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笔春秋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异人天降
    古浪不知门陀和尚意欲何为,但是见他面色凝重,不敢多问,便把右臂衣袖卷起,伸了过去。
    门陀和尚也不说话,用左手握住古浪的手臂,然后右手的香头,突然下沉,“嘶”
    的一声,已然烧在古浪的手臂上。
    古浪未防之下,只觉一阵奇痛,差点没有叫了出来,强自忍着。
    门陀和尚并未放手,一直烧着,古浪虽然刚强,头上也不禁冒了汗。
    门陀和尚一直把他的手臂烧了一大块,这才住手,奇怪的是,那香头居然仍是火红红的。
    门陀和尚把香头捻熄之后,由口袋中取出了一只小瓶,倒出一些红色的药粉,抹在手臂上的炙痛处。
    说也奇怪,药粉抹上之后,疼痛立时停止。
    古浪低头看时,已然留下了一个深红的印子,皮肉完好,如同盖上去的一个印子一般。
    他心中不禁有些不高兴,说道:“师父!这……我也没有犯罪!”
    门陀和尚说道:“这是我门中的规矩,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衣钵传人了。”
    古浪虽然高兴,但是心里总有些不太自在,因为门陀和尚透着一种神秘,使他心中疑惑难解。
    于是,古浪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拜了个师父,在门陀和尚的教导下,苦练阿难子的独门功夫。
    令古浪感到惊奇的是,门陀和尚由基本的口诀传起,极为详尽,连运气诀窍,也一丝不漏,好似在传授他本门的功夫一样。
    古浪也探问过他,但是门陀和尚除了传技之外,别的事绝口不谈。
    一晃又是十天过去,说也奇怪,这十天平静异常,连一点事故也没有发生。
    古浪奇怪地说道:“师父,怎么前一阵闹得很厉害,现在反而一点事都没有了?”
    门陀和尚笑道:“你不用急,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总是特别平静的,三天之内,‘哈拉湖’就会热闹起来了。”
    古浪心中更是奇怪,因为门陀和尚足不出庙,对于未来的事,却能知之甚详。
    这天夜晚,古浪练过了功夫,回到房中,正准备就寝,突然房后响起了一声轻微的折枝之声。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师父已经休息了,定是来了外人!”
    他想到这里,立时熄了灯,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古浪所住的禅房,靠近后山,那一片茂密的丛林,由于秋之将至,边地早寒,有些树木已然落了叶,露出了不少空隙。
    古浪隐在屋檐之下,向上凝望,不一会的工夫,发现一个瘦弱的影子,在林隙之间,缓缓向前移动。
    他看得很清楚,这人不是外人,竟是师父门陀和尚。
    古浪觉得奇怪,正想出声叫唤,突然想道:“也许师父发现了夜行人,我不可惊动他!”
    于是,他偷偷地跟踪过去,两下相距约有三丈左右。
    门陀和尚步履甚快,看他的模样,分明不像追敌。
    古浪心中忖道:“怪了,深更半夜,师父一个人往山上爬做什么?”
    由于古浪对门陀和尚一向有着一种神秘感,他立时作了一个决定,忖道:“我何不偷偷地跟着他,看他做些什么?”
    跟踪门陀和尚,古浪可说是加倍的小心了,他把距离拉成四丈多远,黑暗之中,只依稀看见一个身影。
    门陀和尚似乎没有发现古浪跟在后面,但是他的身法,仍然慢吞吞的,就像上山拣柴一样。
    古浪心中忖道:“难道他真的没有什么武功?这可就太奇怪了!”
    门陀和尚向上又走了三十余丈,站到一块小崖头之上,向远处了望。
    古浪躲在一株大树之后,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门陀和尚望了一阵,席地坐了下来,他嘴皮微动,发出喃喃的经声。
    古浪不禁啼笑皆非,忖道:“这真是怪事!半夜三更,跑到山顶上来念经了!”
    过了一会,古浪正要转身返回,门陀和尚却突然站了起来,向着远方,目光如炬,好像一只猎鹰,突然发现了什么小动物似的。
    古浪不禁为之一凛,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门陀和尚的眼睛中,发出这等奇光。
    他心中忖道:“我的天!我果然没有猜错,由他的目光看来,只怕他的功夫还在况红居之上!”
    这时突然听见门陀和尚自语道:“为了达到我的愿望,即使是血染‘哈拉湖’,杀尽来犯之人,也在所不惜!”
    静夜之中,听来更觉真切,古浪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忖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门陀和尚神情异常,给人一种完全不同的印象,古浪若是未与他相处这么久,必然会以为他不是善类!
    门陀和尚说完那几句话以后,目光又渐渐地收敛起来,但是他的身形却仍不移动,一直向远处张望。
    古浪心中明白,他必然发现了什么人,可惜自己处在一片林子之中,无法瞻望山下。
    像这样又沉默了许久,门陀和尚始终一动不动,古浪渐渐地不耐烦了,正想换个地方,与门陀和尚采取同一方向,向山下展望时,突听自己身后,起了一阵轻响。
    古浪连忙把身子隐好,忖道:“莫非是师父约了什么人来?”
    他才想到这里,十余丈外,一条人影,已疾如弩箭一般,穿越树林,向前飞驰而来!
    刹那之间,那人已来到古浪附近,相隔约有三丈左右,黑暗之中,古浪打量这人,身材甚是魁梧,年纪大约五旬左右。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精神奕奕,一双明亮的眼睛,显示出他深湛的内力。
    这时,门陀和尚仍然不言不动,照样站在那里。
    那夜行人一眼看见了门陀和尚,立时身形一晃,一阵风似的,由古浪眼前掠了过去。
    哪消一两个纵身,已经翻上了那片崖头,站到了门陀和尚身后。
    门陀和尚真像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人已经来得这么近了,他仍浑然不觉。
    那夜行人低声咳嗽一声,说道:“老师父,恕我来迟了!”
    古浪心中想道:“果然他们是约好了……”
    一念未毕,门陀和尚已经转过了身子,以他一贯平静的声音说道:“江施主,老僧等你多时,怕你不来了呢!”
    姓江的汉子一笑说道:“老师父,与你约好,我怎会不来!”
    门陀和尚点点头,道:“来了就好,江施主,前天的话你可曾想过?”
    那姓江的夜行人走近了些说道:“我已经想过了。”
    门陀和尚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很好!你作出决定没有?”
    夜行人提高嗓子道:“我江十念一向快人快语,老师父,我不能离开此地!”
    门陀和尚啊了一声说道:“江施主,那你太不聪明了!”
    古浪心中暗暗吃惊,因为江十念在江湖上虽非一流,但是在北五省,也是威名赫赫,非比等闲的人物,却不知他为何到来了青海,又怎会与门陀和尚相约?
    江十念似乎有些不悦,说道:“老师父,你一再地干涉我的行动,至少你要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门陀和尚冷冷说道:“我告诉过你,我法名门陀,是个走方的和尚!”
    江十念冷笑道:“哼!既然你是个走方和尚,那么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说罢,转身欲去,门陀和尚把声音提高了些,说道:“江施主,老僧的金玉良言,你不再考虑,就这么草率而去么?”
    江十念霍然转过身子,喝道:“老师父,我念你不是等闲人物,如有别的意思,请尽管明说,我可没有这么多时间与你打哑谜!”
    门陀和尚平静如恒,说道:“江施主,‘哈拉湖’不久就要成为血腥之地,我劝你还是赶快离开吧!”
    江十念勃然大怒,喝道:“我若是执意不走呢?”
    门陀和尚冷笑道:“我不骗你,假使你不答应我明日一早离开青海,那么今夜你就别下山了!”
    古浪闻言不禁一惊,他料不到门陀和尚会说出这种话来。
    江十念哈哈笑道:“老师父,你这么说,我可越发地不肯走了,我到青海来,就是想会会天下人物。”
    门陀老和尚,仍然冷得像块冰似的,慢吞吞地说道:“我看你还是少会的好!老僧是出家人,所说都是实话,你在江湖上小有名声,也是得来不易,若是这么白白地断送了,实在犯不着!”
    门陀和尚语态诚恳,好似长辈在规劝弟子一般。
    江十念怒道:“哼!到底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过你说了半天全是白说,我是在青海住定了!”
    他说完了这句话,又转过了身,大踏步地走向山下,根本就不把门陀和尚放在眼中。
    当他走到山坡边沿时,门陀和尚这才说道:“江施主,我说过你若是不离开青海,就不必下山了!”
    古浪心中忖道:“看样子他是要动手了!”
    江十念又转过身去,怒喝道:“我行遍天下,无人敢挡,老和尚你试试看!”
    说完之后,再次转身,刚刚启步,突听门陀和尚厉声喝道:“回来!”
    他这一声怒喝,直如平地焦雷,震耳欲聋,连古浪也吓了一大跳。
    这一来可把江十念激怒了,他又转过身,厉声喝道:“门陀和尚!你到底意欲何为?”
    门陀和尚面如寒铁,缓缓地跨前两步,用一种异常的语调说道:“江施主,我最后一次劝告你,如果你答应我明日离开青海,现在还来得及……”
    话未说完,江十念已指着门陀和尚的鼻子说道:“住口!老和尚,你这大把年纪,我不愿先动手,你就先来吧!”
    门陀和尚摇头道:“我生平行事,向来厚道,不愿仗技欺人。江施主,如果你一定不肯走,还是你先动手吧!”
    江十念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狠狠地咬着牙,怒气冲冲地说道:“好!我便会会你!”
    一言甫毕,只见他目射奇光,双臂缓缓地举起,雄壮的胳膊,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
    一旁窥视的古浪,心中不禁暗惊,忖道:“看来此人的内功,已经有了相当的造诣,却不知师父如何……”
    才想到这里,江十念已经大喝道:“老和尚,我下手可是绝不容情的!”
    门陀和尚依然慢吞吞地说道:“我和尚又岂是容情之人?”
    江十念大怒,口中说了个“好”字,身形一晃,一双虎掌带起震耳的风声,向门陀和尚扑去!
    他的身法好快,有如猛虎一般,当他到了门陀和尚面前,两下相隔只有两尺之余,双掌猛然一分,右掌“秦王击钵”,向门陀和尚的顶门按下。
    就在同时,他左掌由下往上,“翻天大印”,五指如钩,奇快地抓向门陀和尚的前胸!
    这两招可是有龙虎之威,好不惊人!
    古浪暗自惊心,引颈观望,只见这两招递出,门陀和尚仍旧是老样子,连动也不动,好似根本就不会武功似的。
    古浪方自一惊,突听一声惨叫,紧接着“砰”的一声大响,江十念庞大的身子,已铁塔般平倒在山坡上!
    这只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古浪简直什么也没看清楚!
    门陀和尚不但姿态未曾改变,就连他的双手,也仍然是套在袖筒中,江十念好像是突然发了暴疾,自动倒了下去似的。
    那个古怪的老和尚,低头看了看,自语道:“阿弥陀佛!这是你自寻死路,怨得谁来?”
    听了门陀和尚这几句话,古浪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简直不能相信,江十念就这么死了!
    他忖道:“我的天……师父这么厉害……”
    门陀和尚又自语道:“让你到谷底去寻那春秋之笔吧!”
    说着,便弯身去搬那具尸体,古浪蓦然惊醒过来,忖道:“我要赶快回去,不然被他发现了不好!”
    他想着,提足了气,往回飞奔。
    刚才发生的事,极度地震撼了他的心灵,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真个是死也难信!
    他心中除了极度地震惊之外,还交织着一种矛盾,他万万想不到,一个慈眉善目的出家人,竟会杀人于眨眼之间,并且毫不怜悯!
    古浪一路狂奔,回到了庙中,立时脱衣上床,睡到被窝里。
    他的心一阵阵猛跳着,忖道:“如此看来,不久之前,庙中那个人,也是他杀害的了……”
    一个出家人,竟这么心狠手辣,并且又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奇技,真是太可怕了!
    古浪心中想着,一阵沉浊的脚步声,远远传来,显然是门陀和尚回来了。
    古浪极力地平静着自己的心情,那吓人的脚步声,一声声地传来,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古浪感觉到,门陀和尚的脚步,仿佛踏在自己的心房上一样。
    他真是个奇怪的和尚,由他走路的声音听来,他分明是一步步地走下来,没有施展任何功夫。
    就是他刚才杀人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他动过一个手指。
    门陀和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古浪心中也越感到恐怖,仿佛他是鬼魅一般。
    他走到了古浪的门前,压低了声音叫道:“古浪!古浪……”
    古浪用被子压紧了耳朵,一声不响,紧接着“吱”的一声轻响,门陀和尚已经推门进来。
    古浪立时大为紧张,忖道:“莫非他发现我跟踪他?”
    这时门陀和尚已经走到他的床前,低头看了一下,古浪极力地平息着自己的呼吸。
    门陀和尚低头看了片刻,又转身走了出去。
    接着,他沉着的脚步声,渐渐地消失了,刚才发生的事,如同是一个梦。
    古浪身上一阵阵地发寒,但也感到奇怪,江湖上凶杀之事,他见识了很多,但是从没有像今天晚上,这么受惊过。
    他不住地想道:“像这种人,我怎么随他学艺?我又怎能知道,他对我安的是什么心?”
    可是,他也知道,到了这个时候,想要摆脱门陀和尚,已不是简单的事。
    但是他仍下了决心,即使是牺牲了性命,也绝不能再跟着他!
    下定了决心之后,古浪的心情略为平静,他想道:“明天一早,我就向他说明,看他怎么动作!”
    他胡思乱想到半夜,才沉沉地入了梦乡。
    古浪的生命,将因他的决定,发生极大的改变!
    当早来的秋风吹尽了树上的枯叶时,一个夜晚又过去了。
    翌晨,古浪还在昏睡之中,觉得有人轻轻地摇着自己的肩头。
    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古浪心中一惊,睡意全消,立时翻身坐起,揉着睡眼。
    在他面前,坐着一个七旬以上的老人,他白发苍苍,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衫,足下却是一双草履。
    他有一双明亮而又深邃的大眼睛,直鼻大口,生得甚是清秀,颔上无须,上唇却留着短短的胡子。
    他含笑望着古浪,说道:“小友,吵你睡觉了!”
    他的官话说得很生硬,一听便是青海人的口音。
    古浪奇怪地说道:“老先生,你……你是谁?”
    那老人微微一笑,说道:“你先不要问我是谁,赶快起来,我有要紧的事情告诉你。”
    古浪莫名其妙,匆匆爬了起来,穿衣洗漱,那老人一直坐在旁边,不言不语,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古浪心中诧异万分,暗存戒心,忖道:“这几天的怪人怪事可真多!”
    古浪洗漱完毕,坐在老人对面的椅子上,说道:“老先生,有什么事你快说吧!”
    老人这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说道:“小友,你陷入了魔掌,我是来救你的!”
    古浪不禁吓了一跳,说道:“老先生,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老人微微一笑,说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你已看到了,我想你心中一定很不好受吧?”
    古浪越发惊奇,说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老人接着说道:“昨天的事并不是第一次,这一个月来,在青海已发生了十四次了!”
    古浪闻言大惊,道:“你是说……他已经杀死了十四个人?”
    老人点点头,说道:“不错!这十四个人,都是同样的死法,不久之前,你夜半跟踪的老人也在内。”
    这老人的话,使古浪感到万分骇异,他料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这个老人都了如指掌。
    老人望着发怔的古浪说道:“你心中必然有很多问题,我会慢慢地告诉你,现在先谈谈门陀和尚的事。”
    古浪睁大了眼睛,问道:“他人呢?是不是在念经?”
    老人摇摇头,说道:“他下山去了,不到天黑不会回来,我们可以畅谈一番!”
    古浪虽然感觉到事情过于蹊跷,但是非常高兴能知道门陀和尚的一些情形,以解自己多日的疑惑。
    同时奇怪得很,这个老人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使古浪对他产生一种好感。
    老人说道:“你对门陀和尚的来历,一定有很多猜疑,我首先告诉你,他并不是出家人,并且他是青海人!”
    古浪大感惊奇,这两点都是他料想不到的,尤其说他不是出家人,更是不可能的事。
    老人接着道:“他姓哈,名叫哈门陀,由于他五十岁后,头发脱得一根不剩,加上他的名字有些像出家人,所以就以‘门陀和尚’自居了!”
    古浪全神贯注,每次想插嘴都忍着。
    老人把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握在一起,继续道:“哈门陀自幼得异人的传授,加上他天赋极好,所以练成了一身惊天动地的功夫,在江湖中可以说是没有敌手!”
    古浪轻轻地啊了一声,老人又道:“但是他却怕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是青海的阿难子,另一个是中原的琴先生。”
    古浪再也忍不住,插嘴道:“对了!我知道阿难子,可是琴先生是什么人呢?”
    老人笑道:“琴先生的事,我以后再详细告诉你,现在还是谈哈门陀吧!”
    说话之际,一阵轻风,吹翻了老人的衣摆,古浪目光接触到一个字,他如触电般,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叫道:“啊!你就是阿难子?”
    原来那老人,正是闻名天下,“春秋笔”的持有者,青海第一奇人——阿难子!
    古浪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怔怔地站在老人面前。
    老人微微一笑,说道:“讨厌的风!这么快就告诉了你……不错,我就是阿难子。”
    古浪简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面对着这江湖第一奇人,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阿难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惊奇的,少时我自会把全部因果告诉你,你先坐下。”
    古浪这才冷静了些,依言坐下,说道:“你……好多人都在找你。”
    阿难子点点头,说道:“不错,他们都在找我,可是在我不愿意见他们之前,任何人也找不到我!”
    他的语气非常肯定,令人深信不疑。
    他接着又说道:“我们刚才谈到哈门陀,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就明白地告诉你吧!这哈门陀并非别人,乃是我的同门师兄!”
