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看剑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九、强敌频将至劫难在午前
    江元心中想道:到底是女人,本事再大也脱不了这些习性。
    经过了一整天的奔驰,江元实在有些疲倦,时间虽是仲秋,可是室内温暖,江元便把长衣脱掉,躺在石床上。
    他的头枕上了枕头,已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很是醉人。
    江元心中一震,忖道:奇怪!女孩子身上好像都有这种香味!文瑶也有。
    由于铁蝶枕头上的温香,使他又联想到了文瑶。
    他永不能忘那一张秀美的面孔,他醉后的一吻,更深印在他的心坎上!
    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初吻竟发生在如此一个神妙的姑娘身上!
    可是他似乎觉得有一种隐患存在,因为他们之间还有一个百里彤,应说是他介入了百里彤和吉文瑶之间。
    每当他回忆到了吉文瑶,便有一种甜蜜的感觉,可是想到了百里彤,又使他感到不安。
    如今,百里彤已是他歃血结盟的兄弟,而且大家都知道,百里彤和吉文瑶是一对江湖情侣。
    江元自己也很清楚,如果他要得到吉文瑶,必须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并且在道义方面,还要负担很大的责任。
    那么,江元只有放弃了!
    江元翻了一个身,二指虚点,那盏自油灯应手而灭,室内一片黑暗。
    他躺在冰冷的石床上,思绪起伏不定,他又想到了铁蝶。
    在最初,江元对铁蝶并没特殊的印象,可是经过了两次的相处,铁蝶在不知不觉中,在江元的心中,产生了一股很奇妙的力量。
    困思的结束,仍毫无头绪,江元翻个身,忖道:管它的,由它自然发展吧!
    因为明天有重要的事,江元不敢过于劳神,定下了心,昏昏地睡去。
    大约过了一个更次,江元睡梦不隐,醒了过来,觉得身上有些寒意,忖道:怪了,石室内应比较暖和,我怎么越睡越凉了?
    江元把周身的血脉活动了一下,这才觉得寒凉已消失了,用手摸着冰凉的石床,心中恍然大悟,忖道:原来这床是寒石所作的。
    江元正在思索时,突听有人踏脚的声音,立时翻身坐起。
    江元耳目奇灵,由于花蝶梦丧目之后,极力修炼,所以江元也跟着苦练。
    这时江元断定必定有人来,心中想道:石师伯出关在即,说不定他的仇人在今晚就要出手。
    江元想到此,立即翻身起床,由于花蝶梦曾经亲自应过,在石老人出关时来此护法,现在花蝶梦已死了,这责任自然落在江元的身上。
    他轻轻地顺着通道走上去,轻轻的推开了石板,由一道缝运目向外望去。
    坟后空空,衰草迎风,并无发现一个人影。
    江元推测那人一定不知地势,定在坟前,当下立即闪身而出。
    江元出洞之后,才发觉自己出来得太匆忙了,竟连外衣都未穿上,只穿了一身白色的短衣裤,觉得有些不伦不类的。
    但这时他已顾不得再去穿衣,把身子隐在坟后,向外望去。
    果然在三丈以外,有一条黑影,正在四下的观察着。
    由于他背对着这座坟头,江元估计不会被他发现,当时双手一按坟堆,身起如蝶,拔起七八尺,落在了坟头的一块石碑上。
    江元把双腿一盘,坐在石碑之上,静静地观看那人的动静。
    由江元的打量,那人年约五十以上,穿着一件深色的劲装,背后还插了一柄厚背刀。
    他四面观望了一下,转过了身子,可是他一直低头,所以井未看见江元。
    江元坐在石碑上,心中好笑不已,忖道:我倒看你搞什么鬼?
    那人就像铁蝶一样,每一个坟头逐次察看,有时候还把耳朵贴在石碑上听了一阵。
    他慢慢地接近江元,可是,他太专心,所以仍未发现江元。
    江元有一种戏谑人的快感,这时他再也忍不住,不禁轻声的笑了起来。
    那人吃了一惊,抬头看见了江元,吓得大叫了一声。
    他浑身颤抖,但却极力的壮着胆,颤声问道:“你是人是鬼?”
    这句话问得江元哈哈大笑,洪亮的声音传出了老远,他笑着说道:“哈,老头儿,你真是自投鬼门关,少爷正在坟底睡觉,你在这东跑西跑,惊了少爷的好梦,没别的说的,你跟少爷去见见阎王老子吧!”
    江元一番奚落,那人才确定江元是人,胆子立刻壮了起来,喝道:“好狂的小子!
    你如此捉弄老夫,慢慢你会知道厉害的。”
    江元又轻狂地笑了起来,虽然这些日子,他已经学会了对人的谦虚和亲切,可是对敌之时,仍然回复他骄狂的本性。
    那老者被江元笑得有些难堪,他把一双刀形的浓眉耸了起来,怒喝道:“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元见他暴怒,心中颇为高兴,轻笑了一声,慢吞吞地说道:“老头儿,可惜你刚才在我面前出了丑,现在要神气也神气不了!”
    这老者原名是苏明照,武功虽不算太高,也是江湖上三流的角色。
    江元这种冷漠狂妄的态度,他哪里受得了?当下大喝道:“好小子!你报上名字来,我苏明照不打无名之辈!”
    江元冷笑了一声,他可从来没听过这名字,昂然说道:“老头儿,这名字我可没听说过,还是报上你师父的名字!”
    苏明照闻言气得浑身发抖,暴喝了一声:“小狗纳命来!”
    他盛怒之下,身起如隼,双掌运起了劲,向江元前胸击到。
    江元容他双掌离自己尚有三四尺之时,他双腿微微向下一压,身如闪电跃起,带着一声长笑,落向另一座坟头了。
    苏明照双掌扑空之下,不禁怔在那里,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忖道:啊!他小小年纪,竟有这么高的武功!
    江元已落在了另一座坟头上,他仍双腿盘着,坐在石碑顶上。
    他哈哈的笑了两声,说道:“怎么样?老头儿,你傻了么?”
    苏明照强忍住怒气,沉声说道:“小孩子,我看你小小年纪,一身功夫倒是不错,我问你,你可是石老头的徒弟么?”
    江元仍是笑着说道:“什么石老头,你可别给我乱拉师父,把我弄火了可有你受的!”
    苏明照被江元气得昏头转向,暗呼:“罢了!今天我要被这孩子玩弄,可就枉称一世英雄了!”
    其实江湖上有很多狗熊,往往自称英雄,苏明照便是其一。
    他不停地点头,切齿道:“好!好!现在的小辈越来越不敬老了!你既然不敢说出师门,我也不再多问了,现在开始,如果我十招内不能胜你的话,我立时离开此地……”
    他话未说完,江元已一声怒叱道:“住口!你算是什么人物?在少爷面前九招十招的,现在我告诉你,我坐在这不动,你来攻打,如果能把我逼退一寸,我任你处置!”
    苏明照仰天大笑,怒道:“小子,我活了这么大了,还没见过你这么狂的人,我不信你能有什么出神入化的功夫。”
    江元好似有些不耐,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不信尽管动手,我可没空听你这些废话!”
    苏明照大喝一声:“无礼的小子!待我来管教你一下!”
    他一语未毕,身似飘风,双掌交错“浪里乾坤”,夹着一股凌厉的掌风,向江元胸前攻到。
    这一招苏明照只不过使出了六成功力,在他以为对付一个年轻人已是有余了。
    江元见他出掌猛烈,不禁微笑一下,右掌微扬,像是拂苍蝇一般,迎了出来。
    苏明照掌才递到,只觉一股极大的掌力迎了过来,不但自己的掌力无法再吐,就连前进的身子,也受到了一大阻力。
    苏明照心中大惊,知道自己再不撤掌,必定出大丑,当下连忙收回双掌,把身子用力一带,向左飘了五尺出去。
    江元拂开他第一掌之后,微笑道:“你功夫太差,枉自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真是!”
    苏明照既惊且怒,哼了一声道:“小子!算你厉害!”
    他话才说完,腾身又进,双掌使出了“雷霆万钧”,用尽了全身功力,向江元当头打倒。
    江元见他这一招掌势太猛,只得硬接,容他才一起身,轻翻右掌,三指微点“点点落红”,三股激劲的指力,突破了苏明照的力壁,分别向他胸前三大要穴点来。
    苏明照的掌力才出,突觉胸前一阵酸麻,心中一惊,脚跟用力,把前冲的身子又撤回了三尺。
    江元的身形仍是丝毫未动,他仰头望天,频频自语道:“月亮为何还未出来呢?我倒想看看这老头儿的模样如何。”
    苏明照这时可真被江元所震惊了,忖道:这小子隔空点穴的功夫,已然到了这般火候,看来我绝非其敌了。
    苏明照想到这里,脑际里闪过了一个念头,然后他匆匆向江元一拱手道:“果然厉害!老夫失陪了!”
    他说完,双足一用力,已跃出了五六丈,向黑暗之处驰去。
    可是他身形尚未站稳,突听一声长笑起自头顶,接着一股猛烈的风力扑了过来,吓得他连忙向左边闪出了三尺。
    他站定后,抬目望时,只见江元含笑站在自己面前,心中惊恐已极,用手指着江元道:“小子!你……要做什么?”
    江元笑容收敛,剑眉一挑,沉声道:“老头儿,十招未毕,你想到哪儿去?”
    苏明照强忍怒气,说道:“你已占了上风,我败北而去,你还不满意?”
    江元轻轻地摇头,说道:“你深夜来此,非贼即寇,惊了我的好梦,要想抖身一去,却没有这么容易!”
    苏明照怒喝道:“你要怎么样?”
    江元轻轻一笑,说道:“少不得委屈一下,先在坟里躺一夜,明天再听发落吧!”
    江元这几句话,把苏明照气得大叫道:“罢了,罢了!老子何等人物,竟被你这小子百般戏谑;若是我外甥女知道,怕不把你千刀万剐。”
    他话未说完,江元已哈哈大笑道:“你称自己是英雄人物,想不到还要把你外甥女抬出来,真是把人大牙笑掉了!”
    苏明照气得大跳脚道:“我外甥女功夫可高,你决不是她的对手,这梁子你还是不结为好!”
    江元兴趣盎然的观看着他,容他说完话后,这才微笑道:“你外甥女是谁?”
