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笔春秋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春秋战史
    古浪回到自己房中,发现诸物都被移动过,心中大为奇怪,忖道:“会是什么人来翻我的东西呢?”
    正思忖间,门外突然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之声,古浪心中一动,沉声喝道:“什么人?”
    门外急促的敲门声立时停住了,但却改为以指轻弹,发出哕哕音响。
    古浪很是诧异,说道:“到底是谁?”
    说着伸手拉开了房门,只见童石红在门外,面上满是焦急之色。
    古浪想不到童石红会来找自己,说道:“啊……童姑娘,找我有什么事么?”
    童石红闪身进入房内,说道:“你快关上房门,我有话告诉你!”
    古浪感到有些不便,正犹豫之际,童石红已经把房门推上,状甚神秘。
    看到这种情形,古浪不禁更是诧异,说道:“童姑娘,你这么紧急,莫非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童石红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能耽误太久,只告诉你一件事情,明天起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弄不好就有杀身大祸!”
    童石红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几句话,把古浪弄得一头雾水,说道:“童姑娘,这话怎么说?”
    童石红这时稍微平静下来,但是仍显得有些顾忌,她含糊地说道:“你不必问这么多,明天你特别小心就是了。”
    古浪追问道:“姑娘,你要是不说清楚些,岂不有存心吓我之嫌么?”
    童石红摇了摇手,说道:“我来此只能告诉你这句话,别的我也不知道!”
    她说罢便要推门离去,但是古浪很快拦住了她,说道:“姑娘!你若是不说清楚,只怕我会辜负你的好意呢!”
    童石红无可奈何,顿了一顿,说道:“好!我就多告诉你一句:小心这一群老人!”
    说完之后,她从古浪身旁掠过,一伸手推开了房门,闪身而出,飞快地向前院奔去。
    古浪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心中惊诧万分,这一群老人都是为春秋笔而来,为何要加害于我?莫非他们已经知道了春秋笔的下落?
    想到这里,古浪不禁一阵心跳,他意识到,这支春秋笔,已经给他带来了麻烦。
    童石红的匆匆赶来送讯,也使古浪疑惑不定,这个姑娘的本意真是使人难测啊!
    古浪想了一想,突然想道:“童石红怎么会知道?必定是况红居也有害我之意!”
    想着,古浪不禁怒气填胸,他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况红居,以至三番两次地要加害自己。
    古浪靠在床头上,室外静悄悄的,偌大一座古庙,像是没有一个人,那一群老人,一个也不见,不知到何处去了。
    他不停地思索,由于并不知人家将如何谋算自己,所以也想不出什么应付的办法。
    过了一阵,古浪已快入睡,突然一阵阵掌风交击之声由后面传了过来。
    古浪立时惊醒,挺身而起,他连门都来不及开,就由窗口跃了出去。
    出了窗口,便是后院天井,那阵阵掌风,便是由后院一隅传来。
    古浪放轻了脚步,循着发声之处,慢慢地走了过去,似见墙外树木枝叶微显晃动。
    古浪心中忖道:“什么人会在这里动手?”
    他掩住身形,慢慢地向前欺过去。
    一直到了院墙根下,才见二人在院墙之外,激烈地拚斗着。
    古浪隐在一株树后,仔细一看,原来是石明松和琴先生在动手!
    这真大出古浪意料,琴先生怎么会与石明松动上了手?
    这时琴先生大袖一摆,人已飞出了三丈以外,笑吟吟地说道:“孩子!你武艺也高了,胆子大了,再过些年,只怕我真不是你的对手了!”
    石明松静立不语,双手抚着胸,不住地喘息,好似疲累异常。
    琴先生又接着说道:“我对你多年教诲,恩重如山,想不到为了几句谣言,你便立时反目成仇,真令人寒心,唉……”
    他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石明松仍是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非常沉痛,眸子发出了冷涩的光芒,注视着琴先生。
    琴先生摇了摇头,接着道:“孩子,你以为得了春秋笔,学成春秋笔法就可置我于死地么?你错了!”
    石明松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嘴唇微动,但是并没有发出声音来。
    琴先生又道:“春秋笔法,虽然是江湖上不传之秘,可置任何人于死命,但我却有自保之法!”
    听了这话,石明松睁大了眼睛,目光闪动,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古浪不太了解琴先生的意思,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恩怨,正思忖间,琴先生又道:“古浪,你出来一谈!”
    古浪心中一惊,便走了出去,向石明松拱了一下手,说道:“二位又有什么争执?”
    石明松只向他点点头,仍是一言不发,琴先生用手摸着下颔,微笑道:“古浪,听说春秋笔已经不在阿难子的手中了,你可知道?”
    古浪极力镇定着,说道:“啊,有这等事?这么说,春秋笔是在你这里了?”
    琴先生微微一笑,说道:“你倒很会说笑话,春秋笔在我手,我焉会再来此处?”
    古浪淡淡地说道:“反正我此来并非为春秋笔,这事与我无关。”
    琴先生冷笑一声,对石明松说道:“松儿,我们到别处去谈那末了之事吧!”
    石明松沉默了半晌,这才点了点头,以低沉的声音说道:“好的!”
    说过之后,身形一晃,扑上了后山,再几个纵身,已经消失不见。
    琴先生扭过头来,对古浪说道:“我们明天再谈!”
    说完也几个纵身,立时无踪。
    古浪因为弄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恩怨,有心想跟去看个明白,但他们此举分明是为了避开自己,只好忍了下来。
    他在后院徘徊了一阵,也就回房休息。
    古浪方一进房,不禁惊喜交集,原来阿难子竟端端正正地坐在床头。
    古浪立时掩上了房门,翻身就要跪倒,却被阿难子伸手拦住,说道:“不必多礼,我最后有几句话交待你!”
    古浪压低了声音,说道:“师父,哈门陀还在暗中监视着我……”
    话未说完,阿难子已笑道:“不要紧,我已经把他调走了。”
    古浪这才放心,说道:“师父,我有好多话要问你!”
    阿难子笑道:“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可是我已没有很多时间与你细谈,现在先听我说!”
    古浪只得按下性子,坐在一旁,阿难子说道:“我知道,你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来抢春秋笔,为什么春秋笔在江湖上被目为第一至宝?它到底有什么作用?”
    古浪连连点着头,说道:“是的!是的!”
    阿难子接口道:“春秋笔之所以扬名天下,主要是由于江湖中正派人物,把它奉为金科玉律。”
    阿难子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说道:“在二百年前,江湖上的三大盟主,为了惩治不法之徒,联合所创这套‘春秋笔法’,他们各人倾其所学,融会贯通,费了三年的时间,才把这套笔法创成!”
    古浪啊了一声,说道:“那三位高人是谁呀?”
    阿难子微一思索,说道:“谈起这三个人你一定也听说过,就是沈燕山、单梦古、施沁。”
    对于这三人,古浪确曾在传闻中听说过。
    阿难子又接着道:“这三个人,每一个都是江湖中不可一世的人物,他们三人联合研究出的这套笔法,自是天下无敌了!”
    古浪问道:“后来呢?”
    阿难子道:“他们研究好了笔法之后,特往衡山,请出天下铸兵之祖金老寿,费了一年的时间,铸造出这支‘春秋笔’来。”
    古浪不禁暗自咋舌,阿难子接着说道:“春秋笔造好之后,他们三人各执往江湖行道一年,三年之后,春秋笔声名大噪,成为江湖第一神兵!”
    古浪这才知道春秋笔出世历史,神往不已。
    阿难子白色的眉毛松了,回忆着说道:“在春秋笔声名大噪之后,不但一般黑道人物闻之丧胆,就连一些守身不严的正派人物也惶恐终日,因为春秋笔把一切罪恶都记下了,情形严重的,立时由春秋笔主人处死,情形轻微的,也由执笔人予以适当处分!”
    古浪心中很感敬佩,但也感觉这是一件很不容易执行的任务。
    阿难子接道:“五年之中,被他们惩治的不肖之徒,至少有三十以上,于是春秋笔威信确立,成了江湖第一信物,所过之处,无人不服!”
    古浪睁大了眼睛,问道:“后来呢?”
    阿难子把身子向后仰了仰,说道:“那时三老年纪已经很大了,于是决定选出一人继承春秋笔,行道江湖,最初决定在三人后裔中选出一人,后又决定由江湖中挑选,结果选中的是时村,也就是春秋笔第一代笔主!”
    古浪诧异地问道:“春秋笔二十年转手一次,到现在怎么才换了五个人呢?”
    阿难子点点头,说道:“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这个规矩,传到第三代笔主,才定下这个规矩,每隔二十年就要另传一人。
    春秋笔历代笔主,遍查天下恶人恶事,一一记下,集成一本恶名录,然后依照名录,分别惩戒,就是天下一流高手也不敢不惧,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在春秋笔法十招内逃生!”
    古浪闻言好不吃惊,忖道:“春秋笔法竟有这等声势!”
    阿难子又接着说道:“春秋笔传到我手之后,由于我笃信佛教,不愿伤生,所以上代笔主留下的名录,我还有一半的人未作惩治呢!”
    阿难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现在这个责任就落在你的身上了,你接掌了春秋笔之后,要代我执行未完的任务。”
    古浪问道:“可是你未将名单留给我。”
    阿难子笑道:“名单当然不会放在身上,我把它留在一处地方,留给你的信上已写明,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古浪又问道:“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些江湖上的人,争夺春秋笔有什么用处呢?”
    这时院外似有轻声,阿难子把窗门推开一些,向外望了望,古浪低声说道:“有人来了么?”
    阿难子摇了摇头,又道:“春秋笔有一个规定,每五年接受较技一次,若有人可以在春秋笔下走过十招,则其名可由恶名录上消除,所以每隔五年,便有不少江湖强人追踪此事,有的根本没有罪行,只是不服气,想见识一下春秋笔法。”
    古浪这才有些明白,说道:“原来他们为此而来!”
    阿难子笑道:“还不止此!春秋笔第三代笔主之妻桑九娘,通晓春秋笔法,但她已退隐多年,不理江湖之事,有些人为了与我为敌,都去向她求教,桑九娘却向他们说:
    ‘若要我传授春秋笔法’,除非执春秋笔来见我!”
    “所以江湖群雄,想尽了办法,想把春秋笔弄到手,然后去求桑九娘传授笔法,如果成功,他们就可以在江湖上为所欲为了!”
    古浪这才恍然,说道:“啊!原来如此!”
    阿难子点头道:“桑九娘就是我的师母,这次传笔与你,因为时间紧迫,不能亲自传你笔法,所以明日事毕,你要执信去见桑九娘,以春秋笔为证,她一定会传授予你,不过她脾气过于古怪,要经过不少波折呢!”
    阿难子说到这里,站起身子,接道:“这是江湖群雄夺取春秋笔的重要原因,此外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我都写在信上了,以后你可以详阅,本来这些我不愿这么早告诉你,可是你如此着急,我只得提前告诉你了。”
    古浪思索了一下,说道:“他们谋夺春秋笔都是为了任意胡为?”
    阿难子笑道:“再正派的人,在气盛之余,也难免作些不当之事,不过江湖上无人敢予评断罢了,但是春秋笔却不放过,正因为如此,才不辜负‘春秋’之名,也正因为如此,江湖上不分正邪,都欲得之而后安。”
    古浪点头道:“我知道了,可是春秋笔法真是天下无敌么?”
    阿难子笑道:“自然!否则春秋笔还有什么权威?”
    他说到这里,双目一闪,压低声音说道:“小心哈门陀、琴先生二人,我要走了!”
    话才说完,房外哈门陀的声音已传了过来:“浪儿在房内么?”
    古浪大惊,脱口答道:“我……在!”
    房门推开,哈门陀一闪入内,古浪心中暗喊:“糟糕!他们碰上了!”
    但是大出古浪意料之外,阿难子早已无影无踪,窗户还是原样,竟不知他是怎么出去的。
    古浪好不骇然,忖道:“师父真是神人,他由窗户出去,竟连哈门陀都没有发现!”
    哈门陀进房之后,说道:“你今天的表现还不错,尤其是你佯称与阿难子有仇,使他们对你减少了疑心,这对你夺取春秋笔很是有利!”
    古浪摇头道:“这批老人都那么厉害,我怎么夺得过他们?”
    哈门陀双目一闪,不悦道:“有我在暗中助你,他们谁也不成!”
    他说到这里略为停顿,又道:“琴先生这个老儿真个可恶!这么多人他不注意,偏是对你盯得很紧!”
    古浪心中一动,故意问道:“他说春秋笔已经不在阿难子身上,此话当真么?”
    哈门陀淡然一笑,说道:“哈!那个老儿,存心极深,想各方刺探,若是春秋笔不在阿难子手中,他还在此作甚!”
    古浪心中暗笑,忖道:“如此一来,他便不会怀疑我已经得到春秋笔了!”
    哈门陀坐在靠椅上,端起一杯冷茶,喝了一大口,说道:“这一群老家伙,都练就了金刚不坏之体,现在我把他们的弱点告诉你,你要仔细听着!”
    古浪闻言又惊又喜,连声答应着。
    哈门陀闭上眼睛,以平静的声音说道:“娄弓的致命之处,在他颔下一寸处的‘天突穴’!”
    古浪牢记心中,哈门陀又道:“莫云彤的死穴为左眼眼窝!”
    古浪心中暗惊,忖道:“哈门陀真厉害!这些人物的死穴,都被他找出来了。”
    哈门陀接道:“况红居的死穴,在她后脑‘玉枕骨’下二分处!”
    他说着站起了身子,走到窗前,以低沉的声音接着道:“谷小良死穴为腹下‘开元穴’,石怀沙致命处为‘巨阙穴’!”
    他把这一群老人的致命死穴,都告诉了古浪,对古浪来说,真是一种莫大的收获。
    练武之人,无论武功多高,必然有一两个致命之处,但是若非武功奇高之人,绝难察出。
    古浪把这几个老人的致命之处,牢牢记住,心中突然想起一人,问道:“琴先生的致命处在哪里呢?”
    哈门陀转过身子,面色凝重,说道:“这个老儿过于机灵,他每次与高手较技,总是护着前胸,但我断定他致命处决不在胸部,我想明天之后,就可以察出来了!”
    古浪心中暗暗惊异,忖道:“以哈门陀这等有心人,居然也一时无法把琴先生的致命处查出,可见琴先生是个非常人物了。”
    才想到这里,哈门陀又道:“明天你尽量不要先动手,只要琴先生与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动上手,我就可以看出来了。”
    古浪答应一声,这时他心中突然掠过一个念头,说道:“师父,是不是每个练武的人都有致命处?”
    哈门陀点点头,说道:“武功高如阿难子者,也有致命处,他的致命处在足心!”
    古浪暗惊,说道:“师父!那么我的致命穴在何处?”
    哈门陀哑然失笑,说道:“你这孩子说话真个可笑,像你这种功夫,全身各处都是致命处!”
    古浪面上一红,说道:“那么师父你呢?”
    哈门陀笑道:“我自然也有致命处,不过我像阿难子一样,把致命处逼在不显露的所在,就是……”
    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古浪一惊,镇定着答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哈门陀接道:“等你取到春秋笔,练完了春秋笔法后,就知道我的致命处何在了!”
    古浪大为诧异,说道:“春秋笔法与此有何关系呢?”
    哈门陀笑道:“春秋笔法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我知道,春秋笔法第三章,有专门观察强敌致命穴的方法,所以江湖上的人才拚命地夺取它!”
    古浪这才明白,春秋笔还有这一层妙用,江湖中人为了报仇、夺宝,往往不能如愿,难怪要来争取春秋笔以遂愿了。
    如此看来,任何一件事物,都是利弊各有,春秋笔法虽是正义之笔,却也会造成许多厮杀。
    哈门陀走到门前,说道:“记好我刚才的话,明日动手时伺机下手,你现在好好休息,我就在近处,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你!”
    说罢推门而出。
    古浪在室中细思阿难子和哈门陀的话,愈加感觉到“春秋笔”给自己带来了一生的烦恼,但维护春秋笔的令誉,执行春秋笔的任务,也正是自己一生的事业。
    他回想那一群老人的致命死穴,突然想起石明松之言:“琴先生周身都有奇功,只有鼻子是其短处……”
    心中不禁大喜,忖道:“啊!琴先生的致命处我也知道了!”
    他靠在床头上,细想明曰之事,忖道:“如果一切如阿难子所料,事情完了之后,我将如何摆脱这一群老人?尤其是哈门陀,只怕摆脱他是一大难事……”
    古浪靠在床头沉思,不大会的工夫,便沉沉欲睡,仿佛梦见了一场大战。朦胧之中,忽听房外一声低沉的叱喝。
    古浪立时惊醒过来,一跃而起,推开房门,来到后院之中。
    出乎他意料之外,况红居站在一隅,扶着右手的膀臂,面色极为难看。
    古浪诧道:“啊,原来是况婆婆,有什么事么?”
    况红居怒气冲天,叱道:“怎么,我不能随便走走么?”
    古浪一见就知道况红居吃了暗亏,必然是哈门陀暗中出的手,如此看来,况红居显然是来暗算自己的了。
    面对着这个古怪的老婆婆,古浪真是有些莫测高深,在这个古庙之中,有着这么多老辈奇人,可是况红居为什么要向自己这个后生晚辈下手呢?
    况红居一直扶着自己的手臂,轻轻地揉抚着,显然她刚才吃的暗亏还不小。
    她闪动着一双光芒凌厉的眼睛,说道:“这里还住有什么人?”
    古浪摇摇头说道:“除了我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住宿!”
    况红居冷笑一声,说道:“哼,你这孩子真会扯谎,莫云彤明明告诉我,除了你以外,还有一个老和尚住在此地!”
    古浪含笑答道:“那是个苦行和尚,已经走了好几天了,我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呢!”
    况红居半信半疑,狠声道:“这么说来,难道达木寺有鬼不成?”
    古浪笑道:“老婆婆你说什么?”
    况红居叱道:“没什么,我来此就是要告诉你,以后你少与石红来往!”
    古浪诧然道:“我根本就没有与她来往,况婆婆何出此言?”
    况红居点了一下头,说道:“没有来往更好,以后可得注意点!”
    古浪有些不悦,说道:“这是为何?”
    况红居放开了手,冷冷说道:“她已经有了人家了,你少打她的主意!”
    古浪闻言又惊又怒,正色道:“况婆婆,你把我看错了,我古浪岂是好色之徒!”
    况红居冷笑一声,说道:“那可不一定,总而言之,以后你要检点些,否则落在了我的手中,我可决不客气!”
