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看剑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六、情意何处去花前诉衷曲
    江元食罢之后,何敬又问道:“少……大哥,你可有兴趣到‘一侠厅’去?”
    江元不解地问道:“哦!什么叫‘一侠厅’?”
    何敬笑道:“那是少爷平日练武之地,我们平常都不准去,有你们来了我们才可跟着去!”
    江元见他说时,目露异光,知百里彤平时管理甚严,而何敬又是嗜武的人,极想去看看。
    江元笑着点了点头,回道:“他练武的地方,我合适去么?”
    何敬笑道:“没关系!我来的时候,他们都走了,听说冷古少爷要与他们比武呢!”
    江元闻听冷古出手,不禁兴趣大增,忖道:我尚未见过他的真功夫,正好去看看!
    江元想着对何敬说道:“好的!你领我走吧!”
    何敬点点头答应了,领江元往“一侠厅”而去。
    即将发生冷古和江元的第一次出手了!
    初秋的早晨,连泥土都是潮湿的。
    大部分的花朵都凋落了,只有不少的黄、白野菊,挺立在秋风里,散发出清新的芳香。
    江元跟在何敬身后,慢慢地向前进。
    他一路欣赏着这幅秋景,心情颇为舒适。
    他们转上了一条细石铺着的甬道,江元问道:“何敬,你学了几年的功夫?”
    何敬脸上微微的一红,答道:“才学了两年!”
    江元点了点头,说道:“已经不容易了……你的功夫,是百里彤教的吗?”
    何敬摇摇头,说道:“少爷哪里肯教人功夫?是一位姓吉的姑娘教的!”
    江元闻言,不禁心中一动,追问道:“你说的可是吉文瑶姑娘?”
    何敬惊异的回过了头,说道:“是的!是的……你认识她么?”
    江元嗯了一声道:“是的,我认识她……她与百里彤是否很熟?”
    何敬连连点头道:“嗨!她是我们少爷最好的朋友,时常到我们家来,少爷待她最好不过了!”
    江元听了他这么说,心中竟莫名其妙的,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他忖道:江湖上都在传闻,说百里彤与吉文瑶眷爱至深,一定会成为神仙眷属,这样看来真是不假了!
    江元心头怅怅,停了一下又问道:“吉姑娘这几天怎么没来呢?”
    何敬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从十几天以前,吉姑娘就很少来了,她以前总是很快乐;可是最近全变了,有时候少爷给她说了半天话,她一点都不理呢!”
    江元啊了一声,心想,文瑶每天都到师父坟前送花,可是自己一共才见过她三次。
    她总是趁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地献上了花后就离去了!
    这个女孩子,是江元第一个爱慕的女孩子,已牢牢地记在他的心中。
    他总在没有人的时候思索着:“她为什么与百里彤这么要好?”
    这是他想不透的,因为他一直认为百里彤并不比自己优越。
    他们谈话之间,已然到了一座大厅之前。
    江元见这座大厅建筑得颇为奇特,整个成圆形,墙壁却是巨石砌成。
    江元略一打量,心中颇为敬佩,忖道:这座房子建筑却非一日之功啊!
    大门也是用两大块巨石砌成,成满月形,这时已是半开状。
    何敬上前很费力地才把它推开一些,原来这石门居然厚有五尺,怕有千斤之重。
    江元见状心中一动,忖道:只不过是个练武的地方,为何造得如此缜密……只怕是还有其他的用处吧?
    江元正在思索,何敬已回身道:“就是这里了,我们进去吧!”
    江元点了点头,跟随在何敬的身后,进入了大厅。
    入门之后,有一条约十丈宽的青石甬道,两旁一连串的排列着被隔离着的小房间。
    江元想不透是怎么回事,随在何敬身后走了一程,渐渐可以听到众人的谈话声了。
    他们停步在一座石屋之前,尚未入内,已听到卢妪的声音,说道:“九天鹰来了!”
    江元闻言剑眉一场,心中愤怒异常,他向来最讨厌别人这么叫他。因为在他的思想中,鹰是一种凶恶的鸟类,而他却是很仁慈的。
    他本来想呵责卢妪几句,可是他还是忍下去了。
    进房之后,昨天的那些人都已经到齐了,只是未见到曲星。
    他们都分别会在石阶上,正在讨论着一件事情。
    江元见这石屋的中间,有一个方形的水池,在水池的顶上,靠墙筑着一排石阶,不知是何用意。
    众人纷纷向江元道了早,江元也含笑招手,当他目光接触到铁蝶之时,不禁怔怔地望着她,似乎要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些什么似的。
    铁蝶的表情很平静,也很愉快;可是被江元不停的注视之下,渐渐地变得有些不大自然,最后把头慢慢地低了下来。
    江元惊觉过来,脸上不禁有些发热,忖道:我真是太失仪了!
    江元想着,干咳了一声,对众人道:“各位,这里到底是什么名堂呀?”
    柳拂柳笑着摇头道:“我们也看不懂,在这里猜了半天了!”
    江元仔细地打量一下,仍是一些道理也想不出来,不禁奇道:“看这里的摆设,有些像是‘荷花掌’,可是水中空无一物,实在叫人莫测高深了!”
    众人闻言方悟出一些道理,可是想不透为何池中无物,这时冷古笑道:“到底骆兄见多识广,不过这种功夫比‘荷花掌’又要高上一筹了!”
    众人闻言往冷古面上一看,江元已接口道:“莫非百里彤的功夫,己到了‘踏波掌’么?”
    众人闻言不禁有些惊疑了!他们虽然有着“登萍渡水”的功夫,可是要在水面上,不借一物过一套掌的话,还是差得很远。
    冷古见问,微笑一下,不答骆江元的话,长大的袖子轻轻一摆,身如一片飞叶,飘飘地落在了池心。
    他足尖在水面上微微一点,身起如燕,斜着出去了七八尺。
    接着,他手脚不停的在水面上施展开了一套掌法,身形架式美到极点。
    在他三招过后,江元不禁恍然大悟,忖道:啊,原来如此……冷古的眼力确实厉害!
    这时众人有看出的,不禁佩服冷古眼力之精,没想到冷古竟有如此身手。
    一霎那的功夫,冷古已练完一套掌,含笑纵了上来对江元道:“现在你明白了吧!?”
    江元点头说道:“到底是冷兄不同;不然我真是莫测高深呢!”
    冷古淡淡一笑,说道:“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不算什么!”
    众人再向池中望时,这才发现,原来池中由于蓄水太久,而成了墨绿色。
    在水面下数分之处,有无数根同色的金属线,纵横交错,密布在湖面,方才冷古用掌,并非踏波而行,而是在这些细丝上着力。
    虽是如此,这等功夫也是少见的。
    众人多半是年轻好事,万蛟、卢妪忍不住也下池露出几手,纷纷称绝。
    这时陪他们的一童儿,名叫兴儿的,含笑道:“各位请到隔壁去看吧!”
    众人答应一声,都随在兴儿身后,往隔壁那边走去。
    隔壁也是一间一样大的石屋,屋内空无一物,石壁上有着不少的小圆孔。
    众人均不知道是用来练什么功夫的,冷古回头问兴儿道:“兴儿,这间房子有些什么巧妙,我就无法看出来了!”
    兴儿原是百里彤最宠爱的童儿,年纪不过十五六岁,长得十分精壮英武,得了百里彤不少真传,这时是专门服侍冷古的。
    兴儿闻言笑道:“冷少爷,这没什么巧妙,只不过是暗器闪躲练习!”
    一江元恍然道:“不用说,这墙上的小孔是用来射发暗器的!”
    兴儿尚未答言,何敬已抢着道:“是的,各种暗器都有呢!”
    众人对此并无多大的兴趣,却不料柳拂柳突然心血来潮的道:“嘿!这玩意儿倒有意思,我来试试。”
    兴儿闻言好似很兴奋,笑道:“好的!让小的去操纵吧!”
    这时众人纷纷退后,靠墙设有一排木椅,似是专供旁观所用,众人坐了下来。
    万蚊笑着说道:“小道士,你哪来这么大雅兴?”
    柳拂柳笑道:“无量佛,我这人是最怕吃闲饭,反正闲着无事,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这时兴儿已推门而出,不大的工夫,他在隔壁叫道:“柳道爷,你准备好了没有?”
    柳拂柳笑道:“哈哈哈!这还要准备么?”
    随又听到兴儿叫道:“何敬!把灯熄掉!”
    何敬答应一声,取过一只长竿,把室内的油灯弄熄了。
    灯熄之后,室内竟是一片奇黑,伸手不见五指。
    接着柳拂柳大叫道:“哇!你怎么不早说要熄灯?我的天!我小道土死定了!”
    众人各运目力望去,要看一看这间暗器室到底有些什么玄妙。
    只见柳拂柳倒背着手,在黑暗中来回的踱着步,口中还不停的叫道:“这么黑呀,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这条命赔上。”
    正在这时,突叫左边石壁上发出了“铮”的一声脆响,随见三点白星,成品字形,向柳拂柳的前胸打来。
    柳拂柳怪叫一声。道:“乖乖的!来了!”
    只见他两只肥大的袖子往外一扬,但听忽噜噜一阵声响,那三枚暗器竟被他以袖拂开。
    就在这一刹那,又听脑后石壁上一声轻响,三点银星犹如闪电般地向柳拂柳脑后打到。
    柳拂柳怪叫一声:“唉呀,这次是铁的了!”
    但见他头也不回。猛翻右臂,五指向后一捞,只听铮铮一阵轻响,那三枚亮银钉,已被他捞在手中。
    随听他哈哈笑道:“这玩艺要是有毒,我就上当了!”
    他话未说完,“砰”的一声大响,竟由他头顶撒下了大片火雨,其势疾如迅雷,向他当头罩下。
    柳拂柳大叫道:“火攻!”
    只见他双掌如飞,发出极凌厉的掌力,把那些燃烧着的棉球,打得四散迸落。
    有些火球被他打到众人的身前,他们各自以掌力分别扫开。
    那些火球,似乎发之不竭,一连串向下猛击。
    柳拂柳左右相间,一递一掌的向外发着,打得火球四迸,满室光亮。
    这时三面墙壁,同时发出铮铮之声,大片的暗器,蜂拥袭到。
    柳拂柳虽有一身的功夫,可是头上有火,三方来袭,不禁也有些手忙脚乱。
    他干脆就坐在地上,以劈空掌力,来抵拒暗器,但听忽忽风声,及暗器迸落之声。
    过了片刻,诸物完全停止,室内又恢复了先前黑暗,随听柳拂柳吁了一口气道:
    “我的天!差点没要了命,下次再也不逞能了!”
    这时何敬已经把油灯点燃了,兴儿也回到室内。
    只见满室落满了棉球,却烧成了焦黑色,另外石子、银钉、铁莲子,各种暗器都有。
    兴儿含笑向柳拂柳一礼道:“柳道爷的绝技,真是令我钦佩啊!”
    柳拂柳用衣袖拭了拭头上的汗,翻了翻眼,道:“好小子,你大概全力招呼我吧?”
    头儿笑道:“小的不敢!”
    柳拂柳瞪眼道:“还不敢?再敢,你把我火葬了!”
    众人闻言不禁笑了起来,当下一同出房。
    他们陆续地参观了不少石屋,都是操练各种功夫的单房,其设备虽然齐全,但是无甚出奇之处,落在众人眼内均无甚兴趣。
    江元忖道:百里彤也不操兵练马,设这些单房却是为何?
    这问题也正是冷古等人百思莫解的。
    兴儿见众人兴趣不大,含笑说道:“有些房子,因为少爷没有吩咐,所以小的不敢冒昧带各位前去……现在请各位到‘滚球房’去玩吧!”
    说着领众人进一间石房,这间房子比先前所见要大上四五倍。
    众人入内之后,竟觉得地上奇滑无比;如果不提气轻身,几乎连一步也无法行走。
    就是这样,也觉得有些吃力,兴儿及何敬各拿一根木棒,在木棒顶端有一块口状的橡皮,借以移动,但还是很艰难。
    靠东、西两面石墙上,竟打了无数小孔,一阵阵的寒风吹了过来。
    石室的中间,放着无数个小石球,粒粒精圆,发出了白色的光泽,被风吹得满室滚动,发出了骨碌碌的声响。
    兴儿停步笑道:“这些石球都是滑到极点,但凭各位想些法子去玩;一方面还可较量一下你们的轻功呢!”
    众人闻言引起了兴趣,各望了一眼,思索着如何利用这些石头,作些较量的功夫。
    江元笑道:“这倒怪有意思的,冷兄,你看如何?”
    冷古微微一笑,说道:“我有同感,只是还没有想出玩的手法!”
    众人听他们二人一交谈,不禁立时静默了下来,因为他们的谈话,似要较量一下。
    在江湖中,小一辈的要以这冷古及江元二人最怪了,江元更是受人注目,因为他是瞎仙花蝶梦惟一的得意传人。
    而冷古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师父是谁,他自己也从来不承认他有师父。
    像这种江湖上的奇人,能共聚一堂,己是不可思议的事,何况他们还要较量武技呢!
    江元望着那满室的石球,慢慢地说道:“玩的法子我倒想到了,只是一个人玩,未免有些乏味罢了!”
    冷古紧问道:“如何玩法?”
    江元又向那些石球望了一眼,说道:“这些石球为数颇多,我们先数一数。”
    冷古立即接口道:“不用数了,一共是九十九粒石球。”
    众人有些奇怪,江元却摇头道:“不对,是一百粒!”
    冷古含笑自若,慢慢说道:“你错了,是九十九粒!”