    苏明照哼了一声道:“我外甥女可不是好惹的,她叫卢妪!”
    江元闻言不禁大惊,忖道:啊!原来她是卢妪的舅舅,这倒难办了!
    江元因与卢妪相识,加上她鬼怪脾气,不愿与她纠缠,思索了一下道:“好吧!你去吧!”
    苏明照见江元如此说,只当江元果然被卢妪之名所震,当下好不得意,哼了一声道:
    “哼!我说你非买账不可!”
    江元怒道:“老头儿!你不快去,再胡言乱语,我可不让你去了!”
    苏明照却以卢妪为挡箭牌,闻言满不在乎,大模大样的说道:“哼!你敢怎么样呢?
    我外甥女可不是好惹的人!”
    江元大怒,喝道:“给脸不要脸!”
    他一语未毕,苏明照便觉得眼前白影闪耀,心中一惊,一股凌厉的掌风,已向胸前击到。
    苏明照料不到江元突然出手,大惊之下拚命的往左一转身。
    可是江元如影随形,身形微晃一下,已截住了苏明照的去路。
    他长袖微拂,苏明照便觉一阵酸麻,瘫痪下来,原来已被江元点中大腿“白海穴”。
    “白海穴”为人体大麻穴之一,这时苏明照已整个的躺在地上。
    江元抬手之下便把他收拾了,心中不禁暗笑,忖道:哼!这种身手的人,居然也敢来探坟,真是太不自量了!
    那苏明照躺在地上不住的呻吟,江元冷笑了一声道:“本来放你走的,你太多话了!”
    苏明照一边呻吟,一边说道:“你……准备把我怎么样?”
    江元冷笑说道:“这是你自己多口之祸,现在只有把你埋在坟里,等你的外甥女来了!”
    江元说罢,弯身把他提出起来,苏明照呻吟着道:“啊……痛……”
    江元料不到他竟是个窝囊废,心中好不生气,喝道:“你再乱叫,我就把你活活摔死。”
    苏明照闻言果然不敢再叫,任凭江元提着,往那座大坟走去。
    苏明照不禁又怕了,颤声问道:“你……你真要把我埋掉?”
    江元不禁又气又怒,说道:“我没这么多工夫!”
    说着,掀开了石棺,把苏明照放了进去。
    苏明照如入鬼域,吓得不住地发出了“吭吭”之声。江元本要把他穴道解开,可是却被他这副德性惹火了,顺手把他丢开,摔得他又发出连串的叫声。
    江元厉声道:“再叫!你真想死?”
    苏明照一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年轻人,吓得立时忍痛屏声。
    江元也不管他,径自回房,边走边道:“早知道你是这么不济事,我才不出去呢,惹得我生了一肚子的气!”
    江元说着,已入自己的房内,“轰”的一声把石门推上。
    苏明照躺在又湿又凉的石板上,嗅着一阵阵的土腥气,又是难受,又是害怕。
    他心中却想着:卢妪已说过,如果我明午不归,她要来,到时候……哼!”
    他这么想着,心中安慰了不少,拼命地运用玄功,御寒止痛。
    江元一时气愤,点了苏明照的重穴,却不料结下了一段极深的怨仇!
    翌晨,江元自梦中醒来,由床上坐了起来,自语道:“糟了!我昨晚忘记为他解穴,一夜下来,恐怕他要残废了!”
    想到这里,江元不禁颇为焦急,他虽然不怕卢妪,可是也不愿结怨太深,因卢妪生性最偏激,惹上了她,便是一身的麻烦。
    江元连忙下床,拉开石门,一眼望去,已不见苏明照的影子。
    江元不禁大奇,忖道:我昨天睡得太死了,竟有人把他救走了,还不知道。
    江元想着,匆匆入房内,把外衣穿上,这时才发现到,原来石桌上已放好了洗漱用具,知道是铁蝶已经来过了。
    在水盆旁,还放着一块雪白的丝巾,江元见她如此周到,心中颇为感动。
    江元心中挂记着苏明照,当下匆匆洗漱完了,走出坟来。
    江元一出坟,一眼望去,不禁笑了起来。
    原来铁蝶正扶着一个人,在地上作呼吸活动,那人正是苏明照。
    江元笑道:“他怎么样了?”
    铁蝶闻言松开了手,回头望了江元一眼,吁了一口气道:“他恐怕是不行了……我才解开了他的穴道。”
    江元闻言有些不悦,说道:“谁叫你解他的穴道?”
    铁蝶翻了一下眼睛,说道:“你还怪我,再不解穴道,他就要死了,这个人到底是谁呀?”
    江元虽然表面装着若无其事,可是心中也颇为担忧,当下说道:“你起来,我看一看!”
    说着走到苏明照身前,只见他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已昏绝过去。
    江元皱了一下眉头,伸手按了按他的脉搏,铁蝶在一旁颇为紧张的问道:“怎么样?”
    江元心中已凉,回头道:“怎么样,他这条命是被你治死了!”
    铁蝶气道:“你点了人家的穴,怎么说是我弄死的?”
    江元摇头道:“姑娘!亏你是练武的人,你应该知道,各人点穴的功夫不同,如果不是功力特高的人,很难一一解救,且还会出意外呢!”
    铁蝶闻言有些恍然,但仍有些不服气,说道:“你点的是软穴,分明是很好解救……”
    她话未说完,江元已摇头道:“错了,我说你,你还不服气,我点的是‘白海穴’,你硬往‘软穴’上救,哪会不出乱子?”
    铁蝶面上微微一红,说道:“那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一定要死了?”
    江元摇了摇头,又在他心口摸了摸,说道:“死倒是不会,不过这条右腿是残废了!”
    江元说着,在他背上用力的拍了一掌,只听他“啊呀”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江元双手不停又在他身上点抚一阵,苏明照又昏沉地睡了过去。
    江元站起身子,对铁蝶道:“如果我晚出来一会,他这条命就完了!”
    他说罢弯腰把苏明照双手托起,叹了一口气道:“唉!这老头儿自投罗网,也是我脾气太躁了,这段仇恨是结定了!”
    铁蝶在旁催问道:“他到底是谁?怎么会跟你打起来了?”
    江元遂把昨夜的经过,大略的告诉了铁蝶。
    铁蝶闻言皱眉道:“怪了,卢妪的舅舅怎会和师父有仇?我从来未听说过。”
    江元接道:“现在先把他放进去休息一下,我们去见石师伯!”
    当下二人把苏明照放在江元所睡的那张石床上,一同向石老人所居的那座大坟走去。
    铁蝶边走边道:“想不到昨天晚上就有仇人寻来,今天更不知要来多少……只怕师父度劫的时候……”
    江元摇头道:“你用不着担心,我自有道理!”
    铁蝶知道江元武功极高,可是想到今天要到的仇人,不由令她担心起来,更何况还有苗疆第一奇人——五羊婆刁玉婵要来。
    二人沉默了一下,江元又问道:“师伯度劫的时候,大约是何时呢?”
    铁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江元不禁气得瞪她一眼,低声道:“真难为你!”
    铁蝶玉面一红,气道:“你就会骂人,比师父还要厉害!”
    铁蝶说着气冲冲地向前走去,江元心中暗笑不已,可是他自己却没有感觉,他们之间的感情,已在这种轻笑中增进了不少。
    当他们进入大坟之后,老人盘膝坐在石床上,他双目射出了安详的光芒。
    江元施礼之后,老人笑道:“贤侄少礼!昨晚睡得可好?”
    江元含笑道:“睡得很好!师伯!关于今天的事,我来请示机宜!”
    老人点头说道:“我正要告诉你,我坐关以来,大小劫已过了不少,今天的主劫是在午时左右,一般武功稍差的人,很难把时间推算得这么准,所以午时前来到的,多半是武功高的人!
    “其中以刁玉婵最厉害,这个老婆子如果闯进了关,只怕我前功就要尽弃了,所以你要在午时以前,最好把所有来攻的人,或软或硬的纠缠住;如果实在兼顾不得,那么只须缠住了刁玉婵,其他的人闯入我也有预防之策,就只是刁玉婵不能闯进!
    “等到午时一边,我已大功告成,那时他们都会知难而退了!”
    江元乃把他的话牢记在心中,以前花蝶梦度劫时,江元也护过法,就连他自己也度过“七劫”,所以知道得很清楚。
    江元又请教了一些问题,才知老人所居的每一座石坟,都设有巧妙的机关,心中佩服不已。
    这时铁蝶想到了苏明照,问道:“师父!你可知道有个人叫苏明照的?”
    老人双目一闪,说道:“此人武功平庸,不过他姐姐苏月雯武功可是高极,你怎么会问到他?”
    二人闻言,便均知苏月雯是卢妪的母亲,当下便把昨晚之事向老人说了一遍。
    老人聆听着,他长眉耸了一下,说道:“但愿不要惊动了苏月雯,要不然又多了一个劲敌!”
    老人又安排了一下,二人辞了出来。
    铁蝶领江元到了隔壁,笑道:“我们先吃点东西吧!”
    江元摇头道:“我不饿!”
    铁蝶笑道:“不吃东西怎么成?连皇帝也是不用饿兵的呀!”
    她说着由石壁之间,取了两大瓶鲜奶,笑对江元道:“这是我早上才挤的鲜牛奶,你快喝吧!”
    江元有些意外,笑道:“你真能干……将来……”
    江元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铁蝶回身笑道:“将来怎么样?”
    江元面上微微一红,支吾笑说道:“将来不知谁有福气……”
    江元未说完,铁蝶已笑着他背上捶了一拳,说道:“讨厌!”
    可是她心中却充满了惊奇和喜悦,因为江元一向从不说笑,现在居然也闹了起来。
    铁蝶最可爱的地方,便是她亲近可人,不会让人感到一点拘束。
    江元在不知不觉中,把他那拘谨的个性,慢慢地舒散开来,以至于若干年后,他变得很仁慈与和蔼,这是铁蝶潜移默化之功。
    铁蝶又取出了一碟甜饼,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
    江元一面喝牛奶,一面吃甜饼,那甜饼吃在口内又香又脆,非常可口,江元忍不住地连声夸奖。
    铁蝶非常高兴,不住地劝江元多吃。
    吃饱之后,二人谈笑而出,江元见天色不早,正色说道:“蝶姑娘,我们办点正事吧!”
