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飞虹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强客窥仙境,玉女动无名
    尉迟青幽摇摇头,肯定道:“不至于……无相居士是个安份守己的人;再说,我们家对他们夫妇,曾有救命之恩……他绝不会……”
    说到这里,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移向岳怀冰,目神里带出了关怀的情意。
    岳怀冰表情腼腆,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个弱者,好像有需人庇护的意思!
    尉迟青幽仍然注视着他!
    岳怀冰窘笑了一下道:“我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尉迟青幽微笑道:“那就更糟了!”
    她思索着点头道:“果真要是有人发现了你是我们‘天一门’正统的继人的话,他们绝时不会饶过你的!”
    苍须奴道:“老奴以为眼前第一要务,是要保护岳相公的安全。”
    尉迟青幽微微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而且……”
    她眼光转向岳怀冰道:“二哥,请你跟我来!”
    言罢站起,姗姗步出!
    岳怀冰跟随着她步出阁门。
    苍须奴亦随后步出。
    尉迟青幽停步向苍须奴道:“爷爷金批中曾说到玉匣飞刀之事,你可记得?”
    苍须奴道:“老奴不曾忘记!”
    尉迟青幽道:“为证实岳二哥是否真是爷爷所说之人,目前只有提前试验!”
    “老奴亦有同感!”
    “那么,你去找我哥哥,速来听雷阁一见!”
    苍须奴应了一声,转身退下。
    岳怀冰看向尉迟青幽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尉迟青幽一笑道:“你当然不会明白,不过马上你就会明白了!”
    说完转身前导,顺着眼前那一条花岗石铺就的婉蜒石道一直走下去!
    岳怀冰自闻知本身可能将是“天一正统”的嫡系传人之后,内心真是惊惶万状,实在难以想象自己何以能有如此仙缘遇合!当真是喜一阵、忧一阵、惊一阵,又傻一阵!
    绕过了这条婉蜒的彩石曲径,眼前到了黄石所筑的”听雷阁”。
    空中翠羽翩跹,飞过来那只善解人意的鹦鹉。
    尉迟青幽微扬玉手,那只翩翩鹦鹉落下来,只见它双翅力扇,嘴里连声唤道:“大小姐、大小姐。”
    尉迟青幽轻嗔道:“我要你去守着乐园,谁叫你私自转回?再偷懒,我就打你。”
    说时向外一挥,那只鹦鹉短鸣一声,冲霄直起,长空里翠羽一闪,已自没入云中。
    二人步入听雷阁。
    岳怀冰在一张蒲团上坐定,却见珠帘掀处,灵珠身着素服自内步出,手上托着香茗一盏。
    她粉脸低垂,面现桃红,一直走到了岳怀冰面前请安道:“岳相公请用茶!”
    岳怀冰欠身道:“不敢!”
    在他双手自对方手上接过茶盏时,忽见灵珠秋波一转,眉目间似含蓄着一脉幽情。
    就在这个时候,手心里已觉出一物塞过!
    心里一动,已感觉出手心多了一个小纸球儿。
    灵珠妙目微转,迅速地递了个眼波,示意他不要声张,遂即匆匆退下!
    岳怀冰自上次事后,已甚久不见灵珠,偶而想起,也颇为她离奇不幸的身世而担忧,又不知此刻她遭遇如何,现在见她无恙,心里倒是略略放心。
    只是这枚纸球儿,又为他带来了一番疑惑。
    眼前情势,自不能当着尉迟青幽的面立刻展看,假装着饮茶,悄悄把那枚纸团投入怀中。
    尉迟青幽湛湛目神,逼视着灵珠的窈窕背影——
    那灵珠真是天生佳丽美人胚子,细腰,丰臀,加上裸露着修长、肥瘦适宜的那双长腿,随着她扭曲的腰肢,轻盈的体态,真个是风骚入骨!
    尉迟青幽看在眼中,轻轻叹息了一声,遂看向岳怀冰道:“二哥请少坐,我去去就来!”
    “青妹请便!”
    尉迟青幽站起,步入!
    岳怀冰伺机摸出纸团,匆匆展看,只见上面写着:“午夜红梅”四个小字。
    想系书写仓促,墨渍未干,沾染得到处都是,仅仅只能辨认而已。
    岳怀冰心中一愣,匆匆收起,虽说是没头没脑的四个字,岳怀冰却是心中雪然。字中的“红梅”当系指的是“红梅阁”,“午夜红梅”也就是约自己午夜时分前往红梅阁一晤之意。
    老实说,有了前番两次的经验,对于灵珠他已深具戒心,不敢轻易假以词色。
    这“午夜红梅”四个字,无疑给他带来了一番隐忧,脑子里正在盘算这件事的当儿,却见尉迟鹏身着白裘,同着苍须奴,自外大步进入。
    岳怀冰已三天不见他了,忙自迎上。
    尉迟鹏双手拍在他肩上,灼灼有神的一双瞳子在他脸上转了几转,面现喜色地道:
    “我已听苍须奴说过了,兄弟你真是好运道。我妹子呢?”
    岳怀冰还不及答话,却见尉迟青幽已自内姗姗步出!
    岳怀冰顺望过去,顿觉眼前一亮——
    目光及处,但见尉迟青幽原来已换了装束,上身改着了一袭彩羽短披肩,下身换上一件长可曳地的素白丝质长裙,那裙上星光点点,若隐若现,衬以她修长娇躯,云般秀发,倍增清艳。
    每一次他看见她的时候,都会觉出内心有一番荡漾,她的丽质清艳,从来不曾在他内心留下过任何不洁的污秽。
    他也从来不曾对这位生平所见的第一绝色美女,动过任何淫秽邪恶的念头,仿佛她只是一颗高悬在穹空深处里的一颗寒星。
    美到了极点!
    也冷到了极点!
    你只是爱她、恋她,却永远也不曾想到过去攀摘她、得到她啊……
    岳怀冰对她就是这样的。
    每一次他看见她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换上这么庄重华丽的衣裳!
    同时,他更发觉到非只是尉迟青幽换了衣裳,尉迟鹏一向是短装的,也居然改了长装;而且苍须奴也破例地穿了一袭缎质的新衣!
    这一切显示出有什么不平凡的事情将要发生!
    遂见尉迟兄妹并肩行至堂中,冉冉拜倒。
    苍须奴以目示意岳怀冰,二人也同时拜倒!
    尉迟兄妹跪地三叩之后,室内一片寂静。
    岳怀冰顺着尉迟兄妹叩拜之处望去,赫然发觉到原来正面石壁上,雕凿着一具栩栩如生的全真老人的坐像!
    奇怪的是岳怀冰来时竟然不曾发现,而此刻一经注目,那具石雕像便有凸出之感!
    由雕像上看去,老者年岁约在七旬左右,皓首白发,长须飘胸。
    石像维妙维肖,并曾着色。
    只见老者身着黄衫,足踏一双云字履,头上挽着一个道髻,面容清瘦,双目下垂,左手拿着一只拂尘,拂尘尾部搭向肩头,右手却托一个方形的白色玉匣,双膝盘坐,俨然一副入定神态!
    整个堂室,在尉迟兄妹频频叩拜之际,不过是刹时间的工夫,却弥漫起一层淡淡的云烟。
    最使得岳怀冰奇异的是,那石面上的老者雕像。
    他初看时,不过微微凸出,而此刻不过是瞬息之间,便更形显著,简直活生生的像是一人坐在壁边,真有招之则下,呼之欲出的感觉!
    堂室内那层淡淡的云烟气息,不过是云涌的一刹那,遂即渐渐消逝,不知何时石案上的一对长生烛盏,却已点燃,火光熊熊,其色嫣红,室内原来光度已甚鲜明,却只因多了这一对红烛,平白增加了一片异彩,看上去仙气弥漫。连岳怀冰一介凡夫俗子,在此一刹间也似乎有“神清气爽”的感觉!
    石面上的老人显然正是本阁前主人,也就是创始“天一正统”道经的本门鼻祖尉迟丹了。
    尉迟兄妹以及苍须叟,似乎因为石面老人的突然显现而大感惊喜!
    尤其是苍须奴一颗大头,叩磕“碰碰”作响!
    尉迟兄妹由于睹祖父圣容,喜极而泣,俱都禁不住潸然泪下。
    “爷爷!”尉迟鹏大呼一声,首先扑了上去!
    苍须叟跪在最后,乍见此情,大吃一惊,惊呼了一声:“少君不可!”
    话声出口,却只见尉迟丹坐像前侧三尺范围之内,猝然发出了一片雾光!
    尉迟鹏所幸先已闻得苍须奴之呼声,乍然而止。
    虽是如此,身着长衣已然触及了一些,但只见光霞闪处,尉迟鹏巨大的身躯,霍地被高高地卷起,足足摔出去了丈许以外!
    尉迟鹏哪里料到会有此一着,一跤摔倒,久久爬身不起——
    苍须奴连忙抢上,张惶地把他扶了起来!
    “少君你太莽撞。”
    苍须奴一面打量着尉迟鹏,道:“莫非你忘了真人‘三尺溅血’偈语不成?”
    尉迟鹏猝然一惊,沁出了一身汗,赶忙回身跪倒,连连叩头不已!
    苍须奴亦返身拜倒,只见他频频叩头,口中喃喃道:“少主人无知冒犯,真人万请海涵。”
    或许是因为他与壁间真人昔日过往颇深,所知最切,此刻目睹真人显像,竟然激动得难以自己,大嘴张处,涕泪交沁,咽喉里更发出难以入耳的哽泣之声!
    尚能冷静自处的只有尉迟青幽与岳怀冰了。
    尉迟青幽得力于素日心境的修养功力,而岳怀冰可能全系一种“福至心灵”的内心感应!
    总之,在整个过程里,他们二人始终保持着一分镇定!
    尉迟青幽膝行着前进数步,虔诚地祈祷着什么,此刻室内红光异显!
    闪烁的红光,染渲得满室皆赤!
    蓦地,石面真人一双眸子,睁了开来。
    也就在他眸子睁开的同时,圆室内红光倏地消失,长生烛也自动熄灭!
    却只见自真人睁开的瞳内射出两道青蒙蒙的、手指般粗细的两道光华。
    这两道目光,随着真人猝然睁开的眸子,在方自显现的一刹那间,已经注定在岳怀冰面颊之上!
    岳怀冰在接触到这两道目光的一刹间,全身像是触电般地打了个颤抖!
    他原来跪在地上的身子,霍然站了起来!
    一刹那间,他脸上显现出无比的喜悦感觉,目视着壁上真人如若多年朋友,骤然重逢一般!
    他足下踉跄着走进了几步,大呼道:“真人渡我!”
    尉迟青幽有了前番经验,见状忙与制止,手指处轻叱道:“岳兄不可!”
    岳怀冰身形一晃,遂即拜倒!
    也就在岳怀冰身子拜倒的同时,但听得“卡”的一声响……
    只见石壁真人右手捧着的那个长方白玉盒盖,突地自然跳启开来!
    一条白光自匣内涌出!
    紧接着一口白光灿烂、光彩夺目的短刀,自匣内冉冉升起。
    那口刀看上去不足一尺,宽有三寸,通体纯白,状若一尾银鱼,甚至于刀身之上,亦同鱼般地现着鳞甲,一片片灿然有光!
    四个人的眼睛,俱都随着那口冉冉升起的飞刀凝神注视!
    却只见那口尺许鱼状短刀就空一转之后,徐徐下落,一直移向岳怀冰面前三尺左右,忽地停住不动!
    岳怀冰立刻感触到一股透骨的寒冷气息,侵肌直入,由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个冷战!
    空中飞刀虽是停止前进,却连连地急颤不已,刀上光华更是电般地闪烁着。
    闪烁的刀光,映衬着岳怀冰那张惊惶万状的脸,刀光入目,反复地对映着!
    刹时间,变幻了数次颜色。
    那口飞刀遂即缓缓升起,在岳怀冰头顶之上低飞盘旋了一转,缓缓又向着壁间真人雕像飞回。
    众人注目之下,那口刀缓缓地又落入真人手中玉匣之内!
    遂即闻得“咔喳”一声,盒盖关拢!同时间,壁间真人的那双眸子也闭了上去!
    室内红光重复大显,眼睁睁地看见那具凸出的真人石像渐渐向着壁间收回!
    各人见状,一齐拜倒叩头。
    就在岳怀冰再次凝目向壁上望时,像是奇迹般的,那原本看来几乎呼之欲出的真人石像,此刻已完全收回石壁之内!
    此刻看上去,不过是真人的一个坐影而已。
    不及交睫的当儿,就连那淡淡的坐影也为之消失!
    红光消失,白光自四窗射入。
    一切回复到先前来时模样。
    地上的四个人,都像是新受了一番心灵上的洗礼,深深地伏在地面上!
    良久之后,尉迟青幽才缓缓站了起来。
    各人陆续站起!
    尉迟青幽清艳的面颊上带着无比的欣慰之情。
    她一直走到了岳怀冰身前,微笑道:
    “爷爷五匣飞刀已经显示,二哥是我们‘天一道统’的传人。已经认定,从今日起,我就把‘天一门’的入门道法开始传授给你。二哥,天一门未来的盛衰,全在你的肩上了!”
    说完深深向着岳怀冰面前拜倒……
    尉迟鹏与苍须奴同时亦向着岳怀冰拜倒在地!
    岳怀冰慌不迭地回拜在地,却为尉迟鹏伸手托住。
    他神色至为庄严地道:“二弟,自今日起,你就是我天一门道统的正式传人,本门传人身份至尊,我们兄妹以后还要帮助你呢!”
    尉迟青幽点头道:“我哥哥说得不错,二哥既是天一门法统的传人,也就是冷香阁的主人,千万不可妄自菲薄。愚兄妹虽仍为尉迟嫡系家人,奈何限于宿缘,方才爷爷已有昭示,今后我兄妹必欲仰仗二哥大力,方可完成仙业。”
    说到这里,向着一旁的苍须奴看了一眼道:“即使是苍须奴,也要仰仗二哥你大力成全!”
    苍须奴忽地抢前一步,扑地拜倒,一时涕泪俱下道:
    “老奴天质弩下,虽历事三代主人,限于本身魔难重重,至今犹未能跳出尘劫,方才老家主玉匣飞刀昭示,才知道岳少主与老奴三世前属主仆之份,今世老奴之一切功业,亦仰仗少主福泽维护;即使是老奴那个不成器的孙女灵珠,也要仰仗少主仙业成全。”
    他边说边自叩头,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岳怀冰一刹间,真有坠身五里雾中之感。
    他毕竟福泽深厚,质地根骨尤是上上之选,在此一月,耳濡目染,已颇为领受,方才更蒙尉迟真人神光透视,已触发仙机。
    虽然眼前一切仍然令他大惑不解,可是他却已不再感觉到恐慌,颇有担当大任之气魄!
    当时上前,双手自地面上把苍须奴搀扶站起道:
    “苍须前辈不必如此,在下蒙尉迟兄妹不弃,收留仙山,传授道法,大恩待报,何言其他!前辈以及令孙女灵珠之事,更是义不容辞,但能效劳,一定尽力!”