    于是他们一齐把目光转向那堆滚动的石球上,经过极短暂的时间,江元面上微红,点头道:“我错了,是九十九粒!”
    这时万蛟还在伸长脖子,口中大声的数道:“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江元又接着说道:“我们落足石球上,每人拾起四十八粒,最后落脚在剩下一粒上,看谁来得快。”
    冷古点头,说道:“数十个石球拿在手中也怪讨厌的,不知打在石壁上,要打些名堂出来,看谁先打完。”
    江元鼓掌道:“妙极!开始吧!”
    冷古向前跨了一步道:“且慢,你打哪一面墙?”
    江元含笑道:“东面。”
    冷古点点头,说道:“好吧!我打西面。”
    众人见他们二人马上就要开始,不禁兴趣盎然地向后退了几步,这时万蛟才把石球数完,叫道:“是九十九粒!”
    惹得铁蝶等人都笑了起来,卢妪笑骂道:“臭光头,人家都已数了好几遍了,你才数过来,真不怕丢人!”
    万蛟大怒,骂道:“丑女人,你数个屁!你只会数男人!”
    这句话骂得卢妪满面通红,大叫道:“狗!我定要打死你!”
    她一语未毕,伸了伸枯瘦的右手,五指大张向万蛟前胸抓来。
    万蛟一闪身让过,叫道:“你急什么?有得是机会,早晚叫你知道厉害。”
    这时柳拂柳及铁蝶连忙劝了下来。
    这卢妪本性并不怎么坏,甚至还可以说是很善良的,只是因生性太怪,喜怒难分,所以众人都与她相处得不好,以至于五六十年后,当他们都是白花苍苍时,还不时地发生纠纷。
    冷古及江元正要下场子,也被他们这场吵闹,耽误下来,静立观看。
    卢妪被劝下之后,蕴怒难消,瞪眼道:“我们吵架关你们屁事,看什么?”
    冷古及江元都不禁有些生气,冷古道:“你真是吃了疯狗肉了!”
    卢妪瞪着一对小眼道:“你神气什么?不服气来较量一下!”
    冷古被她弄得气笑不得,江元道:“冷兄,别管她,我们玩我们的,别被她扰了雅兴!”
    卢妪果似吃了疯狗肉,叫道:“好,你们清高文雅,我下贱!”
    说到这里,她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自己骂自己,连忙停了下来,惹得众人又是一场好笑,就连兴儿、何敬也忍俊不禁。
    冷古及江元不再理她,各一抱拳,只见他们同时起身,点在了两粒滚动的石子上。
    说也奇怪,当他们落在石球上后,竟稳稳而立,连一丝也未移动。
    兴儿及何敬不禁睁大了眼睛,看得出神,忖道:看来他们二人的功夫,和少爷差不多,怪不得在江湖上,有这么大名气!
    冷古及江元相隔约有一丈,他们均是单足点在石球上,另一足悬空,含笑而立,石孔内的寒风,吹得衣衫飘摇,煞是好看。
    江元拱手,含笑道:“开始吧!”
    冷古点头,笑道:“好!记住你东我西!”
    他一言甫毕,只见二人身如风车,又似鬼魅般,立时在那一堆石球上移动了起来。
    漏空乱转,快得出奇。
    有时二人相距不过数寸,可是在快得出奇的速度下,连衣服也没接触到。
    众人虽都是身负奇技,这时也不禁暗自佩服,肾傀不如。
    再看他们二人,冷古是飞石换步,由不同的石球上起身、降落,脚下却不差分毫。
    他一换步,必然拾起一枚石球。
    然后极快地发了出去,打在西面的石壁上。
    江元却和他不同,他只是认定了初落的那粒石球,身子从未移动过。
    可是那粒石球,在江元脚下如同滑轮一样,骨碌碌的乱转,快得不可比拟,江元就利用它,把身子或东或西,或前或后带着行动。
    他也是每一移动,就抬起一枚五球,可是,他却没有就手发出,而是装入左衣袖内。
    万故等人,真有些目不暇顾,又想看冷古绝妙的身手,又要注意江元移动的步势,真有些眼花缭乱。
    冷古在滚石上,施开了一套小巧功夫,他有时一动数尺,有时一跃丈余,每一个架式,每一次出手,都是美到极点,把“灵、巧、快、稳、准”五个字作了个全部。
    尤其是他每次发出的石球,其劲力大得出奇,一点点的白星,打在了石墙上,竟把五尺余厚的石壁,打得穿孔而去。
    江元又是另一种声势,他如同立在一块滑冰上,可是脚下尺寸,却可由他随便控制,或尺或寸,或远或近,无木恰到好处。
    他整个的身子,微微呈弯曲的形状,犹如一只出水的大虾,两只肥大的袖子甩来甩去,体态轻盈,美妙到了极点。
    他每次总是微微地弯身,右手已拾起了一枚石球,飞快地投入自己的左袖中。
    令人惊奇的是,他左袖照开其口,甩来甩去,可是置在抽中的石球,却连一个也未滚出,不但如此,就连相撞之声也没有。
    他们二人这种功夫,看来虽是游戏之类,却融汇了各种武技,举凡轻功、气功、内功,都要有极深的造诣,才能如此惊人。
    在座的诸人,虽然个个了得,可是在造诣上,就不如二人这么深厚!
    卢妪虽是一向狂妄惯了的人,这时也不禁暗暗惊心,忖道:“这两人才是我的劲敌!”
    这时地上的石球已然只剩下一枚,就在他们同时弯身之下,冷古喝道:“最后一粒!”
    石球随声而出,就在同时,江元也喝道:“我也完了!”
    他左袖扬处,竟用“满天花雨”手法,把数粒石子发出,打在了东边的石墙上,时间与冷古那枚石子恰好同时到达,分毫不差。
    这时他们脚下,每人仍立在一粒石球上,身子来回微微地摇动。
    他们各望了望石壁,然后再对一下目光,不禁同声哈哈的笑了起来。
    在他们爽朗的笑声中,可以听出,他们是在骄傲之中,同时也表露了一些钦服对方之意。
    众人向两边墙上望时,西边的石墙已被冷古打成了数个透明的孔,加上原来已有的石孔,正好形成一丛挺秀的竹子。
    再向东边望时,江元发出的数枚石子,一律嵌在石壁上,形成了一朵半开的秋菊。
    他们手搀着手,相对又是哈哈一笑,这才双双纵身回来。
    自古英雄相惜,自他们这次较技后,不禁各存爱慕之心,减少了恶感。
    万蛟等人少不得说些钦佩的话,兴儿及何敬更是鼓起掌来。
    他们一同走出这间石屋,天色已近午,兴儿躬身说道:“诸位请回去休息一下,马上就要用饭了!”
    众人随他一同走出了这座圆形的大石屋,他们只不过才看了一半,另一半也是一间间的石屋,却都是用青铁大锁锁住。
    他们回到客厅之后,由于用饭时间尚未到,众人纷纷在院中散步。
    江元立在一丛秋菊之前,他生平最喜菊花,在秋冬的季节里,他的领口少不了一朵白菊花。
    他深爱菊花的雅洁和高傲,那似乎和他的性格相似。
    尤其是白色的,在这个浑沌的世界中,更愈显得它的纯洁可贵。
    他总是这么想着:“我一定要像菊花一样,挺立在寒风之中。”
    这时,他面对一丛秋菊,不禁又引起了这种想法。
    正在他想得入神之时,突然嗅到一阵晚香,接目之下,铁蝶已含笑走了过来。
    “你在想什么?”她轻启朱唇,吐出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江元局促的点点头,低声道:“我在想这些花……很可爱!”
    他的话引起了铁蝶的一阵轻笑,随着风传来,很是悦耳。
    江元不解地问道:“你笑什么?”
    铁蝶一面用手整理一下秀发,含笑说道:“你又不是女孩子,这么爱花!”
    江元脸上一红,说道:“花儿又不是只让你们女孩子爱的!”
    江元这句话多少含有点稚意,因为他才不过19岁,孩子气尚未脱尽。
    铁蝶又笑了起来,说道:“你的话倒怪有理的……不过我发现你最爱菊花,为什么?”
    江元被她一问,一时也回答不出来,沉吟了一下,说道:“菊花很高雅,香味也很清远,同时,我师父也喜欢菊花!”
    铁蝶点点头,因江元提到花蝶梦,铁蝶怕引起他的感伤,便没有接下去。
    他们沉默了一下,江元想到那张纸条,忖道:“是不是要问问她呢?”
    虽然江元猜测纸条是铁蝶写的,可是他却又不敢如此断定。
    如果是铁蝶写的,这样问会不会太冒味了?
    如果不是她写的,那么不是泄露了一个秘密吗?
    江元犹豫了半天,他始终没有问出口来。
    铁蝶由小树上摘了一片枯叶,在手中玩弄着,轻声道:“你……昨天睡得可好么?”
    问完后,她的脸立时绯红了,因为一个女孩子,怎好问这句话?
    江元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一直到早上何敬送来早饭时我才醒呢……昨天我出去散了一会儿步,回来有人留了一张条子。”
    江元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注意地向铁蝶望过去。
    她脸上又增加了一层红晕,把头深深地垂下,低声说道:“是我……”
    江元闻言又惊又喜,心中默默地喊道:“果然是她!”
    他微笑一下,说道:“很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来找我!”
    这句话令铁蝶产生了很大的喜悦,她从未见过江元如此的亲近可爱。
    铁蝶丢掉了手上的枯叶,仰起了头,她的眸子里闪出了一片喜悦的光芒。
    江元也不禁被她这片喜悦的神情所迷惑,乃多情地望着她。
    铁蝶似乎由他的眸子看出了他的心声,喜悦和羞涩,化成了丝丝的笑容,挂在她的脸上。
    这一段时间是很神奇的,虽然世上的每一个人,都会有神奇的一刻,可是到来时他们反不自觉。
    铁蝶低声说道:“昨天晚上我实在睡不着……”
    铁蝶说到这里,突见卢妪站在不远之处,正在全神贯注地偷听。
    铁蝶不禁大为生气,喝道:“听什么呀?”
    卢妪脸上一阵红,扯着嗓子道:“不要脸!和男人讲情话!”
    她说着并在脸上划划,作了几个“羞羞”的动作,其状丑怪已极。
    铁蝶又羞又怒,喝道:“这有什么好羞的?你才不要脸!”
    卢妪立时叫道:“好哇!你还说我不要脸,你看你自己,说什么‘我昨天实在睡不着’。”
    她说着,把声音放细了,扭着身子,把铁蝶刚才说的话学了一遍。
    铁蝶被她气得脸色发青,江元也生了气,说道:“不要理她……我真没见过这么丑怪的女人!真是的,怎么长的?”
    卢妪大怒,一大步跨到江元身前,叫道:“怎么长的?吃饭长的!”
    她正在叫时,突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门外传了进来。
    众人不禁回头一齐望了过去,他们都以为是百里彤回来了。
    可是由大门冲入一匹枣红的骏马,马上是一个极秀美的姑娘。
    她身上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劲装,头上系着一块黑绢,身披大黑缎绣花的斗篷,凌风飘扬,与肩相平,显得极为神美。
    那匹骏马跑进了大门以后,她猛然勒缰,马儿骤止,扬蹄长嘶。
    文瑶并不下马,身在马上向一名小童问道:“少爷回来了么?”
    那童儿躬身答道:“还没有!说是明天回来!”
    文瑶点了点头,抖缰之下,马儿向左跑去。
    众人离她相距不过七八丈远,也有不少人认识她,可是她却没有驰过来打个招呼。
    当她由江元左侧走过时,抬目之下,与江元目光对个正着。
    她似乎吃了一惊,把马停了下来,双目中闪着一片令人难解的神情。
    接着,她似由迷惘中醒来,对着江元远远的点头,微笑了一下。
    江元也不由自主的微笑一下,他已经被这个姑娘优美的神采所吸引住。
    文瑶脚底的小皮靴,轻轻向马腹上点了一下,马几向内驰去。
    江元目送她的背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直到她完全消失了,他还在发怔。
    在整个过程之中,铁蝶一直很注意地观察江元的神情。
    “你认识她?”她在江元身旁低声的问道。
    江元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认识很久了。你认识她吗?”
    铁蝶低声说道:“见过一次面。”
    这时铁蝶想到,她们虽只见过一次面,可是已结拜成了姐妹。
    她不禁有些奇怪,刚才何以文瑶没有向她打招呼?而她为何也没有向文瑶打招呼?
    她却不知道,刚才她们两人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江元的身上。
    他们又谈了片刻,何敬走过来笑道:“饭好了!请进去吧!”
    江元及铁蝶答应了一声,回头看时,才知冷古等人早已进入大厅,当下随何敬而入。
    等到江元和铁蝶进入后,不禁大感意外。
    原来此时文瑶已换了一身白色长衣,周旋在宾客之间,谈笑风生,俨然以主人自居。
    江元心中有些不悦,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情绪,因为在以往,除了花蝶梦外,他对任何人都是漠不关心。
    江元的进入,使得文瑶的欢愉消失了!每当她看到江元后,便想起了花蝶梦,也想起她身上有一枝红羽毛。
    他们分别入座,文瑶恰好坐在江元的对面,使得她不时要躲避江元那双明亮的眼睛。
    她也似乎发觉了,在江元的眸子里,包含了无比的热情,每当江元注视到她的时候,她就会产生这种感觉。
    那情形就如同百里彤一样,总会使她平静的心田,掀起一阵涟漪。
    酌酒之后,文瑶盈盈而立,浅笑着说道:“百里彤不在,我现在代表他,向各位敬一杯酒,以表敬意。”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可是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朵。
    于是,众人纷纷地站了起来,举杯相对。
    只有江元默坐不动,他在回忆刚才文瑶所说的话:“我代表他……”
    江元非常不解的想到:她为什么要代表百里彤?
