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笔春秋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焦孟双将
    古浪在“东兴店”内,遇见了哈门陀,被他查问了半天。
    古浪辞出之际,哈门陀要把他最珍贵的一种暗器送给古浪,古浪称谢着伸手欲收,哈门陀突然说道:“我来为你放好!”
    一语未毕,双掌已如同闪电一般,按向古浪的胁下,古浪万料不到,闪躲不及,哈门陀的手掌,已经贴在了古浪的腰际。
    古浪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一时不知所措,哈门陀把那盒金星暗器放进古浪的革囊之中,笑道:“好好的保存,我对此物的重视,不在春秋笔之下呢!”
    说着缩回双手,古浪愕然不知所以,哈门陀见状道:“你怎么了?”
    古浪极力镇定着,说道:“没……没有什么!”
    哈门陀挥手道:“那么快回去吧!不要引起丁讶猜疑。”
    回头望了望牛婆,接道:“我还要查问这个妇人一番!”
    说完就把房门关上。
    古浪这时才稍微平静下来,一颗心却仍砰砰跳个不停,忖道:“奇怪!他发现‘春秋笔’在我怀里,怎么会毫无反应?”
    想到这里,他不禁探手入怀,一模之下,立即惊得面无人色,原来革囊之中,除了哈门陀放入的那盒金星之外,“春秋笔”及那粒红珠早已不翼而飞!
    这一路下来,古浪提心吊胆,千辛万苦,为的就是保留这支“春秋笔”,却不料竟在快到达地头时将它遗失!
    古浪身上已经惊出了冷汗,他忖道:“今天早上我检查过,还好好地在我身上,什么人能由我身上取走,而我竟会没有丝毫感觉?”
    今天这一天,与他接触过的人,也不过就是这么几个人,“春秋笔”怎么失去的?
    真使他百思莫解。
    古浪在门外站了半晌,想不出个结果,又惊、又怒、又急,再加上疑惑,不知不觉间已是浑身汗透。
    他正在不知所措之际,突听哈门陀低沉的语声,由房内传了出来。
    古浪蓦然一惊,忖道:“绝对不可能是哈门陀!在他把金星放入我怀中时,春秋笔根本早已不在了!”
    他又思索了一阵,仍然毫无要领,只得颓然地离开了“东兴店”,一路失魂落魄地返回客店去。
    古浪回到客栈房中,见丁讶还没回来,便立时翻床掀被,仔细地寻找,但是哪里有“春秋笔”的影子!
    古浪已经急得不止出了一身汗,这时黄豆大的汗珠,又开始淌流不已,一件长衫整个地湿透了。
    他坐在一张椅子上,思忖道:“莫非是丁讶?除了他,我不曾与任何人接触过!”
    想到这里,古浪惊怒交集,加之丁讶到这时还没有回来,使得古浪更加疑心。
    他忖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此看来,桑燕说他是一大恶魔,果然是不错了……”
    想着想着,一股怒火冲上心头,他紧紧地咬着牙,一双剑眉飞扬而起,俊目射出了火焰般的光芒,低声自语道:“丁讶!如果真是你所为,我古浪走遍天涯也要把你寻到……”
    古浪才自语未竟,房门突然推开,丁讶喘息着走了进来。
    古浪不禁霍然而起,惊异万分,忖道:“啊!他居然还敢回来……”
    丁讶倒在一张椅子上,喘息着说道:“唔……你先回来了,有什么发现没有?”
    古浪双目炯炯地望着他,说道:“我碰见哈门陀了!”
    丁讶闻言把身子撑了起来,但随即又靠了下去,说道:“这原是我意料中事,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古浪压低了嗓子,用一种急促的声音说道:“春秋笔丢掉了!”
    不料丁讶摇摇手,说道:“春秋笔丢不掉,快告诉我他说了些什么?”
    古浪闻言惊疑交集,说道:“是丢掉了,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丁讶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说道:“没有丢!我说没有丢就是没有丢!”
    这一来可真把古浪弄得莫名其妙,一双俊目盯着丁讶,疑惑地说道:“难道……在你身上?”
    丁讶含笑点了点头,说道:“我早就防着他有这一手了,如果不是我有先见之明,你可就惨了!”
    古浪闻言惊喜交集,他万料不到丁讶竟有这一手,叫道:“快给我!你……怎么会拿去的?我的魂都吓飞了!”
    丁讶由身上摸出了春秋笔,交给了古浪,说道:“好好收着,下次可要注意了!”
    古浪有如拾回了自己的生命,无限兴奋地把“春秋笔”收起,说道:“丁老,你真了不起,怎么算得这么准呢?”
    丁讶摇了摇头,说道:“别说这些废话了,刚才我也到‘东兴店’去过一次,因为有事没多耽误,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古浪便把哈门陀的一番话,详细地告诉了丁讶。丁讶听完之后,笑道:“我早知道这老小子不会放过我,可是我已数十年不出江湖,他怎么打听也打听不出我是什么人来!”
    古浪问道:“你刚才到哪儿去了?”
    丁讶站起身子,来回地走了几步,说道:“我把琴子南他们那批老家伙都探察了一遍,看样子由这里前往‘黄角桠’路上,恐怕会有不少事故呢!”
    古浪剑眉一扬,说道:“怎么,难道他们又要动手?”
    丁讶点点头,说道:“多半是这么回事,我们明天一早动身,我还有点事,待会必须去办!”
    他们二人在室内又谈了片刻,丁讶又出店而去。
    客店之中,出奇的宁静,任何事也没有发生。
    直到二更时分,丁讶才回得店来,古浪问了半天,他都是含糊其词,不肯说出他去过什么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古浪与丁讶便策马上路,往内地进发。
    四川多山,驿道大多回绕曲折,不少贩卖药材、日用品的商人,都赶着驴子,成长串地赶路。
    驴子,凡是到过四川的人都知道,几乎是一般做买卖的人不可缺少的伴侣,虽然四川的“川马”脚程也不错,但是长途跋涉,比起驴子吃苦耐劳的劲儿就差多了。
    一路上古浪策马急驰,赶过了那批商人驴队,四下景色就逐渐荒凉了。
    这段驿道,两旁均是山林,众木之中,尤以梧桐最多,高有数丈,小颗褐黄色的梧桐子,长在弯匙般树叶的边缘,随着寒风飘了下来,十分富有诗意。
    古浪游目四顾,笑道:“这倒真是一幅寒山驿道图啊!”
    丁讶在前座嗤笑一声,说道:“你别只顾看风景,这等荒山乱径,正是盗贼出没之地,小心提防着吧!”
    古浪被他说得心中一动,观赏风景的兴致,也打了一个折扣,不禁叹了一口气。
    丁讶回过头来,笑道:“你为什么叹气!”
    古浪说道:“我常想,这些走江湖的人,如果能够不意气用事,那该多好,现在弄得凶杀遍处,眼前放着风景却无福欣赏,真是……”
    丁讶笑道:“天下哪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事?老弟,既入江湖,就得豁出去,你还有大半辈子,够你受的呢!”
    二人谈话间,马行如飞,已经跑出了十余里地,天色始终阴霾不开,丁讶望了望天色道:“看样子今天又要下雪了呢!”
    古浪皱着一双剑眉,说道:“若是下雪,这条路可就更难走了!”
    丁讶接口道:“我希望能在下雪之前,赶到‘剑阁’县!”
    古浪摇头道:“恐怕来不及了,这一带路面不平,比起川中来更为难走,且尽是上坡路,只怕马儿也吃不消。”
    丁讶接道:“不管它!能赶到哪儿就是哪儿!”
    二人不再说话,那匹骏马冒着刺骨的寒风,四蹄如飞,可是因为这一路全是上坡,所以比起平时的速度差了很多。
    古浪心急如箭,却也无可奈何,忖道:“但愿我能平安到达桑家堡,见到桑九娘就好了。”
    这时他突然想起算命的牛婆,问道:“丁老,那天你曾到‘东兴店’去,那算命的牛婆到底是什么人物?”
    丁讶笑道:“她是桑家堡的人!”
    古浪啊了一声道:“啊!她是桑家堡的人?她找我做什么?”
    丁讶接口道:“一入四川境内,各处都是桑家堡的人,这牛婆也是九娘的眼线之一。”
    古浪闻言心中暗惊,忖道:“莫非桑九娘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女寇!”
    这念头很快被他自己所否定,他忖道:“她如果是女寇之流,绝不会与阿难子相交,再说她还是前代笔王之妻呢!”
    他才想到这里,丁讶又拉着道:“这一次我随你入川,九娘早就有了消息,所以她派牛婆找你,无非是打探我的情形,好使她从容预备躲避我!”
    古浪有些不太明白,说道:“她若是避不见你,还要作什么准备呢?”
    沉默了一阵,丁讶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前我曾经多次来川,每次她都是避而不见,声称要见她必须要有‘信物’,这一次我有了这粒‘红珠’,她虽不欲见我也无可奈何,所以她派出了多人来打探,看我是否已有信物在身。”
    古浪这才恍然,说道:“若是她知道你有‘红珠’作为信物,她该怎么办呢?”
    丁讶苦笑道:“很简单,她只有避开,躲到别处去!”
    古浪心中一惊,说道:“她既然怕你有信物,那么她很可能已经避开了!”
    丁讶摇头道:“这就是我要与你同来的道理,她要等你一晤,所以一时不会避去!”
    听丁讶这么说,古浪才放了心,说道:“我就是怕她避了出去,那我就真不知怎么办好了。”
    丁讶道:“她要避的只是我,与你无关,放心好了,绝不会为了我而误了你的事情!”
    古浪心中很是感动,丁讶又接着道:“我与她十年不见,彼此也这么大年纪了,本来已没有再见面的必要,可是我有几句话,如果不能与她当面一谈,是死难瞑目的。”
    这个老人不住地喟叹着,神情很是黯然,古浪心中很难过,但因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究竟如何,也不好安慰他。
    这时丁讶抬起了头,说道:“下雪了!”
    纸屑般的薄雪一片片地飘了下来。
    天寒之时,刚开始下的雪花,便是这种“水雪”,因为它一落到地上,立时就化了,四川人称这种雪为“豆花雪”。
    这时满空飞舞着“豆花雪”,古浪皱眉道:“哼!料不到居然下得这么快,这一下可讨厌了!”
    由于这一段驿道,均是黄泥,经过雪花融化浸透之后,必定泥泞不堪。
    古浪奋起了精神,双手用力一抖马缰,大喝一声,那匹任重道远的骏马,立时狂奔如飞,口中的热气有如一团浓雾似的。
    好在这时上坡路已经走完,地势渐渐平坦,并且有下坡的趋势,所以那匹神驹,越发快得出奇。
    可是“豆花雪”也越落越密,满空飞舞,不一刻的工夫,古浪及丁讶身上,已经满满地覆上了一层,衣服均被浸湿了。
    丁讶还好,穿的是老羊皮袄,雪触即化,随即蒸干,古浪只着了一身夹劲装,所以一阵阵的寒风透体而入。
    好在他年轻力壮,毫不在乎,可是黄泥地已经渐渐泞滑,不大好行走了。
    丁讶回过头,叫道:“慢些!慢些……仔细马滑倒了,那才有得罪受呢!”
    在这种情况下,古浪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阵阵的寒风,夹着雪花,吹得他口鼻难开。
    丁讶好似被寒风吹得有些受不了,他用衣袖紧紧地掩着口鼻叫道:“能不能停一下,找个地方避避风?”
    古浪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摇着头,叫道:“没用……这风雪……不会停,等也是白……白等!”
    像这种气候,所有的客商行旅,差不多都投店了,只有古浪这一骑二人,还在继续前进。
    这在武林道中的朋友们来说,原是平常的事,不过像今天这种风雪交加,路又泥泞的情形,古浪还是第一次碰到,所以觉得非常伤脑筋。
    他心中忖道:“看样子真得找个地方避一避才行!”
    才想到这里,突听一阵乱蹄之声,由前面传了过来,古浪及丁讶二人,同时举目望去。
    风雪之中,只见两匹健壮的小川马奔驰过来,马上坐着两个半老的妇人,她们都是一身劲装,用一块黑绢包着头,但是鬓角之处,却露出了花白的头发。
    两下相距还有一丈多远,那两个妇人突然停下了马,其中一人向古浪作了个手势,令他也停下马来。
    古浪心中很是诧异,便把马缰一带,马儿立时停了下来,不住地喷着热气。
    两个妇人策马缓缓走近,把古浪围在中央,她们所骑的两匹小川马,与古浪那匹伊黎骏马比起来,简直小得可怜,但是它们的精神却是不错,咻咻不已。
    古浪奇怪地问道:“两位有什么指示?”
    其中一个黑脸的妇人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古浪见她口气不善,心中很不高兴,但是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不便发作,便道:
    “我叫古浪,你怎么称呼?”
    那黑脸妇人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姓焦,你以后叫我焦大娘就是了……”
    说到这里,用手指着身旁另一妇人道:“她姓孟,以后叫她孟大娘!”
    古浪略一打量那孟大娘,只见她皮肤也很黝黑,身躯微胖,非常健壮,心中不禁暗笑,忖道:“倒真是有些像焦赞孟良了!”
    这时焦、孟两个妇人,不注地打量丁讶,好半晌,孟大娘才甩手指着丁讶,用一种比男人还要粗鲁的声音问道:“这个干老头子是谁?”
    古浪略为迟疑,望了望丁讶,丁讶本来是低着头的,这时扬起头来,无力地望了她们几眼,说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听了丁讶的话,焦、孟二妇人脸上都微微变色,她们二人立时聚至一处,低声地讨论起来。
    她们一面低声地谈着话,四道贼似的目光,还不住地溜过来,一直过了好半晌,还没有谈出个结论来。
    古浪实在不耐烦了,说道:“喂!若是没有事,我们可要走了!”
    焦大娘转脸摆了摆手,说道:“别忙,我们马上就有结果。”
    古浪实在气不过,低声对丁讶道:“丁老,她们是干什么的?”
    丁讶微微一笑,答道:“等会她们自己会告诉你。”
    说到这里,焦、孟两个妇人似乎已然商量好了,再次把马驱了过来,围住了古浪和丁讶。
    那焦大娘用手指着古浪,提高了声音道:“告诉你,我们是桑家堡派出来的……”
    古浪闻言心中一惊,丁讶慢吞吞地说道:“桑家堡来的就桑家堡来的,何必叫这么大声,莫非想自找麻烦么?”
    焦大娘气得不停地翻眼,但是她对丁讶似有很大顾忌,所以未还口,同时果然把声音也放低了些,说道:“你叫古浪,这名字九娘提到过……”
    古浪心中更是诧异,忖道:“桑九娘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难道师父告诉过她?”
    想到这里,古浪才有些恍然,忖道:“如此看来,师父早已为我作了安排,丁讶也是他安排的,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焦大娘又接着说道:“你此来的目的,是想进入我们桑家堡,若是你一个人,自是没有问题,有他跟着,只怕九娘绝不会见你!”
    她说着用手指了丁讶一下,古浪闻言心中暗喜,因为桑九娘已经表示愿意接见自己了。
    他含笑说道:“多谢大娘指点,这位老先生只是要我趁便把他带到黄角桠,一到黄角桠,自然与我分开……”
    话未说完,那孟大娘又叫道:“孩子!你上当了……”
    她的嗓门似乎比焦大娘还大,当她讲到这里时,发现丁讶正在瞪着她,气得撇了一下嘴,不过声音已立时放低了,继续说道:“你年纪轻轻,不知道人心的险诈,他是何等人物,难道你一点不清楚么?”
    古浪笑道:“昨日曾碰见你们小姐公子,对这位老先生,他们也说了不少话。”
    孟大娘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对呀!我们大家都是为了照顾你,他可不是个平常的老头,是个大恶魔!”
    她说到这里,丁讶抬了一下眼皮,说道:“孟大娘,说话小心些!”
    孟大娘听丁讶这话,好似深有顾忌,又好似很害怕,立时把两片厚嘴唇闭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古浪笑道:“两位一定是信了别人谣传,这位老爷子极为善良,又有重病在身,怎可说是恶魔呢?”
    焦、孟二妇,见古浪不信她们的话,脸上都有了焦急之色,焦大娘把马驱得更近一些,说道:“你是年纪太小,不懂事,干脆告诉你好了,我和孟贤妹是来接应你的。”
    古浪有些不解,问道:“接应我的?”
    焦大娘点头道:“不错!你入川之后,我们桑家堡的人,便有责任保护你,若是你与……这位老爷子在一起,万一出了差错,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由她的口气听来,除了丁讶之外,任何人她们都不怕似的。
    古浪心中忖道:“你们哪里知道,不少厉害的人,都是靠他才打发走的呢!”
    这时焦大娘又接着说道:“九娘交下的差事,向来是必须做到,希望你能与我们合作,赶快离开他,我们可以保护你到‘黄角桠’!”
    古浪装出不太了解她的意思,说道:“我很感谢二位的好意,可是我已经答应这位老爷子,要带他到‘黄角桠’,江湖中人,最重许诺,我总不能背信不顾,抛下这重病的老人不顾吧?”
    焦、孟两个妇人,闻言无可奈何地互望了一眼,那孟大娘说道:“好吧!你是年轻不懂事,等你知道厉害的时候就晚了。”
    焦大娘接口道:“我们是一番好意,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们也没有法子了。”
    说完与孟大娘一齐向丁讶拱了一下手,说道:“丁老,我们不敢得罪你,刚才的话,如有不入耳的地方,还请你别见怪,都是九娘……”
    才说到这里,丁讶摆了摆手,说道:“不必说了!我哪有闲工夫与你们生气!”
    焦、孟二妇又施了一礼,这才带马而去,古浪叫道:“二位大娘,你们的好意我实在感激,等见了九娘之后,再当面致谢!”
    焦大娘回过头来,说道:“但愿你见得着她……一切自己小心吧!”
    说罢,两匹马与古浪的马交错而过,冒着风雪,向“广元”镇方向驰去。
    古浪一直望到她们背影消失,丁讶咳嗽了一声,说道:“还不走?雪下得更大了!”
    古浪这才回过了头,催马前行。
    他心中思索着她们的话,时惊时喜,又夹杂有很大的疑惑。
    丁讶却是一言不发,双手套在袖筒里,低着头,随着马跑的势子一摇一晃。
    古浪忍不住问道:“丁老,方才那两个妇人你认识么?”
    丁讶点了点头,说道:“这焦、孟二将,我自然认识。”
    古浪又道:“听她们的口气,桑九娘好似对我还不错。”
    丁讶冷笑了一声,说道:“哼,哪有这么简单!”
    古浪一惊,忙道:“怎么,你说她还是不愿意见我?”