    苍须奴一时感激涕零!
    他形像虽极丑陋,但至情感人!多年隐忧,一时托承有人,自是悲喜交集,难以自已。
    这时听得岳怀冰亲口承诺,不禁大喜过望,嘻着一张大嘴,涕泪交涌,一副乐不可支形样!
    尉迟兄妹一直为着本门道统传人,心内隐忧,这时一旦解决,自是心怀大敞。
    兄妹二人虽是一母所生,但性情却大是迥异!
    尉迟鹏生性好动,尉迟青幽却性喜安静;尉迟鹏悟性虽高,但却不求甚解,是非心重,喜打抱不平;尉迟青幽冰雪聪明,凡事明理深知,进取心极强,每行一事,必然三思而后行,是个极为稳重的女孩子!
    是以在各门功业上,妹妹均较哥哥杰出得多。
    此刻,他们兄妹看来兴致很高。
    尤其尉迟鹏是一毫无心机之人,心里一高兴,外表立刻就现了出来。
    这时他乐不可支地说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应该好好地庆祝一下。苍须奴,你到后山去采上几个雪枣,叫灵珠给岳二弟弄两个可口的菜,我们晚上,好好吃他一顿!”
    苍须奴嘴里应了一声,却把眼睛看向尉迟青幽!
    尉迟青幽一笑道:“难得一次,你就依着他张罗去吧!”
    苍须奴这才告退步出!
    尉迟鹏瞪着眼看着苍须奴背影道:“这个老家伙什么事都听你的,我简直支使不动他了!”
    尉迟青幽道:“那倒也不是,你可不要错怪了好人,他还不是为你好,怕你荒废了功课!”
    “功课,功课!”
    尉迟鹏冷笑着说道:“人生在世,总还应该有点别的乐子的吧!”
    尉迟青幽杏目微嗔,正要说什么,尉迟鹏赶忙陪笑摇着双手道:
    “好了、好了!算我没说好不好?人家是哥哥管妹妹,我们这里是倒过来妹妹管哥哥,我可是真怕了你!”
    尉迟青幽脸色微微一红,薄嗔说道:
    “哪个愿意多管你的闲事,只要你平常少惹点事就好了!再说,你也应该知道,明年……”
    “我知道,又是四九天劫那件事不是吗?”
    尉迟鹏插嘴道:“这些日子我耳朵都听麻了!”
    “我还不是为着你好。”
    “我知道,谢谢你啦!”
    说着,尉迟鹏深深地向着尉迟青幽鞠了个躬!
    也许是这个动作太过份了些,当着岳怀冰,女孩子家总是脸嫩。
    她的脸忽然涨红了,倏地站起来拂袖而去!
    岳怀冰见他们兄妹斗嘴,本来觉得很有趣,这时见尉迟青幽真的恼了,顿觉不是味儿。
    当时,他叫声“青妹”,正要上前劝住她,不意尉迟鹏一把抓住了他。
    “别理她!”
    尉迟鹏挤着一只眼睛,笑着说:“我是故意逗她的!”
    “这又何苦?”
    “哼!”
    尉迟鹏笑道:“你没看见么,像个小鸡似的,不蹙蹙她的性子,将来谁敢要?”
    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意笑声未完,门外人影一闪,尉迟青幽去而复返。
    只见她粉脸通红,眼含泪痕,直迫向尉迟鹏,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看看!”
    尉迟鹏登时一怔,呐呐道:“我说……什么来着!”
    尉迟青幽秀眉一挑,真想发作,可是对方偏偏又是手足深情的哥哥,一时间似有无限委屈,平素里顶要强的,这会子却忍不住珠泪在眶子里打转,看上去像是一副要哭的样子!
    这副样子倒使得尉迟鹏一时呆住了。
    尉迟青幽狠狠白了哥哥一眼,指着尉迟鹏道:
    “以后别打算着我再管你的事,你自己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可别老招着岳二哥就是了!”
    岳怀冰窘笑着道:“鹏兄也是一时戏言,青妹,你也不必当真了!说来都是我不好……”
    “这里面没你的事!”
    尉迟青幽斜过眼角来,看了他一眼,却把似怨又娇的一双剪水瞳子盯着尉迟鹏,像是要看尉迟鹏把她怎么办似的!
    兄妹两个眼睛盯着眼睛!
    尉迟鹏先还是挺横的,眼睛瞬也不瞬一下,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就挺不住了。
    尉迟青幽仍然是紧紧地盯着他看。
    又过了一会儿,尉迟鹏忍不住低下头来,尉迟青幽身子向前偎近了些,嗔道:“你要怎么办吧!”
    “我……我怎么办?”
    尉迟鹏苦笑了一下,一副惹不起,却又不甘心服输的样子。
    “刚才你不是挺厉害的吗?”
    “我厉害什么……”尉迟鹏有气无力地说。
    尉迟青幽斜过眼来看了岳怀冰一眼,后者实在忍不住笑了一下,不笑还好,这一笑尉迟青幽却把眼光移到了他的脸上!
    岳怀冰赶快绷住脸,一副尴尬表情,三个人三种表情,实在很滑稽!
    又看了尉迟青幽一眼,发觉到她的眼睛还盯着自己在看,只是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凌厉。
    透过晶莹的一汪泪水后面,那双眼睛里泛出的,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关怀情意!虽然只是那么快的一刹那,却使得岳怀冰心中有着无穷的消受,含蓄着万缕柔情。
    那是以前他从来没有领受过的一种感觉,他呆了一下,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热!
    尉迟青幽已把目光移到了别处!
    然后她又看了哥哥一眼,才缓缓转身步出!
    直到她背影完全消失之后,又过了一会儿,尉迟鹏才吐了一下舌头道:“好厉害!”
    岳怀冰仍在憧憬着方才那一刹那的无穷感受,根本没有听见尉迟鹏在说些什么!
    尉迟鹏忽然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怎么啦,你?”
    岳怀冰顿时一惊,就像被人看穿了心事似的,脸上一阵子不自在。
    尉迟鹏看着他的脸,忽然心里一动,想到了爷爷临去时的一番交代,顿时有所领悟。
    再把方才妹妹那番前所未见的表情细一回味,顿时心内雪然。
    他原是胸无城府之人,想到这里,忍不住微微一笑。
    岳怀冰突道:“鹏兄笑什么?”
    尉迟鹏一双瞳子在他身上一转,道:“兄弟,你看我这妹妹长得可好看?”
    岳怀冰怔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尉迟鹏笑道:“不要紧,你直说没关系!”
    岳怀冰不擅虚言,尉迟鹏这么一问,他只得据实应道:“青妹天姿国色,世所罕见……”
    尉迟鹏一笑点头道:“岂止是你这么说,妹妹的美是出了名的!”
    “岂止是容貌,人品性情、处世为人,简直无一不好!”
    岳怀冰说到这里,忽然觉出这等的直言夸赞,似乎也太露骨,顿时住口不言。
    尉迟鹏一笑道:“这都是她的好处。”
    岳怀冰微微一笑,有点不大好意思,在他想象里,实在不知道尉迟青幽还有什么缺点,倒想听听他说些什么!
    尉迟鹏耸了一下肩,爽朗笑道:“这还要问么,刚才的情形,就是最好的说明。”
    他哈哈一笑又道:“我那妹子是头松缰野马,美是美极了,娇也娇到了家,我看哪,谁要是讨了她……”
    说到这里突地一物件迎面直飞而来,速度快到了极点!
    青光一闪!
    尉迟鹏突然“哇”地叫了一声,慌不迭地向外呕吐不已!
    岳怀冰再看时,才发觉到他嘴里已多了一枚青梅,力道不大不小,恰到好处,正好打入尉迟鹏嘴里,堵住了他的口齿,叫他出声不得!
    同时间,窗外人影轻掠。
    正是尉迟青幽窈窕的倩影,那么轻快无声地一闪即逝!
    尉迟鹏这时才吐出了嘴里的青梅,叫了声:“好丫头,看你往哪里跑!”
    说着肩头轻晃,飞身而出。
    岳怀冰紧随在他身后亦纵身而出!
    两个人身子都够快的!
    可是当他们先后扑出“听雷阁”外时,哪里有尉迟青幽一丝影子!
    尉迟鹏摇头叹息道:“我这妹子实在是个鬼灵精,神出鬼没,背后你别想说她一句坏话,本事我没有她大,只好处处吃亏!”
    言下频频摇头,一副啼笑皆非、无可奈何的样子,岳怀冰在一旁看得也为之发噱,同时间也为自己暗中庆幸不已。
    幸亏在背后他还没批评她什么坏话,否则说不定自己也要被她捉弄惩罚,那可就不是滋味了。
    尉迟鹏被妹妹捉弄得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就与岳怀冰说道:“走,我们出去逛逛去!”
    岳怀冰道:“上哪里去?”
    尉迟鹏道:“后面梅岭上梅子都熟了,我们摘几个尝尝去!”
    岳怀冰一笑道:“刚才那个梅子你还没吃够?”
    尉迟鹏摇头叹道:“这都是我爷爷和爹爹把她宠坏了;不过,像刚才这个样子,以前倒是没有过,奇怪……”
    他偏头看向岳怀冰,微微点头笑道:“这丫头八成许是看上了你,才会有这些做作!”
    岳怀冰面上讪讪地说道:“你不要乱说!”
    尉迟鹏笑道:“往后瞧吧,我看你对她也不错,说真的,你们两个一切倒是蛮配的!”
    “你可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不过尉迟鹏这些话,倒真说到了他心眼里。他喜欢她是事实,从第一眼开始,他就对她留下了永不可忘的印象!一直到现在,这个印象只有越来越深。
    可是他却从来不曾痴想过别的,听尉迟鹏这么一说,他心里怦然一惊,用着微有责备的眼光,看着尉迟鹏,他冷冷一笑道:“这些话,鹏见你以后千万不要再提。”
    “为什么?咦……”
    尉迟鹏奇怪地说道:“我说的是真的呀!难道你不喜欢她吗?”
    岳怀冰苦笑了一下,道:“我是很喜欢她。”
    “哈……这不结了吗?”
    “可是我更敬重她!”
    “还不是一样的!”
    尉迟鹏一笑道:“你不要以为我一直住在山上,就不懂男女间那档子事,哼!我什么都明白,我知道!”
    说到这里,忽然面色一阵黯然,仿佛猝然触及了什么心事似的。
    岳怀冰还想听下文,他又不说了。
    尉迟鹏忽然叹息了一声,那张原本挺开朗的脸,却显得有些沉郁。
    他看了岳怀冰一眼,说道:“男人想女人,不知道女人是不是同样地也会想男人?”
    刚才他还在说他什么都懂,这一刹间,他却又仿佛什么都不懂了。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怎么不能想?”
    他不大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露出了挺整齐的牙齿。
    在山上闷了半生,没一个人能跟他谈上话,更不要说这些知心的话了。
    他确是把岳怀冰当成了一个知心的朋友,所以才会跟他说这些。
    岳怀冰没有一点儿嘲笑他的意思,反而深受感动。尉迟鹏既然跟他谈到了这些,就足以证明他心里隐藏着什么心事!
    只是,他却不知怎么答他!
    尉迟鹏却是够直爽的。
    谈到了这些,他忽然又不想去梅子园了。
    “也许这就是我阻难仙业的什么孽障吧!”
    “你是说……”
    “来!”尉迟鹏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我们坐下谈谈,我把我心里的话告诉你,你可不许笑我,也不要透露给第二个人,怎么样?”
    岳怀冰点点头道:“你放心吧!我绝不泄露!”
    眼前有个亭子。
    亭子耸峙在湖心,四面都是水,水里长满了“八角莲”。那是一种在寒冷气候里也能够生长开花的特有植物,花是乳白色的,茎很长,也同荷花似的,上面生满了小小的倒刺!
    尉迟鹏首先运气,整个躯体便仿佛升起数尺,身形微晃,仅仅在八角莲茎上虚点了一下,人已来到亭内。
    岳怀冰勉强施展轻功中的“八步凌波”绝技,身子起落三数次,也纵上了亭子!
    当他最后一步踏上亭子时,由于这一纵距离较远的缘故,有些气力不济,莲茎又软,往下一弯,“噗赤”的一声,水花微溅,足尖裤管上,都被水溅湿了!
    岳怀冰不禁脸上一红,有讪讪之感。
    可是尉迟鹏却很惊讶地打量着他,道:“你的轻功居然进步得这么快!真有点难使人相信!”
    “你何必挖苦我?”岳怀冰气馁地坐下来。
    “我说的是真的!”
    尉迟鹏打量着他道:“你以为我说着玩的?这八角莲池,当初是爷爷专门指导我和妹妹练上乘轻功才修的!”
    他指着水面那些挺生的高茎莲枝道:
    “这些八角莲看上去很高,其实软得很,弹力比起荷茎也差得远,不是我夸你,在我苦练了十年以后的功力,和你现在也差不多!直到后来我参习本门‘伏气’功力之后,才有现在的成就!”
    岳怀冰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心里倒还好受一点儿!
    尉迟鹏兀自打量着他,频频赞许道:
    “怪不得爷爷碧简金批里预示你是我们‘天一门’未来光大门户之人,看起来你的资质悟力均高过我,就是我妹妹,你也不输给她!”
    岳怀冰一面拧着裤管上的水,听他这么说,心里着实高兴!
    尉迟鹏左右打量了一眼,才道:
    “我所以选这个地方,是怕我妹妹偷听,虽然她已学会了‘透听’的功力,可是现在才只有七成的功力,这么远的距离,她就不灵了!”
    岳怀冰道:“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尉迟鹏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只是看上了个女孩子。”
    说到这里,脸上红了一下!
    “哦?”
    岳怀冰很惊讶地道:“是谁?”
    尉迟鹏笑了笑,又叹了一声,低头不语。
    “是谁?”
    岳怀冰猜测着道:“是灵珠?”
    “不是、不是。别瞎说!”
    “那又会是谁呢?这里并没有另外的人家……”
    “怎么没有?”
    尉迟鹏的眼睛炯炯地盯着他,道:“你再猜猜看!往前山想想!”
    岳怀冰顿时一呆,他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沈雁容!
    可是他没有立刻说出她的名字!
    因为只有这个女孩子具有那种卓然的姿色,才配使他看得上眼!
    其实这个女孩子又何尝在他心目中没有留下一些痕迹!虽然不过是淡淡的一抹,那也是因为岳怀冰对他事先在心理上先已拒绝了她。
    当然,沈雁容的父亲沈海月,是他对她设防的主要原因之一;而且,另外一个女孩子——尉迟青幽在他心里先已占据了更重要的位置。
    然而,当他想到了沈雁容必然是尉迟鹏所看上的那个女孩子后,心里的确是吃了一惊!
    “怎么,你猜出来没有?”
    “我想我猜出来了!”
    “谁?”
    “沈雁容!”
