞自知老猬托庇之后,不禁动了一念贪心,他知道这类千年刺猬,修炼不易,既能历经千载,必有成形之内丹。
    这类异类修炼的丹元,对于修道术士,大是有益,由是乃对那只老猬种下了深心。
    事情是活该出事。
    那一夕正逢惊蛰之日,黄山“飞雷涧”雷雨交加,风狂雨暴,加以山洪暴发,其势惊人已极!
    宫云飞事先就布下了陷阱,先在其炼室之前,布下了一个镇压风雨雷电的法坛,引诱老猬前来自投。随后,他另外在坛外布下了一个“五极生死阵”,自己坐镇暗处,静等着老猬自投。
    那只千年老猬不察究竟,果然中计,窃喜黄衣道长为己庇护,殊不知身方入阵,即为道长法力所镇。
    黄衣道长此时放出飞剑,迫使刺猬不得不吐出其苦炼多年之丹气相抗。
    一人一兽,正自相持不下。
    那千年刺猬虽是修炼有年,总不比宫云飞之老谋深算,加以宫云飞所练之“地黄剑”,正是这类异物之克星。老猬眼看不敌,即将把内丹献出,伏身受斩的当儿,事情偏偏是那么凑巧。
    那时正逢无相居士路过黄山访友未晤,乍见此一人兽格斗。
    当他探知经过后,不禁对那只千年老猬心生同情,甚是对宫云飞感到不满。
    就这样,他插手管了这么一件闲事。
    事情的结果,无相居士救了千年老猬一条活命,并为其保全了那颗修炼了干年的内丹。
    当然,宫云飞这一方面是得罪定了。
    当时情形而论,宫云飞得知来人乃是宇内极负盛名的十七位炼士之一的无相居士,自知不是对方对手,加以他当时适当坐关修为“小诸天”,心怯之际,自问实在惹不起无相居士这等大敌,当时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却是心又不甘,乃与居士定下了三十年后今日之约!
    无相居士临去时,施展仙法,在黄山飞雷涧底开了一条引道,指引老猬蛰居避难,也就解决了那只老猬日后畏惧天公的雷雨的心理。自此伏居,晨昏也只敢在洞门默参日菁月华,不敢再露出一些些惹人的意态锋芒。
    事情的大概也就是如此这般。
    三十年后的今天,“黄衣道长”宫云飞挟技而来,想到了三十年前平白失宝之事,大是心有不甘。
    “黄衣道长”宫云飞冷森森一笑道:
    “无相道兄,你这番话平心而论,倒是两句好话,若非为了四九天劫这档子事,道爷我还不来呢!”
    “此话怎说?”
    无相居士一面说,一面斟了碗香茗。
    他座前石上,设有三份茶具。
    这时他把斟好的一杯茶轻轻端起来,一哂道:“道兄千里而来,贫道忝为地主,一杯清茶,道兄你是要喝的,请!”
    “请!”字出口,手指微指,只听得一股疾旋之风。
    石上的那盏满盛茶水的盖碗,已然疾飞直转地来到了黄衣道长面前,只见白瓷加盖的一碗茶水,只是那么轻飘飘、滴滴溜溜地在道人面前打着转儿。
    黄衣道人平手一托,接在手中,略微闻了闻,冷冷一笑道:
    “以石泉之水,烹普洱之茶,阁下堪称得上是享乐中人,只可惜贫道喝惯了‘老寿峰’的铁观音,对阁下好意,无福享受。”
    手腕一抖,掌中盖碗冲天直起,足足抛起了有百十丈高下,眼看着已入云雾之中,却又垂直落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无相居士座前。
    这一手功夫,妙的是非但茶碗未曾破碎,却连碗中茶水,点滴亦未曾溅出!
    无相居士笑道:“宫道兄,你来势汹汹,何不少压气焰,你我化干戈为玉帛,贫道少顷或许还能为你介绍一个海内知名的朋友!”
    宫云飞冷笑道:“你我之约,当时并无第三人在场,何故又多出一个?”
    无相居士一笑道:“事出意外,宫道兄,你如果认为那位朋友来此是为贫道助阵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他微微一顿,又接下去说道:
    “只是我这朋友脾气不好,法力更胜过贫道百倍,为道兄计,还是不要开罪的好!”
    宫云飞嘿嘿一笑道:“道兄尽自说这些废话做甚!”
    忽然一笑暗忖道:“是了,莫不是这老儿怕了我,有意拿些闲话先来消遣我,等到他那朋友一到,再图合力对付我?”
    心里这么一想,越觉大是有理,当时面色一沉:
    “无相道兄,贫道今日来此,会的是你,却与你的朋友无关,千里而来,岂能三言两语打发就走!”
    说到这里大袖一挥,即见五点金星,脱手电闪而出,直向石座上的无相居士身上飞到!
    沈氏父女以及痛禅和尚居高临下,很清楚地看见那道士发出来的乃是五把薄如纸片的小小钱刀!
    他们这类人物,不出手则已,出手自无轻发!
    五口钱刀闪烁着五道刺目金光,风疾电驰,向着无相居士身前一闪而飞,分五处绕过来,向居士全身五穴道上刺过来。
    无相居士早已料到了对方有此一手!
    只见他双手交叉着如同扇面似地在面前撒了个圈子,那五枚钱刀瞬即像是遇见一层障碍,突地碰见了一层无形的钢罩子一般!
    但闻得“叮叮咚咚”一阵子钢铁交击之声,钱刀攻处,火星四射,却休想能攻入居士身侧分毫。
    黄衣道长怒哼了一声,向着空中钱刀指了两下,只见那五枚飞出的钱刀陡地威力大增,就空转动之间,立刻加大了一倍,攻刺之力平空加了数倍。
    无相居士呵呵一笑道:“宫道兄远道而来,莫非没有点新鲜玩艺儿么?”
    说到这里,双手合掌一搓,一扬,似乎见其掌心内红光一闪,也只是一闪而逝!
    遂即“叮咚”一阵子铜铁坠地声,再看道士所发的五口钱刀,已如破铜烂铁般地跌落在地!
    “黄衣道长”宫云飞先是一怔,遂即面上现出一片狰狞表情!
    他紧紧咬了一下牙,道:“莫怪乎你这老儿有恃无恐,原来已经炼成了‘护身赤罡’。”
    边说他边自咬牙切齿,一面频频后退着。
    他当然不会就此而退。
    无相居士却也知道“黄衣道长”伎俩绝不止此,是以虽上来胜了一阵,仍然不敢丝毫大意,一双眸子眨也不眨地注视向对方。
    双方情势,由于有了前面的一阵,看上去是剑拔弩张,越加紧张!
    蓦地——
    “黄衣道长”宫云飞十指抖处,像渔夫撒网般地,自其十指尖上倏地飞出了十道如胶似漆般的黄色光绦。
    无相居士登时一惊!
    他倒是未曾料到宫云飞有此一着!
    原来剑术之士以筑基为始,运炁为本,有了基炁才谈得上运施飞剑,进而尽习上乘剑术!
    剑术到了相当年限之后,才能更进一步,成就所谓的“剑炁”。
    有了这种“剑炁”的功夫之后,才能算得上是一个剑术中的人士,可以身剑合一,顷刻间出入青冥,大抵上有了此类成就的人,多半归隐灵山,不复生事人间!
    眼前“黄衣道长”宫云飞情急之下,竟然不自珍惜,一上来就施展出其苦炼经年的本身“剑炁”。
    在“五行”之中,宫云飞是攻的“土”行,是以一切功力皆着土质!就连发出的“剑炁”也是土黄颜色!
    这种剑炁的功力,毕竟不同凡响。
    黄光过处,无相居士身侧四周,顿时冒出了一阵淡淡的红色烟雾。
    无相居士似乎有些儿措手不及,身子大晃了一下。
    眼看着黄衣道人手指上的十道黄色光华,交织成一片黄色光网,直向着无相居士全身罩下,居士背后颈项之间,倏地上冲出一道筒形白光!
    这道白色光柱,正是居士所炼的本身“元炁”。在无可奈何的情形之下,只得使出抵挡对方的杀手毒招!
    只听得空中“刷”的一声轻响。
    那道甫自居士后颈冒出的白色光柱,顷刻之间化成了一把白色的光伞状物,一下子与对方十指间发出的十道剑炁迎在一块!
    无相居士想是上来疏忽差一点儿吃了大亏之故,这时看来,脸上现出了一层薄怒,眸子里凌光四射,注视向黄衣道长宫云飞!
    “宫道兄,你此刻抽身尚还不迟,以贫道所见,你的功力因是不弱,要想胜得过我,却是不易!”
    宫云飞这时正在全力运施着他的十道剑炁!
    只是正如无相居土所说,他的功力确是较诸居士差上许多。
    是以他虽施展出十分的力道,用力地拧绞着他的十指,把十道黄澄澄的剑炁运转得如同怪蟒翻腾,却休想能攻破无相居士护身的那幢白色光伞!
    不过是瞬息之间,宫云飞已是汗如雨下。
    他显然还不死心,满脸狰狞地怪声笑着!
    “无相老儿,我还是老实对你说吧,道爷今日来此,明为赴三十年前之约,实则是别有深心!”
    无相居士嘻嘻笑道:“你想要贫道栖身的白石仙寓,可是?”
    宫云飞笑道:“你倒是猜对了,老儿,你不妨识相点好!”
    无相居士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来,今天你我势必要见个真章了!”
    说到这里,他徐徐由石上站起身来。
    山峰上偷看的三人,目睹着双方这般的法力搏斗,早已惊得目瞪口呆。
    这其中,痛禅与沈海月也算是半个行家,心虽惊恐,尚能自恃,唯雁容初见异功,早已惊吓得面色猝变。
    她越看越奇,忍不住已仰起了半个身子。
    忽然一只软绵绵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同时间,就觉出一股绝大的劲力由那只软绵绵的手掌之内传出来。
    沈雁容不由自主地在这股力道之下徐徐坐了下来,她还来不及回头看是什么人。
    身边已响起了弱如蚊子般的声音道:“小姑娘别乱动,那个牛鼻子可要拚命了,误伤了你可不是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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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功伏地黄剑,法降粉鳞蛇
    声音很细、很娇,一听即知是发自女子之口!
    沈雁容赶忙回头,只觉得脑后清风一阵,哪里有什么人影!
    再一注视,才发觉自己身后丈许以外,有一棵弯下的古松树——
    不知何时,就在那棵松树的树干上,坐着一个绝妙姿色的俏丽妇人。
    不是别人,正是先时小店所见的那个华贵妇人。
    这时只见她悠然自得地坐在树干上,正自向着沈雁容点头微笑,并且用手指了指痛禅与沈海月,又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告诉二人知道!
    沈雁容会意地点点头!
    妇人笑眯眯地用手向峰下指了一下,示意她继续看下去,按按唇,要她不要出声。
    沈雁容不知怎地,对这个美妇人自一见面即具好感,这时笑嘻嘻地连连点头表示会意!