    说罢拂袖而去,弄得古浪怒气满胸,气得说不出话。
    他与童石红不过数面之缘,虽然当他寂寞之时,偶尔会想到她,但是仍非常陌生,彼此间并无感情可言,想不到况红居竟为此提出了警告。
    古浪回到房中,奇怪,童石红的影子,却一直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思索着况红居的话,忖道:“想不到童石红已经许配了人,不知道她的未婚夫是什么样子……”
    他想着这些渺茫和不着边际的事,渐渐就进入了梦乡。
    翌晨,是一个清朗的好天气,旭日东升,彩霞满天,照耀着被雨水冲洗过的达木寺。
    这破落多年的庙宇,在红日映照之下,也发出了一片光辉,甚是迷人。
    古浪被百鸟喧声惊醒,匆匆爬起,洗漱已毕,吃了些东西,便赶到前院去。
    才一到前院,古浪不禁吓了一跳,原来那一批老人早已到齐——连琴先生在内。
    他们都坐在四周的石阶上,七零八散,彼此谁也个讲一句话,安静得出奇。
    在天井之中,摆着一张椅子,想是为阿难子准备的,但是阿难子并不在场。
    古浪寻了一个地方坐下,在他身旁不远,便是琴先生,这时他双目微闭,似在小睡,又似养神,看他鼻息均匀,似甚舒适。
    童石红坐在况红居身旁,不时把目光偷偷瞟过来,由于昨日况红居的那番话,古浪立时把目光避开,不愿再去看她。
    况红居双手套在抽筒内,仰着头,望着大树上一对嬉戏的小鸟,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看得入了神。
    娄弓坐在她的右方不远,手中拿着一根细细的枯枝,在阶前的泥土地上,轻轻地划着。
    古浪注意看去,才知他画着圆、方、三角各种不同的图形,如同孩童涂鸦一般。
    谷小良和石怀沙居然已分开坐了,石怀沙双手抱着膝,两只手轻轻地拍着膝头,口中低声地哼着四川小调,虽然很滑稽,但是也很悦耳。
    谷小良竟脱下了鞋袜,把右脚架在了左膝上,两只手抱着脚丫子,正在撕脚皮,皱着秃眉咧着嘴,其状丑怪,令人作呕。
    古浪看着恶心,便把目光转向一旁,莫云彤两只手掌贴在一处,贴着又分开,然后又合上,好似要比较哪一只手大一些似的。
    石明松远远地坐在一隅,一言不发,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这些人的神态各异,不一而足。
    古浪心中奇怪,不知他们为何没有一个人讲话,也不见阿难子出现。
    他心中忖道:“暴风雨来临之前,必有一段出奇的平静,如此看来,少时就要有一场流血之战了!”
    才想到这里,突见正殿之门打开,阿难子含笑走了出来。
    阿难子的现身,立时惊动了这一批人,大家全把目光集中过去。
    谷小良也慌得放下了脚丫子,拚命地往鞋里面挤,其状可笑已极。
    阿难子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衣衫,足下一双新履,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他一走入院子,立时向众人拱了拱手,含笑说道:“诸位早!诸位早!”
    众人有的还礼,有的一言不发,但他们的目光,却始终集中在阿难子的身上。
    古浪知道他们的心意,都是在查看,春秋笔是否已经带来,但是由于阿难子的衣服宽大异常,所以很使他们失望。
    这一刹那,古浪可以由这一群老人的目光之中,看出他们的贪婪之情。
    阿难子走到天井中间,看了看那张摆好已久的椅子,笑道:“难为各位老朋友,对我阿难子如此爱护,十分感激。”
    说罢,将身坐到椅子上。
    古浪心中诧异着,忖道:“我且看这一场夺笔之战如何开始?”
    这时阿难子又发话道:“各位老友,今天时间已经到了,不知各位是如何商量的?”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把目光射向琴先生身上,仿佛是众人中的领袖。
    琴先生缓缓站了起来,提高了声音说道:“春秋之笔,天下奇兵,得者可昌可亡,我们这一群人,前数年为了此笔,已经丧命了好几个,我想人一多,事情便难安排……”
    琴先生说到这里,其他的老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诧之色,莫云彤首先站起说道:“琴先生之意,莫非要单独行动?”
    阿难子也问道:“琴先生,这一次不联合行动么?”
    琴先生微微一笑,对莫云彤说道:“莫老师,人一多难免良莠不齐,春秋笔若落入野心人之手,难免造成江湖浩劫,不但有损此笔令誉,也辜负了阿难子传笔之意,莫老师以为如何?”
    莫云彤的眸子中,满是惊讶,但很快便即消逝,微微一笑,说道:“啊!琴先生有先见之明,我莫云彤无话可说!”
    说罢坐回原处,这时谷小良霍然而起,睁着一双怪目说道:“啥,你们啥时候作的决定?我小谷一点也不知道!”
    他一口河南土腔,古浪差点笑了出来。
    由于他名叫谷小良,所以自称小谷,江湖上有些缺德的人,干脆把他谷小良三字重新排过,称之为“小姑娘”(小谷良)。
    谷小良话未说完,琴先生已说道:“算了吧!你少说两句,我琴先生作事,难道必须事先通知你不成?”
    谷小良大怒,正要争辩,石怀沙已经站了起来,说道:“小谷,我们听听下文再说!”
    谷小良这才愤愤地坐了下来。
    阿难子说道:“不论怎么说,我是诚意来陪各位的,至于各位怎么行动,但凭各位自己决定。”
    琴先生接口道:“我已说过单独行动,现在哪一位先上场,请自便!”
    莫云彤立时站了起来,说道:“我先向阿难子老师请教!”
    说着走到了阿难子面前,相隔三尺左右站定。
    阿难子笑道:“莫老师怎么说?”
    莫云彤一笑,说道:“这事好办,只请老先生先把春秋笔拿出来让我瞻仰瞻仰!”
    阿难子一笑,道:“恐怕没有这个先例吧!”
    莫云彤道:“有人说春秋笔已经不在你身上,你何不取出一解众疑?”
    众人立时显得紧张起来,双目大睁,注视着阿难子,静观他的反应。
    阿难子淡淡道:“莫老师,春秋笔若是不在我身上,你说会在谁身上?”
    莫云彤不禁为之语塞,面上一红,向众人望了一眼,又对阿难子说道:“难道我看看都不成么?”
    阿难子摇头道:“恐怕不成!”
    莫云彤涨红了脸,说道:“为何?”
    阿难子笑道:“莫老师,你难道不知道,春秋笔出手,就有不幸之事发生么?”
    莫云彤冷笑道:“如此说来,你还是慈悲为怀了?”
    阿难子笑道:“我一向慈悲。”
    莫云彤点了点头道:“好!那么请问,我想要春秋笔,老师父你如何才能给我?”
    阿难子站了起来,说道:“简单得很,只要能在我春秋笔下走过十招,立时奉送,绝不食言!”
    莫云彤冷冷道:“还是老规矩,那就请你亮笔,我莫云彤愿意先接你十招!”
    阿难子把椅子拉向一旁,谷小良立即跑过来,把椅子送得远远的。
    阿难子笑道:“这时亮春秋笔还太早,我就先以掌上功夫,向莫老师请教!”
    莫云彤脸色难看已极,说道:“这也是规矩?好,我陪你!”
    他说着退后几步,双目如炬,狠狠地盯在阿难子的脸上。
    阿难子含笑退向一旁,若无其事地向众人望了望说道:“五年以来,莫老师功力想必更惊人了!”
    莫云彤面罩寒霜,说道:“不必说这些废话!”
    说罢之后,双目微闭,好似在调息暗运内力。
    阿难子笑吟吟地望着他,一言不发,古浪在一旁暗想:“看来莫云彤不是师父的对手,不然师父为何如此不在意?”
    他正想着,忽听身旁琴先生说道:“古小弟,这是一场好战,不要放过了学招的机会啊!”
    古浪瞟目过去,看到琴先生那张丑恶的面孔,感到十分讨厌,冷冷道:“我知道!”
    琴先生又道:“莫云彤最拿手的功夫你知道么?”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琴先生一笑不语,这时但见莫云彤双目已经张开,朗声道:“恕我得罪了!”
    阿难子笑道:“尽管来!”
    莫云彤大喝一声,怪鸟般地扑了过去!
    莫云彤的身形快过飘风,闪电般向阿难子扑出,一双蒲扇般的虎掌,以雷霆万钧之力,向阿难子的前胸击了过去!
    阿难子大袖一拂,人似清风,飘出五尺,呵呵一笑说道:“莫老师,我们这么动手岂不太江湖气了么?”
    莫云彤停下手,说道:“本就是江湖中人,你还有什么高见?”
    阿难子微笑说道:“虽是江湖中人,我却不喜欢像一般武夫般的动手,再说莫老师之后还有这么多老师,我们这么打,岂不是太耽搁时间了?”
    莫云彤双手插在腋下,显得有些不耐烦,说道:“那么你说怎么办吧!”
    阿难子说道:“莫老师的‘千佛指’震惊天下,听说一共十二招二十四式,不知可肯赐教么?”
    原来莫云彤最成名的功夫,就是“千佛指”,他行道江湖数十年,没有人能在他“千佛指”下走过三招。
    可是一听阿难子之言,却大吃一惊,因为他一向自称九十七招,而实际上只有十二招,连他最亲近的朋友也不知道。
    阿难子一口说破了他的秘密,莫云彤脸上立时变了色,他强笑了一下,说道:“你真是高人,我这点压箱子底的功夫也逃不过你的眼目。好吧,我就以千佛指向你讨教!”
    阿难子拱了拱手说道:“抬爱!抬爱!”
    说着又退开一步,双手平垂,温和的目光平射在莫云彤的脸上,接道:“莫老师请赐招吧!”
    莫云彤说道:“既是以千佛指向你领教,我们文打如何?”
    阿难子一笑说道:“正合我意!”
    于是二人再不开口,互相对立着,相隔约有六尺左右。
    古浪知道他们所谓的“文打”,就是武家最狠的打法,一般所谓的“内功较量”。
    其他的老人,都是全神贯注,注意着他们二人,因为莫云彤是江湖一流高手,阿难子更是传奇人物,这种较技在江湖中也是百年难见的。
    这时虽然是风光绮丽,但是达木寺中的空气却是无比的紧张。
    阿难子和莫云彤四目相对,良久不见行动。
    古浪虽然知道他们都在运气待发,一旦发招猛不可当,但仍不禁等得心焦。
    半晌,莫云彤开声说道:“来了!”
    阿难子一言不发,含笑点了点头。
    莫云彤双掌本来是下垂的,这时突然闪电般地扬了起来,一双大袖发出了“呼”的一声闷响。
    众人不禁同时睁大了眼睛,全神贯注,但却不见一点动静。
    原来莫云彤只是把双臂扬了起来,他的第一招并未发出,害得众人虚惊一场。
    这时只见他一双苍白的手,在日光之下微微地颤动。
    古浪仔细看他的双手,只见他的一双手,似乎比一般人的手要大上了五分之一,十个指头微微颤动,看来很是恐怖。
    阿难子仍然是老样子,双目平视,目光射在莫云彤的鼻梁上。
    如此又相持了一阵,只见莫云彤的一双手掌,渐渐地向上翻起。
    紧接着,他十个指头微微分开,发出一阵格格之声。
    怪异的事情立时出现了,只见阿难子如同立在风口一般,全身的衣服一齐向后飘去。
    但是他的身形,却丝毫没有移动,他含笑吟吟,右掌平举当胸,如同扇子一般地微微地摆摇着。
    这一群练武之人,立时都看出来了,莫云彤的第一式,名为“佛陀洗手”,表面看来轻松平常,实际上他十指之力不下万钧!
    而阿难子一掌当胸,乃是佛家真传的“上元掌”,虽然只是那么轻扇着,却已经把莫云彤的万钧之力拨开了。
    他们二人这一接触,都已感觉到对方浑厚的内力,但是他们仍是平静如恒。
    莫云彤十指不住地颤动,劲力一成成地加上去,威势愈发惊人。
    只见阿难子如遇暴风,宽大的衣服一齐吹向身后,并且在掌风中摇摆,发出了“啪啪”之声。
    古浪心中好不惊惧,忖道:“啊!这些老人的功力都如此惊人,如果换上我的话,岂不马上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想到这里越发心寒,因为他接掌了春秋笔,日后必然要与这些人为敌!
    古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下苦功,练出惊人之技,以保春秋笔威誉。
    莫云彤的指力已经加到了十成,阿难子的掌力也加强了,那一只单掌在胸前不住地摇摆,每一摆动,便与莫云彤的指力相驭,发出了一阵裂帛之声。
    古浪、石明松、童石红等小辈人物,无不看得张口结舌,这才知道这批老人并非徒有其名。
    莫云彤见第一招不能奏效,立时双掌一错,左手托着右手手腕,右手五指猛然向外一张,“春花怒放”,一股突然来的劲力霍然涌出,发出了“波”的一声轻响。
    阿难子不敢轻视,他肥大的衣袖立时由身后飘起,在胸前闪电般地一拂。
    这一手功夫名叫“铁袖拂云”,莫云彤那股锐不可当的劲气,竟被他这一扫之力立时化解!
    莫云彤面上微微变了色,强笑道:“好俊的功夫!”
    阿难子微微含笑,说道:“过奖了!莫老师,你的千佛指真个名不虚传!”
    莫云彤脸上浮现出一片阴云,说道:“比起你来差远了!”
    就在二人交谈之际,古浪听得琴先生自语道:“唉,老莫的功夫还是没什么进步。
    真怪!”
    古浪听了,目光瞟了过去,只见琴先生一双光彩熠熠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
    古浪立时把目光避开,心中很是诧异,忖道:“奇怪,琴先生自从见面之后,好似就对我特别注意,莫非他有什么诡计不成?”
    想到这里,不禁对琴先生增加了几分戒心。
    莫云彤已连出了一招两式,不但阿难子的皮毛没有伤到,就连他的身形也未能逼出半步。
    他轻咬着嘴唇,一双手掌握在一起,搓来搓去,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
    古浪知道他正在暗中思索,想以奇招致胜。
    就在古浪转念之际,莫云彤的双掌已突然分开,十指如钩,一阵乱弹。
    阿难子只觉一团团的劲力,如同流星弹一般,连绵逼到,周围一丈以内的空气,都受了极大的震动。
    霎时间,阿难子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他轻轻地翻起右掌,向外一托,一股惊天动地的掌力,立如排山倒海般,迎着莫云彤指力撞来。
    莫云彤指力尚未尽出,突觉大股劲力迫来,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大喝道:“好!我们比比看!”
    随着这声大叫,他化点为击,一双手掌当胸平推,自掌心之内,涌出了一股劲气,抵住阿难子的掌力。
    这两股惊天动地的掌劲才一接触,二人的身形同时向后一仰,但是双方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移动。
    他们二人隔空相推,就好像中间有着介物一般,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莫云彤面上微现血红,他长吸了一口气,双臂奋力向前推出。
    阿难子的双臂立时被压退了!
    只见莫云彤的双掌寸寸逼进,阿难子的双掌渐渐向后退缩。
    古浪见此情形,心中忖道:“师父一定有出奇之招……”
    才想到这里,阿难子的双掌,已经退缩到离胸前不过数寸。
    古浪这时不禁有些担心,因为这类名家较技,若是一方手掌被逼到胸前,便非常危险了!
    阿难子的手掌仍是一寸寸地向后退,但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什么表情。
    莫云彤虽然运着全力,但是他的脸上,已浮现出几丝喜悦之色。
    就在阿难子的双掌,快要退到贴胸之际,莫云彤突然又是一声大喝:“下去吧!”
    他运尽全身之力,猛然向前一推,其势如山。
    但见阿难子一笑道:“忒也讨厌了!”
    双掌向外一抵,莫云彤偌大的身子,竟一连退后了三步,一阵呛咳,吐出了一口热血!
    众人不禁一阵混乱,莫云彤早已用大袖把嘴上的血渍拭去。
    阿难子拱着手,说道:“啊呀!误伤了莫老师,真是罪过,罪过!”
    莫云彤面色煞白,颓然说道:“想不到我的千佛指,在你手上过不了四招,真是惭愧得很……”
    话未说完,阿难子已接口道:“比武较技,胜负难免,莫老师何出此言?”
    莫云彤接着说道:“可笑我不自量力,竟想觊觎春秋笔,真是自取其辱,恕我先告辞了!”
    说罢向群老拱了一下手,大踏步走出庙门,一闪而逝。
    莫云彤走了之后,群老都有些微的惊恐之情。
    因为莫云彤这种人物,在阿难子手下也不过两招就败,看来自己也是差不了多少!
    古浪见阿难子技业如神,心中好不高兴,忖道:“像师父这等神技,恐怕天地之间,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阿难子这时说道:“诸位老友,莫老师竟先告退了,真是遗憾……”
    才说到这里,突听一个粗哑的声音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古浪循声望去,见是谷小良,心中忖道:“此人真个讨厌,最好师父给他个厉害!”
    阿难子见是谷小良,笑道:“谷老师自然另有惊人之技了!”
    谷小良大步走到阿难子面前,说道:“我谷小良行走江湖也有数十年了,奇功绝技确也不少,你就随意挑一样吧!”
    他说起话来骄狂异常,令人讨厌。
    阿难子望了他几眼,笑道:“谷老师的武技我是久仰了,可惜很少机会瞻仰,现在借了春秋笔的光,我要请教你几手‘云天剑法’!”
    众人都知道谷小良震惊武林的拿手绝学,就是一套云天剑法,施展起来,神鬼莫测。
    谷小良双目睁得圆圆的,说道:“行!咱是十八般武艺,件件俱通,使剑更是拿手!”
    他的话引起众老人一阵轻笑,他立时显得有些不自然,红着脸缩了一下脖子。
    阿难子笑道:“谷老师真个快人快语,那么就请谷老师亮剑赐招吧!”
    谷小良双目一闪,说道:“要我亮剑可以,你以什么接招?”
    阿难子一笑道:“我若以春秋笔应接,岂不对不住莫老师?谷老师你说可是?”
    谷小良大声道:“那么你用什么兵刃?”
    阿难子双手一摊说道:“老朽愿以一双肉掌,接你几手高招!”
    谷小良闻言不禁勃然大怒,瞪口道:“好狂妄的老儿,你把我谷小良看成后生晚辈了!”
    阿难子摇手道:“谷老师误会了,我阿难子一向没有称心的兵刃,不得不以双掌对敌啊!”
    谷小良摇头道:“不行!你不亮兵刃我就不动手!”
    众人都知道,阿难子如果空手对敌,谷小良面上太不光彩,这时琴先生又对古浪说道:“古兄弟,你看江湖上这些臭规矩多么讨厌?谷小良也太作态了!”
    古浪望了他一眼,口中嗯了一声,忖道:“少时你与阿难子对敌时,且看你如何做法!”
    这时阿难子面色一沉,对谷小良说道:“谷老师既然不愿赐招,就请站去一旁!”
    阿难子说出这句话,谷小良更是气得满面通红,他矮小肥胖的身子用力地摇晃一下,球般的脑袋随着身子打转。
    他怒喝道:“好!我就看看你这青海第一奇人有什么出类拔萃的功夫!”
    他说到这里,反手向后一拍,只听得“呛”的一声轻响,一柄光华闪闪的宝剑,已然掣在手中。
    谷小良仗剑微微一抖,发出一阵龙吟之声。
    古浪心中忖道:“想不到谷小良如此丑怪,却用了这么一把好剑!”
    思忖之间,只见谷小良手中宝剑一扬,说道:“怎么样?你还等什么?”
    阿难子双手合十,状如老僧,说道:“还请谷老师先赐招!”
    谷小良又气红了脸,大叫道:“阿难子!你不要太藐视于我……”
    一言未毕,闪电般向阿难子扑了过去,掌中剑“万里来归”,夹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向阿难子当胸刺到!