    丁讶摇了摇头,说道:“谁知道,我与她已数十年不见,也许她的脾气变了,不过我想总不会太容易的。”
    古浪心头又是一沉,半晌才道:“她们为什么都说你是恶魔?”
    古浪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丁讶似乎吃了一惊,回头望了他一眼,说道:“过去的事情,何必再去提它?这一路你说了不少话,赶路吧!”
    古浪得不到回答,心想:“以往他在江湖上,想必是个头号难惹的人物!”
    这时风雪愈急,鹅毛飞雪,满空乱舞,寒风呜呜,吹得人口鼻难开。
    这条路更难走了,雪水泥泞,古浪只得把马速又放慢了许多。
    丁讶也把双手掩在面孔前面,叫道:“下面有座庙,我们休息一下!”
    古浪虽然不愿耽误,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丁讶的病体和马儿着想,也只有答应下来。
    不久之后,果然有一小庙宇,在风雪之中隐隐可见,丁讶回头道:“看来我们又有客人了!”
    古浪闻言一惊,说道:“什么客人?”
    丁讶一笑,说道:“少时就会知道。”
    听丁讶这么说,古浪知道必然又有事情要发生了,心中很是愤怒,忖道:“妈的!
    为了这支‘春秋笔’,这群老怪物真把我缠定了,再遇见他们,我真要拚死一战!”
    思忖之际,马儿已然来到了一座庙宇之前,二人一直到庙门口才下马。
    古浪下马之后,一手牵马,一手扶着丁讶,赶紧躲到门檐下。
    这座庙宇倒也不小,正门上挂着“开元佛寺”四字大匾,丁讶已然催道:“赶快叫门,我冷得紧!”
    古浪也觉得他双手如同冰雪一般,心中一惊,连忙用力地捶着门。
    过了一阵,里面传来一个嘹亮的声音道:“谁呀?轻点,听见了,听见了!”
    古浪提高了嗓子,叫道:“大师父,我们是行路人,请行个方便……”
    话未说完,庙门已然打开,一个二十左右的小和尚,用僧衣盖着头,叫道:“快进来!唔,好大的风雪!”
    古浪连人带马,一同进了庙,小和尚指着天井旁的席棚说道:“马拴在那边。”
    古浪见丁讶不言不语,面色极为难看,心中很是吃惊,忙对小和尚道:“小师父,烦你先把这位老人家搀进房!”
    小和尚答应一声,扶着丁讶往厢房走去。
    古浪把马牵到棚中,只见另有一匹骏马,正在吃草粮。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丁讶说又有客人了,莫非说的就是这骑马之人?”
    由于他挂念丁讶的病体,所以略一寻思也就放过,匆匆赶到厢房中。
    只见丁讶靠在一张竹椅上,双手捧着一杯热茶,不住地颤抖。
    古浪赶过去,急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丁讶摇了摇头,自语道:“讨厌的病……”
    小和尚推门而入,合十道:“小施主,你们大概饿了吧?”
    古浪一算时间,差不多正是进餐之时,便道:“麻烦小师父张罗一下,热的就行!”
    小和尚答应而去,古浪弯身扶着丁讶,急切地又问道:“丁老,你到底觉得怎么样?”
    丁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唔,把包袱打开,快给我煮药!”
    这一路下来,古浪已经为他煮了好几次药,所以驾轻就熟地把药调好,着小和尚送来了炭火炉子,加水煎煮起来。
    一直到丁讶吃完了药,古浪才胡乱吃了些东西。
    丁讶服药之后,昏昏沉沉地睡在炕上,他全身发热,不住地吃语,情况非常严重。
    古浪双眉紧锁,坐在一旁暗暗发愁。
    望着丁讶烧得火红的面颊,心中忖道:“他又病又老,纵有天大的本领,又有什么用,桑家堡为什么还要如此防着他呢?”
    这一刹那,古浪想到了很多事情,望着丁讶瘦老干枯的病体,他想到一个走江湖的人,到了晚年是如何的悲哀!
    他心中寻思道:“不知道他有无妻室儿女……”
    丁讶翻了一个身,昏睡中呓语:“你……你好狠……”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他究竟有什么伤心事啊!”
    一念及此,越发觉得这个老人孤寂可怜,也想到自己未来茫茫的前途和岁月。
    他忖道:“如果我一直在江湖上这么浪迹下去,将来不是会像他一样么?”
    他这时虽然感慨良深,但是他还不到二十岁,雄心和壮志,是不容易消除的。
    古浪正在沉思之际,突听房门上有弹指之声,以为是小和尚,便道:“门未上拴,请进来吧!”
    房门开处,进来一人,古浪霍然站了起来,说道:“啊……是你!”
    进来的竟是久未露面的童石红!
    她身着一身黑色的劲装,上身披了件斗篷,肩头上不少积雪,她一面拍着积雪,一面说道:“我找了你好久,总算被我找到了!”
    她好似兴奋异常,说话的声音非常大,古浪赶紧指了丁讶一下,低声道:“声音小些,他刚睡着……”说着赶过去把房门关上。
    阔别许久,古浪乍见了她,有一种陌生之感,但是心底也有一种喜悦。
    他们站在一起,对视了片刻,古浪才说道:“你找我做什么?”
    童石红低声说道:“我要告诉你,我婆婆也跟来了,她认定‘春秋笔’在你身上,并且告诉我,她不得‘春秋笔’绝不罢手!”
    古浪冷笑一声道:“她既然认定了,由她怎么办好了!”
    童石红显得很关切,又道:“她还说她绝不相信你能抵她一掌,一定有人在暗中帮助你!”
    古浪又是一声冷笑道:“哼!她不相信来试试好了!”
    童石红一双妙目瞪了他一眼,说道:“人家好心好意地告诉你,你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古浪笑道:“姑娘,我在乎又怎么办呢?”
    童石红接口道:“我要你赶快想办法逃走!我陪你一起逃!”
    古浪见她说得如此天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姑娘,你说得太简单了,这一群怪物岂是容易摆脱的?再说‘春秋笔’根本就不在我身上,我逃个什么?”
    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怪异,又道:“姑娘,你为什么赶来告诉我这些?”
    童石红一双美妙的眼睛,本来是与古浪平视的,这时却忽然垂了下去,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
    古浪心中颇为感动,含笑道:“谢谢姑娘一片好心,以后可再不要如此,若是让况婆婆知道岂不是不好?”
    童石红突然扬起了头,目射奇光,说道:“别说这么多废话,我们赶快走!”
    古浪气笑不得,指着丁讶道:“这位老人家重病在此,我岂能抛下他不顾?”
    童石红咬了一下嘴唇,略为思索,说道:“没关系!我去雇一辆车,时间还早,一下午可以赶不少路,等到他们发觉,我们已经出去几十里路了,嘻……”
    说着竟高兴地笑了起来,古浪却摇了摇头,说道:“唉!你想得真好,天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再说我至死也不会逃的!”
    童石红好似急了,跺脚道:“唉呀!你真是傻!你才到四川,他们绝不会想到你突然又离开的。”
    古浪连连地摇头道:“姑娘,你弄错了,我若是一逃,他们更认定‘春秋笔’在我身上了!”
    童石红想了一下,问道:“那么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古浪毅然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威武不能屈,他们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绝不逃避!”
    他说得慷慨激昂,豪气万千,一双黑白分明的俊目,射出了火焰般的光芒,有不可一世的气概。
    童石红默默地望了他一阵,说道:“那么你决定不逃?”
    古浪点头道:“绝对不逃!”
    童石红感到非常失望,她用一种异常的声调说道:“我知道,你到了四川就不肯走了……”
    古浪感到有些迷惑,说道:“姑娘,我原是有事到四川来的,我师父的坟在四川,我要去为师父扫坟。”
    童石红撇了一下嘴,说道:“算了,我知道你为了那桑……”
    说到这里,她眼圈一红,紧接着说道:“好吧!你找她去,我走了!”
    说罢转身出房,如飞而去。
    古浪赶到房门口,叫道:“姑娘!你等一等!”
    但是童石红早已翻墙而去,狂风大雪,满空飞舞。
    古浪怔怔发呆,这是他第一个接触到的女孩子,也是第一个向他吐露“爱”意的异性,使他惊异和喜悦,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回忆方才童石红的话和那种神态,古浪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但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使他陷入迷乱之中。
    他望空痴想了半天,一阵阵的寒意侵袭,才把他惊醒过来。
    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自语道:“唔,真是妙事!”
    古浪推开了房门,想与丁讶谈一谈。
    但是丁讶自服药之后,便沉沉昏睡,鼻息均匀,睡得很是香甜。
    古浪见他睡得这么好,心中也很高兴,忖道:“他只要能好好休息,就会恢复的!”
    这时他忽然想到哈门陀送给他的那盒金星暗器,忖道:“那是哈门陀最心爱的东西,他居然送给了我,足见有传衣钵之意……唉!这笔账将来也不知如何算法!”
    想到这件事,古浪便感到心烦。
    他把那盒金星拿了出来,只见那些五角形的金星,金光闪闪,每一面都是锋利如刃,又薄又轻。
    这种暗器,若是换了一个人,别说是用,弄不好先要伤了自己的手。
    但是古浪曾随哈门陀学过暗器,知道手法,那只小盒子也做得非常精巧,有一只按钮,只需轻轻一按,便会有一颗金星,由盒隙中滑入手掌内。
    古浪拿在手中练习了一阵,不久便得心应手,非常熟练。
    他把金盒放入怀中,付道:“哈门陀当年在江湖上,一定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正想到这里,丁讶突然醒来,唤道:“古浪,有人要来了!”
    古浪一惊,问道:“谁?”
    丁讶向外指了一下道:“你好好去应付,我怕没有力量助你了!”
    古浪心中很惊讶,忖道:“什么人来了我怎么未闻动静?”
    他推开房门,果然便见一条庞大的黑影飞落下来!
    古浪蓦然一惊,退后两步,暗忖:“丁讶好灵的耳朵!”
    长廊之中,站着一个白发的老婆婆,她一袭灰衣上,落满了雪花,与她的头发同色,她虽然如此的老迈,但是精神抖擞,双目中射出奇光!
    古浪见又是况红居,心中异常愤怒,冷笑一声,说道:“况婆婆,你真是辛苦啊!”
    况红居并未说话,她一双怪目,仔细地打量着古浪,好似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似的。
    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一个魁梧健壮的年轻人,他英俊飒爽,剑眉飞扬,俊目中蕴含着坚毅之光,像是黑夜里的两盏明灯一般。
    况红居心中暗暗吃惊,她忖道:“这孩子宁死不屈,可真有点麻烦……”
    古浪被她看得大感奇怪,说道:“况婆婆,你还是要在我身上找‘春秋笔’么?”
    况红居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道:“方才童丫头可来过了?”
    古浪见她面色不善,心中略有顾忌,摇头道:“没有!”
    况红居两道花白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又道:“这几天来难道你没有见到过她?”
    古浪心中暗惊,忖道:“这么看来,童石红已经离开她好几天了!”
    才想到这里,况红居又催问道:“快说!”
    古浪很平静地摇摇头,说道:“没有,我没有见到过她!”
    况红居面上现出奇怪的表情,双目紧盯着古浪,一字一声地说道:“真的,你没有骗我?”
    古浪摇头道:“我没有骗你……童姑娘怎么了?”
    况红居咬了一下嘴唇,摇头道:“你管不着!我也顾不得她,先办完我自己的事再说!”
    古浪弄不清她们祖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童石红离她出走。
    他正在思索,况红居突然道:“与你同行的那老头还在房中么?”
    古浪心中一惊,点头道:“是的!他正卧病在床。”
    况红居点点头,说道:“我再去看看他!”
    说着便要推门,古浪忙道:“况婆婆……”
    况红居回过头来,说道:“怎么?”
    古浪迟疑了一下,说道:“他才睡着,你不要惊扰他!”
    况红居脸上挂上一丝狞笑,说道:“我怎会惊扰他?”
    说着推门而入,古浪满腹疑惑地跟在后面,以防万一,因为丁讶虽有一身奇技,但是他现正重病在身,况红居若是有什么突然的举动,也是很难预防的。
    况红居入房之后,用力地闻了两下,自语道:“好大的药味!”
    说到这里,又回头对古浪道:“是你给他开的方子么?”
    古浪摇摇头,说道:“我对医道懂得太少,方子是他自己开的。”
    况红居走到了床前,只见丁讶双目紧闭,一件羊皮袄,紧紧地裹着他瘦弱的身子,焦黄的一张脸,如果不是还在呼吸的话,真令人怀疑他已经死了。
    况红居低头细看了半晌,眉头微皱,似乎陷于疑惑之中。
    古浪紧地站在床前,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况红居这时突然伸手搭向丁讶的手腕,古浪吃了一惊,沉声道:“你做什么?”
    况红居已然按住了丁讶的腕脉,说道:“我替他把把脉,你紧张什么?”
    古浪暗忖:“方才我出房之时,丁讶还与我讲过话,现在睡得如此沉,必是假装的……”
    他想到这里,心中略安,便不再说话。
    况红居很细心地把着脉,半晌,摇了摇头,放下丁讶的手腕,走向一旁。
    古浪也跟了过来,低声问道:“怎么样?”
    况红居摇了摇头,说道:“他气若游丝,脉象极弱,已是不可救药!”
    古浪心中好不吃惊,但随即想道:“或许是他假装出来的……”
    况红居又道:“我们到外面去谈!”
    二人一同出了房,况红居说道:“上次在夜间动手,你居然能接我好几招,我一直怀疑,是这病老人暗中相助,今日看来,他不可能有此能力!”
    古浪这才明白,况红居入房诊病,原来是要看丁讶是否有武功。
    况红居又道:“现在告诉我实话,上次接我数招,是凭你自己的力量么?”
    古浪感到有些疑虑,因为上次动手,是丁讶暗中以掌力相助自己,方才丁讶已很明白地告诉他,今晚无能出力,必需要靠自己的真本事来对抗这个老人了。
    况红居见他不答,催问道:“怎么,你回答不出么?”
    古浪正色道:“自从我遇见他以后,他便是重病在身,不可能帮助我,再说他根本不谙武功。”
    况红居说道:“这么说是你自己的功力了?”
    古浪答道:“他从来没有出手助过我!”
    况红居冷笑说道:“这么说来,是另外有人暗中助你了……”
    说到这里,目光突然一闪,又道:“啊!我想起来了,在‘达木寺’时并没有这病老人在场,你甚至接了琴先生好几掌,一定是另外有人助你!他是谁?”
    古浪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有人在暗中助我!”
    况红居冷笑道:“很好!我会很快查出来……”
    她说着,走入天井之中,向古浪招了招手,接口道:“你可愿意在此再接我几招?”
    古浪心中虽然吃惊,但是他绝不能退缩,忖道:“我总不能一辈子靠别人,若是没有哈门陀及丁讶,难道我就不在外面混了?”
    古浪想到这里,昂然地走进了天井,说道:“我一定奉陪,不过这里是禅院,僧人时有来往,我们在此动手,恐怕有些不便吧!”
    况红居见古浪居然敢应战,不禁又疑惑起来,忖道:“难道他本身真有此等功力?”
    她想着就微笑道:“你想得很周到,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去!”
    说罢身子一摆,几个起落,已然飞出了院墙。
    古浪无暇思索,也紧紧跟了出去,大雪之中,两条人影快似闪电,在一片斜坡上急驰着。
    这里本来就是山地,又正下着大雪,根本看不见行人,所以他们很快地就找到了一块静僻之处。
    况红居回过身,说道:“这里该清静些吧?”
    古浪点头道:“很好!”
    况红居站在风雪之中,良久不动手,突然说道:“古浪,我很爱惜你的人才和胆识……”
    她才说到这里,古浪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打断了她的话,说道:“谢谢你,我很希望在诸前辈手下多讨教!”
    古浪的话把她说得面色一变,但是她并未发作,接着刚才的话道:“在‘达木寺’事件中,你最显得特殊,所以我们都看准了你……”
    话未说完,古浪又打断了她的话道:“春秋笔的事我一概不知,你若是这么想可就错了!”
    况红居面色又一变,叱道:“那么你千里迢迢,急如星火地赶到四川来做什么?”
    古浪面色不变,很镇静地答道:“我是来祭扫师坟的!”
    况红居发出一声极难听的笑声,说道:“哼,你真是好孝心!”
    古浪大怒,喝道:“你若是不动手,恕我不奉陪了!”
    况红居又道:“你年纪太轻,不懂事,你要知道我是很爱护你的,我不忍伤害你……”
    古浪不耐烦,又打断了她的话道:“你现在不就是要伤害我么?”
    况红居摇摇头道:“只要你把实话告诉我……”
    古浪大怒,大声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况红居一双怪目中射出了奇光,说道:“看来你是不知死活,我慈悲不得了!”
    她的声音极为冷峻,听来非常刺耳。
    古浪暗自小心,提起丹田之气,把劲力运至双臂大喝道:“你还等什么?”
    况红居摇摇头,轻叹一声道:“唉,不懂事的孩子!”
    身形一长,快若飘风,枯瘦的五指,夹着凌厉的风声,向古浪的前胸抓来。
    这一招看来又轻又速,表面无甚威力,但是古浪已经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劲力,拂面而来,激得满空飞雪四下飞扬。
    古浪足下一滑,身若旋风一般,已经到了况红居的左侧,他二指一并,以内家指力,向况红居左肩“肩井穴”极快地点去。
    况红居出招虽快,但是古浪的回招更疾,使她吃了一惊,道:“哟!你真有一手!”
    她身子略为一晃,已经闪出了三尺多远,古浪的二指点了个空。
    就在古浪身子向前倾伏之时,况红居右掌以“翻天大印”的招式,手掌平伸,猛然向古浪的后腰拍来。
    这一拍之力可是非同小可,古浪后半段完全陷于威力范围内,在这种情形下,他可是不敢返身硬接。
    当下暗提真气,身子就着原势,向前一冲。
    况红居这一招果然又是虚招,她猛然收回右掌,双掌齐下,快似闪电,向古浪的后脑抓来!
    可是她招式才出,古浪的身子,已经反弹而回,以至况红居虽有奇招,亦未能奏功。
    她的双掌到底又落了空,古浪已经飘开了五尺以外。
    况红居回过身子,满面狞笑道:“好小子!我对你要重新估价了!”
    古浪镇静如恒,一言不发,一双俊目紧盯在况红居身上,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况红居接触到他的目光,也不禁心中一惊,暗自思忖道:“这孩子真个不凡!”