    尉迟鹏一下子站了起来道:“你怎么知道?”
    岳怀冰苦笑了一下,说道:“因为前山只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当然一定是她!”
    尉迟鹏又叹息了一声,坐下来。
    “你们认识很久了?”
    “很久了!”
    尉迟鹏回忆着说道:“有一次她误入了禁区,苍须奴把她吊在树上……是我把她放下来的!”
    他憧憬着往事,有点神驰,脸上带着一种迷惘、一种惆怅……
    忽然,他由梦境中醒转,很凄凉地笑道:
    “从那一次以后……我就一直想着她,奇怪,老是忘不了她,想忘也忘不了!”
    他只管喃喃自诉着,仿佛忘了身边有个岳怀冰,更忘了这些话是在说给岳怀冰听的。
    “她每一次来到后山,我都知道,我都偷偷地跟着她……她实在太美了,有时候骑马,披着火红色的披风……那样子真美……真好看!”
    “她从来就没发现过我,我怕她万一发现了我,以后就不再来了,所以一直不敢现出身子来。”
    他脸上带着苦笑,低下头,搓着两只手。
    目光一转,他发现到岳怀冰,呆了呆,他笑嘻嘻地道:“就是这样,我们根本连话也没说上几句。”
    岳怀冰很感动地点点头,说道:“你的眼光不错,沈雁容的确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可是她父亲为人险恶!”
    尉迟鹏怅然道:“而且现在我又知道,他是你的仇人!”
    岳怀冰凄凉一笑道:“鹏兄,你这就错了,父亲是父亲,女儿是女儿,两者不可以混为一谈!再说这位沈姑娘的生性慈善,秀外慧中,你们如果真能相好,那是鹏兄你的福气呀!”
    尉迟鹏立刻脸上现出了一片异彩。
    他甚为激动地道:“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话!”
    岳怀冰苦笑道:“这个恕我也不能教你,这方面我也没什么经验!”
    尉迟鹏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奇怪……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她了!她上哪里去了?”
    岳怀冰冷眼旁观,察觉到尉迟鹏一片纯朴,诚所谓毫无心性之人,他对沈雁容的感情确实已经很深了。虽然沈雁容自己还不知道!
    在直觉上,他很希望尉迟鹏跟沈雁容之间能够交往和谐,可是他实在忘不了沈父加诸在自己家门的血海深仇……
    甚至于现在,当他一想起这件仇恨事时,内心兀自禁不住激动不已!
    尉迟鹏一心憧憬着心目中的沈雁容,却不曾注意到岳怀冰此刻尴尬的表情!
    岳怀冰是一个很能控制住自己感情的人,遇事冷静、沉着,是他一生最大的优点!
    这件事已经很快地在他心里忖过了,如果一旦尉迟鹏、沈雁容发生了感情,结为秦晋之好,沈雁容势必将透过她的影响力,阻止双方仇恨的继续发展。
    这是岳怀冰无论如何也无法办到的!
    那么,最明智的办法,就是阻止他们之间的来往。因为唯有如此,才能够保持住自己与尉迟鹏今后之间的友谊。
    他觉得他有事先警告他的义务。
    就在这时,他的眼睛接触到尉迟鹏的脸,他的心忽然摇动了……
    那是一张多么兴奋,而充满了活力、幻想的一张脸……眼睛里闪烁着少年人因爱情而鼓舞的光彩。
    为他想一想吧!
    一个从小就生长在山野,寂寞到极点的年轻人,一旦发觉到有一个自己所爱的女人就在眼前……
    岳怀冰呆了一呆,到嘴的话,又吞回到肚子里。
    他实在不忍心在对方一片赤诚剖心相告之后,兜头向对方泼下一盆冷水!
    何况,自己即使这么做了,问题并不一定就解决了,可能变得更严重了。
    往好处想,尉迟鹏也许会为了顾全自己的友谊,而忍痛割爱。可是他将会是何等的痛苦?
    往坏处想,也许尉迟鹏就此对自己疏远了。
    一个人爱上一个人,那种力量该有多大,岳怀冰是可以想象出来的!
    岳怀冰是否阻止得了?
    与其阻止不了,就不如顺其自然。这里面并非一切就是顺理成章的,也许沈雁容对尉迟鹏根本就没有意思,那么事情也就解决了。
    这些问题虽是千头万绪,可是在岳怀冰脑子里想起来,却是如闪电般的敏捷!
    面对着眼前的尉迟鹏,他觉得很尴尬,可是他脸上兀自带出了勉强的笑容!
    因为尉迟鹏感情那么的纯,态度又那么的真,他实在不忍心让他失望伤心。
    如果他与尉迟鹏二者之间,必须有一个人伤心的话,他情愿那个人是他自己,而不希望是尉迟鹏。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当然更不会阻止了。
    尉迟鹏正想再说下去,忽然他们耳中听见了一丝异声,见当空一道红色光华射空直起,呈弧形地向着前山落坠下去!
    由于这道光华起处属于“冷香阁”后山禁地,是以使得二人均吃了一惊!
    岳怀冰还未曾想到是道家的“剑遁”之术,心正奇怪,尉迟鹏已吃惊叫道:“不好,有外人来了!”
    二人方自站起,待向亭外纵去,即见一道白光,匹练般地破空直起,直向空中那道红光追了上去!
    也许那道红光太快了一点,或是那道红光有意回避,因此当白光破空直起的一刹那,红光已若倒泻长虹般地,只闪了一闪,已隐入前山不见!
    空中白光扑了个空,神龙剪尾般的一个疾转,紧随着前隐的红光落处,急追了过去!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就在白光紧蹑着猛下直落的当儿,似乎前山也就是摘星堡所在之处,忽地扬起了一片彩雾,是以那道白光在试图落下的一刹那间,遭受到了阻碍,倏地回升直起!
    尉迟鹏注视道:“是苍须奴!”
    话声方住,白光如银河倒泻,在一阵刺耳破空声中,已临现眼前!
    银光乍闪即收,苍须奴已现身池边!同时间眼前人影一闪,尉迟青幽亦现身在池边!
    “怎么回事?”
    尉迟鹏迫不及待地问:“是谁来了?”
    苍须奴眉头紧皱道:“太快了,没有看清,不过好像是个女人!”
    “哼!”
    尉迟青幽冷冷道:“这人法力似乎很高,我撒出的禁制,居然拦不住她,不过她也应该知道我的厉害!”
    “到底是怎么回事?”尉迟鹏心里纳闷得紧!
    苍须奴也惊讶地看向尉迟青幽道:“原来小姐早已发觉有人侵入了?”
    尉迟青幽点点头道:“这人是由北面进来的,似乎很清楚爷爷设下的‘子午两极光’禁制,但是我已有了感应,谁知我正待全面发动禁制之前,她竟然先已察觉,匆匆离开。
    我倒想放出飞剑,苍须奴已然出手,想不到依然被她逃了!”
    苍须奴道:“这个女人既然有如此功力,为什么却又避免与我们见面?”
    “这还不简单?”
    尉迟青幽一针见血地说道:“因为她认识我们!所以不便相见!”
    苍须奴点头道:“小姐猜得甚有道理,看来,这个人与沈海月是一路的;而且摘星堡那边,也布下了禁制,如非我即时发觉,差一点儿竟然陷在了他们的阵势之内!”
    “什么阵势这么厉害?”
    尉迟青幽脸色微怒地道:
    “我最恨人鬼鬼祟祟,现在摘星堡方面既然不守规定,我们也就不必留什么情面,我就不相信,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人能够困得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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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初传正统道,骤遭魔难劫
    苍须奴知道这位小姐的脾气,一个惹翻了她,天都挡不住!
    他生怕尉迟青幽中伏吃亏,赶忙道:“小姐犯不着亲自出马,待得今夜老奴跑上一趟,查明了一切,然后再报告小姐知道!”
    尉迟青幽想了一下,点头说道:“也好!”
    她眼光一掠岳怀冰道:“现在敌人居然胆敢深入后山,我们不能不防。我想二哥没有事时,最好暂时不要步出冷香阁,以免为敌所乘!”
    岳怀冰点点头道:“我这就回去!”
    尉迟青幽笑道:“我送二哥回去!”
    说时杏眼向着尉迟鹏瞟了一眼,尉迟鹏正在跟她斗气,自不愿与她一路,只得站住不动!
    尉迟青幽遂即移步前行!
    岳怀冰看了尉迟鹏一眼,道:“鹏兄一块来吧!”
    尉迟鹏摇摇头道:“我不去。”
    他上前一步,小声叮嘱岳怀冰道:“刚才说的话可别告诉她!”
    岳怀冰点点头,尉迟鹏道:“我一半天再来找你!”
    说完转身自去!
    岳怀冰向苍须奴点头暂别,赶忙追上了尉迟青幽,后者正自站在一颗雪松的脚下。
    人是出色的美,树又是那么的秀!
    岳怀冰不知道她何以要亲送自己转回,心里着实费解。原以为他们兄妹斗气,莫非是拿自己来泄气,那可就惨了。
    心里这么想着,少不了打量了尉迟青幽几眼。
    尉迟青幽见他走近,才又转身前行。
    二人并排步行!
    “我哥哥在背后都编排我什么来着?”
    她一面走一面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
    “没……说什么!”
    “没有?”
    她站住脚步。
    尉迟青幽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望着他,岳怀冰窘笑了一下,显得不大自然!
    二人继续向前面走。
    尉迟青幽一笑道:“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是不是很凶?”
    “青妹玉洁冰清,人品、武功都令我佩服之至!”
    她低下头笑了笑,眼波儿向着他瞟了一眼,道:“你真会说话,干嘛把我形容得这么好?”
    岳怀冰呐呐地说道:“我说的全是真的……”
    他好像只会说这么一句。
    尉迟青幽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从今天起,我要亲自传授你本门心法,我可不像哥哥那样,我先告诉你,我很严!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说时已来到“冷香阁”前,她率先步入。
    岳怀冰跟进去!
    尉迟青幽道:“我刚才见你由八角莲亭里纵出来的势子,证明你已经可以练习‘伏气’的功夫,因此我想提前传导你剑术入门的口诀!”
    说时手指向着吊在空中的那口长剑指了一下,即闻得“呛”的一声,那口长剑自行由鞘内跳出数寸。
    一股冷森森的剑气,顿时充斥室内!
    尉迟青幽道:“这口剑还是我曾祖父玉洞真人留下来的,剑名‘聚萤’,和我爷爷留给我的那口‘铸雪’剑,乃是雄雌一双,在目前所知七十九口前古仙剑之中,名列十九,极为珍贵。本来是留给我哥哥用的,后来发觉剑气与我哥哥体质不合,才把它悬在这里,用为镇阁之宝!现在你来了,正好合用!只是在剑术未成之前,暂时不能佩带,以免遭人觊觎!”
    岳怀冰微笑道:“我想这类前古仙剑,不是随便何人都可以占为己有的,还不知我有这个缘份没有!”
    尉迟青幽点头道:“你说得不错,现在就看你有这个福气没有了!”
    说完暗诵口诀,纤手向着侧身又指了一下,奇光刺目,宝剑已脱匣飞出。
    蓝汪汪、白颤颤、冷森森的剑身,足有三尺长短,刹时间,全室大放光明。
    这口出鞘的“聚萤”仙剑,一经脱鞘,就空一旋,银蛇般地直向窗外飞去……
    尉迟青幽早已料到了有此一着,右手拿捏着剑诀,向外一指,清叱一声,喝道:
    “哒!”
    那口剑原已脱窗飞出,倏地一个急转,又向室内飞回,刹时间如飞虹暴涨,银河倒卷,在一片风雷声中,直向尉迟青幽身上直飞猛刺了过去!
    尉迟青幽纤指指处,自其指尖上矫龙般发出了一道白光,迎着来犯的剑身只一绕,已纠缠一处!
    岳怀冰心正希罕,却见尉迟青幽所发出的剑光,如同一条巨蟒般地缠在了“聚萤”
    剑所发射的白光之上,双方一纠一挣,“呛啷”脆响声中,那口“聚萤”剑已坠落在地。
    随着尉迟青幽纤手招处,前后剑光已幻为一口银光刺目的长剑,攒握其掌心之内!
    岳怀冰一打量落地的那口“聚萤”剑,和尉迟青幽手中所握长剑,外表样式上几乎一般无二,唯一的差别只是那口“聚萤”剑光色白中透蓝,而尉迟青幽手中的“铸雪”
    剑却是光彩纯白而已!
    先时岳怀冰并未见尉迟青幽佩有宝剑,此刻见状才知剑术之奥妙变幻无方,所谓“收之藏芥子,放之弥六合”,果然所传非虚!
    他眼见尉迟青幽小小年纪,竟然有此神妙功力,自己昂扬七尺之躯,如今尚未能得窥门径。
    一念之间,乃使他升起无比的向上的雄心!
    这时尉迟青幽把手中长剑归入剑鞘之内,再看落地的那口“聚萤”长剑,尽管坠落在地,亦显得颇不安宁,剑尖上奇光伸吐,如出水之鱼,在地面上跳跃泼刺不已!
    尉迟青幽笑向岳怀冰道;“这口剑好烈的性子,不过,总算被我禁法所制。二哥你请盘膝坐定,让我试一试剑身气质与你是否相配!”
    岳怀冰闻言应了一声,乃在蒲团上盘膝坐好!
    他这里方自调息初定!却见地面上长剑在尉迟青幽仙法催使之下,倏地泼刺跃起。
    岳怀冰此刻双目原已下垂,乍见奇光,不由心中一惊。
    是时耳边却传来尉迟青幽柔若蚊鸣的声音道:
    “二哥不必害怕,只管定下心来……此剑将在我运施之下,贯入你全身百穴。二哥如觉出全身发冷,那是剑身本身之气,可以无虑;如果感到身上发热,就要赶快张开眼睛,我自会处理!”
    岳怀冰点头示意,表示听见了。
    在“万松坪”三年静居,苦练刀功时,他早已筑下了内功根底,尤其在静坐方面极见功力,可以瞬息之间,排除杂念,引发丹田之气机,行贯全身。
    他这里方自凝神,尉迟青幽已施展仙法,素手一招,地上长剑已平空跃起托在手掌上!
    只见她樱唇半启,向着剑身上轻呵了一口!
    刹时,那口看来长有三尺的剑身,一阵暴缩,变为尺许长短!
    尉迟青幽再呵一口,同时另一只左手,向着剑身上拍了一下。
    银光流灿间,那口剑再次收缩!
    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已收为半尺不到,看来只约有三四寸长短的一口晶莹的小剑!
    只是剑身虽然变小了,光华却丝毫未减,反倒更似强了数倍,映得满室闪电般的奇光夺目!
    尉迟青幽一面控制着手中小剑,一双眸子却注意着蒲团上的岳怀冰,发觉到岳怀冰已经入定。
    他出息均匀,俨然老僧入定!
    尉迟青幽心中暗自赞许不已,深深觉得,爷爷神机妙算,选择的这个传人,果然不差!