    这几句话更使古浪震惊,但是他还没有说话,阿难子已经接着说道:“当我拜师之时,哈门陀已经学艺三年,由于他为人机灵狡猾,所以先师一直未察其奸,直到十年之后,才慢慢地觉察了他的机心,可是全部的绝技已经传授给他了。
    十年之后,我的武功造诣,超过了他,成了青海第一奇人,使他大为恼恨,表面对我亲近,暗中却是百般陷害,可是均未得逞。
    有一年,我无意中得遇天下奇人秦昆,他把“春秋笔”传给了我,并收我为记名弟子,之后哈门陀就更不是我对手了。
    最近数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这支笔,可是知道我不好惹,直到最近,我与江湖群老相约之期将至,他仍又在这里积极地展开了工作,他收你作了徒弟,在你身上必然用了心机,至于他将如何利用你,我就不得而知了。”
    古浪身上暗暗地冒汗,说道:“那么我现在怎么办?”
    阿难子笑道:“不要紧,我所以出面会你,就是为了解救你,我知道你对他已有反感,但不可操之过急,暂时顺从他,时机到了,自有脱身之法。”
    古浪见他不肯深说,正要询问,阿难子又道:“你现在把右臂伸过来!”
    古浪迟疑地伸出右臂,阿难子把他衣袖卷起,古浪低头看时,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以前门陀和尚所烧的红印子,这时清清楚楚可以看出,现出了一朵红色的菊花。
    阿难子用手指着那朵红色的菊花,说道:“这是哈门陀的标记,他门下的弟子,如果不是这朵菊花自然消失,至死也不能脱离他。”
    古浪惊道:“那么要多久这菊花才能脱落呢?”
    阿难子笑道:“傻孩子!他这红香焚肤,一辈子也不会退落的!”
    古浪霍然站了起来,说道:“那……那怎么成?我是被他强迫的!”
    阿难子摇头说道:“他虽然有收你之心,一天不得手就一天不会罢休,但是你何尝不是自愿跪拜?”
    古浪面上一红,急道:“可是我不知道他是恶人,看他慈眉善目,又是个出家人……”
    阿难子摇手止住了他的话,说道:“这自然不能怪你,不过你也太糊涂了。”
    他说着,由身上掏出了一个小瓶,里面装的是白色的液体,滴了一滴在那红色的菊花上,立时被吸收进去。
    古浪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阿难子把小瓶收好,放开手,说道:“半月之后,你这朵菊花就会自然退去,哈门陀虽然心狠,可是菊花自动退去,他也无可奈何。”
    古浪大喜,再三称谢,阿难子又道:“在菊花未退去之前,你还是他的弟子,不可违抗他的意思……他是一定要置我于死才甘心的。”
    古浪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师兄弟,他为什么要害你?”
    阿难子轻叹了一声,说道:“他为人极是狂妄,不容许有任何人超过他,我虽是他的师弟,可是武功高过他许多,自此他埋名隐姓,绝不施展武功,所以江湖上知道他的人极少。”
    古浪又道:“这‘哈拉湖’十七个石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阿难子站起身,在斗室之中踱步,回忆着说道:“这话说来可就太长了,一般人认为,我败于他们十七人联手,所以雕下十七个石人,取影参研,其实我并未与他们十七人合力交过手,只是为了应付近日的大劫,才雕下那十七个人像。
    如今这十七人已经死了十三个,‘十七明剑’成了‘四明剑’,你想必是听了江湖传闻,来此习练‘十七明剑’对付我的吧!”
    古浪脸上一红,说道:“不瞒你说,我只是想由你这里借得春秋笔一用,为我先师……”
    话未说完,阿难子已插口道:“我刚由中原回来不到两个月,这次游历中原,为的是为一些死去的朋友洗罪,令师的坟头我已经留下了字,还他清白了!”
    古浪闻言惊喜交集,立时纳头就拜,双目流下了泪,说道:“多谢老前辈大恩……”
    阿难子叹了一口气,把他扶起来,说道:“难为你小小年纪,有这番孝师之心,可惜令师去世得太早,以后的天下,要你自己去闯了!”
    说着,他走出禅房,古浪紧跟着走了出来,说道:“老前辈,你要走了么?”
    阿难子回头笑道:“我不走,不但不走,以后每天上午都会来看你,我们大概还可以相处一段时日。”
    古浪心中很是诧异,不太了解他的意思。
    阿难子在天井中踱着步,感叹着自语道:“唉,这‘达木寺’又要成为血腥之地了……”
    古浪正要询问,突见阿难子目光一闪说道:“奇怪!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说罢,转对古浪说道:“哈门陀提前回来,我要回避一下,记住我的话,少时对他顺从些!”
    古浪未及置言,阿难子大袖一摆,已然飘过了院墙,失去踪影。
    古浪心中疑惑不定,忖道:“我一些声音也没有听到,他就知道门陀和尚回来了,这么看来,我的功夫差得太远了!”
    他正在痴想着,已听得哈门陀的声音,由前院传了过来,道:“古浪,你到这里来!”
    古浪记着阿难子的话,把对哈门陀不满之意,藏在心中,走了过去。
    只见哈门陀坐在正院天井石阶上,双手抚着膝盖,面色凝重。
    古浪走到他面前,说道:“师父,你到哪里去了?”
    这“师父”二字,他真不愿意出口,但是又不得不叫,显得非常勉强。
    哈门陀铁青着脸,说道:“跪下!”
    古浪大出意外,说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哈门陀仍然寒着脸,说道:“跪下!”
    古浪一身傲骨,哪里肯,道:“什么事要我跪下?”
    哈门陀不禁勃然大怒,他霍然站了起来,厉声喝道:“我叫你跪下!你敢不从么?”
    古浪却把头一扬,说道:“士可杀不可辱,我是绝对不跪的!”
    哈门陀气得脸上变了色,双目怒射在古浪的脸上。
    古浪昂立不惧,挺着雄壮的胸脯,对哈门陀的疾言厉色,直如未睹。
    但是他心中也有些恐慌,忖道:“难道他发现了阿难子来的事?”
    哈门陀见古浪执意不跪,脸上的怒容却又渐渐消失了,说道:“好吧,我不是你开蒙的师父,不跪也就算了!我问你,昨天晚上,你到哪里去了?”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啊!原来是为的这件事!”
    他知道要想瞒也瞒不过去,很爽快地说道:“我到后山去了!”
    哈门陀紧接着问道:“你为什么到后山去?”
    古浪答道:“我看到你去,就跟了过去!”
    哈门陀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我问你,你可曾看见了什么?”
    古浪双目一闪,说道:“我看见你杀了一个人!”
    哈门陀面色微变,一双白色的眉毛高高吊起,但是很快地又放了下来,说道:“我杀了人?你可曾看见我动手?”
    古浪微微一怔,说道:“我没有看见你动手,反正那人是不会好好地突然死去的!”
    哈门陀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怀疑,我也不想作何解释,不过我要你知道一点,我从不杀害无恶之人。”
    古浪心中有很大的反感,但是并没有表露出来。
    哈门陀停了一下又道:“以后关于我的事,除了我自动告诉你之外,你不可追问,更不可跟踪我,否则我就不传你功夫了!知道么?”
    古浪强抑着不满之情,说道:“知道了!”
    哈门陀面色稍霁,说道:“好了,开始练功吧!”
    这一天,古浪在极度不耐烦之下,被哈门陀逼着练功夫。
    他练的是“阿难子”的功夫,心中不禁好笑,忖道:“阿难子本人我都见过了,你还教我练他的功夫,真个可笑!”
    但是由于哈门陀与阿难子是同门师兄弟,所以他等于在传本门的功夫。
    古浪练了一天,真个是筋疲力尽,累得不得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爬了起来,不出阿难子所料,哈门陀又出去了。
    古浪正在庙门口张望之际,阿难子的声音由背后响起道:“古浪,他已经走远了!”
    古浪吓了一跳,阿难子来到他身后不到三尺,他竟一点也未发觉到,这等功夫果真是惊人已极了。
    古浪连忙迎了上来,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阿难子,他才说了几句,阿难子已笑道: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以后你尽量顺着他些,不然反而误了大事。”
    古浪点头答应,阿难子又道:“今天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相托。”
    古浪连忙说道:“老前辈有事请吩咐,弟子万死不辞!”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我要托付你的事,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如果你答应了,可能会给你带来一生的烦恼和危险,所以你在答应我之前,必须仔细地考虑一下!”
    古浪诧异万分,说道:“到底是什么事,请前辈示知!”
    阿难子说道:“我自然要详细地说明白,现在先把我的决定告诉你!”
    说到这里,面色严肃,提高了声音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将把‘春秋笔’传给你,由你保留!”
    这简直是意料不到的事,天下学武之人的最高荣誉,就是得到这只春秋笔,得到“春秋笔”的人,不但是武林中的霸主,同时也被武林中视为最正直无私的领袖人物!
    现在,前一辈的执有人,竟要把它传给古浪,这怎不令他惊疑?
    他简直不敢相信,整个地呆住了。
    阿难子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说道:“你不要怀疑,我说此话绝非戏言,现在让我告诉你详情。”
    古浪双目大张,仍然在那里发呆。
    阿难子接道:“春秋笔所以被江湖人士视为异宝,固然是由于它本身为一种价值连城的奇珍,更重要的是,它是江湖中的正义之笔,可以评断江湖上一切事物,这也是当初铸造此笔的本意!”
    古浪点头道:“这一点我知道,我所以来到青海,就是为的要寻这支笔,在我先师的墓碑上,为他洗刷污名。”
    阿难子又接着说道:“除此之外,它在江湖中还有很多力量,可惜近年来,一般学武之人,不能领会这支笔的寓意,反而用尽一切手段,夺取此笔,以至弄得腥风血雨,真是始料不及。”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说道:“按照当初传笔者的遗谕,我保管此笔应到上月止,时期届满后,我必须要把此笔,交给一个可靠的人接管。”
    古浪不禁插口道:“可是……我的能力太差了!”
    阿难子道:“你天赋异禀,我已考察过你好几个月,武功比起一般老辈,虽然相差甚远,但是来日可期大成,远在他们之上。”
    “再说江湖上老一辈的人物,有的隐居山林,不问尘事,有的已然为此事种下了恶因,竟找不着一个人接管此笔,所以我只有大胆地做此决定了。”
    古浪在极度兴奋之下,也感到无比的惶恐,深觉以自己的能力,实在无法接受此一殊荣。
    阿难子突然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古浪答道:“十七岁过了。”
    阿难子点点头,说道:“就算你十八岁吧!我既把‘春秋笔’交给你,自然会给你安排,现在你告诉我,到底愿意不愿意接管此笔?”
    古浪恭恭敬敬地说道:“弟子愿意竭尽所能,全力以赴!”
    阿难子非常高兴,笑道:“年轻人理应如此勇于承当责任,你现在才十八岁,未来远景无量,‘春秋笔’交给你,也许是一种冒险,但我相信你必会发扬此笔的精神,为江湖中留下空前的典范!”
    古浪不禁热血沸腾,连连地点头。
    阿难子又道:“当我将‘春秋笔’交给你的时候,还有一点简单的仪式,现在我还要告诉你一些江湖中所不知道的事情。”
    古浪不禁伸长了颈子,他感觉到,与阿难子谈话,获益殊多,很多自己所不了解的事情,都会得到答案。
    阿难子由怀中摸出了一支木制的小笔,形状与毛笔一般无二,笔身黑油油地发光,毫毛则是雪白。
    古浪一惊,问道:“这就是‘春秋笔’么?”
    阿难子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春秋笔,乃是我另制的模型。春秋笔另有一套极玄妙的笔法,凡是接管此笔的人,都必须习会,所以我先要传你‘春秋笔法’。”
    古浪又惊又喜,说道:“啊!这一点我还不知道!”
    阿难子笑道:“不要说你,就是哈门陀、琴先生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武功与我不相上下,但是如果我施展出这套笔法来,他们就远非敌手了!”
    说着,他先把这套笔法的基本招式,详细地讲解给古浪听。这时天色已经近午了。
    然后,他以十个枯瘦的手指,为古浪活血过穴,很显然的,他是想在有限的时间内,把自己的全部奇技,传给古浪。
    直到正午之时,古浪出了一身大汗,衣衫全湿,阿难子说道:“他快回来了,你去换换衣服,不可被他察觉,我们明天再见!”
    说完之后,又如一阵风似的,飘然而去。
    古浪赶紧回到房内,把湿衣脱去,换上了干衣。
    就在他才打点结束时,门陀和尚已经回来了,古浪心中暗暗吃惊,忖道:“阿难子果是奇人,每次哈门陀才到山下,他就知道了。”
    自此,每天上午,哈门陀必然外出,古浪知道,这必然是阿难子使的门道。
    他每日上午随阿难子练“春秋笔”法,目前他只是活血运气,以及背口诀,还不曾实际练习招式。
    下午则随哈门陀练功夫,人虽累得筋疲力尽,武技却也突飞猛进。
    有这两个天下奇人分别传技,可说是千载难逢的奇缘。
    自从阿难子说明要将“春秋笔”交古浪接管之后,古浪的心灵上,便压上了一个重担,他感到自己未来的责任太大,发奋苦练,进展自是特别迅速。
    古浪的表现,使阿难子及哈门陀非常满意,但是他们从不夸奖他。
    这天上午,阿难子又依时到来,说道:“浪儿,这十天以来,你的底子已经打好了,口诀也都背熟,今天开始,我要正式教‘春秋笔法’了。”
    古浪很是兴奋,说道:“谢谢师父!”
    阿难子又取出那支黑管毛笔,放在案头上,说道:“在练习之前,你必须在此笔之前立誓,这虽然是支代替的笔,但你把它当作‘春秋笔’好了。”
    古浪恭恭敬敬地答应一声,跪在那支笔前,诚心诚意地说道:“弟子古浪,蒙前辈师尊阿难子以‘春秋笔法’相传,自愿在艺成之后,行侠仗义,如有一丝不轨行为,愿遭天雷之报!”
    阿难子点点头,说道:“好了!现在起来吧!”
    古浪站起身,随阿难子出房来到天井之中,阿难子把那支毛笔,托现于古浪的面前,说道:“这只是一只普通的毛笔,比‘春秋笔’要轻得多,但是你只要把招式练熟即可!”
    “在武林中,使用毛笔的人极少,尤其是最近百年,根本无人使用,可是练成之后,却有无比威力,不输任何兵刃,现在你且看看!”
    只见他手掌一翻,那支笔便在他手中打起转来,转得极快,紧接着一道乌光,脱掌而出,打在三丈以外的一株大树上,整个地没入树中,那株大树,竟被震落下大片枝叶!
    本来,这不过是一种“摘叶为镖”的功夫,江湖上有这种功夫的人也不少。
    不过,像阿难子这样,把满树的枝叶都震落下来,江湖中还没有见过,再说笔头之毛,何等柔软,一掷之下,竟能整根没入树中,这等功力,在江湖中也是凤毛麟角。
    阿难子只露了这一手,古浪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惊痴地望着他,说道:“啊!想不到一支笔,居然有这么大威力!”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这支笔不过是个代用物,那支真正的‘春秋笔’才是威力无穷呢!”
    阿难子说着,缓缓走到那株大树之前,只见他手掌平伸,在那支笔陷入之处轻轻一按一带,隔着还有老远,就好像有一股莫大的吸力一般,那支笔已被吸了出来。
    古浪向阿难子手中看时,见那笔头洁白如新,没有一点毁损,心中好不佩服。
    阿难子把那毛笔平托在掌心里,对古浪说道:“这几个月来,你在哈门陀的指点下,内功已经大有进境,省了我不少事,现在你且站到一丈外去。”
    古浪不知何故,但是仍然照他的话去做。
    等古浪站好之后,阿难子又说道:“当我把笔丢过去的时候,你要好好地接着!”
    古浪问道:“这是做什么?”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学习‘春秋笔’的一个规矩,你想,你要练‘春秋笔’法,最低限度,总应该接得住这支笔才行吧!”
    古浪这才恍然,忖道:“想不到有这么多名堂!”
    于是便道:“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快丢吧!”
    阿难子又笑道:“你不要把这个看得太简单了!”
    说着,把那支笔托过头顶,微微一抖,那支笔便在他掌心里打起转来,黑白光华相映,甚是好看。
    突然,阿难子叫道:“你注意,我丢过来了!”
    一言甫毕,那支小笔已脱手而出,在空中仍然盘旋不已,活像一个转动的风车,发出呜呜的声响。
    古浪不禁看得眼花缭乱,不知如何去接,而那支小笔已经到了面前。
    阿难子喝道:“还不快接!”
    古浪不暇思索,右掌电闪般一伸,二指如钳,向笔杆捏去。
    却想不到,手才伸出去,突觉一股莫大的劲力,由那小笔上逼了过来。
    古浪只觉得手腕一震,如同着了电一般,吓得他连忙把手缩了回来,那支笔落在他的脚前。
    阿难子笑道:“什么事都是看起来容易,你要学春秋笔法,这接笔之技是一定要练的!”
    古浪皱着眉头说道:“前辈可是在笔身上加了内力?”
    阿难子笑道:“我只不过加了一成内力。”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他只用了一成内力?难道我连他一成内力都受不住么?”
    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功夫实在差得太远。所幸如今遇上这等旷世奇人,可得要好好下苦功才是。
    古浪由地上拾起了那支小笔,双手递给阿难子,说道:“弟子功力实在差得太远,还请前辈栽培!”
    阿难子伸手接过,笑道:“只要你肯下苦功,我是乐意造就你的。”
    古浪大感兴奋,再三称谢不已。
    阿难子擎着那支黑白分明的毛笔,说道:“这不过是‘春秋笔’的代用物,真正的春秋笔的威力更是非凡,刚才我那一掷之势,乃是春秋笔法的第一招,名叫‘雪花缤莹’,凡是习我春秋笔法的人,都必须先行学会!”