    虽然古浪还不到二十岁,但是由于他有过人的天赋,高超的身手,以及对敌时的沉着,使得这个打遍天下的老婆婆也吃惊不已。
    这次她有些怀疑了,忖道:“莫非他真有那么高的功夫,没有人在暗中助他?”
    但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她忖道:“我不信!我要与他硬对一掌!”
    想到这里,她再度向古浪扑出。
    古浪的目光就没有离开她一瞬,这时见她巧鸟般地扑到,更是眼神放光,不敢疏忽。
    况红居已到身前,大袖一摆,喝道:“孩子!我们硬碰一掌!”
    一言甫毕,她那只惨白的右掌,已如闪电一般,脱袖而出,神速绝伦地向古浪的前心按到!
    古浪感到有些心惊,不到万不得已时,他绝不肯与况红居对掌,所以他在况红居手掌才出之时,身子一个大旋转,又到了她的右后侧。
    古浪才要出手,但是这一次况红居已经有了准备,她轻笑道:“还来这一套?”
    只见她身子不动,大袖一拂,“忽噜”一声,大片衣袖,有如一只巨蝶般,向古浪的手腕缠来。
    古浪虽然吃惊,但是他也防到了这一着,所以当况红居的衣袖,快要接触到他的手腕时,他蓦地绽舌大喝一声。
    况红居猛然间吃了一惊,就在这时,古浪的右掌,以“袖底翻花”的招式,由况红居的袖底翻出,二指如矢,向况红居的双目剜去!
    况红居未防之下,不禁又是一惊,她虽有一身奇技,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往后退。
    她身子一晃,退出五尺以外,躲过了古浪凌厉的二指!
    这种情形,对况红居来说,已经是莫大的侮辱了!
    她称雄一世,一身奇技,却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逼得后退。
    虽然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并没有任何人在场,但是况红居的脸,仍然羞得红过了耳根。
    古浪紧守着“不贪功”的原则,所以他这时静立一侧,双目如神,注视着况红居不言不动。
    况红居咬着嘴唇,不住地冷笑道:“哼哼!好俊的功夫!”
    她慢慢地,又一步步地向古浪走来。
    古浪绝不退让,但是也未迎上,只是静立原处不动,像是一株树似的。
    风雪弥漫之中,况红居看到了那张青春刚强的脸,气焰也为之减了不少。
    二人距离约有两尺时,况红居停了下来,她用冰冷的声音说道:“孩子,你真的要与我作对?”
    古浪冷冷说道:“是你要与我作对。”
    况红居接口道:“你若是再不醒悟,我再次动手,可就不留情了!”
    古浪明知自己的行为,激怒了况红居,时间一长,以自己的功夫,终究是敌不过对方的。
    但是现在的情形,自己总不能讨饶,所以镇静答道:“既然动手,便把生死置之度外,况婆婆请尽量赐教!”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语声铿锵,坚毅有力,显示出他无畏的精神。
    况红居怔了一下,说道:“你这么说,我更是不能伤你了。”
    古浪一转身道:“那么我告辞了!”
    说罢一拱手便要离去,况红居怒道:“且慢!”
    古浪转过了身道:“况婆婆还有什么事?”
    况红居看了他半晌才道:“你临去之前,必须硬接我一掌!”
    古浪心中一惊,因为像这种对掌,若非功力相差不多,弱的一方必受重创。
    以往好几次,都有哈门陀或丁讶暗中相助,才能勉强接住,现在四处无援,硬接对方一掌,恐怕是非受创不可了。
    况红居见他不语,便道:“怎么样?”
    古浪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心情反而轻松下来,含笑说道:“我自然从命。”
    听古浪这么说,再看他脸上那种平静的神情,况红居不禁又疑惑起来。
    她忖道:“莫非这孩子真的有实学?”
    她想着正色说道:“你可要好好准备,我是不愿意伤害你的。”
    古浪毅然道:“我尽力而为。”
    况红居摸不清古浪真实底细,所以一些也不敢大意。
    她退后了三步,双掌微微举起,运了九成力,说道:“你准备好了么?”
    古浪点点头,说道:“请出掌吧!”
    况红居接口道:“注意!”
    一语甫毕,双掌疾翻而出,向古浪前胸推来,古浪早已把全身劲力贯在了双臂之上,迎了上去。
    四只手掌才一接触,立时一声震天价的大响,只见古浪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由立足之地,向后扬出两丈多远。
    况红居的身子,也一连退后了五六尺,不住地搓着双手,脸上有一种惊讶和喜悦混合的表情。
    再看古浪,双臂下垂,面无人色,虽是大雪之中,头上的汗珠却像黄豆一般大,不住地滴落。
    这一下,足见他受了重创,但是他却没有发出一丝哼声。
    他两排洁白的牙齿紧紧地咬着,一双剑眉紧皱着,看得出是正处在极度的痛苦之中。
    况红居双手搓了半天,这才说道:“果然前几次都有人暗中助你,不过今天你以本身功力与我相拚,使我双臂酸痛,退后五六尺,这等功力在你来说也实在是惊人之极了!”
    古浪一言不发,双臂下垂,如同折了一般。
    他那双俊美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种痛苦不堪之色,但是仍然是目光炯炯不可轻侮。
    况红居继续说道:“你明知没有人助你,怎敢与我对掌?害得你受此大创……”
    古浪仍是一言不发,事实上他此刻痛彻心肺,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况红居缓缓走到他身前,含笑道:“待我先为你止痛再说……”
    说着伸手向古浪双肩扶来,古浪目中似要射出火来,他用力把身子转动一下,表示拒绝。
    由于转身震动,古浪更觉痛如刀剜,几乎昏了过去,身子摇了两摇,强自支持着,却已忍不住低声地呻吟了一声。
    况红居摇了摇头,说道:“好刚强的孩子!我说过我不愿伤你,刚才若是确定没有人助你,我决不会用全力……”
    她说到这里,发觉自己说漏了嘴,面上一红,停了下来。
    古浪仍然翻目望着她,毫无反应。
    况红居笑了笑,说道:“好了,你随我走吧,我要把你带走……”
    古浪闻言大惊,况红居已然逼近一步,伸手欲擒古浪。
    就在这时,突听霹雳一声大喝:“无耻婆子,打!”
    一阵劲疾的破空之声,两点白星,急逾星火,向况红居头部打到。
    况红居一惊,身子向旁一滑,大袖拂处,把两枚暗器扫落,却是两颗冰球。
    紧接着一片风声,四条黑影围了来。
    况红居见是两个年轻的男女,生得极为俊美,另外则是两个身躯高大的黑面妇人。
    这四人正是桑燕、桑鲁歌、焦大娘和孟大娘。
    焦大娘对桑鲁歌兄妹道:“你们快把古兄弟送回去!”
    况红居横身,拦在古浪身前,冷笑道:“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在况红居面前卖狂?”
    焦大娘叱道:“管你什么红居绿居,快让开!”
    况红居大怒,冷笑道:“你们胆子也太大了,须知触犯我况红居的,只有一个‘死’字!”
    桑鲁歌已忍不住道:“燕妹,我们赶快看看古兄弟!”
    说着逼了上去,况红居叱道:“庶子敢尔!”
    一只巨掌当头压下。
    她这一只枯掌,如同鬼爪一般,阴风嗖嗖,极度地惊人。
    桑鲁歌初生之犊,哪晓厉害,举掌便要迎敌。
    一旁的焦大娘却是识货人物,大叫道:“小少爷,让开!”
    随着这声大叫,一双虎掌,有如狂风,向况红居胸前击到。
    她这两掌之力,有雷霆万钧之势,况红居不得不让,忙把身子一偏,躲出了六尺。
    桑鲁歌立时伸手去扶古浪,但是另一条身影更快,拦在了他的面前。
    原来是孟大娘,她作色道:“小少爷!你这么乱碰他,岂不把他病死?”
    桑鲁歌皱眉道:“这……这怎么办?”
    孟大娘不讲话,伸手在古浪胁下一点,古浪立时昏了过去。
    桑鲁歌就势把古浪抱了起来,这对况红居大怒,飞快扑来,大喝道:“小子大胆!”
    但是焦、孟二妇,已经同时把况红居拦住,焦大娘叫道:“快送他回去,丁老可以救治他!”
    桑鲁歌一言不发,抱着古浪在大雪中飞驰而去。
    桑燕一言不发,紧紧地跟在一侧,她双目泛泪,关切之情溢于眉宇。
    他们兄妹一路急奔,进入古寺,冲入禅房。
    丁讶好似刚睡醒了一觉,脸上的病容已一扫而空,看见他们进来,似乎很奇怪,问道:“孩子们!发生了什么事?”
    桑鲁歌急道:“古兄弟受了重伤,快些救他!”
    桑燕张口欲语,但只说了句:“快……救他……”
    声音已带硬咽,转过了脸。
    丁讶掀开了被子,套上了鞋,桑鲁歌轻轻把古浪平放在床上。
    只见古浪这时面如金纸,双目紧闭,满身浮雪,头上汗水未干。
    桑鲁歌把古浪鞋子脱掉,为他把浮雪扫尽,一切的动作,古浪全是浑然不觉。
    丁讶双手扶着床沿,只是低头细看古浪,一言不发。
    桑鲁歌在一旁催道:“快!快些救他!”
    丁讶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对桑燕望了一眼,桑燕立时明白,低声道:“哥哥,我就在门外……”
    说着出房而去,神情之中,充溢着无限忧愁。
    丁讶笑了笑,又回过头,对桑鲁歌道:“把他衣服解开!”
    桑鲁歌忙不迭地把古浪衣服除掉,只见他双臂呈乌紫色,情况很是严重。
    桑鲁歌剑眉微皱说道:“他……他怎么样?可是骨头折了?”
    丁讶摇了摇头,说道:“骨头倒没断,只是气血受阻。”
    桑鲁歌这才稍安,说道:“那……那怎么办?”
    丁讶白了他一眼,说道:“孩子,你怎么知道我能治病?”
    桑鲁歌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是所焦大娘说的。”
    丁讶笑了笑,说道:“就是那个黑脸婆子么?她知道的倒不少!”
    他说着,双手握住古浪的上臂轻轻捏了一下,回头道:“你也出去,我治病的时候,不能有外人在旁边!”
    桑鲁歌怔了一下,无可奈何,只得退出房外。
    桑燕依墙而立,望着满空飞雪发呆,见桑鲁歌出来,问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桑鲁歌作了个怪样,低声说道:“那老怪物毛病不少,治病还不准看,好像怕我在旁边偷学似的。”
    桑燕秀眉微蹩,说道:“他的情形怎么样?”
    桑鲁歌答道:“老怪物说他骨头没断,只是气血受阻。”
    桑燕这才放下了一半心,她忽发觉桑鲁歌明亮的目光,正射在她脸上,不禁羞得红了脸,偏转身子。
    桑鲁歌一笑,说道:“我们过去看看她们动手的情形如何了?”
    桑燕迟疑了一下,说道:“她们二人联手,不会吃亏的。”
    桑鲁歌知道她的心在古浪身上,笑道:“听说况红居非常厉害,你在这里等,我去看看。”
    说罢冒雪而去,桑燕叫道:“哥哥,你要快些回来!”
    桑鲁歌答应一声,如飞而去。
    当他赶到那小山坡时,不禁颇为奇怪,况红居及焦、孟二妇均已不知去向。
    他细心地在附近察看了一阵,未见异状,连足印全没有,寻不出丝毫痕迹。
    他忖道:“或许她们到别处去了。”
    他只得再赶回古寺,见桑燕还在望空发呆,身上的落雪一直到现在还未扫去。
    桑鲁歌心中暗笑,忖道:“这个丫头,心事可被我看出来了!”
    他来到桑燕身旁,把情形告诉了她,又问道:“里面有动静么?”
    桑燕摇了摇头,说道:“一点声音也没有,不知道老怪物在搞什么鬼!”
    他们兄妹二人在外面静等,半个时辰过去,仍然没有动静,都不禁大感奇怪。
    桑鲁歌坐在屋檐下,低声道:“老怪物到底会不会治病啊!”
    这话立时使桑燕担心起来,她想了一下,说道:“他功夫这么大,一定也通医术,不然焦大娘也不会叫他救治了。”
    桑鲁歌道:“要依我的脾气,干脆把他带回去,叫姑婆来救他!”
    桑燕白了他一眼,说道:“这里离‘黄角桠’这么远,带他回去只怕……”
    桑鲁歌停了一下,忽道:“你想这一次老怪物见不见得着姑婆?”
    桑燕摇摇头,毅然说道:“当然见不着,姑婆曾对我说过,死也不愿意见他!姑婆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桑鲁歌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知他有什么事要找姑婆,一再地碰壁也要来。”
    桑燕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有一次我看见姑婆写了满张纸的‘丁’字又撕了,真奇怪!”
    桑鲁歌道:“我想他们以前一定是老朋友,不知为什么事闹翻了,姑婆才不理他!”
    桑燕沉吟了一下,说道:“姑婆做得也太绝情了,我看这老怪物倒是一片诚意,姑婆应该见见他。”
    桑鲁歌轻嘘了一口气,说道:“这些老人的事很难说……”
    才说到这里,便听丁讶的声音传了出来:“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桑氏兄妹连忙入房,见丁讶靠在一张椅子上休息,古浪身上盖了一张毛毯,已经沉沉入睡。
    他的脸色恢复了以往的颜色,桑氏兄妹喜之不尽,桑鲁歌道:“谢谢你了!”
    丁讶白了他一眼,说道:“谢什么?他又不是你们家里的人!”
    桑鲁歌碰了个钉子,很不是味,桑燕接着说道:“我们是奉命来接引他的,老先生救了他,我们当然要谢谢你。”
    丁讶闻言望了她半天,说道:“方才你们在外面叫了我半天老怪物,这时又改口称我老先生了。”
    一句话说得桑氏兄妹面红过耳,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丁讶叹息了一声,说道:“唉,有些事不是你们小孩子可以了解的,所以不可随便乱说……我问你们,九娘在你们面前,可是一直称我老怪物么?”
    桑鲁歌偷眼望了望他的脸色,点头道:“是的。”
    丁讶正要说话,忽听院中“嗖嗖”几响,有不少人落地,丁讶作了个手势道:“我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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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狭路相逢
    丁讶救治了古浪之后,正在房中与桑氏兄妹谈话,忽听院中有人落地之声。
    丁讶含笑道:“我出去看看!”
    满天大雪未住,丁讶拉开了门,立时寒风扑面,使他一连打了几个寒颤。
    院中先后落下两人,正是不久前与况红居动手的焦大娘和孟大娘。
    她们二人都受了伤,焦大娘左臂有一条很深的伤口,不断地渗出鲜血,孟大娘则是右腿受创,二人均是狼狈不堪。
    这时桑鲁歌及桑燕兄妹也跑了出来,见状大惊,立时赶过去扶住她们。
    桑鲁歌惊道:“焦大娘,你们怎么了?”
    焦大娘狠狠地咬着牙,说道:“好厉害的婆子,我们敌她不过……”
    说着不住地喘息,桑鲁歌剑眉一扬,喝道:“我去会她!”
    说罢作势欲去,孟大娘拦道:“小少爷!你去也不行!”
    焦大娘也接口道:“她马上就要赶来,何必去找她!”
    桑鲁歌气冲冲地说道:“好!我就在这里等她!”
    桑燕在一旁接口道:“焦大娘和孟大娘两个人都敌不过她,你又怎么是她对手?”
    桑鲁歌怒道:“照你这么说,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挨揍么?”
    桑燕尚未说话,焦大娘已接口道:“我和孟大妹子马上到‘兰石’去找人,古浪的安全只好先托丁老照顾了。”
    丁讶自出房之后,便是一言不发,靠在门框上,这时焦大娘提到他,大家的目光都射在他的身上,但是他仍然一言不发。
    焦大娘走到丁讶的面前,非常恭敬地施了一礼,说道:“丁老,在我们离开之后,请你先保护古少爷的安全,不知您老答应否?”
    丁讶笑了笑,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是九娘关照你们必须保护古浪不受伤害么?”
    焦大娘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丁讶接道:“按你们对我的态度来说,我实在不愿意再管这个闲事,不过古浪一路上照拂我,我自然不能见他再受伤害……”
    焦大娘在才开始听他讲话时,一双眉毛紧紧地皱着,听到后来便面现笑容,拱手一礼,说道:“多谢老前辈,我们少时就来!”
    说罢之后转身而去,丁讶叫道:“这里的事交给了我自然没错,少时你们不必回来,可到附近打探打探,应知跟踪古浪的,不止况红居一个!”
    焦大娘又躬身道:“是!”
    她与孟大娘会合在一处,低声向桑氏兄妹嘱咐了几句,这才越墙而去。
    丁讶把桑氏兄妹叫到面前,说道:“况红居可知道你们的身份么?”
    桑鲁歌摇头道:“我们离家之后,一直是用钱家的名字,我想这些老人一定以为我们是钱家堡的人。”
    丁讶点了点头,道:“嗯,少时况红居来了,你们少说话,一切由我来对付!”
    桑鲁歌答应一声,桑燕则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向古浪所居那间禅房张望。
    丁讶知道她关心古浪的伤势,笑了笑说道:“不要紧,他睡醒一觉就可以复原了。”
    桑燕心事被人看透,不禁一阵面红,转过了脸,桑鲁歌看在眼内,也不禁轻轻地笑了起来。
    丁讶的目光,始终在他们兄妹的脸上转,面上的表情很是奇特,好似要在他们脸上追寻回忆。
    这时突听桑鲁歌低声地说道:“来了!”
    丁讶及桑燕的目光,一齐射上了墙头,只见一个白发的老婆婆,立在围墙之上。
    急劲的寒风,把她宽大的衣裙,吹得翻向上身,漫天飞雪之中,看来像是一个鬼魅。
    她静立墙头,目光如炬,打量着每一个人。
    桑鲁歌也静静地看着她,忖道:“想不到她的功夫这么高……”
    桑燕倚在房檐下的一根木柱上,双手紧紧地捏着衣角,目光逼视着况红居。
    丁讶靠在门框上,看了况红居一眼之后,便把目光移开,若无其事一般,望向远处,欣赏雪景。
    况红居静立了片刻,飘身落入院中,她用冰冷的声音对桑鲁歌道:“你们都是古浪的朋友么?”
    桑鲁歌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况红居的目光,又转到了丁讶的身上,打量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道:“你不是病着么?”
    丁讶转回目光,望了她一眼,以不悦的口吻说道:“怎么,病了就不准好么?”
    这话说得况红居一怔,她随即说道:“刚才你病中,我曾为你把脉,脉象极微,怕没有多久好活了,你还出来吹风做什么?”
    桑鲁歌闻言不禁剑眉一坚,喝道:“你说话怎么如此难听!”