    铁蝶说道:“好!你吩咐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江元打量一下四周地形,说道:“这里哪一座坟屋最接近师伯坐关?”
    铁蝶用手指着左侧一座大坟,说道:“这间房子最接近。”
    江元随她的手势望去,只见这座大坟,比石老人所居的还要大和美观,石台数进,碑文无数,忖道:这个死人一定是个做大官的!
    这两座坟相隔约有十余丈,心中大喜,江元问道:“这座坟可是也打空了?”
    铁蝶点点头,说道:“是的!”
    江元哼一声道:“真能干!”
    铁蝶面上微微一红,说道:“你到底准备干什么呀?”
    江元拉着铁蝶的长袖就走,边说道:“走!我们快把苏明照搬进来。”
    铁蝶随在江元身后,闻言奇道:“好好地搬他做什么呢?”
    江元笑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他们很快的来到江元所居的坟屋,入内之后,只见苏明照仍昏迷着。
    铁蝶轻声道:“他怎么还不醒?”
    江元又按了按他的脉搏,说道:“死不了!我为他打通全身穴道,他睡得正舒服呢!”
    江元说着,取过一块绒毯,把苏明照包好,双手托着,出了这座坟。
    江元四下一望,并无外人形迹,他脚下用力,一跃十余丈,已来到先前的那座大坟。
    铁蝶有些莫名其妙,跟了过来,见江元把他藏在一个隐秘之处。
    她不知道江元在搞什么,问道:“你把他藏起来干什么?”
    江元伏在铁蝶的耳旁,轻声地说了一阵,她立即展开了笑容,笑道:“你可真行!”
    江元笑道:“你先别夸我,成不成还不知道呢!”
    铁蝶向四下打量一下,见并无人前来,于是问道:“我们现在做什么?”
    江元答道:“我们也先隐伏起来,有人来再说……”
    江元才说到这里,面色突然一变,说道:“有人来了!”
    铁蝶毫无所觉,闻言仔细地听一下,果然觉得左近有了声息。
    江元又屏神听了一阵,低声道:“这人武功极高,现在我们赶快把苏老头送进去!”
    铁蝶与江元一同把苏明照托起,他被那块毯子裹得只露了半个头在外。
    江元掀起了石板,与铁蝶小心地把苏明照托进去,江元一见这座坟,比石老人所居的还要宽大,不禁失声道:“这个坟不是更好?师伯为何不住在这里来?”
    铁蝶一面把苏明照放在石床上,一面说道:“这间房子是师父最早盖的,平常都住在这里,可是没设机关,昨天师父就搬了出去!”
    江元这才明白,说道:“刚才那人我已恍然看了一眼,好像是个白发老婆婆,一定是刁玉婵!”
    铁蝶对江元的耳目之灵大为钦佩,闻言答道:“你怎么知道?说不定是苏月雯呢!”
    江元打断了她的话,摇头道:“我的判断不会错的,因为苏月雯脾气暴躁,刚才要是她,她早就冲过来了!你等着吧!她来的时候,一定是大模大样的,绝不隐藏形迹!”
    铁蝶听他说得有理,又问道:“那么你怎么确定是刁玉婵呢?”
    江元微微一笑,说道:“刁玉婵本领虽高,可是为人最持重,况且苗人性最多疑,以她的功夫和经验,明明是可以把师伯历劫的时间推算得很准;可是她却不放心,这么早就到了,现在她正在观察呢!”
    铁蝶不禁担心道:“那么,她是志在必得了?”
    江元点头道:“不错!她志在必得,可是说不定会叫她失望!刚才她看见我们抬一个人进来,就够她费解的了!”
    铁蝶见江元双目射出坚定的眼光,心中安慰了不少,和江元在一起,会有很大安全感。
    江元又说道:“当然,刁玉婵不见得灵活,她会认为,刚才我们抬的就是师伯,但我们要做得极像,你千万不可向那座坟看,尽管放心,师伯那里,一点差错也没有。”
    铁蝶这时惟江元是从,闻言不住的点头。
    江元面上挂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接着说道:“本来,我对刁玉婵还伤脑筋,现在我就放心了!”
    铁蝶连忙问故,江元摇头道:“你不必问了,到时就知道了,现在我出去看一看,你一切按着我刚才的话去做好了!”
    江元说罢拾阶而上,出了坟屋。
    当江元掀开石板的一刹那,他双目如电,看见一个白发的老人一闪而逝。
    江元心中暗笑,忖道:“哼!刁玉婵!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文瑶的师父,我还要你上大当呢!”
    江元本性敏锐,加上追随花蝶梦十多年,亦学到了那分精明沉着。
    他出坟之后伸了一下懒腰,自言自语道:“啊,真他妈的活见鬼!人都快死了,还要我在这儿守着,大清早上看坟,不人不鬼的!”
    江元说着,在坟前坐了下来,好似非常疲倦似的,他靠在了石碑上,用手支着头。
    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在掌隙之中四下扫射,凡他目光所及之处,都被他搜索遍了。
    他发现在自己右侧七八丈远处野草丛有一小块有些弯曲,就在那堆野草之后,有一块极大的石头,石头后面又有一座大坟。
    江元心中暗笑,忖道:哼!这倒好!刁玉婵也陪我守起坟来了!
    江元正在思索之际,突见铁蝶由坟后走出,一脸惊慌之色,边走边道:“师哥!你快去看一看,师父怎么越睡越沉?”
    江元懒洋洋地站起了身子,说道:“师妹!不要急!师伯度劫的时候是在晚上,现在,睡一睡也好!”
    铁蝶却急得跺脚道:“你不去看看怎么行?师父身上一点热气都没有了!”
    江元这才惊慌地说道“这……这我也不懂的,到底是好抑或是坏呢?师伯前几天没对你说过吗?”
    铁蝶不答,却流下了两滴泪。
    江元急着道:“你哭什么?快说!”
    铁蝶止住了眼泪,说道:“师父说,这一劫因为养气不慎,所以很难度过,恐怕……”
    说到这里,铁蝶又低声地哭了起来。
    江元心细如发,他虽然正与铁蝶“做戏”,可是对于四下却一点也没有放过。
    这时他已觉得至少有四五个人来到了,他们都把身子隐藏起来,偷听他们的谈话。
    铁蝶也微微察觉到了。她又尽量地干哭了两声,由于是装出来的,所以声音特别的难听,引得她自己几乎笑了起来。
    江元见状连忙瞪了她一眼,可是铁蝶已然笑出了声音,无奈之下,只有把声音拉长,掩着脸,干脆大声地装起哭来。
    江元见状心中也是好笑,几乎要笑出来,极力忍住,强装劝慰的道:“师妹!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快把话说完呀!”
    铁蝶又呜咽了半天,脑中想一些悲惨之事,把声音放得悲不自胜道:“据师父自己说,这一劫怎么也度不过。现在看来是这样,他老人家从昨天一直昏迷到现在。”
    她说着又干嚎两声,接着道:“我还请你来护法,怕仇人来报仇,这样看来,用不着仇人报仇,他老人家就己……”
    说着她又装起哭来,江元心中暗笑,忖道:她装得真像!
    这时铁蝶正用目光向江元看来,二人一对目光,铁蝶又想笑了,江元连忙低声道:
    “不能笑!”
    他紧接着,提高声音道:“这可怎么办?我对这些坐关历劫一点也不懂得,偏偏师父又不能来,这……”
    江元说着搓手顿足,作出无限焦急的样子,铁蝶见状想笑。
    江元见她香肩频动,双手掩面,喉中发出了一连串奇怪的声音,看来好似悲痛已极,实际上明明在笑,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姑娘真是不知轻重,还是叫她进去,不然,定会露出马脚来……”
    江元想到这里,立时扶着她的肩膀,假作劝慰道:“好了!你哭也没有用,我们先进去看看再说吧!”
    于是,铁蝶便在江元的伪意劝慰之下,一同进了这座坟屋。
    铁蝶才入内,立时掩着嘴笑了起来。
    江元又气又笑,连忙正色道:“姑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刁玉婵狡黠多智,极易被看出来!”
    铁蝶这才忍住笑,说道:“对不起……实在是太好笑了!”
    江元皱眉道:“好了!我们刚才的表演很成功;可是要想让他们就此退去,那是不可能的事,只不过叫他们以为师伯在这座坟里,而不注意那一座坟,这样要能拖到午时就大功告成了!”
    铁蝶连连点头道:“我知道!现在我们再出去表演一下,怪好玩的!”
    江元气得瞪眼道:“怪好玩的?你真不知轻重!再表演就是假的了!现在你先在这呆一会,只要听见我的叫声,立刻出来,我现在要出去了,不然他们有人涌进来就完了!”
    江元说罢,不待铁蝶答言,立时转身而去。
    铁蝶自语道:“江元真是了不起!”
    自此,铁蝶对江元更是一往情深,但她是否能得到他呢?任何人也不知道。
    江元这次出来,一望之下,发现了五处风吹草动。
    江元丝毫不露形色,仍靠在那块石碑上坐了下来。
    他再次偷眼向刁玉婵藏身处望时,见有几株小草无风自动,心知她还没移动地位。
    江元心中想道:“这老婆子也真有耐性!”
    又坐了一阵,果然不出江元所料,只见在十丈以外,有一三十余岁的中年人,由一座坟后转过来了。
    江元伪作不知,口中喁喁地自语着。
    那人也不隐藏形迹,一直朝江元走来。
    江元容他到离自己还有三丈时,这才故作惊奇地望了他一眼,随即又把头低下去。
    那人倒被江元这种不关心的样子,弄得莫名其妙,他停了下来,又向前走来。
    他一直走到江元面前,才停下了脚步,含笑道:“小兄弟,向你问个路!”
    江元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摇头道:“这里全是坟,没有路,你回去吧!”
    那人见江元长得一表人材,说出来的话却是憨里憨气的,叫人分不出真傻还是假傻。
    他怔了一下,说道:“有个石老人,可是住在坟里面吗?”
    江元睁大了一双眼睛,充满了惊奇地望了他一阵,说道:“坟里面哪有人呢?”
    江元抬目之下,才把这人打量了一下,只见他中等身材,可是双肩太窄,一个头却极大,显得不太相称,看来不太顺眼。
    那人听江元如此一说,才知道江元胡意捉弄他,不禁大怒,冷笑道,“哼!哼!好小子!给你老爷来这一套,你可真是太聪明了!”