    练武之人有一句俗话,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谷小良这一招甫出,立时可以看出他功力非凡。
    古浪见他身法、招式、速度,无一不及于至高的境界,心中好不吃惊,忖道:“想不到他人如此粗鲁,却有这等高超的身手!”
    谷小良剑尖带着寒光,眼看就要刺到阿难子的前胸,阿难子一声沉喝:“好剑法!”
    高瘦的身子,如同一面风旗一般,一个疾转,已经到了谷小良身后!
    但是谷小良也是快若神龙,他长剑尚未吐尽,猛然向后一撤,矮胖的身子已滚球一般转了过来。
    阿难子双掌还未袭出,谷小良的长剑又已挥出,“玄鸟划沙”,剑身带着轻啸,寒光闪闪,好不惊人!
    谷小良长剑递出,冷笑着道:“我早知你有此一招!”
    寒光剑矫若飞龙,斩向阿难子双腕,阿难子身形猛向后挫,双掌倏分,“大鹏展翅”,谷小良的长剑,贴着阿难子的前胸划了个空。
    就在谷小良剑落臂沉之际,阿难子右掌突伸,二指如电,点向谷小良的“华盖穴”,快速绝伦!
    口中同时喝道:“我也早知你有此一招!”
    阿难子这一指之力何止万钧,莫说被他点上,就是稍被触及,谷小良也要肝脑涂地。
    谷小良慌忙向后退出半步,掌中宝剑“平地飞扬”,自下而上,反削阿难子的手腕!
    这一式变化得也是神速无比,阿难子二指才递出,谷小良的长剑已然反削过来,他只得把身形带开,飘出三尺。
    谷小良缓了一口气,掌中剑一摆,“飞渡关山”,身如鬼魅一般又逼了过来。
    这两个老人一交上手,当真是惊天动地,风云变色!
    古浪见谷小良的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心中也很钦佩!
    他想起初来“哈拉湖”时,曾在湖边,利用石像之影,研习诸老本门的绝技,这时对证起来,有很多绝妙的招式,湖影之中根本未曾出现过。
    于是古浪全神贯注,把自己所习心得,参照谷小良的招法,用心参悟,果然心领神会,得到不少启示。
    古浪心中一高兴,愈加专心观摩。
    就在他全神贯注之际,突听耳旁有人低语道:“古小弟,这等旷世剑法,可要用心学啊!”
    古浪闻声一凛,那说话的又是琴先生,不知何时竟坐到了自己身旁。
    琴先生指着谷小良道:“这老儿别看他长得丑怪,功夫比莫云彤还高呢!”
    古浪不知他为何对自己说这些话,心中厌恶已极,立时站起身子,目光仍然注视着谷小良。
    琴先生见他不予搭理,一笑不再说话。
    谷小良越战越勇,一柄宝剑如同神龙一般,忽前突后,倏左忽右,把阿难子罩住剑幕之中。
    阿难子双掌如同一双飞蝶,在谷小良的剑网之中急起猛沉,快得惊人。
    那一群旁观的老人,都静静地坐着,况红居的双目,不看谷小良,却全神望着阿难子,好似在研究他的身法与掌招。
    石怀沙显得更关切,他也站得最近,显然准备在谷小良不支时出手解救。
    只有娄弓坐得远远的,一双眸子如同明灯,把阿难子及谷小良笼罩其中,右手的手指,并不住地在左手掌心中划动着。
    这时阿难子正躲过谷小良的一剑,谷小良倏地“神龙翻身”,剑光耀目,削向阿难子肩头。
    阿难子喝声:“来得好!”
    肩头微晃,右掌猛抬,二指闪电般向宝剑上一弹!
    只听得“呛”的一声轻响,谷小良的宝剑,立时被荡向一边!
    谷小良不禁变色,喝道:“好家伙!再吃我一……”
    “剑”字还未出口,阿难子左掌又已递出,五指如钩,向他前胸抓到!
    谷小良赶紧向后退开一步,长剑带回,一片光网,向阿难子双眉之间刺来。
    阿难子低头让过,右掌由下往上,贴着谷小良的小腹,向前胸击去!
    这一掌之力,非同小可,谷小良显得有些慌张,双足用力,拚命向后一纵,身如倒箭,退出了六尺以外。
    但是阿难子如影附形,不差分毫地赶了过去,双掌猛泻,大喝道:“留神这一掌!”
    他竟使出了“大翻天掌”,双掌疾如沉雷,向谷小良的顶门压下!
    谷小良大惊失色,无法再退,眼看就要丧命,突然一条黑影怪鸟般扑到阿难子身后,右掌大开,向他后脑抓到!
    这人的身势好不神速,众人都被惊动了!
    只见阿难子头也不回,大袖向后一甩,那人的身子立时被撞出了五六尺远!
    紧接着一声怒喝,三个人倏然分开,阿难子面色一沉,说道:“石怀沙!以多胜少么?”
    原来那暗施毒手之人,正是石怀沙,这时退立一旁,面有愧色。
    谷小良死里逃生,面色煞白,怔怔地站在一旁,有些发傻。
    阿难子对谷小良及石怀沙说道:“怎么样,二位是否要一齐上么?”
    石怀沙面上一红,说道:“谷老师已然落败,我石怀沙愿意请教你几手高招!”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好得很!好得很!”
    说着,目光射向谷小良,谷小良狠狠地跺了一脚,说道:“好!我们回头再说!”
    古浪忖道:“他恐怕也要走了!”
    但是谷小良并未离开,退至一旁,双手环抱着,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看情形好似还有些不太服气。
    阿难子面向石怀沙,说道:“石老师如何赐教?”
    石怀沙一笑道:“愿以无相神功,与你比较比较!”
    阿难子抚掌道:“我阿难子荣幸之至,能于同时遍会各位高人绝学!”
    石怀沙接道:“后面还有好几位,我们不必耽误时间了!”
    说罢退后三尺,两人之间,相隔约有八尺远近。
    石怀沙提高声音说道:“老师父,我石某立着不动,你随意进招好了!”
    古浪不禁讶然,忖道:“石怀沙到底有什么功夫,竟敢如此托大?”
    只听阿难子笑道:“石老师,我明白了,你是要以‘无相神功’对付我老头了?”
    石怀沙道:“一点不错!你快进招吧!”
    说过之后,果然静立不动,双目半合,暗运内力,静待阿难子出手。
    阿难子走上几步,说道:“这样好了,我以枯枝一根,试试功力如何?”
    石怀沙道:“悉听尊便!”
    阿难子转过身子,对古浪道:“小兄弟,烦你为我折节枯枝来!”
    古浪略为犹豫,答应一声,走到庙门口,顺手折了一节枯枝。
    当他正要回来时,目光偶掠,似见一条人影在庙后一闪。
    古浪诧然,忖道:“还会有什么人来呢?”
    由于阿难子还在等着,古浪也顾不得追查,匆匆走了回来,把枯枝交给了阿难子。
    阿难子接过说道:“有劳小兄弟了!”
    接着转身对石怀沙道:“石老师,我就这么试攻你的穴道,使得么?”
    石怀沙仍是不动,冷冷道:“请便!”
    阿难子举步向石怀沙走去,相隔三尺处站定,说道:“先试眉心穴!”
    一言甫毕,手中枯枝隔空向石怀沙双眉之间点去,其快如矢!
    只听石怀沙突然喝道:“来得好!”
    即见阿难子点出的枯枝,好似突然遇到了反震之力,只听“噗”一声轻响,整根枯枝又弹了回来!
    阿难子面上也有诧异之色,笑道:“石老师的功夫果然越发精进了!”
    石怀沙冷冷地说道:“不妨再试试看!”
    阿难子道:“好,‘腹结穴’!”
    像这种点明了部位再出招的打法,古浪还是第一次看到,自然也表示出阿难子的托大了!
    这一次枯枝进行甚慢,距离石怀沙穴道还有一尺时,枝头微微一动,阿难子立时含笑把枯枝收了回来。
    古浪看得莫名其妙,忖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一批老人,都在不住地点头,好似看出了石怀沙的功力非凡,有些赞许。
    古浪知道“无相神功”是石怀沙的拿手功夫,看来却不玄妙,忖道:“莫非无相神功的威能仅止如此么?”
    一念至此,阿难子第三招又出,枯枝微颤,向石怀沙右肩递去。
    阿难子进招之时,口中仍然喊道:“石老师,小心肩井穴!”
    这一次阿难子的枯枝是横着递出,但当距离对方身前还有半尺时,突然挺直,枝头一点劲力,“波”的一声,逼射出去。
    便见石怀沙的整个身子,为之一颤!
    石怀沙双目突然睁开,身子用力一挺,阿难子的枯枝立时被荡开一旁!
    古浪看得清楚,石怀沙脸上已变了色,显得极度惊讶!
    显然,阿难子这一招使他吃了亏。
    接着,他们二人就这么比试下去,阿难子仍是出一招喊一招,越来越快。
    只见他的身子,围着石怀沙打转,快得看不清手脚,出奇的招式,像狂雨般点点递出!
    古浪暗想:“看来这一下石怀沙要落败了!”
    这时琴先生竟又凑上来说道:“无相神功,防身比攻敌好!”
    古浪连看也没有看他,心想:“这老儿必是发现了什么,才如此地盯着我,我可要小心!”
    阿难子与石怀沙较技,霎时已是数十招过去。
    其实“春秋笔”早已放在古浪怀中,可笑这一群老人,还在为此拚命。
    石怀沙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面上也有些微红,显然已渐感不支。
    他狠狠地咬着牙,抗拒着阿难子的枯枝,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水。
    这时阳光正烈,照着这一群老人,场中惊险的打斗,使每一个人更增热炙之感。
    阿难子至此已先后发了二十六招,第二十七招时,他大喝道:“白海穴!”
    只见他的枯枝,闪电般向石怀沙大腿白海穴击到,激起了破空之声!
    石怀沙把气一沉,正要抵御,阿难子却突又道:“天突穴!”
    枯枝倏然上扬,石怀沙气才沉下,提之不及,不禁大惊失色!
    就在这当儿,阿难子的枯枝已然破气而入,逼至他的咽喉!
    石怀沙再已站不住,大喝一声:“来得好!”
    身子如箭一般向后退出,双掌挥出,发出十成掌力,撞向阿难子。
    但是阿难子已巧妙地绕到他的身后,笑道:“石老师,我在这里!”
    又见他枯枝一送,石怀沙的身子向前一冲,一连奔出五六步,几乎摔倒在地!
    石怀沙用手扶着腰肢,面呈死灰,转过身子,提着气道:“阿难子!我……佩服你!”
    阿难子一笑道:“来日方长,不必如此!”
    他说着,把手中枯枝丢向一旁。
    这时已是正午时分,三个不可一世的江湖奇人,已先后败在阿难子的手中!
    娄弓、况红居等人,不禁大为惶恐,怔怔地望着阿难子,他们发觉阿难子的武技,当真堪称天下无敌了!
    石怀沙退去一旁,阿难子望了望天色道:“各位可以休息休息,我们用过了饭再来!”
    况红居突然叫道:“吃什么饭?我来会你!”
    众人的目光一齐射向况红居身上,她霍然站起,用手提着长裙,目露神光。
    古浪心中忖道:“如此看来,这况红居也不可轻视啊!”
    阿难子摇摇手,说道:“抱歉,各位不休息,我可要休息了!”
    说过之后,又向众人拱了拱手,走入大殿之内,并把殿门紧紧关上。
    琴先生好像看战看倦了,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各位也休息一下,下午看况婆婆和我的吧!”
    况红居无可奈何,拉着童石红的手道:“走,我们后面去!”
    这时石怀沙和谷小良正在低声地密谈着,娄弓仍然不言不语。
    古浪很高兴,因为阿难子已经连挫三个高人,看来这些人都不会是他的敌手了。
    他正要回房用食,琴先生却忽然喊住他道:“古小弟慢走,我有事问你!”
    古浪只好停下脚步,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琴先生还未说话,突听正殿之内,骤起一声大喝,只见一人破窗而出,带起“轰”
    的一声巨响,大殿的窗户,整个被撞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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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千里孤骑
    说到阿难子以一身神技,在短短的一个上午,先后挫败了莫云彤、谷小良、石怀沙三个名震天下的奇人。
    况红居接着宣战,但是阿难子却道:“现在是我休息的时候了!”
    说完,就转入了正殿以内,把两扇门闭得紧紧的。
    况红居带着童石红,走向了后殿,古浪正要回房休息,琴先生突然追上说道:“古兄弟,请留步!”
    古浪回过了头,问道:“什么事?”
    就在这时,突听正殿内,骤起一声震耳大喝,只见一人破窗而出,带起了“轰”的一声巨响,那大殿整个的窗户,都被撞成了粉碎!
    古浪等不禁一惊,目光一齐射了过去,只见那人摔落天井之中,已然昏死过去。
    古浪连忙走到近前查看,只见那摔死过去的,竟是方才含羞离去的莫云彤!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那一群老人又同时惊骇起来,因为像莫云彤这等身手,居然被人点了穴道,由窗户之中抛出,那么此人必定是阿难子一流无疑了!
    这时阿难子也推门而出,满面惊疑,仿佛此事并非他所为。
    石怀沙好不愤怒,面色一沉,对阿难子道:“老师父!你如此作,岂非太藐视我中原习武之人?”
    阿难子摇了摇头,说道:“石师父!老夫岂会如此?等莫老师醒来就知分晓了。”
    众人听阿难子如此说,不禁大为惊讶,显然此事并非阿难子所为,那么这庙中一定另有高人了!
    众人纷纷议论之际,琴先生说道:“你们空自议论作甚,先把莫老师救醒要紧!”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谷小良立时把莫云彤扶起来,只见他头发零乱,面如金纸,由于被人隔窗抛出,所以额角及手臂都受了伤,渗出了鲜血。
    谷小良先在他胸前点了一指,莫云彤立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但是人却并未清醒过来。
    谷小良面上微微变色,又在他胁下点了二指,然后平伸右掌,在莫云彤背心之处,狠狠拍了一下。
    只听莫云彤发出了一声闷叫,但是人仍然没有醒来,谷小良不禁惊骇异常,这时琴先生说道:“看来点穴之人功夫奇高,让我来试试看!”
    谷小良只好站起身来,面有愧色,因为他未能把莫云彤解救过来。
    琴先生接过了莫云彤,双掌在他胁下揉了一阵,莫云彤双目紧闭,不住地呻吟。
    琴先生在他胁下揉了好半晌,然后以右手二指,在莫云彤的左颈之旁,用力地点了下去,只听莫云彤一声大叫,整个身子一阵剧烈颤动。
    这一次,他虽似恢复知觉,但是仍然未曾完全清楚过来,这就令众人更加大为惊讶了。
    琴先生皱了皱眉头,说道:“看来莫老儿要以金针开穴才可得救了。”
    古浪在一旁看着,早已知道莫云彤是中了哈门陀的独门点穴功夫,莫怪高手如琴先生等也不能及时解救他了。
    琴先生说过之后,众人一言不发,目光一致射向阿难子的身上,好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阿难子还未说话,古浪已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我来试试看!”
    古浪此言一出,众人齐都一怔,纷纷地望着他,谷小良撇了一下嘴,说道:“奶奶的!你个后生晚辈,还不站开点!”
    古浪大为不悦,还未说话,琴先生已经站了起来,说道:“不妨事,古兄弟你来试试看!”
    古浪望了谷小良一眼,不再说话,他走近莫云彤身旁,仔细看了看,知道莫云彤被哈门陀以独门指力点了“必经穴”。
    古浪曾经随哈门陀学过点穴功夫,所以知道解救之法,他双掌贴在莫云彤的胸脯上,暗运内力向下压去,只听莫云彤腹内发出了一阵“咕咕”之声。
    半晌之后,古浪又一掌贴在他的背心,另一掌则在他的前心之处,不住地来回揉抚。
    琴先生等一群老人及石明松等,都静静地围观,用疑惑的目光望着古浪。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莫云彤忽然发出“啊哟”之声,身子向前一冲。
    古浪连忙松开了手,便见莫云彤吐出一口淤血,悠悠醒转。
    谷小良等好不惊奇,双目发直地望着古浪,他们万万料想不到,这个年才双十的毛孩子,竟有解救高手的秘技。
    古浪退至一旁,目光向阿难子望去,只见他正含笑望着自己,但当二人的目光相触时,阿难子的目光,却又很快移开了。
    这时莫云彤已醒了过来,谷小良急着问道:“莫老师,怎么回事?”
    莫云彤坐在地上,满身血渍,甚是狼狈,他脸上有一种羞愧和愤怒之色,咬牙道:
    “暗算!暗算!好无耻的匹夫!”
    众人不知道他在骂谁,阿难子走过来说道:“莫老师,请你把经过说出来,不然老夫有嫌疑呢!”
    莫云彤用肥大的衣袖,抹着额头及嘴角的血渍,愤愤地说道:“什么也不必说了,只怪我莫云彤不自量力,受此奇耻大辱!”
    谷小良在一旁接口道:“莫老师,有话请说出来,也让我们明白一下。”
    莫云彤这才站了起来,对阿难子说道:“这庙中是否还有其他人?”
    阿难子摇头道:“我与诸位老师同时来此,是否还有外人隐藏,我就不知道了。”
    谷小良等,也就相信莫云彤受伤之事,并非阿难子所为,都显得很惊讶,因为他们已知道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更厉害的人物隐在庙中!
    莫云彤低头思索了一阵,略有所悟,说道:“啊!我想起来了!”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向他的身上,他走上了几步,对古浪说道:“古兄弟,你在庙中住了多时,可曾见过一个老和尚?”
    古浪知道他说的是哈门陀,立时答道:“有一两次在哈拉湖畔,见过一个老和尚,但是最近却没有看见过他。”
    莫云彤点着头,说道:“不错了!正是那夜我所见之人,如此说来,我莫云彤倒要以此不死之身,等着会会他了!”
    众人都知道,莫云彤暗地潜回来,乃因不甘心对春秋笔放手,如今吃了这大暗亏,就正好借题再留下来了。
    阿难子笑了笑,说道:“不错,只要莫老师等他,他早晚是会出现的。”
    阿难子说过之后,转身又回到大殿之中,莫云彤面上神色不定,被那一群老人簇拥到大殿一隅,低声地讨论着。
    古浪乘机悄悄回到禅房,推门而入,见哈门陀正坐在自己床上,当下施了礼。
    哈门陀点了点头,说道:“你过来,我有话告诉你。”
    古浪走到他身旁,问道:“师父,刚才莫云彤可是被你点伤的?”
    哈门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莫老儿心存奸诈,落败之后,又偷偷潜回,想以剧毒,逼阿难子交出春秋笔,我岂能容他如意?”
    古浪闻言心中暗惊,但表面却道:“师父何不任他作为,等阿难子交出春秋笔时,乘机夺取?”
    哈门陀惊异地望了古浪一眼,说道:“看不出你这孩子,心机也深得可以哩!”
    古浪面上一红,实际上他是故意这么说,好使哈门陀深信他与阿难子间毫无关系。
    哈门陀接着又说道:“你的办法甚好,我也想到了,但是你却不知阿难子的脾气,他即使中了剧毒,也至死不会吐出‘春秋笔’的所在,我们反而无处寻了!”