    话未说完,况红居断喝一声道:“住口!你小小年纪,还是不要趟这浑水的好,若是不听教训,恐怕就要无葬身之地!”
    桑鲁歌闻言大怒,正要回口,丁讶已然说道:“你们小孩子还是少开口的好!”
    桑鲁歌想到丁讶方才的吩咐,只得强自把怒火忍住。
    况红居径自走到丁讶身前,用手指了指禅房,说道:“古浪可是在里面?”
    丁讶点了点头,况红居又道:“我进去看看!”
    说着便要入内,却被丁讶拦住,说道:“他刚吃了药,正在养息,你不要打扰他!”
    况红居白眉一扬,喝道:“老头,你少管闲事,我是来带古浪去养伤的。”
    丁讶也提高了声音道:“老婆子,我可不是你们江湖中人,不过古浪对我很好,我不能不照顾他。”
    况红居或许真把丁讶看成不会武功之人,所以她极力地忍耐着,说道:“也许你弄不清楚,古浪是我的后辈,现在他受了伤,我要带他去养伤,你明白了么?”
    丁讶思索了一下,摇头道:“不对,不对,他的伤是你打的,我怎么能把他再交给你?”
    况红居强忍怒气,叫道:“是我打的怎么样?难道我不能教训我的后辈?”
    她那种气焰,桑鲁歌及桑燕都看不下去,气得怒目而视,但是丁讶却是毫不恼怒,他摇着头,对况红居道:“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有什么前辈,你不要骗我!”
    况红居已经气得不得了,她极力地忍耐着,搓着一双枯瘦的手,喝道:“老头,我念你是不会武功之人,又有重病在身,不与你为难,你还是赶快让开的好!”
    丁讶双目睁了睁,似有恐惧之色,拦住了房门,低声地说道:“怎么,你……你要动武?”
    况红居气道:“我焉会对你动武?快些让开!”
    丁讶一个劲儿地摇头,说道:“那……你是要对古浪动手了?不行,我死也不能让你害他!”
    况红居被他缠得怒极欲狂,连连跺脚道:“唉呀!你这个老胡涂!我也与古浪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害他!”
    丁讶问道:“那你为什么把他打伤?”
    一句话问得况红居哑口无言,气得面上变了色,叫道:“你懂个屁!给你说也说不清楚,快些让开!”
    桑氏兄妹见况红居对丁讶如此,都是怒火万丈,但是他们深知丁讶的厉害,所以也并不担心。
    丁讶好似被况红居的大声喝叱所震惊,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你一定要带他走,等我先问问他愿不愿意,如果他不愿意……”
    话未说完,况红后已叱道:“还问个屁!快些让开!”
    她这一骂,似乎把丁讶的火气骂出来了,他转过了脸,不悦地说道:“你这个老婆子怎么不讲理?我说的全是好话,你骂个不休,真是没有教养!”
    丁讶这几句话,更说得况红居羞愤交集,她双目射出了奇光,叱道:“老鬼!莫非你逼我向你动手?现在最后一次告诉你,快些让开!”
    丁讶摇着头,说道:“土可杀不可辱,你若是拿这种态度威胁我,不如把我杀了算了!”
    况红居气得说不出话来,桑鲁歌及桑燕却笑了起来。
    桑鲁歌笑对桑燕道:“燕妹,这婆子好不讲理!”
    话传入况红居之耳,她更是怒不可遏,咬紧了牙,冷笑道:“好个老混账,给我滚吧!”
    说着一双手臂快似闪电一般,向丁讶的双肩抓来,快疾之至。
    丁讶大叫道:“你真的动手……”
    况红居的双手已经按住了丁讶的肩膀,她停了势子,忍住怒道:“你现在让开还来得及,怎么样?”
    丁讶望了她半天,摇头道:“不让!”
    况红居怒喝道:“看你让不让!”
    双手抓住丁讶的肩头,高高举起,移到旁边,放了下来。
    接着瞪口道:“我不愿意伤你,若是再找无趣,就别想让我手下留情了。”
    说罢之后,回头望了望桑氏兄妹,见他们遥遥站着,没有一些反应。
    况红居冷笑一声,说道:“对!这样才算聪明……”
    她说着便要伸手去推门,但是丁讶很快地又拦在了门口,说道:“不行!你不能害他!”
    况红居气得浑身发抖,厉叱道:“老鬼!你真要找死!”
    双手抓住丁讶的肩膀便向外甩,但是就在她劲力才吐之际,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身子一连倒退了好几步,几步退到天井之中。
    桑鲁歌及桑燕不禁同时一惊,注意看去,只见况红居的双腕,渗出了鲜血,流滴不已。
    况红居很快地在自己的双腕点了几指,血立时就止住了,她狞笑道:“老鬼!倒看不出你果然有一套!”
    丁讶笑嘻嘻地扬起了双掌,唑见他手中有两根中医针灸所用的金针,闪闪发光。
    丁讶笑着说道:“讲比武打架我不会,不过我看了几十年的病,‘百针度穴’的功夫,谁也比不上我!”
    桑鲁歌这才恍然,原来丁讶以针灸之法,在况红居的手上戳了两针,难怪她受不住呢!
    况红居见了这两根金针,不禁又被弄得疑虑起来,忖道:“难道他真是以医术上的针法刺我?怪不得他认穴认得这么准呢!”
    丁讶好似非常得意,又笑着说道:“怎么样?别看我不会武功,其实你们的点穴法,比起我的针法来差多了!”
    况红居冷笑道:“不错,你是有一手……”
    她心中却忖道:“我要试试他!”
    她拿定了主意之后,又忖道:“这一次我点他‘肩井穴’,他如来得及以针刺我,便可由他出手的速度判断他是否会武功。”
    况红居想到这里,笑道:“好,你再试试!”
    丁讶立时紧张起来,一言不发,双目紧紧地盯在况红居的身上,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况红居轻舒长臂二指如电,向丁讶的左肩‘肩井穴’点了过去。
    她二指堪堪已经点上了,突觉手腕又是一阵奇痛,吓得她一声怪叫,二次退了回去。
    这一次丁讶所下这针,比方才要厉害得多,以至况红居止血之后,仍然痛彻心肺。
    两下的动作,都是快极,桑鲁歌及桑燕还弄不清怎么回事,况红居已经退了下去。
    这一来真把况红居弄胡涂了,她忖道:“难道他会武功?可是方才我与他把脉,发现他根本就不似习武之人,莫非他武功高到连我都觉不出来么?”
    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心惊。
    丁讶嘻嘻地说道:“怎么样?我看你还是快走吧!”
    况红居不答,寻思道:“此人如果有这般高的武功,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难道他一向隐居着不成?”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况红居纵横江湖数十年,跑遍了大江南北,凡是成名的人物,几乎都会遍了,丁讶若是武林中人,她是绝不会不知道的。
    丁讶见况红居久不说话,笑道:“我看你还是走吧!方才我下的三针都是很轻的,没有什么关系的。”
    况红居铁青着脸,叱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丁讶毫不隐晦,随口说道:“我叫丁讶!”
    况红居轻轻地重复着他的名字,心中却把近几十年来,江湖中姓丁的奇人想了一个遍,始终想不出一个叫丁讶的人物来。
    在她思索之际,丁讶的目光,却扫向院墙之外,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比况红居更厉害数倍的人物——哈门陀—一已经来到了!
    丁讶心中寻思道:“我不能让哈门陀这么快就发现我会武功……”
    他心中很快地作了个决定。
    这时况红居百思不得其解,说道:“不管你是什么人物,我要会会你!”
    说着便又向丁讶逼来,这一次丁讶的反应甚是惊惶,他还没等况红居走近他便冲了上去,举针向况红居的双肩刺去。
    由他的速度和身法看来,分明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可是况红居连吃了两次亏,不敢贸然出招,把大袖一扬,喝道:“去吧!”
    她那片袖子,卷在了丁讶的手腕上,只听丁讶一声大叫,身子已然被甩出了好几尺远,跌在雪地里。
    桑燕等大惊,连忙扑了上去,把丁讶扶了起来,只见他跌得满身是雪,还好没有受伤,丁讶不住地喘息着,用衣袖拍打着身上的浮雪,连连叫道:“好!好婆子!你难道不怕王法么?”
    况红居脸上挂上一丝阴冷的笑容,说道:“果然是个废物,太不自量力了!”
    她说过之后,目射奇光,令人生悸,然后提高声音道:“现在,看你们谁还敢拦我!”
    说罢,径自推门而入,桑鲁歌大怒,正要追入,却被丁讶拉住,低声道:“不要管她!”
    桑鲁歌及桑燕虽然大惑不解,但是他们知道丁讶是与桑九娘一流的人物,他既然如此说,必然有原因的。
    少时,况红居走了出来,她用毛毯裹着古浪,双手托着,对丁讶等道:“你们放心,我不会害他的……我走了。”
    说完这句话,身子一连几个晃动,消失在风雪之中!
    等她走了之后,桑鲁歌这才埋怨道:“丁老!你怎么……”
    话未说完,丁讶用力地捏了他手心一下,桑鲁歌这才知道事出有因,便把下面的话吞了回去。
    丁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你们这些学武功的人风险真大,但愿这孩子此去能够化凶为吉!”
    他说着,慢慢地走进了禅房,桑鲁歌也跟了进去,但是当他们进房之后,却发觉桑燕已经不知去向。
    桑鲁歌大惊,说道:“啊!燕妹定是追下去了,我也得赶去!”
    丁讶一把拉住了他,笑道:“不要紧!少时他们就会回来。”
    桑鲁歌疑信参半,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点也不明白……”
    丁讶笑道:“自然会有人对付况红居,把古浪送回来,我乐得不必出手,否则岂会让况红居这么容易把人带走?”
    桑鲁歌睁大了眼睛,问道:“谁?谁能把况红居打败?”
    丁讶含笑道:“自然有人……”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突然问道:“你们这一次下山,是九娘嘱咐你们来接引古浪的么?”
    桑鲁歌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丁讶又问道:“对于古浪的情形,你能知道多少?”
    桑鲁歌似乎有些顾忌,一双俊目望着丁讶,迟迟不肯说,丁讶笑道:“在我面前不必隐晦,我知道的比你多!”
    桑鲁歌又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知道阿难子已经把‘春秋笔’传给了他,他就是这一代的笔主,所以姑婆才派我们来接引他。”
    丁讶点点头,道:“不错,九娘的消息倒很灵通。”
    这时桑鲁歌突然想起一事,惊道:“糟糕!‘春秋笔’在他身上,这时被况红居带走,岂不是被她发现了?”
    丁讶笑道:“这一点我若是防不到,又岂能与她对敌?放心,‘春秋笔’早在我身上了!”
    桑鲁歌这才吁了口气,他的姑婆虽是前代笔主之妻,但是他也从未见过“春秋笔”,不禁低声道:“丁老,‘春秋笔’威震天下,你能不能拿给我看看?”
    丁讶断然摇着头,说道:“东西不是我的,我不能作主,等古浪进了桑家堡以后,他自然会拿给你看。”
    桑鲁歌显得有些失望,二人沉默下来。
    丁讶坐在窗前,望着满空的飞雪发呆,室内出奇的寂静,桑鲁歌虽然心急,也只得耐性等着。
    丁讶突然转过了脸,问道:“你……你姑婆近年来还好吧?”
    问这句话的时候,丁讶脸上的表情很是奇特。
    桑鲁歌笑道:“她老人家很好,精神足得很,每天四更就起来逼着我们练功夫了!”
    丁讶双目闪出了一片光辉,笑道:“她还是老脾气……不甘寂寞!”
    说到后面几个字,丁讶的脸上又流露出了轻微的伤感,他咳嗽了一声,说道:“她心痛的毛病好了么?”
    桑鲁歌摇摇头,说道:“没有!还是老样子。”
    丁讶奇道:“怎么,她没有按着我的方子吃药吗?”
    桑鲁歌摇摇头道:“没有……您的方子一到,就被她烧了!”
    丁讶闻言面色一变,站起了身子,在室中踱着步,半晌才道:“何苦!何苦……难道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说着,又喘了起来,桑鲁歌问道:“丁老,你说什么?”
    丁讶双手扶着桌面,连连地摇着头,说道:“没有什么……你把窗户关上吧!古浪怕就要回来了,开着窗户不太方便。”
    桑鲁歌疑惑地向窗外望了望,根本没有一个人影,正在迟疑,丁讶又道:“快关起来!”
    桑鲁歌只得依言把窗户关好,想起刚才的话,不禁又问道:“丁老,刚才你说什么?”
    丁讶反问道:“九娘与你们闲谈时,没有提到过我的事么?”
    桑鲁歌道:“我们问过她,可是她一句也不说,还大发脾气,把我们骂了一顿!”
    丁讶苦笑道:“看来她是不愿意你们知道,那么我也不必再提了!”
    桑鲁歌又问道:“丁老,你们以前是不是很好的朋友?”
    丁讶接道:“岂止是很好的朋友!往事如烟……往事如烟,不提也罢!”
    正说到这里,突听室外有物触地之声,桑鲁歌霍然站起来,喝道:“什么人?”
    丁讶一笑,低声道:“快去看看,准是古浪回来了!”
    桑鲁歌将信将疑,打开房门一看,果然是古浪,仍像方才一样,身上包着毯子,熟睡未醒,躺在门口的走廊上,如同一个弃婴一般。
    桑鲁歌大奇,说道:“怪了,真的有人把他送回来了!”
    说着连忙把古浪抱起,走回房中,放在床上。
    丁讶趋前看了看,笑道:“他毫无损伤,大概也就快醒了!”
    桑鲁歌奇道:“丁老,这是怎么回事?”
    丁讶摇头不答,不久古浪已悠悠醒来。
    古浪醒来之后,张目四盼,奇怪地说道:“咦!我怎么回房睡着了?”
    这句话问得丁讶和桑鲁歌都同时笑了起来,古浪再一回忆,才想起与况红居动手受伤之事。
    他试着把双腕活动一下,竟是毫无痛苦,转动自如,不禁大喜道:“丁老,谢谢您!
    若是没有您,我这双手恐怕要废了!”
    丁讶含笑道:“何至于这么严重?你要谢谢鲁歌他们呢!”
    古浪忙又向桑鲁歌致谢,丁讶握住他的双手,察视了一阵,笑道:“好了!一点事都没有了,你起来吧!”
    古浪忽然发觉自己只穿着中衣,不禁望了丁讶一眼,丁讶知道他的心意,笑道:
    “不要紧,东西在我身上!”
    古浪这才放心,连忙下床,换上一套浅灰色的劲装,仍然是英气勃勃,目透神光。
    桑鲁歌见他毫无伤损,心中高兴万分,便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古浪奇道:“啊!我觉睡得这么死,一点都不知道!”
    丁讶笑道:“不是你睡得死,而是我点了你的睡穴!”
    他说到这里,转回身对桑鲁歌说道:“你去看看你妹妹,不要又出了别的事!”
    桑鲁歌应声而去,他一则担心桑燕,二则想到丁讶可能有避人的话要说,所以很快地出房而去。
    等桑鲁歌出房之后,丁讶这才说道:“刚才我已经与况红居交过了手,这情形就是瞒得过况红居和其他人,恐怕也瞒不过哈门陀,他可以在我一举一动中,发现我深厚的功力,所以我想这几日内,他必然会有所行动的!”
    古浪吃了一惊,作色道:“那么关于‘春秋笔’的事情,他也知道了么?”
    丁讶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没有,不过他也和一般人一样,认定你知道‘春秋笔’的下落,要到某一个地方去取,所以他才一直跟着你,而没有其他的举动!”
    古浪听得阵阵心寒,丁讶又接着说道:“由于我的突然出现,使他犯了很大的心病,弄不清我的底细!”
    古浪思索道:“那么他一定有很周密的计划来控制我了?”
    丁讶点点头道:“他自以为是如此……”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接道:“除他之外,另外那些老人也都跟着你,一路下来毫无所得,所以渐渐都已沉不住气,看来日内他们就要对你公然发难了!”
    古浪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倒不怕他们,了不起一拚就是!”
    丁讶笑了笑,接着说道:“哈门陀也渐渐沉不住气了,我想他日内定会找我一会,以探我的虚实。”
    古浪剑眉微皱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丁讶道:“对付哈门陀这种人物,自然不能大意,我虽然重疾在身,相信也应付得了他!”
    古浪剑眉一扬,说道:“丁老,事情由我而起,还是由我来对付他!”
    丁讶连连地摇着头道:“你斗不过他的,再说他既是要来找我,我又岂能躲得开?”
    古浪也渐渐感觉到事情的严重,他心中有一个老问题,忍不住问道:“丁老,他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要抢这支‘春秋笔’做什么?”
    丁讶笑道:“难道阿难子没有告诉过你,他有一张‘黑名单’,记下了这一批老人的罪状?”
    古浪连连点头道:“是的!我想起来了,但是究竟与‘春秋笔’有什么关系?”
    丁讶笑道:“那张字条上,记下了他们最见不得人的罪状,他们在江湖上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一旦这些罪状公布出来,一生的声誉将大受影响!”
    古浪摇头道:“他们不会否认么?”
    丁讶道:“那些罪状下面,都有他们的亲笔签名——当然是在春秋笔主的监视下签的名!”
    古浪奇道:“那么他们都敌不过历代的春秋笔主?”
    丁讶点头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抵得过‘春秋笔法’,所以他们要在你尚未习会‘春秋笔法’之前,先把这些罪状销毁掉,再说那张名单,就藏在‘春秋笔’的笔盒之中!”
    古浪这才完全明白了,丁讶又道:“等你学成‘春秋笔’法后,他们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非你敌手了!”
    古浪惊喜交集,说道:“我得赶紧把‘春秋笔’法练成才好!”
    这时又到了丁讶吃药的时候了,他把晾好的一碗浓药,咕咕地喝了下去,说道:
    “今晚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要赶路,好在九娘派下了大批的人接应你,虽然没有什么大用,但是可分他们不少心!”
    他们二人喁喁低语,深宵始歇。
    所幸这一夜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第二天一清早,古浪辞谢了和尚们,与丁讶离开了“开元寺”。
    这时风雪略小,驿道上积满了积雪,虽然很滑,但是比起昨日雪水泥泞的情形好多了。
    马蹄踏在积雪之上,发出“噗噗”的声响,这一路上已经有不少马蹄和人的足印,混乱异常。
    丁讶低头看了看,说道:“照我看,前途不会很平静啊!”
    但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一连两天下来,均是毫无惊扰。
    古浪和丁讶已经到了“绵阳”境内,这时天将傍晚,二人在荒凉的雪地里奔驰着,正商量着投宿之事,丁讶突然低声道:“魔头来了,慢些!”