    老实说,尉迟青幽还不曾很仔细地看过他。
    此刻对面迎着,只觉得其人眉长而秀,目俊而清,宽额丰准,五官之间配合得那般适度,朗朗然一股男子气概,却又非“美男子”三字所能囊括。
    她虽幼受家风熏陶,一心向道,但是到底女孩儿家,又当青春之时,哪有不动情之理?
    况且岳怀冰又是本门衣钵传人,尉迟真人飞升前碧简金批中明文交代,此一人正是自己未来夫婿……
    尽管她曾私下里许过愿,愿为终身不嫁女儿之身!将以女贞成道,立为本门后世楷模!
    可是无疑的,眼前这个岳怀冰,已经使她心动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对他存下了罕有的好感,虽然她一直运用她的智慧,去否定这项事实存在的感情!
    就像这一刹间!
    在她目睹着面前人时,她那原本静止无波的心海里,竟然泛起了一片波澜。虽然不过是那么轻轻的一扬,却使得她面红心惊!
    她微微闭了一下眼睛,第二次重新定下心来,心中默念本门驭剑心法,将掌中短剑化为手指粗细尺许长短的一道白光!
    那道白光在她心法驾驭之下,缓缓离掌而起,向着岳怀冰面前飞去!
    岳怀冰显然已经入定!
    这道剑光缓缓向岳怀冰面前停住不动,剑身开始时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象征着驭剑人内心的不安情绪,可是不久,剑身趋于平稳,缓缓向着岳怀冰脸上飞迎!
    随着岳怀冰的出息,这道剑光灵巧得像是一条蛇,倏地直向岳怀冰鼻中钻了进去!
    岳怀冰顿时觉出身上一阵发凉!
    那口“聚萤”剑,是由岳怀冰左面鼻孔进入的,可是瞬息间却由右面鼻孔钻了出来。
    倏地又由岳怀冰左面眼睛里钻入,遂即又由右眼钻出,紧跟着又入左耳,右耳,最后才由岳怀冰嘴内缓缓游出!
    总共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那口聚萤剑一经出口,尉迟青幽即向着垂吊在空中的剑鞘指了一下。
    剑光倏地暴张,白光刺目间,呛啷一声,已然归入剑鞘之内!
    尉迟青幽至此才松下一口气,笑道:“好了,你可以起来了!”
    岳怀冰睁开眼睛,站起来说道:“好了?”
    尉迟青幽道:“爷爷眼光真不差,想不到二哥你的元气这么深厚,竟能忍得住剑上奇寒之气,真是不容易!”
    岳怀冰道:“青妹过奖,其实再要拖上些时候,只怕我也是挺受不住!”
    尉迟青幽道:“这样已经是不容易了,我当初第一次试剑时,还不如你呢!这么看起来,这口‘聚萤’剑和你体质甚是相合,你大可安心留下来了!”
    岳怀冰却是受之有愧地道:“这口剑原为鹏兄所有,我实在不便占有,就算我暂时向鹏兄借用吧!”
    尉迟青幽心中暗自称许不已!
    只是她表面上并不显出来!
    她已由祖父碧简金批以及真灵显示中,得到了一些先机,得知岳怀冰今后乃是“天一门”未来光大门户之人。往后发展,大是不可限量!由祖父暗示中,似乎岳怀冰今后更有奇妙之仙缘遇合,此刻却是难以臆测透彻,此人生性至厚,倒不必勉强他接受,说不定,今后尚有遇合也未可知!
    略一思索,尉迟青幽即点头道:“我知道二哥你的心意,其实你今日身份,已是我们‘天一门’弟子,凡事不必客套,否则可就有见外之嫌,你说是不是?”
    岳怀冰道:“青妹说得不错。但是这样珍贵之物,我却是不便无故接受!”
    尉迟青幽笑叹一声道:“好吧!只要这口剑一旦与你性灵相接,那时你想不要也是不能了!”
    岳怀冰怔了一下道:“怎么个‘性灵相接’?”
    尉迟青幽笑道:“我现在就告诉你,你也是不知道,不过,反正我绝不强迫你要这口剑也就是了!”
    说罢,她走到悬吊长剑前的蒲团处坐好。
    岳怀冰知道她将要传授自己“天一门”正统剑术,心内既惊且喜,遂即跟将过去。
    尉迟青幽回眸含笑道:“我们‘天一门’最注重的是‘百日筑基’之术,换句话说,你接受了我的剑术口诀之后,在开始的一百天之内,最为重要,你务必要摒弃一切杂念!
    要下上一百天的苦功,才能够扎下根基,下一步,才谈得上演习出手之法!”
    岳怀冰在她对面坐下来,道:“青妹只管传授,我必尽力克复万难就是!”
    尉迟青幽点点头道:“你须要记住一切幻象皆因心魔所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两句话也就是这个意思,这百日之内,对你固是重要。就是对我们‘天一门’未来盛衰,也关系非浅!”
    说到这里,轻叹一声又道:“可惜我爹爹不在,否则他老人家对于本门入门筑基之术,讲解得最为详尽。如果由他老人家来传授你这入门功夫,那是再恰当也不过了!”
    岳怀冰道:“尉迟伯父现在哪里?”
    尉迟青幽眼睛微微一红,轻叹一声,道:
    “我爹爹自知尘劫未了!已遵从我爷爷临去之前在碧简金批上的示意,已于五年之前,自行兵解,所炼元婴已遵从爷爷指示,投向南方九华山下一杨姓的人家了!”
    岳怀冰一惊道:“既然如此,就该将令尊今世之身接来才是!”
    尉迟青幽苦笑道:“这一点我和哥哥早已想过了,只是爷爷金批内嘱咐说,千万不可如此……我爹爹须待今世善终之后,来生方能重归我们天一门下,这就是道家所说的三世之缘了!”
    岳怀冰听得似解不解,一时却也不知从何问起。
    他忽然想起一个埋在心里甚久的疑团,当下忍不住问道:
    “令堂大人现在哪里?怎么从不曾听青妹你谈起过?”
    尉迟青幽脸色微微一变,想是事出突然,一时不知何以作答。
    岳怀冰见状心内顿生后悔,暗悔自己多此一问。
    尉迟青幽却已苦笑道:“我娘的命更苦……只因她老人家向道之心不专……害了自己,也拖累了我爹爹,唉……”
    说到这里轻叹一声,一汪泪水在眸子里打着转儿,差一点儿夺眶而出!
    岳怀冰心内虽更增疑团,见此情却不便再为细问。
    尉迟青幽苦笑了笑道:“这件事对外人实不便提起,只是对二哥却没有隐瞒的必要!”
    岳怀冰道:“既然是伤心之事,青妹不说也罢!”
    尉迟青幽一汪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诚然如岳怀冰所言,乃是一件伤心之事,但是一经提及,却又情不自己,如梗骨在喉,非经吐出不是为快了。
    尉迟青幽伸出一根手指,把垂在脸上的泪水抹了一下,她那张娟秀的脸上带出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冷酷与悲痛,她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
    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她忽然面现惨笑道:“我娘在入门第三年时,就因犯了天一门的门规,被我爷爷逐出山门,后来虽三次重返,均因一再触犯门规……最后我爹爹一想之下,乃与她交起手来。”
    尉迟青幽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之声,又道:“我爹爹就是在我娘飞剑之下丧生的。”
    “啊……”
    岳怀冰听到这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
    尉迟青幽咬了一下牙齿,显得很痛心的样子。
    停了一会儿,她才又接下去道:“当时如果不是我爷爷事先预知我爹爹有此一劫,及时显神,抢救了我爹爹的元神,只怕……”
    岳怀冰苦笑了一下,不便再问。
    尉迟青幽黯然神伤地道:“那是我生平所见最惊心动魄一次……我记得很清楚,我爷爷是第一次显现真身,他老人家似乎早已算出了爹爹该有此兵解之难,是以对我母亲并未加以报复……”
    “他老人家真是太仁厚了!”
    她仰起脸回忆着道:“那一年我十五岁,我哥哥已经二十一岁了,还有苍须奴……
    我们都吓得呆了!我爷爷以一只白脂玉瓶引渡了我爹爹的元神,令我娘把飞剑以及本门的两卷心经留下,留下了丹龙铁卷,昭告后人,永世不得再收容我娘返回师门……”
    “从此以后,我娘也就没有再回来过了!”
    岳怀冰不禁为之惊心,道:“这么说,令堂尚在人世了?”
    尉迟青幽微微点了点头,秀美的脸上,带出了一番凄凉道:
    “我母亲人长得出色的美,而我爹爹却并不英俊,生性忠厚,平日既少言语,又只知向道而少交游,是以我娘常有烦言,婚姻很不相称!只是怎么也没想到,我娘竟然忍心向我爹爹下此毒手,真正太不应该了!”
    “唉!”
    岳怀冰听到这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叹,想不到仙道之家,亦有此不幸之事。
    “自从这件事后,我与哥哥相约,今生今世再也不认我娘这个人,而且绝不容她重返家门!”
    “我想,令堂大人自己也不会再回来了!”
    “这也很难说!”
    “怎么?”
    “我娘这个人你是不知道……”
    她无限忧怨地道:“她的确是天性凌厉,她的那一口剑,也就是我现在所用的这一口‘铸雪’仙剑,还有那两本被追回的“天一心经”,都是她爱逾性命之物,她绝不甘心就此丧失。”
    岳怀冰一惊道:“这么说,她还会回来?”“哼!”
    尉迟青幽冷冷一笑道:“我爷爷临去之时,在本山留下的‘子午两极光阵’,也就是怕她再回来向我兄妹纠缠,才设下来的!”
    “另外!”
    她愤愤地道:“我爷爷还传授了苍须奴一些专制我娘的口诀,‘听雷阁’石壁灵像的那口玉匣飞刀,更是我娘惧怕之物,有了这三种顾虑,所以五年来我母亲不曾再上门生事……只是……我深深知道,我母亲为人极为自傲。”
    她咬了一下牙齿苦笑:“这一点倒像我一样的,什么事都绝不服输,她不会甘心的!”
    岳怀冰揪然道:“令堂目前下落,青妹你可知道?”
    尉迟青幽缓缓点了一下头!
    她脸上重新带起了一片愁容!
    “苍须奴年前离山一次,查知了一切,我娘目前已改拜大荒山的紫面神君为师,紫面神君对她十分宠爱,也传授了她一身厉害魔法。”
    她苦笑着又道:“这件事,苍须奴一直瞒着我们兄妹,直到今天早晨,才告诉我……”
    她忽然泪如泉涌,紧紧咬着一嘴牙齿道:
    “我恨她……恨她……恨我自己,为什么我会有这个娘?为什么……”
    她用力地垂下头,满头秀发云般地披散了下来。
    秀发掩披下的娇躯,那么剧烈地擅抖着!
    她是那么深沉、悲痛地饮泣着。
    泪水一滴滴地流落下来,滚落在她藕色的红裙上,一粒粒像珍珠般的圆满而有光泽。
    岳怀冰第一次看见过这般要强的女孩子,只由她眼前的沉痛表情里,可以猜想出她对母亲的所作所为恨恶到如何程度!
    这是一件何等不幸的事情……
    亲生骨肉之间的仇恨,该是人生不幸事件中之最不幸!
    他虽然不是这一不幸事件的关系人,可是当他耳闻得这一段经过之后,内心之沉痛,已有身历其境之深刻感受。
    目睹着她这般的伤心,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去安慰青妹,去阻止她的悲泣!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她,聆听着她自内心深处,呜咽如流泉的沉痛泣声。
    所幸那只是短暂的一刻!
    尉迟青幽在一阵痛彻心肺的伤心之后,很快恢复了理智!
    当泣声逐渐停止时候,她由身侧摸出了绢帕,缓缓地揩着脸上的泪痕。
    然后她猛然抬起头来,垂下的头发,像是一蓬乌云般地甩向肩后。
    她的脸仍是那般清艳。
    前后不过只是一刹间,你却在她脸上再找不出一丝伤心的泪痕。
    那张原本伤心苍白的脸上,甚至换上了笑容。这般克制的功夫,一般人万万难以做到。
    “好了!”
    她说道:“只顾着谈我娘,竟然忘了正经事,二哥,我们开始吧!”
    岳怀冰道:“青妹心情不好,明天再开始吧!”
    尉迟青幽道:“不!今天就开始!”
    她微微一笑,露出白清整齐的两排玉齿,较诸先前之悲恸,简直判若两人。
    看着岳怀冰,她说道:“二哥天质根骨均属极上,按说我哪里配教你什么?若按照爷爷碧简金批所示,二哥今后将有大成,成就不知要高出我多少,我现在所教你的只是本门正统的入门筑基与例行起步功夫!”
    岳怀冰感激地道:“青妹如此厚爱,我真不知怎么报答才好!”
    “你……”
    她的脸微微一红,浅浅一笑道:“留在心里就是了!”
    岳怀冰面对佳人,只觉得她风华盖世、举止若仙,一颦一笑、一泣一诉,无不美到极点。
    岳怀冰绝非好色之人,然而初见此女开始,即不自觉地种下了情根,此后每见一面,种情愈深,不知不觉间乃为心中块垒。
    此刻,二人对面而坐,近观其笑,细听其诉,明眸皓齿,吹气若兰。低泣时,柔肠寸断;笑语时,软语温馨,岳怀冰既非石人,怎地不为之动心?
    他虽极力克制,奈何心由意转,顾盼间已生魔相。
    尉迟青幽虽由爷爷碧简金批中悉知,自己与对方之一段情缘在所难免;然而她自幼向道,定力极强,二十年来心如止水,自从遇见岳怀冰后,虽说日日几番触发情怀,皆为其智力所克复,较诸岳怀冰之强行制止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她这里将“天一门”正统入门道法一一细诉,传授给岳怀冰,反复细诉,一一叮咛。
    足足有半个时辰,才讲解完毕。
    岳怀冰智力质禀,均属上乘,既是心上人亲口教授,哪能不打点精神,慎思谨记。
    尉迟青幽还不放心,又让他背诵一遍,竟与自己所说一字不差,非但如此,竟能举一反三,领悟极深!心里大是高兴,一时赞不绝口,不觉对岳怀冰在内心撤了藩篱,一时言笑无拘,促膝细谈了许多闲话。
    看看天色将晚,二人又再谈个不休。
    忽然壁间银铃声响,尉迟青幽霍然而惊。
    “呀!”
    她忽地跳起来道:“都这么晚了!”
    边说忙自步下蒲团。
    却见苍须奴远远现身阁外,道:“岳少主的晚饭准备好了,请示在哪里受用?”
    岳怀冰看向尉迟青幽。
    尉迟青幽本是极为爽快之人,此刻竟然面现红潮,她略似羞涩的眼光,看了苍须奴一眼,遂说道:“随便哪里,都是一样。”
    苍须奴一双光华灼灼的眸子,先是在尉迟青幽脸上一转,遂即看向岳怀冰,顿时面现愁容。
    他趋前一步道:“小姐今日错过了‘酉’时罡风浸体的功课了!”