    众人见江元独自坐着发痴,便不禁奇怪地望着他。
    江元这才发觉到,脸上微微一红,连忙站了起来,笑着对文瑶道:“请问姑娘,在路上你可见着百里兄了么?”
    江元的话问得很突然,文瑶怔了一下,但她很快的接着道:“昨天晚上匆匆见了他一面,不知骆兄有何见教?”
    江元一笑道:“不知百里兄何时可以回来?我明天午后便要离开了!”
    江元的话使文瑶吃了一惊,她不知为何江元会突出此语,但她听到江元要在明午离去时,心中却有些莫名的惆怅!
    她沉吟了一下,含笑道:“百里彤说,今天可提早赶回,想必下午就可到此,骆兄定可与他一晤的!”
    江元点了点头,各自饮了一杯酒,柳拂柳又问道:“请问姑娘,这次百里彤请我们饮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文瑶一笑道:“柳兄应当知道,百里彤最喜交朋友,这次所请的都是江湖一流高手,我想,可能是久慕盛名,存心结纳吧!”
    众人闻言都知道文瑶说的是些游词,可是却又不好再问下去。
    他们在谈笑之中用完了饭,各自回房休息。
    江元回忆着这两天来所发生的事情,心头疑念重重。
    对于百里彤的身世及底细,还是个谜。曲星为何中途离去,到了晚上又来探庄?萧鲁西及浦大祥为何深夜至此,黎明就走?
    江元虽不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但却可断定,这必定是武林中一大事,所牵涉的范围也颇大。
    对于这件事,江元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多大兴趣。他最关心的有三件事:第一,要寻出杀害他师父的人!第二,要取回红羽毛!第三,就是要如何去得到吉文瑶!
    这三件事都是困难重重,要想找到仇人,必须要找到那个姓吉的老人!
    找到了以后,他是否会把杀害师父的仇人告诉他?那枝红羽毛,要在不用强力的情形下取回来,又是一件困难的事!
    至于吉文瑶,更使他心乱不已,因为整个江湖都知道,她与百里彤是一对江湖情侣,已然有着极深厚的感情,自己若想从百里彤手中把她抢过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再说吉文瑶是否会爱上自己?爱得比爱百里彤还深?
    这些错综复杂的问题,交织在江元心中,令他愁肠百结,郁郁不欢。
    人生就是如此复杂和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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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佛前盟誓语义结金兰好
    又是秋夜。
    江元在院中漫步。
    他想着心中的问题,不觉渐渐地走远了!
    在衰柳之侧,有着一个小小的池塘,寒月入水,随波荡漾着;天地间最柔和的美,完全充塞于此了!
    江元静坐在水边,望着池中的明月出神。他不禁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自他初晓人事后,他已经在花蝶梦的怀抱中;至于他自己的父母,花蝶梦从来也没有提过,江元也从来没有问过她。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想到这个问题,而感到无比的痛苦。
    江元正在沉思之际,听得一阵脚步声,自远而近,向自己这里移动。
    江元心中一动,忖道:又是什么人来了?
    月影之下,走来了一男一女。
    那女孩正是吉文瑶,在她身后的人,是个五旬以上的老者。
    当他们走到池边时,与江元不过相距五六丈,由于江元坐在一块大石旁,所以未被他们发现。
    当江元定眼望去时,他不禁一阵热血沸腾,几乎惊出了声音来。
    原来这人,正是江元矢志寻访的吉土文!
    这时有一个念头,闪电般地在骆江元脑际掠过,他忖道:“啊!那老者也是姓吉,莫非他们是父女?”
    这时已听到文瑶的声音道:“爹!我刚才说的话,您都记得么?”
    江元闻言不禁一震,忖道:果然不错,他二人是父女!
    吉士文连连的点着头,说道:“我记住了!”
    吉文瑶向四面看了看,说道:“好!那么你回去吧!”
    吉士文答应一声,又对吉文瑶道:“过了明天,你赶紧回来,可别耽误啊!”
    文瑶点点头,说道:“好的……我先去了!”
    说罢此话,她由一条狭道,很快地就转了过去。
    江元心中阵阵疑云,忖道:我一定要问他,是谁杀害了师父。
    这时吉士文已沿着池边,向外走去,可是并没有发现江元。
    江元远远地追赶着他,在月夜里跟踪着。
    吉士文的脚步很轻,可是速度却很快,这时已快走到江元所居的竹楼。
    他突然停步,仰头向那竹楼望了望,口中低语道:“骆江元……骆江元!”
    江元心中好不诧异,忖道:他叫我的名字做什么?
    吉士文感喟了一阵,这才继续往前走,不过速度已减慢了!
    要是在以往,江元早已飞身而出,把他点穴擒住,可是在他知道文瑶是他女儿时,他就不能这么做了!
    于是,他用着低沉的声音说道:“吉先生,请慢走一步!”
    吉士文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惊,他退后一步道:“啊,是谁?”
    江元含笑走了出来,道:“我,骆江元!”
    这几个字,像是一把利刃一样,刺入他的胸口。
    吉士文不禁发出了一阵奇怪的颤抖,他的脸色也青白了,好在月光之下,一切都不太明显。
    江元没有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否则以他的聪明,一定可以猜出一些端倪来。
    江元微笑着说道:“酒店一别,不料在此相逢,真是幸会!”
    吉士文见他井无敌意,这才安了心,镇定着说道:“啊……原来是骆大侠,这么晚了,还没有安歇?”
    江元笑道:“月色太好了,有些舍不得睡觉!”
    吉士文强笑道:“哈哈!真雅士也!哈哈……”
    江元淡淡一笑,说道:“老先生是否可随愚下回房一谈?”
    吉土文闻言一惊,忖道:莫非他已知道了?
    但他转念一想,江元是不会知道的,否则他绝不会以如此和善的态度对待自己的。
    他知道要想避免与骆江元谈话,那是不可能的,因为,骆江元一定要在自己身上寻求出杀害花蝶梦的人。
    他只得点头说道:“好的!”
    江元的脸上显出了一丝微笑,转身而去。
    吉士文随在江元身后,心中却在默算着如何应对——虽然他与吉文瑶已商量好了。
    吉士文随着江元回到房中,坐定之后,江元起身对吉士文施了一个礼。
    吉士文大为诧异,连忙闪开道:“骆少侠为何行此大礼?”
    江元神色黯然,低声道:“先师危急时,多蒙老先生通知,才得与先师诀别,谨此谢过!”
    吉士文心中惭愧万分,强笑道:“花老前辈是我父女的救命恩人,不幸遭此巨变,寻访少侠乃是我份内之事!”
    他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
    江元忆及师恩,不觉心如刀割,几乎滚下泪来。
    他极力地忍着,正色道:“晚辈有一事不明,要在台前请教。”
    吉士文见他这时如此温文有礼,回想他在酒店那种狂妄的神情,几乎是换了一个人。
    他连忙含笑道:“少侠有话请讲,只要老夫知道的一定坦诚相告!”
    江元点了点头,问道:“请问老先生如何得知先师恶讯?”
    吉士文早已想好一套话,闻言故意叹了一口气,显得很痛苦的说道:“早年花婆曾有恩于我父女俩,后来花婆隐居不出,我经多方的打听,才知花婆隐居在蓬莱。就在花婆受伤的那一天,我正好赶到。”
    吉士文才说到这里,江元睁大了眼睛,紧问道:“是谁?是谁杀害了师父?”
    吉士文见他目射奇光,满面愤容,不禁暗暗吃了一大惊。
    但他表面上却做得很好,他摇了摇头,又发出了一声长叹,黯然说道:“当时我一再地问,可是花婆就是不说,并告诉我其红羽毛已交给仇人,永远不许报仇!
    “我虽然再三恳求,请她把仇人告诉我,可是她老人家的脾气太怪了,竟发起怒来,不准我追问,并叫我到‘剑家庙’去找你。
    “我无奈之下,只得星夜访你,不想在半途就遇到你了,使得你师徒得以诀别。怎么,仇人的姓名,难道你不知道么?”
    江元悲痛万分,他对吉士文的话深信不疑,因为他深知花蝶梦的脾气,仇人的姓名连自己都不告诉,更无告知他人的道理了!
    江元失望地摇摇头,悲伤的说道:“先师一生怪异,她至死不说,倒给我留下了难题!”
    吉士文暗喜江元对自己不怀疑,当下装着很同情的叹口气道:“唉!花婆一生行侠仗义,可是就吃了脾气太怪的亏!”
    江元不愿听任何人批评他的师父,当下打断吉士文的话道:“好了,这件事不谈了!”
    吉士文停口,又问道:“你与百里彤可是旧交么?”
    江元摇头道:“数面之缘……啊,我忘了问老先生大名!”
    吉士文含笑道:“我叫吉士文,小女文瑶你是认识的了?”
    江元点点头:“才认识不久。”
    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话好谈,开始沉默下来。
    吉士文本想再问些寻仇的事,可是江元已经说过不谈此事,故未提出,因为江元喜怒无定,怕他出言不逊,自己太没趣。
    静坐了一阵,江元突然站起身前:“深夜打扰,真是过意不去,现在老先生请便吧。”
    吉士文本有事要办,闻言站起道:“好的,我走了!”
    于是他转身而去,江元在后相送,竹楼传出了“吱呀——吱呀——”的脚步声音。
    江元一直把他送下了楼,拱手道:“老先生慢行,我不送了!”
    吉士文连忙回头笑笑道:“请留步,请留步!”
    说着他又往回走了一步,很关切的对骆江元道:“关于花婆婆的事,我父女一定尽力……”
    他话未讲完,江元面色突然大变,月光之下显得甚为恐怖。
    吉士文不禁停了下来,他有些害怕。
    他仿佛在江元身上,看到了花婆的影子!
    他心中掠过一个念头:这小子一定要除掉!
    江元闪了一下光亮的眼睛,沉声道:“我的事我自会料理,不必费心了!”
    说罢拂袖而去。
    第二天清晨。
    江元在房中独坐,突听一阵竹梯响声,知道有人来了。
    接着便听见有人叩门,说道:“骆兄在房内么?”
    江元听出竟是百里彤的声音,连忙答道:“在!在!百里兄请进!”
    房门开处,百里彤含笑而立。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衣,头上戴着白缎的雅士帽,英俊潇洒,清逸无比。
    江元赶上一步笑道:“百里兄何时回来的?”
    他心中却不禁想道:这百里彤果是一表人材!
    从相识到现在,江元一直对百里彤的印象很好。
    他回忆初次的相识,自己撞倒了百里彤,未说一句歉意的话,然而百里彤却推诚相见,并且把汗血宝马借了给自己。
    百里彤爽朗的笑了两声,说道:“是昨天深夜赶回来的,所幸你还在,不然,这次宴会就太丢人了!”
    江元听他言中似有别意,不禁问道:“怎么?这次聚会不是很好么?”
    百里彤苦笑了一声,坐在椅子上,双手一摊,说道:“完了!都走了!”
    江元好不奇怪,问道:“怎么?他们都走了?”
    百里彤点头说道:“想不到我的一番诚意,倒把他们得罪了!”
    江元越发不解,说道:“百里兄,你这话就叫我不懂了!”
    百里彤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不称心的事不必谈了,骆兄随我回房一谈如何?”
    江元见他不肯深说,也就不再追问下去,闻言点头道:“好的!”
    当下二人同时起身,下楼而去。
    江元见他今天一副书生打扮,所着衣物均是极上之品,不禁笑道:“百里兄如此打扮,倒真像个秀才呢!”
    百里彤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叫你见笑了……我也不喜欢穿这种衣服,不过家父规定,在家要作文人打扮,不得不从命罢了!”
    江元听他还有父亲,不禁说道:“老伯父何以不得见呢?”
    百里彤笑道:“他老人家忙得很,这阵子多半又到北京去了!”
    二人谈笑之间,已来到一排雅房,百里彤停住了脚步,笑道:“我就住在这里,请进吧!”
    江元打量之下,心中好不奇怪,忖道:“这座大院有如王府,精舍极多,何以他竟住在如此简陋的地方?”
    原来这一排,只是三间用茅草搭成的小屋,与马房差不多。
    江元心中奇怪,可是面上不露出来,随着百里彤入了房。房中的设备也很简陋,简直不合百里彤的身分。
    二人坐定之后,百里彤将帽子取下,笑道:“家父规定极严,入房才可脱帽呢!”
    江元正在猜度他的身世,闻言井未答言。
    百里彤除帽之后,很恳切地说道:“我这次请各位来到舍下,实在是存心结纳,并有一件事相求……料不到冷古各位不见谅,叫我好不寒心,所幸骆兄尚不见弃,小弟在此有一要求,不知骆兄可肯答应?”
    江元心中阵阵狐疑,他既不知百里彤为何要请这么多的人来,又不知他为何竟把冷古等人都得罪了。
    江元沉吟了一下,说道:“百里兄有话请讲,只要我能力所及,绝不推辞。”
    百里彤闻言甚是高兴,笑道:“我有意与骆兄结为金兰之交,不知可高攀得上么?”
    江元闻言心中一动,略一沉吟,说道:“这……百里兄,不嫌太匆忙了么?”
    江元一向孤独,朋友极少,虽然他内心渴望能够得到友情的温暖,可是当友谊来时,他又感到有些突然,而不敢接受了!