    古浪心中一惊,问道:“谁?”
    丁讶低声道:“哈门陀!”
    这三个字使古浪心头一震,急道:“怎么办?”
    说来奇怪,哈门陀就像是古浪心上的一层阴影,他每次出现,都令古浪心惊不已。
    丁讶说道:“你原来对他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不必惊慌,我是不会吃亏的!”
    事情既然不可避免,古浪也只有镇静下来,马儿的速度慢了下来,又走了数十丈,果见一株雪树之旁,站着一个黄衣老者,正是哈门陀!
    古浪心中暗暗吃惊,忖道:“丁讶真是好惊觉,这么远就发现了!”
    数十丈之遥,转瞬便到了面前,古浪连忙把马勒住,跳下马来,赶到了哈门陀身前,故作惊讶道:“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哈门陀头上戴了一顶风帽,双手套在袖筒内,微微一笑,说道:“我想跟这位与你同行的丁老头谈谈!”
    古浪抑着惊惶,低声道:“师父,我暗中考查的结果,他实在是个很平凡的人,只是医术很高明……”
    哈门陀打断了他的话,笑道:“我就是要请教他的医术!”
    在这种情形下,古浪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尽量地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然而事实上他心中紧张异常,忖道:“若是他们动起手来,我该怎么办?”
    这时丁讶双手扶在鞍桥,无力地抬起了双目,有气无力地说道:“怎么,谁有病了?”
    古浪见他身子瘦弱,面无人色,风雪之中缩成一团,简直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哈门陀的目光,如同两盏明灯一般,射在丁讶的身上,半晌不说一句话。
    丁讶老眼昏花地问道:“到底是谁呀?什么地方不舒服?”
    哈门陀笑了笑,说道:“你最好下马来给我看看病!”
    丁讶失声笑道:“啊呀!我连马都没下,怎么看病呢……古浪,快扶我下马!”
    古浪只得答应一声,把丁讶扶下了马,说道:“丁老,你小心走,你自己还有病呢!”
    丁讶知道古浪关心自己,故意这么说,要自己小心应付哈门陀。
    丁讶笑道:“不要紧,我的病已拖了十余年,要死早就死了,不会这个时候死的!”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哈门陀面前,仔细地看了看,说道:“咦,你气色如此之好,哪像有病之人?”
    哈门陀双目如电,注视着丁讶的一举一动,闻言笑了笑,说道:“我是心病呢!”
    由于哈门陀所穿的是僧衣,所以丁讶惊讶地说道:“唔,看来你是个出家人,出家人怎会有心事呢?”
    哈门陀被他说得面上一红,停顿了一下,笑道:“或许正因为是出家人,善事行得不够多,所以心事越重呢!”
    丁讶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老师父!你真会说笑话,若真是照你这么说,你应该找佛祖忏悔,不该找我郎中呢!”
    他说着又呵呵笑了起来,哈门陀被他说得很不是味儿,双目闪闪地说道:“现在仟悔也来不及了,还是请施主施施仁术吧!”
    这两个老怪物针锋相对,虽然只是普通的戏谑之词,却是机锋毕现。
    古浪在一旁看着,心里越发紧张起来。
    他趁他们谈话告一段落时,插口道:“师父,你有什么病?”
    哈门陀叱道:“你小孩子少管这些事!”
    丁讶奇道:“怎么?古浪,这位老师父是你的师父,你怎么早没有告诉我?”
    古浪笑道:“我还来不及告诉您!”
    丁讶接口道:“啊呀!老师父,令徒一身武技,惊人得很,老师父更是草野奇人无疑了,能够与令师徒相交,真个是三生有幸……”
    哈门陀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太夸奖了,像施主行医江湖,造福苍生,才使我出家人惭愧不置呢!”
    丁讶道:“好说、好说!”
    他们客套了一番,哈门陀道:“施主,可肯为我把把脉?”
    丁讶笑道:“自然!自然!”
    他枯瘦的手掌,接到哈门陀的手腕上,古浪立时更加紧张起来!
    哈门陀暗中把真力运集在右臂上,这种情形,莫说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就是古浪的手按上去,也要被反弹出来。
    可是丁讶若无其事,三指轻轻地捏住哈门陀的手腕,神态安详,好似根本没有感受到那股惊人的内力。
    哈门陀面色一变,说道:“丁施主,你……”
    才说到这里,丁讶已摇头道:“老师父,听脉之时请勿讲话,听完了脉,我自然会问你。”
    哈门陀只得忍住,面上挂着一丝不可理解的笑容。
    古浪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但是已感觉出情形绝不简单,忖道:“我还是装胡涂的好……”
    想到这里,见哈门陀的目光飘了过来,心中一惊,立时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丁讶突然回头道:“古浪,你站远些,不要遮我的光!”
    古浪又是一惊,走向一旁。
    由于丁讶可以抗拒哈门陀那股惊人的内力,而显得轻松自如,所以他如此一说,哈门陀也暗存戒心,提高了警觉。
    因为他感觉到,丁讶的三个手指,冷若冰霜,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脉搏上,这种情形,实际是按着自己的要穴,如果一旦有所举动,凭自己一身功夫,只怕仍要弄得措手不及。
    所以他又暗中加了几成劲力,但是这几成劲力,对丁讶一点作用也没有。
    哈门陀心中好不吃惊,忖道:“啊!这老郎中的功夫绝不在我以下呢!”
    丁讶一言不发,双目微闭,完全像一个道地的郎中。
    他们虽然如此的安静,但是空气却异常的紧张,古浪不知道事情将演变成什么结果,所以特别显得心神不定。
    这时他们都沉默着,一言不发,丁讶全神地按脉,好半晌他才放开了手。
    哈门陀问道:“怎么样?”
    丁讶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六脉均畅,没有什么大病,只是似乎怀有贪念,以至气血浮动,若是把此‘贪’字除去,你不但没病,还可长命百岁呢!”
    丁讶的话说得哈门陀面上变色,他笑了笑,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老施主果不愧是国手,我这出家人,万般都看得开,就是一个‘贪’字,磋跎至今,难得心平气和,不知老施主有何仙方好药没有?”
    丁讶正色道:“老师父!药石均为治标之物,若要治本,还需老师父你从自身作起!”
    古浪见他谈说之际,摇头晃脑,一股腐酸之气,心中很是好笑。
    哈门陀装得更像,他皱着一双白眉道:“你的话想必有些道理,但不知老僧如何由自身作起?”
    丁讶笑道:“老师父聪明一世,胡涂一时,佛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师父是佛门中人,难道会不知其中道理么?”
    哈门陀笑道:“哈哈!我明白了,老施主的意思,可是要我放下此一‘贪’字?”
    丁讶拱了拱手说道:“此乃治本之道,愿老师父三思!”
    哈门陀的面色越来越和善,古浪看在眼内,便知事情要糟了。
    果然,哈门陀说道:“真是不幸,我和尚就是放不下这个‘贪’字,老施主你看怎么办?”
    丁讶摇头道:“放不下‘贪’字,还是退出佛门的好,否则由贪生嗔,由嗔生恶,只怕死无葬身之地呢!”
    丁讶这几句话,说得斩铁断钢,如同一个在审判犯人的法官似的。
    古浪的目光很快地射到了哈门陀的脸上,看他有什么反应。
    哈门陀笑着说道:“啊哟!老施主说得好吓人,不过我却不这么想,设若一件宝物,落入俗人之手,便成了杀人的利器,落在我出家人手中,也许会减少不少罪孽呢!”
    丁讶却向他拱手一礼,说道:“老师父,这么说你是不可救药了,恕我告退!”
    他说到这里转过了身,对古浪道:“古浪,向你师父告辞,我们走吧!”
    古浪被他弄得不知所措,哈门陀已笑道:“老师父请留步!”
    丁讶转过身道:“什么事?”
    哈门陀笑道:“老憎也粗通医理,俗云‘良药不治己疾’,老施主虽然一身医术,却拖了一身重病,可要老僧代为诊断一下?”
    丁讶摇头道:“谢谢老师父仁心,我说过,十余年的老病,不治也罢!”
    哈门陀怔了一怔,正要说话,却突然转过了身,对着十余丈外的几株大树喝道:
    “什么人?”
    古浪及丁讶都不禁抬头望去,可是目光所及,空空荡荡,并没有任何人。
    哈门陀又沉声道:“出来吧!我已经看见你了!”
    过了一会,果然由一株大树之后,转出了一个白发老者。
    古浪一看之下,不禁大为惊奇,原来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琴先生!
    古浪心中忖道:“他们三人凑到一起,问题就更严重了。”
    琴先生一面走过来,一面搓着两只手掌,连声地笑着,说道:“好厉害的出家人,管这么多事!”
    哈门陀等他走到近前,问道:“你是什么人?”
    琴先生笑道:“我姓琴,别人都叫我琴先生。”
    他说到这里,对古浪招了招手,说道:“你徒弟认得我!”
    古浪也只好与他打了个招呼,丁讶在一旁笑道:“古兄弟,你的朋友倒不少啊!”
    琴先生的长衫外面,用丝线挂着他那根竹笛,哈门陀望了望,说道:“琴施主,看你腰挂竹笛,想必善于吹奏,你可愿意为我和尚吹上一曲?”
    琴先生笑道:“今日气血不宁,我就吹三个单音好了!”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这是怎么回事,哈门陀为何要他吹笛子?”
    他继而一想,也就明白了,忖道:“他必是想借琴先生的笛音,来考验丁老的功力,我也得准备一下!”
    古浪想着,连忙吸气敛神,这时琴先生已经取下了竹笛,凑在了口边,比了一下,笑道:“这三个单音,或许很难听,各位多包涵些!”
    他说完之后,鼓气一吹,只听“吱”的一声怪音响起,如同深夜鬼叫,令人心胆俱寒。
    古浪猛觉心神一荡,大吃一惊,连忙定住心神,只见哈门陀及丁讶均是毫无异状。
    那尖音延续了半天,才戛然而止,古浪这才喘过一口气来。
    丁讶皱着眉头说道:“这是什么音呀?如此难听!”
    哈门陀笑道:“此乃人间仙药也,哈哈!”
    他狂笑着,神情很是异常,古浪心中诧异万分,忖道:“怪了,哈门陀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琴先生接着说道:“再听我第二个音!”
    他再度把竹笛凑在了口边,古浪提防着,暗忖:“这一声恐怕更难听了……”
    一念未毕,第二个单音又吹了出来,相反的,这一次的音调,却极为低沉,嗡嗡然,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如此深沉浑厚的音调,是出于这么小的一只竹笛。
    这声音如同大片蜜蜂一般,振入耳鼓,听在耳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古浪直觉得有些不可支持,便把双目闭了起来,运用本身的真力,来抗拒这神奇之音。
    这嗡嗡之声,不知响了多久,古浪正在艰苦地支持时,又突然消失了。
    古浪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自语道:“好厉害!”
    再看丁讶靠在马背上,若无其事,面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
    哈门陀也是与常无异,显然琴先生的内力,还达不到伤害他们的程度。
    丁讶望了古浪一眼,笑道:“你还是靠过来些,我听见这鬼声音有些害怕!”
    古浪知道丁讶叫自己必有原故,便走近了去,强笑着道:“我也有些害怕!”
    丁讶伸手握住了古浪的手,掌心相贴靠着,由他的手掌内,传过来一阵无比的热力。
    那股热力如同电流一般,立时传入了古浪的体内,古浪便觉无比的舒服,方才由笛音所引起的烦躁和不安部一扫而空。
    古浪心中又惊又喜,暗忖:“我不知何时才能练到丁老这等功夫!”
    琴先生第三次把竹笛举起,笑道:“再有一个音就完了。”
    哈门陀笑道:“快吹吧!”
    琴先生将笛凑在口边,双颊一鼓,只听惊天动地的尖音,平地而起,直入云霄。
    这一次笛音过于尖锐和高亢,几乎要把人体逼炸,古浪感觉到天族地转,说不出的难过。
    所幸此时,丁讶的热力已然在他体内发生作用,他才得保无恙。
    琴先生的笛音响了好半晌,见哈门陀及丁讶均是无动于衷,也就停口不吹。
    古浪如同渡过了一次险,心中好不惊吓,忖道:“若是我独自遇见他,只要他这夺命三音,就要了我的命了!”
    哈门陀对丁讶道:“郎中,你的武功似乎比医术更高呢!”
    琴先生似乎也没有料到,丁讶竟是负有奇技之人,这时也说道:“哈!我走动江湖数十年,竟也看走了眼!两位都是奇人……”
    丁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们说些什么?我一概不懂!”
    琴先生还未回答,哈门陀已冷笑道:“哼!我倒要问问你是什么来历!”
    琴先生也道:“我也想请教一下……”
    琴先生说到这里,哈门陀回头道:“还有你,今天我要与两位交个朋友!”
    看情形,哈门陀是想把此二老同时解决了!
    古浪心中很奇怪,忖道:“哈门陀已经测验出丁讶的功力深厚,就连琴子南也是一身奇技,凭他一人,竟能抵得过这两个人么?”
    这时琴先生回身走到了哈门陀的身侧,含笑道:“怎么,你可是要我做个证人?”
    哈门陀冷冷地说道:“我又不打架,你做什么证人?”
    丁讶仍然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缩着脖子皱着眉,说道:“喂!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我还要赶路……”
    哈门陀走至二老之间,正色道:“丁老师,琴兄,我只想问你们一句话,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去?”
    他一双凌厉的目光,射在琴子南的脸上,琴先生迟疑了一下,笑道:“四海飘荡!”
    哈门陀冷笑一声,对丁讶道:“丁老师你呢?”
    丁讶眉头一皱,无力地答道:“寻地觅坟!”
    哈门陀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丁老师的话比琴兄老实得多,如此说来,我倒要先与琴兄谈谈了!”
    哈门陀语态狂妄,仿佛根本就不把丁讶和琴光生看在眼中,听他这么说,琴先生显然有些不悦,他面色一沉,说道:“老师父,你法号怎么称呼?”
    哈门陀含笑说道:“我法号门陀,你叫我门陀和尚就是了!”
    琴子南闻言面色大变,但很快地恢复了正常,呵呵笑道:“在‘达木寺’阿难子圆寂时,莫云彤曾提到门陀和尚之名,阿难子回答说,虽识此人,但毫无武功,今日看来,不是阿难子骗我们,就是你骗了阿难子!”
    哈门陀静静地听他讲完,笑道:“阿难子已经去了,这笔老帐不必细算,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为何跟踪我徒弟?”
    哈门陀说到后来,面色骤变,笑容尽失。
    琴先生怒道:“万里江湖任我行,门陀师父,你焉能管得了我?”
    哈门陀不理他,回过了头,对丁讶道:“丁老师,你缠着我徒弟又是为了什么?”
    丁讶很平静地答道:“我孤老病危,江湖险恶,令徒一身武艺,岂不是可以沿途照料?”
    哈门陀笑道:“都有好说词……我暗中察看已久,现在必须作一了断!”
    琴先生怒道:“怎么你出家人也要趟此浑水?”
    哈门陀冷笑道:“可惜我封剑已久,不能向两位请教,不过我门陀和尚最佩服的是江湖奇侠,二位若是有什么惊人的功夫,让我开开眼界,我和尚自然心服!”
    古浪闻言忖道:“如此看来,哈门陀决心动干戈了!”
    琴先生接口道:“老师父的意思,可是要与在下过几招?”
    哈门陀双手连摇,笑道:“我方才说过了,老僧封剑已久,无法开戒,怎能向阁下请教?”
    琴先生怒道:“那么你意思如何?”
    哈门陀望了望丁讶,接道:“考验武功,并非要动手过招,丁老师你说对么?”
    丁讶双手套入袖筒,干脆闭上了双目,一言不发,如同没有听见一般。
    琴先生插口道:“我明白了,老师父你点花样好了!”
    哈门陀笑道:“遍地冰雪,一片寒气真个令人不适。两位施主,我们何不在雪地上煮些沸水取暖。”
    他此话一说,众人都明白了,琴先生冷笑道:“愿意奉陪!”
    哈门陀转头望着丁讶,丁讶这才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说道:“好办法!”
    哈门陀不再说话,走开了五六尺,折下一节树枝,在琴先生及丁讶面前,各画了一个周径一尺的圆形。
    他笑道:“我们就以此为界限如何?”
    说着,在自己面前也画了同样的圆形。
    古浪有些不解,忖道:“他们这是做什么?想是一种测验内力的方法。”
    哈门陀又道:“我喊到‘三’时,一齐动手,以时间的长短,来论高下!”
    琴先生点头道:“乐意奉陪!”
    丁讶仍是不说话,连手也未拿出来。
    哈门陀提高了声音道:“现在开始,一、二、三!”
    他“三”字出口,立时双手一放,掌心向下,对着雪地上的圆形。
    再看琴先生,也是双目微闭,掌心朝下,双掌一阵阵地微抖。
    他面前方圆之地,如同受了外力,积雪下陷恰好成了一个圆洞。
    可是丁讶的双手,始终没有拿出来,他面前那个圆形,仍然是好好的。
    古浪心中很是奇怪,忖道:“莫非丁讶还想装胡涂装到底?”
    他的目光又飘向了哈门陀,不大会的工夫,奇迹出现了!
    原来哈门陀身前那个圆形,冰雪早已陷了下去,并且完全化成雪水。
    更惊人的是,那些雪水开始冒热气,又过了不一会的工夫,便热气腾腾,然而那圆洞四周的冰雪,仍然丝毫不受影响,并还发出阵阵寒烟,冷热相潜,顿成奇观。
    琴先生面前的圆洞,冰雪也开始溶化,但是还没有发出热气。
    古浪讨道:“如此看来,琴先生的功夫,显然比哈门陀差多了!”
    但是最令他奇怪的还是丁讶,因为他面前的圆圈,还是冰雪凝结,毫无异状。
    丁讶转头对古浪笑道:“这倒真奇怪!我这病人有开水可喝了!”
    话才讲完,哈门陀掌下的雪水,已经开始沸腾,一如大火锅。
    古浪好不吃惊,再看琴先生面前雪水,也发出了大片热气,只是还未滚沸。
    哈门陀笑道:“琴先生,你输了!”
    琴先生面色一变,睁开了眼睛,向哈门陀的前面一看,再望了望自己,脸色立时煞白!
    哈门陀冷笑道:“胜负已见分晓,琴先生,往后若再跟踪小徒,就莫怪我出家人不留情面了!”
    琴先生面色极为难看,他输得很不服气,冷笑道:“大师父,我这人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们至少要见个真章!”