    古浪全神聆听阿难子讲解,阿难子又接着说道:“方才那一掷绝非普通的暗器手法,所以你当暗器去接,是绝对接它不住的。而且我还未运使真力,否则你定要身受其害。”
    古浪心中不禁暗惊,忖道:“他还没有运使真力,我就接它不住,若是运了真力那还得了!”
    阿难子又道:“你现在注意,这支小笔离手之后,只是旋转不停,别的也没有什么,但是其中含了三个出奇的变化,你要仔细地看。”
    古浪心中很是纳闷,忖道:“只不过是凭空旋转,怎就会含有三个变化呢?”
    阿难子又已接下去说道:“你现在走出二丈去!”
    古浪依言作了,阿难子又道:“我这一次手法慢些,也丢得高些,看你能领会多少。”
    他说着,右掌向上轻轻一托,那支小笔又翩翩而起,在空中盘旋不已,向古浪这边落来,速度比上一次,果然慢了许多。
    古浪全神贯注,希望能看出些名堂,但是他还没看清,那支小笔又已到了近前。
    他连忙伸手去接,却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小笔顿时无踪,原来阿难子已经跃了过来,把笔接住。
    古浪根本没有看见他有所动作,却不料他居然就把笔接了过去,心中好不吃惊。
    阿难子笑吟吟地说道:“你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古浪面上一红,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阿难子脸上的笑容立时消失,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好吧!我再详细地解说一次,这一次你可要好好地听着了。”
    古浪红着脸答应了一声,心中很是惭愧,说道:“这一次弟子一定用心。”
    阿难子笑了笑,说道:“其实也不能怪你,只是我性急了些,这等深奥莫测的功夫,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了解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口,目光如电,向古浪身后望去。
    古浪连忙回过身子,循着他的目光搜视。
    身后是一片林木茂密的斜坡,野花迎月,因风摇曳,别的什么也没有。
    古浪正要开口询问,突见阿难子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走开。
    古浪心中明白,知道必然来了什么人物,也就不再多说话,要看阿难子如何应付。
    阿难子走出两丈,又转过身子,若无其事地对古浪说道:“这一次你一定要把这支笔接住啊!”
    古浪不知他心意如何,答了一声,阿难子再度把小笔抛起,仍然像前两次一样,在空中旋转着飞了过来。
    不过这一次那只小笔旋转得更快,古浪简直无法看清。
    古浪正犹豫是否伸手去接,突听身后“刷”的一声急响,紧接着一条黑影,闪电般飞越到前面。
    来人身法好不神速,古浪刚刚发觉,他已一把抓住了那支小笔。
    古浪大惊,怒叱一声:“什么人?”
    还来不及出招击敌,那人足下一点,已然飘开了两三丈远,向斜坡上落去。
    古浪惊怒交加,正要猛追,不料那人身子一歪,突然由斜坡上滚了下来,手中的小笔飞甩出一丈多远,人也昏死过去!
    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急如电光石火一般,简直令人眼花缭乱,古浪站在当地,痴痴地望着那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昏倒在地的人,是一个身穿劲装的年轻人,年约十八九岁,生得魁梧英俊,一双剑眉紧锁着,似乎非常痛苦。
    古浪心中好不诧异,不知他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自动滚下山坡来。
    这时阿难子已然弯身拾起了那支小笔,古浪睁大着眼睛,望着阿难子说道:“老前辈,这……这是怎么回事?”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这支笔是不好接的。”
    古浪这才恍然,原来毛病出在这支笔上!
    但这事也实在匪夷所思了,难道这只笔中,还藏有什么特殊的暗器不成?
    阿难子又走了过去,向那昏倒的少年略为观看,说道:“这又不知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汉!”
    他看出古浪有着深深地疑惑,接着说道:“我方才只是加了一成劲力,当他把小笔接到手中,劲力已然逼到了他的‘玄机穴’上,所以他才昏了过去。”
    古浪闻言又是一阵惊惧,忖道:“这支笔上的武功,当真是不可思议!”
    阿难子又低头望了望那人,把他扶起来,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那人“啊哟”一声,顿时醒转,一双凌厉的大眼睛,向阿难子及古浪一扫,身子猛然一挺,由阿难子的怀中挣了出去。
    他像是一个受伤的野兽一般,纵出了一丈多远,然后转身望着他们二人,面上的表情非常怪异。
    阿难子向他招招手,说道:“不必害怕,你且过来!”
    那少年人却是一动不动,目光闪闪,恰似两颗光芒四射的寒星。
    阿难子说完之后,静静地等着他,但是他像是听不懂话一般,古浪接口说道:“兄台既然到‘达木寺’来了,何妨明白谈一谈!”
    那人闻言之后,仍然不动不语,但是他的目光,已然向四下游动。
    阿难子笑道:“小兄弟,我只不过问你几句话,你还是过来的好!若是想一言不发就离开此地,恐怕不很容易呢!”
    那少年的心事被阿难子说破,似乎有些无可奈何,这才移动身子,缓缓地向他们走来。
    古浪由于与他年纪相仿,不禁仔细地打量他。
    只见他生得一表非凡,剑眉入鬓,一双大眼睛极是深邃明亮。
    他年纪看来比古浪大上两三岁,可是身躯却高了许多,生得健壮结实,皮肤微黑,真是堂堂一表。
    他来到二人之前,冷涩的目光向他们一扫,吐出低沉、带有川腔的口音说道:“唤我作啥子?”
    古浪还未答话,阿难子已经说道:“小兄弟,你先告诉我姓名,也好称呼你。”
    那人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叫石明松,你……你可是门陀和尚?”
    阿难子笑道:“我若是和尚,焉会有这么长头发?”
    石明松满脸疑惑之色,目光射在阿难子手中的那只小笔上。
    阿难子玩弄着手上的小笔,笑道:“你以为这是春秋笔么?错了!我若得了春秋笔,何必还在青海逗留?”
    石明松说道:“那么你叫什么?”
    阿难子摇了摇头,说道:“我虽不是出家人,不过名字对我也是毫无意义,多年不用,连我自己也忘记了!”
    石明松转身对古浪道:“你叫什么名字?”
    古浪答道:“我叫古浪!”
    石明松望了他好一阵,说道:“你们若是没有事,我可要走了。”
    阿难子说道:“且慢!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师父是哪一位?”
    石明松脸上涌上一层恼怒之色,雪白的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说道:“我没有师父!”
    阿难子颔首一笑,说道:“好吧!你可以走了!”
    古浪及石明松都很诧异,阿难子却连连挥手道:“去吧,去吧!”
    石明松迟疑了一下,转身而去,他才走出了一丈多远,阿难子突然又道:“小兄弟,且慢行一步!”
    只见他三指向前轻轻一点,石明松如受敌袭,双臂一振,拔起了七尺多高,身法姿势,既美且速,很是惊人。
    他在空中一个转身落了下来,阿难子呵呵笑道:“好了!我已经知道了!”
    石明松莫名其妙,沉声问道:“老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阿难子笑道:“你有一身极好的武功,绝不是没有师父的人,刚才你出来抢笔之时,我已略有所悟,现在出手一试,就更是明白了!”
    古浪这才恍悟,阿难子原是来试探人家的门户。
    石明松脸上有一层愤怒之色,以怀疑的口吻说道:“依老师父看来,晚辈是属于何门何派?”
    阿难子把那只小笔放入怀中,笑道:“如果我老眼不花,你师父当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
    石明松面色一变,说道:“是谁?”
    阿难子说道:“看你方才的起纵之术,应该是琴先生的传授才是!”
    阿难子此言一出,古浪及石明松均是一惊,石明松更是面色大变,怔怔地望着阿难子。
    阿难子笑道:“怎么样?老夫说得可对?”
    不料石明松满面怨愤,狠狠地咬着牙齿,说道:“我不认得什么琴先生!我更不是他的徒弟!”
    阿难子一笑说道:“好吧,算我猜错了好了!”
    石明松面上的神情,仍然充满了愤怒,好似他与琴先生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狠狠地一顿脚,人如飞鸿,极快地越上了那片山坡,一连几个起纵,消逝在林木之中。
    古浪问道:“老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阿难子说道:“我说的一点不错,此人正是琴先生最得意的弟子,我在十年以前,就听说琴先生收了一个神童,接受他的衣钵,今日一看果然不差!”
    他的话不禁引起了古浪很大的兴趣,又问道:“他为什么要否认是琴先生的徒弟?”
    阿难子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一点我也非常不解,刚才我提到琴先生的时候,他满面愤容,好似他们师徒间有什么仇恨。”
    他们谈论了一阵,阿难子说道:“琴先生的弟子已经来了,想必他本人也会来,我们的时间不多,赶快练功吧!”
    古浪连声答应着,心中却止不住疑忖道:“看样子,阿难子对琴先生也不敢轻视,难道琴先生能与他抗衡不成?”
    阿难子再次取出了小笔,说道:“这一次我动作更慢些,你要用心了!”
    古浪连忙又答应了一声,阿难子提高了声音说道:“我说过这一招之中,含了三式变化,第一式变化名为‘百鸟朝凤’!”
    他说着右掌向上一托,小笔盘旋而起,但是这一次起得极慢,好似有一股力量在支持着它一样。
    古浪全神贯注,由于这次速度较慢,他本就聪明,又经阿难子事先把招式告知,所以很容易便看了出来。
    那只小笔虽然笔头乱转,但是每转向一处,便向外伸吐一下,好似有人在操纵。
    古浪看得很清楚,这正是“百鸟朝凤”之式,心中好不骇然。
    突然,小笔猛然向前飞出,耳旁已听得阿难子大声喝道:“注意!第二式变化‘凤尾迎风’!”
    古浪连忙注意望去,只见那只小笔笔头已然不动,但是笔杆却是左右扫荡,乌光油油,乱人心神。
    紧接着又听阿难子喝道:“第三式‘银燕千啄’!”
    古浪便见那支小笔蓦然下沉,这一式变化与上一式恰恰相反,笔头却是一片乱闪,古浪耳旁听得一阵阵劲疾的破空之声。
    这时阿难子又喝道:“快把它接住!”
    古浪一时福至心灵,蓦然悟透,他右臂一伸,以“云拂手”的功夫,二指如电,向笔尾抓去。
    这一次果然奏了效,那支小笔被他稳稳地接在手中,丝毫不感到吃力。
    至此,古浪不禁大为感叹,忖道:“我真是福分不浅,遇上天下第一人了!”
    阿难子见他把小笔接到手中,显得很是高兴,笑道:“孺子可教!果然你已经领会到了,现在我再详细地给你讲解一下。”
    于是,二人就坐在树旁,阿难子把刚才的三式变化,详详细细地讲解给古浪听。
    古浪有些奇人传授,心中既紧张又兴奋,全神贯注,阿难子所说的要点,他很快地便都吸收了。
    阿难子见古浪已完全领悟,站起身来,说道:“好了,现在你自己练习吧!”
    在阿难子从旁指点之下,古浪开始练习这使天下群雄侧目的“春秋笔法”。
    至于这一代怪杰,为何如此匆忙地把“春秋笔法”倾囊传授,那就无人知道了。
    他们一直练习到天近黄昏,阿难子才收起了那支小笔,飘然而去。
    古浪自己又复习了一下,也就回房休息。
    不一会的工夫,哈门陀就回来了。
    他一回来之后,立时把古浪叫了出来,面色严肃地说道:“古浪,这些日来你的武功虽然很有进步,但是与我的要求还相差很远,现在时间不多,你要加倍努力才行!”
    古浪口中答应着,心里很是奇怪,忖道:“阿难子也说时间不多,难道为‘春秋笔’的大战,就要发生了么?”
    他才想到这里,哈门陀又接着说道:“你也许很奇怪,这几天表面上看来平静无事,事实上,很多讨厌的老家伙都已来到青海了!”
    古浪闻言不禁很紧张地“啊”了一声。
    哈门陀接着说道:“哼!他们虽然不露面,但是谁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古浪忍不住问道:“那个叫琴先生的人来了没有?”
    哈门陀双目一闪,两道白眉向上吊起,说道:“他……我想他是来了,就算没有来,也已在来此途中,因为我已看见了他的徒弟!”
    古浪心中一动,脱口问道:“是不是石明松?”
    哈门陀白眉一吊,说道:“你怎么知道?”
    古浪心中一惊,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接口道:“我以前在江湖上,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哈门陀点了点头,说道:“嗯,就是石明松,他是琴先生最得意的弟子,他既来了,琴先生必然也会来!”
    古浪心中纳闷,忖道:“看样子哈门陀先生也是颇有戒心,那琴先生果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古浪想着,不禁对琴先生兴起了莫大的好奇之心,又忖道:“我见不着琴先生,总可以先会会他的徒弟!”
    想到这里,他下定了决心,要与石明松一会。
    哈门陀又接着说道:“在‘哈拉湖’以东不远,有一处叫‘土丘’的地方,你可知道?”
    古浪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立时点头道:“我知道!”
    哈门陀点了点头,说道:“好的,你现在即刻出发,赶到土丘去,为我打探一下情形!”
    古浪奇道:“打探什么情形?”
    哈门陀面上现出一种异样的表情,略为迟疑,用急促的声音说道:“我知道石明松住处在那里,但不知琴先生是否也来了,我因为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所以只好让你代我去打探一下。”
    古浪正想看一看琴先生是何人物,同时石明松对他有一种吸引力,当下立即答应下来。
    门陀接着又说道:“琴先生若是来了,你一去就会被他发现,但是你不必害怕,好好地应付,必然无事!”
    古浪点点头,心中想道:“看样子哈门陀也怕那个琴先生……”
    一念未毕,哈门陀又道:“如果琴先生尚未来,你就设法由石明松口中打探一下!”
    古浪又点了点头,返身欲行,哈门陀又道:“三更时分,我们在‘哈拉湖’会合,你快去吧!”
    古浪离开了“达木寺”向“土丘”方面飞驰而去。

举报

第四章一代盟主
    古浪怀着一颗充满了惊疑和好奇的心,离开了“达木寺”,转眼间,就绕过了哈拉湖。
    一直到现在,古浪仍然在疑惑不安之中,这两天来,由于阿难子及哈门陀都在加紧授技,使他意识到,不久便将有重大的事故发生。
    由“哈拉湖”至“土丘”不过只有几里之途,该处只有一片土墟,并无房舍,古浪心中忖道:“奇怪!石明松怎么会住在那里?”
    他一路上施展轻身功夫,快似飘风一般。
    今夜没有月亮,却有满天的星星。
    古浪犹如鬼魅般,在黑夜之中,御风而行,所过之处,草木不惊。
    不大会的工夫,古浪已经来到了“土丘”,这只是一座小小的土坡,方圆不过两三里,没有一棵树木。
    古浪打量了一下地形,忖道:“这里怎么会有人住?”
    他正在犹豫,不知由何处找起,突然,一阵清越的笛音,随着夜风,远远地传了过来。
    听到这一曲笛音,古浪如同触了急电一般,脑中立时浮现出那无头石人的影子!
    “啊!琴先生果然来了!”
    古浪心中想着,精神为之一振,立时贯注全神,注意听去。
    但是那笛音却消失了,一阵阵清凉的夜风,使人有一种梦幻的感觉。
    方才的笛音清清楚楚,古浪绝不会听错,他回想是由北面飘来,于是他提足了气,一阵急行,已绕过这座小土丘,转到了北面。
    出乎他意料之外,在土丘的半腰,一片洼地之中,居然搭着一小间茅屋,圆形的小窗户之中,透出了一片昏黄的灯光。
    古浪不禁看得呆了,如果是江湖上的人,在此搭室而居,实在是件颇为怪异的事。
    他注意地打量,由那圆形的小窗之中,并没有看见一个人影,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心中不禁颇为怀疑,忖道:“莫非室中无人不成?”
    但是刚才明明有笛声,所以古浪仍不敢贸然进入。
    他在夜风之中静立了一会,突然,一曲极为高昂尖锐的笛音,破空响起。
    由于古浪这时立处甚近,猛然之间,不禁吓了一大跳,忖道:“这是什么曲调,为何如此怪异?”
    那笛音起音极高,听来极为刺耳,所吹曲调又极度的凄厉,令人不寒而栗!
    古浪又在心中忖道:“这吹笛之人,到底有何悲惨的遭遇,因何吹出这等伤心绝望的曲子来?”
    古浪才想到这里,那笛音又突然中断,恢复了刚才的宁静,可是古浪的心情,已经大大地受了激动,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在夜风之中,他足足地站了一盏茶的时间,那笛音也未再吹起,小茅屋也是一片死寂,好像根本就没有人一样。
    古浪的心情完全平静之后,这才想到自己此来的任务,不禁一惊,忖道:“我是来探底的,何以在此发起呆来!”
    想到这里,他壮起了胆子,提起了全身之气,慢慢地向那小窗走去。
    他很快地接近了那个小窗户,由小圆窗中向内望去。
    一望之下,不禁大为惊异,室中的景象,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室中一盏昏灯,一个年轻人,坐在一隅,正是石明松。
    他坐在地上,双腿半曲,把头埋在了两腿之间,右手反抱着自己的头,左手拖地,手中拿着一支乌黑色的竹笛。
    看他这情形,像是一个牢囚,又像是一个伤心极度的人,凄清之情,令人黯然。
    古浪心中好不奇怪,忖道:“如此看来,他必定有一段极伤心的身世,我又何尝不是?可是我并没有像他这样呀!”
    石明松一直匍匐在那里,雄壮的肩膀,不时地耸动一下,好似在哭泣。
    俗云“惺惺相惜”,古浪莫名地对他产生了一股同情之心,鼻头酸酸的,几乎落下泪来。
    他用着低沉的声音说道:“明松兄,因何在此独守孤灯?”
    石明松蓦然一惊,霍然站起,昏黄的灯光,照着他冷涩的面孔,一双明星似的眼睛,注视着古浪。
    他面上浮现着一种令人难解的笑容,说道:“哼!你好俊的功夫,我一些也没有发觉!”