    他说到这里,向前近了一步,喝道:“小子!告诉我,姓石的可在坟里?”
    江元吓得缩成一团,用手指着入口道:“他……在里面!”
    那人有些意外,皱了一下眉头道:“哼!这种货色居然还来护法,真太不自量了!”
    江元面上不动声色,仍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却道:“像你这种货色,才不值得我动手哩!”
    那人毫无顾忌,大踏步地走向坟后,他伸手拉着石板,用力掀开来。
    就在这一刹那,江元大叫道:“姑娘!抓贼呀!”
    接着便听坟内入口处,传出了一声娇叱之音:“我来了!”
    那人才掀开了石板,正要入内,便见眼前白影一闪,随着“啪!”的一声大响,自己早已挨了人家一个大嘴巴,打得痛得很,一连退后几步,那块石板“砰”的一声又关上了。
    那人大怒之下,见那块石板上站着一个绝美的少女,正是先前与江元谈话的人。
    江元这时也赶了过来,见状拍手大笑道:“师妹打得好!”
    铁蝶用手指着那人,问道:“师哥,贼就是他吗?”
    江元笑着连忙点头道:“是!是!他就是贼!”
    铁蝶回过了头,柳眉一挑,娇叱道:“贼!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挨了一掌,正自怒不可遏,又见铁蝶喊他为“贼”,更是大怒,喝道:“女娃娃!你如此对我八臂神李元新,可真是自寻死路了!”
    铁蝶皱了一下眉头,回头对江元道:“他叫什么?八臂贼?”
    江元摇头道:“贼没有八手的,我只知道螃蟹有八个爪!”
    李元新被他们二人气得几乎吐血,大叫道:“小辈,你们要是识相赶快让开,不然我可要不客气了!”
    江元不待铁蝶答话,便抢答道:“师妹!这个贼真讨厌,快把他打发了吧!”
    铁蝶连连点头道:“师哥,你不用管了,打个毛贼还不跟捏死个蚂蚁一样?”
    李元新见二人一唱一答,直气得哇哇怪叫道:“反了!反了!我今天不取你们二人之命,我……”
    铁蝶杏目圆瞪,厉声道:“贼,你不要鬼叫,快动手吧!”
    李元新见她一口一个“贼”,好像看见自己真偷过东西一样。
    可是他知道,如果他再多口的话,只能换得更大的奚落,当下狠狠地点了头,说道:
    “好!你大概是铁蝶,先会会你,再会你师父!”
    铁蝶浅浅一笑道:“贼!你先别忙,我们到前面打去!”
    李元新大怒,暴叫道:“你还是叫我……贼!”
    这个“贼”字出自他自己之口,令铁蝶及江元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李元新己被二人气得神智不清,正要作势扑去,只见铁蝶娇躯微摆,身若白蝶,飘飘地跃出五六丈,落向一块较宽的空地上。
    她身形巧快,姿态优美,江元竟鼓掌叫了起来。
    李元新不禁暗暗地吃惊,他知道铁蝶是石老人惟一的嫡传弟子,心中不敢大意。
    原来石老人在三十年前,曾收一徒,名叫鹿辉,几得石老人的全部真传,却不料在江湖上犯了色戒,糟蹋了不少妇女。
    老人在愤怒之下,将其擒返处死,以后老人决不再收男弟子,三十年来,只收了铁蝶为徒。
    这时李元新也跟踪而去,江元心中提防着五羊婆,便只停在原地观望。
    李元新与铁蝶对面而立,他才要开口,铁蝶已不耐烦地道:“贼!还不说话!”
    她一语甫毕,肥大的袖子展扬时,进如飘风,欺到了李元新身前,二指闪电般地向他“眉心穴”点来。
    铁蝶这一式来得太快,李元新错步拧身,“徐策跑城”,身子已转到铁蝶身后。
    铁蝶喝了一声道:“哟!好快嘛!”
    这时李元新双臂翻处,贯足了力,发出十成力的劈空掌,向铁蝶背心击到。
    铁蝶一声娇叱:“贼!你好狠!”
    随着这声娇叱,铁蝶已闪过了三尺。
    江元遥遥相望,几招下来,江元已确定李元新必定要惨败。
    这时江元又开始担心其他的人了!
    果然,就在他念头所及的一刹那,一条淡影,闪电般的,向那块石板扑去。
    江元大怒,暴喝一声,身形微晃,一闪而至,那人才一弯身,江元迅雷般地伸出了双手,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背后抓去。
    那人错估了江元的功力,当时只觉得背上之力,有若万钧,不禁大惊失色。
    可是,任凭他怎样闪躲,也逃不开江元双手,江元看准了他的身形,突把掌势加快,十指如钩,己整整地抓住他的背后。
    只听见那个人一声惨叫。已被江元悬空提起了!
    江元怒气满胸,喝道:“我最恨你们这种小人,趁人之危。”
    江元才说到这里,突见他左手臂的衣袖,绣着一个红色的小圆圈。
    江元一眼看到,不禁杀心大起,暴喝道:“原来是血圈妖孽,我饶你不得!”
    江元说着在空中一换手,已扣住他的两大要穴,那人才叫一声:“少爷……”
    紧接着一声惨叫,已昏死过去,江元又是一声大喝,双手把他抛出了老远,“砰”
    的一声摔在了旁边的一座石碑上,直摔得他脑浆四溅,血肉模糊。
    原来这“红圈帮”是江湖中的一大恶帮,凡是红圈帮的人,都是奸淫杀抢无恶不作的。
    可怜这人连江元的面目尚未看清,已是横死就地!
    江元这一招之内,已取了一条性命,直如探囊取物一般,这种功夫也真够惊人的了!
    就在同时,那边也传出了一声惨叫,李元新也被铁蝶一掌震得口吐鲜血,退出了十余步,坐在地上。
    铁蝶拂了拂身子上的灰土,冷然道:“快滚,我可不愿意杀人!”
    她说罢一晃身,已回到江元身边,皱了皱眉头,说道:“江元,你怎么把他杀了,弄得满地是血!”
    这时江元满面怒气,剑眉高扬,与先前那平和之状,简直判若两人!
    就连铁蝶看见他这张脸,也有些胆寒,她见江元不答。又问道:“江元……”
    她话未说远,突见江元双目一亮,冷笑道:“又有朋友来了!”
    铁蝶连忙回过身子望了一下,只见由坟中走出四个六旬以上的老者,他们都是双目神光逼人,令人看得出武功奇高。
    江元这时已把玩笑之态收起来,恢复到他以往的冷漠沉静,慢慢地迎上了两步,停了身子,双目不停地注视着他们。
    铁蝶也走到江元身侧,她知道这一关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那四个老头,形成一个“一”字形,慢慢地向二人走来,他们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江元的双眼,一直散发着慑人的光芒,但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铁蝶则不住地打量这四个老人,可是她的情绪稳定,没有一些慌张。当然,这也因为有江元在她身边之故!
    这时空气似乎已很紧张,秋风拂动着坟头上的每一根野草,此外就是些秋虫的鸣叫了!
    天幕昏沉沉的,似要压到人们的头顶上,江元估计时间已经近午,不禁紧张起来。
    那隐在一旁的五羊婆,也不太隐藏形迹,露出了半个白头,向这边观望着,这时除了江元以外任何人都不会注意到她。
    那四个老者,几乎是用着同一步伐和同一速度,慢慢地走了过来,这时在一个外人的打量下,应觉到人类的寻仇,是一件很可笑而又愚昧的事。
    他们相隔只一丈便停了下来,靠在左边第二个老人,年纪在六十开外,穿着一件葛布大袍,矮胖的身躯,一双花白的眉毛,江元知道他号称花眉叟,姓段名溪,在江湖上小有名气。
    最右边的,穿着一件锦缎的长衫,生得浓眉大眼,江元也知道他就是号称富侠的吕子超。
    这两个人,江元曾在一个机会中见过他们出手,对他们的功夫已有了解,可是他们却猜不透,这个凌厉冷峻的年轻人是谁。
    那另外两个老人,江兀就不认识了。
    这时吕子超对着二人点头,含笑道:“两位小侠好俊的功夫,石老兄果然找对了人。”
    江元微微点头,说道:“吕老爷过奖了!”
    吕子超料不到江元会认识他,不禁有些奇怪,仔细地望了他一眼,说道:“啊?你居然认识老夫?”
    他言下有些得意之色,江元淡淡一笑,说道:“在榴花村老先生使得好拳,愚下焉会忘记?”
    江元的这句话却说得他老脸通红,哑口无言,原来在榴花村那一战中,他吃了一个败仗,却不料被江元看到了!
    这时最左的人,哑着嗓子问道:“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江元听他叫自己小孩子,心中不些不悦,闻言打量他一下,只见他骨瘦如柴,面目可憎,看来就不是善良之人。
    江元面上没有表情,用冰冷的口吻说道:“先请教先生大名!”
    老人似乎对江元冷傲的态度很不满意,哼了一声道:“老夫追魂手莫胆信!”
    江元摇摇头,说道:“耳生得很……这位老先生大名?”
    他说着又向另个一个老人请教,这位老人生得与莫胆信差不多矮小,闻言摸了摸胸口,说道:“老夫是胡波平!”
    这名字对江元仍是很陌生,这时段溪花眉一扬,说道:“老夫……”
    他才说出了两个字,江元摇手道:“不用说了,你叫段溪,外号叫花眉叟对不对?”
    莫胆信正要说话,江元又抢先说道:“你先不要说话,我现在请问各位,各位秋凉寒天,到这荒僻的坟场来作甚?”
    四个人中,又有三个人被江元问气了,莫胆信扯着嗓子道:“小……”
    这一次他才说出一个字,不料胡波平又打断道:“莫兄稍安毋躁……”
    胡波平说完转对江元道:“小兄弟,你真是明知故问了,我们四个人虽非同道,但均与石老儿有仇恨,来此是寻仇的!”
    江元点点头,说道:“但不知你们四人如何寻仇法?”
    胡波平被江元气得“嘿”了一声,但他却强忍着怒气,道:“少不得破坟而入!”
    江元好像非常有兴趣,不住地点头,又问道:“如果有人护坟呢?”