    尉迟青幽微微一怔,略略含笑道:“说的是,我只顾传授二哥入门道法剑术,竟把自己的功课忘了!”
    苍须奴大身道:“原来如此,岳少主的功课更重要。只是……”
    话说一半,却又吞住。
    尉迟青幽秀眉轻颦,说道:“只是什么?”
    苍须奴窘笑道:“老奴奉小姐口谕,近日来不敢疏忽职守,尤其是岳少主下榻之冷香阁,更是不敢疏忽……”
    尉迟青幽道:“怎么样?莫非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苍须奴道:“没有没有,小姐你错会老奴的意了。”
    尉迟青幽嗔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就是,干什么吞吞吐吐?”
    苍须奴欠身道:“是。”
    “说!”
    “是!”
    苍须奴低下头道:“小姐与岳少主是‘未’时初进阁的……”
    尉迟青幽脸上一红,微愠道:“怎么样?”
    “这……咳……”
    苍须奴搓着两只手,一副窘迫模样道:“老奴原想传授岳少主道法,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却想不到……想不到……”
    “你不要再说了!”
    “是!”
    苍须奴立刻往口,并且后退了一步。
    尉迟青幽脸上先是一阵发红,瞄了一旁的岳怀冰一眼,后者亦是满脸尴尬的表情。
    尉迟青幽轻哼了一声,脸色转为苍白。
    “苍须奴!”
    她冷笑着道:“那么,我请问你,你以为我与岳二哥又在做什么呢?”
    说这些话时,她的脸色不觉由苍白转为铁青!
    苍须奴一时大为惊恐,频频后退着,一颗大头垂下来,不敢抬起。
    “老奴知罪了……小姐万请不罪。”
    “你知罪了?哼!”
    尉迟青幽向前逼近了一步,颤声道:“苍须奴,你竟敢出言无状……啊……”
    苍须奴双膝一屈,跪下来道:“小姐……老奴是爱之深,责之切……”
    他泪下如雨地道:“老奴侍奉天一门三代,眼看着小姐出生……请恕老奴恃老卖老之罪。天一门劫难频频,老奴深恐小姐……岳少主再蹈前车之鉴……是以……斗胆……”
    “住口!”
    尉迟青幽厉叱一声,随地上前一步,猛然伸出手,待向苍须奴脸上打去。
    掌下一半,她忽然又止住了。
    “你……你简直气死我了……”
    她用力踏了一下脚,悲愤地道:“这些话还要你来教我?你……要不看在你在我们家侍奉三代的份上,就凭你这些话,我绝不饶你。”
    说罢彩袖一挥,人已纵身而出,起落间,人迹已杳。
    苍须奴无限惊惶地站起来道:“小姐……小姐……”
    他忽然转过身来,向着岳怀冰扑地跪倒,痛声大哭道:
    “岳少主,请怨老奴失言之罪……老奴是有口无心,少主万请海涵。”
    岳怀冰不禁呆了一呆,上前用力扶起了他。
    “岳少主……你莫非不怪罪老奴失言之罪吗?”
    岳怀冰苦笑道:“我体会得出前辈你的一番用心,正如你所说的,爱之深,责之切……”
    “老奴是为着少主与小姐着想,才至口不……择言。”
    岳怀冰连连点头道:“你没有错,你没有错……”
    他只是叹息了一声,在一张青玉石凳上坐下来。
    苍须奴趋前道:“岳少主你的饭食好了,容老奴这就去拿。”
    岳怀冰一笑道:“这个不忙,苍须前辈你请坐下,我还有话问你。”
    苍须奴道:“老奴不敢,少主有话只管说就是。”
    岳怀冰顿了顿,才柔声说道:“我刚才与青妹偶尔谈及了一些事情,我还不大了解……”
    “少主与小姐谈些什么?”
    “是关于青妹令堂大人之事……”
    苍须奴登时面色一变,显得沉重的样子。
    “青幽小姐与少主说了些什么?”
    岳怀冰道:“说得不多,是以向前辈请教。”
    苍须奴叹息一声,道:“我那主母是个性倔强、凡事任性。人是出色的美,但华而不实,行为过于放浪……以至才会发生日后之事。”
    “你是说哪一件事?”
    “是……”
    苍须奴叹道:“当然是主母杀害先生之事,莫非小姐没有告诉少主人知道?”
    “不!她告诉我了。”
    “那么少主当知,主母是如何对先主无情之事了。”
    “知道一些。”
    “少主也知道,主母引诱先生同门师弟共为奸情之事了?”
    岳怀冰一怔道:“这个倒还不知。”
    苍须奴怔了一下,叹道:“那么,老奴显然又失言了。”
    岳怀冰道:“我既身为天一门正统弟子,这些事似乎不该不知。前辈如果认为无必要告诉我的话,大可不言,我也就不再多问。”
    苍须奴伸手在大头上乱搔了一阵,终于长叹一声,道:
    “少主说得对,这些事虽不光彩,但是少主却不能不知。”
    “那么请直言不讳。”
    “是。”
    苍须奴长叹一声,道:“主母姓葛名少华,人称‘美芙蓉’。出身浙江余姚世家,原是书香官宦之后,为人聪明伶俐、天质过人,少女时即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
    说到这里摇头一叹,又道:“少主今日看见我家小姐,也就等于看见了我家主母。”
    “这话怎么说?”
    “因为她母女形貌,简直一般无二,太相像了。”
    “哦……”
    岳怀冰接着发出一声叹息,想到了如此绝色的一个美女,竟然会自甘下流至此,造物者弄人一至于此,实在是太残酷了。
    苍须奴接道:“偏偏先主人貌不惊人,主母所以自甘下嫁先主,主要是看上了‘天一门’的正统道法,希冀若以此攀结,得登彼岸。”
    岳怀冰道:“用心虽险,倒也可悯,人往高处走,水向低下流,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贵主母舍身嫁给不爱之人,果真一心向上,倒也值得同情。”
    “少主人所说甚是,只是……咳!”
    苍须奴碍难出口地道:“只是主母葛氏生性淫……荡,下嫁先主不到一年,即因勾引先主同门师弟李天心事发,而被尉迟真人一怒逐出门外。”
    “李天心引恨自刎,事隔半年,先主人终因爱恋主母姿色过深,哭求真人应允,二度将葛氏接上山来。唉……这开头一次就错了。”
    岳怀冰苦笑了一下,未曾说话。
    然而他内心却同情到尉迟青幽之父的悲哀,试想如此绝色的妻子,如何割舍得下?
    讨情接回,原在情理之中,只是却有失武林男子气慨。可话又说回来了,设非当事之人,哪一个又能体会到那种当事者的苦衷情怀!
    是以他苦笑不答。
    苍须奴道:“葛氏转回,表面上与先主和好如初,其实,闺房中时起勃豁……只是先主为息事宁人,又因深爱葛氏过甚,是以,一忍再忍,终于酿成了日后之大祸。”
    岳怀冰记得尉迟青幽说过她母亲曾二度放逐,但是苍须奴既未谈及,显然是羞于启齿,他心里知道,也就不再多问。
    他把眼前一段撤过不问,遂点头道:“这件事方才青妹已谈过了,我只想知道葛氏今日情形,听说你对她目前情形知道得很清楚,可是?”
    苍须奴叹息道:“不错,老奴知之甚详。”
    “听说她如今改投在大荒山‘紫面神君’门下,可是?”
    “她……哪里是投在‘紫面神君’门下?”
    苍须奴面有恨色地道:“分明是下嫁那个老魔,为第八房宠妾……真正的……自甘……”
    他想说“自甘下流”,终因当年有主仆之分,这“下流”二字碍难出口。
    岳怀冰陡然一惊道:“这一点,尉迟兄妹可知道?”
    “小姐只知一半,尉迟少主却全然不知。”
    “是……我明白你的苦心!”
    他心知苍须奴所以不告诉尉迟鹏,是因为尉迟鹏个性急躁、冲动,只告诉尉迟青幽一半,乃是顾全小姐的颜面与自尊。
    “你小姐知道多少?”
    “她只知葛氏投奔‘紫面神君’门下学习魔法,却不知是嫁与‘紫面神君’为第八妾了。”
    岳怀冰轻叹一声道:“紫面神君这人如何?”
    苍须奴道:“魔法高深,当世少有其匹。”
    “黑石公呢?”
    “少主是说……”
    “我是说‘黑石公’之魔法比之‘紫面神君’如何?”
    “这个……老奴难以臆测,黑石公诚然更为可怕。”
    “我知道了。”
    “岳少主该进饭了。”
    “不忙。”
    岳怀冰道:“苍须前辈,以你猜测,葛氏下嫁与紫面神君之后,是否对我们‘天一门’有所不利?”
    “这个……”
    苍须奴吟哦着道:“紫面神君与老主人同属‘青云九老’,当年老主人因觉得‘紫面神君’为人险恶、心术不正,晚年即与之疏远,至于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过节、芥蒂,老奴可就不知道了。”
    岳怀冰皱了一下眉道:“葛氏呢?”
    苍须奴道:“葛氏因为老主人追回飞剑与本门两本经册心有不甘,老奴推想,她定会索取。”
    岳怀冰笑道:“她能进来吗?”
    “冷香阁后山一带,四面皆有老主人与小姐所设的厉害禁制,要想闯入,大非易事。”
    “大非易事,只是不容易而已,并非不可能,是也不是?”
    苍须奴点头道:“这个……老奴正是这个意思。”
    “好!那么我们假设葛氏来此寻仇,又假设她已冲破了四面禁制,那么又将如何?
    尉迟兄妹终是她亲生子女,焉能会对生母下手?那时又将如何?”
    “那时老奴将不顾一切,阻止她侵犯本山!”
    “你自信敌得过她吗?”
    “这个……”
    苍须奴略一犹豫,遂即肯定地道:“老奴承老主人亲自传授了几种厉害手法,加以百年来修为功力,谅那葛氏不是老奴对手!”
    岳怀冰道:“那么,如果紫面神君亲自登门呢?”
    “那……老奴只怕不是他的敌手!”
    “你家小姐呢?”
    “我家小姐剑术精湛,道法亦高,唯老魔数百年修为,只怕小姐也不是他的对手!”
    岳怀冰长叹一声,说道:“这么说来,岂非大事不妙。苍须前辈,我们宜事先有所准备,才不至临事措手不及,你说可是?”
    “唉!”
    苍须奴叹息一声,说道:“少主,这几日来,老奴日夜皆为此事发愁,真正不知如何是好?但只盼他们不会前来才好!”
    “这件事,以我之见,已是刻不容缓。”
    “岳少主,你有什么打算?”
    “承蒙尉迟真人显像真身,属意我为天一门正统弟子,我虽然目前谈不上道法功力,但是对本门,却有责任维护!”
    “少主所说极是,少主天质极品,日后必是我天一门承先启后、大振声威的人物!”
    岳怀冰一笑道:“日后之事,谁也难以预料。”
    他神色慎重地接道:“眼前之计,我以为必须双管齐下,一方面,我须加紧练习本门道法;另一方面,却要充实本山的防务!”
    “少主说得对,老奴正有此意!”
    岳怀冰向前踱了一步,思索着道:“目下宇内同道,有成就者据你所知,有多少人?”
    苍须奴道:“除去‘青云九老’之外,当推‘宇内十七奇’为道中佼佼者!”
    “这些高人与我们天一掌门昔日交情如何?”
    “老主人为人忠厚,飞升前领袖群伦,恩泽庇被,故而善缘广结!”
    “这就是了!”
    岳怀冰道:“必要时我们尚可登高一呼,广发侠义帖,请各路道友主持公道!”
    苍须奴道:“少主所说固然有理,只是此刻因碍于道家四九天劫不久将至,各路道友多兢兢业业以图自免,只怕很少有能力兼管别人闲事。再说,对手又是九老中极难招惹的紫面神君,恐怕更将无人愿意树此大敌了!”
    岳怀冰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我知道了!”
    苍须奴道:“少主肚子饿了吧?”
    岳怀冰一笑道:“是有点饿了!”
    苍须奴道:“老奴这就去取!”
    “不必了!”
    岳怀冰道:“我与你一齐前往便了!”
    苍须奴道:“这样也好,也许尉迟少主要一同用餐,这些菜,都是他点的!”
    “那就更好了!”
    二人步出阁外,只见残阳一片,点缀西边天际,在大群鸦雀噪飞起处,耳边随地闻得隐隐雷鸣之声。
    即见空际,瞬息间变为赤红之色,一时天地山树……一切均幻为多色异彩,大片火云,呼啸着有如万马奔腾般地自西北角落处簇拥飞驰而近。
    一时烟霞隐隐,烈焰飞扬,熔云滚雾,相隔百十里,已觉出热力极炽,烤得人面肤生病!
    苍须奴停足道:“火云来了,岳少主少候,等其过后再走不迟!”
    二人后退几步,掩在一堵山石之后。
    眼看着大片火云自当空疾若奔电骇雷地划空而过,弹指间,已拥向南面矗立的黑石峰上。
    那前番岳怀冰所闻知异啸之声,再次由石峰之内传出,乍闻之下,真令人毛发悚然!
    岳怀冰道:“什么人发声呼叫?”
    “黑石公!”
    苍须奴目注黑石峰上喃喃道:“这个老魔头为火云烘烤……已有数十年之久,照说应该习惯忍受才是,想不到仍然天天呼叫不休!”
    岳怀冰注目黑石峰上,只见那一片火云,大约有亩许方圆大小,只是团团围着石峰疾转,烈焰滚滚,熔岩流金,那闪烁的赤光,耀得人眸子难睁,当真是骇人已极!
    二人站立之处,与峰顶相距如此之远,已感觉出热风扑面,灼灼迫人,试想峰内之黑石公身受之人何以忍受?这种惩罚,实在是太严厉了。
    然而,再想及黑石公之为人毒恶,所犯诸罪,却又觉得这般惩处不为过!
    所幸这段时间并不太长,那片火云,在疾转百十转后,呼啸着掉头复向来处飞回。
    一来一去,势苦奔雷,瞬息之间,即隐于极北山角之处!
    二人由石后现身而出!
    岳怀冰纵瞰火云来去之处,但见山巅树梢,皆是火红之色,远远看去,直如置身枫林之上。唯独此冷香阁方圆数里,依然翠谷白云,想系受惠于山势地形之故,另外当年之尉迟真人必也设有禁制,防止火云来去时之流焰奇热攻势,才使得此一福地万古长春!
    他早已不似来时的那般单纯了。
    月余以来,耳濡目染所见无一不奇,所听无一不骇,再加上他本身奇妙之邂逅遭遇,已使得他本身之人生观上起了革命性的改变!
    他已能适应眼前之环境,并且雄心万丈!
    二人来到“听雷阁”,只见尉迟鹏伫候阁外,见面即向岳怀冰道:“我妹子跟你呕气了可是?”
    岳怀冰正不知何以作答,苍须奴却抢前欠身道:
    “是老奴一时口无遮拦,言语开罪了小姐……老奴真正罪该万死!”