    古浪微微一笑,说道:“并非我轻功好,乃是你沉思入梦了!”
    石明松点了点头,说道:“也许是吧!你来此作什么?”
    古浪见他神情冷漠,有使人难以亲近之感,当下微微一笑,说道:“明松兄,你可容我入室一谈?”
    石明松略为沉吟,说道:“你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古浪立时离开圆窗,转到正门前。
    这间小茅屋并无门扉,只挂了一块布帘,古浪掀帘而入。
    屋内只不过丈余见方,除了几件细竹编成的桌椅之外,只有一张木板搭成的床,别无他物。
    古浪入屋之后,石明松摆了摆手,说道:“请坐!”
    他的神情,依然是冷冰冰的,目光也显得很死寂,好似有着极深的心事,而无法开脱。
    古浪坐到一张椅子上,石明松却走到桌边坐下,说道:“古兄,有什么事情直说无妨。”
    古浪一时之间,反倒说不出话来,石明松闪亮的目光,一直注视在古浪睑上,使得古浪感到微微的不安。
    石明松又说道:“怎么,古兄此来只是为了欣赏夜色的么?”
    这时古浪已经想好了要说的话,微微一笑,说道:“今晨一晤,未暇畅谈。小弟一人久居古庙,实感无聊,所以乘夜来访。”
    石明松露出一丝微笑,说道:“你如何知道我住在此地?”
    古浪一怔,随即道:“我只是随便找找,想不到果然碰到了。”
    石明松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古浪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勉强,于是道:“石兄在此居住多久了?”
    石明松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三天以前来到此地。”
    他说话之时,一双明亮的眼睛,始终注视在古浪的脸上,古浪感觉很不自在,一时再想不出什么话来。
    沉默了一阵,始又道:“如果我猜测得不错,石兄你来青海,大概是为的春秋笔吧!”
    石明松嘴角带起一丝浅笑,说道:“不错!目下不少的江湖人,都是为了‘春秋笔’来到青海,你大概也不会例外吧?”
    古浪一笑说道:“不错,我也是为了春秋笔而来。”
    石明松冷冷说道:“那我们是一样了?”
    古浪点头而笑,然后说道:“恕我多问,刚才你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石明松面色二变,雪白的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半晌才说道:“那叫‘恨天曲’!”
    他语气冰冷,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双目斜挑,星目含威,充满了一股怨气。
    古浪心中一凛,轻轻地重复道:“恨天曲?恨天曲……石兄,你可否再吹上一遍,让小弟一饱耳福。”
    古浪的要求,颇出石明松意料之外,明亮的大眼睛闪了闪,沉沉说道:“恨天之曲,无非是一腔悲愤,有何好听?”
    古浪含笑说道:“恨天怨地,并非阁下一人,石兄若真是伤心人,我们不妨同声一哭!”
    古浪的话,使石明松颇为惊讶,他痴痴地望了望古浪,然后取过那支竹笛,凑在口边,开始奏起来。
    这一次,他吹的声音极低。
    古浪若不是看见他一笛在手,真怀疑声音是由地底发出来的。
    但闻一缕笛声,低回旋转,呜呜咽咽。
    古浪闭上了眼睛,只觉这一曲笛音,与方才所闻者大不相同。
    方才所闻者音韵刚强,如今却是低沉婉转,令人为之鼻酸。
    曲调渐渐地高起来,断断续续,犹如怨妇夜泣,又如巴峡猿啼,凄凄惨惨,撼人心弦。
    古浪沉入笛音之中,回忆起自己悲惨的身世,一时悲从中来,虽然一再地强持,仍然止不住泪水长流,不可自禁!
    须臾,曲音又改,由悲转愤,音韵锵锵,宛如敌寇入侵,杀家掳人,妻号儿啼,惨绝人寰。
    古浪心情激动,若不是强力支持着,早已大放悲声了。
    音调越来越高,恢复了刚才的怨恨之情,古浪沉迷在笛音之中,又情不自禁地兴起满腔悲愤。
    他仿佛感觉到,整个的世界,都亏欠了他,每一个人,都欺凌过他,一腔热血,如潮沸腾,想要把每一个人都杀死!
    突然,笛音戛然而止,大地恢复了静默。
    古浪泪湿衣襟,悲不自胜,久久不能恢复过来。
    良久,石明松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唉,如此看来,古兄,你也是伤心人啊!”
    古浪这才惊觉过来,睁开了眼睛,见石明松坐左床侧,手持竹笛,面上挂着一丝浅笑,似乎一些也没有感怀身世。
    古浪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用衣袖拭去泪痕,尴尬地说道:“石兄吹得好笛,小弟衷心佩服!”
    石明松摇了摇头,不发一言,令人难测他的心意。
    古浪问道:“石兄,你这吹笛之技,可是琴先生传授的么?”
    不料石明松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喝道:“我不认识什么琴先生!难道你以为,天下之人,只有琴先生能吹笛不成?”
    古浪不禁吃了一惊,忖道:“怎么一提起琴先生,他就如此暴怒?”
    这时石明松的表情非常怕人,只见他剑眉飞挑,一双星目闪闪发光,好似古浪提及之人,是他的生仇死敌一般。
    古浪见状说道:“不是琴先生所传就罢,石兄何必如此愤怒?”
    石明松的怒气,仍然未能平息,他咆哮着说道:“以后你在我面前少提琴先生!”
    古浪不禁有些不悦,说道:“石兄,你年纪轻轻,为人却是如此怪异,真使小弟不解!”
    古浪话才说完,突听屋外一个苍老的声音接口道:“孩子!这多年了,你那怨愤之气,还未消灭么?”
    古浪及石明松闻声同时一惊,二人不约而向地双双一晃身子,由小门之中抢出屋外。
    静静的黑夜之中,并没有一个人影,古浪提高了声音,说道:“什么人?”
    未见有人回答,古浪正要再次喝问,石明松突然低声说道:“不必问了,此人我认识!”
    古浪心中甚是诧异,石明松又道:“就在前面大树之上,难道你看不见么?”
    古浪连忙举目望去,只见五丈以外,有一株半枯的大树,这是这座土丘上,惟一的一棵树。
    在树杆之上,坐着一个白衣老人,由于光线太暗,只看见他一头白发,面貌却是一些也看不清楚。
    古浪大为惊讶,注目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老人没有立即答话,向古浪挥了挥手,古浪只觉一股莫大的劲风,扑面而至,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向旁闪开。
    老人以不耐烦的声音说道:“没有你的事!我是来找我儿子的!”
    古浪惊诧万分,望着石明松,忖道:“原来他有父亲,为何还要如此感伤身世呢?”
    只听石明松说道:“老先生,你恐怕认错了,我乃是无父之人!”
    那老人发出一声长笑,说道:“孩子,人生天地之间,焉能没有父母……”
    话未说完,石明松已然怒喝道:“老先生,你我素不相识,若再戏言,恕我要无礼了!”
    古浪在一旁看着,心中好生不解,忖道:“这是怎么回事?世上岂有强认儿子之理?”
    老人听了石明松的话,沉默了一下,最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千里迢迢跟你到此,一路上诸般照料,难道你的心是铁石铸成的不成?”
    石明松的脸,依然不带一丝感情,他冷冷地说道:“你不必多说了,多说也是枉费口舌!”
    老人的身子,在树枝上动了一下,说道:“你……你以为我不忍向你下手?”
    石明松一言不发,倒背着手,目光射向远方,对老人所说的话,好似没有听见一样。
    古浪很想问他两句,见状也问不出口来,不料那老人突然对他说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古浪仰起了头,说道:“我叫古浪,你是什么人?”
    老人把古浪的名字,低声地念了一遍,说道:“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名字做什么?”
    古浪心想:“怎么这些老人,都是这般古怪?”
    老人接着又说道:“古浪,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在此多有不便,还是赶快离开吧!”
    古浪甚是不悦,说道:“我才来不久,还有些话要与石兄交谈,你凭何赶我走?”
    老人大怒,提高了嗓子叱道:“快走!不要惹我生气!”
    古浪也是烈性之人,闻言不禁更气,说道:“你们若是父子,他为何不认识你?”
    老人听了这话,立时暴怒起来,叱道:“大胆的小子!如果你再不离开,我可要教你吃些苦头了!”
    古浪不禁大怒,正要反驳,石明松突然压低了声音,向他说道:“古兄,你我萍水相逢,犯不上为我得罪他,还是离开此地吧!”
    古浪摇摇头,说道:“不成!现在已经成了我的事了!”
    石明松还未说话,树枝上的老人,已经叱道:“好狂野的小辈!你真要惹我发怒么?”
    石明松面上有了焦急之色,低声道:“不必与他争,快走吧……”
    古浪大声说道:“我从未见过这等无理之人,有什么本事,尽管让他使出来好了!”
    古浪话出如风,石明松想拦也拦不及,不禁皱着眉头,说道:“这是你惹出来的事,我可帮不了忙!”
    古浪心中很是愤怒,说道:“自然不关你的事,你进房去好了!”
    话才说完,老人在树上一声喝叱,说道:“松儿少与他噜苏!”
    说着,霍然站了起来!
    他偌大的身子,站在小树枝之上,夜风吹动着他白色的衣袍,发出了忽噜噜的声响。
    他的上半身,整个地隐在枝叶丛中,看来很是恐怖。
    古浪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由他的身手看来,想必是一个厉害无比的人物。
    这时的空气突然紧张起来,石明松退至一旁,一双明亮的眼睛,不时地望望老人,又望望古浪,好似在为古浪担心。
    古浪双目注视着老人的一举一动,防备他的突然出击。
    那老人由于头脸隐在枝叶丛中,所以看不清是何表情。
    这情形维持了约有半盏茶的时间,那老人始终是一动不动,但是石明松的表情却越来越紧张,古浪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突然,一声长啸发自头顶,古浪便听石明松急道;“古兄留意!”
    古浪抬头望时,老人有如巨鹤凌空一般,疾如闪电,由树干上向自己扑来。
    只看他这来势,古浪就吓了一大跳,还未端详,老人已然来到当头,两只巨掌,直向他头顶按下!
    古浪不禁大惊,一时之间,竞不知如何化解。
    老人的一双巨灵怪掌,离他的头顶尚有半尺之遥,一股惊人的劲力,已经涌逼而至。
    石明松在一旁大叫道:“快向左遁!”
    但是古浪已经来不及照着他的话去做了,百忙之中,想起自己在湖畔所习的功夫。
    于是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身子猛然向下一沉,矮下了半尺。
    他并未向左闪避,身子一个圆转,竟然闪向了右边,右边掌力最厚,但是由于古浪身法很快,所以丝毫未曾受伤。
    古浪躲过了这一招,石明松大感意外,轻轻地啊了一声。
    那老人也很惊讶,身子一旋,落下地面,口中“咦”了一声,说道:“孩子,你的武功是何人传授的?”
    “我没有师父!”
    老人发出一声怪笑,说道:“你们二人,一个自称无父,一个自称无师,都是自欺欺人!”
    这时古浪才看清了老人的面貌,一张长长的脸,双目如铃,鼻子极塌,却有着一张大嘴,雪白的牙齿在星光下闪闪发光。
    他的相貌很是凶狠,不见一丝祥和之气,古浪心中暗惊,忖道:“以他这等相貌,要说是石明松的父亲,也确实令人难信。”
    古浪想到这里,那老人又说道:“你如果说出了师门来历,我或能放你一命,小子!
    你可别糊涂了!”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我一身武艺,均是无师自通,你若不信,我也无可奈何!”
    那老人听了,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立时又睁大了许多,令人感到一股寒意。
    他用经过压抑的声音说道:“我是看你出手,有故人之风,故才想问明一下,你若再执迷不悟,少时就要后悔了!”
    古浪向石明松望了一眼,见石明松一再在向自己使眼色,好似在劝自己依从似的。
    老人又接口道:“你若真是故人之后,我或许还可给你一点好处,现在快告诉我,你师父是何人?”
    古浪一笑,说道:“定要我说出师父也可,但你得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物?”
    那老人的两道白眉,本来已经放下来了,闻言不禁又吊起老高,叱道:“好个狡猾的小子!”
    他一言甫出,巨灵般的手掌,再次拍出,排山倒海般的劲力,立时向古浪当胸涌到。
    古浪哪敢硬接,身子一拧,向右方闪出一丈多远,躲过了这招。
    但当他身子才站定时,老人居然又到了身前,冷笑着对他说道:“看你能逃我几招?”
    语毕,二指如电点向古浪的“眉心穴”,手法快得出奇。
    古浪心中大惊,因为这是他生平仅遇最厉害的点穴法。
    二指离他还有老远,已然强风压顶。
    古浪被逼得只有后退,但是老人何等神速,一步跨上,五指箕张,又抓古浪前胸,这一招更有龙虎之威,古浪几乎被他那颗大白头吓昏了!
    这时石明松也吓呆了,大叫道:“你还不快躲?”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古浪上身猛然向后一仰,足下不动,整个的身子已经倒了下去,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却突又好似流星锤似的,贴地直射,飞出一丈以外。
    这一招可谓神妙快速,出人意外,老人面上霍然变色,说道:“啊!又是一招故人之技!孩子,告诉我,你师父到底是谁?”
    原来刚才古浪施展的,正是他日夕苦练的“石影之技”,危急之下,自然而然地应用出来。
    石明松显然也被古浪的身手所震惊,他睁大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又惊又奇地望着古浪,一瞬不瞬。
    老人见古浪不答,沉声喝道:“我问你话,你没有听见么?”
    古浪心中一动,答道:“好!既然你一定要问,我就告诉你!我师父就是大名鼎鼎的琴先生!”
    老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发出一阵狂笑,说道:“哈……就你刚才那两招看来,倒确有些像是琴先生的弟子,不过我还要试你一试!”
    古浪知道,对方再次动手,比起方才,必然更要厉害得多。
    他加强戒心,全神注意着老人的一举一动。
    老人说完了那句话,双目如明灯一般,注视着古浪,好似在等他说出实话似的。
    古浪仍是一言不发,注视着老人,心中暗思应付之策。
    老人等了一阵,见古浪仍没有实说之意,两道白色的眉毛又渐渐向上耸起,眸子里也闪出了一点凶光。
    最后,冷冷地说道:“好小子,我定要你说出实话来!”
    话声一落,身如狂风一般,疾扑面前。
    这一次他的身法更快,一双巨掌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古浪头顶压下!
    威势之猛,真个是惊天动地,仿佛山河倒倾,日月为之昏暗!
    古浪如果不是身受,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么浑厚的掌力,一时惊吓得不知所措。
    在老人的预料之中,古浪是绝对难逃这一击的,但是古浪自幼习武,天赋异禀,应急才能,每出一般想象之外。
    只见他身上猛然一个旋转,足下“八风步”,竟转到老人背侧。
    接着,一舒猿臂,二指如电,反而点向老人的“志堂穴”!
    这一来,老人更是又惊又怒,他暴喝道:“你居然敢还手!”
    一语才毕,古浪的二指,已经点在他的背上!
    古浪正要加点劲力,突觉老人穴道之中,一股极强的力量反弹出来,心中不禁大吃一惊。
    他连忙收掌侧步,已然不及,腰眼一麻,再也支持不住,扑地栽倒。
    古浪倒地之后,便听老人一声冷笑道:“小子!这番要让你多吃些苦头!”
    说罢,二指一并,便向古浪胁下点到!
    古浪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看老人二指如电,点了下来,只有闭目暗叹:“唉!
    想不到……”
    不料他一念未毕,突然一股急风来自后方,同时响起一声喝叱道:“老头儿,你好大的胆子!”
    紧接着,古浪但觉全身一麻,人便昏死过去。
    天色将明之时,古浪悠悠醒了过来,发觉自己睡在禅房之中。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胸间微微有些酸痛。
    窗外淅淅沥沥落着细雨,寒风一阵阵地透窗而入。
    古浪闭上了眼睛,默思了一阵,才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他心中很是诧异,忖道;“是谁把我救回来了?那个怪老人究竟是什么人物?”
    正在疑思之际,哈门陀推门进入,他身上尽被细雨淋湿,进房之后,随手取过一块白布,擦拭着身上的水渍。
    他一面擦身,一面说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和他动手!”
    古浪乘机说道:“他到底是谁呀?”
    哈门陀哼了一声,显得很气恼地说道:“闹了半天,你连他是谁还不知道?他就是琴先生!”
    古浪不禁蓦然一惊,由床上翻身坐起,说道:“什么,他就是琴先生?”
    哈门陀坐到椅子上,说道:“我骗你做什么?”
    古浪心中感到很是失望,他原以来,琴先生必定是个文雅的书生,没有想到竟是这样一个怪人!
    这时哈门陀又道:“我办完事之后,见你还没有回来,便赶了去,幸亏我有此一行,不然你就没命了!”
    古浪甚是气愤,说道:“琴先生既是江湖上知名之士,难道他就这么随便乱杀人不成?”
    哈门陀哼了一声说道:“这年头谁还讲这些?你快起来,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古浪匆匆下床,随着哈门陀来到了前殿。
    他们分别坐下,哈门陀正色地说道:“现在时间非常紧急,各路人物都已赶到了‘哈拉湖’,为春秋笔而起的一场大战很快便将暴发了!”
    接着又说道:“据我所知,阿难子也该到哈拉湖了!”
    古浪一惊,脱口道:“啊!你可曾见到他?”
    哈门陀脸上挂上一丝仇意的笑容,说道:“哼!我不必见到他,他今日不来明日必来,这一次,春秋笔的主人,势必要易人了!”
    古浪强自镇定着,说道:“江湖上这么多人,都是来抢春秋笔的吗?”