    百里彤面上微微一红,说道:“骆兄之言,似乎对小弟还有疑念!”
    江元忙接道:“绝无此意!”
    百里彤笑道:“这也难怪,我想骆兄对小弟的身世,一定非常怀疑;只是小弟实在有难言之隐,暂时无法奉告……不过小弟与骆兄相交,实在是一片诚心,绝无欺诈之意!”
    百里彤话未讲完,江元已连连摇手道:“啊!百里兄太多疑了。小弟本意恐百里兄对小弟了解不深,一番错爱,岂不辜负了你的美意?”
    百里彤这才转忧为喜道:“骆兄此言不是太客套了吗?”
    江元沉吟一下,说道:“并非我客套,江湖上都称我怪人!”
    他的话尚未说完,百里彤已笑道:“江湖传言,理他作甚?我却独爱你的脾气呢!”
    江元也笑道:“我实在是喜怒无常,只怕与人相处不好!”
    百里彤抚掌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放心了!既然你不是看不起我百里彤,我们废话少说,马上就准备摆香案吧!”
    江元见他如此豪爽,想到自己马上就与他义结金兰,心中不禁又惊又喜,不住的想道:“师父要我改脾气,我已改了不少,果然他们都愿意和我交往了!”
    百里彤也看出江元是在兴奋之中,心中好不高兴,立时对外叫了一声:“兴儿!快来!”
    不大的工夫,兴儿入房问道:“少爷,什么事?”
    百里彤笑道:“你赶快去把香案摆好,准备酒伺候!”
    兴儿答应一声,奇怪地望了百里彤一眼。
    百里彤又笑道:“我马上与骆少爷结为兄弟了!”
    言行之中,透着十分高兴。
    兴儿也意外的感到一些喜悦,可是他轻声的问道:“冷少爷呢?”
    百里彤一怔,说道:“他不是己走了么?”
    兴儿皱眉道:“少爷怎么没有留……他人很好,如果能和少爷结成兄弟,那不是更好么?”
    百里彤沉吟一下道:“也许我与他无缘……快去吧!”
    兴儿答应而去,原来他这两天侍候冷古,已产生了感情,就如同何敬与江元一样。
    江元不禁又问道:“冷古等人到底为什么要走呢?”
    百里彤皱了一下眉道:“唉!少时再谈!”
    江元问了两次,见他不答,也就不再追问。
    他们闲谈了一阵,这时兴儿回报一切准备好了。
    百里彤站起身来,把帽子戴好,笑道:“那么我们走吧!”
    江元答应一声,随同出房。
    他们来到一间佛堂,原来百里彤还供着佛。
    佛堂布置得金碧辉煌,正中是释迦牟尼,两旁金身罗汉,别有一番意境。
    这时兴儿早已摆好了香案,百里彤接过已燃烧着的佛香,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然后插在了香炉里。
    江元也依样做好以后,二人同时跪了下来。
    他们同时高举右手,只听百里彤朗声念道:“弟子百里彤,今日与骆江元结为金盟义好,此后祸福同当,生死与共,如有三心二意,天诛地灭。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在他念这一段誓词的时候,江元非常感动!他在失去了花蝶梦之后,第一次获得了别人的关切和祝福。
    江元慢慢地把誓词也念了一遍,他念的是:“弟子骆江元,自幼孤苦,怪癖成性,百里彤不弃,愿结为金兰,今后当剖腹相从,力除癖性,共同行侠,除害江湖。如有违背,愿遭天儆!此誓!”
    百里彤见他如此真诚,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高兴,说:“太言重了!”
    接着他们二人咬破了中指,把鲜红的血,滴在了烈酒中。
    他们各报了生辰,二人均是19岁,而百里彤以2月居长。
    百里彤斟二杯酒,递予江元一杯,笑道:“元弟,让我们干了这杯酒吧!”
    江元接过了酒,说道:“好!”
    于是,他们二人各饮了这杯滴血烈酒,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因为这杯烈酒里,渗和了他们两个人的血液!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奇怪,在他们未结拜之前,彼此好像很陌生,可是结拜之后一一虽只有一段极短暂的相隔——立时显得亲切多了!
    他们手挽着手,一同走出佛堂。
    百里彤笑道:“元弟,我们回房去吧,我还有事要告诉你!”
    江元听他称自己“元弟”,虽不太习惯,可是却有着亲切之感。
    江元笑道:“我们就在院中谈谈不是很好么?”
    百里彤接道:“好的……好在现在已经没什么外人了!”
    说着他坐在了一块假山石上,江元也坐了下来。百里彤突然收敛了笑容,非常严肃的说道:“元弟,按说我们已结为兄弟,应是无话不谈;至于我的身世,就应该详细告诉你,不过,我刚才说过,实在有难言之隐。
    百里彤说到这里,江元已笑道:“大哥,如果不便出口,就不必说了!”
    百里彤摇头道:“不!这事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现在先大略的把我的身世告诉你……
    百里彤是我的真名,我的父亲名叫百里青河。”
    百里彤说到这里,江元不禁“啊”了一声。
    原来百里青河是当朝的一品大员,事奉两朝,深得皇上宠信。
    他为官清正,爱民如子,深得百姓敬爱。
    百里彤接着说道:“我是爹爹最小的一个孩子,我的哥哥、姐姐都不幸为仇人所害!”
    百里彤说到这里,剑眉微锁,露出了一片伤感及愤怒之色。
    他停歇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至于我近亲与何人结仇,结仇的经过如何。说来太麻烦,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不过我如果说出我父亲的化名,你就可知道事情的复杂性了!”
    他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江元追问道:“老伯的化名是什么?”
    百里彤说道:“我爹也有一身出奇的功夫,他时常在外面做些侠义的事,他的化名叫马百里!”
    江元闻言不禁大为惊异,脱口道:“啊!原来是马老侠客!”
    原来在三十年前,江湖上无人不知马百里其人,与花蝶梦、萧鲁西等人齐名。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过,他竟是当朝一品的擎天大臣。
    百里彤又接道:“本来这是一个秘密,任何人都不知道,可是这件事,却因为我娘的不慎传露了出来,引起了仇人陷害,现在我爹娘还在北京,已准备到这里来,大约过几个月就到了。我爹告老以后,一定会引起一场大变,到时还要元弟你我同时出力,看看是否能挽回……”
    百里彤说到这里,不禁紧皱了双眉,显出无限忧虑的样子。
    江元虽不知道是一场什么大变动,然而百里青河身兼武林奇人与国家重臣双重身分,这种事的复杂与难于应付就可想而知了!
    江元想着便道:“大哥!这件事我已明白了,至于细节,你以后再慢慢告诉我,以后老伯动身,我一定会尽力保护就是了!”
    百里彤感激地握住了江元的手,说道:“二弟这句话,真叫我安慰,如果到时仍不能脱过这场大祸,那也是天数了!”
    江元见他仍是愁怀不开,心中非常疑惑,忖道:百里彤一身奇技,百里青河更是半仙之流,难道还会有他们应付不了的事吗?
    二人正在谈话,突见远远走来一个少女。
    二人望时,见是吉文瑶,百里彤立敛愁容,笑着招招手道:“瑶妹,过来谈谈吧!”
    文瑶闻言向这边望了望,见百里彤与江元正在握手谈话。
    文瑶犹豫了一下,她实在没有勇气去接近江元,因为那件事,把她的心灵伤害得太深了!
    可是百里彤招手相唤,文瑶又不得不走过来。
    当文瑶走到的时候,江元及百里彤一齐站了过来。
    百里彤答道:“瑶妹!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和江元已结拜为兄弟,现在他是我的二弟了!”
    文瑶大出意料,她不禁轻轻地啊了一声!
    这句话使她很震惊,因有了这种关系,以后他们势必时常接近——那是她最害怕的。
    江元也笑着道:“是的!我们已结拜了!”
    文瑶怔立不语,她的心一阵阵地惊颤,默默地自语道:“彤哥!你可知道你干了多么错的一件事么?”
    二人见文瑶只是发怔,百里彤奇道:“瑶妹,你怎么了?”
    文瑶这才惊觉过来,强笑了一下说道:“啊……才好呢!”
    可是她的眸子中,表露出的不是喜悦,而是恐惧和不安。
    百里彤感觉到,自从那夜文瑶借马之后,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她以往是多么活泼和愉快,可是现在,时时沉思、流泪和不接受别人的劝慰。
    百里彤走得近了一些,关切的道:“瑶妹,你是不是不舒服?”
    文瑶摇了摇头,眼中已含着泪水。
    虽然她一再的强忍着,可是仍然流下了两滴泪。
    她痛苦的摇着头,低声道:“我……我……”
    她只说了这两个字,已开始饮泣了!
    江元虽然奇怪,可是不便多问,当下道:“大哥,我到那边玩玩去。”
    说着起身而去,他为的是想让他们可以私下谈谈。
    江元离开了之后,百里彤扶着她的肩头,皱着眉,焦急地说道:“瑶妹,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最近老是一个人哭,这真是……”
    百里彤说到这里,文瑶哭道:“彤哥,我们到房里去,我有话和你说。”
    百里彤连连地点头道:“好!好!”
    他扶着文瑶,就近走入一间侧室中。
    江元远远地望着他们亲密的神情,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一个人想着:“百里彤虽有很多的烦恼,可是他能有这样的女孩子陪伴着,已是很幸福了!”
    百里彤与文瑶迸房以后,文瑶才渐渐地停止了哭泣。
    百里彤用雪白的绸袖,为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痕,笑着说道:“瑶妹,你看你,这么大还跟小孩子一样,当着人哭,多丢人呀!”
    在以往,每有这种情形发生时,百里彤这句话必使文瑶转悲为喜。
    可是现在,文瑶虽停止哭泣,可是她眉心仍紧皱,神情仍很悲伤。
    百里彤心中好不疑惑,说道:“你最近真叫我放不下心,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文瑶摇头不答,百里彤急道:“唉呀!我的姑娘!你不是有事要告诉我吗?你快说呀!”
    文瑶这才仰起了头,轻声道:“彤哥,我不要你和骆江元结拜!”
    百里彤大出意料,闻言不禁面色一变,问道:“这是为什么?”
    文瑶畏惧的避开了百里彤的目光,低声道:“我怕……”
    百里彤更加惊奇,追问道:“你怕……怪你,你怕什么?”
    文瑶无言以对,她不忍心造谣,来中伤江元,因为她已万分愧对江元了!
    百里彤见她不答,不禁着了急,双手扶着她的肩,催道:“你快说呀……这……这真把我弄糊涂了!”
    文瑶无奈,低声说道:“骆江元是有名的冷漠无情,我怕他……”
    她说到这里,又无话可说了!
    百里彤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叹道:“唉!你最近真奇怪,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江元虽然脾气怪些,可是本性极善良,我绝不会认错人!现在我们才结拜为兄弟,你说出这种话,好在没被他听见,要不然你叫我怎么作人?唉……”
    百里彤说着长叹一声,他实在被这个姑娘弄得昏头转向了!
    文瑶被他说了几句,不禁又哭了起来,说道:“你不听算了,将来就知道!”
    百里彤大怒,他一向对友热诚,任何人不能在他面前批评他的朋友。
    百里彤与江元一见如故,结为金盟,文瑶却一再的说这种话,好像江元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被她发现了罪状似的。
    百里彤怒道:“胡说!以后你不准再说这种话!”
    文瑶本是无理,可是她心中的痛苦岂是外人所知?经百里彤一骂,忍不住又哭了。
    百里彤狠狠地一跺脚,怒道:“哭!哭!你就只会哭闹!”
    他说着拂袖而去,留下了文瑶。
    她一人在房内,不由更加伤心,伏在桌子上大声痛哭起来。
    不料百里彤又回到房中,厉声道:“文瑶,你太不讲理了,你哭这么大声,我可不能忍受了!”
    文瑶素知百里彤的脾气,如果把他惹翻了,连房子都要拆掉,再说这件事本是自己不对,只好把声音放小了一些。
    百里彤这才愤愤而去,临走说道:“我们明天再谈,我要弄个明白……”
    江元在远处,听见室内文瑶的哭声及百里彤的怒喝声,心中颇为奇怪,忖道: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只见百里彤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江元心中更是不解。
    百里彤走到江元的身前,吐了一口气道:“真是气死我了!”
    江元忙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呀?”
    百里彤一时无言以对,略为沉吟,道:“这……没有什么……,女人就总是喜欢无理取闹,讨厌透了!”
    江元见百里彤不说,只当它是私事,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
    百里彤怒气不竭,说道:“元弟,你是否可以在此多留几日?”
    江元闻言忖道:我本来是没有事的,不过师父的坟……
    江元想着反问道:“有什么事?”
    百里彤道:“大约五六天后,有一批鹰爪就要来,我们可拿他们出出气!”
    江元闻言知道这里要发生事情,思索一下道:“好了!我再留七天,七天后我就回山去了,不过我随时可以回来!”
    百里彤大喜,握着江元的手道:“好极了!走,我们喝酒去!”
    他们二人的结拜,产生了极深的友谊,却隐伏着一段不可避免的怨仇!
    骆江元见百里彤如此兴奋,心中也颇高兴,随着百里彤向后跑去。
    江元不知怎么,总是放心不下吉文瑶,不禁问道:“可要请吉姑娘一同共饭?”
    百里彤哼了一声道:“不用了!女人就是讨厌!”
    江元笑问道:“怎么讨厌!”
    百里彤料不到江元会有此一问,一时答不出来,支吾着道:“这个……唔……女人就是爱哭,我最讨厌女人哭,一听见女人哭,我头就大了!”