    胡波平已有些沉不住气了,大喝道:“那么先毙护坟人!”
    江元双目一转,说道:“难道你们就这么一拥而上么?”
    胡波平面上微微一红,接口道:“我们当然单独会你,其余三人旁观,你如败,立时请走,我们如败了,再由第二人出战!”
    江元突然仰天大笑,那神情轻狂极了,这边四老脸上不禁同时变了色。
    江元笑罢,说道:“我早想到你们是车轮战,无妨,少爷会会你们!”
    这时那叫莫胆信的气得怪叫道:“好狂的小……”
    他才说了四个字,胡波平又打断他的话道:“莫兄不必如此,待我先会他!”
    连这一次,莫胆信是第三次被打断话题,气得他跳脚道:“你又插嘴了,我说了三次话都被你给打断了!”
    铁蝶闻言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这一来小老头更加生气,向前跨了一步,对江元说道:“来!来!我们先会头一阵!”
    江元点头道:“好的……你刚才说你是什么?”
    莫胆信叫道:“追魂手莫胆信。”
    江元发出了一声轻视的笑声,说道:“你叫莫担心,我可真替你担心!”
    江元一再用话气他,为的是拖延时间,现在已经接近午时了。江元虽然与四老斗口,可是他却从未对刁玉婵的行动疏于注意。
    刁玉婵好似看出了兴趣,一直是呆在原地不动!
    莫胆信见江元一再地奚落自己,不禁把一嘴老牙咬得吱吱乱响,叫道:“好!好!
    看哪个狗杂种叫人担心!”
    江元点头道:“对!看你个狗杂种叫人担心!”
    莫胆信还不住地点头,口中直说:“好!好!”可是他转念一想,又是自己吃了亏,立时叫起来!
    这一下又耽误了不少时间,江元心中颇为高兴。
    其他三老,见莫胆信尽是胡缠,也不耐起来,吕子超摇头道:“莫兄,你只动口不动手,可不是叫人为你担心呀!”
    莫胆信又生了一阵气,他向江元暴喝一声道:“小子!送命来!”
    随着这声大叫,莫胆信双掌突出,硬向江元的前胸及下腹击到。
    江元微转,已自让开,心中想着:“我不必很快胜他,最好尽量地拖延时间,四个人轮下来,午时差不多也过了!”
    江元想定之后,立时展开小巧功夫,只见他轻如棉球,快得出奇。
    莫胆信的掌,追得再紧,也伤不着江元毫毛。
    可是江元很少还击,偶尔一二次出手便是惊人之招,吓得小老头赶紧往外撤。
    可是这莫胆信一身功夫施展开来,也颇为惊人,他身材瘦小,最擅小巧功夫:然而今天他碰见了瞎仙花蝶梦的嫡传弟子,可算是他时运不济了。
    铁蝶也看出江元的心意,意在拖延时间,以便使师父能平安度劫,忖道:江元果然是个了不起的人,他一人总揽大局,不慌不忙,却能应付得这么恰当!
    可是她转念又想到了刁玉婵,这是他们今天要防范的主要人物,如果不是为了怕她,根本不需要江元,就是铁蝶也可以应付得了。
    这时已是午时,铁蝶心中挂念着师父,不禁不时的向那座石坟望去。
    所幸在场的人,都没有注意到那座坟,铁蝶心中不禁安定下来。
    这边江元及莫胆信已是数十招过去,仍是不见任何胜负。
    看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段溪突觉悟起来,心中忖道:啊!这小子好精灵,分明在施延时间;若是等石老儿复元,那就什么都完了!
    他想到这里,立时一晃身,向坟后那块石碑纵去。
    江元大怒,高声喝道:“蝶妹!快拦他!”
    铁蝶也愤怒异常,闪身而至,一双玉掌拦住了吕子超的去路。
    吕子超一动,另外两个老人焉有不动之理,于是他们抢着要入这座坟。
    江元一掌把莫胆信挥开去,扑身而至,他身在空中,一声大喊,双臂凌空而出,一股极大掌力,已分别向三个老人打到!
    那三个老人却未料到江元有这等功夫,吓得立时闪开。他们再一看江元在空中的架式,不约而同退了一步,口中喊道:“啊!九天鹰!”
    这时江元及铁蝶已把那块入口的石碑踩在脚下,江元昂然道:“不错!九天鹰!你们这群老东西也太无耻了!已约定一对一,为何又要偷袭?”
    段溪冷笑道:“你倒聪明,午时一过,我们还报什么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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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老人失所踪分头共追寻
    江元大怒,他倒不是因为心事被说破;而是他这句话等于提醒了那久无动静的五羊婆。
    江元恨透了段溪,他竟不打招呼,劈空就是一掌打了过去!
    这一掌,江元在盛怒之下用了八成劲力,段溪没有防备,突觉一股极大的掌力,当头涌到。
    他大吃一惊,拼命往外闪躲,虽被他躲过了,可是掌风所及,也震得他胸前发麻,头昏不已。
    江元这一掌,竟把四个江湖有名的老人一齐震住,他们不禁相顾失色。
    这时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的想法:“九天鹰已不得了,要是瞎仙在这里……”
    想到这里,他们不禁不寒而栗,若是花蝶梦在这里,他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
    江元猜出他们心思,当下心中一动,计上心来,忖道:我何不吓吓他们,也让刁玉婵有点戒心!
    江元想到这里,冷然说道:“你们这么大年纪,可是武功太差,足见年轻时不知苦练,如今在江湖上得些虚名,便轻狂如此,居然敢来寻石老人较量!”
    一顿又道:“你们都知道,我九天鹰最爱管江湖闲事,既然与你们动了手,当然不能不分胜负,你们不必害怕,我师父她老人家连看也不愿看你们,你们尽管动手,她老人家还没到出面的时候!”
    四老闻言,忖道:妈呀!果然瞎婆子也在这里!
    可是他们知道,江元说的话不错,花蝶梦不会与他们动手。
    一个九天鹰已够他们胆寒的,可是已动了手,又不能无故脱逃,虽然他们知道,九天鹰年纪虽轻,可是功夫却是极高,几与花婆相等。
    他们的朋友,功夫比他们高得多,都在江元手中落得大败,他们更是讨不了好去;可是这时势成骑虎,欲罢不能,也只好硬着头皮一战了!
    胡波平拱手道:“你的名字我们很熟了,既然花婆不出面,我们很愿在你手下讨教一下……”
    他话未说完,铁蝶说道:“你们打,我不是没事了么?这样好了,我和小老头打!”
    她说着,指了莫胆信一下,莫胆信好不生气,问道:“姑娘,你叫我什么?”
    铁蝶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我叫你小老头……嘻……”
    莫胆信气得面成酱色,叫道:“完了!我一世英名已……”
    他话未说完,又被吕子超打断道:“好了!你就会鬼叫!叫你小老头就让她叫好了,吵什么?”
    莫胆信气道:“你说得轻松,让她叫,你怎么不让她叫?”
    吕子超回道:“嗄!谁叫你又老又瘦小?”
    莫胆信撇嘴道:“你高?你比罐子高!”
    这两个人,竟为此顶起嘴来,江元不禁又气又笑,喝道:“嗨!你们要吵就滚回去吵!”
    二人这才停了下来,段溪一拱手道:“你们少说废话,接招他方要出招,突听十丈以外,传来一声轻脆的语声道:“算了吧!你们快别丢人了!”
    随见坟后走出一个白发老婆婆。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衣,白发如银,闪闪的发出光泽,她的面庞却不见得苍老,反而有一种罕有的血红色,那色调衬得她满头的白发,更加显得好看。
    在四老第一眼望见她的时候,一个个吓得魂飞天外,他们以为是花蝶梦来了,当他们看清了不是花蝶梦时,才把心安了下来。
    江元及铁蝶见刁玉婵现身,都不由得紧张起来,因这时距石老人功成之时,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可是,对于刁玉婵这一类的天下奇人来说,是可以办很多事的。
    四老之中,莫胆信脾气最坏,他一见不是花蝶梦。心中立时没了顾忌,冷笑一声道:
    “哼!你又是哪座坟里的冤鬼,还来惹麻烦!”
    江元及铁蝶心中暗笑,忖道:这小子你可有苦头吃了!
    五羊婆刁玉婵闻言,她两道细细的眉毛,微微向上扬起一些,她年轻时代的那种妩媚,仍然可以由她的眼睛及脸庞上看到——长得很美,虽然她老了!
    五羊婆一双明亮的眼睛,上下看了莫胆信两眼,冷冷说道:“你就叫莫胆信么?”
    莫胆信哼了一声,把头昂得高高的,说道:“哼!你也知道我的大名?”
    这时吕子超及段溪已感觉有些不大对,因为这个老婆婆神情很怪,她意态安详镇定,使人吃惊。
    五羊婆眼角传出了一股杀气,一霎时,使得她的面貌变得恐怖起来。
    她的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你可是要找死?”
    莫胆信大怒。怪声叫道:“老婆子,你……”
    他才叫到这里,突见五羊婆一双细眉,高高地向上扬起,双目发出可怕的光芒。
    她右手轻甩,长袖飘飘,已向莫胆信打到,口中说道:“你还是死了吧!”
    莫胆信不知厉害,双掌迎出,骂道:“你才死……”
    才说到这里,只听他鬼嚎般的一声怪叫,整个身子向坟地里倒了下去。
    其他三个老人不禁大惊,慌忙看时,只见他双手犹如血染,就在她长袖一拂之际,莫胆信已变得血肉模糊,昏死过去。
    五羊婆望了他一眼,冷冷道:“这种无名小辈,我实在不屑杀他,你们快把他抬走吧!”
    吕子超问道:“你……你……你到底是谁?”
    五羊婆拂了拂手,不耐道:“叫你走就走!少在这里烦人!凭你们这点功夫,还想来此寻仇,真是太不自量了!”
    吕子超虽惧她功夫深奥,但仍摇头道:“你不留下名字,叫我们怎么走?”
    五羊婆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们一定要问,我告诉你们,以后再遇见,就是你们的死期了!”
    段段溪在旁接口道:“那也未必!”
    五羊婆冷笑一声,说道:“好的!你们可知苗疆有五只羊?”