    当她再次把眼睛移向峰下时,现场情形已大非当时。
    原来“黄衣道长”宫云飞在施展出十指剑炁仍然未能取胜之后,此刻又是大见狼狈!
    看上去,他那黄焦焦的一张脸上早已为汗水浸满,黄色道袍肩背的部分,亦为汗水所湿。
    忽然他怒啸一声,十指乍然向后一收,空中矫着游龙的十道剑炁已收了回来。
    也就在此一刹那,随着他肩头一晃,背上那口裹有黄色布绦的奇长宝剑,陡地化为一道数丈长短的黄色剑光,就空一掉,矫若龙蛇般地向着无相居士身上飞卷了过去!
    无相居士断定了对方,终必会有此一手。
    此刻见状,不慌不忙地右手向着胁下拍了一下,奇光一闪,匹练般地飞出了一道白光!
    一白一黄两道光华,顿时在空中迎在了一块儿,刹时间绞在一团!
    痛禅等三人虽是藏身在百丈峰头,距离峰下梅园尚远,可是此刻双方飞剑祭起来,看来正好就在三人眼前不远!
    仙家神兵,自不比平常兵刃!顿时间就觉出那白黄两道光华奇光耀目,森森剑气,直有侵入眉睫之感!
    两口剑绞到难分难解时,其势矫若飞龙,忽上忽下,乍吞又吐!时伸又卷,当真是变幻不一,令人大有目不交睫之感!
    这一白一黄两道光华各逞其能,时而白光把黄光压下,时而黄光又作势包抄上来,崖上的三个人看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霍地站立在白石上的无相居士,长眉一挑,叱了一声:“疾!”
    他手指一连向着空中指了三下!
    刹时间白光大显,尾掉处,幻出了大片奇光,平白加粗了倍许,形若一只闹海银龙,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向着那道黄光卷压了过去!
    如此一来,黄光顿现疲备之势,在白光的凌厉攻势之下呈现不支,一时间光彩婆娑,白光再吃劲儿地一绞一剪,立刻散发了一天的黄星!
    “黄衣道长”宫云飞一看情势不对,他这口“地黄剑”乃九世相传之镇观之宝,自不甘受损于对方剑下!
    这时一看情形不妙,当时双手连连扬动,两张薄薄的嘴皮子叽哩咕噜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咒语。
    空中的黄色剑光,遂即迤逦轻舒着,缓缓向下收拢过来,同时间,道人目光斜乜,瞧向无相居士,嘴里虽然没有说出什么示弱的话,可是明眼人一望就知道,他已大有乞怜之意。
    无相居士本可乘胜而下。
    果真此刻他运剑下催,宫云飞料必是无力抵挡,飞剑下不死必伤。
    奈何,无相居士素来为人忠厚,此刻见状,冷冷一笑,右手微招,空中白光如匹缎回迤,又似银龙倒卷,只是向回一折,已消逝无踪!
    黄衣道长宫云飞方自一喜,猛可里,一人娇声道:“天下哪有这么便宜事!”
    声音来自梅园上峰——也正是沈氏父女等三人藏身之处!
    话方出口,沈海月等三人已乍见面前多了一人——也就是小店中所见的那个长裙美妇人!
    美妇人身方现出,手也不闲着,玉手指处,自其纤纤指尖上戛然有声地出现了一圈红光。
    那道红光初出时不过大如杯口,可是一经出手顿时涨大了十倍有余。
    像是一道抛起空中的红索一般,疾追着黄衣道长欲收下的那口地黄剑,一绞一绕,已缠了个结实!
    “黄衣道长”宫云飞本已是精疲力尽,勉力驾御着那口地黄剑,此时此刻哪里还挡得住美妇人这么当空一击!
    况乎这妇人所施展的那道红索,既非飞剑,又不是什么剑炁,乃是一道专缚道家飞剑的“五云索”,剑术差一点儿的人,遇见了她那“五云索”多半是驾御不住。
    黄衣道长本非无能之辈,只是此刻力尽三竭的当儿,哪里当受得住!
    只见空中红光连闪,自己的一口“地黄剑”,已吃对方“五云索”紧紧缚住。
    美妇人居高临下,运功将手一拉,红索乍收,连同黄衣道长的一口地黄剑一并到了手中。
    黄衣道长大吃一惊,怒叱一声:“好个贱人!”
    双足顿处,猛地向美妇人立身之处扑去,妇人娇躯微摇,却先他一步闪身而下!
    彼此距离总在百十丈间,美妇人香肩微闪,已在“无相居士”与“黄衣道长”之间!
    .
    她一只白皙的素手上,平托着黄衣道长那口黄光闪烁的地黄剑,想系那口宝剑与宫云飞心灵相通,此刻虽是在美妇人功力拿弄之中,却显得极不安宁,有如一条滑溜的巨鳝,不时跳动伸缩不已。
    “黄衣道长”宫云飞再也忍耐不住,怒啸一声,足下点处,直向美妇人身边扑了过来,十指扬处,前见的剑炁又自发出,直向妇人掌中宝剑抓去。
    可是那美妇人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着,不待其剑炁发出,娇躯轻转,又换了个地头。
    这一次转得更远,足足飞出百十丈外,落在一处山角之下。
    宫云飞怒啸道:“贱人还我剑来!”
    长叫声中,人如箭矢般地扑了过去!
    美妇人似乎是有意拿“黄衣道长”宫云飞来寻开心,只见她身子不停地转着,衣裙飘飘,彩带纷飞,直如一只巨大的青色彩蝶,在万千梅树之间翩翩飞舞,忽东忽西,忽左忽右!
    那份儿美,那份儿俏,可真是够瞧的了!
    黄衣道长身法何等快疾,只是此刻看上去较诸那妇人,却是差得远了。
    二人一追一遁,转瞬间已是百十个来回!
    美妇人存心拿黄衣道长开心,身形来去,尽自在梅树空隙之间,有如穿花蝴蝶。黄衣道长暴怒之中,加以前番剑斗早已气尽力竭,此刻在梅林里一连打上千百转儿,早已头昏眼花!
    就在那妇人身子一个奇妙的转势里,“黄衣道长”足下一跄,一头撞在了一棵老梅树上,顿时倒在地上!
    抬头一看,美妇人就站在眼前。
    无相居士面现浅笑,正与那妇人并肩而立!
    “黄衣道人”宫云飞原非无来历之人,此刻定目向对方妇人一看,心中一惊,忽然忆起了来人的身份名号,不由吓得登时一呆!
    他喘息着叹了口气,道:“无相老儿,你好没来由,道爷是与你有约在先,怎地把你老婆也扯了出来?嘿嘿,你们还是以多为胜,赢了我宫云飞又称得什么光彩?”
    无相居士嘻嘻一笑道:“内子与贫道已多年不见,承她看得起,远道来探,正好凑巧碰上了你,我方才早已警告了你,你偏偏不听,又怪得哪个?”
    黄衣道长在无相居士说话的时候,早已暗暗默运玄功,意图把落在对方手上那口地黄剑收取回来,可是无论如何,竟是收它不回!
    他这才知道,原来对方这个美妇人武功竟是犹胜于其夫无相居士。
    关于这个美妇人——“玄都仙子”郭彩云,昔日的种种传说,此刻也就一股脑地记了起来。
    只是在他的记忆里,似乎这对夫妇早年因性情不合,曾告仳离,在宇内仙籍中,已是尽人皆知的事情。
    何以……
    “黄衣道长”宫云飞尽管心里疑影重重,可是却也不便置问,再者,眼下自己那口爱如性命的“地黄剑”又落在对方手上,一有失闪,那还了得。
    是以,瞻前顾后,他是一句厉害的话也不敢出口。
    当下又自叹息了一声,做出一副苦笑,望向美妇人,道:
    “贫道当真是有眼无珠,方才在小店里,就该认出玄都道友的芳容……这时想来实在大失礼了!”
    “玄都仙子”郭彩云冷冷一哼,并未说话!
    宫云飞那张黄脸,看上去更加黄了。
    他期艾着又自叹息了一声,道:“玄都道友,你我本是平生初见……实在谈不上什么结怨……”
    才说到这里,一旁的“无相居士”冷冷一笑道:
    “宫道兄,你还是少说一句的好,我这老婆子最恨人在她面前唠叨,惹起了她,道兄你那口地黄剑可就要不回去了!”
    宫云飞只当他说的是真的,登时就不再出声。
    “玄都仙子”郭彩云自一现身,始终还不曾与无相居士谈过一句话。
    这时听无相居士这么说,那那双黑白分明的妙目,向着居士一转,颇似有嗔责之意!
    无相居士当然心领神会,微微一笑,遂即不再多语!
    “玄都仙子”郭彩云这才回眸向黄衣道长,微微嗔道:“足下可是黄山奔雷涧的宫道友么?”
    宫云飞前倨后恭地欠身笑道:“贫道正是!”
    郭彩云道:“有一点你可要弄清楚了,我与外子因早已分居,这次来这里,并不代表什么与他和好之事。”
    无相居士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郭彩云冷冷道:“正和你刚才所说,谈不到什么仇恨,只是看到了你这个人,想起了一件事情,又怨你信口雌黄,所以才特地给你一些教训。”
    “道友的意思是?”
    “我只问你,我与外子当年分居之事,乃是自家一件私事,与你何干?”
    “是……本来是与贫道无关的!”
    “那就好!”
    郭彩云冷冷一笑道:“可是这多年来,我却接二连三地得到许多朋友探问此事,追根问底,大家都说是得自你的传言……”
    “真正的笑话了……”
    黄衣道长勉强地笑着,脸上却很不自然!
    “有没有这件事?”郭彩云眼睛盯着他。
    宫云飞不自在地道:“贫道还不是听人家这么说的,不过人云亦云而已!”
    “人云亦云!”
    郭彩云蛾眉微挑道:“我恨的就是这般唯恐天下不乱,传人闲话的人!”
    宫云飞忍着气道:“可是玄都道友,这件事贫道并非是生事造谣,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嘛!”
    “哼!”
    郭彩云道:“这才是‘吹皱一池春水,于卿何事?’你又何必操这个心?”
    “对!”
    无相居士在旁拍了一下手道:“骂得好,天下要是少了这帮子人,也就没有是非了!”
    “黄衣道长”宫云飞忍气吞声地默立在一旁。
    他原是最难说话的人,奈何今天情形不同,看样子这口气他是吞定了,只是形势上却又万难忍受,一张黄脸上充满了暴戾之气,连连地冷笑不已。
    “你还不服气么!”
    “有什么不服气的?贫道的剑还在道友手里,此剑关系本门兴衰至剧,是失不得的!”
    “那么我就将剑还你。”
    玉掌一振,黄光暴伸,只听得“呛啷”一声脆响,那口长度足有四尺开外的地黄剑,已经插落在宫云飞背后剑鞘之内。
    “黄衣道长”宫云飞反手一摸,抓住了剑柄,一颗心才算是真正地笃定了。
    他脸上顿时现出喜色道:“多谢道友隆情!”
    郭彩云冷嗔道:“你方才说剑在我手不得不服,此刻我将宝剑还了你,你可服气?”