    哈门陀接口道:“你来此练武功,不也是为的‘春秋笔’?他们又何能例外。”
    他说着,霍然站起,来回地踱着步子,情绪显得很是不稳。
    古浪见这情形,知道他有重要的话要说,耐着性子等听下文。
    哈门陀踱了一阵步子,接着说道:“我现在告诉你一个事实,无论来了什么厉害人物,那支春秋笔都必将为我所得!”
    古浪闻言又是一惊,哈门陀又继续说道:“我告诉你,阿难子是我的师弟,我们二人的武艺是一师所传!”
    古浪虽然已经知道,但也装出惊讶的样子,说道:“啊?原来他是你的师弟!”
    哈门陀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接道:“多年前,我因犯了师门之戒,被先师惩罪,十五年中,不准与人动武较技,所以‘春秋笔’才落到他的手中!”
    古浪惊道:“十五年……现在过了几年了?”
    哈门陀目光望着檐前雨丝,说道:“十三年了!这十三年来,我受尽了欺凌,从不反击,因为我紧守着先师的遗训……”
    古浪听到这里,忖道:“如此看来,他倒是个颇有信守之人。”
    哈门陀接着又道:“所以上一次‘达木寺’之战,我没有参加,这一次我本来也不想参与,因为距我戒期届满之日,已不过只有两年时间,我不愿为了春秋笔,而毁了我十三年的苦守!”
    古浪问道:“那么你现在怎么到‘达木寺’来了?”
    哈门陀目光一闪,说道:“我正要告诉你……因为我有一件未了之事,十三年来,无时不牵挂在心,现在事情有了变化,我已经没有办法再等两年了!”
    古浪睁大了一双俊目,问道:“那么你是要毁戒了?”
    哈门陀踱到门口,望着灰蒙蒙的天,摇了摇头,说道:“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不毁戒的!想不到我初来‘达木寺’的时候,就遇见了你!”
    古浪听到最后一句不禁精神一振,因为哈门陀即将说出传他武艺的原因和目的了。
    哈门陀回过头来,一双闪电般的目光,盯在古浪身上,半晌才说道:“我一生未曾收徒,所以在此紧要关头,找不着为我效力之人,那天我一见到你,便知道你必也是为‘春秋笔’而来,所以临时想到了办法,传你绝技,由你动手,事成之后,‘春秋笔’借我一用,然后永远归你!”
    古浪这才明白,原来哈门陀打的这个主意。
    哈门陀见古浪没有什么反应,又接着说道:“可惜时间不够,我无法把你造就出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动手之时,我在暗中助你,不过这样做仍是很困难的……”
    他说到这里,皱了一下眉头,思索了一下,又道:“因为这次所来的人虽然不多,但无一不是拔尖的厉害人物,尤其是琴先生,如果我自己能动手,自然没有问题,但是借你之手的话,就大不相同了!”
    古浪心想:“若是没有你,我也要为春秋笔拚死呀!”
    想着,脱口说道:“我不怕困难!”
    哈门陀严肃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会尽力的!届时他们一发现我出现,必定大为吃惊,每一个人都会紧紧地看着我,那时将是你的机会,不过……你得了春秋笔之后,若是不念我相助之情,另生二心的话,那你就……”
    古浪装出气愤的样子,说道:“你把我看低了!”
    哈门陀道:“但愿如此!现在惟一令我头痛的,就是我师弟阿难子了!”
    提到了阿难子,古浪心中一动,问道:“阿难子怎么样?”
    哈门陀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若说阿难子,对我倒是很好,他的一身武功,还在琴先生之上,自从得了‘春秋笔’之后,比我也还要高上许多……”
    古浪听到这里,不禁又惊又喜,但对哈门陀也增加了不少戒心,忖道:“如此看来,哈门陀的武功仅次于阿难子,而在琴先生之上了!”
    哈门陀又道:“我与他同门学艺,自幼一起长大,虽然性情不投,他对我倒是很敬重的,十三年来,恪于师命不相往来,但我亦不便为‘春秋笔’……”
    他说着,似乎发觉自己说得太多,突然停了下来。
    但是古浪原是聪明绝顶之人,已然悟知了哈门陀的意思,是想借自己之手,把阿难子害死。
    他暗中这样想,表面一些也没有露出,仍聚精会神地听哈门陀继续讲下去。
    哈门陀说道:“好了,大致的情形你已知道,往后一切看我指示行事,昨日你已与琴先生交过手,应该知道厉害,此外况红居等人,也无一不是江湖上极厉害的人物,弄不好便要把性命送掉,万万不可大意!”
    古浪口中连声答应着,心里却盼望哈门陀赶快离开,好与阿难子会面,听取对策。
    但是哈门陀今日却不外出,命古浪练习所传功夫,并特别不厌其烦地详细讲解。
    古浪着急也没有办法,只得耐下心来。
    一直到了正午,哈门陀才叫他停止,说道:“休息休息,吃完午饭再来!”
    一上午的时间,古浪不但复习了“石影之技”,同时也把哈门陀所传功夫,练到得心应手,心中很是高兴。
    但是他一直惦念着与阿难子见面,有哈门陀在此,阿难子是不会出现的。
    古浪正要除去湿衣再行进食,哈门陀说道:“做什么?换了干衣服,少时还不是淋湿?不要换了,快吃饭吧!”
    说着取出干粮,古浪无奈,只好穿着一身湿衣,坐下啃食干粮。
    哈门陀才咬了两口,突然停了下来,说道:“有人来了!你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说完,身子一晃,已经出了门,其快如矢,这是古浪与他相识以来,第一次见他显示武功。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哈门陀还没有回来,古浪心中甚是诧异,忖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琴先生寻来了不成?”
    正自猜测,哈门陀却忽在门口露面,说道:“古浪!我有事,下午你自己练习吧!”
    古浪不知何事,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哈门陀摆了摆手,说道:“不必等我!早则二更,迟则天明!”
    最后一句话未落,人已去得无影无踪。
    古浪赶到门前,细雨之中,不见一个人影,寒风阵阵,带着雨丝,把门内地上都淋湿了。
    他连忙关上了门,脱去湿衣,换上一套黑色的劲装,越发显得精神奕奕,一表人才。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推开,闪进一人。
    古浪定睛一看,连忙施礼道:“老前辈!我正在等你!”
    进来之人,正是阿难子,他身上一件葛黄色的长衫,足下一双半旧的草鞋,雨中而来,竟未沾一丝水渍。
    阿难子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多礼,事情已经很紧急,我不得不改变计划了!”
    古浪先已听哈门陀如此说过,这时阿难子也如此说,足见事情确是很紧急了。
    阿难子坐在床沿,双手套在袖简内,说道:“哈门陀大概已经告诉了你,他的话倒是不假!这一次到‘达木寺’来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江湖上极厉害的人物!”
    古浪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已经会过琴先生和况红居了。”
    阿难子嗯了一声,说道:“从明天开始,他们都会到‘达木寺’来,后天早上,我就要公开露面了!”
    古浪闻言问道:“你为什么要公开露面呢?”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这是‘春秋笔’主人定的规矩,总之,他们此来,为的是夺取春秋笔,而又深知我不很易与,所以必然会生出一些新奇的花样来!”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我本来有一套完整的计划,现在由于时间,已无法进行,因此只有提前在今天就把‘春秋笔’传给你,以后你就是‘春秋笔’的主人了!”
    古浪乍闻此言,不禁吓得呆了,两目圆瞪,望着阿难子,说不出一个字来。
    阿难子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说道:“你未来的任务是极艰巨的,不知你有这个勇气没有?”
    古浪这时已清醒了,躬身道:“晚辈誓必竭尽所能,维护此笔的威誉!”
    阿难子脸上浮起一层安慰的笑容,说道:“我知道我不会看错的……”
    他说着,由袍袖之中,取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小盒子,上面刻有三个绿色小篆——
    “春秋笔”!
    似乎有一股极大的力量,震撼着古浪的心灵,他双目都发了直,一颗心几乎跳出口腔来。
    阿难子慢慢地把小盒子打开,那支震惊天下,被武林人目为第一至宝的春秋笔出现了!
    那是一个六寸多长的金色小笔,通体发亮,晶莹光滑,照人毫发。
    笔头是白色的狼毫,整整齐齐,平贴成锥形,在根部有着血红色的一圈浅纹。
    阿难子双手把它拿起,端放在书桌上,然后双膝一屈,跪倒在地,古浪立时也跟着跪了下去。
    阿难子跪下之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春秋笔第四代主人,敬告历代笔主,春秋笔已届转手之时,谨将传予第五代弟子古浪!”
    他声音极低,但是字字清晰,含有无比的威力。
    古浪只觉全身热血沸腾,紧张到了极点,他这时的情绪过于复杂,但是“兴奋”占了极大的成分。
    阿难子说完便站起身来,说道:“古浪,现在听我传训!”
    古浪已经稍微冷静下来,毕恭毕敬地答应了一声,阿难子道:“春秋笔原是分辨善恶之笔,执笔之人,若是本身为恶,必遭天谴!现在我宣读门规,你仔细听着!”
    说完,便把门规一条条地宣读出来。
    门规内容包括极广,凡是稍涉罪恶之事,一概禁绝,足有数十条之多。
    等到阿难子宣读完毕,古浪发下誓言,这才站了起来。
    阿难子收起了“春秋笔”,并未交给古浪,说道:“门规你都清楚了,我另外还抄写了一份留给你,现在且再听我交代几件要紧的事!”
    古浪躬身答道:“弟子恭聆谕示!”
    阿难子用深沉的声音说道:“第一件事,你掌笔二十年后,必定要寻一品技双绝之人,把笔传给他,你应记好日子,二十年后一定要传下去!”
    古浪点头道:“弟子知道!”
    阿难子又道:“另外一件事也是目前最重要的,这是我的过错,因为我寻到你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春秋笔法’你一招不会,只学了发笔接笔之法。”
    古浪睁大了眼睛,说道:“那么现在怎么办呢?”
    阿难子道:“春秋笔的始祖创下规例,永远不许将笔法画制成图谱,所以我也无法留下图谱让你慢慢参研,而如今江湖之上,全晓这‘春秋笔法’的只有两人。”
    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其中一人自然是我,另一人是上一代笔主之妻,名叫桑九娘。”
    古浪并未听过“桑九娘”其名,问道:“这桑九娘还在么?”
    阿难子点头道:“她还健在,所以你的‘春秋笔法’,只有请她代传,我已留有书信,以后你持函去寻她!”
    古浪奇道:“可是……以后你老人家不能传我么?”
    阿难子一笑道:“达木寺这一会,便是我飞登极乐之时了!”
    古浪不禁大惊失色,急问道:“师父!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难子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你不必着急,坐下来待我慢慢地告诉你。”
    古浪满怀疑惑地坐了下来,无限焦急地望着阿难子,关怀之情,溢于眉宇。
    阿难子笑了笑,说道:“我们虽然相识不久,难得你有这等真挚之心,我在临去之前,能收你为徒确是快事!”
    古浪听他这种口气,好似临终之人说话,不禁着急地说道:“师父!我决定尽全力来保护你!”
    阿难子淡淡一笑,说道:“你以为凭哈门陀、琴先生、况红居等人,就能把我置于死地么?”
    古浪怔怔地望着他,不知如何回答。
    阿难子笑着又道:“非也!凭他们几人,就是联起手来,也不能伤我分毫!”
    古浪又不禁大为惊讶,暗忖:“这几个人没有一个不是威震天下、技压群雄之辈,难道他老人家真有托天之能么?”
    这时阿难子又接口道:“你大概也知道,练武之人,到了最高的境界,便可白日飞升……”
    古浪听到这里,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也曾听说过这类传说,但一直认为不可能,想不到居然真有此事。
    阿难子说道:“这并不是无稽之谈,我尘事交待完毕,五日之后,便要飞升了!”
    古浪望着这个仙风道骨的人,不禁有几分相信。
    阿难子接口道:“所以我很遗憾,不能亲传春秋笔法,不过桑九娘见了我的手谕,一定会传授给你,当然她会很刁难,可是我相信你一定能克服的。”
    古浪见要阿难子亲传武艺,已是不可能之事,只得说道:“师父放心,弟子半年之内,一定要学会‘春秋笔法’。”
    阿难子摇头道:“以你根基,半年之内学成春秋笔法并非难事,但是要桑九娘传你,却不是容易之事,我给你一年半的时间,一年半内若是再学不到,那算是我把你看错了!”
    古浪听阿难子如此说,知道去寻桑九娘必定困难重重,但是他有着坚定的信心,且不愿有负阿难子所望,于是说道:“师父放心!弟子就是性命不要,也要学会‘春秋笔’法!”
    阿难子笑道:“你有此志甚好!明天起,我就不再来找你了。”
    古浪一惊,问道:“为什么?师父你……”
    阿难子道:“我还有很多要紧的事情要赶着去办,再者,我把‘春秋笔’传给你之事,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古浪点点头,想到未来的艰苦任务,不禁暗暗自己勉励着自己。
    阿难子站了起来,又道:“以后见了我,不可露出一点相识的痕迹,哈门陀聪明绝顶,让他怀疑到我与你相识就不好办了!”
    古浪连声答应,阿难子又道:“我飞升之时,你亦不可露出悲伤之情,我的尸体留下,你亦不可理会,那一群老怪物,愤恨之余,也许会毁我的躯体,你也千万不可阻拦。”
    古浪口中答应着,心中却是非常难过。
    这时阿难子由怀中取出了那只装着“春秋笔”的金盒,又把三个折叠得甚好的小封套,一并放在金盒之中,说道:“这三只封套,一封装的是历代笔主传下的门规,另一封装的是我留给你的遗言,很多细节都写下了,等我飞升之后,你再拆阅。”
    这时雨点加大,天色阴沉,古浪的心中,有一股莫名的伤感。
    阿难子又道:“另外一封信是给桑九娘的,我已写下了地点,这边事情一完,你就立时赶去,知道么?”
    古浪低头答应,心中却无法开脱那股悲伤之情,显得很是黯然。
    阿难子看在眼中,作色道:“江湖男儿,怎可作此女儿态?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是飞升,不同一般死亡,你再如此,为师就要不高兴了!”
    古浪凛然一惊,说道:“弟子只是觉得师恩如山,竟无法报答,所以感到难过。”
    阿难子正色道:“只要你行侠江湖,不辱我‘春秋’门规,岂不胜于报答千百倍?”
    古浪连忙收起戚容,连声称是。
    室内沉默下来,房外雨声沥沥,阿难子似在思索什么,古浪则静静地坐着,有些呆痴。这事实在发生得太突然、太惊人了!
    少顷,阿难子打破沉寂,说道:“我不放心的只是一个人……”
    古浪问道:“师父不放心谁?”
    阿难子目光透向窗外,说道:“我担心石明松那孩子可能会对你不利!”
    古浪大奇,说道:“他武功未必比弟子高,师父何必担心?”
    阿难子摇头道:“我并不是担心他加害你,而是那天我太大意,在传你笔法时被他撞见,一旦他知道我就是阿难子之后,必然会联想到我们的关系,他若是向你纠缠,岂不被其他人看出破绽?”
    古浪也觉有理,说道:“那么弟子该怎么办?”
    阿难子思索了一下,道:“我看那孩子也是绝顶聪明,只可惜我没时间查访他的为人,不然倒可点化他几句……”
    古浪接口道:“若是他跟着我,琴先生必然也会跟着我,他们不是师徒么?”
    阿难子摇头道:“他们名为父子,其实不是……他人的私事,我也不必告诉你。现在我们只有弄点玄虚,等众人来齐后,你可在他面前故意对我表现些仇恨态度……”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道:“能够骗过他最好,否则你要多加小心,他是聪明人,心里有什么事,不会露出痕迹来的。”
    说完,把那只小金盒递给古浪。
    古浪双手接过,小心地藏在怀内,外面丝毫看不出来。
    阿难子说道:“最后要告诉你的,哈门陀传的武功,不可荒废,日后必有大用,他对你有传技之德,不论他将来如何,绝不可伤害他!”
    古浪称是,阿难子看了看天色,说道:“我要走了,哈门陀被我骗了出去,一时不会回来,你可以休息休息,记着我的话,好自为之。我去了!”
    古浪连忙叫道:“师父……”
    两字喊出,阿难子已不见影踪!
    古浪走到门前,遥望雨地之中,回想这些日子的事,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样。
    这个传奇的人物,极快地闯进他的生命中,留下了一件至宝、一片挚情,和一个沉重的担子,然后又像风一般地消逝了!
    傍晚时,雨势渐小,恢复了牛毛状。
    哈门陀一身透湿,满面怒容地走了回来。
    古浪连忙迎出,问道:“老前辈,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哈门陀怒冲冲地道:“跑了一个下午,屁事也没办……”
    说到这里,似乎感到不该与古浪说这些话,立时停了下来,接道:“你自己可曾复习武功?”
    古浪说道:“我一直在练习,刚刚才歇手!”
    哈门陀点了点头,在室内走了两转,突然说道:“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况红居与那个小女孩,你们到底有何瓜葛?”
    提到童石红,古浪不禁心中一跳,说道:“我与她只是两面之缘。”
    哈门陀哼了一声说道:“那她为什么一直在庙外打转?见了我马上就逃开了!”
    古浪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哈门陀闪了一下眼睛,说道:“你出去看看去!”
    古浪闻言正合心意,立时答道:“好,我去去就来!”
    一面说,一面已向房外奔出。
    哈门陀摇了摇头,自语道:“这小子的岁数也差不多了!”
    且说古浪出了禅房,奔向庙门口,心中寻思道:“这姑娘来找我做什么?”
    思忖之间,已经出了大门,一双俊目四下张望,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心中很是诧异,忖道:“莫非她已经走了么?”
    想到这里,不禁略感失望,牛毛细雨,直打他脸上,痒痒的,但他一点也不觉得。
    他脑中浮现着那女孩的影子,娇美天真,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他感到些微的焦急,踏着石阶,向山下奔去,沿途不住地巡视。
    但是始终没有见到她的影子,不禁又失望地忖道:“她定是走了,可惜哈门陀不早些告诉我……不知道她有什么事没有?”