    江元听他说的全是小孩话,不由笑了起来。
    百里彤见状,奇道:“咦!你为什么笑?”
    江元忍住了笑,说道:“妙得很,我倒怪喜欢听女人哭!”
    百里彤睁大了眼睛,显出无比的惊奇,问道:“你真的喜欢听女人哭?”
    江元点头,含笑道:“是的,我一听见女人哭,心里就舒服。”
    他话未说完,百里彤已摇头道:“难怪人家说你是怪人,竟喜欢听女人哭!”
    江元见他不知自己是与他开玩笑,竟真以为自己爱听女人哭,心中暗自好笑。
    这时二人已走入饭厅,饮酒谈心,真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
    酒过三巡,二人都有了几分酒意,百里彤慨然道:“江元!我常想,一个人如果能够随心所欲,自在的生活下去,不受外界的干扰,不做自己不愿做的事,那该是多幸福啊!”
    江元点头道:“不错!不过我们习武之人,入了江湖,已算是自由得多了!”
    百里彤叹了一口气,说道:“哎,你不比我,毫无牵挂,我真羡慕你啊!”
    江元心中颇为难过,忖道。你怎知道我内心的痛苦啊!
    他们沉默了一下,百里彤又道:“江元,我闻花老前辈的大名,很想拜望,可是花老前辈脾气太怪,以后还要请你引见一下呢!”
    江元心中大痛,沉默一下道:“啊……家师已外出了,连我都难得一见呢!”
    他不愿把花蝶梦的死讯传扬出去,因为他认为,像花蝶梦这种人物,是不应该死亡的。
    百里彤见他言语支吾,只当有什么难处,当下也不再问下去了。
    这时,文瑶突然推门而入。
    她满面笑容,对于刚才的事情,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百里彤有些意外,仰头道:“你怎么不哭了?”
    文瑶面上微微一红,低下了头,轻声说道:“你们只顾自己吃饭,难道我就不饿了?”
    江元见她玉面含晕,薄嗔娇羞,真个可爱之极,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忖道:我到哪里才能找到这样的女孩子呀!
    文瑶的话说得百里彤哈哈大笑,说道:“大概是哭饿了!江元不是外人,你赶快入座吧!”
    这时童儿已加上了杯箸,文瑶就在江元对面坐了下来。
    江元见百里彤及文瑶并肩而坐,神态亲密,就仿佛是一对新婚夫妻一般,不由得又是感慨,又是羡慕,把目光移开,忖道:怪不得江湖上传说,他们是幸福的一对!
    江元正在感慨,突听百里彤笑道:“江元,你怎么拘束起来了?”
    江元这才惊觉,连忙举起了杯子,强笑道:“我敬二位一杯酒!”
    文瑶及百里彤也举杯相向,文瑶的目光与江元一触,她连忙移了开去。
    她仿佛在江元的眸子中,看出了一片忧郁和孤独,并且感到有一股火一般的热,在他的眸子里燃烧着。
    他们饮干了这杯酒,江元已有些晕晕然。
    虽然他体力极佳,可是他从来很少喝酒,今天他也许是过于兴奋,也许是过于感伤,这两种情绪往往在同一时间,袭进了人们的心田!
    他的视线已有些昏花,听觉也不太正常了;他仿佛感觉到,有千万个人向他举杯,而文瑶就坐在他的身旁,含笑相陪。
    于是,他把那醇美的烈酒,一杯杯地向肚内灌。
    百里彤笑着劝阻道:“江元,少喝些吧!”
    他含糊地又斟了一杯酒:“干……哈哈……我生平从没有这么痛快过……哈……哈……”
    这时百里彤及文瑶却有些为他担心了,文瑶用眼睛望了百里彤一下,低声道:“他有这么大酒量么?”
    百里彤很快的接道:“大概……不然他怎么敢这么喝?”
    江元的酒量也确实惊人,他面前的酒壶已不知添了多少次酒,就连侍酒的童儿都惊奇了,他们偷偷耳语:“他到底能喝多少?”
    这是他们侍奉过的酒量最大的一位客人了!
    江元不停地举杯,就连百里彤也陪着喝了不少,他开始微微摇晃了,红着脸说道:
    “我已经过量了……你真是海量……海量……”
    “干!”
    江元又仰杯而尽,含糊不清地说道:“大哥,你要好……好……陪……陪我……喝!”
    百里彤推却道:“唔……我不行了!太多了!”
    可是一杯烈酒依然从他口中消失。
    文瑶焦急地道:“骆大哥,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江元用力抬起了眼睛,笑道:“为……为什么?”
    文瑶关切的道:“你要醉了!”
    江元的眼前仿佛有一层雾,又好像有一片纱,他在这层纱、雾之后,看见了一个绝美的女人——那一向是他梦幻中的人物!
    如今,她真实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但他却感觉到她更远了!
    像是一阵随风飘来的花香,在他的心间,作一个短暂的停留,很快的溜走了。
    江元有一种被压抑的痛苦,而这种心灵上的压力,不是很容易挣开的。
    “文……文瑶,醉……醉了岂不是更好?”
    百里彤已伏在案上,他的头埋在了左臂上,右手却高举着酒杯,含糊不清的说道:
    “江元……干杯!”
    可是他这杯酒,却全倒在了自己的头上,发出了一声梦呓似的呼唤,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文瑶大为焦急,可是这两个如狼似虎的年轻人,岂是她可以劝止的?
    江元大笑着,踉跄着,把烈酒一杯杯的向肚子内灌着。
    终于他也醉了,伏在桌上沉睡。
    文瑶紧紧皱着眉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她把兴儿及何敬叫了进来,对何敬道;“你快把骆少爷扶回去,让他吐吐,然后洗澡,让他好好休息!”
    何敬答应一声,又同一名童儿,全力地扶起了江元,江元仍含糊的道:“干……杯……”
    直到何敬把他扶出了老远,他的醉语还不时地传过来呢!
    文瑶望着他东倒西斜的背影,心中有些莫名的伤感,她觉得江元大孤独了!
    “他一定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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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履诺任护法难消美人恩
    初更时分,下弦月挂在山头,几颗疏星凌乱地点缀着深遽的天幕,不但不显得单调,反而有一种更神奇和深远的情趣。
    江元醉在竹楼上,一直没有醒过。
    何敬紧守在他的床前,不时听他发出呓语。
    这时有一条娇小的身影,缓缓地向竹楼上移动,发出了“吱吱”之声。
    何敬眉头一皱,忖道:这么晚了,还有谁来?
    他轻轻地走到门前,伸手把门拉开,站着一个极美的姑娘,原来是吉文瑶!
    何敬有些意外,轻声道:“姑娘还没睡?”
    文瑶点点头,走到床前看了看,回转了身,低声问何敬道:“骆少爷睡得还好么?”
    何敬道:“他一直呓语不停!”
    文瑶点点头,说道:“少爷倒好,醉了就睡着了……我叫人送来的梨,你给骆少爷吃了没有?”
    何敬摇了摇头道:“没有,他一直没有清醒过!”
    文瑶回身又望了望江元,见他剑眉紧锁,面上红晕未褪,睡得正浓。
    当下转过了身,轻声对何敬道:“好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何敬摇头道:“姑娘!我不累……”
    他话未说完,文瑶已挥挥手,道:“快去睡,这儿没什么事了,我在这儿坐一会。”
    何敬这才答应一声,道:“刚才骆少爷吐得满身,我已经为他洗净了,有个长铁盒子我没敢移动,放在他枕头下面!”
    文瑶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
    何敬这才转身而去,文瑶轻轻地把门关上,坐在了江元的床前。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会如此关切江元,或许是她一直对江元怀有极深的歉意吧?
    她望着江元那张充满了青春,而又在忧郁笼罩下的面孔,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对过去发生的一切后悔极了,忖道:像这样的人,我怎么惹得起?
    这时江元突然发出了微微的呻吟,好似非常痛苦。
    文瑶连忙轻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呀?”
    可是江元又昏昏地睡去,文瑶用自己雪白的丝巾,轻轻地拭去他额角的汗水,自言自语道:“真是的,喝得太多了!”
    她由桌案上取过了薄皮大蜜梨,用小刀轻轻地削着皮。
    室内除了江元的呼吸外,就是她削梨皮发出的轻微声响,寂静得很。
    她很快地削好了一个梨,有心想把江元叫醒,可是见他睡得昏昏沉沉的,心中有些不忍。
    其实江元并未睡熟,他的头痛欲裂,浑身发软,身子如同在云雾里,上下沉浮,感觉不到任何一点实在的东西。
    最复杂的是他自己的思想,他仿佛看见了花蝶梦,与他在月下低语,又仿佛看见了冷古,正在与他全力地拚杀。
    可是这些幻念都很快地消失了,代替的是一张娇美的脸,带着深情的微笑,面对着他。
    江元有些昏迷,他分不清楚这张面孔是属于谁,有些像铁蝶,有些像文瑶,一直在对他笑,在向他偎近,他不禁低哑地叫道:“文瑶……文瑶!”
    文瑶在旁吃了一惊,忖道:他怎么会叫我?她心中虽然如此想,可是嘴上连忙答道:
    “我在这里啊……有什么事?”
    可是江元一翻身,几乎掉下床来。
    文瑶一惊,连忙用手托起了他的身子,只觉得它沉重异常。
    由于被窝被打开了,江元整个赤裸的上身,完全映在了文瑶的眼里。
    那雄壮光滑的胸脯,在灯光下发出了古铜色的光彩,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文瑶一阵猛烈的心跳,连忙闭上了眼睛,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了男人的胸脯,一种神奇的感觉和激动,散布了她的全身,使她的面颊发红。
    她用力地把江元的沉重身子向上托着,可是江元却伸过一只有力的膀臂,环抱住了文瑶的娇躯。
    文瑶不禁大惊,叫道:“骆大哥……你……你……”
    可是江元的力量更大了,他把头慢慢地接近,一双俊目半睁着。
    他喁喁地叫道:“文瑶……文瑶!”
    他的脸离文瑶不过数寸,文瑶嗅到一股浓厚的酒味,可是,她被这张脸吸引住了!
    他半开着的眸子,好似燃烧了猛烈的火,那种热力,可以熔化一切抗拒他的力量!
    江元火热的身子往上送,文瑶呆痴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抗拒他的力量?
    终于,他们四片炙热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良久,良久……
    文瑶由幻梦中醒了过来,羞愧和恐惧使她用力把江元推倒,退后了好几步,不住的喘息。
    江元这时也清醒了,他发觉刚才的事不是一场梦,不禁又喜又愧,睁了一双俊目,怔怔望着文瑶。
    文瑶低下了头,她有些后悔。
    “为什么刚才不推开他?”
    她自己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半晌不语,沉醉于一种莫大的惊奇和喜悦之中。
    文瑶微微地抬起了眼睛,轻声道:“你还不把被盖好?难道……”
    她好似还要说什么,但中途却停了下来。
    江元这时才发觉到自己赤裸的上身,不由脸上一红,连忙把被子盖好。
    他想坐好,可是头脑一阵的昏沉,又睡了下去。
    文瑶抬了一下眼道:“你别动,快睡好!”
    江元在枕上向她点头,喘息着道:“有劳你了!”
    文瑶见他以为自己一直在看守着他,连忙说道:“没什么……我才来不久!”
    江元似乎有些失望,默默不语。
    沉默了片刻,文瑶又说道:“你渴了吧?可想要喝水?”
    江元本是唇干舌燥,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有劳姑娘。”
    文瑶摇头道:“没什么!你既然是彤哥的义弟,就不必太见外了!”
    文瑶故意提起百里彤,这样,她似乎心安一些。
    江元听她如此说,心中不禁有些悲哀,低声道:“是的……我不客气!”
    文瑶慢慢走到床前,关切地道:“你还是先吃点梨子吧!”
    说着把原先削好的梨,用小刀切成了三四块,递给了江元。
    山东莱阳的梨天下闻名,这种梨的皮薄如纸,甜如蜂蜜,而且水汁极多,直到咽尽也不见一些渣滓。
    江元见那梨皮已是削好的,不禁问道:“这梨是谁削好的呢?”
    文瑶闻言面上微微一红,忖道:真是!有得吃还问这么多!
    文瑶想着便道:“你别管是谁削的,快吃吧!”
    江元见她玉面微嗔,妙目含愠,真个美极,心中想道:“她不肯告诉我,那么这梨一定是她削的了。”
    江元这么想着,心中一阵甜蜜,那梨吃到口中,越发香甜了!
    不大的工夫,江元已把一个梨吃完,抬目之下,见文瑶一双妙目正望着自己,当下有些不好意思了,笑道:“吃完了!”
    文瑶笑道:“我知道你吃完了……你可要再吃些?”
    江元摇头道:“不必了……姑娘!现在已是几更了?”
    文瑶计算了一下,说道:“现在是二更多了!”
    江元啊了一声道:“啊!真是该死,累你到这么晚,你快休息吧!”
    文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要紧……骆大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江元见她面色肃然,不禁奇道:“姑娘,什么事?你快说吧!”
    文瑶轻声的答应一声,可是她显得有些恐惧和不安。
    江元见她久久不语,又问道:“姑娘,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呀?”
    文瑶这才迟迟的问道:“骆大哥……花婆的仇人你找到了没有?”
    江元料不到文瑶会问到此事,面色一变,摇了摇头,黯然道:“没有……我昨天也问过令尊。”
    文瑶大惊,未等江元说完,便道:“啊!你问过我爹了?他……他怎么说?”
    江元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因为先师的凶讯是由老伯告诉我的,所以我特地问了一下,可惜吉老伯去得太晚,先师已中毒,并且不肯说出仇人,所以没有人知道了!”