    “黄衣道长”宫云飞心中一怔。
    他眼睛很快地在郭彩云与无相居士二人脸上瞧了一眼,心中忖道:糟了,莫非这婆娘有意要剪除我,是以才将宝剑还我!
    一个无相居士,他已是大感不敌,看来这“玄都仙子”武功也绝不在无相之下,二人一旦联手自己还能讨得什么好来!
    心里一想,他可是真的硬不起来了。
    无相居士因与爱妻揆别已久,日思夜盼,难得她今日来此相探,正可借机化却前嫌,是以烹茶以待。
    偏偏今日多事,尽自来了这些外人。
    他巴不得快点把“黄衣道人”宫云飞打发去了。
    当下生怕宫云飞不识深浅,冒出一句硬话,其势又将不了!
    这时忙在旁为之调解道:“宫道友,以贫道所见,这件事我看也就算了,好在道友也没吃什么亏,你我原无深仇大怒,何苦拚个你死我活?”
    郭彩云却把面色一沉,道:“我是在问他,你何必为他打什么圆场?”
    “如何?”她那双妙目瞬也不瞬地盯在宫云飞身上!
    宫云飞那张瘦脸上一阵子痉挛。
    良久,他才叹息了一声,道:
    “无相道长既然这么说,贫道如再坚持,可就有点不识时务进退了。如果贫道记忆不差,晚年太白山的羊头老怪那里,好像大家还有一个集会,二位道友如果有兴趣的话,我们在那里还可以见面再谈谈!”
    郭彩云浅浅一笑道:“这么说今天的事就算了罗?”
    宫云飞苦笑道:“承情、承情!”
    他实在是没有脸再在这里多留一分钟,只向着无相居士举了举手,又向着“玄都仙子”郭彩云点点头,身形微晃,遂即化为一道黄色的漫天长虹,瞬息间消逝无踪!
    无相居士与“玄都仙子”郭彩云眼看着“黄衣道长”宫云飞驾剑而去。
    之后,那翩翩儒风的“无相居士”转向“玄都仙子”郭彩云,深深一揖,笑道:
    “难得夫人今日驾临,差一点儿被那个牛鼻子败了雅兴,夫人如不嫌弃,你我易地一谈如何?”
    郭彩云一双美目,冷冰冰地看着他,微微嗔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呢?”
    无相居士目光向着峰上一瞟,微微一笑道:“什么事也瞒不过夫人,待我打发了他们,再图与夫人一聚吧!”
    峰顶上的沈氏父女以及痛禅和尚,刚才目睹了一番激斗,早已心惊胆战,“黄衣道长”宫云飞走后,按说他三人就该现身出见,只是眼前情绪一下子还转不过来,正在进退维谷的当儿!
    忽地面前人影一闪,无相居士已如同一只巨大的苍鹰般落在了三人面前!
    三人原是伏身在地,这种情形之下,只得赶忙站起身子来。
    三人之中,仅“摘星老人”沈海月与居士较熟,痛禅只是慕名,沈雁容却是压根儿没有见过。
    这时乍见居士飞身在面前,一时都慌了手脚。
    沈海月当先拜倒道:“俗辈末学沈海月,参见居士!”
    无相居士点头道:“你们起来。”
    这时痛禅与沈雁容也分别报名参见,无相居士分别命起!
    沈海月垂手道:“适才得见仙师与黄衣道长飞剑相搏,后辈等插不上手,只得在峰上作壁上观,谅必为仙师洞悉!”
    无相点头道:“当然,你们还没来以前,我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眼睛一瞟沈雁容道:“这妮子,就是你女儿么?”
    沈海月道:“正是小女!”
    沈雁容重新拜倒道:“俗女沈雁容参见仙师!”
    无相居士微微一笑,一面点着头,一面喃喃自语道:“这就难怪了!”
    遂道:“沈姑娘你起来!”
    痛禅这时亦上前合十,道:“老衲号痛禅,参见居士,居士宇内高人,请不吝教正!”
    无相居士点点头道:“和尚,你的来历我知道,你我佛道虽是有异,但是殊途同归,平素在外,还宜多积善功为是!”
    “谢谢仙师指点!”
    痛禅后退一步,双手合十,口中喧着佛号,道:“阿弥陀佛。”
    沈海月叹息一声正要说话。
    无相居士却皱了一下眉道:“你的事不用多说,一切我都知道!”
    沈海月脸上一红,垂首不语。
    无相居士冷笑道:“当初你我一见,我就看出你是个不成大材之人,这一次事实证明,果然不错。我对你,实在灰心得很!”
    言下频频摇头,似乎不大愿意再管这个闲事似的!
    沈海月深深欠身道:“仙师所责极是,只后山那尉迟兄妹也实在是挟技欺人太甚……
    俗朽三年创基毁于一旦……”
    无相居土面色一沉道:“这件事还谈什么,是你自己不对,又怨得人家尉迟兄妹何干?”
    冷笑了笑,他又道:“别人不知,那尉迟青幽姑娘我却是清楚的,她的剑术得其祖尉迟丹亲自传授,即使是我亲自出手,亦未见得就是她的对手,你等更遑论了,依我看,你们还是趁早搬家算了!”
    沈海月气得一呆,内心之感伤悔恨,亦是到了无以复加地步。
    痛禅和尚合十恭谨地道:“仙师所示极是,只是仇人岳怀冰刻下为尉迟兄妹收留,日后岂不……”
    无相居士叹了一声,道:“那姓岳的少年,身世也太可怜了,论当年情形,你等确是负他过甚,说来你二人虽然对岳家灭门案事,有些冤枉,但是到底也脱不了干系。”
    他眼睛直看向痛禅道:“为了这件事,你看破红尘,皈依佛门,总还算心存忏悔,但是你不要忘了,佛门较我道家犹注重因果报应。这件事……唉……”
    摇摇头,他不愿多说!
    沈海月目垂热泪道:“仙师当年曾有百日之缘之说,老朽剑基已毁,尚乞仙师破格成全!”
    “哼!”无相居士冷冷一哼,目视向他道:
    “我这人生平言出必行,这件事你不必担心,先行转回,我自会另有安排传你剑法。
    只是传技在师,修行在己,你果真仍如往常,心性不改,我这剑法传授了你,也只不过加予你速死之机会而已!”
    沈海月想一想来此目的,主要是拉拢他来对付后山兄妹,谁知一见面对方已先推了个干净。
    这件事如不道出,实在是心有未甘。
    痛禅慧心明澈,观诸眼前情形,一时也甚觉不易出口,剩下沈雁容一人自是更无开口余地!
    那无相居土当真是看来无情。
    这时只见他由袖内拿出了一个白绫所包的锦囊,递与沈海月道:
    “这里面有我真言的‘修真慧本’一卷,以及丹药半盒,你们总算也没有白来一趟,拿回去好好参习,那丹药日服一粒,不出十日,你元气即会复元如初,你等好自为之,去吧!”
    沈海月接过锦囊双膝一弯,跪下来道:
    “仙师……摘星堡数百名弟子生死,全在老朽身上,那岳怀冰一旦得习剑术……数百名弟子性命势将不保,仙师万万要指示迷津于老朽,授以对付良策才好!”
    无相居士冷冷笑道:“岳怀冰不是你说之人,此子为人正直,你休要说动于我,速速去吧!”
    沈海月见无相居士脸上已呈不快之色,哪里还敢多说,当下叩了个头,抖颤颤地站了起来!
    只是那张脸,看上去愁苦万分!
    痛禅大师也只得双手合十,深深欠身,道:
    “仙师既如此说,自非无理,只是老衲乃出家人,沈施主又承蒙垂青,总算与仙师有过一段缘份,况乎这位沈姑娘……”
    无相居士频频皱眉不已。
    可是当他听到沈姑娘时,不觉明眸一转,望向沈雁容,雁容脸上一红,羞涩地垂下头来!
    无相居士心里一动,刚刚觉出此女骨相不凡,分明仙道中人,却又似另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仿佛与自己特别投缘!
    须知无相居士自身居宇内十七奇士之人,剑术道法均已臻上乘境界。
    这类奇人与人见面,只一照脸,当可透彻对方心境为人,只是沈雁容这个姑娘,却使得他在初一见时,未能彻其根!
    无相居士心中微异,右手拇、中二指微微一捏,正待默运玄机推算的当儿,却见崖头上彩衣翩翩,“玄都仙子”郭彩云已现身出现!
    三人既知美妇人真实身份,此刻见状,纷纷上前参见。
    玄都仙子瞧也不瞧沈海月与痛禅一眼,独自含笑上前搀起了雁容道:“刚才把你吓坏了吧!”
    雁容媚笑低头,脸上带出了一泛妩媚之色。
    无相居士见状一笑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
    郭彩云回眸向居士道:“此女与我素缘甚厚,将来成就不小,你倒也不要小看了吧!”
    无相点头道:“夫人诚然是具慧眼,不像我到此刻却连一个看上眼的传人也找不到!”
    郭彩云回过头看向雁容道:“叫你爹和那个和尚起来吧!”
    分明就在眼前,她却不愿与沈海月与痛禅说话!
    沈海月与痛禅相视苦笑了一下,彼此站起!
    尽管如此,痛禅和尚脸上却带出了一片喜悦之色。
    果然那美妇人郭彩云这时含笑向着雁容,道:“你十几岁了?”
    “后辈十九了!”
    “嗯!”
    郭彩云点点头,一双眸子斜向无相居士一瞟,道:“我们女人说话,你尽个站在这里做什么?”
    无相居士似乎对这位曾经一度仳离的夫人十分将就,不敢言语唐突。
    闻听之下,含笑退后道:“好!好!那么我先走一步,只是……夫人,你应该想到大雪山‘冷香阁’二世主人与我们颇有恩情,好像……”
    “玄都仙子”郭彩云冷冷一笑,道:“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无相居士一怔,笑道:“夫人!你真的打算管这件闲事?”
    郭彩云淡淡一笑道:“那可看我高不高兴了!”
    无相居士忽然想起了当年之事,神色一变,道:“夫人,你……”
    郭彩云蛾眉一挑,面现青霜地道:“你还是老脾气不改,再要管我的事,我马上可就走了!”
    无相居士呆得一呆,目光在沈海月等三人脸上一转,有些话,似乎碍难出口!
    他口中轻轻一叹,肩头微晃,已闪身不见!
    “玄都仙子”郭彩云这才回嗔为喜,朝着沈雁容,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沈雁容微微摇头,说道:“请仙姑赐告!”
    “我名郭彩云,人称‘玄都仙子’,一向住在四明山……”
    说到这里,眼睛看了痛禅和沈海月二人一眼,道:
    “其实你们的来意,在小店时我已尽知,我那外子是出了名的怕事人儿,你们却偏偏找到他来帮忙打架,岂非是自讨无趣!”
    沈海月忙道:“仙子说得极是,望指示迷津!”