    古浪原以为他是念同门之情,不忍令莫云彤如此作为,却原来是仍为了春秋笔,如此看来,哈门陀奸险狠毒,不禁心中更存戒心。
    哈门陀把声音放低了一些,说道:“下午琴先生出手之后,便是真正的时机到了,也就是你动手的时候了。”
    古浪闻言一惊,说道:“我的功夫无论如何抵不过他们!”
    哈门陀接道:“不要紧,我会在暗中助你,记好,只要把阿难子胸前一枚草枝抢到手,他自会把春秋笔交出。”
    古浪心中很感惊异,但仍连声答应着。
    隔了一会,哈门陀又道:“你出手之后,那一群老东西,必定群起而攻,但是你不要害怕,我会应付他们,只要你把草枝抢到手就行了。”
    古浪连声地答应着,哈门陀又道:“你一定要沉着,抢到草枝,立时逃到庙门口,那时你就安全了。”
    古浪点头答应,问道:“师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呢?”
    哈门陀微微一笑道:“你忘记了,我曾告诉过你,我已封剑受戒,不能公然露面,若是我不遵师训,纵然把草枝抢到,阿难子也不会交出春秋笔的。”
    古浪这才明白,哈门陀所以要利用自己,是基于这个原因。
    哈门陀又嘱咐了古浪好些话,最后说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走啦!”
    话落穿窗而去,快得像一阵风。
    哈门陀去后,古浪独自沉思,暗忖:“哈门陀与阿难子同门师兄弟,为了春秋笔,竟成了血海仇人,如此看来,世上的至宝,都是不祥之物啊!”
    但是,他已经答应了阿难子,这重大的责任,已经落在他的身上。
    古浪摸着怀中收藏的春秋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之,这支笔已改变了他整个的人生!
    又过了一阵,古浪听着前面有了动静,于是推开门,向前院而去。
    到了天井中,况红居等一批老人都到齐了,莫云彤也老着脸皮坐在一旁。
    在这一群人中,只有况红居及琴先生未曾动过手,再就是古浪、石明松这批年轻人了。
    况红居的神情,显得很激动,也很紧张,因为她知道如果没有什么出奇制胜之道的话,也必然像谷小良他们一样,败在阿难子手中!
    阿难子仍然像上午一样,坐在那张椅子上,气度安祥。
    古浪仔细地打量他,并不见他胸前插有草枝,心中忖道:“哈门陀怎说他胸前有草技?”
    才想到这里,已听阿难子说道:“各位老友,我希望所有的事,能够在今天有个结束,不要再拖下去了!”
    况红居接口道:“这样正好,我也不愿意拖下去。”
    阿难子一笑道:“上午可是况老师要赐教的么?”
    况红居点点头,说道:“不错!等了几年,总算轮到我了。”
    阿难子道:“以况老师之意,我们如何较量?”
    况红居用手指向庙门,说道:“我们到外面去玩玩如何?”
    阿难子笑道:“况老师果然不落俗套,我极愿奉陪!”
    况红居不再说话,长袖一甩,掠出了庙门。
    古浪知道况红居最擅长的功夫是“青袖八闪”,这乃是一套小巧的功夫,忖道:
    “况红居必是想在轻功上取胜了!”
    这时阿难子也跟着走了出去,其他的老人,都紧跟在他们之后,一同走出了达木寺的大门。
    在庙门之外,有两棵高大的雪松,长得笔也似直,枝叶很是茂盛。
    古浪心中忖道:“看样子况红居的花样,就要耍在这两棵雪松之上……”
    古浪一念未毕,况红居果然说道:“这两株雪松倒也可爱,我们不妨上去玩玩!”
    阿难子接口道:“果然是好主意!”
    古浪抬头看时,见这两株雪松,虽然年代够久,但是笔也似直,分校也都细弱,分明没有落脚之处,不知他们如何上树。
    古浪才想到这里,突听琴先生自语道:“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像猴子一般攀藤爬树,想来真是可笑!”
    古浪回头望他一眼,见他一副骄狂之态。
    自从这怪老头来到“达木寺”以来,他的表现始终是超然的,好似他与此事无关,又好似他稳操胜算,不时说些风凉话,很是令人厌恶。
    这时阿难子向后退开一步,含笑对况红居说道:“况老师,我候你‘青袖八闪’赐教呢!”
    况红居撇了一下嘴,说道:“遇见你这种人物,岂能不把压箱子底的功夫拿出来?”
    她说过之后,一双大袖微微一拂,整个身子飘飘而起,一直拔上了三丈多高。
    她上升的身子,与松树相平行,到了三丈多高时,只见她身子一转,双足向树身中插去。
    古浪也看不清楚她的双足落在什么地方,但是她已然停止了,身子斜着,就好像是一根树枝似的!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几年不见,况老师的轻功更惊人了!”
    况红居立在半空,提着尖锐的嗓子说道:“要没有点功夫,我焉敢与你一拚?别耗时间了,赶快了结吧!”
    阿难子一笑,用手微提长衫,也未见他有何动作,庞大的身形,已经平地而起,上升了三丈多高。
    直到身子升至与况红居同一高度时,他势子才煞住,落向了那株雪松。
    只见他双手微微一分,拨开了松枝,右足轻轻点在松枝与树干的交接处,很平稳地定住了身形。
    阿难子虽然没有丝毫卖弄,表面看来稀松平常,但是,这一群武技精绝的老人,仍都被他那种平稳守意的功夫所震惊。
    阿难子与况红居遥遥相对,两下相隔约有一丈五六,阿难子拱手道:“况老师,请过招吧!”
    况红居一双枯老的手掌,不住地搓动着,闻言咬了一下嘴唇,说道:“我自然要动手!”
    这句话刚刚说完,便见她身形一长,发出一声长啸,身子已如脱弦之箭,向阿难子飞扑过来,直如彩凤凌空。
    当她距离阿难子还有五六尺时,右臂突扬,大袖翻处,“古井生波”,向阿难子的头顶拂来。
    这是“青袖八闪”中的第一式,袖风如刃,威势惊人。
    众人抬头张望,见况红居凌空发掌,功力身法都是上乘,心中好不钦佩。
    阿难子见况红居大袖如云,翩翩而来,连忙双掌一错,右掌闪电击出,带起一股掌风,迎了过去。
    两股掌力微微一触,双方立时撤招,阿难子足尖点处,人如飞鸿拔身而起,射向对面的那株松树,落脚在方才况红居的落脚之处。
    就在同时,况红居也换了位置,落在阿难子停脚地。
    这是第一招,双方都没有力拼之意,所以略一接触,立时分开。
    虽然只是一个轻微的接触,但是况红居已然心惊不已,因为她已由阿难子的招式之中,感受到一种难以抗拒的威力。
    但是她仍然有着几分自负,要以自己苦练的奇技“青袖八闪”,与这个青海第一奇人一拚高下。
    由于以往从来不曾有人与阿难子较量轻功,所以一般人对阿难子的轻功都不知道深浅。
    方才阿难子纵身上树,虽然显出了他有着极深的轻功造诣,但是况红居注意到阿难子落脚之处,却是附在松枝之根,不若自己仅靠松枝之力即可着脚。
    况红居忖道:“如此看来,轻功方面我胜他一筹,我一定要把握这个优势!”
    因为况红居知道阿难子武技太高,已是出神入化,所以才想了这个取巧的办法,决心与他一拚。
    阿难子仍然像先前一样,足尖插在松枝之根,含笑吟吟地说道:“况老师,请赐第二招吧!”
    况红居点了点头,说道:“你不用急,我‘青袖八闪’够你应付的!”
    她口中虽然如此逞强,但是心中却很畏惧,因为想在枝头之间,把这位青海第一奇人打倒,毕竟是很困难的,但是除此之外,她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说完了这句话,况红居双目如电,射在阿难子的身上,她用心地打量可以落脚的几个地方。
    片刻之后,况红居又口发一声清啸,飞渡过来,身子如同一只彩蝶一般,大袖带出了“忽噜噜”的风声。
    这一次况红居的身势甚猛,霎时扑到阿难子身前,一双大袖同时向前覆来,口中喝道:“再试我一招!”
    一语甫毕,两只肥大的袖角,夹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向阿难子的面门及前胸打来。
    这是“青袖八门”第二式,名为“蝶影双飞”。
    阿难子只感觉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当胸撞来,那两片袖角,如同两片铁片,激气生风,铿然有声!
    他足下微微用力,身子猛然向后一退,整个的身子,向松枝之内钻了进去,贴在了树干上!
    况红居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阿难子为何使出这等招式,使自己陷于死地,喜的是这正是她奏功的宝贵良机!
    她猛提一口真气,把身子稳住,双臂一投,招式不改,向紧贴着树干的阿难子打了过来。
    就在况红居双掌发出之时,突听一阵“嗖嗖”之声,那茂密的松枝,弹动得非常厉害,深藏在松枝里的阿难子已经失去了踪迹!
    况红居大惊,连忙把掌力撤回,身子却已逼近了阿难子藏身之处。
    她足尖在一节松枝上立定了身子,双掌猛然一收,把发出去的掌力,完全收了回来,震得那株松树一阵摇晃!
    这刹那的变化可是太出奇了,这一块地方松枝盘结,阿难子的身子,竟贴着树干消失,偏又不见断枝残叶落下。
    古浪等人在树下看得清楚,就在况红居双掌将要递到时,阿难子的身子,竟然缩小了一半,像一只猿猴一般,转到了松树的另一边。
    况红居略为思索,立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她不禁老脸通红,大叫道:“好!阿难子,我们非要决一雌雄!”
    她的话说过之后,在树干的另一边,露出了阿难子的头,他笑着说道:“况老师,我一直在候教呢!”
    况红居大喝一声道:“阿难子,我看你狂到什么时候!”
    随着这句话,一掌劈山,阿难子立时又缩了回去,掌风所过,震落下大片松枝,劈里啪啦地,落在庙前空地。
    古浪等人在树下,一直围着两棵松树打转,阿难子与况红居,如同两只插翅飞猿一般,纵跃如飞,来往于两株松树之间。
    况红居每一次飞扑,都发出了凌厉的掌势,但是阿难子只是一味地闪躲,从不还手。
    渐渐地,况红居变得暴怒起来,她的掌势越来越猛,每一次补空之后,总是劈下了大片松枝残叶。
    古浪看到这里,知道况红居轻功虽高,但比起阿难子来,仍然逊色不少。
    这天下第一奇人,与这一群老人比起来,高出了一段很大距离,古浪侥幸得入门墙,可惜无缘从他多习武功,真是遗憾终身的事。
    况红居“青袖八闪”的功夫,已经差不多用完了,但是阿难子就像一个幽灵一般,来往飞跃于两株松树之间,连一片衣角也未被她击中。
    况红居急怒之下,厉吼连连,她发觉自己五年苦练,仍然无济于事,想获得“春秋笔”的美梦,已很难实现了。
    童石红的脸上也有一种焦急之色,她一双光彩的大眼睛,不停地随着况红居的身形打转。
    这时古浪的目光,偶尔飘到她的身上,她一些也没有感觉,只是全神贯注着况红居,一双手把衣服抓得紧紧的。
    古浪心中忖道:“她小小年纪,对‘春秋笔’知道些什么?却也混在这群人中,参与‘春秋笔’的纷争……”
    古浪想到这里,突听头顶一声尖叫,急忙抬头望去,只见况红居及阿难子各自一株松树上飞起,二人空中相遇,况红居发出了鬼般的尖叫。
    她的一双衣袖,早已迎风扬起,二人相距还有三尺,猛然向前一扑,发足十成掌力,向阿难子的头顶打了过去。
    阿难子的身形,本来进行若箭,这时竟猛然地把身子顿了下来,停在空中。
    况红居的双掌,已然带着极大的风声,向阿难子击到!
    就在阿难子的身形将要下降的一刹那,阿难子突然抛出了一只大袖!
    就借着这抛袖之力,阿难子的身子已然向右边荡开了三尺,向下微沉。
    况红居见阿难子躲开了,大急,怒喝道:“你向哪里逃?”
    她双掌骤然一合,“童子拜佛”,追着阿难子的身形,直逼阿难子的顶门!
    她这一式快得神速莫测,连古浪也为阿难子担心,不禁在心底暗呼道:“啊呀!这一式……”
    他念头尚未转完,突见阿难子身在空中,猛然向外一荡,喝道:“我反击了!”
    随见他巨灵之掌,由下往上一托,紧接着“波”的一声轻响,两股掌力已然相触。
    二人身形同时一顿,一齐向树下落来。
    就在此际,况红居双臂一振,把下沉的身子,又凌空拔上了六尺之高,这等神技真个是惊人欲绝了!
    但在同时,阿难子双足向空一踹,下沉的身子,好似受了外力,箭似地向上拔起了八尺!
    这不过是一刹那间事,两个天下奇人,已各以奇技再度相逢!
    况红居叱一声:“看掌!”
    她一掌拍出,阿难子肩头一拧让过,大袖一拂,沉声道:“况老师就死了这条心吧!”
    只见他右掌轻而易举的,一按况红居的肩头,况红居发出一声尖叫,身子更如败絮一般,向地上落了下来!
    当她尖叫之声还未结束时,人已落在了地上,一连退出好几步,才把身子站稳。
    再看她已是满面通红,右手扶着左肩,一脸的痛苦和恼怒之情。
    阿难子轻飘飘地落在她的面前,含笑拱手说道:“况老师,承让了!”
    况红居目射金星,狠狠地盯着阿难子,半晌才说道:“没完!咱们等会再算帐!”
    说罢恼怒羞惭地退去一旁。
    古浪这才知道,这一群老人落败不走,原来还没有完。
    他猛然想起自己初来哈拉湖,学习石人之技,不禁恍然大悟,忖道:“原来他们少时还要进攻!”
    但因阿难子武技通神,所以古浪也不为他担心。
    这时未出战的老一辈人物,已只剩下一个琴先生了。
    阿难子用脚踢开地上的残枝,自语道:“平白地糟贱了这些好树枝……”
    他说着,弯下了身子,由地上拾起一节小松枝,插在自己的脑前。
    古浪不禁一惊,忖道:“哈门陀说的果然不错,师父真的别上了松枝了!”
    才想到这里,便听阿难子说道:“时间差不多了,琴先生是否也要赐教几招?”
    阿难子这句话,当然是对琴先生而说,琴先生笑了笑,说道:“我们这年纪,拿刀动杖已经不行了!”
    阿难子笑道:“琴先生可是另有高见?”
    这时古浪紧张异常,因为根据哈门陀的嘱咐,在琴先生与阿难子动手之时,自己便得设法去抢那截松枝。
    不料琴先生一笑,说道:“大家都知道,我有一只竹笛,你若是高兴,可以听我吹奏一曲?”
    古浪有些意外,忖道:“他吹笛子,我如何去抢树枝呢?”
    才想到这里,已听阿难子说道:“妙哉!妙哉!琴先生天下笛王,能聆你亲奏,真是耳福不浅!”
    他说着,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其他的老人也纷纷坐下,他们脸上,都有一种疑惑之色。
    因为琴先生的笛音,必是一种内家最高的功夫,伤人心神不在话下,那么除了阿难子以外,这一批奇人也要各自提防了。
    古浪注视着琴先生,他虽然未曾听他吹奏过,但是不久之前,曾经听石明松吹奏过,那已感到有些难耐,所以这时更增戒心。
    这时琴先生由袖口之中,取出了一支墨绿色的竹笛,式样奇古,与古浪在那座石像手中所见的一样。
    琴先生把它凑在唇边,微微用气,吹了几个单音。
    这几个单音高亢刺耳,震人心弦。
    古浪听得极不舒服,他知道厉害,立时深吸一口气,把心神平静下来,准备抗拒这曲笛音。
    突然之间,一曲极细的笛音,破空而起,仿佛来自天际,又仿佛发自地心,飘飘荡荡,引人出神。
    渐渐地,曲音比较响亮了些,但仍然是细若游丝,迂回旋转,不可捉摸。
    古浪镇静着心神,仔细地聆听这一曲笛音,只觉曲音袅袅,若有若无,仿佛与人的呼吸相通,令人怡然神往。
    阿难子双目微睁,带着笑容,一派悠然,好似欣赏已极,不住地点头。
    其他的老人,都静静地坐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石明松更是训练有素,态度显得最是自然。
    童石红则是双目下垂,不言不动,况红居的一只手掌,抚在童石红的背心,古浪知道她在帮助童石红抗拒这神奇之音。
    琴先生的笛音,不时地变换,这时已换了第三个曲子了。
    半个时辰不到,琴先生换了三个曲子,古浪觉得,除了悦耳动听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作用。
    他心中忖道:“琴先生的笛音,怎么反没有石明松的来得感人,这是怎么回事……”
    才想到这里,琴先生的笛音又改,曲调轻快活泼,并有一股很大的震撼之力。
    古浪稍不留意,突觉一阵心跳,自己的一颗心,仿佛随着曲音,要从口中跳了出来。
    古浪这时才知道厉害,大惊之下,急忙镇定心神,极力抗拒。
    时间一长,古浪不禁感觉非常吃力。
    琴先生的笛音,原是缓缓而来,由平淡进入紧凑,内力也恰在此时缓缓发出。
    他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吹奏些平常的曲子,一支又一支,但是内力却于不知不觉中加入,如非功力特高之人,是很难察觉的。
    这时古浪又感觉到,笛音丝丝呜呜,仔细听来,又是平淡无奇,方才心跳神摇的现象,一丝也没有了。
    这一连串的变化,使古浪感到非常奇怪,他心中忖道:“莫非琴先生的功力仅止于此么?”
    他自然不会相信,又想,“厉害的一定在后头,我要特别小心……”
    他却不知道,琴先生的内力,正于此时,一丝丝地加入笛音,只是一时感觉不出来罢了。
    半晌之后,古浪感到有些不耐烦,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任何感觉。
    其实,琴先生的笛音,已经在他心中生了魔,但是他却感觉不出来,这正是这个天下笛王最厉害的地方。
    又过了一阵,古浪越来越烦躁,这时才稍微有些疑心,忖道:“莫非笛音已经在我心中有了作用?”
    他试着提了提气,并没有任何受制的感觉,不禁大为奇怪,忖道:“这样看来,难道琴先生吹了半天笛子,就一点作用都没有么?”
    才想到这里,笛声突然拔了一个尖音,古浪立时觉得天晃地动,心跳神摇,眼前一片漆黑。
    古浪大惊,拚命地提了一口气,维护着自己的心脉,可是情形并不见好转,那急如雨滴的苗音,嘀嘀咚咚,在耳边响个不住,似乎把耳膜都要震破!