    五羊婆此话一出,三老不禁吓得面无人色,互相对视了好一阵子,吕子超点头道:
    “原来是五羊婆……”
    五羊婆瞪眼道:“快滚!别耽误了我的事,时间不多了!”
    在他们对话动手时,江元及铁蝶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这时听她说到“时间不多”,二人不禁都吃了一惊。
    江元忖道:这老婆子果然聪明,把时间推算得一点不错!
    这时吕子超三人,分别地向五羊婆及江远一拱手,说道:“好的!我们后会有期!”
    于是他们抬起了半死的莫胆信,在寒风之中悻悻地离去了。
    五羊婆等他们去远了,转过了身子,她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含笑说道:“九天鹰的大名我已久闻了,果然名不虚传……花婆现在可好?”
    若干年前,刁玉婵与花蝶梦因已名满江湖而结拜成异姓姐妹;可是又为了一点小事反目,好几年互不来往了!
    提到花蝶梦,江元心中一阵难过,可是他表面绝不露出,冷笑道:“很好,每天坐禅入定,越来越健康了!”
    五羊婆恨得狠狠地咬着嘴唇,又说道:“骆江元,你的脾气倒是像你师父,冷傲得很!”
    江元望了她一眼,说道:“你何尝不是?”
    这句话说得五羊婆一阵大笑,她说道:“我倒喜欢你的脾气。”
    江元及铁蝶均不言语,可是他们全心防备着,以防五羊婆有所举动。
    五羊婆笑了良久,对铁蝶道:“铁姑娘!你师父可好?”
    铁蝶摇头,说道:“不好!你来了对他更不好!”
    铁蝶这句话说得江元心中直笑,忖道:这姑娘说的全是小孩子话!
    铁蝶的答话,令五羊婆有些啼笑皆非,她怔了一下,接道:“那你知道我的来意了?”
    铁蝶生气道:“哼,废话!我当然知道!”
    五羊婆双眉一扬,铁蝶已蓄掌以待,江元也向前走了一步。
    五羊婆一转动双眼,含笑说道:“哟,你们倒一点不害怕!”
    江元提高了一些声音道:“我们为什么要害怕?”
    五羊婆不禁大怒,用手指着坟头,厉声道:“这些坟可是空的?”
    江元及铁蝶暗暗一惊,忖道:这老婆子可真厉害。
    江元面上仍含笑自若,平静地说道:“这些坟不空,你猜错了!”
    江元才说出这句话,又见一个白发的老婆婆,正以绝快的身法,向这些坟场扑来。
    江元知道来的人,是苏月雯,他心中一动,立时想出了计策。
    五羊婆撇了一下嘴道:“我不信!”
    江元用手指着入口道:“你不信可以下去看看!”
    铁蝶不禁有些意外,忖道:现在到师父出关还有一会儿,如果被她这么快就发觉了……
    铁蝶想到这里,异常焦急,却见江元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当下心中暗忖:江元一向冷静多智,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铁蝶想到这里,便忍了下去。
    五羊婆双目一阵流动后,阴阴地笑道:“不怕你有什么诡计……”
    她话未说完,江元已一声长笑道:“哈,花蝶梦之徒,向来不施诡计的!”
    五羊婆点点头,道:“好!我下去看看!”
    说着,她掀开了石板闪身入内。
    江元见苏月雯已渐赶到,立时对铁蝶轻声道:“等五羊婆一出坟,我们立时上前围攻,最好她能把苏明照带出来,那我们就无虑了!”
    铁蝶虽不太懂他的意思,但知道是有道理,连忙点头答应。
    就在这时,五羊婆已掀石而出,她腋下夹着一个半死的苏明照。
    她一出坟,立时用手指着苏明照道:“你倒要明白,这……”
    她才说到这里,却不料江元及铁蝶已立时围攻而上,江元口中还大叫道:“五羊婆!
    他是个无辜的人,你为何要加害他?”
    五羊婆躲开了江元的夹攻,心中忖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们既然说他无辜,刚才为何又阻止我入内?
    五羊婆正在诧异,江元已见苏月雯来到十丈以外,当下把声音放大了道:“五羊婆,这人也是来寻仇的,你拿他出气做什么?有话找我说,何必要伤人?”
    五羊婆虽是有点莫名其妙,可是她却知道江元必有深意,正要说话时,铁蝶也明白过来,抢道:“一个无辜的人,你点他重穴,岂不太狠毒了!”
    五羊婆不禁大怒,她本是性傲之人,闻言大叫道:“我点他重穴又如何,在此之人,我要一个一个地惩治,怎么样?”
    她话才说完,突由十丈以外,传来一阵怪笑之声,又道:“老妹妹,你倒真没忘了我!”
    五羊婆心中一惊,忖道:啊!她也来了!
    转身一望,随见一白发的老婆婆,生得奇丑,简直不像个人。
    她慢吞吞地由一座石坟后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股骇人的怒容。
    江元及铁蝶都不禁一惊,忖道:她长得果然与卢妪一样!
    五羊婆见苏月雯突然现身,也吃了一惊,她发出了一声轻笑。说道:“啊……你也来到此地凑个热闹吗?”
    苏月雯脸上的皱纹,压得她几乎不能睁开眼睛,她用力地抬了一下眼皮,用着大嗓子道:“老妹妹!久违了,我们该亲热一下……”
    她才说到这里,一眼看见了五羊婆所夹的是苏明照,脸色立时难看起来。
    她用一种怪异的嗓子说道:“老妹妹,你夹着的是什么人?”
    五羊婆用手抓着苏明照的头发,说道:“不知是什么人物。”
    苏月雯一眼看清了苏明照的面孔,叫道:“放下!把他放下!”
    江元心中暗笑,望了铁蝶一眼,心道:“这一下子有好戏看了!”
    五羊婆不明白是江元设的巧计,见苏月雯如此大怒,心中不由也生了气,说道:
    “干什么?你对我叫什么?”
    苏月雯已暴怒如雷,看样子就要动手,她怪叫道:“放下……这是我弟弟!”
    五羊婆闻言心中一惊,忖道:完了!我着了这小子的道儿了!
    她连忙把苏明照放下,狠狠瞪了江元一眼,说道:“原来是你弟弟,被这两个小鬼藏在坟内,多亏我把他救出来……”
    她才说到这里,苏月雯已一把把他抢了过来,叫道:“放屁!我明明看见在你手中,他们二人与你争吵,还叫你莫伤无辜呢。”
    五羊婆闻言简直要气得吐血,她深知苏月雯的脾气,这一下子纠缠不清了。
    这时苏月雯又发出了一声怪叫,她竟流下了一滴眼泪,哭道:“狗婆子,你好狠的心,点了他如此重穴,他要残废终身了。”
    她哭着,在苏明照身上拍了一掌,苏明照发了一声闷哼。
    他虽醒了过来,可是由于负伤太重,所以张口无声,连眼睛也睁不开。
    五羊婆无法分辩,见苏明照已醒了,连忙用手指着他道:“老姐姐!他已醒了,你问问他,到底是谁把他打伤的。”
    苏月雯怪叫道:“问个屁!他现在喘气还没功夫呢!这笔账你别想赖!”
    五羊婆见苏月雯如此专横,不禁也生了气,用手指着石老人坐关的那座坟,大叫道:
    “老姐姐,等我把这段事了结了,任凭你怎么算账都可以!”
    江元及铁蝶不禁同时一惊,忖道:好厉害!她怎么知道在那座坟里?
    苏月雯听完五羊婆的话,她发出了一阵阴恻恻的冷笑。
    她笑过之后,冷冷说道:“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倒是不错。不过我不答应,我弟弟这笔账,非算不可,你别脱身……再说石老儿也蛮厉害的!”
    五羊婆急得跺脚道:“我的天,你真是鬼,这个时候来缠我……”
    她话未说完,苏月雯已怒道:“你才是鬼!你既然伤了我的胞弟,我们是仇上加仇,先把这段仇了结,再去办事吧!”
    五羊婆知道今天报仇之事已完了,不禁恨得面孔变色。
    她狠狠地望了江元及铁蝶一眼,咬牙道:“你们会终身不得安宁的!”
    江元闻言心中好笑,面上却装着不解道:“我们井未开罪你呀!”
    铁蝶见江元装假,当下也说道:“我们并未拦你寻仇,是苏婆婆!”
    五羊婆气得浑身发抖,可是苏月雯又道:“喂!老妹子!你怎么了?既有胆量伤人,现在怎么又装起蒜来了?”
    五羊婆已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点头道:“好!好!跟我走吧!”
    苏月叟闪动一下那双小眼,转对铁蝶道:“今天便宜了你们!要不是石老儿跟我并无多大仇恨,我是不会轻易去的!”
    铁蝶连忙道:“你的盛意,以后师父自会答谢的。”
    铁蝶的话,明是致谢,实际是有不领情及不高兴的意思。
    苏月雯眉一动,正要说话,五羊婆已在数十丈外喊道:“喂!老姐姐!你怎么变卦了?”
    苏月雯小眼一转动,尖叫道:“我一生行事,几曾变卦过?”
    她说罢,双手捧起了苏明照,几个闪身,已失去了踪迹。
    江元望着她的背影,吁了一口气,笑道:“这一下我们可高枕无忧了!”
    铁蝶也笑道:“想不到刁玉婵和苏月雯还有仇恨呢!”
    江元笑道:“我早知道了,否则这条计策也就行不通了!”
    二人正在谈话之时,已听见数十丈外,掌风呼呼,震得可怕。
    铁蝶喜道:“她们已经打起来了……我们去看一看吧!”
    江元摇头道:“有什么好看!现在我们不宜离开,以免功亏一篑,那就太冤枉了!”
    铁蝶闻言,四下看了看说道:“我看是不会有人来了,再说有她们两个老怪物在这拚命,一般江湖上谁还敢过来?”
    江元闻言思索了一下,觉得铁蝶言之有理,可是他却不愿去看她们打斗,说道:
    “好在时间快到了,我们坐在这儿聊聊好了!”
    铁蝶从第一眼看到江元时,便对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情。
    可是江元的表现,一直是理智而镇定的,只当她是一个朋友,然而铁蝶心灵上的那分空虚,又岂是“朋友”能填补的?
    他的目光是那么的寻常,像是一张空白的纸,可是当她想在这张白纸上写几个字时,他又很快地收了回去!