    郭彩云冷冷一笑道:“尉迟兄妹跟我之间虽然谈不上什么交情,可是彼此也还没什么怨恨,我们犯不着与他们为什么难,只是……”
    说到这里,两弯秀眉微微一分,道:
    “哼,只是当年尉迟丹那个老头儿,却跟我有些过节……他自认道法高玄,自视为宇内第一奇人。”
    痛禅忽然心里一动,这才想到宇内十七奇之中,并无“玄都仙子”郭彩云之名籍,女人家心性窄小,很可能因此种怨!
    病禅和尚这一猜测,虽然并非全对,倒也有几分实在性!
    “玄都仙子”郭彩云正因自身未能名列宇内十七奇之列,早已心怀不满;至于如何与当年的尉迟丹交恶,那却又是另一回事!
    总之,眼前这位美妇人显然对尉迟世家,心里相当的不满!
    “你们这件事,外子他是不会管的,不过,我倒是……”
    说到这里眸子一瞟沈雁容道:“我看这件事也只有你能介入!”
    “弟子不明白仙子的意思……”
    “很简单!”
    玄都仙子笑道:“尉迟兄妹对你不错,只有你可以任意出入他们大雪山的禁区!”
    “仙姑的意思是要弟子……”
    “玄都仙子”郭彩云一笑道:“我只问你有这个胆子没有?”
    “我……”基于她与尉迟青幽之间的友情,这件事不禁使她感到有些为难!
    “我知道你此刻心情的矛盾,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是什么,她可没说出来,可是透过脸上的笑靥,下面的话,呼之欲出。
    沈雁容略一思忖,跪倒地下,黯然泪下道:“弟子愿为父亲舍命,请仙姑指示明路!”
    “好!你站起来!”
    沈雁容磕头站起!
    “玄都仙子”郭彩云道:“这件事你只要依我之言行事,非但可保住你父亲性命,而且对你还有许多好处。”
    “仙子清明示究竟。”
    “你我一见投缘,这么吧,事情一切有我为你担当,事情完成以后,我就收你为我门下,暂为记名弟子。”
    沈雁容顿时笑道:“真的?”
    郭彩云一笑道:“傻孩子,我岂能骗你一个小孩子!”
    她说话语气很大,好像是七老八十一般!
    沈海月在旁催促道:“容儿还不跪下谢过仙姑,这可是你前生修来的造化呀!”
    沈雁容正要依言,郭彩云一把抓住她,道:“现在用不着拜,再说拜师大礼可也不能这么马虎。”
    说到这里,凤目微启,向着身边云海微瞟一眼,玉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十字!
    空中顿时传出无相居士的笑声,只是笑了一半,其声即为之消逝。
    很明显的,玄都仙子已发觉到无相居士在侧偷听,是以先行布下禁制咒儿,以防他继续偷听!
    她回过身子来,目注向沈雁容道:“大雪山后山,你可是时常去?”
    沈雁容点点头。
    “那么,那里的地势,你一定很清楚了?”
    沈雁容又点点头,却道:“只是冷香园以及后山的地方都有阵势,弟子却是不知道!”
    “你用不着知道后面的地方,我只问你,那里有个叫黑石峰的地方,你可知道吗?”
    沈雁容点头道:“知道,石头是黑色的!”
    “对了!”郭彩云说道:“你可常去么?”
    “不常去!”
    “好!”郭彩云妙目微转,思忖了一下,才决定道:“现在我告诉你,那座黑石头里面压着有一个人。”
    “一个人?”
    惊异的当然不止是沈雁容一个人。
    痛禅和尚和沈海月两个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对看了一眼,积在他们心里已久的一个谜团,这时总算解开了。
    “你仔细听着!”
    “玄都仙子”郭彩云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晰告诉着她道:“那座黑石峰下压着一个人,这人叫‘黑石公’。”
    “啊……那是为什么?”
    “详细情形你也不必知道!”
    郭彩云道:“反正这人厉害至极,他在黑石峰下已经压了有几十年了。”
    冷笑了一下,她呐呐又道:“虽说是罪有应得,却也是怪可怜的!”
    沈雁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静静听着。
    郭彩云的脸色变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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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正邪存一念,仙侣动干戈
    “玄都仙子”郭彩云这时似乎内心在作一个很为难的抉择,她终于咬了一下牙齿道:
    “我要你把他暂时放出来一下,你听不听?”
    “我……”
    沈雁容想了想,点点头道:“弟子但凭吩咐!”
    “玄都仙子”郭彩云点点头笑道:“这才像我的徒弟,我这个人做事一向如此,敢做敢为。当然,这个人一旦出去,只怕无人可以收拾,我的意思只是要他暂时出来透透气儿,略为给点颜色给尉迟兄妹瞧瞧,别以为他们尉迟一家当真是天下无敌!”
    沈雁容秀外慧中,本来是冰雪聪明之人。
    这时她听了郭彩云的话,很快在脑子里打了个转儿,兹事体大,她尚要三思而行。
    郭彩云一笑道:“怎么,小妮子害怕了?”
    沈雁容深深垂下头来道:“仙姑交代,弟子不敢不遵,只是这样,岂不是要惹出一番祸害?”
    郭彩云冷冷笑道:“这一点我早已想过了,你用不着紧张,我既然敢叫你这么做,就自然有收拾残局的办法,尉迟丫头鬼灵精一个,你更是用不着为她担心。”
    沈雁容忽然目含痛泪道:“前听尉迟姊姊说过,我爹爹他老人家,只怕……”
    郭彩云不待她说完,冷笑插口道:“她一个鬼丫头能知道多少?”
    说时眸子向着一旁的沈海月看了一眼,冷冷地道:
    “你这个人心术虽说不正,倒也没什么大恶,否则我是不会管你闲事的!”
    沈海月面红耳赤地垂下头来,轻轻叹息不语!
    “你也用不着气馁!”
    郭彩云冷笑道:“按说你这般年岁了,尚能有如此向道之心,实在已是不容易,再者外子欠了你一笔人情,虽然他有点怕麻烦,可是却也不能不问!”
    说到“欠人情”之事,沈海月可就有点糊涂了,怎么也想不起无相居士何时欠下自己这番情!心情一阵子狂喜,脸上也就无形中带了出来!
    “玄都仙子”郭彩云道:“你也且莫先高兴,我可是先告诉你,尉迟兄妹那一家人可不是好招惹的,别人不说,只他们家那个苍须奴,就不好对付。当然,这件事既然我已经插了手,就不能让你们太吃人家的亏!”
    说时,她即由身上取出一个扁扁的绿色玉盒,那玉盒大小就像是一个人化妆用的粉盒子一般,只是看上去类玉似木,有一种朦朦之感!
    “玄都仙子”郭彩云玉手轻按边角上一个凸出的黑点,只听得“喳”的一声轻响,那面绿色玉盒倏地敞了开来!
    各人遂见盒子里原来竖立着五面小旗,颜色纯红,每一面大小似牙签般的玲珑,其间飘浮着一片五彩云烟,看上去像是小儿玩具一般!
    郭彩云目光望向沈雁容道:“你我虽是初见,总算有缘,这是我用以镇压洞府,间防宵小窥伺的一件宝物,名叫‘彩云幡’,一经施展,妙用无穷。现在暂时借你,返回之后,只须依法施展,当可乱人耳目,尉迟丫头虽心机灵敏,只怕她也不是短时间就能揣透的!”
    说完就手递给了沈雁容。
    雁容双手接过,直觉出来似乎十分沉重的一个玉盒,谁知道接到手中,竟然轻若无物,深知必是仙家至宝,心里好不高兴。
    当下道谢接过!收好身上!
    郭彩云一双秋水般的眼睛睇视着她,似乎满怀情意!
    她脸上带着微笑,执着雁容一只手道:
    “你我实在是有缘份,自第一眼见面我就喜欢你,只是你却……”
    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却伸出一根纤纤细指,在雁容眉头上轻轻一划,道:
    “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莫将情泪湿花枝,恐花也如人瘦……小妮子!”
    她笑着道:“你呀……”
    说到这里,把到口的话临时吞住,看了一旁的痛禅与沈海月一眼。
    “你二人先回去吧!”
    她道:“有什么事我自会交代她的!”
    沈海月虽然此行未蒙无相居士授意,微感失望,可是“失之东风,得之桑榆”,总算女儿蒙对方垂青,有了此番造化,实在说也是很难得了。
    痛禅大师口喧佛号,合十道:“老袖佛门中人,真不应涉身江湖武林事,奈何事出当年,所料非及,此刻悔无及,至时尚请仙子惠于开释,得渡彼岸是幸!”
    郭彩云笑道:“大师目前功力不及,尚还参悟不透,但日后必有所成。我今赐你八字妙挽一副,你自揣摩吧!”
    说罢二指由袖内抽出素笺一方,往空一扬飘向痛禅当前,和尚双手接住细看。
    帖上写着:“是日少欢如水少鱼!”
    痛禅心中一怔,抬头再看对方,一时似懂非懂,实在也忖不出这八个字的真实原意所在,他真想问个究竟,“玄都仙子”郭彩云却似已面有不耐之色。
    当时只得合十告退!
    沈海月也只得深深一揖,道:“老朽拜谢仙子嘉惠,小女恩承教益,更是无上光采,就此告辞了!”
    “玄都仙子”郭彩云轻轻一叹道:“定数,尘劫,虽仙佛亦不例外,好在你二人俱非大恶之人……到时候再说吧!”
    二人再拜而起,面上俱都现出苦楚之色。
    郭彩云看向沈海月道:“你女儿我要留她半日,你们先回去吧!远远而来,总算难得,我暂送一程!”
    说完玉手微拂,但觉清风一阵,痛禅与沈海月刹时无踪!
    沈雁容大吃一惊,左右张望。
    郭彩云一笑道:“傻丫头,你还看个什么劲儿?他们现在已在刚才那家小店里了!
    我们也该走了!”
    说完玉手轻轻向着雁容手腕子上一托,雁容觉得足下一轻,仿佛被一物托起,整个身子腾空而起,眼前花树云石迎风扑面,不过转侧之间,已似换了个世间!
    郭彩云松开手时——
    眼前分明已是另一个世界。
    但只见古柏成行,香花遍野。
    在一行“人”形的雁列之后,天色是橙红的,朵朵的昙状云,飘浮在空间。
    乍然看上去,给人的感觉是那般的舒洁,你仿佛一下子心情为之开阔。
    在那里——
    就在一片嶙峋怪石清流之畔,耸立着一片尖石的精舍,好像地势很高,如江如带的白云半依着红色的石柱,设非是仙家修真的别馆,俗世可真是难得一见。
    无相居士早已伫立在那里了。
    他手持着长长的一条钓竿,竹枝细长,少说也有一丈五六,正临江垂钓。
    细细的竹梢一端,点在疾水清流间。
    郭彩云同着沈雁容来到之时,正是他鱼儿上钩之时,只见他长竿微扬,一条尺半锦鳞已扬波直起!
    沈雁容由于立身较近,差一点儿为那尾出水的鲜鱼撞在了怀里。
    她吓得惊叫了一声。
    等到她看清了钓起之物后,更不禁再次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那出水之物,哪里是什么鱼,分明是一条粉鳞怪蛇!