    江元说罢更是连连叹息,颓丧万分。
    文瑶的心也像琴弦一般地战粟,她惊恐已极,虽已经过了不少时候,可是压在她心头上的那块阴云,始终无法散去。
    江元见她也是垂着头,只当她也在悼念花蝶梦,不禁颇为感动,忖道:师父!你老人家要是知道了,也应该高兴!
    江元想着便对文瑶道:“姑娘!你对我师父有这番情意,真使我感动……不过现在不必想了,那是没什么用了!”
    文瑶说不出心中的愧痛,她痛苦万分,真恨不得找个地方去大哭一场。
    可是她却不放过这个话题,试探地问道:“你要是找到了仇人,准备怎样?”
    问完这句话,文瑶不禁一阵心跳,睁大了眼睛等他的回答。
    江元双目射出了寒光,雪白的牙齿狠狠的咬着嘴唇,用着比冰还冷的声音说道:
    “师父不许我杀害他……可是我一定要想尽方法,叫他痛苦终生!”
    江元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的刺入了文瑶的心胸,她感到太恐怖了,不禁发出了一阵颤抖。
    江元奇怪地望了她一眼,接着说道:“也许你认为我太残酷了!可是我师父太神奇,她不该死在任何一个人的手里,谁杀死了她,谁就犯了天忌!
    “他们一共四个人……有一个死在师父的掌下……其他三个……其他三个都跑不掉的!尤其是那个施放暗器的人!”
    他的话更使文瑶恐怖,她甚至不敢抬一下眼睛,因她怕接触到那两道怒火般的目光。
    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镇定着说道:“快三更了,你休息吧!”
    站起身子,可是她仍然低着头。
    江元见她要离去,心中有些不舍,可是却又没有理由留她。
    她在床前默默站了一会,低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没有?”
    江元思索了一下,突然道:“啊!我的衣服……”他话未说完,文瑶已接道:“都吐脏了,何敬拿去洗了,我已经送了一套彤哥的衣服来,你明天先穿着。”
    江元心中非常感动,想到了刚才迷梦中的一吻,不觉得有些陶醉。
    他一双多情的眼睛,怔怔地望着文瑶,嘴皮微微地抖动,似乎要说话,而又说不出来。
    文瑶见他神情有些异常,想到刚才的事,感到有些不安,可是也有些异样的感觉。
    虽然百里彤与她只是一对江湖情侣,互相热爱,可是她却从未被他吻过。
    她怎么料得到,她的初吻会这么神奇的产生了……并且产生在一个神奇的人身上。
    江元却突然的拉住了她的手,喘息着道:“文……文瑶……”
    文瑶用力地向后躲,可是江元的神力,岂是她所能抵拒的,于是她被他慢慢地拉近……
    她恐惧又喜悦,她怕看到江元发光的胴体和火般的眼睛。
    她低声道:“骆……骆大哥!你做什么?”
    由于文瑶的称呼,他霍然清醒,松开了手,低下了头,不安的说:“你别见怪!我情不自禁!”
    文瑶并不恼怒,她望着这个热情而又怪癖的年轻人,心中有说不出的混乱,低声道:
    “刚才发生的事,你还是忘了吧……那是不应该的!”
    江元很了解她的话,可是他摇头道:“不!我忘不了!你也忘不了!”
    文瑶慢慢地向后退,口中轻语:“一定要忘记……一定要忘记!”
    江元把头埋在枕上,闭目叫道:“我忘不了!我忘不了!”
    当他抬起头时,那个姑娘已消失了!
    五天匆匆地过去了,江元与百里彤及文瑶三人,每日饮酒谈心,并不时地谈论些拳脚功夫。
    这五天下来,江元已与前大不相同,虽然他疾恶如仇的天性仍在,可是已随和多了!
    他第一次发觉到朋友之爱,他第一次尝到了男女之情,使他渐渐地爱上了这个世界。
    每当他与文瑶单独相处时,他总不时的记起那永不可忘的一夜。
    可是文瑶却显得恐慌和不安,总是巧妙地躲开;但她这么做,只有更增加江元的决心——他一定要光明的得到文瑶!
    这一段时间内,百里彤除了陪江元外,其余的时间都显得很忙碌,会见了不少人物。
    江元与他谈起时,百里彤总是有些支吾,江元知道这些人,一定是与他通消息的人。
    这天傍晚,江元与百里彤聊天,兴儿送上了一张名帖,百里彤接过一看,不禁笑道:
    “啊!原来是他……他怎么会来看我?”
    江元在旁问道:“是谁呀?”
    百里彤把手中的名帖,递给了江元道:“这个人你认识吧?”
    江元接过一看,只见名片上写着:“陈小浪”三个黑字。
    不禁奇道:“啊!原来是他!他不是一向在南方么?”
    百里彤点头道:“此人一向居住南方,听说武功很高,曾与冷古较技,不分上下呢!”
    江元有些惊异,接着道:“这人武功听说是不错,但料不到居然与冷古不相上下!”
    百里彤转身对兴儿道:“你们准备香茶,我亲自去接他!”
    兴儿应声而去,百里彤转对江元道:“江元,我们一起去一趟吧!”
    江元点头道:“好的!”
    当下二人一同出房,顺着甬道往大门而去。
    当他们二人快到大门时,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青年,年纪十八九岁,生得短小精壮,两道浓眉,一双俊目精光四射。
    百里彤连忙赶上一步,握着他的手,笑道:“陈兄千里来访,真个盛情可感,小弟接驾来迟,还请恕罪!”
    陈小浪含笑道:“我们都是年轻人,不必太客套!”
    二人听他京话讲得不太流利,其中夹杂着一些粤语土腔。
    陈小浪双目向江元望了一眼,笑道:“听说百里兄宴请天下豪杰,小弟专程赶来此地,希望能够见见各位……”
    他说到这里,又望了江元一眼道:“这位仁兄是……”
    江元赶上了一步,笑道:“我姓骆,叫骆江元。”
    陈小浪闻言双目一闪,紧拉着江元的手道:“啊!原来你就是骆江元,哈哈……你的名气在江湖上可真不小呢!”
    他说着又说了一句广东话,意思是表示赞许之意,怪腔怪调,使得二人都笑了起来。
    江元笑着说道:“你的大名我也久闻了!”
    陈小浪摇着头道:“哪里!哪里!差你太多。”
    这句话后面还加了个“那吗”,尾音拖得极长,二人又笑了起来。
    陈小浪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望了两人一阵,又问道:“还有很多人呢?”
    百里彤笑道:“他们都已离此,陈兄你来晚了!”
    陈小浪闻言眨了一下眼睛,说道:“你没有请我,我怎么来?”
    百里彤料不到陈小浪说话如此爽直,当下不禁面红过耳,忙道:“陈兄一向居住南粤,我到哪儿去请你的大驾啊!”
    陈小浪又笑道:“和你开玩笑吧,别认真!”
    江元见他一副孩童气概,心中对他颇为好感,含笑道:“我看现在才来,也不算晚呀!我们可以盘桓几天……”
    江元话未说完,陈小浪已说道:“不行!我有要紧的事,不能在此停留……我是来找冷古的!”
    百里彤见他就要走,不禁有些失望,说道:“冷古已经走了,难道你就不能在这儿住上两三天吗?”
    小浪摇头道:“你这儿,我早晚还要来的,不必急在一时!我这次是冷古约来的,我要赶快去找他!”
    二人闻言,均料想不到,冷古这人生性高傲,从不交友,而陈小浪竟能千里来访,好似与冷古有很大的交情似的。
    二人见陈小浪去意甚坚,百里彤道:“既然这样的话,我就不再留你,不过暇时请你无论如何再来一次,我们好好叙叙交情!”
    陈小浪闻言大笑道:“我知道你最好交朋友,我也是一样,不用你请,我总会再来的!”
    他说到这里,转对江元道:“今天能够碰见你,真是太令人高兴了,等我见了冷古之后,再来找你,还要请你引见花婆婆呢!”
    江元心中一痛,强笑道:“这个自然!不过……家师已不在,不知何日才回来呢!”
    陈小浪笑道:“那就看我运气了!”
    他说到这里,向二人拱了拱手,笑道:“好了!我走了!”
    二人见他说走就走,百里彤笑道:“你真是牛脾气,进来饮杯茶如何?”
    陈小浪摇摇头,笑道:“我不能留了,阿古哥说不定在家等我呢!”
    他说着又向二人拱了拱手,大踏步而去。
    他一边走着,并不时回身招手。神态甚是滑稽。
    二人望着他的身影,直到他完全消失了,这才相视一笑,百里彤笑道:“想不到他竟会到北方来……听说他功夫极好,曾独闯蒲田少林寺,掌门的方丈对他都无可奈何呢!”
    江元有些奇怪道:“冷古和我一样,一向难处,陈小浪叫他阿古哥,可见他们相处甚好,真是奇怪!”
    百里彤道:“这有什么奇怪?我和你不是也相处得很好吗?”
    这句话说得使江元大笑了起来,二人挽手慢慢向内走去。
    江元说道:“以前听师父说过,南粤的恽南田,武功奇高,陈小浪是他的得意传人,想来一定是不错的。”
    百里彤点头道:“不错!听说恽南田还有个女儿,名叫恽冰,不但人长得美极,武功也是高得很呢!”
    二人说着,已到了客房。
    江元对百里彤道:“文瑶姑娘呢?”
    百里彤道:“她已经回去了!”
    江元点点头,故作不在意的问道:“她家住得可是离这里很近?”
    百里彤点点头,说道:“她就住在山北,有个叫桃花岭的地方。”
    江元暗记于心,又道:“大哥,最近如果没事,我想回家去了!”
    百里彤有些不舍之情,说道:“我本想再留你住些日子的,可是恰好我也要出门,咱们就一同走吧!”
    江元答应一声,他已久未到师父坟前祝祷,心中很是不安;何况他还有重大的任务——一寻找谋害他师父的仇人。
    百里彤又问道:“江元,你此去要多久才能再回来呢?”
    江元略为思索道:“我要到外面走走,最少也要三个月!”
    百里彤定目思索一下,说道:“好吧!三个月以后,你再来一趟吧!”
    由于二人才吃饭不久,所以百里彤不再吩咐摆酒送行,仅命兴儿备马,又对江元道:
    “江元,你既然是各处游历,不妨骑一匹马去,一路上方便多了。”
    江元摇头笑道:“我很少骑马,对牲口有些不惯,还是免了吧!”
    百里彤闻言不再说话,进入内室,把家中之事,再三安排了一阵,提着一个长形的包袱出来。
    这时兴儿回报,马已备好了。
    江元随身只有一个长形的方盒,大约有半尺长短,揣在怀中,与百里彤一同出房。
    百里彤对江元道:“江元,你到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
    江元含笑道:“我现在回山去,你送我到山脚就可以了!”
    于是百里彤飞身上马,江元也跃了上去,坐在百里彤的身后,百里彤对兴儿道:
    “小心看守着门户,有人来访,叫他们留下名字!”
    兴儿答应一声,说道:“是……少爷,你多保重!”
    何敬也赶到马前,对江元一礼道:“一路保重!”
    他说到这里,眼圈一红,不禁要流下泪来。
    江元哈哈一笑道:“真是小孩子,快回去吧!”
    他一言甫毕,百里彤抖缰之下,马儿扬蹄狂奔,带起了一阵风沙,飞快地驰出了大门。
    马行如风,晚风寒凉,吹得人的口脸发颤,江元在马上叫道:“天寒了,恐怕要下雪了!”
    由于风太大,江元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百里彤接口道:“可不是?你山居比我们还要早见雪啊!”
    二人坐骑一马,江元双手扶着马股,心中泛起了一阵阵的遐想。
    在师父死后,他已是孤苦之身,想不到却得到如此情重的义兄,真令他悲喜交集。
    马行如风,一时已到山下,百里彤勒住了马头,回身道:“是这里么?”
    江元含笑道:“就是这里,谢了!”
    他说着自马背跃下,走到马头,紧握着百里彤的手,一脸惜别之情,黯然道:“大哥!你一路多保重!”
    百里彤也是依依不舍,紧紧的握了一下江元的手,说道:“江元,不要忘记我们的结义!”
    江元点头,说道:“我永不会忘记的!永远!”
    这句话出自这样一个怪人之口,越发值得珍惜与可贵,百里彤非常感动,点头道:
    “我也不会忘记!代问花婆好!”
    他说罢,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长嘶,绝尘而去。
    江元直望着他背影消失,这才回过了身子,低声自语道:“他果然是个英雄人物!”
    江元久别师坟,心中甚是挂念,这时展开身形,如飞而去。
    黑夜无光,山路非常难行,可是江元双目如炬,加上这条路又是他走惯的,所以毫无困难。
    不到半个更次,江元已经回到了自己所居住的那座山洞。
    今夜没有月亮,一切都显得很昏暗;可是江元却清楚地看见那座坟墓。
    他心头涌起了一阵悲哀,也有一种莫大的歉意,仿佛他不应该离开这座孤坟似的。
    寒风中,听见他悲切的语气:“啊!草长高了……真快呀!”
    他颤抖地走近坟前,恭敬的叩了三个头,含泪说道:“师父!江元来给你请安了!”