    “你在想什么?”她试探地、轻轻地问道。
    江元把他的思想,由遥远的地方收了回来,这时他才感觉到,铁蝶一直对坐在他的前面——并且很近!
    他微微一笑,低声道:“啊……没什么!我只是在猜她们谁会打胜。”
    铁蝶看他心不在焉,忖道:他一定是在想吉文瑶。
    想到这里,铁蝶有些难过,开始沉默下来。
    事实上,江元并没有想文瑶,而是由于五羊婆及苏月雯的出现,引起了他对花蝶梦的怀念。
    他的师父已经去世很久了,他不但未能报仇,甚至连仇人都不知道,更不幸的是,连一点搜索的线索都没有。
    远处不住传来刁玉婵和苏月雯的喝叱声,她们似乎打得很激烈。
    铁蝶心不在焉地说道:“她们打得好厉害呢!”
    江元向远方望了一下,说道:“她们本有仇恨,现在越发解不开了!”
    铁蝶又问道:“那苏明照真的会终身残废么?”
    江元点点头,说道:“大概吧……等他复元之后,苏月雯就知道是我弄的鬼了!”
    铁蝶不禁有些紧张,说道:“那……那她一定会向你寻仇的!”
    江元昂然地摇头,说道:“别人怕她,我可不怕她,她已经快九十了,我一个年轻人,难道还会怕她?”
    江元的口气很狂妄,铁蝶早就在江湖上听说江元一身武功出奇,但却不能确知他到底高到什么程度,有些为他担心。
    她关切地说道:“如果能够避免的话,那最好还是与她们不结仇,要不然,总是……”
    她的话才说到这里。江元已打断她道:“今天的事,已把她们得罪到家了,难道真要我向她们赔罪?”
    铁蝶笑道:“我知道你不怕她们,不过这些老人都怪脾气,惹了她们总是麻烦的!”
    江元见她如此关心自己,点头道:“以后我尽量地避免和她们接触就是了!”
    铁蝶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江元用手拍着土坟道:“以后你们还要住在这里?”
    铁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要看师父他老人家怎么说了!”
    这时突然听见刁玉婵的声音叫道:“老姐姐!你真厉害呀!”
    二人听她语气颇为愤怒,江元笑道:“五羊婆大概吃亏了!”
    铁蝶奇道:“想不到苏月雯的功夫竟是这么高!”
    江元笑着接道:“她功夫不高,她女儿怎么会扬名江湖呢?”
    江元才说到这里,突听石老人历劫的那座坟中,发出了一声极大的声响。
    二人不禁大惊失色,晃身之下,如飞地扑了过去。
    铁蝶及江元万料不到,他们二人就坐在附近,居然石坟中仍发生了变故。
    铁蝶不禁有些心慌意乱,急切地问道:“江元……怎……怎么办?”
    江元剑眉飞扬,低声说道:“进去再说。”
    江元说着伸手就掀起了石碑,可是就在将石板掀起的一刹那间,突然有一股极凌厉的劲风,已由内扑了出来。
    江元才一接触,顿时感觉到这股突来的劲风,绝不是等闲易与的,慌忙地向外闪出了五尺。
    就在石板向下倒的刹那,一条红影闪电般地由坟内扑出,他连次的纵身,已然扑出了二十多丈,隐在一座大坟之后。
    这真是大出江元及铁蝶意料,江元惊怒之下大声喝道:“铁蝶,你快进去看看,我去追……”
    他话未讲完,身起如燕,已翻出了十余丈,向那座大坟扑去。
    铁蝶心急之下,挂念着师父,立时翻开石板,匆匆地赶了进去。
    江元盛怒之正,一连两个猛扑,已然落在了那座坟头,极目之下,风吹草动,哪里有一丝人迹。
    江元冷笑一声,自语道:“不信你能逃出我的手掌之中!”
    说罢此话,他长袖摆处,身如一个旋转的大风车,以惊人的速度,已把这座坟的四周,整个转遍了。
    可是,令江元感到惊异的是,整个大坟场,竟连一个人影也无。
    江元心中懊恼异常,心中忖道:这人好快身法,连他是男是女都没弄清楚。
    江元决心要把这个人找出来,当下施展开绝妙的轻功,如飞而去,开始搜索工作。
    江元双目如电,身手矫捷,凡是经他搜索过的地方,就连一只飞鸟也难逃。
    可是等他把这一片坟场搜毕之后,别说是人,连一丝可疑的迹象也找不到。
    江元气得连连跺脚,狠声道:“我要是找不着你,那我就栽透了。”
    可是任他如何寻找,只是不见一丝痕迹,心中又惊又怒,依着他的脾气,一定要寻出个水落石出来。
    然而这时他心中又惦记着石老人,如果再有强敌来,恐怕不是铁蝶一个人能应付的。
    江元只得折了回来,心道:“便宜了你。”
    他以极快的速度赶了回来,江元心中忖道;“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石老人应该已大功告成了。”
    当江元回到那座石坟时,看不出有什么异状,也不见铁蝶出来。
    江元身旁还听得五羊婆及苏月雯打斗之声,四下平静如故。
    江元匆匆地掀起了石板,踏阶而下,当他走入这座坟时,心中不禁奇怪起来。
    原来是一道长长的甬道,现在已不见了,代替的是一块极大的石板,把空隙封得很紧,简直看不出一丝痕迹来。
    江元心中不禁暗自称奇,忖道:这石老人真是有鬼斧神工之能,这样看来,他应该是安全了。江元想到这里,提高了声音,叫道:“铁蝶,你在哪里?”
    这时石壁之后传来了铁蝶的声音道:“你顺着石壁走,到了尽头就知道了。”
    江元答应一声,顺着石壁,慢慢地向前摸索,走到了尽头果然发现石壁之后,又有一条甬道,心中想道:“这座坟倒真被他们弄了不少机关呢!”
    江元由双壁之间的隙道走了过去,不大的工夫,已发现了灯光。
    江元推开了一座石门,进入内房,笑道:“这座坟还真不简单。”
    说着进入房内,只见室内空空,石老人已不知去向,铁蝶坐在石板上双目垂泪,面带忧戚。
    江元见状不禁大惊,赶上一步,问道:“怎么了?石师伯他……”
    铁蝶却连连地摇着头,泪水长流,低头不语。
    江元见她如此模样,心中已凉了半截,知道一定是出了大变,紧问道:“难道他……
    你倒是说话呀!”
    铁蝶忍住眼泪,抬起了头,悲声道:“师父,被他们……被他们……”
    铁蝶说到这里又哭起来,使得她停了下来。
    江元又气又急,跺脚道,“被他们怎么了?你快说呀!”
    铁蝶被江元大声喝叫吓了一跳,忍住了眼泪,说道:“师父被他们掳去了。”
    江元闻言又惊了一下,不禁顿足长叹,说道:“唉!这真是想不到的事!”
    江元说着,计算一下时间,说道:“按说那人进坟的时候,午时应该已过,石师伯恢复行动,怎么还会……”
    铁蝶黯然道:“我也是这么想,也许就在时辰快要到的一刹那,出了这种变故。”
    江元总想不透这事是怎么发生的,说道:“刚才那个人,我没有追着,可是并未看见他手中带着人呀!”
    铁蝶抬起了一双泪眼,问道:“啊!你刚才没有追上他?”
    江元面上一红,摇头道:“没有!”
    铁蝶立时又流下泪来,说道:“只怕师父要……”
    江元这时心乱异常,摇头道:“你不要乱想,石师伯绝无危险,否则那人不会这么快离去!”
    “可是我却不明白,以师父这等奇人,竟会不见了,这里面定有些缘故。”
    铁蝶也是百思莫解,猜度了老半天,弄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元问道:“据你所知,师伯还有没有什么仇人?”
    铁蝶闻言,睁大了一双眼睛,思索了半天,摇摇头,说道:“没有了,师父最担心的是五羊婆,可是五羊婆已被苏月雯缠住了。”
    江元闻言摇头道:“这可就怪了。”
    他们二人,在石室之中徘徊了良久,用各种方法去推测,却始终得不到结论。
    最后,他们决定分头去寻找。
    几个时辰以后,铁蝶提着一个小包袱,与江元共同走出了这片坟场。
    他们耳边听见五羊婆与苏月雯打斗之声,不时地随风传来。
    铁蝶不禁问道:“她们还要打到什么时候呢?”
    江元见她刚才还悲痛欲绝,现在好像一点也没有事,反倒关心起她们的打斗来了。
    这句话弄得江元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铁蝶眼中露出了一片惊奇之色,又说道:“真怪!她们这么老了,打了半天还不累!”
    她才说到这里,被江元狠狠地盯了一眼。
    铁蝶这才体会过来,脸上微微一红,想到了师父,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江元见到铁蝶如此,气笑不得。
    铁蝶眼望着远方,有些迷惑地问道:“我们到哪里去找师父呢?”
    江元见她提的问题,都是自己所无法回答的,当下对她真是无可奈何,苦笑了一下道:“唉呀,我的姑娘,你问我,我又问谁呢?”
    铁蝶皱眉道:“天南地北,一点线索也没有,到底到哪里去找呢?”
    这个问题,也正是使江元深为困扰的。
    他停下了步子,望了铁蝶一阵,说道:“你先去拜访一下石师伯以前的老朋友,或许可以得到一点线索!”
    江元这句话提醒了铁蝶,她拍手说道:“有了、有了!”
    江元奇怪地问道:“有了什么?”
    铁蝶也不禁为自己的失态而有些面红,低声说道:“以前师父和杜师伯相处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想去问杜师伯,一定可得点线索。”
    江元知道她所说的杜师伯,就是曲星的师父,当下不禁喜道:“那么你快去吧……
    我也想到一个老前辈,分头探听,一定会有下落。”
    铁蝶答应了一声,二人一同走出了这片坟场,江元整理一下衣服,问道:“往哪里走?”
    铁蝶答道:“我往金陵,你呢?”
    江元含笑道:“那我们要分道扬镳了,我到大都(即北平)去了。”
    只是短短的几天相处,可是他们之间已产生了微妙的感情——虽然江元并不觉得。
    分别在即,他们都觉得有些惆怅,这种感觉,在铁蝶尤其是明显和深刻。
    她低声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见面呢?”