    “她冒雨前来,必定有要紧的事……”
    正想到这里,突然一个细柔的声音说道:“喂!你在找我吗?”
    古浪猛然吃了一惊,连忙回身望去。
    只见童石红立在一株小树之下,满头秀发披散下来,已然被雨水淋得湿透,贴在脸上。
    古浪不禁讶然问道:“咦!姑娘你是怎么了?”
    童石红翻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奇怪地说道:“我没有怎么呀?”
    古浪道:“这么大的雨,你为什么站在这里,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童石红又翻了一下眼睛,说道:“谁说我是来找你的?”
    古浪不禁面上一红,说道:“那……那么姑娘来此作甚?”
    童石红伸出了水湿的手,拭了拭脸上的水渍,抬目望着达木寺,说道:“我想到庙里去玩玩。”
    古浪说道:“既要到庙里去玩,为何在庙外徘徊?”
    他说着,一双俊目盯着童石红,童石红垂下了头,略显不安地说道:“我……我怕!”
    古浪不觉笑了起来,说道:“那不过是座空庙,有什么可怕的?”
    童石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谁说是空庙?刚才我就看见一个老和尚走进去,我就是怕那个老和尚!”
    古浪说道:“一个老和尚又有什么可怕的?”
    童石红面上一红,说道:“那老和尚样子好凶,我本来要进去,就因看见他就不敢进去了!”
    古浪见她一片稚气,心中更觉好笑,说道:“姑娘既有兴趣,我就陪姑娘进去看看好了,不过这庙院早已败落了!”
    童石红闻言怔了一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向古浪一扫,突然问道:“你恨不恨我?”
    古浪知道她是为那天关闭自己之事,当下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恨你!”
    童石红非常高兴,脸上现出了笑容,向前走了一步,说道:“那天本来是请你吃饭的,谁知婆婆反而把你关起来,真不好意思……”
    提起了况红居,古浪立即想起况红居对自己说的话,她要自己与她合作,夺取春秋笔,就好像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得到“春秋笔”似的。
    古浪心中存下这个疑问,想由童石红口中探听,于是笑道:“看!雨又大了,我们赶快上去吧!”
    说罢当先而行,童石红跟在后面,踏着被雨水冲洗一新的石阶,缓缓而上。
    古浪走在前面,偶然抬头一看,只见哈门陀的身影,在庙门口一闪而逝。
    他不禁心中一动,忖道:“哈门陀又在弄什么鬼?”
    古浪暗中存下了戒心,自己警惕着:“少时与童石红谈话的时候,我可要注意些,不要提及‘春秋笔’之事。”
    他一路思索着,童石红也未发一言。
    不一会的功夫,已经到了庙门前,二人先后跨了进去,童石红顺手把门关上。
    入庙之后,不见哈门陀,古浪目光四面扫去,似见正殿一角,有一身影微微一晃。
    他心中好笑,忖道:“这真是怪事,我们二人谈话,有什么好偷听的?”
    才想到这里,童石红突然在身后碰了他一下,以很低的声音说道:“喂,我们到正殿去看看好不好?”
    古浪好不奇怪地回过头来,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小声说话?”
    童石红手指了一下殿角,低声说道:“我怕那个老和尚偷听。”
    古浪颇为惊异她的目光之灵,说道:“我们又不谈什么背人的话,怕他何来?”
    二人说着,一同来到正殿,不料古浪才把门推开,突然“吱”的一声怪叫,一物扑面而至。
    古浪大惊之下,急忙挥袖一拂,并加了几成功力。
    那黑色的异物,又是一声怪叫,由古浪的头顶掠过,拍翼而去。
    古浪及童石红一齐抬头望去,原来是一只巨大的蝙蝠,已然凌空飞去。
    古浪脱口道:“唔,这里哪来的蝙蝠?”
    童石红在旁接口道:“这庙久无人居,自然会有这类东西,没有什么奇怪的。”
    古浪却仍觉奇怪,忖道:“我住了这么久,就没见过一只蝙蝠,今天怎么突然有了?”
    他心中如此想着,但嘴上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便跨进殿内。
    童石红跟着入殿,这座大殿正面供的是如来佛的全身大像。
    由于哈门陀每日来此念经,所以香烛不断,这时正烧着陈香残烛,香气充斥全殿。
    童石红走到了佛像前,弯身跪下,双目半垂,低声地祷念起来。
    古浪见了暗笑,忖道:“想不到她倒如此虔诚!”
    他想着也就坐到一张木椅上,思索刚才发生的事。
    童石红这一跪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古浪无聊之余,竟差一点睡着了,身子向前冲了一下才醒了过来。
    当他睁开眼睛看时,不禁一惊,原来童石红已经不见了!
    古浪连忙站了起来,四处寻找,不见人迹,若说她出殿而去,他就坐在门口,绝不可能不知道,再说,她也没有理由偷偷地溜走。
    他提高声音叫道:“童姑娘!童姑娘……”
    满殿回响,却听不到童石红的回应。
    古浪用手摸着头,自语道:“这真怪了,我只不过打了个瞌睡,这么大的人怎就不见了?”
    自语间,目光偶掠侧殿,心中不禁一动。
    原来侧殿供着一座观世音菩萨,当古浪的目光掠过时,那尊观世音像,似乎微有晃动。
    他寻思道:“如此看来,庙中必定有了外人,却不知为什么要向童姑娘下手?”
    他心中疑思着,立时提高了戒心,注意着四面八方,真所谓是耳目并用,无论哪方有一点警兆,也逃不过他的视听。
    全殿之内,只点了两截残烛,光线暗淡,颇为恐怖,那些坚立着的佛像,影子在满室晃动。
    古浪这时已缓缓走到那观世音像之前,口中故意自语着道:“童姑娘真是孩子气,与我作耍……”
    他如此做作,目的在抽空子扑到佛像之后一看究竟。
    不料就在他还未有所举动之时,那座观世音像,突然笔直地倒了下来!
    古浪一惊,连忙伸出双掌,把那佛像扶住,同时双目如电,向佛像之后看去!
    奇怪的是,佛像之后,什么也没有,古浪手托佛像,生怕有人施行暗袭,不好闪躲,于是匆匆把佛像扶好,松开了手。
    所幸这过程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变故。
    古浪既惊且疑,冷笑了一声,又故意说道:“哼!童姑娘,你真会开玩笑……”
    话未完,身如飘风一般,又向观世音旁边一尊罗汉像之后扑去。
    他的身法不可谓不快,但是仍然一无所见,心中好不愤怒。
    照目前的情形看来,这暗中之人,决不是哈门陀,而是另有其人!
    这间大殿倒是不小,足有十余丈见方,立有不少佛像,古浪断定这暗中之人,必然是躲在某个佛像背后作祟。
    他伸手入囊,摸出了三粒石子,身子一闪,反而躲到观世音像之后。
    他这一着果然奏了效,半晌之后,一个罗汉像后,探出了半个人头,古浪立时抖手打出了两颗石子,喝道:“我看你出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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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风云人物
    古浪在“达木寺”大殿之内,突然发觉失去童石红的下落,心中甚是奇怪,由于“观音”像的晃动,使他明白殿中来了外人。
    他躲到“观音”像之后,不一会的工夫,果然由一尊罗汉像后,探出半个人头来。
    他手中早已扣了一把石子,当时抖手打去,同时喝道:“我看你出不出来!”
    飞蝗石带起凌厉的破空之声,流星一般,向那半个人头打去!
    那人头向后一缩,几枚飞蝗石顿时落了空,打在墙壁上,发出一片声响,震下了阵阵尘埃。
    就在飞蝗石出手之后,古浪已经闪电般的由观音像后闪了出来,身子一晃,扑向那尊罗汉像。
    但是当古浪才到了罗汉像旁边,耳旁似听一阵风声,再转到罗汉像后面一看,空空洞洞,那人早已不见了。
    古浪好不惊异,忖道:“这人好快身法!”
    他心中很是气愤,但是敌暗我明,却是无可奈何。
    环顾这间大殿,除了些佛像之外,别无藏身之处,心中不禁想到:“我且把这些佛像都扳倒,看你何处藏身!”
    想到这里,立时顺手把那尊罗汉像搬起,平放在地上。
    接着,又把其余的十几个罗汉像,完全放平下来。
    奇怪的是,仍没有一个人影,既看不见那暗中隐匿之人,也见不到童石红。
    现在,只剩下了如来佛的金身大像了,古浪忖道:“莫非他躲在那后面?”
    于是,身形一晃,又扑到了如来佛像旁边,正要探身向后望去,突然一声极大地推门之声传了过来!
    古浪吃了一惊,急忙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伛偻的背影,双手托着童石红,由殿门口飞快地扑了出去,一闪而逝。
    古浪不禁惊怒交加,大喝一声:“匹夫!哪里走?”
    他急怒之下,身如一阵狂风似地扑了过去,当他逼近殿门时,那人早已越出庙墙。
    古浪怒火烧天,“砰”地一脚把殿门踢开,身子一闪来到院中。
    他毫不停留,脚下点了一点,身如怪鸟一般,就上了墙头,细雨之下,向前望去。
    风雨交加,草木呼啸,“哈拉湖”水被细雨打出了千环万线,那人早已去得毫无影踪。
    古浪气得顿足而叹,自语道:“罢了!我古浪自诩为少年奇人,想不到来到‘哈拉湖’后,竟是连番受挫!”
    他才说到这里,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起自身后,说道:“不要紧,师父为你出气!”
    古浪回头一望,见是哈门陀,正要询问,哈门陀已经接着说道:“他跑不了的,回头我擒回来由你发落!”
    说罢,身子一晃,一阵风似地向山下落去,古浪连说一句也没来得及,连忙追了下去!
    哈门陀的身法快速已极,古浪拚命地追,却是赶他不上。
    哈门陀回过头来,低声叱道:“你别跟着我,以免打草惊蛇!”
    古浪虽在担心童石红的安危,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停下脚步,忖道:“有哈门陀出手,总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哈门陀几个闪身,已经到了山下,古浪再望时,已经失去了他的影踪。
    过了一会,远方似乎传来几声轻微地喝叱之声,古浪很想赶下去看看,可是想到哈门陀脾气古怪,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山下的喝叱之声,已经停止了,古浪正在焦心地等待结果,突听树梢一阵轻响,紧接着一条庞大的身影自天而降。
    古浪大吃一惊,双掌一错,便自闪开!
    可是那条人影,有如一阵怪风似的,紧迫着古浪的身形扑了过来。
    古浪大喝一声,丹田之气猛提,双掌倏然自胸前推出,“莲子吐心”,带着一股极大的劲力,向来人前胸猛击过去!
    但是仍然落了空,那人像是一只苍鹰般,已飘到了他的身后。
    古浪一慌,左旁已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徒儿莫惊!是我!”
    古浪闻言不禁惊喜交集,已见一个瘦弱的老人转到了面前,正是阿难子。
    阿难子面容严肃,向山下望了一眼,对古浪说道:“随我来!”
    说罢身子一晃,已然到了林中,古浪连忙跟了进去。
    阿难子一阵急走,来到丛林深处,停下脚步,回身说道:“古浪,我还有些事嘱咐你!”
    古浪能够再次见到阿难子,高兴非常,拉住了他的手,说道:“师父,可是你把童姑娘带走的?”
    阿难子不回答他的话,说道:“明日开始,便是群雄毕集,夺取‘春秋笔’的时候,我还有些重要的事必须告诉你。”
    古浪见他说得如此严重,连忙说道:“师父有事请吩咐!”
    阿难子却又突然沉吟起来,目光望着远方,似在沉思,古浪颇为奇怪,说道:“师父,你有什么心事?”
    阿难子的目光回到了古浪身上,半晌说道:“我在想,我交给你的担子太重了!”
    阿难子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古浪更感惊异,但是也感到很惶恐,怔怔地望着他,不知说些什么好。
    阿难子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似乎要把古浪看透,半晌才又道:“我在想,我如此草率地把‘春秋笔’托付给你,给你留下了一生的危难,或许太不公平了。”
    古浪惑然说道:“师父,能够得到‘春秋笔’,是旷世的仙缘,我不怕什么危难!”
    阿难子点点头,说道:“话虽如此,可是你这一生在江湖中,恐怕是不得安宁了!”
    古浪昂然说道:“师父放心!只要是维护正义,我古浪是不惧任何艰险,不怕任何牺牲的!”
    古浪语气坚定,态度诚恳,阿难子很高兴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有这等志向就好,我现在抽出时间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一消息,明日一早,大批的江湖客都要赶来了。”
    古浪还没来得及开口,阿难子已经接着说道:“这一次来的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厉害的人物,你的处境至为危险,在他们这些老家伙面前,可是一点破绽也不能露出,否则我交给你的任务,就很难完成了。”
    他说到这里,引颈四望,古浪正要接口,他又说道:“哈门陀快回来了,我没有多少时间耽搁,现在我交给你一件信物,万不可遗失!”
    他说着,由大袖之中,取出了一个红色透明的圆珠子,用三指夹着,扬了起来,说道:“我留下信,要你去见一个异人,若是没有这个信物还是不成的。”
    古浪举目望去,只见那粒珠子通体透明,红光照人,在珠子之上,刻着一朵金色的梅花,美丽无俦。
    阿难子又接着说道:“这类珠子,一共有二十八粒,流传到外面的,只有这一粒,以后你去见那人的时候,若是没有这粒珠子,必然有很多麻烦!”
    他说着把珠子递了过来,古浪谨慎地接过,忍不住问道:“师父,这珠子的主人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呢?”
    阿难子微笑摇头,说道:“这人的详细情形,我都已写在信上,你以后自然会知道……”
    他说到这里,又引颈向山下看去,接着说道:“哈门陀上来了,我也该走了!”
    古浪正要多问他两句,但是阿难子已经像一阵风似地走了。
    古浪向他的去处了望,已是杳如黄鹤,不禁深深感叹,自语道:“真是奇人如风啊!”
    他正在感叹,身后传来脚步之声,回身一看,哈门陀满面怒容地走了上来。
    古浪迎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哈门陀面罩寒霜,挥了挥手,说道:“不必多问,随我回庙去!”
    看这情形,古浪知道他是没有把童石红追回,童石红准是被阿难子带走了,所以古浪也就不再为她担心了。
    但是他却想不透,如果是阿难子把童石红带走,为什么不向自己说明呢?
    古浪才想到这里,哈门陀已经回头叱道:“还不走?在这里发什么呆!”
    古浪心中很是不悦,嘴上答应了一声,心中忖道:“他一定在山下吃了亏了!”
    哈门陀怒气冲冲地向上疾走,虽然未见他纵跃,但是行动如飞,古浪连忙紧紧追了上去。
    不一会的工夫,就回到了庙中,古浪知他不悦,所以也不提刚才的事。
    哈门陀突然转身面对他,沉声说道:“明天就要开始了,你可不要再给我找麻烦了!”
    古浪有些不服,哈门陀又接着道:“以后要是那个姓童的女孩再来,你少答理她,知道了么?”
    古浪忍着怒气,点了点头,哈门陀又道:“可惜我没有足够的时间传你武艺,现在时不我予,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了,明天一早你不要离我寸步,知道了么?”
    古浪到现在为止,还弄不太清哈门陀的用意,但是因为有阿难子的嘱咐,仍然连声地答应下来。
    哈门陀又道:“若是没有我的吩咐或暗示,你绝不可轻举妄动!”
    古浪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一夜,古浪处在极度的紧张和兴奋之中。
    明天一早,将有一群江湖上极厉害的老人,到“达木寺”来争夺“春秋笔”——而这只笔现在正在他的怀里。
    哈门陀一直在古浪耳旁烦絮不已,半夜方休,古浪唯唯诺诺,只知道他嘱咐自己不可妄动,一切要听命于他。
    翌晨,蒙蒙细雨居然停了,更怪的是,天边竟挂上了一轮旭日,金红色的阳光,照耀着被雨水新洗的山林、庙宇,景色焕然如新。
    古浪一大早起来,赶到前面禅房,却找不到哈门陀,他室中的物件,均已全部不见,好像已经离去。
    古浪心中颇为诧异,走到庙门口,望着新洗无尘的石阶,一直通下山去,“哈拉湖”
    碧如古玉,如此美景,令人心旷神恰。
    这一刹那,古浪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忖道:“这些江湖上的人,为什么不享清福,而要互相争杀呢?”
    古浪想着,不禁探手入怀,摸着那只春秋笔,心中想道:“眼前就有一大群人为了这‘春秋笔’,要拚死拚活了……”
    才想到这里,突听身后一声沉深的咳嗽之声。
    古浪吓了一大跳,急忙跳开一步,下意识地、用手紧紧地握着怀中的“春秋笔”。
    回头一看,原来是哈门陀,古浪受了一场虚惊,不禁暗笑自己庸人自扰。
    哈门陀一双凹目闪闪发亮,说道:“你为何如此紧张?”
    古浪嘘了一口气,笑道:“我当是来了暗袭的人呢!”
    哈门陀点了点头,说道:“嗯,能够提高警觉最好,你的手放在口袋中,莫非要取什么厉害的暗器?”
    古浪心中一惊,极力地镇定着,说道:“我……我只是想取出金钱镖防范一二……”
    哈门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在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古浪心中暗自戒备着,他仿佛感觉到,哈门陀已经渐渐地疑心自己了。
    哈门陀走进庙门之后,说道:“他们就快来了,如果有人问你,不可说我在此!”
    古浪答应一声,哈门陀又道:“这一次聚会并无主人,来的人也都很怪异,如果他们不来找你,可以不必理会,我随时在你身旁,必要的时候自会出现!”