    水中钓鳝乃常见之事,钓蛇尚还未之闻也,况乎是一条罕见的怪蛇!怪蛇出水中发出了“吱”的一声尖叫,顺着无相居士扬起的钓竿,快如疾电般地向着沈雁容穿撞过去!
    身势之快,间不容发!
    可是无相居士早已料到了有此一着!
    怪蛇的穿势虽快,无相居土的手指更快——
    分开的两条手指,像是掷出的一把利剪,不过是一穿一剪,已夹在了那玩艺儿七寸三分之上!
    沈雁容惊魂乍定之间,无相居士已把那条粉鳞的怪蛇擒到手中。
    “夫人你来得正好。”
    无相居士笑道:“我为了这条毒物,真是煞费苦心,总算没有落空,只是想要它献出那个晶囊,却是万难,夫人何不助我一臂之力!”
    说话间,那条粉鳞怪蛇口中吱吱连声地尖叫着,尺半长躯早已卷起,紧紧束在居士左腕之上,只是无论它何等滑溜,却脱不开无相居士二指之间,急煞得“吱吱”怪叫,却是无法脱身。
    “玄都仙子”郭彩云一只手搭在雁容的肩上,见状淡淡一笑,道:
    “我才没这个工夫呢,倒是那个晶囊我却留下有用。”
    话方到口,忽见那条粉鳞怪蛇缠绕着的躯体倏地暴涨数倍。
    乍看起来,像是涨了气的气球似的透明!
    郭彩云一惊道:“小心!”
    “波”的一声,那怪蛇已先出口,只见它菱形的阔口张处,由其唇内,一股粉红色的轻烟,直向无相居士脸上喷去!
    “孽障。”
    无相居士嘴里轻叱一声,手指着力处,那条粉蛇,呱然有声地大鸣起来,出口的那股粉色轻雾,想必是因为猝然负痛,或是后力不继之故,方自出口即行止住空中。
    无相居士呵呵笑道:“何物小类,也敢在我面前撒野,凭你这点道行,就是再练上百年,也还差远呢!”
    那条粉蛇在一阵怪鸣之后,复经居士如此一责,想是自知不敌,又复吱吱哀鸣起来!
    无相居士右手掷下钓竿,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黄色玉瓶,手指轻按,瓶盖跳开!
    “如何……”
    他笑嘻嘻地向着那条粉蛇道:“我们不妨谈个条件,你把那个意图害人的毒囊献出,我就饶你一命,要不然你休想活命。”
    粉蛇吱吱哀鸣着,尺半长躯上,一时间跃起了七八个大疙瘩,犹自挣脱不已。
    无相居士嘿嘿冷笑道:“你不要再想耍鬼主意,你应该想一想潭底那条老的,比你道行如何?尚且逃不过我的劫数,凭你也配!”
    这番话果然有效!
    眼看着那条粉蛇身上的七八个大疙瘩,顷刻间一一复原平消,空中扬起的一片粉色彩雾,亦即在那条怪蛇两鳃的频频吞服之下,重复化为轻烟,收回口内。
    无相居士一笑道:“这才像话,尔等毒虫,本是逆天而生,若非我的庇护,前番妖僧‘盘伽氏’,早已将你生吞下肚。想不到你这东西,非但不知感激,却倒恩将仇报,昼伏夜出,短短的三月之内,竟然将梅岭内我所豢养的百只白鸦全数偷吃干净。”
    那条粉蛇,听到这里,鸣声益哀,整个躯体,竟发出了一阵颤抖,一双红色晶若玛瑙的眼珠子里,竟然滚出了两滴泪珠!
    无相居士嘻嘻一笑道:“你居然也后悔了?这件事我暂且为你记在账上,念在你当年为本山驱除百毒,这件事可以将功赎罪。只是你那颗百毒内丹,我却要你献出来,日后我若知道你再偷练此术,定杀不饶!”
    说到此处,右手无名指虚空在蛇头上一指。
    粉蛇“吱——吱——”连声地叫了一阵子,却是无论如何不肯张口!
    沈雁容几乎看傻了,因见蛇身粉红,夕阳下片片蛇鳞,泛发起一片奇彩艳光,再加以听见其哀鸣之声,不禁对那条小小粉蛇心生同情。
    偷目看向“玄都仙子”郭彩云,只见她面现微笑,并无半点怜惜之意!
    无相居士忽然怒声道:“还不献出,当真想死不成!”
    二指再次着力之下,那条粉蛇倏地尖鸣一声,口中竟自滴出几滴鲜血!
    一刹间,它身子平空涨大了许多,由其鸣声里,已知其完全屈服!
    果然,就在它全身躯体一阵暴涨之后,紧接着又是一阵力缩。
    最后蛇口张开,几经伸缩,才由其口内现出了一线红光,无相居士剪夹在它七寸上的两根手指相对地微微松开,蓦地,红光大现。
    在一阵红色的彩烟之后,一颗大小如同雀卵般的红丸,已由蛇口喷出!
    那物件初出其红刺目,想必因为无相居士握在蛇身七寸上的那双手指过于着力之故,是以显得那般吐出不易,初出时拉成管状的一条,一经离口,登时变成晶莹剔透、光灼灼的一颗明珠!
    这颗状若玛瑙的珠子,一经吐出之后,即作势腾霄直起。
    无相居士早已料定有此一着,只见他那只力扣在玉瓶口上的手指微微一松,即由瓶口喷出一道白光。
    白光出瓶,迎着那颗红色晶珠一卷一吸,“嗖”的一声,已没入瓶内。
    无相居士手指微启,瓶盖怦然有声地自行合拢。
    说也奇怪,他手上的那条小蛇,自从喷出那颗红色毒丹之后,刹时间全身鳞甲变为白色,已失去了前见的粉色光泽!
    无相居士一笑道:“你也不必难受,这类毒丹在你肚子里时间一久,必将作怪,那时也就是你自遭报应的时候。话虽如此,我也不会白要你的东西!”
    话罢一面收瓶,同时由怀内取出了一个扁小的玉盒,略移盒盖,即现小孔,就手一指,即由其内跳出一粒大小仅如米粒的白色药粒!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条小蛇口内!
    无相居士微微点一点头,笑道:“去吧!”
    二指微松,那条白色小蛇嗒然坠地,仰头看了无相居士一眼,这才懒洋洋向着潭水之间游行而去。
    沈雁容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慌不迭上前向着无相居士深深一拜。
    居士含笑探手道:“姑娘不必多礼,我们进去说话!”
    郭彩云微微笑道:“这丫头童心未泯,方才见你逼迫那条‘蛇鳗’献出毒丹,差点没哭了出来!”
    无相居士哈哈一笑,看向沈雁容道:
    “你只看见它那副可怜样子惹人同情,却不知这家伙的阴险狡猾。我如果不逼迫它献出这颗成形毒丹,不要多久,只要再等上三年,它可就要兴风作浪了!”
    沈雁容连日来奇闻异事见识多了,心虽惊异不置,也只权作“见怪不怪”自处!
    无相居士一双眸子,在雁容身上略略一转,才又转向郭彩云,正要说话。
    郭彩云却抢先道:“我已收她为记名弟子,你就少说几句吧!”
    无相居士微微一怔,遂笑道:“此女资禀、人品俱佳,只可惜她那老子太不成材,空费了我当年一片深心!”
    郭彩云冷笑道:“尉迟丫头自以为她尉迟家门习的是正统法门,看不起任何旁门别派,也未免太狂了一些!”
    无相居士苦笑道:“平心而论,这件事倒也不能怪她。”
    他眸子转向沈雁容道:“令尊行事过于自负,就以此事而论,实在他是自取其辱!”
    沈雁容脸一阵红,缓缓垂下头来。
    “话虽如此,这件事尉迟丫头做得也未免太过份了一点儿了。”
    “唉!夫人,你……”
    “我还是老脾气不改是不是?”
    无相居士微微一笑,步入石室。
    郭彩云同着雁容随后步入。
    室内布置得清雅宜人,不染纤尘,除去一面三足铜鼎之外,另设有长方如意双花莲座一副。
    这种蒲团的式样,合于二人同坐,夫妇双修!
    无相居士与郭彩云仳离多年,在同道之间,已是尽人皆知的事情,然而这具饶富伉俪情谊的双蒲团,却依然如此完整洁净地摆设在这里。
    甚至墙角的那一株珊瑚树,玉盘内由郭彩云亲自栽种的紫水仙,都依稀如同当年一般模样的未曾移动过!
    “玄都仙子”郭彩云目光掠过,面颊上虽不着丝毫痕迹,但是她的眼角,却有些湿润了。
    三间石室——都是她所熟悉的!
    拉开长可及地的五色红幔,眼前是一片湖光水景,闪烁着七彩的五色怪石,或高或低地在水面上露着头角,却有七八只黑白长腿大鹤栖息其间。
    郭彩云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慢慢地转过身来。
    无相居士亮着晨星般一双眸子,正注视着她。他玉树临风,不减当年;她杏暖春枝,翩翩丰姿。
    这对神仙美眷,究竟因何而仳离?又因何而相聚?而今是否破镜重圆了?不!
    答案是否定的!
    彼此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只要互看一眼,就可以很清楚地互相体会出彼此心里的意思了。
    郭彩云缓缓地在一张玉鼓上坐了下来,她指派着沈雁容道:“你坐下来!”
    沈雁容依言坐好。
    郭彩云看向无相居士道:“看来这些年你日子过得很好,很宁静,是不是?”
    无相居士微微颔首,淡然作笑。
    “你呢?”
    “还好!”
    郭彩云站起来走了几步,忽然回过身子来,道:“你早已知道我今天要来是不是?”
    “日前静中参悟,略有预知!”
    “这么说,我的‘小六乘护身神障’竟是防你不住了?”
    “是夫人一时疏忽,故为我的神机所乘!”
    “哼!”
    郭彩云倏地由座子上站起来,面色乍寒道:“我当然是一时疏忽,否则岂能被你算出?”
    无相居士微微一惊,面上怅然若失!
    他已经预感到今日的不欢而散,似乎已成定局;而且使他更失望的是,多年分离,长久的淡泊自处,自煎自淬的结果,并没有使她改变了多少!
    她好像还是原来同样的一个人,甚至变得比以前更孤僻、更好强,更逞一时之气……
    “很好!”
    郭彩云勉强地笑着,道:“看来你永远是比我聪明,那么,我的来意你已经知道了?”
    “略知一二!”
    无相居士缓缓坐下来,一只手摩擎着面前的一樽石虎!
    “你打算怎么办?”
    “夫人宜三思而后行!”
    “如果我不呢?”
    她冷冷地道:“我的脾气一向如此,我只问你,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无相居士苦笑了一下,道:“尉迟真人当年对你我不薄,若非真人当年长白援手,只怕那一次你我都难逃大劫!”
    郭彩云冷冷道:“这件事你究竟要提多久?尉迟丹生平不过就对我们做过这么一件好事,我们却也曾在他飞升之前,为他护法七天,总算也对得起他了!”
    “那么,你又何必非要再惹是非?”