    古浪心中忖道:“不好……”
    在这紧要关头,古浪不敢迟疑,正想咬破舌尖,突觉一丝热力,传入了自己的背心。
    古浪也顾不得察看,连忙借着这股热力,把心神强自镇定下来。
    那丝热力,渐渐汇成了一股,在古浪的体内运行着,不一刻的工夫,已经把他全身的穴道走遍。
    古浪立时觉得天晴日朗,神智清明,那笛音虽然还在耳边鸣响,但是已丝毫没有威力了。
    古浪心中大喜,他知道这股突来的热力,必是哈门陀在暗中相助。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见阿难子仍然含笑自如,没有丝毫异状。
    古浪心中很是佩服,忖道:“师父真是了不起……”
    他的目光扫向那些老人,见他们都静静地坐着,只是面色严肃,眼睛都闭了起来,显然他们抗拒这笛音,也是不敢丝毫大意的。
    童石红的情形最坏,她的面色血红,身躯不住地摇晃,面上有痛苦之情。
    所幸况红居的手掌贴在她的背上,给了她很大的助力,否则早就不支了。
    至于石明松,则非常镇定,他双目微闭,手中还在打着节拍,似乎在研究琴先生的笛音。
    他原是琴先生的衣钵传人,所以这种情形并没有什么值得惊异的。
    古浪想回头看看,哈门陀隐在什么地方相助自己,却有一股力量抵着他,使他转不过身去。
    于是,古浪耐下了性子,全力调息着,因为刚才一时大意,几乎弄得他神不守舍。
    琴先生的曲音不住地变换着,音调已由高亢转为低沉,一阵阵嘶哑之声,仿佛是一群伤兵在呻吟,又如同是一群垂死的猛兽在哀呜,令人心悸神颤。
    笛音又渐渐地响亮起来,铿铿锵锵,简直听不出是丝竹之声。
    紧接着,变成了一片嘈杂,有如万千人在敲着破铜烂铁,又好似一大座楼宇倒下来了,震得人神魂不宁,不可自支。
    古浪虽然有哈门陀的内力支持着,也觉得难以忍受,他张开了眼睛,见琴先生紧闭双目,吹奏着笛子。头上已渗出了汗水。
    而阿难子依然故我,好似没有受到丝毫感染,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其他的老人,虽然都还能支持着,但是都显得很吃力,看得出他们在极力地抗拒着这伤人不见血的笛音!
    嘈杂之声过后,笛音又转为悲怆,古浪仿佛置身在忧愁国内,前途茫茫,难禁悲从中来。
    不知不觉间,流下了大片眼泪。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世,孤苦伶仃,无所倚靠,亡母的慈容,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花白的头发,在他的眼前飘浮。
    他悲不可抑,忖道:“莫非这真是幻梦?母亲啊……”
    他几乎要放声大哭,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觉得背后被人用力击了一掌。
    这一掌之力不同小可,一切的幻念全都消失了,琴先生的笛音,仍然在耳旁呜咽不已。
    古浪已然出了一身冷汗,忖道:“好厉害!如果没有哈门陀暗中相助,我早已不可收拾了!”
    他重新打点精神,振作起来,因为琴先生的笛音,厉害之处才开始,真正的杀手锏还没有使出。
    这时,一个极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厉害的来了,赶快抱元气守着丹田!”
    古浪一惊,听出了哈门陀的声音,连忙依照他所说,吸了一口气,让一股元阳之气,紧紧地守护着自己的丹田穴。
    就在古浪才准备好之后,琴先生突然站了起来。
    古浪偷眼看时,只见那些老人们面上都有了一层惊恐之色,阿难子和石明松的眼睛也闭起来了。
    古浪心头一惊,忖道:“啊!看样子琴先生的绝招要使出来了!”
    果然,琴先生的笛音突然停止了,四下一片出奇寂静。
    这片寂静,一直继续了很久,古浪感觉到天地都如同死了,风声、鸟声一点都听不见。这简直寂静得可怕,反而使得每一个人的心情激动不已。
    渐渐地,古浪感到不耐,仿佛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种感觉奇怪已极,也可怕已极,古浪没有料到琴先生有此一着,几乎就此把持不住。
    又过了一阵,古浪又感到有些昏昏欲睡,突然,笛音又出现了!
    这是一声极高亢、极尖锐而又单调的长音。
    这声音难听到极点,传入人的耳中,使人为之发狂!
    古浪不知道如何抗拒这可怕的声音,显得有些慌乱,拼命地聚着丹田之气,一丝也不敢大意。
    就在这时,哈门陀的声音又突然传来:“快去抢松枝!”
    古浪一惊,身子已被一股力量托起,他来不及思索,一个纵身,扑到了阿难子身旁,伸手便摘取那枝松枝。
    紧接着几声大喝,好几股惊天动地的掌力,一齐向古浪打到!
    古浪的手指,堪堪已经触到松枝之上,一阵风起处,阿难子已失去了踪迹。
    这时那好几股惊人的掌力,已经涌到。
    古浪大惊失色,拚命地一扭身子,向左方纵出七尺多远。
    笛音也停止了,一群老人把古浪团团围住,而阿难子则站在门口,若无其事。
    琴先生把竹笛收到袖子中,嘴角挂着冷笑,嘿嘿地说道:“哼!好小子,我早看出你不简单,果然你厉害得很,差点被你占了先!”
    古浪冷笑道:“来此之人,谁不可动手?”
    谷小良大笑一声,接口道:“哈,你小子说得倒好,想坐收渔人之利,使琴先生功败垂成!”
    古浪最讨厌他,闻言冷笑道:“琴先生成功之后,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在这里拍什么马屁!”
    一句话说得谷小良暴跳如雷,他哇哇地怪叫着,指着古浪道:“反了!反了!你小子也敢对我……”
    古浪大怒,厉声道:“住口!你少在这里装疯,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好了!”
    这句话更是把谷小良气得发抖,他仰天长叹,大叫道:“罢了!我老人家居然受小辈的气,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敢这么狂!”
    一语甫毕,右掌闪电挥出,急如沉雷,向古浪前胸击到!
    由于两下相隔极近,谷小良掌势如雷,霎时就到了面前。
    古浪闪躲不及,无奈之下,只好贯足了内力,一掌迎了过去。
    在古浪来说,这原是不得已之事,不料两掌接实,古浪身子微微一震,而谷小良却一连退后了好几步,几乎有些站不稳!
    这一来,不但群老,就是古浪自己也大感骇然!
    但是转念之间他明白了:“原来又是哈门陀在暗中助我!”
    谷小良怎么也不相信,凭古浪这等年纪,竟能接住自己数十年的苦修之力!
    他简直惊得说不出话来,睁大了一双小眼,怔怔地望着古浪。
    琴先生也感意外,说道:“哟,看不出……”
    才说到这里,石怀沙在一旁接口道:“好小子,我试你一掌!”
    话才出口,单掌如电,已然逼到古浪小腹!
    古浪来不及思索,双掌向下猛然一沉,掌缘似刀口,向石怀沙的手腕切去。
    古浪才一出掌,立时感觉到,有一股外来的力量,附在自己双膀上。
    他与石怀沙两股掌力才一接触,双方立时收回了掌,石怀沙一连退出了好几步,面上颜色大变,愕然道:“小子!你……”
    只说了这三个字,下面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情形立时使所有在场的人都惊讶起来,琴先生问道:“怎么样?”
    石怀沙摇了摇头,以惊讶的口吻说道:“这小子居然有内家般若神功!”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变色,因为在场的老人,还没有一人有此功力。
    琴先生摇头道:“我不信!让我来试试!”
    他说着,一掌平胸,慢慢地推出,向古浪的“眉心穴”按来。
    他的出掌速度很慢,但是掌力雄浑,有一种不可抗拒之势,很是惊人。
    古浪由于有哈门陀助阵,所以丝毫不惧,他按照哈门陀所传,右掌一拢,自胸前推出。
    两股掌力才微微一触,琴先生立时撤掌后退,讶然道:“不错!这小子真有般若神功!”
    众人正在错乱之际,突听阿难子朗声道:“阿弥陀佛,感谢诸位送别,老朽圆寂之日已经到了!”
    众人惊异地转过身去,只见阿难子坐在门槛上,双腿盘置,一如老僧人。
    琴先生讶然道:“阿难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难子微微一笑道:“我虽非僧人,修练已久,现在已是圆寂之时,就要与诸位长别了!”
    古浪知道阿难子的话应验了,不禁一阵心酸,强自忍着。
    况红居大叫道:“春秋笔呢?”
    阿难子道:“数月之前,已有传人,等到春秋笔再次出世时,也就是各位寿终正寝之日了!”
    说罢双目一合,鼻下垂出玉津,已然溘然逝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众人俱都大吃一惊,在这当儿,古浪强忍悲痛,按着阿难子的嘱咐去作。
    他大声一喝:“阿难子!我岂容你如此就去!”
    随着这声大喝,他双掌齐出,向阿难子的尸体击了过去!
    这双掌之力,可是非同小可,只听“噗”的一声巨响,阿难子的尸体原来早已成灰,被掌力一击,立时四下飞散,化作无形。
    古浪心中悲痛万分,暗自祝祷:“师父!原谅我……你老人家为何一定要我这样做……”
    众人料不到古浪会有此举,想拦已然晚了。
    他们稍为一怔,随即一窝蜂似的,扑向阿难子坐化之处,把他遗下的衣服撕得粉碎,但是却未见春秋笔!
    这群老人无限懊丧,一个个如丧考妣般,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半晌,琴先生才说道:“我们都上当了!”
    谷小良接着说道:“奶奶的!我们跑了几万里,等于来送他的终了!”
    况红居也接口道:“想不到他深通佛理,已经圆寂升天,我们谁也敌不过他啊!”
    这几个老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并猜测春秋笔的下落。
    古浪怔怔站在一旁,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阿难子乘风而去。天地之间,他已经是“春秋笔”真正的主人了。
    接着,这一群老人颓然地坐了下来,谷小良用力啐了一口唾沫,说道:“妈的!白跑一趟,真他妈的倒霉。呸!”
    说着又唾了一口,石怀沙接口道:“现在怎么办?”
    谷小良翻了翻白眼道:“怎么办?回家睡觉!”
    石怀沙用力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久久未曾说话的娄弓,这时突然说道:“我看春秋笔定在附近!”
    众人同时问道:“何以见得?”
    古浪一惊,忖道:“莫非他发现了什么?”
    便听娄弓说道:“这五年来,阿难子根本就没有离开过青海,就算传了人,也是传给了青海人!”
    谷小良气道:“废话!这我也知道!”
    娄弓一瞪眼,怒道:“你知道个屁!我话还没说完呢!”
    谷小良还要吵,莫云彤把他拦下,说道:“好了,你别吵,听老娄说些什么!”
    娄弓思索着道:“这事很明显,如果阿难子的话是真的,他已经把春秋笔传了别人,那么受笔之人一定知道他今天圆寂。”
    谷小良接口道:“又是屁话!”
    娄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师徒之情,人人皆有,那得有春秋笔的人,绝不忍不目送他归天,所以那人不是隐在暗中,便是混在我们这一群之中!”
    古浪听了一阵紧张,众老人似觉娄弓的话很有理,对了一阵目光之后,一齐都把目光射到古浪身上。
    古浪大惊,但却极力地镇定着,面不改色,注视这一群老人。
    所幸娄弓又接着说道:“也说不定,我们这一群老东西之中,有一个是奸细!”
    这句话又使得这批老人面面相对,互察颜色。
    莫云彤接口道:“若是阿难子扯谎,春秋笔根本就没有传出呢?”
    娄弓答道:“那只有一个可能——他把春秋笔藏在附近,然后带信给他中意的人,要他某时某日来取!”
    众老人纷纷点头,认为他的推测十分正确。
    娄弓又接着说道:“总而言之,春秋笔不会离开‘哈拉湖’太远,我决心要留在这里看个明白!”
    其他的老人也纷纷道:“对,我也要留在这儿!”
    谷小良也接口道:“我也要留下来,非把事情弄个明白不可!”
    娄弓瞟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说我说的是屁话么?你还留下来做什么?回去睡觉不好?”
    谷小良被娄弓顶得一阵脸红,好在他皮厚,龇牙一笑道:“得了,你可真记仇!就算我说错了话,任你罚好了!”
    说着作出一副顽童之状,令人作呕,娄弓哼了一声,转过了脸去。
    古浪却暗暗惊心,忖道:“如果照娄弓这么推断,他们必然最怀疑我,因为我在他们未来此之前,已经在庙里住了好几个月了!”
    古浪想到这里,又听娄弓道:“好了,不管你们怎么样,我是要在这里留下了,现在我要找间禅房歇歇去了!”
    说罢,摇摇晃晃地向后院走去。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又对了一阵目光,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是留下来还是暂时离去。
    先前表示最不相信娄弓的谷小良,这时却最先响应,他摇晃了一下肥胖的身子,说道:“我……我一定留下来看看!”说完也摇晃着肥躯,向后院走去。
    其它的老人还拿不定主意,古浪忖道:“无论他们是否怀疑到我,我是一定要离开这里!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
    他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里,当然他也知道,他的走,将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危机。
    这时琴先生回过了头,对石明松道:“松儿,你可愿意在此等等?”
    不料石明松摇头道:“不!我少时就要离开这里!”
    他的话立时引起了几个老人的疑心,目光都射到了他的身上。
    琴先生目光一闪,问道:“为什么?”
    石明松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管,我有我的事!”
    琴先生一笑不再说话,其他的老人,都在推测着,阿难子是否可能把“春秋笔”传给了石明松。
    古浪无心观察他们,默默地走开。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出乎意料之外,哈门陀竟没有出现。
    古浪心中很是奇怪,忖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到了那惊人的变化,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在房间中闷坐了一阵,心中越来越焦急,急于脱离此地,但是哈门陀始终没有出现,使得他不知是福是祸。
    这一段时间里,外面静悄悄的,那一群人也没有一点动静,古浪忖道:“不管他,我现在离开此地为妙!”
    于是他把自己简单的行李整理起来,推门而出,这时已是黄昏,金红色的阳光,映照着这座死气沉沉的大庙宇。
    古浪心中很是感慨,这几个月来,在这里死了好几个江湖人,并且圆寂了一个天下奇人,他自己也得到了天下至宝“春秋笔”。
    回想起这一切,如同是一个梦,好像是不可能,但却发生了。
    古浪把行李用布巾系在背上,走到后院,牵出了那匹骏马。
    这匹骏马虽然放置了好几个月,但仍然精神奕奕,矫健无比。
    古浪抚着它的颈子,含笑道:“黑儿,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你可高兴?”
    那匹骏马似乎懂得他的话,不住地点头,并且低声地欢啸着。
    古浪把它牵到院中,引颈四望,偌大一座庙宇,竟看不见一个人影。
    他大感诧异,忖道:“莫非他们都走了?”
    这时他又想到了哈门陀,暗想:“哈门陀一直没有出现,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事到如今,古浪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何况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要逃过哈门陀。
    于是,他跨上了马,沿着甬道,来到了前院。
    前院天井仍然是空空荡荡,使得古浪更增疑惑。
    当马儿跨出了“达木寺”时,古浪看见了阿难子那件长衫,已经被撕得粉碎,心头不禁一阵伤感。
    阿难子仁慈的笑容,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但是今后再也见不着他了。
    古浪心中很是难过,他极想下马,把阿难子的衣衫收拾起来,但是想到那一批可怕的老人,只得又强忍了下来。
    他又回头望了望这座古老破落的大庙,凭吊了一阵,自语道:“走吧!前途坎坷正多呢!”
    他说着,足跟轻轻在马腹一点,骏马扬着蹄儿,顺着石阶驰下山坡。
    这时夕阳如火,彩霞似幻,倒映在“哈拉湖”中,景色极美。
    古浪怀着一颗沉重的心,策骑缓缓地走下山来。
    到了哈拉湖旁,古浪望着那清澄的湖水,回想起那十七个石人,和这一连串发生的事,自语道:“我现在已经是春秋笔的主人了!”
    说过了这句话,他用力一抖缰绳,骏马发出一声长嘶,扬蹄如飞,向东方奔去。
    古浪放马疾驰,他希望在十天之内,赶到四川去。
    这时天已傍晚,古浪忖道:“我且在附近找个地方过夜,并把师父留下的遗谕看一看!”
    他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去寻桑九娘,习得全部春秋笔法,先求自保。
    但是他又不愿意在距离“哈拉湖”太近的地方歇脚,虽然他知道那一群老人,绝不是轻易可以逃避的,但是能离得远些总比较心安。
    在青海,古浪也跑过了不少地方,离开“哈拉湖”,在“伊克别尔旗”附近,有一大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再过去就是通往“库库诺尔”(青海)的布喀河了。
    这一块地方,由于“布喀河”支流遍布,土壤极佳,所以芳草连天,是青海最大的牧场。
    两个时辰以后,天色黑下来了,古浪已经驰骋到这一片牧场之中。
    古浪抬头望了望天色,阴沉沉的,不见一颗星星。
    由于边地天气变化莫测,古浪忖道:“糟!看样子天要变,我不能再赶下去了!”
    他估计着,离开“哈拉湖”已两百余里了,并没有什么意外,心中稍安。
    这条路正是古浪到青海来的路径,所以他记得,在不远之处,有一个牧人集聚之处,虽然全是“蒙古包”,却也自成村落。
    古浪心中忖道:“看样子我今天晚上,只有在那里过一宿了!”
    于是他催了催座下神驹,向那片蒙古包驰去。
    不一会的工夫,已可遥遥望见点点灯光,古浪精神一震,肚子也饿了,策马如飞赶了过去。
    一刹那,便到了那片帐篷之前,只见二三十个蒙古包聚集在一处,每个蒙古包旁边,都挂着一只风灯,摇摇晃晃,蔚为奇景。
    在蒙古包的另一边,用绳子圈着一大群羊,为数何止万千,叫个不已。
    古浪快马到此,立时引起他们的注意,好几个牧人放下了茶碗,站了起来。
    古浪放慢了速度,走入了这片蒙古包之中,那群牧人立时把他围了起来。
    古浪翻身下马,向他们拱了拱手,用青海话说道:“各位好!”
    为首一个牧人,年约三十余岁,穿着青衣短褂,足下一双狼皮靴子,生得甚是精壮。
    他回过了礼,说道:“小客人,你是做什么的?”
    古浪含笑说道:“我是赶路的,错过了宿店,前来投宿。”
    那人笑道:“不算什么,请来歇歇!”
    说着,吩咐身旁一个孩子,把马匹牵到了一旁,古浪知道他们会照料马匹,也就不再嘱咐。
    他随那人来到一个蒙古包前,席地坐下,那人问道:“小兄弟贵姓,你必然是会武功的吧?”
    古浪一笑,说道:“我姓古,叫古浪,会几手粗工夫,你呢?”
    那人豪爽地笑了起来,说道:“我叫钦奇,能够见到你很高兴!”
    这时那牵马的孩子走回来,钦奇叫道:“心源儿,来,认识认识新朋友!”
    那心源儿年约十六七岁,生得好不强壮,黝黑的一张面孔,闪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原来他是钦奇的儿子,与古浪年纪相仿,二人谈得非常投机,尤其当心源儿知道占浪有一身武功后,更是钦佩万分。
    钦奇知道古浪尚未吃饭,便拿了大块牛羊肉、锅饼和青稞酒出来。
    古浪一面吃着,忖道:“他们的生活倒也有趣。”
    吃过了饭,时已深夜,钦奇指着一个蒙古包道:“今天你们二人住在这里,快睡,明天我们要早起!”