    哈门陀挥手道:“你既出此言,必不服气,若想见真章,只要你再追踪小徒,自可如愿,现在请便,我要与丁老师谈谈!”
    琴先生含羞带愧,几个晃身,已至数十丈外,远远叫道:“后会有期!”
    说罢一闪而逝,这个不可一世的奇人,生平是第二次落败,第一次是败在阿难子手下!
    假若他知道,这一次是败在阿难子帅兄手下,也许就不至太意外了。
    哈门陀在他走后,转身向丁讶走来,见丁讶面前原封未动,不禁面色一沉,说道:
    “丁老师,你太看不起我和尚了!”
    丁讶抬头道:“老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哈门陀忍着怒气道:“丁老帅,我不是初入江湖的孩子,你这一套少来,虽是出家人也有火性啊!”
    丁讶睁大了眼睛道:“煮水盛举,我也参与了,只是煮法不同,老师父你看不出来么?”
    哈门陀闻言向地下细看,霎时之间,他面红过耳,一连退后了好几步,仰天大笑道:
    “哈哈……我门陀和尚算是见了高人了!”
    古浪却莫名其妙,忖道:“这是怎么回事?”
    丁讶含笑走开了数步,古浪这才看出端倪,惊得双目发直!
    原来当丁讶走开之后,立时出现了奇迹!
    他面前那圆形,突然齐边活动起来,成了一个圆形的冰盖子,冰盖之下,早已化成沸水,只是方才被丁讶的内力压着,所以表面始终未曾融化。
    这时丁讶一走开,那沸腾的雪水,立时把表面的冰盖融化,现出一池沸水。
    古浪好不惊吓,丁讶的内力,能使下层冰雪滚沸,而表面仍然冰雪不融,这等功夫真个闻所未闻。
    哈门陀的脸色已恢复正常,说道:“丁老师你看上小徒哪一点?”
    丁讶淡淡说道:“看上他一片善良之心!”
    哈门陀不禁为之语竭,他铁青着脸,向古浪沉声道:“古浪!你过来!”
    古浪无可奈何,只得走了过去,低声道:“师父有何吩咐?”
    哈门陀冷冷说道:“丁施主身怀奇技,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么?”
    古浪虽然心虚,但也只好硬撑到底,说道:“我确实不知道,这一路下来,我就没有见他动过手!”
    哈门陀略为思索,转怒为笑,说道:“这也难怪你,就是我也是才发觉!”
    他说完了这句话,又走到丁讶身前,脸上挂着令人不可理解的笑容,说道:“古浪一路由青海护送你入川,是因你年老体衰,现在你既然有这一身奇技,古浪自然不必再照顾你了!”
    古浪闻言心中一惊,忖道:“听他口气,似乎要我离开丁讶……”
    丁讶接口道:“我南来千里,只是与他结伴同行,也是一段缘分,并非要他照料我,他是你的徒弟,自然由你支配,我无权过问!”
    哈门陀点头道:“这就好办!”
    他说着对古浪道:“你与一代奇侠同行千里,竟是浑然无觉,真个是空入宝山!”
    古浪不知如何接话,只得一言不发。
    哈门陀又道:“前站就是‘绵阳’,有家大店,我在该处等你……徒弟跟着师父走,总是名正言顺的!”
    古浪心中虽然万分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说道:“哪一家大店?”
    哈门陀道:“正阳店,一问便知。”
    哈门陀说着,转身对丁讶道:“今日识君,真是三生有幸,如果你喜欢小徒,相信我们还有后会之期。再会!”
    说罢合十一礼,转身而去,很快地消失在风雪之中。
    哈门陀走后,古浪咋舌道:“这一下哈门陀对我更怀疑了!”
    丁讶接口道:“怀疑由他去怀疑,如果不是我今天露了一手功夫,连他也不敢认定我是会武功的,他不能太责怪你!”
    古浪皱着一双剑眉,说道:“哈门陀把我召回他身旁,不知是为了什么。”
    丁讶点头道:“目前还很难看出他的意图,不过你随他去后,却是很不方便!”
    对于这件事,古浪显得颇为气恼,因为他由“哈拉湖”逃出来,主要的是逃避哈门陀,想不到终究摆脱不了他。
    此刻古浪忧心似焚,说道:“他若是知道我到桑家堡去,事情可就麻烦了!”
    丁讶道:“此事他早晚必定知道,但愿在入桑家堡以前,我不至与他大动干戈!”
    古浪还在思忖,丁讶道:“上马吧!我们边走边谈。”
    这一老一少两个奇人,上马之后,在风雪之中,向“绵阳”而去。
    古浪说道:“奇怪!哈门陀也要‘春秋笔’,他又没有行走江湖,又是这么高的武功,他要‘春秋笔’有什么用呢?
    丁讶笑道:“你当知道,哈门陀是阿难子的同门师兄,他要‘春秋笔’并无他用,只是为了争口气而已!”
    古浪紧皱着一双剑眉,说道:“唉,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对付他!”
    丁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哈门陀有一身出奇的功夫,但是为人怪异,从不走动江湖,更是不收徒弟,他能看上你,收你为徒,足见他是非常地喜爱你,不会太为难你的。”
    古浪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管他人品如何,他总算对我不错,只是我师从阿难子,继承了‘春秋笔’,便不得不背叛他!”
    丁讶安慰他道:“你不必过于担心,有我在,哈门陀动不了你分毫,何况九娘也不会容你受人伤害呢!”
    古浪心中虽然稍安,但是对哈门陀,总有几分作难。
    马行如飞,“绵阳”已然在望,古浪的心情,也愈发紧张起来。
    丁讶道:“你尽管放心前去,我随时会在一旁的!”
    这时已经入了镇,天色也昏暗下来,雪飞依旧,越发显得寒冷。
    古浪勒住了马,丁讶由马屁股后面跳了下来,向古浪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说罢转身向一家小店走去。
    古浪望着他苍老的背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直到丁讶的背影,消失在那家小客店之内,古浪才寻着一个路人,问明了“正阳店”,策马而去。
    “正阳店”是一座很大的木楼,灯火辉煌,此处已经接近四川内陆,非常繁华。
    “绵阳”是四川的大县,很多川中所产物品,均以此为集散地。
    古浪下马之后,取下简单的行李,小二早已上来把马牵走。
    古浪走到柜台上,问道:“请问可有位出家师父在此投宿?”
    掌柜的连声道:“有!有!客人你可是姓古?”
    古浪点头道:“不错,请带我到房间去!”
    小二带着古浪到了一间雅房,古浪入内,见只有一张床,哈门陀亦不在,奇道:
    “怎么,那老师父不住在这里么?”
    小二道:“他住在隔室,现在不在!”
    古浪点了点头,忖道:“不住在一间房内还方便些。”
    当下吩咐小二送来酒饭,吃个饱,又洗了一个痛快澡,天也就完全黑下来了。
    室内掌上了一盏昏灯,室外风雪未住,丝丝沥沥,很是烦人。
    古浪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寂寞,他不禁想到了童石红和桑燕。
    这两个女孩子,似乎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虽然她们表现得不一样,但是古浪相信她们都是很仁慈的。
    童石红已离开了况红居,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她会不会暗中跟着我?”
    古浪想到这里,心中有一种喜悦,想到童石红为了自己的安全,要自己与她一同逃走的事,心中更是悠悠然。
    他似乎也感觉到桑燕对自己也有一种不可言传的情意,他心猿意马,推测不已。
    灯光摇晃,北风凌厉,酷寒的晚上,古浪愈加尝到了寂寞的滋味!
    胡乱想了半天,古浪忖道:“别想了!未来的事还不知怎么样呢!”
    他拉开了门,走向邻室,仍然是一片黑暗,哈门陀还未回来。
    古浪心中想:“他到底哪里去了?”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的“春秋笔”,轻叹了一口气,忖道:“唉,多少人为你而疯狂啊!”
    古浪在室外等了一会,哈门陀仍然没有回来,于是又回到房内,忖道:“管他的,我睡觉吧!”
    他把窗户关紧,整理好床铺,正要脱衣就寝,突听室外有脚步声。
    古浪沉声道:“谁?”
    随见一人推门而入,正是哈门陀,他手中还提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古浪看清之后,大为惊诧,脱口道:“啊!石明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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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追魂老翁
    古浪万料不到,哈门陀竟把石明松带了回来,由石明松昏迷的情形看来,分明是被哈门陀点了穴道。
    哈门陀进房之后,把石明松放在了小床上,自己坐在了椅子上,倒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
    古浪惊诧不定,说道:“师父,这是做什么?你把石明松……”
    话未说完,哈门陀已道:“我焉会与这小辈动手?他自己不知厉害,妄自逞能,受了反击!”
    古浪又道:“那么师父你把他带回来做什么呢?”
    哈门陀冷笑一声,说道:“哼!我要问他几句话!”
    古浪心中暗暗惊疑,不知道哈门陀意欲何为。
    这时哈门陀又道:“你替他解开穴道吧!”
    由于哈门陀内力伤人,是一种不可思义的奇异功夫,如果不是经他传授过,任何人均解救不开。
    古浪为石明松拍开了穴道,石明松“啊呀”一声,悠悠醒了过来。
    他在小床上翻动了一下,睁开了一双疲惫的俊目,怔怔地看着古浪。
    古浪知道哈门陀的内力反击过于厉害,这时石明松虽然双目睁开,但是一时之间,还看不见东西。
    他立时搓了搓双掌,轻轻地按着石明松的两个太阳穴,一股内力,隐隐地传了进去。
    不大会的工夫,石明松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他的目光中露出恐惧不安的神情。
    古浪问道:“你现在看得见了么?”
    石明松点点头道:“我……我很好!古浪……”
    才说到这里,目光接触到哈门陀,不禁吓了一跳,把要说的话又吞了下去。
    哈门陀目光闪闪地说道:“古浪!你到这边来坐好!”
    古浪走了过来,坐在哈门陀身旁,心中打着鼓,忖道:“不知道这个老儿要做些什么?”
    石明松见古浪与哈门陀如此稔熟,非常奇怪,一双俊目怔怔地望着他们。
    哈门陀冷笑一声,说道:“小子!我问你几句话,你要老实地回答我,要是言出不实,可是自讨苦吃!”
    石明松用牙齿咬着嘴唇,说道:“你问吧!”
    哈门陀舔了一下嘴唇,说道:“关于你的来历,我不必问你,那些事情与我无关!”
    听哈门陀这么说,石明松似乎放了心,他望着哈门陀,静听下文。
    哈门陀望了古浪一眼,说道:“你与古浪怎么认识的?”
    石明松答道:“难道古浪没有告诉你么?”
    话未说完,哈门陀已厉声叱道:“我要你说!”
    对哈门陀这种态度,石明松很不以为然,但是他深知哈门陀的厉害,只得忍住。
    他停了一下,说道:“我与他是在‘达木寺’认识的。”
    哈门陀点点头,说道:“离开‘达木寺’之后,你可是一直跟他在一起?”
    听哈门陀这么问,古浪亦不禁暗暗吃惊,弄不清哈门陀的心意为何,忖道:“哈门陀的意思,似在借石明松打探我!”
    但是他表面镇静如恒,因为他知道哈门陀对自己有了疑心,若是自己不镇定应付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石明松答道:“是的,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在一起。”
    哈门陀面上带着几丝冷笑,说道:“什么时候分开的?”
    石明松面上微微一红,他扶着床栏坐了起来,半晌才道:“我们……我们中途失散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望了古浪一眼,似要古浪为他圆谎,莫把他陷害之事说出。
    哈门陀冷冷地说道:“怎么失散的?”
    石明松面上又是一阵红,嚅嚅半晌才道:“有一天夜晚……他和那个病老人共骑一马,在青甘边境,草深过人……不知怎么回事,他们突然消失了,我一直找不着他们……”
    哈门陀一声冷笑,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真的不知道他们的下落吗?”
    石明松知道瞒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那一带有一个山涧,或许他们是掉下去了,但是黑夜无光,我找不着他们。”
    哈门陀笑了起来,说道:“你这小子,居然当面说谎,现在告诉我实话,你为何把他推下山涧?”
    石明松不禁垂下了头,说道:“我……我……我讨厌那个丁老头!”
    哈门陀闻言大笑,说道:“孩子!你越说越不成理了!我知道你是为的‘春秋笔’,可是?”
    石明松抬起了头,说道:“不错!我是为‘春秋笔’,难道你不是为‘春秋笔’么?”
    古浪见他已然恼羞成怒,想起被他陷害之事,不禁也怒气满胸,叱道:“为了这个,你对我下手犹可,那重病的老人,不是平白的牺牲么?”
    石明松又垂下了头,哈门陀道:“古浪!等我问完了他,你再说!”
    哈门陀说着,又道:“你既是为了‘春秋笔’,那么你认定了‘春秋笔’的下落古浪是知道了?”
    石明松有所警惕,默不作答。
    哈门陀又道:“百丈悬崖,古浪如果坠崖而死,你又如何过问‘春秋笔’的下落?”
    石明松涨红了脸道:“崖下有大片葛藤,我算计他一定落在葛藤上,再说他又有一身功夫……”
    古浪打断了他的话,叱道:“谢谢你,你为我想得真周到!”
    哈门陀摇摇手,示意古浪不要说下去。
    但是古浪想起以前那件事,气得胸口起伏,怒目相视。
    哈门陀继续说道:“我现在问你最后一句话,你凭什么推断古浪可能知道‘春秋笔’的下落?”
    古浪闻言大惊,因为江湖中,知道自己和阿难子关系的只有石明松一人。
    因为他曾亲眼看见,阿难子传艺给古浪。
    古浪心中忖道:“若是他说出看见阿难子教我武功,那可就糟了……”
    但是石明松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有更深一层心思。
    在追逐古浪的诸人中,只有他确实断定古浪知道“春秋笔”的下落。
    所以这个秘密他绝不肯泄出,为的是日后他好独自找古浪盘问。
    他断然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只是况红居他们都追着古浪,所以我才追下来!”
    哈门陀冷笑道:“对那一群老儿,我是毫不在意,惟独你!你知道得最多,我一定要知道!”
    古浪在旁好不吃惊,忖道:“如此看来,哈门陀早已怀疑到我了!”
    石明松仍然摇头道:“我不知道什么!你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还来问我?”
    哈门陀大怒,他缓缓站了起来,说道:“我是不愿意用暴力的,若是你执意不说,莫怪我不留情了!”
    说着向石明松走了过去,石明松不禁脸色大变,古浪也有些紧张了。
    当哈门陀走向小床之际,古浪突然叫道:“师父!”
    哈门陀回过了身,说道:“什么事?”
    古浪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我不赞成用刑逼供!”
    哈门陀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好徒弟!你这句话不要紧,可救了他半条命!”
    说着转过了身,对惊吓得发怔的石明松说道:“暂且宽容你几天!”
    古浪才松下一口气,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然非常危险,心中暗思对策。
    果然,哈门陀含笑走了过来,说道:“古浪,你刚才叫我什么?”
    古浪一惊,说道:“我……我叫你师父。”
    哈门陀嘴角挂起一丝笑容,点头道:“好!你还没有忘记!”
    古浪惊道:“师父此言何意?”
    哈门陀含笑依然,说道:“好得很,你把袖子卷起来让我看看!”
    古浪闻言大惊,忖道:“糟!他早就发觉了!”
    但是哈门陀如此吩咐,他又不得不这么做,只好卷起了袖子。
    哈门陀抓着他的手臂看了看,面色突然一沉,说道:“你还自认是我的徒弟么?”
    古浪急切之间,只有把过错推在丁讶的身上,他急急说道:“师父所留下的那朵花,是我睡眠之中,被丁老以药点褪的……”
    哈门陀叱道:“一个练武的人,睡得这么死吗?”
    古浪不禁无言以对,哈门陀松开了他的手,说道:“也好,我一生未收徒,我们这段缘就此终了!”
    古浪仍是一言不发,哈门陀又道:“从今以后,不准再叫我师父,知道么?”
    他连问了两句,古浪干脆装傻到底。
    哈门陀冷笑了一阵,又道:“我现在还没有确实访到你背叛我的证据,暂且不作处置。”
    他说到这里,转身拉开了门,高声叫道:“伙计!再送一张床来!”
    古浪及石明松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哈门陀要一张床做什么。
    哈门陀转过了脸,对古浪及石明松道:“从今天起,你们两个便与我在一起,直到‘春秋笔’找到为止!”
    古浪及石明松不禁愕然相对,哈门陀又道:“你们不要妄想逃走,不然的话,后果你们当可想而知!”
    这时小二又送了一张小床来,费了半天事搭好,哈门陀脸色恢复了正常,说道:
    “早些休息,明天要早起!”
    说罢出房而去,留下了这两个愕然不安的年轻人。
    冬夜虽然很短,但是对古浪和石明松来讲,却觉得无尽的漫长。
    他们二人各有心事,一夜不得好睡,古浪由于痛恨石明松的为人,所以无论他对自己讲什么,一概都不回答。
    石明松连碰了好几次壁,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
    这时天近五更,寒凉更重,古浪在迷迷糊糊中醒来,望了望石明松,他也在昏睡之中。
    古浪把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些,望着发白的窗纸,忖道:“未来的事,也不知怎么解决,真是烦人啊!”
    他不知自己如何才能摆脱掉哈门陀,不禁深悔当日拜他为师,实在过于孟浪了。
    他忖道:“不知道桑九娘如何接应我?丁讶知道我的处境,他一定会为我设法的……”
    现在,他如同是一个阶下囚,要等着别人的解救了。
    寒风吹着惨白的窗纸,发出了“扑扑”的颤响,听来很是凄凉。
    古浪睡意已消,起来穿衣,石明松也惊醒了。
    他立时坐了起来,说道:“怎么,要走了么?”
    古浪理也不理他,拉开了门,招呼小二送水净面。
    石明松一言不发,默默地穿上衣服,在一旁发怔。
    古浪洗漱已毕,望了他一阵,实在有些气恼不得,说道:“若是没睡够就再去睡,发什么怔?”
    石明松却笑了起来,说道:“我当你一辈子不与我讲话呢!”
    古浪冷笑道:“哼!咱们的帐以后再慢慢算!”
    石明松笑道:“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们却要同舟共济呢!”
    古浪厌恶地望他一眼,不再说话。
    奇怪的是,五更已到,哈门陀还没有动静。
    古浪心中忖道:“这几天我与石明松讲话,可要特别小心,哈门陀一定在暗中偷听……”
    才想到这里,石明松已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古浪望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我自然有地方去!”
    石明松微微一笑,说道:“恐怕那个老和尚不会让你这么自如吧!”
    古浪不禁生了气,霍然站了起来,说道:“我要到哪里就到哪里去,谁也不能拦我!”