    无相居士脸现愁云地道:“四九天劫不久将至,人人自危,你我也并无十分把握可以逃过,此时此刻,我为夫人你着想,实在不宜再惹是生非!”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凭你我之力,想要收取那片火云,谈何容易!况且这种行为,形同盗劫,以你身份何屑为之?”
    “你这话就说错了!”
    郭彩云冷冷道:“想那西天火云,乃当年‘青云九老’联手收取,凭什么就该便宜他们尉迟一家人?”
    无相居士道:“话虽如此,可是当年为首的究竟还是尉迟真人,再说火云生处,也是真人在其本山觅得,论情论理,自应是人家的所有。况且青云九老每人也都得了好处,尉迟真人为人已经算是很厚道了!”
    郭彩云道:“他要是真的厚道,就应该将当年收得之火云也分与你我一份,我们也不会再为四九天劫之事发愁了!”
    无相居士道:“这件事我也想过,好在时限还有一年之久,到时你我同力应付,也并非就不能渡过!”
    郭彩云轻叹一声,道:“这么说,你是不肯帮我这个忙了?”
    无相居士苦笑道:“巧取豪夺之事,恕我不能为力,彩云,你须知那黑石峰下的祸害……”
    话未说完,郭彩云已霍然站起道:“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我已决定,势在必行。
    有你帮忙,固然是好,没有你帮忙,我也一样!”
    无相居士冷笑道:“你以为收取火云是容易的吗?据我所知,当今宇内,也只得青城山的‘朱雀叟’一人有此功力,只是此老的那个‘朱雀瓶’视如拱璧,你能借得来吗?”
    “哼——”
    郭彩云脸上带出了一丝傲然微笑。
    “如果我借不到,也就不来现这个眼了!”
    无相居士一惊,道:“你真的打算去见朱雀叟?”
    “我何必去见他?”
    她微笑着探手入裙后锦囊,摸出了一个朱色扁平的盒子,一笑道:“我已经借来了!”
    说完双手把朱色扁盒的盒盖启开。
    沈雁容听他们说得那般神奇,不觉向郭彩云手中玉盒注意望去,只见王盒内平置着一个红色类似鸦鹊般的扁扁玉瓶!
    那玉瓶形式古雅,虽是红色,可是看上去并无光泽,其上似乎密密麻麻满满雕刻着都是些古篆奇文,整个瓶身大如手掌,看上去真像是一只栩栩如生、展翅待飞的红色鸦鹊!
    “玄都仙子”郭彩云得意地向着无相居士显示了一下,遂即把盒盖盖好,收回囊内。
    无相居士面色微微一变,叹息道:“想不到朱雀叟如此修为之人,竟然行事也是如此欠思,他可曾料想到这件事的后果?真正是老糊涂!”
    “玄都仙子”郭彩云冷冷一笑,道:“你知道什么?”
    “怎么,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哼!”
    郭彩云秋波一转,十分骄气地道:“你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真难得!”
    冷冷一笑,不欲多言!
    无相居士呆了一呆,缓缓落座。
    他居心仁厚,又以与大雪山尉迟一家渊源甚深,郭彩云尽管已与自己仳离分居,但是终必有过夫妻的情份。
    这件事旁人若为,自己站在道义立场上,尚且不得不管,况乎是自己的妻子?
    万一真个惊动了“黑石峰”下的那个老怪物黑石公,引发天地间一场浩劫,这个罪孽,可就太大了。
    这么一想,他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当下向着郭彩云看了一眼,却是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正因为他太了解她了,所以才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深知妻子道力高深,凡事任性,若非是行事乖癖,一意孤行,以其功力,今日已在大成之限,更可能越过自己之上。
    如今呢?
    自从夫妇分居之后,多年来她在失去自己关怀、劝告,无拘束的日子里,任性发挥到了极致!
    多年来,他已听到了许多关于她的种种传说,每一次他都深深地为她忏悔。尽管是神仙岁月淡泊到心如止水,可是每当晨昏,偶见成双的鸟儿飞过,他也总会牵想到她。
    那些过去的美好日子,就如同西天的那一抹云雾,永远地醉着你、迷着你,深深地勾起你的遐想,让你不可去怀!
    思索很快地在无相居士脑子里掠过!
    他忽然觉出,他对她有责任,不能容许她这么任性下去!
    郭彩云见丈夫一双眸子深深地注视着自己,一瞬间变幻着不同的颜色,她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
    但是最后的一刹那,她却又体会出丈夫眸子里的神采有异。
    心中一惊,她退后一步,道:“息霜,你……”
    “李息霜”是无相居士的俗名,昔日他们夫妻共居时,郭彩云惯于这么称呼他,但是自从彼此仳离之后,这“息霜”二字,无相居士还是第一次听过!
    这“息霜”二字,无疑使得他为之一呆,可是,只不过弹指间,他又复硬下心来。
    但是这一刹那间,郭彩云已托着沈雁容的腕子,飞身纵出院外!
    郭彩云似乎已经猜测到无相居士将要向自己出手。
    是以在她与沈雁容身子方一纵出的刹那之间,左手扬处,自其掌心里已飞出了一蓬红光,正是先时用来对付“黄衣道长”的“五云掌”!
    只是此刻,显然是用来防身用的!
    “五云掌”一经出手,顷刻间,幻为一幢红色光帐,向着郭、沈二女齐头罩下了。
    同时间,无相居士却已电闪星驰般地来到了眼前,自其右手手指之处,匹练般地飞出了一道银光,像是一条银鳞巨蟒般的,已把郭彩云团团围住!
    郭彩云凌声笑道:“我早就防着你了,李息霜,你还不让我走吗?”
    无相居士一面运施着手中剑光,紧紧束着二女身上的那幢红色光帐,一面沉声道:
    “彩云,我要你暂时留在白金岭,百日之后才许你下山。”
    “你是妄想!”
    话声一落,郭彩云杏目一睁,只见她双手向着身外那幢彩色光帐连指了几下,刹时间红光大盛,“五云掌”分化成五股巨大的光条,渐次地向外扩张。
    无相居士发出的剑光,顿时就有不堪重负之感,随着对方那五道红光的力撑之下,时收又弛,显出不易拘束之态!
    “彩云!”
    无相居士语重心长地道:“你我终究是夫妻一场,我岂能忍心见你坠入万劫不覆之渊。”
    郭彩云一声娇笑道:“难得你还记念夫妻之情,真难得……李息霜,你要是还顾及到这一点,就应该留一点儿下次再见的情份,要不然……”
    她发出了一阵子“咯咯”的娇笑之声,只是笑声里充满了隐隐的敌意!
    无相居士微微怔了一下,呐呐道:“我……我实在是为你好!”
    郭彩云一笑道:“既然为我好,就应该助我一臂之力!”
    无相居士摇摇头,冷笑道:“尉迟兄妹已是不易应付,他家那个苍须奴更是厉害!”
    郭彩云冷笑道:“这几个人,我才看不在眼里,哼!反正没有你什么事,你也就不必多管了。还不收了你的剑?”
    无相居士苦笑道,摇摇头道:“我已在环山四周,设下了埋伏,你是逃不脱的!不如安心在这里住下来吧,这位沈姑娘我负责把她送回去!”
    郭彩云目光四面看了一眼,一笑道:“就凭着这点埋伏能难着我吗?”
    “本来是难你不着!不过,你不要忘了,你我当年合籍同修时的那面本命神幡在我手里!”
    郭彩云登时为之一呆,她的脸色一刹间变为苍白,嘴唇颤动了一下。
    “你……真的会这么绝情?”
    “我……我是不得已。”
    “我不信你真的能对我这么施为,哼!”
    郭彩云娇笑了笑,尽管是在盛怒之下,看上去她仍是那么漂亮,玉手一抬,环身的那幢“五云掌”已收回手内!
    无相居士乍然一惊,忙自扬手,将空中剑光收回!
    郭彩云一笑道:“我现在就要带她出去了!”
    无相居士呐呐地道:“我只好向你出手……”
    “是吗?”
    话一顿,“不!”摇摇头她很自信地又道:“你不会的!你不是这种人!”
    说完,大大方方一拉雁容,道:“我们走!”
    无相居士闪身拦在了她面前,郭彩云拉着沈雁容换了个方向。
    无相居士再闪身拦阻!
    郭彩云又换了个方向。
    一连换了三个方向!
    郭彩云脸上永远带着浅浅的笑容!
    她那双美丽的瞳子,似有无限柔情地注视着无相居士,瞬也不瞬一下,双方僵持着!
    无相居士软化了。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说道:“你去吧!”
    说完即把身子让开。
    “你不后悔?”
    无相居士用苦笑代替了答复。
    郭彩云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领你这份情了!”
    说完一拉雁容道:“我们走!”
    无相居上道:“你……你上哪里去?”
    郭彩云道:“自然是回四明山!”
    她左手一挟雁容,足尖轻点,已幻为一道经天朱虹,破空直起。
    沈雁容只觉得两侧瑟风如吼,自己和郭彩云身子,却包裹在一层朱红色的光华之内,刹时间直贯青冥,方想到了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剑道”,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脱口而出!
    却只见剑光经处,面前云海夕霞,有如风卷残云般地纷纷排开,剑光冲起越高,景象亦越为绚丽,大地山岳,顷刻间变为足下,随着距离的拉长,逐渐地缩小缩小了……
    那种滋味,直非言语所能够形容其万一!
    郭彩云一只手轻轻挟着她的腰,在环身的红色剑光映衬之下,云裳飘飘,神态极其自然!
    她偏头笑向雁容道:“用不着害怕,都有我呢!”
    说时剑光微微一顿,随着郭彩云的意念转处,在空中疾兜个圈子,却是改上为下,投空直线而落!
    雁容心中惊惧得简直不敢开口说话,心里正自奇怪四明山相距数千里,岂能这般快就到了?
    一念未完,却觉出身外剑光,在郭彩云催促之下,有如戏空之龙,挟带着极为尖锐的一股破空之声,自万丈高空里一路迁回冲刺直下,其势又较诸先前之上腾,更令人惊惧万分!
    沈雁容吓得尖叫了一声,叫声未住,但觉出身势淬缓,随着郭彩云的手势一托,有如秋叶恋风,悠悠然地已落下身来!
    “不要作声。”
    郭彩云小声关照着她,向她神秘地摆了一下手!
    沈雁容惊魂甫定,这才发觉到自己与郭彩云的身子,并非是停落在地上,而是站立在一颗岔生于半山间的巨松树干之上!
    由于这棵松树枝叶茂盛,遮漫极广,是以二人站立的身子几乎全被掩饰于枝叶之内,上不见天,下不见地,仅仅透过枝叶间隙,得见空空一线,巨大的风力摇曳着松干,只听得耳边一阵嗡嗡作响之声,这番景象又自是较先前不同!
    雁容紧紧抓住郭彩云的手。
    她的紧张,可以由她苍白的脸色里看出来。
    “别怕!”
    郭彩云小声在她耳边道:“我们等一会儿再说!”
    说时凤目四盼,像是在空中搜索着什么!