    古浪再三称谢,进入了蒙古包,里面铺着稻草和毛毯,看来很是暖和。
    心源儿喝多了酒,与古浪聊了一阵,便沉沉睡去,发出了很大的鼾声。
    古浪独自坐在昏灯之前,思前想后,毫无睡意。
    他忖道:“我且把师父的遗谕拿出来看看……”
    他想着,正要伸手入怀,忽又停了下来,忖道:“万一有人在暗中窥视,我岂不马上就露了底?”
    想到这里,古浪又缩回了手。
    所有的牧人都熟睡了,天空阴阴沉沉,北风呼呼地吹着,古浪感觉到,仿佛处身在大沙漠中,这种感觉倒也是非常奇特的。
    他想了一阵,又忖道:“还是睡觉吧!明天要赶一天路呢!”
    于是他躺倒在心源儿的身旁,见他沉睡如死,心想:“像他这样无忧无愁该多幸福啊!”
    不久,古浪已快入梦,却突然听见一阵铜铃之声,随风传了过来。
    这夜半突来的铜铃之声,立时把古浪惊醒过来,他翻身爬了起来。
    别看心源儿睡得死,但这时竟也突然翻起,迷糊着说道:“真怪!我去看看……”
    古浪一把把他拉住,低声道:“江湖上的事怪异得很,说不定是来找我的,你别出去!”
    心源儿揉着一双大眼睛,讶惑地说道:“怎么,你还有仇人?”
    古浪摇了摇头,走到帐篷边,把帐篷拉开一道缝向外望去。
    这时心源儿也凑了过来,只见黑暗之中,一骑白马远远而来,那铃声就是马颈上的饰物发出来的。
    古浪心中奇怪,忖道:“这是什么人,行踪如此怪异?”
    好几个牧人也被惊醒了,有的走出了蒙古包,有的拉开帐门张望。
    那骑白马越来越近,昏黄的灯光之下,已渐渐地看清了他的轮廓。
    来的竟是一个女孩子!
    古浪不禁更是惊讶,忖道:“啊!莫非是童石红?”
    马上的女孩子,也是一身白衣,黑夜之中白马白人,显得特别醒目。
    心源儿咦了一声,说道:“咦,是个女子!”
    古浪心中好笑,心源儿又道:“女人也会武功么?”
    古浪笑道:“女人怎么不会武功?有些女人武功还高得很呢!”
    心源儿奇怪得不得了,摇头自语道:“这可真是怪事……他妈的!我连女人都不如!”
    古浪虽然好笑,也没空答理他,全神贯注在那一人一骑上。
    那匹白马果然是向蒙古包而来,不一会的工夫,已经来到了近前。
    古浪定睛看时,不禁又是一惊!
    原来那马上的女孩子,并非童石红,她年约十六七岁,生得清丽已极,一双大眼睛,闪闪发着光。
    她穿着一件白色劲装,头上则扎了块黑巾,背后插着一把宝剑,执着一个红色的小鞭子。
    那匹骏马的颈子上,挂着一串闪闪发光的小铜铃挡,叮叮作响。
    这时钦奇走上几步,用生硬的官话说道:“小姑娘,你来此做什么?”
    那女孩微微一笑,美若天仙,发出悦耳的声音说道:“我姓桑,是来投宿的!”
    钦奇说道:“啊,又是投宿的,你请下马,我来招呼你!”
    那女孩道了声谢,腰肢一摆,落下了地,姿态轻盈,美妙已极。
    古浪不禁看得呆了,忖道:“天下竟有这么美的女孩子!”
    那心源儿咽了一口口水,说道:“好漂亮!”
    古浪笑着在他头上摸了一把,说道:“你个小孩子懂得些什么!”
    心源儿眨了眨眼睛,说道:“你还不是跟我一样,懂得个屁!”
    就在他们争执的当儿,那姓桑的姑娘,已经被钦奇领进了一个蒙古包内。
    古浪似觉眼前一暗,心中有些莫名的怅然之感。
    心源儿回身睡倒说道:“好了,别吵了,人家已经进去啦!”
    古浪闻言气笑不得,坐了下来,细细思忖。
    他想道:“这个姓桑的姑娘,由‘达木寺’方向而来,可是我怎么没见过她呢?”
    由于她奇异的行径和惊人的美丽,使得古浪不住地推测她的来路。
    他想了半晌,仍是毫无所得,心源儿早已入了梦乡,又打起鼾来。
    古浪睡意全无,掀开了帐篷,走了出来。
    外面北风正急,并且飘着寒凉的雨丝,古浪打了一个颤,忖道:“我且去看看她那匹马!”
    他想到就做,缓缓地向这一排蒙古包后面走去。
    风灯之下,看见桑姑娘的那匹白马,正与自己的黑驹拴在一处。
    那两个畜生竟相处得很好,不住地厮磨着,那白马颈上的铃裆,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古浪走到近前,仔细地打量了一阵,忖道:“好一匹千里良驹!”
    那匹白马装配得极为讲究,纯黑皮的鞍子,镶着一粒粒绿色的宝石,闪闪发光。
    两只雪亮的银蹬,缰绳上也有三颗红的宝石。
    古浪越看越爱,忖道:“好糊涂的钦奇!休息的时候,还不把马鞍子卸掉……”
    他想着,走到白马身旁,低声道:“别动,我给你卸下鞍子!”
    那匹白马一连侧退了好几步,似乎有些不愿意。
    古浪笑道:“别怕,我不是歹人!”
    说着又走到它身边,双手才触着鞍子,突听身后一声娇叱道:“喂!你做什么?”
    古浪一惊,缩回手,回身一望,正是那美艳绝伦的桑姑娘。
    古浪面上一红,说道:“我……我只是要卸了马鞍,让它休息休息,桑姑娘莫生气!”
    桑姑娘柳眉一动,说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姓桑?”
    古浪忙道:“我叫古浪,也是投宿之人,刚才姑娘来时,听姑娘自己报的姓。”
    桑姑娘顿了一下,说道:“这马是我的,不劳你费心!”
    古浪碰了钉子,却是无可奈何,尴尬地退立一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桑姑娘走到白马旁,用手抚着马颈,说道:“下次再有人动你,你不会叫呀?傻瓜!”
    古浪听了很不是味,但是这姑娘似有一股吸力,使他不忍离去。
    他站了一会,无话可说,便也去抚摸自己的黑马,同时回头说道:“姑娘,你这匹马真好!”
    桑姑娘头也不回,说道:“还可以!”
    二人又沉默下来,古浪觉得无趣,忖道:“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何故在此受这不相识的女孩子奚落?”
    古浪想着便要离去,但是他还未提脚,桑姑娘却突然开口问道:“这匹黑马是你的么?”
    古浪说道:“是的!怎么?”
    桑姑娘又道:“你这匹马也不错!”
    古浪笑道:“姑娘过奖了!”
    桑姑娘转过了身子,走到古浪身旁,说道:“你这么年轻就跑远路,又有这匹好马,武功一定很好吧?”
    古浪一怔,接口道:“我会一点粗工夫,谈不到什么造诣,姑娘一定是侠女之流了?”
    桑姑娘不答他的话,反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古浪略为沉吟,说道:“我要到四川去。”
    桑姑娘笑道:“巧得很!我也到四川去!”
    古浪闻言一喜,心想:“若是有她同行,倒是很好……”
    他心中这样想着,却没有勇气提出来,一双俊目射在桑姑娘脸上。
    桑姑娘避开了他的目光,说道:“你可是由‘达木寺’来的?”
    古浪心中一惊,迟疑了一下,说道:“不错,我是由‘达木寺’来的,姑娘怎么知道?”
    桑姑娘笑道:“此去两百里内,只有‘达木寺’可以落脚,所以你一定是由达木寺来的!”
    古浪心中略安,笑道:“姑娘真聪明……”
    才说到这里,桑姑娘突然指着前方,说道:“可是你的朋友来了?”
    古浪一惊,抬眼望去,只见数十丈外,一条黑影,快似流星般向这边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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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天女散花
    古浪于深夜之中,与桑姑娘聊天,桑姑娘突然指着前方道:“你看,那边是谁来了?”
    古浪闻言一惊,抬眼望去,只见黑沉沉的天色里,一条身影箭也似地奔了过来。
    古浪心中有些紧张,忖道:“这会是谁?难道‘达木寺’那些人都赶来了?”
    他想到这里,不禁提高了戒心,以防不测。
    刹那之间,那条黑影相距只有十余丈之远了。
    黑夜沉沉,只有最前端的一个“蒙古包”上,挂着盏昏黄的风灯。
    古浪就借着这点微光,打量那人的身形。
    那人来到了蒙古包附近,立时停下了身子,四下打量。
    古浪见那人身材魁梧,一眼就看出了是石明松。
    石明松并没有看见古浪及桑姑娘,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有所犹豫。
    古浪心中忖道:“奇怪!他怎么也跟下来了?”
    这时桑姑娘轻声地问古浪道:“你认识他么?”
    古浪点了点头,并未答言,因为他不愿意惊动石明松,要看他有些什么作为。
    石明松站在旷野之中,四下察看了良久,目光渐渐向古浪停身之处移了过来。
    他一眼看见了古浪的那匹黑马,似乎非常高兴,身形一转,已然纵了过来。
    古浪以为他已经发现了自己,便不再隐藏,闪身而出,沉声道:“石兄!你跟踪我作甚?”
    石明松无防之下,不禁大吃一惊,他霍然退后了好几步,惊道:“啊!你在这里?”
    古浪沉声道:“不错!我在这里,你有何见教?”
    石明松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我路过此地,来此投宿的。”
    古浪冷笑了一声,说道:“哼!这倒巧得很。”
    这时石明松也看见了桑姑娘,他一笑问道:“这位姑娘贵姓?”
    桑姑娘淡淡一笑,说道:“我姓桑……我要去睡觉了!”
    说罢之后,娇躯一摆,向那一排蒙古包走去,一会的功夫就消失了。
    古浪心中有些不舍,但是又不好留她,正在发怔的当儿,石明松说道:“古兄,你也是在此投宿的么?”
    古浪哼了一声道:“你没看见我的马在这里么?”
    他的态度显得非常冷,但是石明松并不在意,若无其事地说道:“看来我们今夜要抵足而眠了!”
    古浪虽然不高兴,但是又不能太明显地回避他,只得点了点头,说道:“随我去睡吧,我明早还要赶路!”
    说罢便向自己所居的蒙古包折去,石明松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他这时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往日的深沉和沉默一扫而空,代替的是无尽活力,仿佛有什么得意的事。
    古浪默不作声,石明松则是问长问短,不一会的功夫,到了蒙古包之前,二人先后进入包内。
    石明松一眼望见了心源儿,不禁一怔,说道:“怎么,这个人是谁?”
    古浪躺下身子,懒懒地道:“一个牧羊人。”
    石明松也在一侧躺下,长吁了一口气道:“好累人!古兄,你可是要到四川去?”
    古浪闻言蓦地爬了起来,惊诧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石明松枕着自己的手臂含笑道:“我只是这么猜测,看来是被我猜对了。”
    古浪心中很是惊诧,忖道:“看来我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意之下……”
    石明松见他不答,又接着说道:“我也是到四川去,我们可以结伴同行。”
    古浪不禁又是一惊,睁大了眼睛道:“什么?你也是到四川!”
    石明松点了点头,说道:“我去访几个朋友—一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亲人,只有几个朋友……”
    他才说到这里,古浪已沉声说道:“我们不能结伴同行!”
    石明松微微一怔,翻起了身子,说道:“为什么?你不是也去四川么?”
    古浪冷冷说道:“不错!我是到四川去,但是路上有很多事,与你同行恐怕有些不便。”
    古浪的话,等于明白告诉了石明松,自己不愿意与他同行。
    石明松一双俊目,盯在古浪的脸上,一言不发,然后又倒下了身子,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古浪心中有些歉疚,但是在他没有寻到桑九娘之前,他要回避任何人。
    石明松已不再说话,闭目假睡,古浪本想说几句致歉的话却一时又说不出来。
    这一夜,古浪始终不敢熟睡,因为他身上的东西太重要了。
    直到四更时分,古浪才昏昏睡去,他的双手始终压在革囊上,提防着任何意外。
    破晓之后,古浪被寒风吹醒,睁眼看时,石明松及心源儿均已不知去向。
    古浪暗想:“我怎么睡得这般死……”
    他想着就连忙检视身上的东西,一件也没有少,这才放了心。
    远处有人谈话,由蒙古包外传了进来,古浪心中忖道:“牧人们都起来了,我也该准备走了!”
    他爬起身来,打开了门,见牧人们多数都起身,正在准备早饭,天还没有亮透,灰蒙蒙的,寒意颇重。
    石明松的踪迹仍然不见,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古浪心中突然想道:“我何不趁这个机会,把师父的遗谕拿出来看看?”
    他在自己所居的这座蒙古包的四周,详细地察看了一遍,附近没有一个人走动。
    于是他又钻入了蒙古包内。
    他像作贼似的,把遗书由“春秋笔”的金盒子中取出,然后极快地把小盒子放好。
    他匆匆打开了封套,里面是几个封好的纸条,上面分别标明了一、二……的号码。
    古浪取出了标有“一”字的小纸条,把封套放回袋中。
    拆开了小纸条,只见上面写了很多小字,最先触目的就是:“阅后焚之。”
    看了这四个字后,古浪更为紧张,深怕有什么人突然闯了进来。
    他忍不住又合上了纸条,走出蒙古包外,仔细地察视了一阵,确定了附近没有人,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他又回到蒙古包内,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道:
    “字谕古浪徒儿:
    吾圆寂之后,庙中诸人必然大乱,不过哈门陀会牵制他们一段时间,这正是你脱身良机……”
    古浪看到这里,忖道:“啊!难怪那一群老人没有跟上来,原来是哈门陀弄的手脚……”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有些诧异,哈门陀为什么要给自己制造这个机会让自己逃走?
    但是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忖道:“必是哈门陀怀疑那一群老人,所以不容他们离开,对我倒是没有疑心……”
    他想着再接下去看:“离开‘达木寺’后,应全速赶往四川嘉陵江对岸‘黄角桠’,……”
    古浪心中忖道:“果然是要我到四川去。”
    再接着看下去:
    “沿途千万小心,哈门陀及一群老人,随时可能出现,应付之法,只有靠你自己,此行只宜独行,不宜结伴,到达‘黄角桠’后,再拆阅第二封条。此往四川,强敌遍布,小心小心!”
    古浪看完之后,心中好不惊骇,连忙就油灯未尽之火,把那张纸条烧掉。
    他忖道:“师父要我尽速赶往四川,我却如此拖延……”
    想到这里,立时钻出了蒙古包,只见心源儿急急地奔了过来,叫道:“喂!我爹叫你去吃饭!”
    古浪迎了上去,笑道:“我有要紧的事,马上就要走了!”
    心源儿用手摸着头,奇怪地说道:“怪事!你们怎么都有要紧的事,天没亮就急着赶路……”
    古浪问道:“怎么,还有谁?”
    心源儿说道:“桑姑娘也一早就走了,还有那个姓石的客人。”
    古浪啊了一声,想到桑姑娘早走,心中略感惆怅,但是想到阿难子遗谕中“不宜结伴”之语时,遂又想:“这样也好,不过石明松为何也匆匆离去,这倒叫人费解了。”
    古浪想着便问道:“那姓石的客人怎么走的?”
    心源儿笑道:“他买了我爹爹一匹好马,比桑姑娘走得还早呢!”
    古浪思索了一下,摸出一块银子,递给心源儿,说道:“请代我向你父亲致谢,我走了!”
    说罢向系马处奔去,心源儿叫道:“你不要走,我要跟你学功夫……”
    古浪顾不得答理他,一阵风似的,解下了马匹,腾身而上,在寒雾迷弥之中,离开了这片蒙古包,远远还传来心源儿的呼喊之声。
    古浪在马上一阵急奔,很快便跑出了好几里。
    这一带地旷人稀,好几里地见不着一个人,古浪的那匹马,就好似闪电一般,向前飞驰。
    沿途之中,古浪也曾注意察看地面的情形,被露水打湿的地面上,有很多杂乱的蹄印,似乎石明松他们才过去不久。
    自从拆看了阿难子遗谕之后,古浪更是心急如箭,恨不得插翅飞到四川去。
    但是由青海至四川,以古浪现在所处的位置来讲,还要经过甘肃,何止数千里之远?
    古浪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他决定在六天之内入川,那么赶到嘉陵江对岸,至少还要十天了。
    一个时辰过去,天光已然大亮,但是并没有太阳,令人有一种凄冷的感觉。
    古浪抛开了一切念头,全心全意地赶路,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路上一些警兆也没有,只不过遇见几个牧人,经过了三个小村落。
    古浪心中忖道:“这样看来,那一群老人还在‘达木寺’中,哈门陀不知用什么法子把他们留下的……”
    想到哈门陀,古浪不禁一阵心寒,忖道:“哈门陀发现我离开之后必然也会紧紧地追下来,万一他追上了我,我用什么话对答呢?”
    古浪惶惶恐恐,细思对策,哈门陀就如同是一个恐怖的影子,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那影子似乎随时都可能出现在他的面前!
    古浪忖道:“我一定要想个应付的办法……”
    “哈门陀虽然没有理由肯定春秋笔在我身上,但是他对我这次的不辞而别,将如何加以解释呢?”
    古浪想了半天,忖道:“我只有说,我还有未了之事,必须赶到四川去,好在我师父的坟地在四川……”
    他这么想着,心中稍安,因为总算被他想到了一个借口了。
    整整的一个上午过去,古浪已经赶过了六个村落,而他都没有停下来歇息。
    这时已是正午时分,古浪早饭未用,赶了一阵路,不禁饥肠辘辘,寻思道:“我得找个地方吃饭,然后买些干粮,免得以后麻烦。”
    这条路古浪以前走过的,他知道十余里外,尚有一个小村落名叫“桑普”,忖道:
    “我还是在‘桑普’打个尖,把马儿也喂喂。”
    才想到这里,忽见对面数十丈外,一个白发老丈,缓缓行来,古浪定睛一看,立时大吃一惊。
    他双手一勒马缰,马儿长嘶一声,驰速顿缓,但是已冲到了那老人身前。
    那老人一笑道:“巧得很!又遇见了!”这突然出现的老人,正是在“达木寺”中见过的娄弓!
    古浪不得不把马停了下来,含笑道:“娄师父你好!”
    嘴上说着,心中好不惊诧暗忖:“这娄弓好快的脚程,我快马急赶,竟反而落在他的后面,他必定是连夜赶下来的了。”
    他才想到这里,娄弓已然说道:“小兄弟,你下马我们聊聊如何?”
    古浪摇头道:“娄师父,我还有要紧的事,恕不奉陪了!”
    说罢,一带马头,由娄弓身旁绕过,便要离开。
    娄弓冷笑一声,说道:“你急什么?”
    他说着,一伸手,抓向古浪的马缰,古浪用力把缰绳一带,马儿一跃好几尺,让了开去。
    古浪很是不悦,冷冷说道:“你要做什么?”
    娄弓若无其事,说道:“我只想与你谈谈。”
    古浪冷笑道:“我没时间!”
    说完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便如飞向前冲去!
    娄弓起步急迫,叫道:“你别走呀……”
    他再次伸出枯瘦的手掌,向古浪身上抓去。
    古浪大怒,怒喝道:“无耻老匹夫!”