    尉迟鹏一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当是岳二弟怎么了呢!”
    苍须奴惶恐地说道:“小姐现在哪里?”
    “谁知道!”
    尉迟鹏皱着眉头道:“我好意邀她吃饭,却碰了她个软钉子,理也没理我,怒冲冲地就走了!”
    岳怀冰不禁怔了一下!
    尉迟鹏在他肩上一拍,笑道:“瞧瞧你,你放心,她本事大得很,跑到天边也丢不了!走吧,我们吃饭去!”
    二人步入阁内。
    但只见膳室内玉桌上,陈列着四样佳肴,俱用上好青瓷盘碟盛着。
    一盘清炒雪笋,一盘油闷松鸡,一盘酱爆生鳝,一盘雪素百叶,大花盖碗里,是整只雪鸡煨的汤!
    其它小碟内,另有几样黄精、首乌、山芋等素斋,看上去无不色香味俱全!
    岳怀冰来山之后,久已不吃肉食,按说乍见美味,理应味口大开,无奈他心念尉迟青幽,显得有些意兴索然!
    尉迟鹏让他坐下之后,笑道:“这几个菜,是灵珠特地为你烧的,我是沾你的光!”
    岳怀冰苦笑一声,道:“这可更不敢当了!”
    提起灵珠,他不禁想起了她与自己今晚约晤之事,心头益加沉重。
    “你是怎么了?”
    尉迟鹏看着他道:“有什么心事?”
    岳怀冰忙笑道:“没有、没有,你不要瞎疑心!”
    尉迟鹏由爷爷碧简金批所留之偈话中,已知妹妹与他乃是三生爱侣,夙缘极深,见他如此,颇能同情他的心境,含笑不语。
    岳怀冰忽然发觉苍须奴不在附近,不由奇怪道:“咦,苍须前辈呢?”
    尉迟鹏唤了两声不见回答,说道:“管他呢?这么大一个人,你还怕他丢了不成?”
    方说到这里,即见碎玉珠帘响处,灵珠身着罗衫短裙,手中托着一个白玉托盘自内步出!
    托盘内盛着三只高脚青玉盏,另有一只仙鹤状的绿玉酒壶,玉质晶莹透澈,可以清楚地看见壶内盛着的碧色佳酿!
    灵珠手托着玉盘,先向二人请了个安,遂即走过来把盘内酒杯置于二人座前。
    尉迟鹏喜道:“怎么,是‘万年青’吗?”
    灵珠低眉道:“我爷爷说今天岳少主归入天一门,是大喜的日子,所以特别命我到酒库中取酒招待。这万年青是小姐最爱喝的……所以取来。”
    说到这里那双含有无限妩媚的长长凤眼微微一瞟,道:“咦,小姐不在?”
    尉迟鹏道:“小姐出去了,你先给我们两个人把酒斟上!”
    灵珠应了一声,双手捧壶,先与尉迟鹏斟了一杯,又绕向岳怀冰座前轻呼了一声“岳相公”,遂即为他也斟了一杯!
    她双手持壶,却把一双无限妩媚、风骚入骨的眼睛睨向岳怀冰道:“岳相公放心畅饮无妨,这酒是喝不醉的!”
    岳怀冰自她一进来,就未曾注视她,这时听她这么说,少不得说了声道:“谢谢!”
    抬头看她一眼。
    二人目光乍一交接,岳怀冰顿时心头一荡,似觉出对方那双眼睛里,荡漾着一种说不出的妩媚妖冶,似乎存心不良,意在挑逗自己。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他对此女,实在存下了戒心,忙把眼光移向一边,假作不见!
    正好尉迟鹏举杯劝饮,他就举杯附和着轻尝了一口。
    那酒入口甘芳,清香透体,其质冰寒,如饮冰露般的非同凡俗,一时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顿时遍体舒畅,齿颊留芳,由不住赞了一声:“好酒!”
    尉迟鹏笑道:“这万年青听说还是我曾祖父‘玉洞真人’在时,采集本山青梅与后山峰顶上的黑蜂所酿的蜜汁,共同酿制。制成以后,埋在冰雪极深的地方,足足有二十年才拿出来饮用!听我父亲说,爷爷又在酒内加有特制的百花酿,味道就更好了!当初我曾祖父一共酿制了十五坛,到现在,只剩下了两三坛,所以才觉出了宝贵,轻易不再饮用!”
    岳怀冰叹息一声,道:“怪不得味道这么好。”
    说时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灵珠走过来又为他斟了一杯。
    岳怀冰道:“既是这么珍贵,一杯也就够了!”
    灵珠笑道:“酒还多的是,今年青梅已熟,我爷爷那天还说,要仿照老祖宗当年制法,再多酿制一些,岳少主只管放心饮用就是!”
    尉迟鹏也笑道:“我说的两三坛,每一坛比你我两人还要高,足够你喝好几年的,你只管放心喝吧!”
    灵珠笑着又为他满斟了一杯,在她斟下最后一滴时,有意无意地却以最后小指指尖,轻轻在岳怀冰酒盏内点了一点!
    岳怀冰与尉迟鹏都不曾注意到她这种细心微妙的动作,因为那个动作太快了!
    灵珠表情极其自然,纤指上晶洁透剔的指甲,不过在酒面上微微一沾,即刻收回,却有一线细若游丝红色物件,一现即隐于对方杯内。
    她脸上含着媚笑,向岳怀冰道:“我爷爷说这‘万年青’酒,有和血益气的功效,再喝多少也不会醉,岳少主你多喝些吧!”
    岳怀冰不忍拂其心意,但他目光自从一度与她眼睛交接之后,就再也不多看她一眼!
    他嘴里谦虚道:“谢谢姑娘!”
    遂即扬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灵珠脸上顿呈喜色,她立刻走上来,又为岳怀冰斟了一杯!
    “三杯够了!”
    岳怀冰举杯向尉迟鹏道:“多谢鹏哥今日盛情,我敬你一杯!”
    尉迟鹏笑道:“一家人客气什么!”
    二人酒杯一碰,仰首干杯!
    就在岳怀冰干下第三杯酒,放下酒杯的一刹那,蓦地只觉出腹内一阵绞痛!
    他脸色倏地变为苍白,忍不住“啊”了一声,手中玉杯不及放正,已脱手滚下桌来。
    尉迟鹏眼明手快,一把抄在手中,顿时一惊道:“你……你怎么啦?”
    岳怀冰刹时间只觉出腹内再次的一阵奇痛,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厉害,仿佛肝肠都绞在了一块,一时痛穿心肺,他痛呼了一声,身子猛地一翻,已滚倒桌下,当时昏了过去!
    这番形象,自然使得尉迟鹏大吃一惊,而一旁的灵珠显然面现得计之色,可是她却做作出一番惊惶失措模样,猛地扑向岳怀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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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妙体翩翻舞,镰光霹雳轰
    “岳相公……你怎么了?”
    灵珠一面叫着,两只玉腕已把岳怀冰的身子托在了双腕之上,迅速地向后面房中抱了进去!
    尉迟鹏由于事出仓促,一时也慌了手脚,当下不假思索地忙自跟了进去。
    灵珠托着岳怀冰一直进入到“听雷阁”,四顾道:“这里连个床也没有……暂时把岳相公安置到婢子房中可好?”
    尉迟鹏焦急道:“随便哪里都好,先看看他要不要紧?”
    说时灵珠已抱着岳怀冰进入到自己房中。
    她这间房子,布置得极为华丽,即连尉迟鹏也大为惊讶,只是眼前却不是说话的时候。
    灵珠这时已把岳怀冰放倒床上,却只见后者牙关紧咬。
    两只手紧紧地攒握着,全身想是由于腹内奇痛难熬,虽然在昏迷中,兀自发着颤抖,脸上沁出一层汗珠,一颗颗大如黄豆,显系痛苦到了极点!
    尉迟鹏见状,不禁大惊道:“不得了,你爷爷和小姐偏偏又不在……这个如何是好呢?”
    灵珠一面用一方绢帕为岳怀冰脸上拭着汗珠,一面伏在岳怀冰心中上听了听,又看了看他的眼睛、双手,道:“少主人先不要慌,也许岳相公只是一时得了绞肠痧,这个病婢子会治!”
    她一面说,一面把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掌,抚按在岳怀冰两侧胸上,轻轻摸了几下。
    说也奇怪,在她纤纤玉手抚摸之下,岳怀冰顿时停止了颤抖!
    灵珠回眸向着尉迟鹏轻柔一笑,说道:“怎么样?少主人不必担心,这病我懂得治!”
    尉迟鹏心情少定,道:“可是他怎么还没有醒转?”
    灵珠睫毛下垂道:“岳相公可能是练功过勤,夜里又着了凉,心里有心事,上来连喝了三杯酒,一时才会发作!”
    尉迟鹏道:“这些都不要去说它了,你倒是快点为他治病要紧!”
    灵珠脸上一红,粉颈下垂道:
    “看上去岳相公是因为体内冷热不接,才会一时发作,婢子须要用嘴为他引渡,他身上一暖和,接上了这回气也就好了!”
    尉迟鹏怔了一下,道:“必须要这样才行么?”
    灵珠面现羞涩地点了点头。
    尉迟鹏道:“要多少时候?”
    灵珠道:“除了渡气以外,还要为他全身推按和血,总要个把时辰才行。”
    尉迟鹏道:“要这么久么?”
    灵珠道:“总是要的!”
    尉迟鹏叹息了一声,抱着一双胳膊,在一旁坐下,说道:“好吧,那你就为他治吧!”
    灵珠鼻中“哼”了一声,眸子飞瞟了尉迟鹏一眼,却是垂首不语!
    尉迟鹏道:“你怎么不动?”
    灵珠头垂得更低了,并不言语!
    尉迟鹏忽然“哦”了一声,站起身来,道:“是我在这里你不好意思?可是?”
    灵珠害羞地点了点头,一张脸鲜红欲滴。
    尉迟鹏虽说也知道灵珠一些既往,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灵珠竟然会对岳怀冰怀有什么异心,当时微微一笑,遂即举步踱出。
    灵珠待他步出之后,伸手一指,石门自行封闭。
    她缓缓走向岳怀冰身前,伏下身来!
    岳怀冰此刻虽然已不再痛苦,只是并未醒转,他双目轻阖,似乎在熟睡之中。
    灵珠那么近地看着他的脸,用手摸着他的头发,他的眉毛……那么轻轻地抚摸着。
    渐渐地她面现红潮,那双原本就极其诱人的丹凤眼里现出了一片醉人的魔光。
    渐渐地她上胸频频起伏不已,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娇喘之声。
    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紧紧地压着她,只是一瞬间她已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起先她还似极力克制着自己,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自己挺起的前胸,尖尖的十指早已穿透了身上的那袭罗衫,那么用力搓揉着!
    一刹时,她诱人的丰满胴体,充满了无限欲火,眼睛荡漾着渴望的春情魔光。
    忽然她站起来,再也顾不到“羞耻”二字,十指分处,已把上身的一件短短罗衫撕裂开来,露出白晶晶、抖颤颤的一抹酥胸,玉峰纤腰,配合着她那张情发姣好、如痴如醉的美丽容颜,交织成一片惊心动魄的春情之火。
    她紧紧地拥抱着他结实的身子,像是一只情发的兽。
    在一阵热烈的拥吻之后,她变得益形痴狂。
    忽然她跃身而起,纤腰扭处,下体的一袭短裙自行脱落,粉腰玉股、美腿丰臀,赤裸裸地暴露眼前!
    就在这一刹间岳怀冰忽然睁开了眸子。
    灵珠娇呼一声,赤裸裸的身子,蓦地围绕着那张床快速地旋转起来。披散的长发,云也似地散开着,美腿、丰臀、纤腰、酥胸,幻炽着梦般的欲火春情!
    这般的色情欲火攻势,真较刀剑还要猛烈十倍!
    岳怀冰的目光在初一接触到这般情景时,无异大吃一惊!
    只见随着灵珠赤裸的胴体旋舞处,室内灯光顿时幻起了一片异彩奇光,原本就陈设在四壁的几面铜镜,迎合着灵珠旋转的胴体,自不同的角度反映出各种不同的人体画面。
    无限春情,万种春光,乍然一见,就算你是铁打的汉子,也难以自恃。
    岳怀冰在惊心动魄的一刹那,忽然明白了怎么回事,禁不住大喝一声道:“灵珠!”
    正在热舞的灵珠,经此一声断喝,蓦地停住了身子。
    她鼻咽间发出了一声曼吟,倏地朝着岳怀冰身上扑过去,岳怀冰乍惊之下,举起右手,一掌直向灵珠赤裸的身子击去!
    只听见“碰”一声。
    掌力过处,灵珠娇呼一声,赤裸的胴体被击得歪斜着直飞出去,“噗通”摔倒地上,登时倒地不动!
    岳怀冰心中一惊,忙由床上跃身而下!
    只见灵珠赤裸的身子,仰卧在地面上,嘴里微微发出呻吟之声。
    岳怀冰怔了一下,忖思着糟了,我怎可对她下此毒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却是怎生向她爷爷以及尉迟兄妹交代?
    当下叹息了一声,忙自上前,将她由地上抱起来。
    尽管他信心坚定,可是在目注手触着对方全裸的玉体时,焉能无所动心?
    他当时匆匆把她放置床上,目注向对方赤裸的身子,心想方才那一掌,也不知伤在了她什么地方?目光情不自禁地,向着她耸峙的胸脯,以及纤腰、玉项之间看去!
    奇怪的是以岳怀冰那等功力之人,方才那一掌,该是何等的力道?对方又是赤裸的身子,定必是挺受不住,身上伤痕是在所难免。
    然而此刻,他目光过处,对方玉体上却是平滑完整,凹凸分明,哪里有丝毫的掌伤痕迹?
    他本来定心坚定,无奈对方是有意诱他上钩!
    原来灵珠生具异禀,其母于桃林感染三月桃瘴,归后受孕而生,那桃瘴乃是天地间一种奇淫至毒气质!
    灵珠之母发觉自己感染此症后,大是羞愧难当,待产下灵珠之后,含羞往见尉迟真人,痛诉经过,真人乃为其母女细算本末经过,深深叹息。告以桃瘴为一千年桃花树精所发,旨在迷其知觉,达到该树精泄欲之目的。其母本身受害不大,唯所产之女(意即灵珠)乃感染该桃魔灵气成孕,生具奇淫异禀,每年一待入春,桃花将开时,必将发作,借其姿色为害人间至剧,万万不可收留等语。
    真人以修真所在之地,竟有此淫魔树精作祟,大为震怒,言罢当即陪同灵珠之母来至后山桃林,运其慧目灵光,果然觅得该千年桃树魔精,运用道法逼使该树魔显现人形,乃见为一长身妖娆,颇具女态之粉衣少年。
    尉迟真人当场痛诉其罪,该树精非但不知悔过,反倒以为本身修炼千年,已具人形,猝然以其所炼毒瘴向真人以及灵珠之母发作!