    说完之后,施施然地向庙后走去,古浪虽然一肚子疑惑,但是他知道问也问不出结果,所以也不再追问。
    霎时间哈门陀已经去得无影无踪,偌大的一座古庙,只剩下了古浪一个人。
    他极力地平抑着自己紧张的情绪,等待着那一群古怪老人的到临。
    旭日高升,但是仍然冷嗖嗖的,古浪等得有点不耐,不知道究竟有些什么人物要来,更惦念着阿难子的安危和日后自己的重任。
    对于一切都感到惶惑和不解,空山古寺,更令人有一种如梦的感觉。
    古浪正在痴想之际,突见山下一团灰影,如箭矢般地射了上来。
    他心不禁一惊,忖道:“果然有人来了!”
    一念未毕,那人已上来了十余丈,由于相隔尚远,古浪看不清他的面貌,但却被他的出奇的身手所震惊,暗自想道:“此人的功夫真高!”
    这一瞬间,那人又上来了十数丈,肥大的衣衫,随风飘摇,活似一只巨大的蝴蝶。
    古浪已可看清他的面貌了,只见他身子瘦小,头部奇大,双目深深地凹了进去,发出炯炯的光芒。
    他穿着一件葛黄色的道袍,或许是头发过于稀少,所以光秃秃的,像是个和尚。
    古浪心中一动,立时想起了那十几具石人中,有这么一个人物,名叫娄弓,他所擅长的功夫是“万手琵琶”。
    就在古浪惊异不定的当儿,娄弓已经爬上了山坡,站在庙门外。
    他用手摸着满是皱纹,却无胡须的下巴,抬起一双老鹰般的眼睛,望着“达木寺”
    三个大字的横匾。
    古浪心中暗想:“这人长得真可怕!”
    一念方毕,那人频频地点着头,用浓厚的两湖口音,自语道:“还是老样子……”
    说着,慢吞吞地走进了庙门。
    他上了山坡之后,与古浪相距不过数尺,进庙之时,又从古浪身旁经过,但是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古浪一般,连目光都没有瞟他一下。
    古浪心中很是奇怪,忖道:“这个人真怪!”
    他在门口张望了一阵,不见有别人来到,便也转身走进庙来。
    只见娄弓坐在正殿门口的石阶上,双手套在肥大的道袍中,晒着太阳,好似非常舒适。
    古浪走进来,他仍然是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好像是一只懒猫。
    古浪记着哈门陀的嘱咐,虽然好奇,也未去找他攀谈,却在他身旁不远之处坐了下来。
    古浪坐下之后,侧面望着娄弓,见他双目半睁半闭,两条腿伸得直直的,身子靠在一根柱子上,一动也不动。
    偌大一座古庙,冷冷静静,娄弓及古浪各坐一隅,彼此一言不发。
    古浪心中想道:“天底下真是什么怪人都有,像娄弓这样视人若无的,也实在太少有了!”
    他好几次忍不住想说几句话,可是想到哈门陀随时在暗中监视,只得忍下来。
    他们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足有半盏茶的时间,娄弓别说说话,就是连坐着的姿态也没有改变一下。
    古浪实在有些不耐,正想起身再到庙门口去走走,突听一阵轻微的脚步之声,传了过来。
    古浪连忙抬头望去,并未见人,但是脚步之声由远而近,分明是又有人来了。
    娄弓仍然倚靠着柱子,一动也不动,像个半死的人。
    古浪望了他一眼,暗想:“稍时又有人来了,我看你是否还是如此!”
    才想到这里,一个人已然到了庙门口,他也像娄弓一样,抬着头,望着庙门上的横匾,轻声地自语道:“达木寺!又来了……”
    古浪细细打量他,不禁又是一惊!
    这新来的老人发须均白,长髯垂胸,身材高而瘦,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袍子,足下是一双黑布面的薄底鞋。
    他的脸庞,就像他的身材一样,消瘦露骨,半秃的眉毛,紧紧地压着眼皮。
    古浪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人正是十七个石人中的第一个——莫云彤!
    连续地来了这样两个非凡奇人,使古浪不禁紧张起来,少时将会发生什么事,他也不敢想象。
    莫云彤在庙门口稍事逗留,便也进得庙来。
    他早已望见了娄弓和古浪,走到娄弓身旁时,向他拱了一下手,一言不发走向了一旁。
    娄弓也微微地点了点头,他们二人虽是打过了招呼,但是没有说一句话。
    莫云彤打过招呼之后,便倒背着手,在前院之中缓步蹀踱,打量着这座破落的寺院。
    古浪见他们二人如此怪异,忖道:“难道他们都是哑巴不成?”
    才想到这里,娄弓突然开口道:“怎么人才来了这几个?”
    由于他说话时并未看着古浪,古浪也不知他是在向谁说话,弄得答也不好,不答也不好。
    这时莫云彤接口道:“急什么?路上都碰见了,还怕他们不来?”
    他们二人隔着老远说话,彼此谁也不看谁一眼,真是怪极了!
    说过这一句之后,二人又沉默下来。
    古浪干脆也靠在了柱子上,一言不发,静静望着他们。
    娄弓突然站了起来,双手由袖袍中抽出,伸了一个懒腰,说道:“今天的事情不太妙!”
    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弄得古浪莫名其妙,但听莫云彤接口道:“怎么,可是你又算过卦了?”
    娄弓微微一笑,说道:“刚才无事卜了一卦,今天的事情必败呢!”
    莫云彤回过身子,大笑道:“哈……你那套卜卦的功夫还是少来的好,谁要信了你,可就遭殃了!”
    娄弓冷笑一声道:“你不信就等着瞧吧!”
    莫云彤又道:“既然你说事情必败,你何必还呆在这儿?不如回家算了!”
    娄弓面现不悦,但并未回他的话,反向古浪招了招手,说道:“孩子,你过来!”
    古浪一怔,站起身子,走了过去。
    娄弓与古浪站在一起,却几乎矮了一个头。
    他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古浪,说道:“你是干什么的?”
    古浪答道:“不干什么!”
    古浪的话,似乎使娄弓生了气,他由鼻中哼了一声,说道:“哼!不干什么?那你跑到庙里作什么来了?”
    古浪很是不悦,说道:“我住在庙里,你们来做什么?”
    娄弓上下望了古浪好几眼,说道:“你在庙里住了多久了?”
    古浪说道:“好几个月了!”
    娄弓还未说话,莫云彤突然走了过来,说道:“道爷!你与这毛孩子扯什么?他若是多事,也不过是白送死!”
    娄弓翻了一下眼睛说道:“白送死?照我的卦,今天的事要败在小孩子的手里!”
    他的话又引起了莫云彤的一阵大笑,古浪却暗暗惊心。
    古浪心中暗惊,因为娄弓的话,已经显示出,他对古浪存有戒心了。
    莫云彤仰天大笑,态度轻狂已极,古浪心中愤怒万分,恨不得给他一掌。
    莫云彤的狂笑,显然也激怒了娄弓,但是他并未发作,一双精光四露的眼睛,紧紧地盯在莫云彤的脸上。
    莫云彤正笑得高兴,门口走进了一人,莫云彤的笑声突然停止,与娄弓二人同时回头向来人望去。
    古浪好不诧异,回身望时,进来的人却是琴先生的传人石明松。
    石明松的精神很是沮丧,无精打采地,向娄弓及莫云彤拱了拱手,说道:“两位师伯,你们早来了?”
    娄弓含笑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才到不久,令师呢?”
    石明松冷冷说道:“不知道!”
    说过之后,走到古浪身旁,拱了拱手,说道:“古兄你好。”
    古浪含笑答道:“山居倒也舒适,石兄可要到我房中小坐?”
    石明松这时才展露出一些笑容,说道:“不必了。我们就在此处谈谈吧!”
    古浪仿佛感觉到,石明松有着满腹心事,他那一双剑眉,始终微微地皱着,使得他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大了许多。
    娄弓和莫云彤,对石明松都显得很亲切,古浪心中想道:“这必然是因为琴先生的关系。”
    这时娄弓和莫云彤,已经推开了正殿之门,入内观赏佛像去了,天井之中,只剩下古浪和石明松二人。
    石明松低声地问道:“古兄,那天传你武功的老人,可是阿难子?”
    古浪心中一惊,想到阿难子不久就要现身,知道瞒他也瞒不过,便道:“我不知他是什么人,只是在庙中遇见的。石兄,以你看他是什么人呢?”
    石明松俊目一闪,说道:“我想他不是阿难子就是门陀和尚!他怎么会传你武功的呢?”
    古浪谨慎地答道:“有一天晚上,我在后院练武功,那老人突然出现,他告诉我,春秋笔早已有人取去,叫我不要再存幻想,我当然不肯相信他的话,他就说,我看你年纪轻轻,前途无量,不应为了贪图春秋笔而送了性命,我现在传你一点功夫,你赶快离开此地吧!”
    古浪说到这里,石明松忍不住问道:“就是我碰见的那一次么?”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就是那一次,由于你中途出现,搅散了局,到现在我还没有再见过他!”
    古浪编造了这一套假话,心中很感歉疚,但是阿难子一再吩咐,要自己小心石明松,所以不得不如此。
    石明松静静地听完,点了点头,说道:“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当他传你春秋笔法呢!”
    古浪心中又是一惊,笑了笑说道:“莫说他不可能是春秋笔的主人,就算是的,又岂肯这么轻易地传授给我?”
    停了一下,石明松又问道:“上次我问过你,你没明白表示,你为何到‘达木寺’来?”
    古浪不答他的话,反问道:“你为何来?”
    石明松一笑说道:“如此说,我们都是为春秋笔而来了?”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你们都是为春秋笔而来,可是我却不然……我与阿难子有血海深仇,此来是报仇的……”
    说到这里,殿门咿哑一声敞开,莫云彤走出殿来了,古浪乘机停了下来。
    石明松将信将疑,啊了一声,怔怔地望着古浪。
    恰好这时,莫云彤走过来,古浪便借着望他,把头扭了过去,莫云彤走近,目光闪闪地望了古浪几眼,对石明松说道:“明松,这人是谁?”
    古浪冷冷说道:“我姓古,叫古浪!”
    莫云彤把古浪的名字,轻声地重复了两遍,撇着嘴说道:“古浪……这名字真是古怪!”
    古浪好生不悦,头一扭走了开去。
    莫云彤又发出了一声冷笑,说道:“年纪轻轻,已是这样骄傲,将来还得了!”
    古浪实在忍不住了,正要回口顶撞,突然想到哈门陀的吩咐,便又忍下,负气走出了庙门。
    莫云彤便与石明松聊起天来,娄弓进殿之后,一直未见出殿,敢情这个人竟在殿里参起佛来了。
    古浪在岭头之上,向下了望,便见一个丑陋的老婆婆,与一个极美的少女,一同上山而来。
    这二人熟得很,正是况红居与童石红。
    古浪心中很是诧异,忖道:“昨天童石红突然失踪,究竟是不是阿难子所为呢?”
    不一会的工夫,她们祖孙二人,已经上了山坡,童石红一见古浪,本要走过来,却被况红居一把拉住,说道:“别理他!”
    说过之后,拉住童石红的手,由古浪身前昂然而过,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古浪心中好不愤怒,忖道:“这一群老怪物真是可恨……”
    这时山下又来了两个人,一路好像赛跑一样,跑得比飞还快。
    不过是一刹那的工夫,两人已跑上了山顶,一齐停下了步子,恰是不先不后。
    其中一人操着浓厚的河南腔,说道:“奶奶的,你的轻功越来越好了!”
    另一人用川语说道:“你还不是一样!”
    古浪打量这二人,见那河南人也有七十以外,身子矮胖得如同一个圆球般,满脸的肉挤在一起,神情非常怪异和滑稽。
    此人就是威震武林的谷小良。
    另外一人中等身材,皮肤黑得如同锅底,穿着一件两截式的夏装,手中拿了一把竹扇。
    古浪也看过他的石像,知道他就是武林奇人石怀沙!
    这两个人的同时出现,好像是一阵怪风似的,使人有一种异常的感觉。
    现在,十七个石人之中,未死的除了琴先生以外,都到齐了。
    他们二人说了这几句话后,目光一齐转到古浪的身上。
    谷小良说道:“这就是琴先生的弟子,叫石明松的么?”
    石怀沙摇了摇头说道:“石明松我曾见过一次,不是他!”
    谷小良眨了眨眼睛,对古浪说道:“那么你来这里干啥?”
    这些老人说话都非常难听,古浪气得不得了,没好声地说道:“我是来出家的!”
    古浪信口胡说,倒把两个老人弄得一怔,互相对望一眼。
    谷小良提高了声音道:“你说啥?到这儿来出家?”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是来出家的!”
    石怀沙睁大了一双眼睛,说道:“这么说,这庙里有和尚了?”
    古浪答道:“和尚多着呢!快进去看吧!”
    谷小良及石怀沙显得更为惊异,二人对了半天目光,又打量了一下庙宇,这才匆匆地进入庙中。
    古浪心中不禁暗笑,忖道:“这两个天下奇人,都像孩子般的天真,这么轻易便被我蒙骗了!”
    他又在庙门口张望一阵,始终不见阿难子出现,心中很是失望,正要回身入庙,却见谷小良及石怀沙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古浪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却了无怯意,站在那里等着他们。
    谷小良及石怀沙匆匆地走到了古浪的面前,古浪含笑问道:“二位前辈有什么事?”
    谷小良瞪目说道:“什么事?你的头!”
    古浪故意装傻,用手摸着自己的头,说道:“我的头怎么样?”
    谷小良气为之结,怒喝道:“放屁!你说庙里有和尚,哪里来的和尚?”
    古浪道:“怎么没有?还有些女和尚!”
    谷小良一怔,说道:“怎么,这小子有毛病不成?”
    他说着,用目光征求石怀沙的意见,石怀沙摇了摇头,说道:“难为你这么大岁数,竟栽在孩子手里!”
    谷小良这才明白受了古浪的愚弄,不禁气得面如土色,身子一晃,一只肥胖的短手,已经抓住古浪的衣领,厉声喝道:“小子!你真是找死不成?”
    古浪觉得他臂力奇大,扯得自己头颈生痛,但是他决不惊慌,双目炯炯地望着谷小良。
    这时石怀沙摇了摇手,说道:“老谷!你还是这脾气,对一个小孩子,值得如此吗?”
    谷小良好似气愤已极,呼噜呼噜地说道:“奶奶的!真是瞎了狗眼,居然敢戏弄我,可能这小子不知道我是……”
    话未说完,古浪已接口道:“你是谷小良,我怎么不知道?”
    谷小良一惊,松开了手,冷笑了两声说道:“小子!如此看来你是有心人了?”
    正说到这里,突听庙内一阵纷乱。
    谷小良、石怀沙与古浪三人,同时转身,向后望去。
    天井之内,那些老少奇人都站了起来,正殿的门口,站着一个青衣老人。
    古浪第一眼看到那个老人,不禁惊喜交集。
    那老人一袭薄衣,随风飘动,正是这一群天下奇人所要寻找的阿难子。
    谷小良及石怀沙这时也顾不得再与古浪斗气,匆匆地赶进了庙中。
    古浪也跟了进去,只见阿难子含笑自如,坐在一张预先备好的竹椅上。
    一大群江湖人,团团地把他围住,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阿难子的目光,飘过他们每一个人,然后微笑着说道:“能够再见各位,我真是高兴得很,只是昔年老友缺了几位,很是遗憾。”
    他说话之际,目光始终不向古浪一瞥,古浪满腹心事,极欲与阿难子一谈,却是无可奈何,心中焦急不已。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阿难子的再三嘱咐,心中一惊,连忙平静下心情,不使焦急外露。
    阿难子说完之后,众人有一段极短暂的沉默,莫云彤接着说道:“只要你还健在,我们就够高兴的了。”
    阿难子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既与各位好友约好了,自是不能叫你们失望的。”
    他说到这里,目光向四下游巡一匝,然后接着说道:“今年突然少了好几位老朋友,却多了几位年轻的朋友,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恰好停在古浪的身上,古浪接触到他那一双充满了慈爱的眼光,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由于阿难子的话,那一群江湖老人,便对三个年轻人注上了意。
    尤其是谷小良,当他的目光与古浪接触时,狠狠地瞪了一下。
    古浪避开了他的目光,发觉石明松也一直在注意着自己,暗生戒心,忖道:“阿难子的推测果然不错,石明松一直在注意我,我可不能落些什么在他眼中。”
    他想到这里,立时偏过头,也将一双俊目紧紧地盯在石明松的脸上。
    这么一来,石明松的目光才算移开了,古浪心中暗笑,忖道:“现在总算有法子了,下次只要你再看我,我就看你。”
    童石红在人群之中,好像有些不知所为,她的一双秀目,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难子很舒服地坐在椅子上,他两只手摊了一下,笑着说道:“近年来身体不好,时常感到腿软,恕我坐着与各位谈话……这荒山古庙,缺少桌椅,各位若是不拘小节,就请随地而坐吧!”
    他说完之后,谷小良第一个坐了下来,说道:“对!站着怪累的,大家坐下来聊聊,总不能见面就拼命呀!”
    他人本来就矮,坐下之后只剩了一团,看来非常滑稽。
    其他的老人,目光都向谷小良射去,看得他很是不安,口中喃喃道:“看啥!坐呀,坐呀!”
    可是除了他以外,没有第二个人坐下,他气得低声地骂了一句:“奶奶的!”
    这时阿难子又说话了,他道:“除了琴先生以外,恐怕不会再有人来了吧?”
    话才说完,莫云彤已经接口道:“恐怕不对,除了琴先生之外,还有一个本地的和尚!”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惊异,阿难子也面露诧异之色,说道:“怎么,出家人也参与此事?”
    谷小良坐下之后,被众人挡住视线,一些也看不见,他又匆匆地站了起来,找了一个空隙,叫道:“老莫!你说是谁?”