    随着这声大喝,古浪扬起手中的马鞭,猛力地向娄弓头上抽了下来!
    这一鞭的力量可是猛急了,娄弓不得不向旁闪开,他怪叫道:“哟,好厉害的小辈!”
    这时古浪已一连在马股上抽了三鞭,马儿发狂般向前奔驰,霎时便出去了数十丈。
    娄弓大怒,喝道:“小辈!若容你逃了出去,我誓不为人!”
    喝声中,身如弩箭般追了下去。
    古浪头也不回,全力地催着马儿,忖道:“我不信你脚力比马还快!”
    马儿有如流星,御风而行,快得惊人,古浪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但是娄弓的身法之快,也的确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只见他长衫飘浮,如同鬼魅一般,紧迫在后。
    一阵急驰,一人一骑,已下去了十几里地,两下速度差不多,所以娄弓始终在十余丈外紧跟着。
    古浪回头望了一下,忖道:“难道你比畜生的气力还长?你再跑一阵试试看!”
    他思忖着,双足猛踢马腹,马儿更加发狂地奔驰起来。
    娄弓在后加紧追赶,狂叫道:“小子!你跑不掉的!还是停下来好……”
    古浪回过了头,大叫道:“你若是无聊,就这么追下来好了!”
    这一人一骑,在空旷的草原上奔驰若飞,远远望去,只是一大一小两个小黑点,简直分不出人和马来。
    二人又都沉默下来,一阵哑奔,足足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马嘴中已喷气如雾,可是娄弓竟仍然若无其事。
    古浪回头望了一下,心中不禁大惊,忖道:“他轻功已入化境,已非短时间可以把他甩脱,这样要跑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他原是年轻气壮之人,转念想道:“师父把春秋笔交给我,便等于为我招来大批强敌,要靠我自己应付,我总不能每次都是逃呀!”
    想到这里,心中便有些活动。
    前面已到一片森林,他忖道:“干脆我停下来会会他!”
    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古浪不过才十八岁,想到立时就做。
    当他的马儿到了那片寒林前时,他用力一收缰绳,马儿前蹄高扬,长嘶了一声,停了下来。
    一转眼的功夫,娄弓便已赶到面前,经过了这么一段长跑之后,他也显得有些气喘吁吁,面孔红红的,喘息着说道:“你停下来倒不失是聪明的办法,不然你逃到天涯我也要追上你!”
    古浪冷笑道:“哼!若不是看你偌大年纪,我非得把你累死不可!”
    古浪这话听得娄弓双目一翻,但他却压仰着,说道:“古浪,你若识相,好好地回答我的话,不但于你无损,并且对你有莫大的好处!”
    古浪问道:“什么事?”
    娄弓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说道:“你不能下马么?”
    古浪忖道:“反正今天是不会善罢,我惧他何来?”
    想着也就翻身下马,双手插腰,虎虎地说道:“好了,我下马了,有什么话快说吧!”
    娄弓望了他一阵,笑道:“倒不愧是个少年英雄……”
    古浪眉头一皱,说道:“你追了我半天,莫非只是为了夸奖这一句?”
    娄弓摇了摇头,说道:“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说到这里,回头张望了一下,方接着说道:“老实告诉我,阿难子把‘春秋笔’放在什么地方去了?”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果然他怀疑到我,但听他口气,好似还不知‘春秋笔’已经在我身上!”
    于是他断然道:“春秋笔?阿难子怎会告诉我?”
    娄弓正色道:“告诉我实话,你现在到什么地方去?”
    古浪心中一动,说道:“甘肃!”
    娄弓点了点头,说:“果然是甘肃!春秋笔在那里?”
    古浪不悦道:“刚才已经告诉过你,我怎会知道……难道春秋笔在甘肃么?”
    娄弓冷笑道:“不要装湖涂!什么事我都知道了!”
    古浪又是一惊,说道:“你知道什么?”
    娄弓强抑着怒火,大声道:“阿难子来‘达木寺’之前,曾往甘肃一行,显然春秋笔就藏在甘肃某地,如今你去取,以为我不知道么?”
    古浪心中暗笑,表面上却丝毫不露神色,说道:“娄师父,你这话更奇怪了,我与阿难子非亲非故,他怎会把藏春秋笔的地方告诉我?”
    娄弓冷笑道:“至于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我就不知道了,但是你为什么要到甘肃去?”
    古浪答道:“我自身有些事……”
    话未说完,娄弓又问道:“那么你到‘达木寿’为的是什么?”
    古浪被他这一问,几乎为之语塞,但他脑筋一转,立时说道:“我听先师说过,‘达木寺’外有十七个石人,各石人的姿势综合起来隐含一种武功,要我前去参悟,恰好碰上你们那件事,所以也就耽搁下了!”
    娄弓微微一怔,自语道:“啊……十七个石人!不错……”
    他面上似有失望之色,古浪心中暗喜,忖道:“大概可以把他骗过去了!”
    他想着,紧接着说道:“十七石人为暴风雨击碎,我空跑一趟,遇见你们到达木寺寻春秋笔,我也存了一点侥幸之心,所以一时没有离开……”
    话未说完,只见娄弓双目一闪,狞笑道:“好狡黠的小子,我几乎被你骗过去了!”
    古浪诧然道:“你此言怎讲?”
    娄弓接口道:“既然你是凑巧遇见了那件事,你与阿难子素无冤仇,为何在他圆寂之后,对他尸体发掌,岂不是故意掩饰么?”
    古浪一惊,眼珠微转,立时说道:“先师被春秋笔记有罪行,已然尽力弥补,求阿难子把记录取消,不料他竟然要圆寂,我岂不恨他?”
    听了古浪的话,娄弓为之一怔,他心中怀疑未释,但即已找不出什么理由来。
    古浪见他发怔,乘机说道:“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我要赶路了!”
    说罢便要上马,娄弓又道:“且慢!”
    古浪转过身子,不悦道:“怎么,娄师父难道还认为我是春秋笔的传人不成么?”
    娄弓冷笑道:“不能单凭这几句话就让你混过去!”
    古浪涨红了脸,故作愤慨状,拍着自己的身上,大声道:“那么你在我身上搜好了,若是有任何……”
    话未说完,娄弓已然笑道:“搜你身上有个屁用!你把我看得太傻了!”
    古浪俊目一闪,说道:“那么你到底要怎么样?”
    娄弓思索了一下,说道:“你不是要到甘肃去么?”
    古浪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怎样?”
    娄弓接口道:“那么我随你一同前去,到甘肃你办完事后,即可离开!”
    古浪大怒说道:“我又不是囚犯,为什么要受你监视?恕我不奉陪了!”
    说完,立时上马,娄弓冷笑道:“你不听话我有法子治你!”
    他一阵风似地扑了过来,二指如电,点向古浪后颈!
    古浪正要上马,突觉脑后劲风袭到,连忙双手一扶马鞍,身子已然斜着飘出去了五六尺远!
    回身望时,娄弓寒着脸已站在面前,说道:“怎么样?听不听我的话?”
    古浪大怒,喝道:“无耻老匹夫!亏你还是武林中成名人物,折在阿难子手下,得不着春秋笔,竟然向我无理取闹,真个无耻极了!”
    娄弓却是不温不火,冷冷道:“你愿意怎么骂就怎么骂,可是要想这么轻易地逃走却是办不到!”
    古浪怒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决不向任何人低头!”
    娄弓笑道:“好刚强的性子!既然如此,就怪不得我欺负你了!”
    语毕一晃身,欺到古浪面前,右腕一伸,便抓古浪的手臂。
    古浪怒极,晃身让过了这一招,双掌齐出,向娄弓迎头击来!
    古浪虽然才十八岁,但是他自三岁起便开始练武,这双掌之下也有十五年的纯功夫,非同小可!
    娄弓突觉来掌劲力奇大,不禁大吃一惊,忖道:“这孩子的功夫居然有些造诣……”
    他想着已然让开了古浪的双掌,沉声道:“古浪!你师父是谁!”
    古浪喝道:“少拉关系!”
    他趁这个空隙,腾身上马,才坐好,娄弓又扑了过去,笑道:“逃不掉的!”
    话声中,枯瘦的手掌,又向古浪的小腿抓到!
    古浪一带缰绳,马儿转了个身,同时右掌闪电般下沉,向娄弓头顶按下!
    娄弓向后一闪,便自让开,古浪正要策马飞驰,娄弓又闪身拦住了马头,笑道:
    “说什么你也逃不出去了!”
    一言甫毕,人如怪鹰一般,跃起了七八尺高,迎着马头,一只肥大的袖子,向古浪前额打来。
    那匹骏马向后疾退,长嘶连连,古浪向后猛一仰身子,娄弓的袖角立时打空。
    古浪单足一伸,竟然立在了马头上,他怕激战之中,伤了这匹好马,紧接着双手一按鞍桥,飞出两丈多远,落在那片寒林之前。
    娄弓也追了过去,笑道:“我们还是步战的好!”
    随着这句话,右掌“大翻天印”,向古浪的背心按了过去。
    古浪觉得来掌力逾万钧,知道与这类人物动手,万不可大意,连忙使出哈门陀所传“借月而遁”的功夫,擦着娄弓掌风的边缘,把身子荡出了八尺!
    娄弓不禁大为惊讶,这类功夫因是哈门陀的独门绝学,哈门陀从未出示,所以江湖中尚是初见。
    娄弓愕然道:“这是什么功夫?你师父是谁?”
    古浪喝道:“不必多问!”
    单掌一扬,就向娄弓的前胸打到!
    二人立时展开了激烈的搏斗,古浪完全使用哈门陀所传功夫,招式身法无不精妙。
    加上古浪曾习过石人之技,深知娄弓的路数,他并且不时还夹杂些况红居、莫云彤等人的招式,把娄弓打得老眼直眨,莫名其妙!
    由于古浪占了这么多便宜,所以娄弓一时竟奈何古浪不了,任他施出任何绝妙的招式,都被古浪轻易地让了开去。
    娄弓越打越惊,忖道:“这小子到底在哪里学来的这身功夫?”
    他们自交上手,转眼间已是数十招过去,古浪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可以应付数十招而不落下风。
    他不禁精神一振,越发勇气百倍!
    只见他身如惊鸿,掌似沉电,才前忽后,倏左忽右,上下翻飞,简直像条蛟龙。
    他潜修数月,料不到自己的工夫,居然已如此纯熟,举手投足均是分毫不差,心中很是感激哈门陀及阿难子的栽培。
    但是他极度小心着,决不把阿难子所传的招式使出来,因为他最怕的人物——哈门陀,可能会随时出现!
    霎时又是数十招过去,娄弓又羞又怒,忖道:“罢了!我连一个孩子都战不过,还寻什么春秋笔!”
    他一咬牙,长啸一声,身形突然加快起来,就像是一阵旋风似的,围着古浪团团打转!
    古浪心中一惊,不知娄弓的招式如何变化,连忙加倍小心地应付着。
    由于娄弓的招式突然变化,加上他功力比古浪深厚得多,所以古浪略一犹豫,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像娄弓这等人物,只要稍占上风,便无容人之余地,立时疾如暴风雨般,发出了一阵猛攻,古浪渐渐地感到不支,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到了那片林子边缘。
    娄弓双掌如雨点一般打出,笑道:“你还不停手么?”
    古浪咬着牙大喝道:“休想!”
    这时他躲过了娄弓的一掌,奋力又向后退开了八尺,已经进入了林隙之中。
    娄弓狞笑一声,说道:“你逃不了啦!”
    身子一晃,又扑了上去,但是就在他双足离地之时,古浪突听身后骤起一片风声!
    只见数十点银星,天女散花般,越过古浪头顶,向娄弓周身罩来。
    娄弓身在半空,眼见数十点寒星破空而至,不禁大惊失色!
    就在这时,古浪又听得耳旁有人道:“快走!”
    古浪顾不得思索,跃上了自己的骏马!
    娄弓奋力闪身避让,但是这片暗器又多又厉,他的右腿上还是中了两枚!
    他身子摇晃了一下,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上。
    这突发的事太惊人了,古浪无暇多想,双腿一夹马腹,由娄弓身旁绕过,驰上了大道。
    骏马发狂般奔驰,足足跑了一盏茶的时间,见身后毫无动静,古浪这才放下了心。
    他放慢了马速,忖道:“这发暗器的人是谁?好厉害的暗器!”
    他才想到这里,右边岔道上,忽然驰来一匹骏马!
    古浪凝神望去,不禁讶然,忖道:“啊!是石明松来了!”
    这时石明松已经勒住了马,遥遥地向古浪招手。
    古浪略为犹豫,忖道:“管他什么事,过去看看再说!”
    他策马赶了过去,到达近前,尚未说话,石明松已急急说道:“快跟我走!”
    古浪讶然道:“什么事?”
    石明松策马先行,回头道:“很多人在找你,快随我走!”
    古浪吃了一惊,顾不得再问,紧随石明松身后,一阵急驰。
    这是一条很狭小的山路,越过林区,不知通向何处。
    古浪忖道:“这是到什么地方去的?”
    思忖之际,石明松已然靠着一株大树,停下马来。
    古浪催马上前,问道:“石兄,到底什么事?”
    石明松喘了一口气,说道:“达木寺的那群老人都在追你……”
    古浪又惊又怒,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他们追我做什么?”
    石明松说道:“他们怀疑你知道‘春秋笔’的下落!”
    古浪切齿道:“为什么单单怀疑我?”
    石明松一笑道:“不只是怀疑你,连我也被怀疑呢!”
    古浪讶然地望着他,石明松又接口道:“这条山路可直达甘肃,虽然难走,但却近得多,我先在大路上布了疑阵,才回来接引你,我们走这条路,他们就很难追到了!”
    古浪恍然大悟,说道:“啊,刚才发暗器的人是你!”
    石明松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一群老人我都讨厌!”
    古浪心中则在暗想:“他对我这么好,到底是为什么?”
    他心中怀疑,暗存戒心,表面上却不露神色,淡淡一笑说道:“谢谢你了!其实我倒不怕他们……”
    石明松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怕他们,只是犯不着跟他们拚命,若是我们真的寻着了春秋笔,就更不怕他们了!”
    古浪心中一动,故意道:“春秋笔真有这么大威力么?”
    石明松笑道:“春秋笔法天下无敌,倘能练成,还怕什么人!”
    古浪接口道:“原来如此,我倒没有这么大野心!”
    石明松撇开此事不谈,说道:“前面不远有几户人家,我们去打个尖,顺便把马喂喂!”
    一言提醒了古浪,古浪立觉饥饿难忍,于是他答应了一声,随石明松向前行去。
    石明松竟是绝口不再提“春秋笔”之事,有时古浪故意提上几句,他也不答腔。
    古浪弄不清他心意为何,也就乐得不再提及。
    二人一路谈些琐事,倒也非常投机,古浪感觉到,石明松似乎变了,以往的阴沉已不存在,变得充满了活力。
    他很想问他几句关于琴先生的事,但是话到口边,又忍了下来。
    二人并辔行在荒凉的山林中,两匹马儿也饿得吃着路边的花草。
    古浪问道:“我们这么走,不是太慢了些?”
    石明松笑道:“前面就有人家,此处安全得很,可以好好地吃顿饭!”
    说话之际,地势渐低,古浪顺着他的手势望去,果然有几户人家,敢情正在做晚饭,炊烟袅袅,直上霄汉。
    古浪笑道:“想不到又过了一天,真快!”
    石明松接口道:“再往前去就没有村落了。”
    古浪道:“那我们以后食宿怎么办?”
    石明松道:“只有办些干粮,露天而宿了!”
    说着已来到村落边,有两条大黄狗,老远就叫了起来,惊动了村人,都出来观望。
    古浪及石明松二人,把马摧快了些,赶到了村前,已有两三个壮汉迎了上来。
    他们全是樵夫,这时下工休息,敞着前胸,一副山野意味。
    他们下了马,石明松拱手道:“老兄好!”
    樵夫还了礼,问明二人来意,把二人带进了院中。
    古浪及石明松入院以后,见前后房舍多用黄士及石块砌成,大院子里,堆满了砍来的柴,几个妇人正在洗菜下锅。
    三四个小孩子,赤着脚在院中追逐嬉戏着,两只大黄狗乱吠不已。
    看到这种情景,古浪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心中忖道:“这种生活是多么安逸啊!”
    这里住的几户人家,都是中原来的移民,原是一个大家族。
    接待他们的主人叫黄永生,这时吩咐小孩子牵马去喂。
    跟着,他又命人泡上了两杯竹叶茶端了过来,古浪及石明松累了一整天,展肢靠坐在竹椅上,好不舒适。
    黄永生笑道:“二位到什么地方去?”
    石明松答道:“我们往甘肃去。”
    黄永生诧道:“你们二位走岔了,东面有条大路,沿途镇市颇多,为什么不走那条路呢?”
    古浪笑道:“我们有要紧的事情,不得已才抄这条近路的。”
    黄永生点了点头,说道:“啊,原来如此,不过这条路极为荒僻,再向前走,恐怕就没有什么人家了,再说森林之中,也有不少野兽……”
    话未说完,石明松已笑道:“不要紧!我们不怕!”
    黄永生望了他们几眼,点头道:“对了,你们二位一定有很高的功夫吧!”
    古浪笑道:“功夫倒不怎么样,不过可以防身而已。”
    石明松接口道:“麻烦黄老哥,为我们准备三四日的干粮,因为前途找不着地方打尖!”
    黄永生点头道:“行!行!我去吩咐!”
    说着向内屋走去,古浪及石明松二人坐在院中,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恬静,彼此连话都不愿说一句。
    古浪实在疲累得很,他放松了四肢,双目微垂,静静地养神。
    不消一刻工夫,他身上的疲累已经完全消失,耳旁听得石明松说道:“古浪,你要到四川什么地方?”
    古浪睁开眼睛,反问道:“你要到什么地方呢?”
    石明松微笑道:“我到嘉陵江附近!”
    古浪闻言一惊,忖道:“啊!他怎么知道我要到那里去?”
    石明松追问道:“你呢?”
    古浪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我也差不多,就是那附近。”
    石明松笑道:“那我们可以结伴同行了!”
    古浪心中又是一惊,他不知道石明松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以至这么紧紧盯着他。
    他再也忍不住,问道:“石兄,你到四川做什么?琴先生到底是你什么人?”
    石明松面色一变,支吾着说道:“我……其实也不为什么,看几个朋友而已。”
    古浪紧接着问道:“那么琴先生真是你的父亲么?”
    石明松双目一瞪,叱道:“胡说!他……古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提起他,我与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古浪心中好不诧然,弄不清石明松何以如此,也弄不清他到底是敌是友。
    这时黄老大已准备好了饭,请二人入座。
    菜肴虽然很简单,但是味道很好,一大碗热菜汤,几样咸卤菜,就着大块的热麦饼,倒也吃得很舒服。
    他们二人早已饿坏了,风卷残云一般,转眼便吃了好大一堆。
    等到吃完了这顿饭,天色已经很暗了,古浪望了望天色,石明松在旁问道:“怎么样,我们今天还走么?”
    古浪急于赶路,点头道:“三更以前,我们还可以赶个百十里路……”
    他刚说到这里,黄老大提了很多干粮进来,说道:“干粮已经准备了些,恐怕还不够,现在正赶着做呢!”