    他伤心了一阵,四下除了林木及秋虫夜鸣外,没有一丝声音。
    江元缓缓地站起来,走近了坟头,慢慢地清除着坟头上的野草。
    这一刹那,他回忆着师父的传艺、聊天、叱骂、默坐以及生活上很多微小的细节。
    可是现在,她只是默默地躺在地下,就算是整个的世界毁灭了,也不会危害到她。
    这时,江元本能地想到了鬼和幽灵,他本来不相信的,可是现在他希望是真的,那么他还可以和冥冥中的师父见面了。
    不大的工夫,他已把坟头的野草全部拔完了,又流了一阵泪,这才拖着无力的身子走进了洞里。
    江元进洞之后,不禁发现一件异事,原来自己所居的石室,竟然隐隐地传出了灯光。
    江元心中不胜诧异,忖道:怪了,我房间中怎么有灯光?
    江元想着,轻轻地走向自己的房子,他把石门推开,见到了一个人,正睡在自己的石床上,身上盖了一块兽皮,连头带脚,裹得紧紧的。
    江元见状,又生气又奇怪,忖道:这人真大胆,居然敢在我这里如此放肆!
    江元想着,走上前便要把兽皮掀开,可是他目光却接触到一张纸条,用一根银针钉在床沿上。江元顺手把字条扯下,就着灯光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江元。
    若是你回来,请不要打扰我,我睡觉最怕人家吵,一吵醒就睡不着了,如果你要睡的话,就到外面的那张床上睡吧!
    铁蝶”
    江元看罢真个气笑不得,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怎么才好,忖道:这真是怪事,她到我这里来到底是干什么?他想着,略为一打量,只见桌上放着洗漱之器,还有几碟没吃完的小菜,另外在墙上挂了一根绳子,晾着几件衣服。
    江元见状,真个是啼笑皆非,忖道:看样子她已经住了不少天了……混蛋,我这里像是她的家一样,居然开起伙来了!
    江元越想越气,真恨不得把铁蝶拖下床来,可是却不知什么力量阻止了他。
    他气得在室内来回踱步,不住的自语:“真是太胡闹了!”
    这时铁蝶突然发出了一声娇哼,把兽皮打开,露出了一个头。
    江元见她双颊嫣红,长长的睫毛,压在了眼皮上,乌黑的头发披在两肩,微蹙着一双秀眉,好似睡得并不太舒服。
    江元怔怔地站在床前,不知如何,思索了一阵,忖道:先让她睡一觉,明天再说吧!
    江元想着转身欲去,铁蝶唤了一声道,“江元……别走!”
    江元一惊,连忙回过了身,见她仍然沉睡未醒,心中有些诧异,忖道:她在说梦话。
    江元想着又站了一下,见无异状,自语道:“这算什么嘛?”
    想着便要离去,突听铁蝶又道:“江元……江元……”
    江元转身望时,见她沉睡不醒,心中不禁有些生气,喝道:“你到底搞什么鬼?”
    江元这句话说得太大声了,把睡梦中的铁蝶惊醒了!
    她似乎吓了一跳,睁开了一双秀目,发现了站在床前的江元,不禁吃了一惊。
    她很快地坐了起来,笑着道:“啊,原来是真的,我还以为是梦呢!”
    江元忍住气,问道:“你怎么会到我这里来睡?”
    铁蝶轻笑了一下,用手整理一个头发,说道:“我有事啊!”
    江元气道:“什么事?”
    铁蝶浅浅一笑,说道:“天亮再告诉你!啊欠——”
    江元见她一片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好不生气,喝道:“你睡就睡好了,还叫什么,叫……”
    铁蝶答道:“叫,我叫什么了?”
    江元哼了一声道:“哼,你还问我?你一直叫我的名字!”
    铁蝶闻言玉面绯红,啊了一声,低声道:“这……这是真的吗?”
    江元道:“谁有工夫骗你!”
    铁蝶越发地不好意思,芳心忖道:该死,我怎么叫出来了?
    江元见她垂首不语,哼一声道:“我问你,这块兽皮从哪儿找出来的?”
    铁蝶微微扬起了头,道:“我……在那边拐角一块大石后面找到的,费了大半天的事,好难找!”
    江元闻言气笑不得,说道:“好难找还被你找到了!你真是太随便了,好像跟在你自己的家里一样!”
    铁蝶被他斥得粉面通红,又低下了头,过了片刻,才低声道:“我留下的条子你看到了没有?”
    不提条子还好,提起条子江元更气,说道:“看见了,你想得倒怪周到的!”
    江元语气不善,二人又沉默了一会,铁蝶道:“那么你去睡吧!”
    江元气得把头一偏,说道:“我自然会去,还用得着你催我?”
    铁蝶用手指了一下桌上的小菜,笑道:“这里还有菜,后面有包子,你要是饿了就吃一点,吃完快睡觉去吧!”
    江元见她指着的,是一碗竹笋炒肉丝,一个半狮子头,看样子她吃得不错!
    铁蝶又接着道:“下面还有锅牛肉汤,你自己热一下……”
    铁蝶话未讲完,江元气得回头就走,出房而去。
    铁蝶一个人坐在床上怔怔地自语:“这个人的脾气真是太坏了!”
    她说着伸了一个懒腰,又睡了下去。
    江元被她气得呼呼的,到了自己平日坐禅的那间石屋,横身躺在石条上,忖道:她真是岂有此理,好像是我的……
    江元想到这里,不禁有种异样的感觉,因为他想到了,刚才铁蝶所表现的,好像是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情形。
    这时,他心中不禁有些混乱,有很多以往认为永不会发生的事,现在都已发生了。
    可是,在他邂逅了文瑶之后,他的感情已经不自觉的表露。
    即使是铁蝶,也时常使他心乱,那是由于他也无法忘记这个女人!
    刚才铁蝶的关切,使江元联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他想到了前途、婚姻、爱情。
    只要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就可以使得铁汉子产生了这么多不平凡的情绪!
    江元遐想了一阵,睡意正浓,正在朦胧之时,突听有脚步声。
    江元一惊,睁眼看时,却见铁碟双手抱了那张兽皮,走向这边来。
    江元坐起了身子,问道:“你怎么不睡了?”
    铁蝶带着甜笑,说道:“我怕你冷,给你送兽皮来了!”
    江元连连摇头,说道:“我不冷,不到下雪天,我是什么也不盖的,你快拿去睡吧!”
    铁蝶睁大眼睛,问道:“你真的不冷吗?”
    江元被他弄得毫无办法,叹口气道:“唉,我骗你于什么?”
    铁蝶上下望了江元几眼,赞许地道:“到底是男孩子,身体精壮一些,要是我不盖东西,明天一定会流鼻涕……”
    江元有些头痛,道:“好了,好了,你快盖着去睡吧,天快亮了!”
    铁蝶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脾气太坏了!”
    江元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慢吞吞的。”
    铁蝶突然笑道:“呃,对了,你脾气躁我脾气慢,如果我们常在一起的话,那才好玩呢!”
    铁蝶是无心之语,江元却是有些心惊,说道:“行了,快去睡吧!”“铁蝶怔了一下,好似有些不大高兴,转身而去,道:“真是坏脾气!”
    江元才吁了一口气,忖道:天亮赶快让她走,不然把人烦死了!
    翌日清晨,江元很早就醒了。
    意料之外,在床头的石室上,已然放好了洗漱用具和清水。
    江元有些不习惯,知铁蝶已起来,当下放大了嗓子叫道:“铁姑娘……铁蝶!”
    可是无人回答,江元忖道:难道她已走了?
    想到铁蝶可能离去时,江元又有些不舍,心中不住地想道:“她如果要回去的话,又为何要来此呢?”
    江元想着走到洞口张望了一下,并无人影。
    他有些失望,静站了一会,自语道:“走了也好!免得我的心乱了!”
    他口中虽然如此说,心中总是有些怅然。
    等到江元梳洗完毕,又见墙角小火炉上坐着一个小锅,被烧得呼呼作响,鼻端已经嗅到一阵阵的香味。
    江元皱了一下眉头,忖道:她倒真会作怪!
    打开看时,却是上好的牛肉汤煮锅饼,江元腹中正饿。便盛在碗中吃了起来。
    这还是江元第一次在洞中吃熟食,以往他只以干粮及清水充饥。
    至于花蝶梦,更是难得看到她饮食。
    江元越吃越有味,很快把一锅吃完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洞内所有的房间,都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忖道:到底是女孩子会理家。
    江元正思索时,突见铁碟含笑跑了进来,手中抱着一大把清香菊花。
    铁碟一进房便叫道:“江元呀,你起来没有?”
    她才说到这里,一眼望见了江元,立时堆上了笑容,关切的道:“啊,你已起来了,锅内的饭吃了没有?”
    江元点头,说道:“吃过了!”
    铁碟由桌上取过了一个瓶子,将花插入,一再端详,自语道:“嗯!这样好多了,本来嘛,一个住家的地方,就要像个样子!”
    江元吓了一跳,忖道:看样子她还要长住下去呢!
    江元想着,连忙说道:“喂,你到底是干什么,为何要布置房间?”
    铁蝶一笑,在一旁坐下,说道:“当然有事呀,你忘了我师父的话吗?”
    江元闻言,略一回忆,恍然道:“哎呀,我几乎忘了这件事了,是明天么?”
    铁蝶有些不悦,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给忘了……不是明天是哪天呀!”
    江元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色道:“铁姑娘,既然我师父生前曾经答应过令师,现在师父过世了,我一定会把事情弄好,你放心好了。”
    钦蝶微皱眉头,好似有些担心,轻声道:“你不可把对方估得太低呀!”
    江元剑眉一挑,说道:“我几时说过不负责的话?”
    铁蝶点头道:“我不是对你不信任,只是……”
    江元不悦道:“只是什么?说话不要这么吞吞吐吐的好吧?”
    铁蝶翻了一下眼睛,接道:“听说这一次刁玉蝉可能会来……”
    她话未讲完,江元猛然站了起来,啊了一声道:“啊……她居然也到中原来了!”
    铁蝶接道:“她和师父是一对死敌,这一次可能来报仇!”
    铁蝶说到这里,满面忧愁之色。
    江元紧皱眉头,思索了片刻,说道:“你不用愁,那刁玉婵的功夫,我也曾听师父说过,虽然厉害,但我们防身总还可以,到时只要守着令师,防着她的‘五羊针’就无大碍了!”
    铁蝶听他如此说后,心中才稍微安定下来。
    江元口上虽然如此说,心中却在暗思对策。
    铁蝶又道:“那刁玉婵到底……”
    她才说到这里,江元已连连摇头,阻止了她的谈话,似乎在思索什么。
    铁蝶见他在思索对策,不敢打搅他,默默地坐在江元的身旁。
    片刻之后,江元抬起了眼睛,对铁蝶道:“走吧!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铁蝶问道:“你想了些什么?”
    江元不耐烦的摇摇头,说道:“哎呀!你的话可真多呀!”
    铁蝶被他说得赌气不语;江元又道:“现在你到外面等我,我要换件衣服。”
    铁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江元看出她在生气,自己想想对她也太不客气了,忖道:她人不错,对我又是这么关心,我以后对她要好一点。
    江元换上一件长衫,也是白色的,这才走出洞口来。
    只见铁蝶默默地对着花蝶梦的坟发怔,江元走到她身后,问道:“你在想什么?”
    铁蝶用手抹了一下眼角,低声道:“我在想,一个人不论有多大本事,到头来还是要死的!”
    江元叹了一口气,说道:“当然!要不然都成了神仙了!”
    铁蝶这才回过身子,含笑道:“你都准备好了吗?”
    江元点头说道:“好了,我们马上就走。”
    江元说着,走到花蝶梦的坟前,低声地祝祷着,不禁又流下了热泪。
    过了很久,他还没有离开那里,铁蝶轻声说道:“江元,好了没有?”
    江元睁大了眼睛,用衣袖抹了一下,说道:“我们走吧!”
    于是,这一对男女,在秋风习习之中,缓缓地向山下而行。
    江元问道:“你自己估计时间,不要误了事!”
    铁蝶点头道:“我知道……另外有一条小路可通,我们可以施展轻功!”
    江元点头道:“那么快走吧!”
    他一言甫毕,身起如隼,己掠出了七八丈。
    铁蝶叫了一声,急忙赶上,口中喊道:“喂!你等我呀!”
    江元却不答话,如飞驰去,铁蝶提气赶上。
    他们二人都是一身雪白的长衫,迎风飘展,极为潇洒好看。
    江元跑了一阵,见铁蝶一直不离左右,心中不禁颇为钦佩,忖道:一个女孩子,轻功居然有如此造诣,可真不简单啊!
    铁蝶见他身直肩平,步履从容,看来好似漫步;可是一进数丈,心中更是钦佩,忖道:江元数十年后,可以成为天下第一人了!
    他们彼此无语,不大的工夫,已经到了山下,江元停住了身子,问道:“往哪儿走?”
    铁蝶用手整理一下长发,说道:“往右走!我来带路好了!”
    她说着,由江元身旁掠过,一去数丈,真个身轻如燕,姿态美极!
    江元追上去,笑道:“想不到你一个女孩子,居然有此功夫,真叫人吃惊。”
    铁蝶闻言,突然站定身子,回头嗔道:“女孩子又怎么样?你不要看不起女人,你看花婆婆的功夫,江湖上谁比得上?”
    江元见她生气,忙笑道:“好!好!算我说错了!”
    铁蝶仍气道:“我最讨厌你们这些男人,自以为了不起……”
    江元连忙摇手道:“好了!我的姑娘,快赶路吧!”
    铁蝶哼了一声,这才再次起身,口中还嘟囔道:“功夫是练出来的,分什么男女!”
    江元料不到自己的一句话,惹得她一大堆话,心中好笑不已,忖道:女人到底是女人,器量小,连一句话都忍不了!