    话才说完,哈门陀的声音传来:“真的么?”
    他推门进来,换了一身深黑色的僧衣,看上去很是刺目。
    古浪正色道:“我这次入川祭扫师坟,你一定不拦阻我!”
    哈门陀笑道:“这种事我自然不会拦阻你,不过我却要与你同往。”
    古浪虽然满腹不悦,但也无可奈何,忖道:“我一定要摆脱他!不论如何……”
    哈门陀又道:“你们若是好了,随我和尚吃些东西,咱们就要赶路了。”
    古浪一言不发,夹起了简单的包袱,出门而去。
    他们在前堂吃过了饭,店伙牵来了三匹马,古浪甚是诧异,忖道:“哈门陀也买了匹马?”
    这一老二少,各怀异心,分别上了马。
    雪已经完全停了,地上的浮雪,也被酷寒所冻结,马蹄踏上去,发出很大的声响,陷下去一个很深的蹄印。
    哈门陀在马上大声问道:“你师坟在哪里?”
    古浪半晌才道:“往重庆去!”
    说罢之后,缰绳一带,那匹纯黑色的骏马,长嘶一声,如飞而下。
    足足地跑了一个上午,这么长一段的时间内,他们彼此就没有讲一句话。
    这时哈门陀叫道:“慢些!慢些!”
    二个人同时放慢了速度,哈门陀道:“何必这么急,跟赶命一样!我们寻个地方打个尖再走。”
    这一带颇为荒凉,行人极少,除了这三骑之外,就没看见有人经过。
    哈门陀追上了古浪道:“前面不远有个村落,我们休息休息。”
    由于这一阵急驰,马蹄为坚雪所磨,都红肿起来,如果再赶上两个时辰,怕就要皮破血流。
    古浪低身看了看马蹄,说道:“好吧!我们打尖去!”
    好在出门的人,身上都带着消肿的药,防的就是马蹄肿破。
    三人往前走之时,突见两骑快马如飞而来。
    古浪眼快,一眼就看了出来,那迎面而来的双骑,正是桑氏兄妹!
    古浪心中不禁又惊又喜,忖道:“他们兄妹来此作甚?”
    一念之间,那两骑快马,已然停在了面前。
    桑燕穿着一身素青色的劲装,丝绢包头,艳光照人,英勇之中,透出了娇媚。
    桑鲁歌则是一身紫酱色的劲装,背后插着宝剑,英俊挺武。
    这一对兄妹,看来真是金童玉女也似。
    石明松的目光,简直被桑燕吸住了,他深深地惊讶于桑燕的美艳。
    哈门陀望了古浪一眼,说道:“古浪,这是怎么回事?”
    古浪犹豫一下,说道:“这……这是我在四川的朋友。”
    哈门陀笑了笑,说道:“啊!那可是太幸会了!”
    这时桑鲁歌向哈门陀拱了一下手,说道:“老师父辛苦了!”
    哈门陀合十一礼,笑道:“不辛苦,不辛苦,两位小施主有何贵干?”
    古浪心中很是气愤,忖道:“他倒真自命为出家人了!”
    桑鲁歌说道:“我们是来迎接古兄弟的。”
    哈门陀故作诧然道:“我们是陪他祭扫师坟,并未听说他是来作客的。”
    他说着,目光扫向古浪,古浪干脆一言不发。
    桑鲁歌又道:“我们已有安排,古浪兄从小与我在一起,此次回川,不胜欢娱,大师父及这位仁兄,若是有意,请到舍下作客几日……”
    话未说完,哈门陀已道:“不必了,沿途我们还有些事,等我陪他祭扫师坟之后,再一同到府上叨扰吧!”
    桑鲁歌面色有些不悦,沉下了脸,说道:“大师父与古浪兄是何关系?”
    哈门陀摇头道:“萍水相逢而已。”
    桑鲁歌紧接着说道:“既是萍水相逢,大师父何必定要相陪?”
    哈门陀笑道:“我们还有些琐碎的事,须陪伴同行!”
    桑鲁歌剑眉一坚,古浪已抢着说道:“鲁歌兄,盛情至感,等小弟祭扫师坟之后,再往府上拜访吧!”
    桑鲁歌却摇头笑道:“恰好今夜我已约好旧日友朋多人,与你设宴洗尘呢!”
    古浪尚未说话,哈门陀已然不悦道:“小施主,你忒罗唆了!”
    桑鲁歌面色一沉,说道:“大师父!你这出家人也未免过于拔扈……”
    他说着,催动跨下马匹,迎了上来,伸手拉着古浪的马缰,说道:“古浪!我们走!”
    哈门陀一把抓住了他的膀子,沉声道:“小施主!你对我出家人太不客气了!”
    桑鲁歌大怒,手臂用力一甩,把哈门陀的手甩了出去,喝道:“我请朋友吃饭你管得着吗?”
    说着再度伸手去拉古浪的马缰,并道:“古浪!你怎么不动呀?”
    哈门陀闪电般伸出了右手,又是一把抓住了桑鲁歌的手臂喝道:“小娃娃,你真要激怒我么?”
    古浪一惊,忙道:“鲁歌兄,不必如此……”
    话未讲完,桑鲁歌火暴的性子已经发作了,他手臂一翻,大喝道:“和尚找死!”
    他闪电般的一掌,向哈门陀前胸拍了过来,掌力甚是难浑。
    古浪大惊,忙叫:“快收掌……”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砰”的一声大响,桑鲁歌的一掌,狠狠地打在哈门陀的胸脯上!
    照说桑鲁歌一掌何等凌厉,但是哈门陀稳坐马背,却连动也未动。
    出乎古浪意料之外的是,桑鲁歌并未被哈门陀的反力震伤。
    这一下,可把桑鲁歌吓得傻了半截,怔怔地望着哈门陀。
    哈门陀沉着脸,说道:“孩子!你应该知难而退了!”
    古浪怕桑鲁歌不知厉害,连忙催马过去,放低了声音说:“鲁歌兄请回,我不要紧……”
    桑鲁歌摇头道:“不行!我一定要请你回去,我有任务在身,不可半途而废。”
    古浪闻言又惊又喜,把他拉到了远处,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是奉谁的令?”
    桑鲁歌道:“桑家堡的令,同时丁老也要你此时离开,因为他发现哈门陀有极毒的计划!”
    古浪心中一惊,说道:“他本领如此之高,我怎能逃得出去?”
    桑鲁歌摇头道:“不要紧,丁老如此吩咐,必定是有安排的。”
    古浪剑眉微皱,不知如何去做,哈门陀已然叫道:“怎么样?叙旧完了咱们该走了!”
    桑鲁歌又道:“左边这条小道,有我们的人接应,你赶快走!”
    古浪正在举棋不定,耳旁突听一个细小的声音说道:“照鲁歌的话做,快走!哈门陀由我应付!”
    古浪闻言又惊又喜,原来那是丁讶的声音。
    他再不犹豫,双足猛一点马腹,如同流星赶月一般,驾着一阵狂风,向左方的小路飞奔而去。
    哈门陀发出了一阵狂笑道:“哈哈……古浪,你可是找死!”
    这时古浪已经出去了十余丈,只见哈门陀如同一只怪鸟一般,凌空而起,向古浪飞扑而去。
    古浪正在狂奔之际,突觉头顶一阵急风,回头看时,哈门陀如同一只巨鹰也似,向自己身后落来。
    古浪大吃一惊,拚命地催马前行,但是哈门陀已然站在了马屁股上。
    他稳若泰山一般,静立不动,如同贴在了马身上一样,冷笑道:“古浪,我信守诺言,不愿伤你,你还是自动停马的好!”
    古浪料不到逃得如此神速,居然还被他落在了马背上。
    既然他已经落在了马背上,自己逃也是白逃,只得停马再作打算。
    古浪一念之际,已经勒住了马,哈门陀一笑道:“对!这才算聪明!”
    他轻轻一摆,偌大的身子如同一片飞雪一般,落在了马头之前。
    古浪坐在马背,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石明松趁着空档,忽然拔转马头,向来路如飞逃去。
    哈门陀并未追赶他,冷笑道:“不知厉害的小子,下次遇见我的时候,就是死路一条了!”
    他说到这里,转脸对古浪说道:“古浪,你哪里来的胆子,竟敢违抗我?”
    古浪昂然道:“我此去祭扫师坟,任何人不能拦阻我。”
    哈门陀冷笑道:“我并未拦阻你。”
    古浪道:“我是堂堂汉子,不愿受人所制!”
    哈门陀笑道:“这就麻烦了……”
    才说到这里,回头望时,只见桑鲁歌遥立不动,而桑燕则快马而去。
    古浪不知道他们意欲何为,忖道:“如果丁讶不出面,那可就糟了!”
    哈门陀接口道:“古浪,你太小看我哈门陀了!阿难子圆寂之后,我第一个就怀疑你知道‘春秋笔’的下落,不过我绝不像他们一样,一味地逼问你罢了!”
    古浪不禁面红耳赤,至此已无法否认,干脆一言不发。
    哈门陀白眉飞扬,狠声道:“可恨你欺骗我这么久!从今天起,你不能离我寸步,直到你取到‘春秋笔’为止!”
    古浪闻言又惊又喜,忖道:“如此看来,他还不知道‘春秋笔’在我身上呢!”
    哈门陀又接着道:“你我寸步不离,但看你有什么花样!”
    古浪仍是默不作声,哈门陀用手向后面指了一下,说道:“走,回去!”
    这话才说完,突听一个苍劲的声音说道:“唔,什么人欺负我徒弟?”
    古浪闻言不禁大喜,原来那正是丁讶的声音,由身后传来。
    紧接着,由一堆乱石之后,转来了一个古稀老者,正是重病在身的丁讶。
    他边走边道:“大师父,有缘!有缘!你昨日休了这个徒弟,我可就收下了!”
    哈门陀面色微变,因为他已知道丁讶的厉害,绝不在自己以下。
    他冷笑了两声说道:“古浪,我说你哪来这么大胆子,原来找着了撑腰之人!”
    丁讶转过了脸,说道:“好了,古浪!你可以走了,前途还有人等你呢!”
    古浪正在犹豫,哈门陀双眉一竖,喝道:“竖子敢尔!”
    丁讶突然厉声道:“你还不走等些什么?”
    古浪吓了一跳,他也知道只有趁此机会,立时一言不发,纵马而去。
    他这里一纵马,桑鲁歌立时跟了下来,两骑快马,泼刺刺而去。
    哈门陀大怒,喝道:“反了!反了!”
    他身如急箭一般,凌空而起,向前追去。
    但是,当他身在半空之时,突然有一股极大的劲力,隔空拥了过来。
    这种劲力,乃是一个高手数十年苦练的本身真力,哈门陀虽然武技高超,也不得不防。
    他忍着怒气,猛一抽力,落了下来。
    只见丁讶笑嘻嘻地站在对面,说道:“急什么,我们谈谈往事如何?”
    哈门陀不禁暗自惊心,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个病老人,也不曾听说过,却料不到竟有这么一身惊人的武技!
    他忍着怒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丁讶道:“我叫丁讶,这是我真真实实的名字,你是不会知道我的!”
    哈门陀确实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他笑了笑,说道:“好吧,我封剑已久,看来要为你开戒了!”
    按下这两个老人不表,却说古浪快马如飞,发狂般地奔驰着。
    半晌之后,他回头望时,却不见桑鲁歌跟来,心中颇为奇怪,忖道:“怪事!我明明看见他跟了下来的……”
    这一带属于丘陵地带,显得颇为荒凉,古浪孤骑一人,真不知何去何从。
    他叹了一口气,忖道:“唉!这支‘春秋笔’可真把我害苦了!”
    这一带不少乱石小径,古浪竟不知往何方去。
    他勒住了马,忖道:“我该走哪条路呢?”
    正在犹豫之际,突听一声清脆的声音,自右方传了过来:“喂!古浪!”
    古浪很快地转过脸去,竟是桑燕。
    他心中感到一阵欣喜,急忙催马赶去,笑道:“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
    桑燕笑道:“我是来接引你的,快走吧!”
    说完之后,带马而去,古浪也催马赶上,前后二骑,在荒山雪径之中,向东而去。
    桑燕边行边道:“我现在带你由水路走,直接到江北,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古浪听了心中很是高兴,问道:“我们怎么走呢?”
    桑燕回答道:“今天晚上我们要赶到‘阆中’,由嘉陵江上船,然后可以日夜航行,很快就可以到重庆了。”
    古浪满心高兴,主要的还是由于有桑燕的陪伴,使他旅途不感寂寞。
    当晚,他们到了“阆中”,这是川中的一大镇,由于紧邻“嘉陵江”,不少的产物,都由此集散,由嘉陵江运往长江流域各城市,所以显得一片繁华。
    这时虽已天黑,但是码头上还是一片忙碌,很多货物都趁着雪停时装船启航。
    古浪对桑燕道:“我们先吃饭吧!”
    桑燕摇头道:“船上早准备好了,我们上船再吃!”
    才说到这里,便见一个十七八岁、身体强壮的青年跑了过来,施礼道:“姑娘!我们等了半天了。”
    桑燕点点头,指着古浪道:“这就是我们的客人,古少爷。”
    那小伙子又施了一礼道:“古少爷,听说你功夫很棒呢!”
    古浪连忙笑道:“哪里!我只会几手笨功夫,大哥你贵姓?”
    那船夫笑道:“我叫石室……晚饭早准备好了,跟我来!”
    由于码头工人、货物拥挤,所以古浪及桑燕一同下了马,石室立时牵了过去,当先而行,口中不停地叫道:“喂,借光、借光!”
    他们由人群中走向江边,另有两个小伙子迎了上来,含笑施礼。
    古浪见江边停了一艘颇为华贵的大船,好几个小伙子正忙碌着,忖道:“如此看来,桑家在川中一带很有些‘万儿’呢!”
    这时石室已经牵着两匹马,由舢板上过去,送到了后舱。
    桑燕也跟着上了船,笑道:“快上船呀!你发什么呆?”
    古浪这才上了跳板,他目光触及岸边左侧,似见一白发老人,在人群一晃而逝。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这人好像是娄弓……”
    桑燕已开始催道:“快上船呀!要看风景上船再看。”
    古浪也就一想而过,上船之后,发现一共有六个年轻的小伙子,看样子是准备日夜行船的了。
    入舱之后,石室进来请示道:“姑娘,还等人不等?”
    桑燕摇头说道:“不等了,要是准备好了就开船吧!”
    石室答应一声道:“早准备好了!”
    他出得舱去叫道:“开船罗!”
    六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阵忙碌,用不了一刻工夫,这船已经离开了码头。
    由于这时吹着西风,所以船行极速。
    石室又进得舱来,说道:“晚饭是不是开上来?”
    桑燕点头道:“好的,你们都吃过了吗?”
    石室笑道:“我们早吃了。”
    说着出舱而去,古浪见他们招待如此殷切,不禁有些过意不去,说道:“姑娘太费心了!”
    桑燕笑道:“没有什么!再说我们是奉命接待你的。”
    古浪想道:“听她口气,桑九娘有见我之意,恐怕不会像阿难子说的那么严重吧!”
    不大会工夫,丰盛的饭食摆了上来,古浪与桑燕二人对坐,边食边谈,甚是快慰。
    饭后他们又闲谈了一阵,可是桑燕绝不提桑家堡及桑九娘之事,古浪也就避开不谈。
    古浪等桑燕转到偏室休息时,这才支开了窗户,于蒙蒙黑色中,欣赏这一次夜航。
    石室已经把床铺好,笑道:“古少爷休息吧!”
    古浪摇头道:“我不困!”
    说着随着石室出得舱来,在船头上聊天。
    数九寒天,江风凌厉,古浪虽是练武之人,也不禁觉得阵阵寒凉。
    江面上一片昏暗,偶有波光,想是寒鱼弄水,啪啪之声传来。
    古浪长吁了一口气,忖道:“总算摆脱了哈门陀!”
    石室在一旁,突然说道:“古少爷,你是由青海来的吧?”
    古浪点点头,突然想道:“我何不由他口中问问情形!”
    想到这里,笑道:“你可知道我到桑家堡做什么吗?”
    石室摇了摇头,双目发亮,低声道:“这我们哪里会知道……不过最近堡中的情形很可怪,多年没有出动过这么多人……”
    古浪问道:“出动了很多人?”
    石室点头道:“是呀!听说都是为接引你呢!”
    古浪一笑不答,忖道:“大概是为对付那些老人……”
    石室又接口道:“老夫人已经好几年不问事了,这一次竟亲自吩咐……古少爷你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奇人吧!”
    古浪笑道:“我武功很平常,只不过与九婆有点旧而已!”
    石室自然不能相信,因为他感觉出,古浪必是一个重要人物,否则桑家堡是不会如此大动干戈的。
    古浪问道:“老夫人还好吧?”
    石室笑道:“啊!她老人家精神好极了,一点不像是八十岁的人!”
    古浪闻言一惊,忖道:“啊!桑九娘已经八十岁了?”
    这倒是大出古浪意料之外,他又问道:“她可曾提过我?”
    石室想了一下道:“好像没有,不过她说过要接一个重要的人物来,那一定就是你了!”
    古浪笑了笑,知道由他口中问不出什么话来,便把心中的很多话压了下来。
    石室好似极端地羡慕古浪,不停地问长问短,并在船头灯光下,细细地打量古浪。
    半晌才道:“难怪老夫人如此看重你,你简直比我们少爷还要俊!”
    古浪笑道:“你太夸奖了!”
    石室又问道:“古少爷,你今年贵庚?”
    古浪道:“十八岁了!”
    石室又发出了惊羡的声音说道:“啊!真年轻!这么小就有这么大威风……”
    古浪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你自己多大?”
    石室也笑了起来,古浪与他谈笑正欢,突见远处有一只小舟,在夜色之中驶了过来。
    船头的灯摇摇晃晃,古浪心中一动,对石室道:“这么晚还有行船么?”
    石室一怔,说道:“怎么,还有别的船?”
    说话之后,自己也看到了,当时笑道:“啊!是我们的船!”
    他说着大声叫道:“毛三!有船来了!”
    这一艘大船立时减慢了速度,古浪忖道:“看来桑九娘稳居僻地,所作所为,依然是一派江湖行径呢!”
    那只小船虽在黑夜之中,行得却比箭还快,霎时就逼近了。
    古浪吃了一惊,忖道:“这划船的人好功夫!”
    这时石室已与小船上的人交谈起来,古浪在远处只听他说道:“是……在船上……
    姑娘已经睡了。”
    古浪心中忖道:“不知是什么人来了?”