    莫云彤笑了笑,说道:“青海我很少来,阿难子师父大概知道,此处可有个和尚叫门陀的?”
    他提出了门陀和尚之后,众人都纷纷猜疑,因为他们行走江湖数十年,就没有听说过“门陀和尚”其人。
    阿难子却是一言不发,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静坐椅子上,听着众人的讨论。
    那一群老人交换了一会意见,彼此都没有听说过此人,这才把注意力又转回到阿难子的身上。
    阿难子笑着说道:“不错,我倒认识门陀和尚,但他仍是个不会武功之人,不足为虑。但不知莫师父怎会提起此人?”
    莫云彤阴阴地笑了笑,说道:“我前此不久在庙中遇见过。”
    阿难子接口道:“哦?门陀师父何时来过此地?这倒怪了!”
    沉默了半天的娄弓,此时发话道:“少谈这些不相干的事,春秋笔到底怎么样了?”
    他声若洪钟,与他瘦小的身形不大相配,但由于他提到了春秋笔,立时把众人的注意力引集了起来。
    众人突然沉默下来,空气显得很静,但却隐伏了危机。
    十数道目光,一齐射向阿难子的身上,静待他的回答。
    阿难子面上仍带着那丝和善的微笑,用着平静的声音说道:“娄师父,多年都等了,何必急在一时?按时间算来,明天早上才到呢!”
    娄弓耸了一下狭小的肩膀,说道:“既然人都来了,何必还要等?”
    阿难子笑道:“我倒无所谓,不过琴先生未来,我们不等到明天早上,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吧!”
    娄弓的眼睛,向石明松一瞥之后,嘴唇蠕动了一下,似想说话,但又忍住了。
    提到琴先生之后,这些老人脸上的表情都怪异得很,古浪看在眼内,忖道:“难道琴先生真是厉害无比么?”
    阿难子又道:“我个人也想早些把此事结束,不过为了公平起见,还是等琴先生到来好些,今夜大家久别重逢,恰好借此机会话旧一番,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况红居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接口道:“我不反对!”
    阿难子笑道:“况老师既不反对,我想别位也是一样了,我们由现在起,直至明日之前,请莫提春秋笔之事!”
    谷小良听了这话,首先感到不满,可是其他的老人均未开口,所以他也只好忍了下来。
    于是,这一群老人慢慢地散开了,各人作各人的事情,况红居与童石红在一旁闲聊,娄弓靠在柱子上打盹,谷小良则拿出了干粮大吃不已。
    古浪很希望趁这个机会,与阿难子谈谈,可是莫云彤及石怀沙正在与阿难子聊天,自己无法插进去。
    童石红虽然在与况红居谈话,但是一双妙目却不时地溜到古浪的身上。
    只有石明松,他独自跑到了庙门口,坐在石阶之上,双手抱着膝,遥望“哈拉湖”
    发怔。
    古浪独自站了一会,觉得很是无聊,便走出了庙门,来到石明松身旁。
    石明松好似想出了神,古浪来到他身边,他仍然没有发觉。
    古浪轻轻地咳嗽一声,说道:“咳!石兄,你在想些什么?”
    石明松这才抬起头来,望了古浪一眼,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只是些自身的事,与他人无关。”
    说完之后,又垂下了头。
    古浪仿佛感觉到,石明松心底蕴有极大的忧伤,不禁生出一种莫名的同情。
    他坐在石明松的身旁,目光也投向了山下的“哈拉湖”。
    这时太阳已经高升,万里晴空,湖中碧波如镜,如被偶尔刮来的秋风,吹出了千万纹线,越发显得引人。
    他们二人并坐了半晌,石明松既是一言不发,古浪也想不出什么话说。
    那几个老人的谈话声,不时地传了出来,古浪也被这情景勾起了往事,默想着自己十几年悲怆的岁月,心头戚戚。
    他正想得入神之际,石明松突然开口道:“那天传你功夫的人,果然是阿难子!”
    古浪蓦地惊觉过来,连忙接口道:“是呀!真是没有想到!”
    石明松露出一丝浅笑,说道:“这类奇人,别人想谋一面都难如登天,他怎么会自动传你武艺呢?”
    古浪心中一惊,知道那天的事落在石明松的眼中,已经使他起了很大的疑心。
    石明松说过之后,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古浪,静待古浪的回答。
    古浪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他要我不要参与这件事吧。”
    石明松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古浪也知道自己的解释太勉强,但除此之外,也想不出什么话说。
    古浪心中忖道:“我何不问他几句,省得他一直问我。”
    古浪想到这里,便道:“石兄,那天在小茅屋前所见的老人,莫非就是琴先生么?”
    石明松冷冷说道:“你明明知道,何必问我?”
    古浪一怔,续道:“恕我多问一句,你与琴先生到底是父子,还是师徒呢?”
    他的话才说完,石明松突然站了起来,他面上有一层冷霜,用异常的声调说道:
    “此事不劳费心!”
    他说过之后,返身走入了“达木寺”。
    古浪倒被他弄得气恼不已,他本来想与石明松多亲近一些,但是对方好似一块冰似的,与人格格不入。
    古浪心中忖道:“我来此也是为了自己的事,既然无缘,还是少来往的好。”
    才想到这里,突听庙内一阵大吵,一个粗暴的声音叫道:“老莫!你当我是瞎子不成!”
    古浪心中一惊,连忙赶了进去,只见谷小良暴跳如雷,继续骂道:“奶奶的!我老头子眼睛里可是揉不进沙子的!”
    古浪心中忖道:“怎么又是他?”
    想着,匆匆赶到了近前。
    只见在谷小良及莫云彤二人的脚下,有白粉画的一只棋盘,已经被踩踏得一片模糊。
    原来谷小良及莫云彤二人,是为了下棋而争吵起来的,古浪不禁觉得好笑。
    这时谷小良暴跳如雷,莫云彤脸上挂着一丝鄙夷的笑容,双手抱着肩,一言不发。
    谷小良叫道:“奶奶的!没种就不要来,来输了竟这么没出息,当我三岁孩子么?”
    这时石怀沙跑了过来,问道:“老谷,啥子事情?”
    谷小良用手指着地上的棋盘,把声音又提高了一些,大叫道:“奶奶的!我坐得好好的,他定要找我下棋,下了一半,他不是对手,竟发了脾气,把棋盘踩成这个样子,你看!”
    说着又用手连连指着地上残破不全的棋盘,头上的青筋跳个不住。
    古浪差点失声笑出来,忖道:“这么点屁事也值得如此乱叫?”
    再看莫云彤,仍然老样子,斜着眼望着谷小良,冷冷在说道:“输了怎么样?难道还犯死罪不成?”
    谷小良又跳了起来,大叫道:“这是什么话?你们听!这是什么话?”
    他这一次叫的声音更大,震得古浪耳鼓发痛,不禁大皱眉头。
    莫云彤有些不耐烦了,提高了些声音道:“你发什么疯?”
    谷小良更不得了,张口又要大叫,却被石怀沙拦住,对莫云彤道:“老莫!事情是你不对,就让他骂两句算了。”
    莫云彤翻了翻眼睛,说道:“让他骂两句?谁这么贱骨头?要骂你让他骂好了!”
    这句话一出,石怀沙也被他激怒了,睁眼道:“老莫,这话怎么说,到底是谁输了棋?”
    莫云彤冷冷地说道:“我输了,怎么样?输棋又不是从我开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莫云彤的话可谓是真正的不讲理,石怀沙也骂道:“妈的!我好心好意……”
    才说了两句,莫云彤已接口道:“好心好意?谁不知道你们两个狼狈为奸,臭气满江湖!”
    石怀沙及谷小良俱皆暴怒,眼看就要动手,娄弓突然大叫道:“吵什么?你们来此是为了吵架么?”
    这句话提醒了他们,莫云彤放下了手,甩了一下袖子,说道:“妈的,懒得跟你们噜苏!”
    说罢快步而去,神态、语气,莫说谷小良及石怀沙,就连古浪看着也生气。
    谷小良及石怀沙二人狠狠地骂了几句,这才停了下来。
    在他们争吵之时,阿难子始终是含笑旁观,表情很是平淡,好似司空见惯一般。
    古浪心中忖道:“想不到这一群老人,都像孩子一般!”
    争吵之事告一段落,石怀沙、谷小良、莫云彤三人都在生闷气,均不言语。
    况红居仍然和童石红聊天,好似他们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娄弓靠在柱子上,看着远天发呆,石明松还是老样子坐在地上沉思。
    古浪看到这些情形,自己也不知道做什么好,他忖道:“阿难子为什么不利用这时间,与我多谈谈呢?”
    他又想到了哈门陀,忖道:“莫非他一直不出面,在暗中注意我么?”
    古浪想着,缓缓地走近阿难子身旁,只听他对娄弓说道:“娄老师今年多大了?”
    娄弓答道:“我七十六了,你呢?”
    阿难子笑了笑,说道:“我比娄老师大些……”
    古浪感到失望,忖道:“想不到他们尽谈这些闲话!”
    才想到这里,突见阿难子对自己道:“小朋友请过来谈谈!”
    古浪喜出望外,连忙迎了上去,笑道:“老师父有何指示?”
    阿难子笑着问道:“你也是为春秋笔而来么?”
    古浪一怔,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不是为春秋笔而来!”
    古浪的话,使所有的人都惊奇起来,他们的目光,全部射向古浪的身上。
    阿难子表情也显得很惊诧,古浪不知他是装作还是真个惊诧。
    阿难子用沉静的声音问道:“那么你来此为何?”
    古浪用牙齿咬了咬嘴唇,说道:“我是来复仇的!”
    这句话又惊动了所有的人,阿难子接道:“莫非找我复仇?”
    很多人都等着古浪的答案,古浪停歇了一下,说道:“我的仇人就在你们这一群人之中!”
    说完,转身走开。
    他说的当然是谎言,但是他故意这么说,为的是要这群老人减少对自己的疑心。
    古浪走开之后,不再看他们一眼,显得有些怪异。
    这一群老人,又低声地交谈起来。
    古浪正冷眼旁观,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搭到他的肩膀上。
    古浪转过了身,见是石明松,心中一动,故作勉强的笑容道:“石兄有何见教?”
    石明松深沉地说道:“阿难子真是你的仇人么?”
    古浪面色一变,拉着他的手,走向一旁,压低了声音说道:“石兄!请别声张,方才你问我,我便已直言相告,你可不能告诉他人!”
    因为方才古浪造了谣,告诉石明松自己是来复仇的,所以现在多了一番做作。
    石明松微微一笑,说道:“我自然不会告诉别人,不过我却有些怀疑,怕你不是来复仇的吧?”
    古浪正色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石明松摇了摇头,说道:“既是复仇,为何要张扬开来?”
    古浪面色一沉,说道:“石兄,你我不过数面之缘,原不必告诉你这么多,既然告诉了你,信不信就由你了!”
    说罢之后又转身走开,但才走出了一两步,便又被石明松抓住了膀子。
    古浪故作不悦,说道:“石兄还有什么事?”
    石明松一双俊目含有隐语,低声道:“古兄随我来,我们商量件事。”
    说完拉着古浪向山下急驰而去。
    古浪不知何事,但已感觉到自己的谎言有了效力,心中很高兴。
    石明松拉着古浪一阵急奔,来到了半山,寻了一僻静处,说道:“古兄,我们在此谈谈。”
    古浪故作惊诧道;“怎么回事?”
    石明松迟疑了一阵,突然道:“古兄!我帮你复仇,你也帮我一事如何?”
    古浪问道:“什么事?”
    石明松沉声道:“杀死琴先生!”
    石明松此言一出,古浪不禁大吃一惊,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望着他。
    石明松脸上有一种莫大的痛苦,他双目望着远天,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吃惊,现在你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一定回答你。”
    古浪望了他一阵,问道:“琴先生与你到底是何关系?”
    石明松转过脸来,双目注定在古浪脸上,说道:“我们名为师徒,其实是……”
    他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下,用白色的牙齿,咬着嘴唇,不再发言。
    古浪追问道:“实在是什么关系?”
    石明松摇了摇头,说道:“不必谈了,总而言之,他害了我一生……还不止害了我,还害了……”
    或许是他情绪过于激动,以至语无伦次,说了半天古浪都不明白。
    但是古浪知道,他与琴先生之间,必定有着极微妙的关系。
    石明松停口之后,不再说话,表情很是沉痛。
    古浪接道:“如果你不是琴先生的对手,我何尝不是一样,怎么能够帮助你呢?”
    石明松沉吟了一下,由怀中摸出一个小竹管子,说道:“他周身均有奇功,只有双鼻乃是弱处,这管中乃是苗疆飞针,一发五支,奇毒无比,只有趁他疏忽之时,才有成功希望。”
    古浪面色一变说道:“啊!五羊飞针!”
    石明松说道:“古兄见多识广,不错,这就是五羊飞针,也是惟一能够在他体内生效之毒!”
    古浪不禁吸了一口凉气,说道:“如此说来,除了五羊飞针以外,任何剧毒在琴先生体内都不起作用么?”
    石明松点了点头,说道:“就我所知道的毒药之中,除此之外,他都不惧,是否还有其他的毒物可以治他我就不知道了。”
    古浪心中好不惊诧,忖道:“如此看来,琴先生的功夫真是高不可测了。”
    石明松又接着说道:“我想请你帮忙的,就是在我暗示之时,把这五羊毒针吹出。”
    古浪摇手道:“你与他日日相处,下手的机会正多,为何要我代劳?”
    石明松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我实在有难言之隐,只请你帮这个忙,你若有任何事情,我都一定舍命而为!”
    古浪摇头道:“石兄此言差矣,我们江湖中人,讲究正大光明,若是有仇,就该当面讲明,再说此类毒物,乃是我生平痛恨之物,万无取用之理!”
    古浪说得正气浩然,石明松不禁愕然相顾,良久才说道:“古兄,你……你实在不能……”
    古浪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无论如何我是万难从命,请石兄原谅。”
    石明松见古浪拒意坚决,无可奈何,只得把那管毒针收了起来,长叹了一口气。
    古浪见他如此,不禁说道:“石兄,除此之外,有任何事我一定效力。”
    石明松又叹一口气,说道:“唉,古兄你是好朋友,我知道……我不强求,请便吧!”
    古浪帮不上这个忙,自己也觉歉然,望了他一阵,也就转身走开。
    当古浪将要走到路口之时,石明松又道:“古兄!方才的话,请不要对任何人讲起!”
    古浪含笑道:“石兄放心,我绝不是多舌之人!”
    说完之后,走出了这片林子,跨上石阶,才走了几步,突见右侧林中,一人正向他招着手。
    古浪见是哈门陀,不知他又有什么事,心中虽不高兴,但也只好走了过去。
    哈门陀一面招手,一面退走,古浪一直走了很远才把他追上,说道:“什么事呀?
    这么神秘……”
    话未说完,哈门陀突然伸出右手,向古浪腰间探来,古浪大惊,闪身让开,说道:
    “你作什么?”
    哈门陀道:“我要看看那五羊毒针!”
    古浪又是一惊,想不到方才的谈话,全被他听见了,便道:“我未拿什么五羊毒针。”
    哈门陀笑道:“那么你见我探手,为何如此紧张,急急闪躲?”
    古浪心中一动,说道:“我自己有些私物,不愿人知。”
    他心中忖道:“莫非他已知道,阿难子把‘春秋笔’交给了我?”
    想到这里,古浪不禁大为紧张,但是表面却不敢露出。
    哈门陀阴沉地笑了笑,说道:“啊!你还有些私物,那就算了。”
    古浪略过此事,说道:“你找我还有别的事没有?”
    哈门陀说道:“当然有事,否则我找你做什么?”
    古浪才要说话,哈门陀突又闪电般扑过来,一手按在了他的嘴上。
    古浪大惊失色,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袋囊,耳旁已听哈门陀低声道:“不要说话,有人来了!”
    他说着放开了手,古浪这才知道怎么一回事,心中稍安。
    不一会的工夫,便听见一阵谈话之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只听得一个深沉的声音说道:“我看莫云彤那家伙必然有鬼,千万不要上他的当!”
    这是石怀沙的声音,原来他们来此密谈。
    接着是谷小良的声音说道:“我看还不止莫云彤一人,娄弓和况红居也都古古怪怪,对我们冷淡得很。”
    石怀沙的声音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干脆一不作二不休……”
    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古浪用尽了耳力,也听不清一个字。
    过了好半天,二人的谈话才告一段落,谷小良吁了一口气说道:“奶奶的,这就叫‘无毒不丈夫’!”
    石怀沙的声音接着说道:“我们快回去吧!时间长了他们又要疑心。”
    说着,二人很快地走出了林子,古浪隐约看见他们的影子,如飞向寺中奔去。
    哈门陀冷笑了两声,说道:“他们自相残杀,正是我们的好机会!”
    古浪还是有些不解,说道:“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他们讲好了‘春秋笔’归他们二人不成?”
    哈门陀说道:“不必问这么多了,你现在快回去,晚上我自会来找你,到时再详细交待你。”
    古浪还要问,哈门陀道:“快走!快走!”
    说完之后,他自己像一阵风似的,越林而出,快似箭弩!
    古浪忙也飞快地跑出林子,已不见了哈门陀的踪迹。
    这时已过午甚久,古浪觉得腹中饥饿,这才想起还未用饭,忖道:“我先吃饱了饭再说!”
    他飞快地奔上岭顶,正院之中已没有一个人,想是都到禅房中休息去了。
    古浪回到自己的房内,发现自己的东西,好像被人动过了,心想:“什么人会来查我?”
    好在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身上,当时取出了干粮,就着隔夜凉水吃了起来。
    他吃完之后,和衣躺在炕上,心中想着这件事,明天一早,将不知会如何演变。
    他很想去找阿难子,但是又怕引起别人疑心,忖道:“我想他总会再交代我几句……”
    才想到这里,突然一阵敲门之声响起,显得很是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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