    这时二人已走上了一条僻径,山路崎岖,极为难走,可是二人走起来,如履平地。
    江元打量了一下地势,奇道:“对了!我在这里住了七八年,怎不知有这一条路?”
    铁蝶头也不回,哼一声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好像什么事你都该知道一样!”
    江元见她还在生气,心中好笑,问道:“姑娘,你还在生气?”
    铁蝶不答,一味前进,江元又问了两句,不见回音,也就不再说话。
    这时,他感觉到铁蝶非常有意思,尤其是她生气的时候,更惹人发笑,暗忖道:若是和她在一起,一定可以解除不少烦恼!
    月上中天,己是二更时分,他们已奔驰了一天,连一刻也未休息。
    可是他们仍是精神奕奕,健步如飞,这时江元不禁对她更加钦佩了。
    铁蝶望了望前面的交叉处,回头道:“快到了!”
    江元不禁精神一振,说道:“啊!原来你们是住在这里!”
    铁蝶笑了一下,接道:“你才不知道我们住在哪里呢!要是你知道了,一定会感到十分奇怪的!”
    江元不解她言中之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住在天上不成?”
    铁蝶笑道:“虽然不是天上,和天上也差不多。”
    说着二人已到了路口,江元一望之下,大为惊奇。
    原来是一片极荒凉的坟场,四下旷野,鬼火磷磷,真是恐怖已极。
    江元不禁停住了脚步,说道:“这……这里没有房子呀?”
    铁蝶笑一下,说道:“这么多房子,你还说没有,真是瞎子!”
    江元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难道你……你……住在坟里?”
    铁蝶见他如此,不禁大笑起来,说道:“嘻嘻……你胆子这么小,还称什么侠士?”
    江元正色道:“姑娘!不要开玩笑,你到底住在哪里?”
    铁蝶收敛了笑容,很正经地说道:“谁给你开玩笑,我就是住在这里!”
    江元好不惊奇,说道:“这倒真是怪事,没听过活人也住坟!”
    铁蝶不悦道:“你不要这么说,我师父听见会生气的!”
    江元被她弄得莫名其妙,道:“好!就算住在这里好了,你领我进去!”
    铁蝶闻言,四下打量了一下,自语道:“我还得找找,不知师父住哪间房。”
    江元在旁好不惊奇,说道:“你到底搞什么鬼?这里哪儿有房间?”
    他话未说完,铁蝶猛然回过了身,不悦道:“唉呀!我的少爷,你怎么这么多话?
    我说的房间,就是这些坟嘛!”
    江元看她如此严肃,心中暗笑不已,忖道:“现在到了家,该她神气了!”
    这时,铁蝶就好像找东西一样,弯腰低头,一个个的坟头,又摸又看,有时还把耳朵贴在墓碑上细听一阵。
    江元跟在她身后,满坟场乱转,见她如此,心中真有说不出的滋味。
    江元越想越不是味,气道:“这算是什么玩意儿,跑到这里认坟来了!”
    江元才说到这里,铁蝶猛然回过了头,低声道:“噤声!”
    江元见她神色紧张,把耳朵贴在一座大坟碑上细听,只得静站一旁。
    不大的工夫,铁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大概是这里了!江元,你来听!”
    江元气道:“我才不听坟呢!”
    铁蝶却伸手拉住他的手,说道:“你来听,是不是有声音?”
    江元无奈,只好把耳朵贴在了石碑上,用心地听。
    铁蝶在旁又道:“我这几天耳朵不太好!”
    这时江元果然听得有异声,不禁大为惊奇,脱口道:“怪了,真有点声音!”
    铁蝶笑道:“我没骗你吧!你听听是什么声音?”
    江元细心听了一阵,皱眉道:“好像……好像有人在咳嗽。”
    铁蝶闻言大喜,拍手道:“那就没错了!一定是师父在咳嗽!”
    她匆匆地把江元推开,趴在了坟边大声叫道:“师父!蝶儿回来了!”
    她一连叫了三次,不大的工夫,坟内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口音道:“难得你赶回来了,从后门进来吧!”
    江元闻言心道:“名堂还不少呢,住在坟里还有前门后门。”
    铁蝶已拉住了江元的手,笑道:“来!我们从后门进去!”
    说着,便往后面走去,江元被她的手拉着,心中不禁有些异样的感觉,脸也红了。
    转念一想,不禁立时严肃起来,忖道:“人家本是无心之举,我切不可乱想!”
    这时二人已来到大坟之后,铁蝶伸手掀起了一块石板,其中有石板,正隐隐有光传过来。
    江元好不惊奇,低声道:“哟!你们这个工程还不小呢!”
    铁蝶白了他一眼道:“这算什么,我们一共改建了10座坟呢!”
    江元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光荣?简直是造孽,人家死了还不得安宁!”
    铁蝶狠狠地在江元背上捶了一拳,嗔道:“你说话小心些,别让我师父听见!”
    这时甬道的极端,传过了那苍老的声音道:“我已经听见了!不要紧!童言无忌,哈……”接着发出了一阵大笑。
    江元不禁身上发毛,如入鬼域,忖道:天下居然有人住在坟里!
    江元随在铁蝶背后,顺着甬道前进,不大的工夫,突觉眼前一亮。
    只见有间七八丈见方的石室,燃着一盏白油灯,甚是光明。
    室内布置一如家居,应有尽有,两旁并有石门可通,看样子,房间还不少呢!
    在石室中央,摆着一张石凳,上面坐着一个枯瘦的老人。
    他年己八十,发鬓皆白,可精神奕奕,不见衰老之状。
    江元知道这老人就是铁蝶的师父,名扬天下的石老人。
    这石老人终身无名,早年曾和花蝶梦、萧鲁西等老一辈人物,共同行道江湖,只是近年来,已听不到人再提起他了。
    江元连忙施一了礼,说道:“弟子骆江元,参见石师伯!”
    石老人微笑着摇摇手,说道:“贤侄免礼,坐下来说话!”
    这时铁蝶早已扯着老人的手,笑着道:“师父,你看我多守时,刚好今晚赶回来!”
    石老人笑一笑,拍拍她的肩头,说道:“好了!算你有功!”
    铁蝶这才满意地笑了一笑,在一旁坐好。
    江元见他们师徒如此亲密,心中一阵难过,不禁又想起了花蝶梦。
    石老人向江元望了几眼,点头道:“你我虽初见,可是你的大名己久闻了!”
    江元脸上一红,忙道:“石师伯过奖了!”
    石老人微微一笑,说道:“年轻人,名气太大了不太好,以后应收敛一点!”
    江元点头称是,老人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花婆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真是想不到,我还想等身体复元后,去看看她呢!”
    提起花蝶梦,江元不禁黯然含悲道:“唉!也是她老人家一生自恃,才着了人家的圈套!”
    老人两道浓眉紧蹙在一处,摇头道:“想不到这种事,到她晚年才发生,真叫人不胜感叹了!”
    他们二人谈论个没完,铁蝶见他惹人伤心,便向石老人说道:“师父!不要谈这件事好不好?”
    石老人点点头,对江元道:“我倒是早与花婆约好,请她在今天来此与我护法。我走火入魔已经三年,这三年来总算把上半身气穴打开;可是下半身还不能动,按照时间算来,明天是大功告成之日了。”
    停了一会,又道:“可是我以前的一些仇人,明天一定来此破坏,现在花婆不幸去世,只有麻烦你替我挡一阵了!”
    江元闻言,心中知道自己的责任重大,正色道,“弟子应该效劳,只是弟子功夫,比起先师相差太多,所以还要请师伯分派一下!”
    老人不住地点着头,说道:“明天来的人,我大致可以猜到,大部分都不算太棘手,只有苗疆的五羊婆,她倒是厉害得很!”
    他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这个老婆子,一生最怕人激,所以明天最好以话相激,她不动手最好,否则也要限制她在几招内取胜,如果她办不到的话,就会立时离开了!”
    江元对五羊婆倒是很了解,自己胸有成竹,含笑说道:“师伯放心,师父以前也常提到五羊婆,她的功夫,师父差不多全解说过,并且还传了不少抵御她的功夫,明天取胜不敢说,至少防身是没问题的!”
    老人点头道:“这样最好,不过你不可大意,她的‘五羊针’厉害无比。”
    老人话未说完,江元已接口道:“我已经想好对策了!”
    老人诧异地望了江元几眼,见他安详镇定,充满了自信,不禁点了点头,说道:
    “你们年轻人,总会有些聪明的法子……你今天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明天我再详细的和你谈!”
    江元站起身子,说道:“师伯也请休息吧!”
    老人点了点头,双手轻轻的一按石凳,身如一片风吹落叶般,悬空而起,四平八稳的落在了石床上。
    他微笑一下,说道:“身体未复元以前,我只能以此法行动,你别见笑啊!”
    江元正好谦逊几句,老人又对铁蝶道:“蝶儿,你带骆哥哥回房吧!”
    铁蝶答应一声,对江元道:“走!我们出去吧!”
    江元再要向老人行礼时,见他已经闭目养神,当下随着铁蝶走出这座神奇的坟墓。
    江元走出了这座奇怪的大坟,寒风拂体,使得江元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吁了一口气,望着黑暗的天幕,轻声道:“真想不到,你们会住在坟里!”
    铁蝶笑着问道:“怎么样?你看我们住的地方还可以么?”
    江元转过身子,笑道:“你们改建这些坟,花了不少时间吧?”
    铁蝶含笑说道:“可不是!想起以前挖坟的时候真好玩呢!”
    江元又问道:“奇怪,石师伯为什么要带你住在坟里?”
    铁蝶往前走了两步,顺手拔了一束野草,放在手中玩弄着,闻言笑道:“师父说,一个人无论如何,死了以后,一定要埋进坟里,所以干脆就搬到这坟里住!”
    江元听了她这一番妙论,虽然觉得不太顺耳,可是思索之下又有些道理,不禁问道:
    “难道他就永远不离开此地了?”
    铁蝶笑一笑道:“师父足迹遍及天下,可是他老人家,无论到哪里,一定住在坟里,算起来,师父的坟屋也有好几百个呢!”
    江元听罢,真是惊奇,绝对料想不到天下会有如此怪人。
    铁蝶说道:“已快二更了,我带你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她说着,向前走去,江元跟在她身后,忖道:想不到我还没死却要住在坟里。
    江元才想到这里,铁蝶回头问道:“你是要住大房间还是小房间呢?”
    江元知道她所谓的“房间”就是坟墓,微笑了一下,答道:“随便!我是不讲究的!”
    这时铁蝶已然停步在一座小坟之前,说道:“你今天住在‘三号’好了!”
    江元心中好笑,忖道:不知他们有多少坟屋,居然还要编号!
    铁蝶走到坟头之后,掀起了一块巨石,二人由石阶而下。
    这一座坟中漆黑无光,并且有一种泥土的湿腥之气。
    江元虽是一身武功,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也不禁有些胆寒。
    黑暗中传来了铁蝶的声音:“这间房子好久没人住了……你在这等一下,我先去点灯!”
    江元答应一声,站了下来,运用夜目,打量一下四周的地势。
    这一座坟的甬道就显得狭窄了,并且石壁也铺得很差劲。
    江元不禁皱了皱眉头,自语道:“这里面能住人呀?”
    铁蝶在远处道:“怎么不能住人?你还没有到房间里看过呢。”
    说着,只见白光闪了一下,铁蝶已燃起了一盏白油灯,坟内立时亮了起来。
    江元见脚下铺着大块的青石,虽不如老人所居之处平整,可是也还说得过去。
    铁蝶已经在一丈以外叫道:“你快来啊!”
    江元心中总是有些别扭,好像是走进棺材一样。
    江元想着,便道:“别叫,我这不是来了么?”
    铁蝶闻言一笑,说道:“怪了!叫你休息,还好像委屈你一样!”
    江元闻言啼笑皆非,说道:“在这种地方睡觉,可不是委屈?”
    说着他已走入了这间石室,只见约有两丈见方,室内倒还清洁;有一张石床,上面放着一套绣花薄棉被,质料、绣工都是最上乘的。
    江元不禁有些诧异,问道:“这被子是谁的?”
    铁蝶面上一红,说道:“这是……是我盖的!”
    江元一惊,忙道:“啊!这是你的房间吗?”
    铁蝶连忙摇手道:“不!不!我住在师父的隔壁!”
    江元微微皱眉,忖道:这房间可能就是他的,现在让给了我!
    江元想到这里,不禁有些脸红,内心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铁蝶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江元不禁望了她两眼,见她微微地垂下了头,面上有着一团诱人的红晕,实在是非常可爱。
    江元心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受,他连忙向前走了两步,眼睛望着石墙,咳嗽了一声,说道:“你把棉被拿去吧!”
    铁蝶抬起头,问道:“那你晚上盖什么?”
    江元头也不回,慢慢说道:“谢谢你这么关怀我,不过,我很少盖被,只有在下雪天时才盖!”
    铁蝶不再劝他,径自走到床前,把被子抱起,下面还有一对绣花枕头。
    铁蝶转过了身子,笑道:“那么我把这个枕头留下来……”
    她话未说完,江元已摇头道:“谢谢你,我也不用枕头的!”
    铁蝶翻了一下明亮的眼睛,气道:“你什么都不用,难道你不是人呀?不管,我就是不拿,用不用随你,明天见!”
    她说完此话就抱着棉被走了。
    江元又气又笑,忖道:这姑娘真不讲理。
    这时铁蝶已走了出去,不久,江元听见了石板开合之声,知道她已出坟了。
    江元转过了头,望着那一对枕头,只见上面绣着七彩凤凰,绣工精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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