    尉迟真人大怒之下,一面运施仙法护住二人不为毒瘴所伤,一面施展玄功“太乙神雷”,一时间电光雷火,密如贯珠,霹雳之声上震九天!
    那千年桃树魔精至此始知厉害,却是逃已不及,为神雷化为飞灰,形神俱灭!
    真人斩杀树魔返回之后,即欲以飞剑斩杀甫经出世之灵珠,其母却跪地苦苦哀求!
    至此事机泄露,苍须奴得讯而至,闻知经过后,亦跪地叩头,求真人网开一面,饶女婴不死,告以其子早死,媳妇更无子嗣,灵珠虽是妖人之后,终是媳妇十月怀胎所产,哭求真人饶其不死,自己甘愿延迟一甲子修为,为其渡化,汰其淫秽之质!
    尉迟真人闻知后,闭目不言。
    苍须奴与灵珠之母只当不允,乃跪其座前苦求不去!
    半个时辰之后,真人开目,见二人兀自跪在座前,甚为感动,告以方才并非不理二人,实则是运用智力,代为推算。
    由是乃允所请,却告以灵珠生性特异,目前虽饶其不死,往后必为其翁媳累赘,尤其苍须奴在仙业进展上,更为之受害不浅!
    此事过后不及一年,真人遂即飞升,苍须奴谨记真人之言,自幼即对灵珠教导极严!
    翁媳二人天天对灵珠说教一些为人道理,灵珠小小年纪,出落得至为乖巧伶俐,人又冰雪聪明,苍须奴翁媳非但不曾发觉出一丝异态,反倒觉得灵珠生性至孝,小小年纪见解超人。
    苍须奴心喜之下,乃将本身道法剑术倾囊相授,到得灵珠十岁那年,已得苍须奴功力之半!
    他们翁媳私下里高兴异常,方觉尉迟真人推算得并不真切,抱定了“人能胜天”之心,决心要将灵珠培植得格外出人头地。
    哪里知道好景不长。
    就在灵珠第十二岁那一年上,一件大事发生了。
    原来苍须奴因觉儿子早死,元神尚未转世为人,曾收有两个弟子,一名方尚为,一名赵松,二弟子均当少年。
    事情就发生在那个姓方的大弟子的身上。
    就在那年初春,桃花将开之时,灵珠正逢天癸初来之时,果如当年真人所言,一时春情猝发,方尚为正当少年,哪里坚持得住,竟为其姿色所诱,二人背地里干下了不可告人之事!
    灵珠生具乃父奇淫之质,人又生长得异常标致,一经与异性交合,对方必感奇趣丛生,不知觉间为其所迷。
    如是不出一月,方尚为已形容憔悴、体质枯竭,终至卧病不起。
    苍须奴细察之下,方尚为始于垂死前道出经过,乍闻之下,苍须奴直似晴天霹雳,简直不敢相信。无奈事实俱在,不容其置疑。
    那年初,方尚为即以弱冠之年,丧生在年方稚龄的灵珠之手!
    事情传入灵珠之母耳中,经怒询女儿证实之后,大是羞愤焦急,与苍须奴商量结果,乃把灵珠镇锁于石室之内!
    春季一过,灵珠又像好人一般模样,日日读书练功,她母亲天天为她送饭,见状还以为她已改变气质,经苍须奴细察之下,证明她果然不再有任何异状,这才将她重新放出!
    谁知好景不长!
    第二年桃花初开之时,灵珠却又似中了魔一般的,变为淫娃浪女!
    这一次她选择的对象,自然落在了苍须奴二弟子赵松身上!
    赵松并不比他师兄方尚为高明,当然也逃不过这步劫难!
    事发后不出一月,即病发归阴!
    灵珠母亲羞愤难当之下,横剑自刎!
    苍须奴以兹事体大,再也不敢将事情隐瞒,乃亲押灵珠叩见当时主人,即尉迟真人之子,自承教诲不当,请主人赐死。
    尉迟真人之子尉迟弓,闻知此事经过后,甚是悲痛。因为有其妻葛少华亦曾勾引同门师弟李天心奸情在前,“己不正,焉能正人”?
    他得知灵珠之出生前后详细经过后,颇为同情此女之遭遇,乃下令将灵珠幽禁于“红梅阁”!
    自此灵珠即在“红梅阁”一住数年,红梅阁地处大雪山后山经纬地脉之中,是以每日“子”、“午”天地交泰之时,为天地“子午两极神光”所必经之处!
    尉迟弓所以要把灵珠幽禁于红梅阁内,本意亦想借助每日两次之神光照射,去其本身淫秽杂质!
    该“两极神光”,一热一寒,当受者至感痛苦不堪,只是对修道者却有培元固本之效,灵珠却不自知而已!
    在红梅阁她深居五年之久,直到尉迟弓与其妻葛少华闹翻,剑下兵解,葛氏被逐之后,尉迟一家人益形凋零!
    五年来灵珠气质已变化了许多,经其苦苦向其祖父苍须奴与尉迟兄妹哀求之后,才蒙放她出来。
    转眼间又是五年过去!
    灵珠已是二十二三的年岁,出落得益加成熟标致,在红梅阁五年深居之功诚然有效,看上去她确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即使每年桃花开时,她亦不再旧病发作,苍须奴以及尉迟兄妹均代她窃喜不已。
    哪里料到,那“子午两极神光”并未能将她身上污秽杂质去净。如果再能忍上五年,必然大功可成,如今经五年调养,魔相再长,终于功败垂成,又变回到原来模样。
    这多年来,灵珠之道法剑术,均大有进展,两极神光复为她锻炼出金刚不坏之躯!
    就在这个时候,岳怀冰来到了山上!
    时间又是那般凑巧,正逢初春桃花将开之时,灵珠情发难耐深闺寂寞,很自然地就选中了岳怀冰为追逐发泄的对象!
    但她年事已长,同时鉴于以往两次经验,深知岳怀冰身份较之昔日之赵、方二弟子大为不同,私心甚是畏惧!
    这可又应上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那句话了。
    她内心越是尽量克制,越是压不住扬起的那腔欲火,尤其是岳怀冰翩翩风度、豪迈英姿,只须多看上他一眼,便使她彻夜欲火难熬。这才使她不顾一切,舍身相诱!
    不意岳怀冰乃未来“天一门”光大门户之人,本身根骨质禀,皆属上乘,且为人正直,定心坚强,灵珠自信一露眼睛,深具诱惑之力,不意施展之下,岳怀冰竟然不为所动,是以第一次乃藉侍奉他沐浴为由,欺骗岳怀冰贸然入浴“地骨泉”内!
    “地骨泉”万年寒泉,即使是练成道法剑术之士猝然跳入也难当奇寒之质,况乎岳怀冰一介凡人,哪里挺受得住,是以入水不久,起浴时即告不支昏迷过去。
    灵珠见有可乘之机,正思先以体温助其醒转,双方赤裸对拥,俟其一醒即施展媚力诱其人套上钩,与成好事!
    哪里想到,正当她宽衣解带,正待施展之时,恰逢尉迟青幽来阁探视岳怀冰起居,见状大惊复怒,当场施展仙家禁制,将灵珠身子定住,即时唤来苍须奴,着其处置。
    当年灵珠害死方、赵二弟子时,尉迟兄妹一来年事尚小,大人又隐瞒不告,后来年长虽有所闻,亦是一知半解,并不知灵珠乃如此可怕之人!
    是以此次事发后,尉迟青幽只口头训诫,复经苍须奴跪地讨饶后,即不深究。
    然而苍须奴却是对灵珠深知之人,心中大生隐忧,是以在灵珠第二次诱惑岳怀冰不成之后,即决定将灵珠再行幽禁“红梅阁”之内!
    只是多年相处,已生感情,灵珠又跪地哭求,苍须奴乃允许她每日“子”、“午”
    两个时辰自往红梅阁接受两极神光浸体之罚,平常时间仍在“听雷阁”侍候小姐!
    苍须奴深知尉迟青幽道法已深得“天一门”真传,剑术更是极高!
    他深深以为有尉迟青幽就近监视,再加上自己对岳怀冰暗中小心地保护,灵珠万难得逞!
    哪里想到百密一疏,仍然有此一险!
    灵珠本意今夜诱使岳怀冰自往“红梅阁”,是时要其目睹自己裸体接受两极神光浸体之苦,引起其同情,再待机加以勾引。
    但是这种想法到底不切实际,终非十分有把握之事,岳怀冰到时不去,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她这里正自担心悬念不下,偏偏岳怀冰自行送到!
    事情真是那般的巧!
    偏偏尉迟青幽被苍须奴闲话一激,怒火中独往前山而去,苍须奴放心不下,亦赶往一察究竟!
    后山只剩下尉迟鹏与心上人二人独在!
    灵珠私下窃喜不已,暗喜机会难得。
    她昔年从母习练道法时,其母乌氏本为苗族女子,苗女多擅习“蛊”,乃由其母处习得此术;并且由乌氏处收养了一条幼蛊。
    多年来,她闲中无事,将那条幼蛊豢养成虫;而且与自己本命相接,原来只是豢养着好玩,这一次却是藉着岳怀冰之事派上了用场!
    是以,就在为岳怀冰斟酒之时,偷偷将那条本命仙蛊放入岳怀冰酒杯之内!
    岳怀冰不察饮下,顿作巨痛!
    其实乃是灵珠暗中操纵蛊虫作祟,旨在为其制造此刻机会。
    她并且知道尉迟鹏为人忠厚,道法功力皆不如其妹尉迟青幽,只要略作姿态,即可将其骗过。
    事实证明她这一想法完全正确!
    果然尉迟鹏被她骗至阁外!
    灵珠乃把握此一刻难得机会,施展其妩媚之术,并假意中掌为岳怀冰打倒!
    其实她法力深厚,以岳怀冰此刻功力要想伤她,谈何容易。
    这时岳怀冰把她抱到床上,细察其体,不见伤痕,心中已生疑心。
    灵珠自信丽质天生,一身媚荡,这可使柳下惠拜倒裙下,不意岳怀冰慧眼极深,并非如她所想象那般容易上钩!
    一时情急之下,倏地张开一双玉腕,像是八爪鱼般地,紧紧把岳怀冰抱在怀里了!
    同时樱口轻开,朝岳怀冰脸上喷出了一口含有异香的粉红色浅浅轻烟!
    岳怀冰顿时只觉得一股桃花异香扑面透鼻直入,刹那间心摇意荡,忽觉出下丹田一阵奇热攻上,通体热血贯注!
    灵珠早已将樱口送上,同时把赤裸的晶莹玉体,尽情地在对方身上纠缠不已。
    岳怀冰心中虽知不妙,奈何已是力不从心。
    灵珠看看时机已成熟,玉体倏翻,已跨骑在对方身上,她这里竟然动手,为其宽衣解带!
    不意方自将岳怀冰一件上衣剥下,倏地发觉到对方右手腕上带着一个白色骨环,不由大吃一惊!惊呼了一声,倏地向后一缩!
    那具骨环,正是苍须奴赠与岳怀冰的降魔至宝“双相环”!
    在本质上,灵珠究系树魔之后,是以乍见此物,禁不住触目惊心,一时面色惨变!
    岳怀冰到底是身具慧根之人,见状陡然记起苍须奴当日赠环时所嘱之语!
    眼前本已是情急万分,当初苍须奴赠环时曾告诫他此“双相环”为降魔法器,非魔不可施展,否则自身必将反受其害!
    他心中虽极明智,只是眼前却已无考虑之余地,情急之下,他默忆着苍须奴赠环时所传授之二字施展口诀!同时左手按苍须奴所授方式,方自从手上除下“双相环”!
    心念方动,嘴里已迫不及待地大声叱出“必”、“嘛”二字!
    刹那间,只觉得手中一阵暴炙急热,那枚“双相环”已猛转疾旋而出!
    仙家降魔之宝,毕竟不同一般。
    只听得耳边,疾风响处,眼前一片灰白光华,刺目难开。
    方才戴在自己手腕间的那枚骨环,竟然化如车轮般大小的一团轮光,高高在上,随着轮光飞旋之势,洒出了一天奇光,像是一面长圆形的桶状光帐,已将眼前的灵珠隔空罩住。
    同时间,那骨环上所雕刻的两颗骷髅人头,也都随着旋转之势,各自脱环飞出光圈之外,变为拷佬大小的两颗怪头,巨口张处,飞出一青一紫两道光华,自光帐外直穿而入,射向灵珠赤裸的躯体之上!
    灵珠在光帐初落之时,一拍头顶,放出一蓬桃色红光,尚能勉强迎架住落下的光帐,只是早已花容失色,香汗淋漓,频频娇喘不已!
    这时乍见这一青一紫两道光华,不禁大为惊骇,尖叫一声:“岳相公饶命!”
    遂即咬破舌尖,仰首空中,喷出了一口血雨,化为一圈伞状红光,向着头顶飞迎上去!
    无奈,青紫之光去势猛锐,力道万钧,灵珠拚舍元气喷出之一口血雨所化血伞,只一招架,顿呈不支之势!
    眼前奇光闪得数闪,那面红色血伞,顿时化为一阵白烟,刹时间幻为子虚!
    灵珠惨叫一声,踉跄倒地!
    那一青一紫两道光华,趁势自左右同时射下,有如剪尾神龙。
    眼看着灵珠即将在此青紫二光交剪而下,性命不保!
    岳怀冰心念一惊,道声:“不好!”
    他这里慌忙跃起,正待施展苍须奴所授方法,将空中“双相环”招回,其势似已不及!
    只见青紫二光连闪之下,灵珠倏地尖声惨叫,似已受伤不轻!
    同时间,窗扇爆破,发出霹雳声响,石周飞扬中,尉迟青幽与苍须奴双双现身而入。
    一照面之间,即由尉迟青幽手上发出了匹练般的一道白光,迎住了青紫二光!
    苍须奴却大声喝道:“岳少主万请开恩,请收下宝物,才好说话!”
    岳怀冰原本准备收环,只因乍见尉迟青幽与苍须奴现身,心中吃惊,顿了一顿,哪里想到这一迟顿却差一点儿要了灵珠性命!
    苍须奴突然一喝,这才使他有如梦中惊醒一般,慌不迭地按照苍须奴所传授收取之法,心中默念,伸手一招。
    空中那两颗人头,陡地将青紫二光收回,随同着那轮旋转的环身,车轮般地一阵疾转,反向岳怀冰身上飞来。
    岳怀冰大吃一惊,只觉得那枚骨环来势极快,方觉出白光耀目,闪得一闪,已自无踪,正自奇怪,这才发觉到竟然缓缓戴在自己右手腕上!小小一枚骨环,想不到竟有这般威力,真正是他做梦也难以想到的事情!
    这时苍须奴已由地上将灵珠抱起。
    他想是羞见灵珠赤身露体,随手翻起一张被单,将灵珠裸露的身子包裹在内!
    尉迟青幽惊慌地收了剑光,上前向岳怀冰道:“你受伤了没有?要不要紧?”