    忽然,她神色一变,脸上带出一丝冷笑道:“果然不错,他还是放我不过!”
    一面说着,她遂即把雁容揽入怀内!
    就在这一刹那间,天空里响起一阵类似哨音般尖锐的异声。
    雁容惊望当空,但只见银星一点,起自峰头,像是自己方才来时地方。
    那点星光出现时,不过是光烁一闪,等到雁容发觉定目看时,已自变成了一道匹练般的经天长虹,有如倒泻天空的一弯银河,其势之疾快,真令人有不及交睫之感。
    无相居士显然就站在那道银色长虹之首,只见他一只手上拿着一面三角形的银色旗幡,形象至为焦急,催使着足下剑光,风驰电掣,循着方才郭彩云之去路一闪而终!
    雁容忽然心里明白过来。
    原来“玄都仙子”郭彩云忽然改变方向暂时落下隐身树帽的原因在此,心里不得不佩服她的聪明伶俐,竟然早已料到无相居士会事后反悔!
    无相居士剑道何等快速,刹时间已消逝无踪!
    郭彩云脸上现出得意的微笑,又等了片刻,才向雁容说道:“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言罢单手向雁容胁下一托,再次化为一道朱色长虹,顷刻间消失于太空青冥!
    岳怀冰在“冷香阁”内调伤静养,不觉已是一月有余。
    午间,当黄莺在窗外婉转着歌喉的时候,岳怀冰已静坐醒转。
    自从他由尉迟鹏处学得入门静坐吐纳功夫以来,这一个月他勤于练习,已有显著之长进,身上的几处伤,早已康愈。
    尉迟鹏只是传授他几种极单纯的入门内功要他练习,并不常来打扰他。
    至于尉迟青幽,他已经有十天没见过她了。
    记得那一天——大概是十天前,在花园里,他远远地看见了她一次,她只对他那么淡淡地笑了笑,遂即回避了开去。
    为什么?
    他实在是有点想不明白!
    从来不曾有过任何一个女人的影子,在他的心里,占过这么重的分量!他也从来不曾对任何一个女孩子,这么样地思索过!
    只是对她这么一个人!
    有时候,尤其是像现在这种静极无聊的时候,他真想能见到她,哪怕是远远地就像前次那般的远远瞄上一眼,心里也是舒服的!
    人的遭遇,实在是太离奇了。
    有时候想起来,岳怀冰真好像在做梦一般,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绝处逢生,最最奇妙的是,居然与尉迟一家,有了这番不平凡的邂逅结合!
    窗前的几盆兰花早已经盛开了。
    是花引来了蝴蝶,使他想到了李白的那一首“蝶恋花”,其实蝶之恋花,正如同男之恋女。
    古往今来,哪一个男人不想女人?哪一个男人不爱女人?越是成名的大英雄、大豪杰,似乎也越有动人的绮丽恋史,一人前人之笔,辄成风流艳史!
    大粉蝶扑袭着兰花,一次又一次……兰花只是静静地期待着。
    这又像是待字闺中的美丽姑娘,期待着如意郎君的莅临!
    人是不应该孤独自处的!
    岳怀冰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他是不常叹息的,这一声叹息似乎显示了他内心的寂寞!
    他心里一直还保守着这个秘密——保守着那个“绣荷包”的秘密。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绣荷包一直偷偷藏在他身上,他曾经想到过要当面还与尉迟姑娘,可是每当他见到她的时候,却又期期不敢出口。
    他又怕认错了人!
    也许那一日在山下蕃婆子开设的野店里,自己第一次记忆里的那个绝色少女,并非尉迟青幽,也许她们只是非常的相像而已。
    不过,天下这么相像的人,似乎还不多见!
    岳怀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那个绣荷包拿在了手里把玩着。
    闪着银色,一颗颗圆圆珍珠编织成的一个荷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方素色的王佩,一小锭黄金,一块鲛帕,两个小小的菱形小香囊!
    他一样一样地取出来看着!
    已经两三年了,他何止千百次地拣视着这些东西!
    是以,除了那个上好珍珠的荷包与那块素色王佩,依然光泽如新以外,其它的几样东西,外形都已经有所改变了。
    金锭变成了黑色!
    鲛帕似乎更薄更旧了。
    两个原为青红丝线所缠绕的菱形香囊,颜色都已经褪了,倒是里面的檀香依然芳香!
    每当他看到这几样东西时,他脑子里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那个令自己一见惊为绝艳天香的女子。
    只是,自从他再次见到尉迟青幽之后,由于两个面影的酷似重叠之后,他就再也记不起前面的那一张面孔了。
    因此,现在每当他再把玩着这些小物件时,他脑子里所能憧憬的,就仅仅只有尉迟青幽的那张面影了。
    他脑子里抚今追昔地努力地捕捉着第一次看见,而如今失却的那张脸,却是怎么也是想她不起!
    因为那两张脸,根本就是一张。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修长、轻盈、飘飘若仙的女人来到了“冷香阁”。
    似风般的轻飘,无声!
    她已经站立在岳怀冰的身前!
    她先是一惊,而后是无比的喜悦、迷惑!
    总之,这一刹那间,她美丽的面颊上变幻了无数次颜色。
    她那双明澈的眼睛里,流露着难以置信的光采,自她一现身之时,她的眼神儿,已经紧紧地被岳怀冰手里的那些小东西吸住了!
    岳怀冰一副痴情地注视着手里的那些小东西,却不曾注意到身子侧后方的那个人。
    她的脸,先如春花一放,继而黛眉轻颦。
    含情脉脉的一抹情意,她开始注意到岳怀冰这个人,浅浅地笑了笑,摇摇头!遂即伸出手来,由岳怀冰身后抄过来,把他手里的那个绣荷包接了过来!
    岳怀冰猝然一惊,倏地回过身来。
    当他发觉到身后站立着的那个人,竟是尉迟青幽时,他显然呆住了。
    这个发现,对他来说大突然,大突然了,仓促间几乎无以自处!
    换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使他有这种感觉,独独除了她以外,这是一种微妙的心理作用!
    尉迟青幽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她的笑永远是那么纯、那么美、那么神秘!
    “青妹……你来了……”
    “嗯!”尉迟青幽微微地点点头,细细地注视了一下手里的那个珠子荷包。
    “这个东西,你在哪里找到的?”
    “我……”岳怀冰窘笑了一下,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银色的玉佩、小小的金锭、绢帕、香囊。
    她脸上带着一片雅稚的微笑,特别把那两个小香囊在鼻子上闻了闻。
    密鬃的睫毛微向岳怀冰撩了一下,眼神儿这般的看法,平添了无限娇媚。
    “怎么不说呀?”
    她含笑看着他道:“我真该谢谢你呢!为了这个荷包,我找死了!”
    岳怀冰道:“这么说,这些东西,真的是你的了?”
    “当然是我的。”
    含着微笑,她坐下来,把那几样东西一一收到荷包里面,那双乌油油的剪水瞳子,略微带着几分羞涩地盯着他!
    “说呀!你是怎么找着的?”
    “不是找着的。”
    岳怀冰直到现在,情绪才微微地定了下来,说道:“是我拣到的!”
    “拣到的……在哪里拣的?”
    “是两年多以前……”
    他呐呐说道:“我初来雪山之时,在山脚下一家小店里。”
    “噢。”她好像记起来了,又好像早就知道这么回事似的。
    “是梅婆婆开设的那一家小吃店?”
    “是不是梅婆婆我不知道,反正是一个蕃婆婆!”
    “她就是梅婆婆!”
    她脸上现在除了微笑羞涩以外,还带着一片情意。
    自从岳怀冰来此,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高兴过,双方的距离,似乎借着这个珠子荷包,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你说说看,你是怎么拣着这个荷包的?”
    “那一天……我初来雪山,在那个蕃婆婆所开设的小店里打尖过夜!”
    尉迟青幽一笑道:“后来呢?”
    她把下巴支在手心里,眼睛里透着聪明,要笑不笑的样子,很逗人!
    岳怀冰几乎不敢和她的眼光对视,顿了一下,他才道:
    “那天我好像看见你,只是隔着窗子没看得太清楚,青妹你好像背着个大包袱……”
    “噗!”
    尉迟青幽笑了一声,绷住嘴,点点头笑道:“后来呢?”
    “青妹你大概是下山采购什么东西的……大概走得太匆忙了一点,忘记了这个荷包了!”
    “你就拣着了?”
    “我追出来的时候,青妹你已经走远了!”
    “你为什么不把它交给梅婆婆呢?”
    “我没有想到。”
    岳怀冰一本正经地照实报道:“我记着你的样子,找遍了雪山脚下各处人家,却没有一个人见过你……所以就……”
    “你就一直收着?”
    “三年来,这个荷包,一直带在我身上。”
    说到这里脸色一红,窘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把眼睛移向地面!
    尉迟青幽一笑道:“其实,如果你第二天再到梅婆婆的店里去的话,你就会见到我了!”
    岳怀冰登时一呆,他忽然觉得自己为什么当时这么傻,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以至于怅恨了很久的三年时光。
    尉迟青幽睇视着他,道:“在我发觉到遗失了这个珠子荷包的第二天,我就到了梅婆婆的小店里,一直等了你一天,不见你的人影!”
    她微微一笑,接道:“梅婆婆告诉我说,东西被一个年轻的人拿走了。”
    眼色里带着一片柔情,向他瞟了一下:“谁知道那个人就是你。”
    “这些东西对你很重要?”
    “嗯!”
    她笑了笑,道:“珠子荷包是我妈亲手做给我的,素玉佩是我爹留下来的。除了这两样东西,别的都没什么!现在为了表示对你的一点儿谢意——”
    她把那块素玉佩,双手送过去道:“这块玉佩送给你。”
    “这……”
    “收下来吧!”
    岳怀冰腼腆着还有点不好意思。
    尉迟青幽却大大方方地把这块类似“玉如意”的素色玉佩为他结好在腰带上!
    她偏过脸来,打量着那块玉佩道:“你戴着它很好看,别以为这是块普通的东西,说起来可有来历!”
    岳怀冰涨红着脸,呐呐地说道:“谢谢你。”
    尉迟青幽收起了荷包,发觉到岳怀冰一双眸子正在注视着自己,她微微怔了一下,原本极其自然的面颊上,却也飞起了一片红晕!
    当她再次向岳怀冰注视的时候,却又恢复了原有的自然,岳怀冰也似乎发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有点儿张慌失措的样子!
    “我十天没来这里,是怕打扰了二哥的功课,不知道你的功课练得怎么了?”
    岳怀冰说道:“鹏兄传授的吐纳功夫,和以前我所练习的,大同小异;只是在吸升呼降,以及调息固盘方面,好像不易见功!”
    尉迟青幽点点头道:“这就对了,因为你过去练习的吐纳坐功,不过是在运气活血,我哥哥传你的这种入门功夫,却是在助你洗质易髓。你必须要先打透了这第一关,才可以再修第二步功夫!”
    在她说这番话时,态度认真,较之先前的女儿之态截然不同!