    随听一个沉浊的口音说道:“好!姑娘休息不要叫她,我上来……”
    接着又听石室的声音道:“古少爷在船头,还没有休息。”
    古浪闻言便向后走去,只见石室陪着一个六旬老者走了过来。
    此人身材中等,穿着一件黑色长衫,头发花白,精神奕奕,毫无老迈之状。
    那人边行边道:“这位就是古少侠么?”
    古浪赶紧趋前一步,拱手道:“在下正是古浪,老前辈怎么称呼?”
    那老者含笑道:“我叫尹江达!”
    古浪笑道:“尹老寒江快舟,冒此风浪,真是辛苦了!”
    尹江达朗笑一声,说道:“不辛苦!不辛苦!江上恐怕有变,特来作护舟之人。”
    古浪闻言心中一惊,忖道:“果然我方才看得不错,如此看来,虽走江路也不平静呢。”
    古浪想着便道:“江中有变,乃是意料中事,古浪当尽力应付,实不敢劳动老先生。”
    尹江达闻言,双目一闪,说道:“怎么,古少侠在江面之上有所见么?”
    古浪见他双目精亮,便知他有一身绝顶的功夫,心中想道:“桑家堡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他嘴上说道:“我们还是进房来吧。”
    尹江达便与古浪一同进得舱来,石室送上了两杯香茶,古浪便把上船时所见之事,告诉了尹江达。
    尹江达静静地听着,思索了一下便道:“古少侠若是不累,是否可把此事说详细些?”
    古浪便把自己离开“达木寺”之后,大略的情形简单地告诉了尹江达,并把追逐自己的那些人,告诉了尹江达,但是并未说出“春秋笔”之事。
    尹江达全神贯注,听古浪说完之后,半晌才点点头,说道:“啊,原来是这一群人,多年之前,他们便在‘达木寺’闹过一次,如今还是他们。”
    才说到这里,石室进舱报道:“尹老爷,江面上有船来了。”
    尹江达及古浪同时站了起来,古浪道:“哼!这个老儿来得倒真快!”
    当二人走到舱门口时,尹江达突然拉住了古浪的手,低声道:“无论来什么人,古少侠且莫动手。”
    古浪诧道:“这是为什么?”
    尹江达笑道:“九娘吩咐如此。再说你是我们桑家堡的客人,既然由我们护送,自然不能再叫你动手。”
    古浪听他如此说,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心中暗暗想道:“想不到桑九娘竟会如此看重我,这恐怕也是阿难子所料未及吧!”
    二人来到船头,果见一只小船,在极远的江面上,摇晃而来,船头的小灯时暗时明。
    古浪见两下相距约有半里之遥,以这两只船的速度来比,他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
    不料尹江达突然回头对石室道:“慢行!”
    石室答应一声,立时把帆放下了一些,船的速度顿时大减。
    尹江达双手扶着船舷,静望着那只小舟。
    满船之人,都是静悄悄的,等待着那只小船的到来。
    古浪向桑燕的舱房望了一眼,见是一片黑暗,毫无声息,心中颇为奇怪,忖道:
    “我们说了这久的话,她都没有出来,难道真睡得如此熟么?”
    这时尹江达突然问道:“古少侠,你想他们会是何人?是否会结伴而来?”
    古浪摇头道:“他们除了谷小良、石怀沙二人外,其他人都是各自为政的,我想来的人大概是娄弓。”
    尹江达点了点头,说道:“娄弓这个老儿还未死心?”
    古浪听他言中之意,似乎认识娄弓,正要追问,尹江达道:“古少侠可曾与他交过手?”
    古浪点头道:“不止一次,尹老师,他最擅长的功夫是‘万手琵琶’!”
    尹江达笑道:“古少侠果是不凡,我早年曾与他动过手,不过他的横练功夫倒也不错。”
    古浪接口道:“他横练功夫虽然不错,但是致命处亦颇易攻。”
    尹江达双目一亮,说道:“你说你知道他的死穴?”
    古浪微微一笑,说道:“娄弓的死穴,在他颔下一寸‘天突穴’!”
    尹江达显得非常惊异,望了古浪半晌,点头道:“老爷子的眼光果然不错,古少侠,你日后必可光大武林!”
    古浪连忙谦谢了几句,知道他所说的老爷子,就是指的阿难子,忖道:“他以为是我发现的,其实全是哈门陀告诉我的。”
    才想到这里,那艘小船已经接近了,小帆篷被吹得满满的,速度倒也很快。
    船头上挂着灯,坐着一个年轻人,舱中透出了柔和的灯光。
    另外在船尾上,坐着一个操舵的舟子,静悄悄的,没有一些声息。
    古浪看到这一片寒江夜船的景色,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忖道:“如果没有江湖上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人生该是多么写意啊!”
    尹江达望着远远而来的小舟,说道:“此人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深夜追踪,幸亏我及时赶到,否则岂不惊扰了你们?”
    古浪笑道:“此事原是由我而起……”
    尹江达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此事与我们桑家堡也有很大的关系!”
    二人又谈了几句,那小舟相距已不过十余丈了!
    船头上的年轻人,站起来向大船望了望,然后转身进入舱内。
    不大会的工夫,他出得舱来,招呼了一声,掌舵的舟子立时与他把帆落了下来,然后操起了大桨,缓缓划向大船。
    两下相距还有五六丈时,小船立时定了下来,在江面上飘摇不已。
    石室已然扶着船舷叫道:“朋友,不懂规矩么?”
    小船上的年轻人连忙站了起来,说道:“石爷,我们是送客人来的。”
    古浪忖道:“看样子水面上的人也很怕桑家呢!”
    石室接口道:“什么人?”
    随听舱内传出道:“是我!”
    随着走出了一个老人,灯光之下,满头白发,正是久不相见的娄弓!
    古浪低声说道:“果然是娄弓!”
    这时娄弓已在灯光下看清了古浪,他笑着说道:“哈哈!果然你在船上!古浪,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交游已是满天下!”
    他只顾与古浪说话,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尹江达及船上其他的人。
    古浪微笑道:“娄老师,许久不见,我以为你回转原郡去了!”
    娄弓用手摸着花白的发须,笑道:“四川就是我的原郡,你要我回到哪里去?”
    古浪含笑说道:“深夜寒江,能与娄老师相逢共语,真乃快事,但不知娄老师快舟相赶,有何见教?”
    娄弓用沙哑的嗓子说道:“古浪,这么些日子都过了,你还与我装胡涂么?”
    古浪笑道:“娄老师的话在下实在不懂!”
    娄弓冷笑一声道:“哼,既然遇见了,自可慢慢地谈,难道你不请我上大船么?”
    古浪道:“按理自然应该请娄老师过船相谈,方是待客之道,不过在下只是作客,不便喧宾夺主。”
    娄弓漫不在意地说道:“那么请你介绍一下主人吧!”
    他神态狂妄,好似根本就不把这些人放在眼中。
    古浪指了一下尹江达,说道:“这位便是此船的主人。”
    尹江达这才拱了拱手,道:“娄老师别来无恙,可还记得我么?”
    娄弓一惊,他打量了尹江达半晌,不禁一震,面上也微微变色。
    尹江达笑道:“娄老师真把在下忘怀了么?”
    娄弓蓦地大笑道:“哈哈……真是天地太小了,尹老师,‘三达寺’一别,我娄弓好想念你呢!”
    尹江达面带笑容,语声冷涩,说道:“彼此、彼此!”
    古浪大为惊异,忖道:“原来他们竟相识。”
    自从认出了尹江达之后,娄弓的神情便有些异常,他方才的狂傲态度也收敛了很多。
    古浪看在眼中,忖道:“如此看来,以前娄弓一定吃过他的亏……那么尹江达一定有一身出奇的武功!”
    这时尹江达大笑着说道:“故人相晤理应接待,娄弓老请上船吧。”
    娄弓这时已恢复了先前不在乎的劲儿,他微笑道:“此行不料得遇尹老师,真个大快人心,我娄弓可真要叨扰了!”
    他说到这里,回头对摇船的舟子道:“在此等我!”
    说罢之后,双手轻提下摆,足点船板,身形微晃,已如一阵风似地跨江而过。
    他的身法虽无什么出奇的招式,但是会武功的人,很容易便可看出,他有着极深的功力。
    娄弓落在了大船上,尹江达立时趋前抱拳道:“寒江之中得此良晤,真是难得,娄老师请入舱待茶。”
    娄弓笑道:“理当叨扰。”
    才说到这里,石室突然跑来,在尹江达耳旁低语数句。
    尹江达浓眉微皱,说道:“知道了,过去看看!”
    古浪心中一动,忖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尹江达已对娄弓笑道:“娄老师此来是独自前来,还是请了客人?”
    娄弓白眉一展,说道:“尹老师,难道你不知道我一向是独来独往么?”
    尹江达笑道:“我只是随便问一下,娄老师别见怪!如此看来,我们来了别的客人了!”
    娄弓及古浪都有些意外,尤其是古浪,忖道:“我行踪如此机密,还有这么多人追下来,若是哈门陀那可就糟了!”
    想到哈门陀,古浪便感到心惊,因为据他所知,目前除了丁讶外,几乎没有人能应付他。
    尹江达对娄弓说道:“真是抱歉,请娄老师先到舱中休息休息……”
    娄弓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必!我随尹老师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同往船身左侧而去,在经过桑燕的船舱时,里面一些声息也无。
    古浪忖道:“这个姑娘真是奇怪,外面发生的事,她难道一些也没有觉察么?”
    他们一同来到了左侧,果见另一只小舟远远而来,尹江达对古浪道:“古少侠,这次来的是什么人?”
    古浪摇头道:“我亦不知道,不过除了‘达木寺’那些老人外,不会再有别人了。”
    说到这里,突听娄弓道:“且慢!后面还有一只船!”
    众人闻言,同时把目光放远,果见极远之处,有一点灯光,摇摇晃晃。
    尹江达笑道:“这一下可热闹了。”
    娄弓也皱眉不已,原来他想趁虚而入,不料先后来了这么多人,使得他的计划又告失败。
    极远的那点灯光却是快得惊人,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以那只小船惊人的速度看来,那船上的人,必定是个不平凡的人物。
    这时那只小船已靠近了,灯光之下,看清了一个少女,静立船头。
    古浪忍不住脱口道:“童姑娘!”
    那人正是童石红,她抬目看了古浪一眼,并未说话,神态很是颓丧。
    古浪正在奇怪,便听舱中一人道:“怎么,该到了吧!”
    那声音一听便听了出来,正是况红居的声音,古浪心中忖道:“难怪童石红如此颓丧,原来况红居又把她找着了。”
    接着,白发皤然的况红居由舱里钻了出来,她更显得目中无人,向大船上看了一眼,说道:“红儿,到了,你怎么还不上船?”
    说着她双臂一振,如同一只怪鸟般,落在了大船上,回头催道:“快上来呀,死丫头。”
    她那种狂傲的态度,就好像这只大船是她的一样,使得尹江达及古浪都很生气。
    童石红在她一连串的催促及责骂中上了船,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向古浪望了一眼,很快地又避开了。
    古浪想到她要与自己同游的那件往事,心中不禁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趋前一步,说道:“姑娘,你……你好?”
    不料况红居却挡到面前,说道:“怎么不好?”
    尹江达见状道:“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况红居把头一扬,说道:“我叫况红居,这是我孙女童石红!”
    尹江达尚未说话,况红居突然跑到了船舷,叫道:“啊!这只小船来得好快!”
    众人的注意力立时又被吸引过去。
    果然,那只小舟如同一只飞射的箭一般,在水面上滑行如飞,划出了极长的水线。
    船头乘风破浪,点点水浪,落向两旁。
    黑夜之中,那只小船如同一条巨目闪烁的大鱼一般,深深地震惊了每一个人。
    所有的人都出奇的安静,全神贯注在那只小船上。
    那小船似因速度太快,好几次差点翻了过去,但都能化险为夷,并且越来越快!
    刹那之间,小船相隔只有五六十丈,众人喘息之间,又逼近了十余丈。
    不多时,小船相隔已只有十丈,却突然停了下来,随见一条人影,天马行空般,陡然拔起,夹着一片袍袖击空之声,向大船上落来!
    船上众人,尽管都是些江湖奇士,也不禁对此人的身手大为震惊!
    当他展露身形时,古浪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这人正是他深深畏惧的哈门陀!
    哈门陀此次出现,与他往日的行径不大相同,那双白眉下的双目,射出了愤怒的火焰,令人不寒而栗!
    除了古浪外,众人都不认识这怪老人,尹江达上前一步,拱手道:“老师父……”
    才说出了三个字,哈门陀却像旋风似地打了个转,众人还没看清他的动作,石室和六个掌船的人,已然全数倒在船板上!
    原来这么一瞬之间,哈门陀已连续点了七个人的穴道,其身手之快,功力之深,简直无与伦比。
    古浪心中大惊,忖道:“啊!他已开戒了!”
    原来哈门陀有十五年“封剑”之誓,这时竟提前开戒,越发使古浪感到事态严重了。
    尹江达及其他两个老人,也感到极度地震惊,愕然相顾。
    尹江达说道:“老师父,这……这是做什么?”
    哈门陀昂然而立,目光向众人环视一周。
    当每一个人接触到他的目光时,都不禁有一种冷寒的感觉。
    尤其是古浪,更是一阵阵地心跳,忖道:“这么看来,一定是丁讶激怒了他……”
    哈门陀一言不发,其他的人似乎也都成了哑巴,怔怔地望着他。
    哈门陀把他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才用冷涩的声音说道:“擅登宝舟,实在有些冒昧!”
    他这几个字,是对尹江达说的,字字冷涩,虽是道歉,冷傲犹在。
    尹江达已镇定下来,用手指着倒在地上的石室等人说道:“老师父来得太惊人,手下人并未得罪阁下,不知为何如此?”
    哈门陀淡淡说道:“不会武功之人,最是大惊小怪,我只点了他们软穴,一个时辰内自会醒转,绝可无碍。”
    尹江达接道:“这且不提,敢问老师父所来为何?”
    哈门陀说道:“我正要告诉你们。”
    他说到这里,用手指着古浪道:“古浪乃是我门中叛徒,我要把他带走!”
    此言一出,尹江达及一船老人都很惊诧,正要说话,哈门陀却摇手止住了他们,说道:“听我说!”
    他这三个字,如同纶音一般,众人立时沉默下来,静听下去。
    哈门陀把声音提高了些,说道:“我来专为把古浪带走,话说在前面,我不愿意与任何人动手,但是如果有人拦阻,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他这几句话说得如同斩铁断钢一般,令人无法插嘴。
    沉默了一阵,哈门陀又道:“诸位可同意我这么做么?”
    尹江达含笑说道:“老师父,或许你们有私事未了,不过古少爷上了我的船,便是我的客人,有任何事还请老师父担待,等我们事完后再说。”
    哈门陀摇头断然道:“不行!”
    况红居忍不住道:“你是什么人?”
    哈门陀望了她一眼,冷然道:“不必打听,江湖上没几个人认识我,就叫我和尚好了!”
    尹江达毅然道:“老师父若是这么专横,恕在下无法从命了!”
    哈门陀点头道:“好,我话已说完,你们若不同意随便你们怎么办!”
    他说到这里,转过了脸,对古浪道:“你怎么说?”
    古浪昂然道:“我师父早已过世,你我没有师徒之谊,我为什么要跟你去?”
    哈门陀闻言冷笑道:“哼哼!好小子,你胆子越来越大啦。”
    他说到这里,缓步向古浪走去。
    古浪不禁大为紧张,暗运劲力,全神贯注,注意着哈门陀的一举一动。
    尹江达赶忙拦在古浪身前,正色道:“老师父别为难我……”
    话未说完,哈门陀喝道:“让开!”
    不料况红居却拦了过来,说道:“和尚,你太不讲理了!”
    哈门陀袍袖一甩,喝道:“滚开!”
    况红居不禁被激怒了,叱道:“好无理的东西,我倒要会会你。”
    哈门陀铁青着脸说道:“我看你还是别会的好!”
    况红居怪叫一声,双掌如电,向哈门陀的前胸推来,口中怪叫道:“我看你凭什么这么……”
    话未说完,不禁惊得停了下来,原来哈门陀早已不知去向。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只听哈门陀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说道:“况婆子!不要自找无趣!”
    况红居虽然心惊,但是她也是江湖知名人物,既然出了手,万无中途住手之理。
    她转过了身,狠狠说道:“死和尚,我偏要会你!”
    一言甫毕,双掌“追星赶月”挟着疾进的掌风,向哈门陀的面部击来。
    哈门陀一闪身便自让开,沉声道:“你真找难看?”
    况红居叫道:“看谁难看!”
    她大袖一反,五指如钩,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哈门陀的前胸抓到!
    哈门陀怒道:“丑婆子,给我躺下!”
    只见他右掌微露,况红居一声闷哼,已然躺在了船板上!
    众人不禁大惊失色,况红居在江湖上也是第一流的人物,但是与哈门陀比起来,就如同一个三岁孩子与壮汉打架似的。
    由哈门陀的身手看来,船上诸人,简直就没有人能敌他。
    哈门陀点倒了况红居之后,如电目光射在了娄弓的身上,说道:“你大概也不甘心,一齐躺下吧!”
    娄弓一惊,喝道:“难道我怕你……”
    哈门陀已然笑道:“把你的奇技使出来!”
    一语方歇,身如巨鸟扑过去,娄弓慌忙向左闪出了三尺。
    他反手一击,掌力惊人。
    他饮誉江湖的奇技,挟着惊人的功力击来。
    哈门陀一声轻笑,身如飞鸿,已然消失。
    当娄弓感到不妙时,只听哈门陀道:“他也躺下吧!”
    娄弓只觉腰眼一麻,“咕咚”一声,倒在了船板上,不省人事。
    哈门陀举手之间,连推两个江湖怪人,尹江达及古浪都不禁变了色。
    哈门陀对尹江达说道:“尹老师,怎么样?”
    尹江达虽然心惊,却也不能示弱,说道:“在下职责所在,恕我无法从命。”
    哈门陀一声长笑,伸手二指,疾如旋风,向尹江达肩头点来。
    尹江达连忙后退,闪出三尺,双掌反切哈门陀的手腕,这一招也是奇快无比。
    但是哈门陀哪会被他封住,身形一晃,已然失踪,尹江达便觉胁旁生风。
    他连忙闪身垫步,但是指力已由左来,尹江达正想以自己一生所学,与这怪人一拚时,但哈门陀不容他展开手脚,第三招时已把他点倒!
    这时只剩下古浪及童石红两人,哈门陀道:“你是个女孩子,我不要为难你!”
    说着缓缓向古浪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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