    岳怀冰呆得一呆,叹息道:“青妹来得正好。唉!这件事真是从何说起?”
    说罢痴痴地坐了下来!
    尉迟青幽上下看着他,想是羞于出口,却又不得不问,她呐呐道:“我是说,你可曾与灵珠……”
    岳怀冰明白她的意思,顿时睑上一红,摇摇头道:“一切万幸……只是……”
    尉迟青幽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时苍须奴已安置好灵珠的身子,匆匆上前,关心地问道:“岳少主你……还好吧?”
    说时他满脸忏悔,一颗大头深深地垂在胸前!
    “还好。”
    岳怀冰苦笑了一下道:“我看令孙女似乎病情有异……前辈不可等闲视之!”
    苍须奴那张丑脸一时涨得通红,频频叹息着道:“真正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尉迟青幽一双秀眉紧紧皱着,似乎对此事颇是不能解怀模样!
    苍须奴连说了两声“家门不幸”之后,遂即又长叹了一声,淌下泪来!
    “这孩子……唉唉……她算是孽由自取,自食恶果,已经得了报应……”
    岳怀冰大吃一惊,问道:“她……怎么了?”
    说完猛地偕尉迟青幽扑向往前!
    只见灵珠面无血色,双目微开,顺着口角淌出一缕鲜血。她乍见尉迟青幽与岳怀冰同时出现眼前,似乎至为激动,鼻翅频频张动不已,眸子里同时淌出了热泪!
    苍须奴这时也来到了床前,只是眉头紧皱,不发一语!
    灵珠眸子首先接触到岳怀冰,道:“岳相公……请你原谅我……我……对不起你……”
    岳怀冰苦笑道:“是我一时失手……姑娘你暂且休息吧!”
    灵珠闻言竟自泣出声来!
    她泪眼汪汪地注视向尉迟青幽,泣不成声地唤道:“小……小姐……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
    说时哽咽着咳出声。
    尉迟青幽忙自上前扶她坐起,却发觉到灵珠嘴里咳出大股的鲜血,不由大吃一惊!
    她惊慌地一面代为揩拭,一面扭过头来看向苍须奴。
    苍须奴抬手以袖口在脸上拭了一下,原来他早已热泪满脸!
    灵珠似乎已经十分的微弱了。
    她一面喘息一面注视着苍须奴道:
    “刚才我昏迷中看见妈妈……妈妈说我在阳间时间到了……要爷爷看在我死去妈妈的份上,赐我兵解……并且将我元神收入瓷瓶之内……”
    她频频喘息不已,虽然只说了这几句话,却已似用了全身力气……
    “妈妈说,把那个小瓷瓶交与岳相公……有一天他将为‘天一教主’,那时求他以仙法代孙女超度……也许尚可来世转渡为……人!”
    苍须奴泪下如雨道:“乖孙女,爷爷本心正是如此,你且莫多话,先将元神归真,俟时机到来,脱窍飞出,千万不要慌张,否则一经散开,只怕即使小姐道法高深,也救不了你的!”
    灵珠闻言后,微微点头,不再多说。
    尉迟青幽聆听至此,也不禁深深为之感动。
    她轻轻一叹,缓缓将灵珠身子靠向床边,遂即后退,道:“灵珠,你不必担心,既然这样我就以我玉阴之剑助你兵解就是!”
    苍须奴顿时面现喜色,频频道谢道:“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尉迟青幽看了灵珠脸色一下,见她双眉紧锁,一副痛苦乏力神态,知道她必正在聚集真力元神归窍。这是一步至为重要工作,等一会儿元神出窍之时凝固,或是散开,皆在她此刻运功收聚的步骤之上!
    多年主仆情谊,尉迟青幽见她如此痛苦,不禁大为同情!
    她轻叹一声道:“灵珠,你眼前伤势过重,不宜过于用力,我且助你一臂之力,将元神归注吧!”
    说罢将一只纤纤玉手缓缓伸出,同时指尖向上一挑,随地由掌心内发出了一股白蒙蒙雾气,约有杯口般粗细,看上去有形无质,却又聚而不散!
    这股发自尉迟青幽掌心的白气,正是她本身所练内气——元阴之气!一经注入到灵珠身上之刹那,倏地见灵珠身上一片颤抖!
    刹时之间,她脸上反映出一片红润之色。
    苍须奴见状脸上再次现出喜色!
    尉迟青幽侧视向他道:“苍须奴,事不宜迟,你还不准备么?”
    苍须奴张惶道:“老奴遵命!”
    他身形微晃,已由破碎珠壁窗间跃身而出,落在数丈以外一堵山石之上。
    同时他由身上取出了一个状似葫芦的青色小瓷瓶,迅速地将瓶盖打开。
    岳怀冰大概要算是现场最为紧张的一个人了。
    同时他注意到,尉迟鹏正在这时由远处奔驰而至,当他发觉到这番景象之时,霍然止步了!
    阁室内外,整个的空气好像一下子胶住了。
    看看时机来到!
    尉迟青幽猝然清叱一声,道:
    “石灵珠,我飞剑将由你正面顶上劈入,你守候的元神且记避开我,飞剑正锋,火速向身后上飞离,你爷爷在那边等你,你可记得?”
    灵珠闻言,含泪点首。
    尉迟青幽话声一完,遥向外方苍须奴点首示意,倏地一撤掌,将发出的本身元气真气收了回来,就在那股元气真气收回的一瞬之间,她肩上的那口“铸雪”仙剑,早已化为一道白光,直向着灵珠当头斩落直下。
    那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刹那!
    但只见这道白光闪得一闪,灵珠头顶已为劈开来。
    剑光一出即收,“呛”的一声,已回插入尉迟青幽身后剑鞘之内。
    岳怀冰目光一直注视着灵珠头顶,只见剑光落下的一刹那间,由对方分开的头颅之内,蓦地上涌出一道粉红光华。
    就在那道粉红光华簇拥之间,现出一个酷似灵珠生前模样一般无二的小人。
    看上去那小人约摸只有半尺长短,在环身粉红光华簇拥之下,一出躯壳至为慌张。
    尉迟青幽指向外方的苍须奴,大声叱道:“还不快返!”
    红光内的小人倏地一惊,返身向窗外纵出,想是功力不济,原神勉强聚结,一经出壳,即有收拢下落之势,飞速也顿时慢了下来!
    苍须奴见状大为焦急!
    须知这类元神灵胎,最忌惊吓,尤其是像灵珠本身道力尚未臻至炼神出窍之地步,勉强聚结脱窍而出,旨在逃命,那是万不得已。是以些许意外惊动,都有可能致其元神于死地!
    即使是一阵意外的风力,也可能把她虚聚的元神吹散了。
    是以尉迟青幽与苍须奴,空具一身法力,却不敢贸然施展,为的就是怕灵珠元神受不住这番惊吓!
    在场每个人的眸子,都用着焦急的意态注视着当空灵珠的本命元婴,替她捏上一把冷汗。
    尉迟青幽这时身子已纵出阁外,她生怕此时来上一阵意外的风,是以在身子纵下的一刹那,已施展禁制,向着东西南北各处指了一下。
    顿时之间,现场变成了完全静止的模样!
    只见空中小人在左右前后一阵惊慌顾盼之后,向着尉迟青幽身边吃力地飞来。
    尉迟青幽连连向空中比着手势,指示她飞向苍须奴,那小人似已会意,吃力地转过身来!
    看上去,她似乎已经力量用尽,前进的速度慢极了;而且每每有下坠之势!
    尉迟青幽焦急地跟在她身下,不时轻轻向她足下暗运潜力,意在拱托着她元神不致分散开来。
    如此,那小人才在极为缓慢的速度之下,缓缓前进,进速之慢,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苍须奴早已急出了一身汗来,他右手持瓶,左手连向着空中灵珠元神招唤着。
    就在这般情景之下,空中小人兀自累现不支,几次三番地现出降落之势,如非是尉迟青幽那般无形潜力托着她,只怕早已摔落下来。
    如此进进停停,小小一段路,行了有一盏茶的时间,看看已来到苍须奴身前丈许左右,空中小人却现出再也行不动的形象!
    同时那幢环绕着她身侧四周的粉红光华,原先是一团圆光,此刻却已变成了长圆形,每每现出即将散开之势。
    苍须奴和尉迟青幽俱都知道,这团红色光球,正是出护灵胎的生命温床,关系着其内的元婴安危至为重要,一经破开,其内元婴势必当场受害,见状俱都脸现惊骇表情!
    所幸双方距离已近!
    空中小人已累得频频喘息不已,她身子方一停顿,身外光线忽地发出了“波”的一声轻响,幻为千百道粉红色轻烟四下飘散开来!
    眼看着空中小人身躯像是扭曲着,渐渐拉长大有分开之势。
    值此一瞬间,苍须奴陡地一声喝叱,再也顾不得她是否当受得住惊吓,左手二指向着瓶口一指。
    眼前奇光猝现。
    即见由瓶口之内,怒喷出一道五色彩气。
    那道五色彩气一经出瓶,已由四面八方,直向着空中小人兜了过去!
    像是渔夫撒网一般,一下子已网了个结实!
    事实上就在瓶内那股五色彩气涌出一刹那间,空中小人整个躯体已经散了开来,化为无数道颤抖的蛇状红光。
    刚刚意欲向四下散开逃窜,却吃苍须奴瓶内五色彩气一下子全部为网兜住。
    随着苍须奴运功向着瓶口再次指了一下,五色彩气急速地向回里一收,“嗖”的一声,如同长鲸吸水般地,已随同此同中的灵珠元神,一并吸入苍须奴手中青瓷葫芦瓶口之内!
    苍须奴匆匆盖好瓶盖,这才像完了一桩心愿地松了一口气!
    在场各人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岳怀冰万万不曾想到灵珠竟然会落到如此一步田地,事情总是因为自己而起,眼看着活生生的一个人,惨遭飞剑劈面而亡,心中自是悲感不已!
    他呆凝地目睹着灵珠似卧在床上的尸体,内心真有万般感触!
    不知何时,尉迟兄妹以及苍须奴亦都来到了面前!
    除了尉迟鹏因为事出仓促,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之外,尉迟青幽以及苍须奴二人脸上并没有悲伤之色,尤其是苍须奴反倒现出无限欣慰的表情!
    岳怀冰叹息了一声,正想向他表示内心的歉意。
    苍须奴却已先笑道:“总算托小姐与岳少主的鸿福,灵珠能够落得如此地步,实在出乎老奴意料之外,老奴总算不负所托,也对得起她身在九泉之下的娘!”
    想是他内心太激动了,悲喜交加之下,竟使得他老泪籁籁,不时举起衣袖,抹着眼睛!
    尉迟鹏看到这里,实在憋不住心里的闷葫芦,惊惶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过才离开一会儿……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灵珠怎么会……”
    尉迟青幽吟笑道:“你也太粗心大意了,岳二哥……要不是见机得早,祭出了降魔法宝,只怕……”
    说到这里脸色微微一红,下面的话实在不好再说下去。
    偏偏尉迟鹏不明究里,还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地道:“只怕怎么样?”
    尉迟青幽看着他“哼”了一声,红着脸赌气把身子转向一旁,不再理他。
    尉迟鹏转身向岳怀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得了绞肠痧昏过去吗?怎么会……
    灵珠是在欺你吗?”
    岳怀冰笑着尴尬道:“谁知道,我也不清楚!”
    “你怎么会不清楚?”
    尉迟鹏翻着眼皮,一副茫然神态又道:
    “我本来守候在你身边,灵珠说要为你的身体推拿,又要用嘴为你引渡真气,觉得有我在不好意思,我才离开的……怎么会……你好了,她反倒死了……我可真是弄糊涂了!”
    尉迟青幽一双秀目望着他,叫道:“你呀!你还是糊涂一点好了!”
    苍须奴这时已用床上被单,把灵珠遗下的“色身”全部包裹住!
    由于灵珠已把全身精血聚为护神温床,是以肉身虽为飞剑斩开,却不见一点血渍。
    苍须奴因听到尉迟鹏说为岳怀冰得了绞肠痧,不由心里动了一下。
    他当然了解到必然是灵珠玩的手段,当时急忙走近岳怀冰身前,仔细地向岳怀冰脸上注视了一阵,又注视了一下他的眼睛。
    尉迟青幽关心地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苍须奴先不答话,却问岳怀冰道:“岳少主你肚子还痛不痛?”
    岳怀冰瞠然一惊,摇摇头道:“现在不痛!”
    苍须奴道:“岳少主先不要出声,看看如何?”
    岳怀冰当然依言而行,暂时憋住一口气不呼吸!
    起先并无丝毫异样,可是憋到后来,他忽然就觉出了不对!
    当时只觉得腹内肠中似有一物倏地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阵攻心奇痛。
    他忍不住鼻中哼了一声,脸色猝然大变。
    奇怪的是他鼻中一经恢复呼吸之后,腹内疼痛顿时中止,也不再觉出肠中有何异状!
    苍须奴目睹一切之后,禁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道:“这都是灵珠弄的手脚。”
    他顿了一下,十分汗颜地看向岳怀冰道:“方才岳少主是否饮酒了?”
    尉迟鹏抢先答道:“不错,喝了几杯万年青!”
    “这就是了!”
    苍须奴叹息着道:“不瞒岳少主说,我那孙女儿灵珠,在少主酒中下了‘蛊’了!”
    包括尉迟兄妹在内每人都吃了一惊!
    苍须奴垂下一颗大头,恨恨地叹了口气道:
    “所幸老奴发觉得早,否则腹内这条恶‘蛊’一经入脑,除了灵珠本人在世以外,只怕谁也无计可施!”
    尉迟青幽闻言一惊,向岳怀冰招手道:“二哥,你过来!”
    岳怀冰走过去,尉迟青幽细看了看他的眼睛,怀疑地道:“看起来不像是中了蛊的样子呀!”
    苍须奴道:“小姐有所不知,这条蛊虫是我那媳妇赠灵珠,多年来早已与灵珠性灵生命相结,此刻灵珠元神蛰伏老奴瓷瓶内,她这条蛊也就失所依赖,势将蛰伏在岳少主体内,永世不出了!”
    尉迟青幽眉头微皱,冷冷道:“小小蛊虫何足为害,我用剑气将它处死!”
    说罢玉指一伸,正待发出剑道,苍须奴忙止道:“小姐暂且不要!”
    尉迟青幽不明道:“为什么?”
    苍须奴道:“小姐所知不深,小小一条蛊虫自然是当受不住,只是此一来,那条恶蛊不甘受死,岳少主只怕要受许多痛苦。”
    尉迟青幽点头道:“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再说……”苍须奴眼中含泪道:
    “这条蛊虫早已与灵珠生命相结,如果将它杀死,我那孙女儿灵珠元神便保不住因此受害,投鼠忌器,还是由老奴另施别法,两全的好!”
    尉迟青幽微微一笑,暗里责怪自己鲁莽,她本是遇事极为细心之人,想不到竟然也会乱了方寸,推究其因无非是对岳怀冰过于关怀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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