    岳怀冰深为折服,对自己的一时意乱情迷,猝然有所觉察!
    尉迟青幽明澈的一双眼睛直视着他的脸,注视了一刻,点点头道:
    “看上来,你的确是长进了不少!要知道入门功夫最为重要,质禀要是差一点儿的人,要想偶有寸进也是不易。”
    岳怀冰道:“青妹年纪轻轻,难得有此超然成就,比之愚兄,真是……”
    说着不禁叹息了一声!
    尉迟青幽一笑,道:“你要是这么想可就错了,在修证仙业上来说,可就和一般江湖武林中的逞强斗狠大是不同。我们修练剑术、道法,目的是在对付阻碍我们得证仙业的魔障!”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她苦笑了笑,似乎有些黯然地又道:“每人都会遭遇不同的逆境,只是看你是不是有克服面前魔障的决心!”
    岳怀冰微微惊讶地道:“这么说,莫非青妹眼前还有什么不顺之处么?”
    尉迟青幽浅笑摇头道:“眼前还不至于,不过以后可就保不住没有麻烦。”
    说到这里轻叹一声道:“大雪山后山,自从先曾祖玉洞真人辟为洞府之后,经过三代修真,已为当今宇宙一块福地。因为这样,就免不了常常惹人觊觎,一不小心,就易被恶人所乘!”
    “以青妹与鹏兄的功力,还有人敢来侵犯不成?”
    “你哪里知道!”
    尉迟青幽一笑道:“比我们兄妹法力高的大有人在!只是我们一向本份自处,不惹外事,他们也就不便生事!”
    “听说令祖尉迟真人的法力无边,他老人家的道统是否已由青妹你承继?”
    “我哪里有这个造化?”
    说到这里,黛眉微颦,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那么是鹏兄继承了?”
    “也不是他。”
    她那双明澈的眸子,直直看过来!
    “这么说,莫非令祖尉迟真人,另有传人?”
    “我们尉迟家门,一向是不收外姓弟子的!”
    “这么说……岂不是……”
    “我爷爷飞升之时,留有碧简金批,本门的道统,却是要由一外人接替!”
    “哦……”岳怀冰显然一惊!
    即使是在江湖武林中,这种行为也是大违传统家风,况乎仙业正道!
    尉迟青幽淡淡地笑了笑,道:“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你!”
    “是我?”
    岳怀冰大吃一惊,登时愣在了当场!
    尉迟青幽道:“当然,这件事还有待最后的证实,不过……是你的成份已经很大了!”
    “我?”岳怀冰摇头笑着,简直有点难以想象!
    尉迟青幽道:“因为我爷爷的碧简金批内所载的那个人年貌都与你相当,甚至生辰八字都经苍须奴证实,与你一般无二!”
    岳怀冰想起那日苍须奴问及自己生辰之事,照苍须奴当时之表情看来,倒真似煞有介事。
    这件事实在太神妙、太荒谬了,可是摆在他眼前,却又不容他不相信!
    尉迟青幽见他如此,忍不住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岳怀冰惶然道:“这件事太难令人置信……我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尉迟青幽说道:“这十天来,我闭门用本门上乘心法推算的结果,证明我爷爷碧简金批中所指的那个人,已深入北极座中。”
    “什么是北极座中?”
    “按子午度所指,东山后山方圆二百四十里之内,皆在北极座范围之内!”
    她微微一笑又道:“当然,包括你所居住的这所冷香阁在内!”
    岳怀冰道:“这么说,在本山方圆二百四十里之内,很可能另有其人!”
    “这一点我早已想过了,这里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因为,后山千里内外,苍须奴早已布下了厉害的禁制,任何人一入此区,必为我们所查知,除非来人法力高过于我……
    关于这一点,我已吩咐苍须奴了,要他仔细搜索,大概他很快就会有回报的!”
    “那么,如果苍须奴老前辈在本山前没有发现外人,那么,这个人就必然是我了?”
    “那很显然的必定是你了!”
    尉迟青幽微微一笑又道:“这一点,等苍须奴回来证实以后,我们还要进一步地为你证实!”
    说到这里,只见窗外青光微闪!
    尉迟青幽道:“苍须奴回来了!”
    须臾,门前现出了苍须奴那矮胖的人影。
    他乍见尉迟青幽坐在房内,垂手侍立道:“老奴有话面陈!”
    尉迟青幽道:“进来吧!”
    苍须奴应了一声:“是。”遂即步入。
    岳怀冰忙自站起身来,道:“老前辈请坐!”
    苍须奴退后欠身道:“岳相公千万不要这么称呼,折煞老奴!”
    尉迟青幽道:“北极座区可曾搜查过了?”
    苍须奴点头道:“搜查过了,并无任何人踪!”
    尉迟青幽道:“百鸟坪呢?”
    苍须奴点头道:“也搜查过了。”
    说到这里神色微微有异!
    尉迟青幽立时洞悉入微地道:“怎么!有什么不对?”
    苍须奴顿了一下道:“老奴发现前山摘星堡处,彤云四合,显然有了法力禁制,显然有高人部署,观其动向不知是否意图对本阁不利,特以请示小姐!”
    尉迟青幽微微一笑道:“不要紧!这一点我早已由静中参悟过了。沈海月为我所伤,岳相公又被我们收留,他自是不肯甘心。”
    说到这里秀眉轻颦了一下,道:
    “不过,我倒是想不出来,凭他还能请出什么人物来!什么人又会甘心为他所用?
    也不过是些左道旁门的娇魔小丑,大可不必多虑!”
    苍须奴道:“老奴只在后山打量了一回,似觉前山四周云气弥漫,正中有一道冲天紫气,以老奴的道力,竟然一时看它不透!”
    尉迟青幽微微一怔,却也并不在意地道:
    “前夜我夜课之时,隐闻得前山有风雷之声,这么看起来,显然是沈海月之流在布阵势。”
    她微微一笑又道:“其实他们大可不必,我如果有意要收回前山,又何必要等到现在?随他们去吧!”
    苍须奴垂手道:“是!”
    尉迟青幽道:“道家四九天劫将至,冷香阁虽是位居阴阳缓徐福地,但是到底不可大意。到时必定有不肖之辈前来本山乘火打劫,你要特别加意防范,万万不可大意!”
    苍须奴道:“小姐放心,正南正北有老主人的‘子午两极光阵’,识得此阵势的人,当今天下不过三四人而已;正东正西一有本山的火云,老奴已擅催施,外人万难擅入雷池一步!”
    尉迟青幽缓缓点头,却又并不表示十分放心,她心思灵敏,对每一件事都面面顾到。
    “可是我总不放心!”
    她秀眉微皱,说道:“当年,爷爷在时曾经说过,青云九老,虽是德高年劭,可是人心特异,其中星冠叟与娄真人两位老前辈虽是不幸丧生,形神俱灭,还有几位,也陆续飞升。可是……”
    苍须奴怔了一怔道:“小姐担心的是青城山的朱雀叟?”
    尉迟青幽微微颔首道:“这位老前辈为人怪癖,爷爷在时就因为这个人个性乖张戾,而与他少有往还。上一次我路过青城山,特地去拜访他时,他的态度很坏,说了很多时爷爷不满的话!”
    苍须奴道:“朱雀叟道法高深,若不是刚愎自用,早已得证仙业。老奴料想以他之身份,大概还不至于,老奴担心的却是九老中的另外一人。”
    尉迟青幽道:“谁?”
    “大荒山的‘紫面神君’!”
    尉迟青幽呆了一呆道:“啊,我几乎把他忘了!”
    他们之间的对白,岳怀冰虽不尽然了解,却也有八成的领悟,也猜知他们嘴里所讨论的这几个人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不觉听入了神。
    提到了“大荒山”的“紫面神君”,尉迟青幽略略皱眉,道:
    “这位老前辈还在人间么?我好像听说他不是亦在‘兵解’,三度‘炼婴’而有了大成么?”
    苍须奴叹息一声,道:“小姐说得不错,他的确是有了成就,就是因为有了成就,现在才无所忌惮。”
    他沉重地叹息着又道:“此老自以道法通灵,他自从三炼元婴之后,已舍弃了正统道法,现在加研‘火海真经’,魔法无边……他在大荒山开辟了‘玄武门’,已经颇具势力!”
    “哦!”
    尉迟青幽似乎才想起来。
    她喃喃接着又道:“玄武门……我听说过!”
    苍须奴道:“玄武门弟子出现江湖甚多,由于紫面神君以魔派第一鼻祖自居,平素德性不修,所以门下弟子放浪形骸,各门派多敬鬼神而远之,不敢开罪!”
    “哼!”
    尉迟青幽冷冷一笑道:“这些东西,要是一旦碰在我的手里……”
    苍须奴叹息道:“只可惜老主人飞升太早,否则他也不敢如此猖狂!”
    尉迟青幽道:“再怎么说,爷爷对他总是有恩之人,想必他总不会恩将仇报!再说我们与他相距万里,也牵扯不上什么恩怨,他总不会来这里惹是生非吧!”
    “老奴也是这么想……只是……”
    说时他眼睛向岳怀冰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尉迟青幽道:“岳兄既蒙爷爷碧简批示,已是一家人,你不必顾忌,有话直说无妨!”
    苍须奴点头道:“老奴倒不是忌讳岳相公……”
    “那么又是为什么?”
    “小姐请想,冷香阁天一道统,天下共仰,正邪各门俱不敢轻易招惹。但是自从老主人飞升以后,这些邪门外道,才以为无有所惧,到处横行!”
    “那是因为爷爷在飞升之前,当众对护法各友宣布说‘天一道统’后继无人,唉!
    大概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无所忌惮了!”
    “小姐说得不错!”
    “哼!”尉迟青幽冷笑道:
    “只怪哥哥太不争气,话虽如此,就让他们来试试我这个不成气候的女流之辈,只怕他们能胜过我的还不多见!”
    苍须奴道:“若非小姐坐镇,冷香阁只怕早已不存在了!”
    “你的功劳也不小!”
    苍须奴道:“老奴只是竭尽所能而已,比起小姐的‘天一正统’功力来,相差得太远了!”
    尉迟青幽微微一笑道:“话说回来,这又与岳兄有什么关系?”
    “老奴的话还没有说完。”
    苍须奴目视向岳怀冰道:“如照老主人金批所示,岳相公将是未来‘天一正统’之唯一传人,将来光大本门法统,更是非岳相公而无第二人。如果这个消息一经走漏,岳相公的安危可就……”
    尉迟青幽霍然一惊,徐徐点点头,道:“还是你设想得周到,我倒是疏忽了这一点呢!”
    苍须奴欠身道:“也许老奴太多心了,因为这件事外人并无所知!”
    尉迟青幽摇摇头道:“不能说没有人知道,最起码摘星堡的沈海月就已知道岳兄在这里!”
    苍须奴道:“沈海月倒不足为惧!”
    尉迟青幽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几乎忘了,沈海月与‘白金顶’的无相居士好像有过一面之交!”
    她思索着接道:“如果这件事有了无相居士的介入,倒是一件讨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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