    古浪皱了一下眉头,问道:“大概要等多少时候?”
    黄老大啊了一声道:“只怕还得一个时辰才行!”
    古浪望了石明松一眼,说道:“再一个时辰天就全黑了!”
    黄老大凑近了些,奇怪地说道:“怎么,两位小哥,你们还要赶路么?”
    古浪点了点头,黄老大立时接口道:“啊!那怎么成?这是山径野路,可比不得阳关大道,你看,天这么阴暗,说不定就有一场大雨呢!”
    石明松及古浪抬头望了望,果然西北方有大片乌云,缓缓地向这边飘涌过来,凉风阵阵,十足的豪雨将至之象。
    石明松道:“看样子我们得在这里歇一天了。”
    古浪虽然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点了点头,黄老大笑道:“对罗!你们年轻人虽说什么都不在乎,半路下起雨来,也是不行的。”
    说着出房而去,不一会的工夫又进来道:“小哥,随我去房中休息吧!”
    二人道了谢,随在黄老大身后,进了一间土房,房中只有一张破桌子及一张土炕。
    黄老大笑道:“两位小哥委屈一下了!”
    石明松笑道:“出门在外,有这地方已经太好啦!”
    黄老大又泡了一壶茶,这才退去。
    时间虽才不过初更时分,但是山居人家早憩,此刻除了风吹林木之声外,静悄悄的,不闻一丝声息。
    古浪坐在窗前,思前想后,石明松已然脱衣上炕,闭目调息。
    他们彼此不讲一句话,因为他们之间,根本上有一层隔膜。
    古浪一直想着阿难子的遗谒:“只宜独行,不宜结伴!”
    他心中寻思道:“石明松这么跟着我,真是无可奈何,我明天一定要想个法子把他摆脱掉……”
    转念之间,又忖道:“我何不趁他熟睡之际,偷偷溜走,再回到大道上去,经过一夜功夫,他就无论如何也追我不上了!”
    古浪想到这里,立时下定决心,他和衣卧倒炕上,假作要睡。
    石明松睁开眼,说道:“你可是要睡了?”
    古浪打了个呵欠,说道:“是的!这一天够累了!”
    说着欠起身子,一掌打熄了灯,又躺了下去。
    室内立时一片黑暗,只有远天还有一点灰白微光,但是很快地也被乌云掩去了。
    石明松拉过了被子,说道:“你怎么不脱衣服?”
    古浪心中忖道:“这小子盯得可真紧!”
    口中却道:“我习惯和衣入睡!”
    二人立时又沉默了下来。
    半个时辰过去,天色越发的黑暗,雷声隐隐地响个不住,风声也更大了。
    古浪忖道:“要是真的下起大雨来可就讨厌了。”
    他转脸望望石明松,见他已睡得甚是香甜,鼻息均匀,闪电和雷声,一点也没有惊扰到他。
    他暗暗忖道:“我要走就趁现在走!”
    下定决心后,不禁又紧张起来,他故意假作翻身,在石明松的前胸推了一下。
    石明松沉睡如死,一些反应也没有,古浪再不迟疑,立时翻起身子,轻轻地滑下了炕。
    他略作拾缀,把春秋笔盒深藏在内衣里,贴着肉扎好,怕的是路上遇了雨,打湿了阿难子的遗谕。
    接着他轻轻地推开了门,一阵寒风迎面吹来,古浪打了个寒颤,怕把石明松吹醒,赶忙闪出门外。
    一阵阵寒风透体生寒,看样子大雨就要来临,古浪也顾不得那许多了,略为察看地势,便向后院走去。
    不料那两只大黄狗,却猛然地吠叫了起来,古浪又惊又恐,恨不得一掌打死它们。
    两只狗这么一阵急叫,古浪就知道完了,只得先躲到墙隅,果然,一阵微风起处,石明松已来到身后!他穿着一身小衣,双手抱着肩,问道:“古浪,你做什么?”
    古浪好不气恼,回头怒道:“我解小解,你也跟来做什么?”
    石明松笑道:“我当是来了什么人呢!”
    说着也在一旁小解,古浪心想:“幸亏我还有一泡尿,否则可就难于解释了!”
    小解完毕,那两只大黄狗仍在猛叫,古浪气得骂道:“他妈的!叫什么叫!狗种!”
    石明松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它们本来就是狗嘛!”
    经此一来,黄老大也被惊动了,隔窗叫道:“谁呀?”
    石明松连忙答应一声,黄老大扯高了嗓子叫道:“二黄,三黄,别吵!”
    那两只狗真听话,立时就默不作声了。
    这时天空已经飘下了雨点,古浪怒气冲冲地随石明松走回房内。
    一任石明松讲些什么,古浪均不答腔,石明松奇怪地问道:“咦!你好像在与谁生气?”
    古浪气道:“睡吧!管那么多做什么?”
    说着爬到炕上,拉过被子就睡。
    石明松笑了笑,也上炕睡了下来。
    半晌,雨势渐大,古浪沉沉睡去,石明松更是早已入了梦乡。
    突然,门外的两条大黄狗,又猛然叫了起来,古浪及石明松同被惊醒。
    他们不约而同,一起跃下炕!
    古浪把窗户推开了缝,石明松也凑了上来,只见大雨之中,一个黑影在竹篱之处向内张望。
    石明松低声道:“好厉害!追到这里来了!”
    古浪低声问道:“是谁?你看出来了么?”
    石明松摇了摇头,说道:“不知是谁,反正是他们那一群就是了!”
    两条黄狗不住地扑叫,黄老大房中亮了灯,他隔窗大叫道:“唉呀,你们怎么又撒尿了?”
    古浪及石明松心中暗笑,黄老大叫了半天,喝叱着狗,但是两条狗仍然扑叫不已,黄老大这才觉得事情不对,拉开了门。
    那黑影凑到竹篱门前,低声地说了一句话,由于风雨太大,古浪等一点也听不见。
    黄老大却叫道:“又是投宿的?”
    那人又低声答应一声,黄老大又叫道:“这么晚了,又是大雨,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那人似乎又说了一阵,古浪及石明松用尽了耳力,仍是一点也听不清楚。
    黄老大似无可奈何,口中抱怨着,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披着蓑衣,跑去开门。
    那人进来之后,大雨之中,不住地向黄老大拱手道扰。
    黄老大叫道:“好啦!别多礼啦!”
    说着把那人带到房檐之下,灯光照着那人花白的头发,古浪及石明松虽然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可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绝不是出现“达木寺”的那群老人。
    古浪诧异道:“怪,竟不是那些老人!”
    石明松接口道:“这么晚了,大雨荒山,这投宿之人也绝不是普通人物!”
    古浪道:“莫非也与我们有关么。”
    石明松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二人说话之际,那老人已被黄老大让进了另一间房中,忙了半天,黄老大才走回自己房中就寝,嘭的关上房门,大声道:“妈的,就是皇帝老子来了我也不管了!”
    古浪听了也觉好笑,石明松说道:“睡吧!已经二更了。”
    古浪推上了窗,回到炕上,由于他身上带有“春秋笔”,所以任何人的出现,都使他猜疑不定。
    有这老人在此投宿,他再也无法成眠,翻来覆去,弄得石明松也睡不安稳,气道:
    “跟你睡可真讨厌!”
    古浪也气道:“谁愿意跟你睡?”
    二人低声地辩了几句,又归于沉默。
    古浪仔细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好笑,忖道:“我也是太多心了,怎见得这个老人就是与我有关呢?”
    才想到这里,突听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冒雨奔了过来!
    古浪一惊,霍然翻起了身子,石明松也被惊动了,跟着坐了起来!
    紧接着一人推开了房门,叫道:“两位老弟快起来!快!”
    古浪听出是黄老大的声音,不禁大为奇怪,立时下了炕,问道:“什么事?”
    说着寻着桌上的火种,把油灯点了起来。
    只见黄老大只着一身内衣,浑身透湿,满面慌张,好似发生了非常的大事。
    石明松也大为惊讶,一跃而起,握住他的膀子,催问道:“什么事?你快说!”
    黄老大这才喘息着道:“那……那投宿的客人快死了!”
    古浪及石明松均是一惊,石明松问道:“你叫我们做什么?”
    黄老大接口道:“我想你们练武之人,或许懂得医理……可不能让他死在这!”
    古浪不等他说完,便道:“我去看看!”
    他立时推门而出,冒着急风暴雨,向那间燃有昏灯的小房间赶去。
    古浪推开了门,昏暗的灯光下,只见一个瘦弱的老人,面如黄蜡,大睁着双目,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身上的被子,挣扎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这情形看来很是恐怖,古浪大吃一惊,如飞地扑到土炕之前。
    他匆匆在老人的胁下点了一指,老人立时停止了挣扎,身子瘫痪下来。
    古浪原通医理,他抓过了老人的手腕,略为把脉,当即就明白了。
    这时石明松及黄老大也匆匆赶了进来,石明松问道:“怎么样?”
    古浪说道:“他气血倒逆,事不宜迟,快帮我给他打穴活血!”
    练武之人,均通医理,石明松答应一声,翻身上了炕。
    棉被掀开,这才见老人瘦得可怜,满身除了皮就是骨头,看不见一些肉。
    古浪及石明松二人,匆匆坐好,把老人的身子架在了腿上。
    古浪搓热了双掌之后,先在老人双胁之下按住,不住地抖动。
    石明松也搓热了双掌,抱着老人一双污脏的光脚,在他的足心“涌泉穴”上揉抚。
    过了一阵,二人又指落如雨,把老人身前诸穴点过,又把老人翻了过来。
    老人背后的各穴道,也被他二人点了一遍,这才见老人长吁了一声,还过魂来。
    黄老大向空长拜,叫道:“阿弥陀佛!好了,好了!”
    古浪及石明松,见老人双目虽然未睁,但是呼吸已经正常,面上也有了血色,这才放了心。石明松对古浪耳语道:“他气血太弱,只怕拖不了多久……”
    古浪道:“不一定,这只是一种宿疾,可能是方才淋了雨才发作的。”
    黄老大抚了抚老人的胸口,说道:“虽是有气了,怎么还不睁眼?”
    古浪取过了水,给老人服下了一枚丹丸,微笑道:“放心!他要休息一会才能恢复。”
    三个人在房中坐下,静静地等候,石明松对黄老大道:“他的病是怎么发起来的?”
    黄老大接口道:“这一夜一连被吵了两次,我就睡不着了,突然听见他又喊又叫,对着墙壁又打又踢,我吓了一跳,赶快跑来看,发现他声音哑了,连叫都叫不出来……”
    古浪点头道:“幸亏你发觉得早,要是再晚一会,就是华陀再世也救不活他了!”
    黄老大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两位小兄弟,你们可积德不小啊!”
    石明松笑道:“行走在外,原应互助,这种事谁能不管?你老哥古道热肠,也是少见呢!”
    黄老大连声地谦笑着,古浪细思石明松的话,不禁忖道:“如此看来,石明松倒是个善良的人……”
    想到这里,望了石明松一眼,只见他剑眉飞扬,双目光彩奕奕,身躯伟健,一表堂堂。
    古浪心中暗想:“像他这种人才,不可能在江湖中为非作歹,却不知他要‘春秋笔’做什么……”
    正思忖之际,那老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叫道:“唉呀!我的天!”
    古浪等大喜,立时围了过去,老人睁开眼睛,无力地望了望他们,诧异道:“方才我可是又发病来着?”
    古浪听他说得一口北京话,心中不禁一动,忖道:“一个身染奇疴的老人,为什么单身跑到万里之外来?”
    古浪才想到这里,黄老大已经说道:“还说呢!要不是这两位小兄弟,你现在恐怕已经完啦!”
    老人闻言霍然爬了起来,坐在炕上,瞪目道:“那么……我刚才的窘相你们都看到了?”
    古浪还以为是什么事,却不料如此,一时都被弄得气笑不得,石明松笑道:“你刚才那叫窘相?简直是死相!”
    一句话气得老人双目圆睁,叱道:“胡说!小孩子一点也不知道敬老!”
    石明松刚要发作,古浪怕老人才好,又要气得发病,连忙插口道:“好了!我看你还是躺下休息吧!”
    那老人躺了下来,说道:“其实我的病自己知道,过一会儿就会没事的,你们真是大惊小怪!”
    他这几句话,只听得三人面面相觑,石明松立时骂道:“妈的,算我们多事!古浪,我们睡觉去!”
    说罢怒冲冲地推门而去,黄老大也气道:“真他妈活见鬼,由你作死!”
    说着也跟着走了出去,只有古浪仍留了下来,因为他想对这个老人多了解一些。
    这时老人也生了气,大声道:“你怎么不走呀?”
    古浪微微一笑,说道:“我还要多坐一会,看看你的病有无变化。”
    老人一双大眼睛闪了一阵,说道:“他们都生气走了,难道你不生气?”
    古浪笑道:“人在病痛之中,多半容易发怒,尤其你老人家离家在外,难免脾气不好。”
    古浪的话,引起了老人的兴趣,他支撑着,把瘦弱的身子坐了起来,双目盯在古浪脸上,半晌才道:“你这个孩子,说话倒是怪好听的,告诉我,刚才可是你把我救醒的?”
    古浪接道:“也不是我一个之功,刚才走的那位石兄和我二人为你和了半天血呢!”
    老人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道:“怪不得他这么大火气,好像我的命是他救的一样!”
    古浪心中暗笑,忖道:“明明你自己脾气不好,反说别人!”
    想到这里,老人又道:“刚才他叫你什么?古什么来着?”
    古浪笑道:“我叫古浪,海浪之浪,老先生你呢?”
    老人把身子在床头靠得更舒服些,说道:“我叫丁讶,记好,讶是惊讶的讶!”
    古浪笑道:“我记下了。”
    这时一个霹雳,宛如银蛇钻空,一闪而逝,风雨之势越发加大,好不惊人。
    丁讶叹了一口气道:“唉,越急越不成,碰见这场雨,又发了一次病……”
    古浪乘机问道:“丁老,你要急着赶路么?”
    丁讶望了古浪一眼,并未回答他的问题,用手指着床前的一张椅子,说道:“古浪,你坐下来。”
    古浪依言坐好,紧接着刚才的话问道:“丁老,你大概是急于赶回家乡去吧?”
    丁讶靠在炕边,双目望在古浪的脸上,以低哑的声音说道:“怎么?你认为我快要死了,要赶回家去进棺材不成么?”
    古浪连忙道:“不!不!我可没有这么想,只是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丁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难道你是本地人么?”
    古浪摇摇头,笑道“你当然看得出来,我也不是本地人。”
    丁讶接口道:“是了!我可曾问过你的私事?”
    古浪听他如此说,不禁有点尴尬,忖道:“这老家伙说话真是不通人情!”
    他气恼之下,便偏过了头,一言不发。
    丁讶自从苏醒之后,便精神奕奕的,丝毫看不出害过重病的样子。
    沉默了一阵,丁讶突然说道:“古浪,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古浪回过头来,说道:“什么事?”
    丁讶用手指着窗外,说道:“方才我投宿之时,看见后院拴了两匹马,其中可有你一匹?”
    古浪不解其意,点头道:“不错!那匹黑马是我的。”
    丁讶掀开被子,套上鞋子,走下炕来,古浪奇道:“你下炕做什么?”
    丁讶摇摇晃晃地,走到窗户前面,伸手把窗户推开了一道缝,一阵急风加着细雨飘洒而入。
    丁讶体力不济,一连退后了好几步,窗户立时大开,雨水大量地刮了进来。
    古浪赶紧一步跨上,把两扇窗户关好,回头埋怨道:“你这是干什么?”
    丁讶用衣袖擦着脸上的雨渍,说道:“我想看看雨有多大。”
    古浪气道:“这还用看?听还听不出来?”
    丁讶在室内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抬头说道:“古浪,我已经决定了!”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弄得古浪莫名其妙,瞪目以对,说道:“你决定了什么事呀?”
    丁讶咳嗽了一声,说道:“我这个人脾气有点怪,别看我病成这样子,可却从来没有找过郎中,别人想服侍我也办不到……”
    他说到这里,走近古浪身边,扶着古浪的肩头,很慈爱地说道:“也许你这个孩子与我有缘,所以我决定雨停之后,让你护送我离开青海……”
    古浪大吃一惊,说道:“我?”
    丁讶点头道:“不错!你不是有匹马么?我就凑个便,咱们两人骑一匹,好在我没有多重,你只当带了一件行李好了。”
    古浪料不到他有此不情之请,一时弄得不知所措,怔怔地望着他。
    丁讶在他头上轻轻地摸了摸,说道:“怎么,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古浪连忙说道:“丁老先生!我此去数千里,极为辛苦,以老先生之病体,恐怕受不了颠簸之苦吧?”
    丁讶蓦然把手拿开,不悦道:“什么?我吃不消?告诉你,我由中原万里迢迢,只身一人,经过了千山万水,赶到了‘哈拉湖’……”
    听了这番话,古浪霍然一惊,猛地站了起来!
    丁讶也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微微一怔,接着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也是由哈拉湖来的吧?”
    古浪心中忖道:“啊!果然他也是与那群老人一样……”
    丁讶又追问了一遍,古浪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也是由哈拉湖来的。丁老,莫非你是跟踪我来的?”
    话才说完,丁讶猛然在桌上拍了一掌,叫道:“放屁!我跟你做什么?我已是快死的人了,哪有闲工夫管别人闲事!”
    说到这里,或许由于太激动的关系,发出了一阵猛咳。
    古浪自从知道他也是由哈拉湖来的,心中便有极大反感,冷冷道:“对不起!丁老,我对你尽心只能到此为止,恕我不能再效力了!”
    说罢之后,转身欲去,才走了两步,丁讶突然大叫道:“回来!”
    他这一声叫得极大,沙哑的声音听来甚是恐怖,古浪转过身子,沉声道:“丁老!
    你到底有何意图,不妨明言。”
    丁讶好似气到极点,全身都在微微地发抖,用手指着古浪,半晌说不出话来。
    古浪不知道他为什么气成这个样子,奇道:“怪事!你何必发这么大脾气?”
    丁讶大叫一声:“气死我了……”
    古浪吃了一惊,连忙赶了过去,急道:“我真不懂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丁讶以无力的手臂,连连推着古浪,不住地喘息着,发出了吼哮之声。
    古浪心中十分作难,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丁讶喘了半天,才勉强停了下来,转过身子,哑涩地说道:“好了,既然你自己不知福祸,你走吧!”
    古浪愕然道:“丁老,并非我不肯照顾你,实因我有要紧的事……”
    丁讶连连地挥手道:“走吧!走吧!”
    古浪说不进话,无可奈何,只得转身离开,推开了门,寒凉欺体。
    他站在门口,静听了一阵,丁讶并无别的动静,只是粗哑地喘哮声,不时地传了出来。
    古浪暗忖:“这个老人真怪,善恶难分,以后恐怕还有些纠缠呢!”
    古浪想着,正要冒雨而行,突然一阵急风扑面,连忙一晃身闪开了三尺,黑夜之中,一个白发老人冷笑道:“古浪,算帐的时候到了!”
    古浪一惊,说道:“你?况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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