    江元略为思索,说道:“我在鲁冀道上,很有些耽搁,恐怕一时无法南下,那么半年以后,我们在大都‘天安们’前‘五柳客栈’见面好了。”
    铁蝶思索了一下,又问道:“你一定在那里么?”
    江元点头道:“我总会赶回去的,谁先去谁就等。不见不散如何?”
    铁蝶答应一声,迟迟地说道:“那么……我走了。”
    江元含笑道:“一路珍重。”
    铁蝶的眼圈有些红,她轻声道:“你……也珍重。”
    这句话说完了,她迅速地转过了身,快步而去!
    江元心头惆怅,追上一步,叫道:“铁姑娘。”
    铁蝶转过了身,她眼中有些泪光,强笑道:“什么事?”
    江元低声道:“我很抱歉,这一次未能代替师父……”
    江元话未说完,铁蝶已摇手道:“不要说这些话,我已很感激你了!”
    可是江元心中,仍然感到极度的自愧,连连地摇头,说不出一句话。
    铁蝶怔怔地望了他一阵,低声道:“我走了……再见!”
    说完这句话,她娇躯微晃,已出去了好几丈,极快地由一条小道,向南而去。
    江元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怅惘,这种感觉的产生,连江元自己也是莫名其妙。
    他又回头打量了一下这片坟场,这两天的生活,就好像是一个奇怪的梦,使人感触不少。
    江元转过了身子,慢慢踏上了北去的大道。
    这一次的护坟,他功败垂成,心头好不懊恼,沿途不停地想:“我真是不中用,第一次代替师父,就弄得一团糟,如果我一直守在坟旁的话,绝不会发生这种事。”
    想到了那个红衣人,心中不禁越发地奇怪,忖道:那人的功夫,难道会高过我这么多……为什么我连他的形影都没有看清楚呢?
    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为何要把石老人劫走呢?
    江元百思莫解,脚下如飞,沿途均是极荒僻之地,四下毫无人迹,他心中想道:
    “我先赶回蓬莱镇再作道理吧!”
    于是他施展了出奇的轻功,身子快得像是一支泻箭,在荒野之中,如飞而下。
    傍晚时分,江元已来到蓬莱镇,镇内灯火辉煌,颇为热闹。
    江元慢慢走进镇来,他望着这满街忙碌而又欢乐的人,心中颇为感慨,忖道:像他们这种生活,哪有我们这些烦恼?
    这时江元对自己的遭遇,不禁深深地感到悲哀。
    他正在慢行之际,突然有人在他肩头拍了一掌,笑道:“又遇见你了!”
    江元回头望时,却是冷古。
    江元不禁有些意外,含笑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冷古点点头,说道:“我来此办一件事,不久就要离开!”
    江元答应一声,因为奔波了一整天,腹内甚是饥饿,加上心中烦闷,便对冷古道:
    “你可有兴趣一起同饮几杯?”
    冷古含笑道:“正有此意,走!”
    说着向前而去,江元见冷古已不似初见时那么冷漠,心中颇为高兴。
    二人到来一家叫“三九”的小酒店,入内之后,小二早已含笑相迎,让出一个靠街口的座头。
    冷古随便点了几样酒菜,慢慢食用起来。
    冷古见江元一杯杯的猛喝,心中知他必有不如意的事情。
    可是冷古绝口不问,江元也是一劲的喝闷酒,二人沉默半天,就连四周的食客,也不禁纷纷奇怪地望了他们几眼。
    这时江元又喝干了一满杯酒,当他还要斟酒时,发觉酒壶己空了,不禁敲桌叫道:
    “小二哥,添酒来!”
    小二连忙答应着,又送来一壶酒,含笑说道:“客官,这酒可厉害,你仔细点喝……”
    他话未说完,江元已一掌把他推开,喝道:“去!去!谁要你提醒!”
    小二被他推得连退了几步,吓得匆匆而去。
    冷古浅饮了一口酒,含笑说道:“江元兄,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这是他们入店之后,两人所谈的第一句话。
    江元心中一惊,忖道:他怎么知道我要远行呢?
    可是他脸上却不露出,一笑道:“我要到大都去!”
    冷古夹了一著菜,慢慢地嚼着,含笑道:“巧了,我们可以同路了!”
    江元抬起眼睛,问道:“你也到大都去?”
    冷古点了点头,说道:“我正愁一个人路上无聊,想不到和你结了伴,甚是幸会!”
    江元一笑,道:“你不是一向独行的么?”
    冷古闻言发出了两声极响亮的笑声,惹得四周的食客,都不禁转头望了一下,他们实在有些奇怪于这两个少年的一举一动。
    冷古笑罢之后,扬着一双剑眉道:“你如嫌我,我们各自前往也就是了!”
    江元摇着头道:“我不嫌你!倒想与你多亲近亲近呢!”
    江元的话说得冷古又是一阵大笑,使得江元也感到冷古在很多地方,表现得比他还要怪异和狂妄。
    他们又沉默了一会,冷古压低了声音道:“江元兄,你师父可好?”
    这句话问得江元突然一惊,睁大了一双眼睛,望了冷古半天。
    冷古的脸上,始终带着很平静的笑容,使人永远猜不透他心中想的什么。
    江元把一杯满酒,一仰而尽,用着坚定的口吻,略带伤感的说道:“她很好……很安静,没有任何人打扰她老人家。”
    冷古不住地点头,接道:“是的,没有任何人会打扰她!”
    江元一惊,闪目道:“你……什么意思?”
    冷古仍然慢吞吞地说道:“我刚从山上下来,才向她请过安!”
    冷古话未说完,江元面色大变,霍然而起,伸手抓住了冷古的腕子,压低了声音,怒喝道:“冷古,你好大的胆!”
    冷古含笑自若,摇头道:“不要对我这样,记住,我是冷古,不是江湖上其他的人!”
    江元一念之间,也觉得自己实在无理生事,松开了他的手,颓然坐下。
    他不住地摇着头说道:“好了,你去吧!”
    冷古却是不动,拍了江元的肩膀一下,笑道:“你的心情我明白,也许你认为花婆应该永远存在,我以前也有这种想法,可是我师父早就死了!”
    江元怒气不歇,转为悲哀,抬目问道:“你师父是谁?”
    因为冷古虽然名满江湖,可是他武功自成一家,任何人也不知道他师父是谁。
    冷古摇头道:“不提了!”
    江元沉默了一下,又问道:“你可知道我师父是怎么死的?”
    冷古轻声道:“我可以猜到一些,她大概是被人暗算吧!”
    江元不禁佩服冷古的眼光,当下叹了一口长气,黯然道:“你猜的不错,她老人家确是被人暗杀的!”
    冷古又问道:“你可是连仇人也不知道?”
    江元惊道:“你怎么知道?”
    冷古一笑,说道:“以你的脾气,如果知道仇人,早就弄得天翻地覆了。”
    江元苦笑摇头道:“那也不见得!我这一次下山以后,脾气已改了很多了!”
    冷古似乎有些意外,惊异地望了他一眼,但转过了话题道:“我们是今晚动身,还是明晨动身呢?”
    江元略一思索,答道:“我还要拜别师墓,你如果有雅兴,不妨随我到山上住一宵。”
    冷古沉吟了一下,说道:“好了!我随你上山!”
    江元喝了不少的酒,已有些醉了,他怕又像在百里彤家中一样,弄得大醉,于是便令小二送上了面食慢慢吃了起来。
    等到二人出店,街上行人已很少,因为秋寒已浓,山风又大,多半在家中煨火闲话。
    冷古出得店来,哟了一声道:“天怕要下雪了,有些冷哩!”
    江元笑道:“冷?我们还要往北方走呢。”
    说着他们二人已然转上了山径,江元又道:“我们可要快些走!”
    冷古道:“秋山夜行,很有意思,你可愿意陪我踱步吗?”
    江元闻言,心道:“这可好!他比我还要怪。”
    江元想着,嘴上说道:“好的!我们慢慢走!”
    于是,他们二人并肩而行,慢慢地在山道上移动。
    秋风习习,落叶如絮,寒凉的夜,有如一片云雾里的歌声,使人有一种梦寐的感觉。
    江元问道:“你学了几年艺了?”
    冷古轻笑一声,答道:“我一岁开始!你呢?”
    冷古的语气显得有些骄傲。
    江元抖动了一下长袖,打飞了一片落下的秋叶,含笑道:“一样,我也是周岁学艺。”
    说着,他也得意地笑了两声。
    冷古有些惊异,斜望了他一眼,恰好江元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二人对目而视,沉默了良久,突然同时地笑了起来。
    他们的笑声极为爽朗和响亮,传出了老远,震得山林呼啸,宿禽飞逃。
    他们笑了良久才止住,冷古笑道:“想不到……我以为只有我一人!”
    江元也笑得前俯后仰,说道:“看不出,你也是周岁练功……哈哈……”
    “难怪我们是天下的奇人呢……哈哈……哈哈……”
    “可不是!哈哈……”
    这两个轻狂的年轻人,笑声震动了整个的蓬莱山。
    他们都在为他们不凡的遭遇,感到骄傲。
    这里是山东黄县,由黄县到掖县、滩县、广饶一直通往河北,这一条千里远途,可以说是一片平原,根本找不着一个山头。
    冷古与江元联袂而行,这似乎是一个奇迹,他们居然产生了很深的友谊。
    就在一个寒冷早上,不过四更天,他们跨进了黄县县境,满天都是蒙蒙的雾,寒冷得厉害。
    冷古及江元衣衫都被寒露湿透,看来有些狼狈。
    冷古用衣袖抹着脸上寒露,吁了一口气,一股热气冲散了一片浓雾。
    他缩了一下肩膀,说道:“好冷!快下雪了吧?”
    江元拂着眉梢的露珠,点头道:“快了!大约十天之内吧!这一带雪下得很早,不像江南!”
    “我们是投店呢?还是继续赶路?”
    江元一笑道:“你什么都问我……由你作主好了!”
    冷古道:“若依我就投店,我要换件衣裳,这件都湿透了,真不舒服!”
    江元一向也最讲究衣着,闻言点头道:“也好!我们吃点东西,等露散了再走吧!”
    说着,便见路口不远,有一座小客店,“迎宾楼”的小铁招牌在寒风中上下摆摇,发出了一连串的叮叮当当响声。
    江元用手指着那小店说道:“咦!那边有个迎宾楼,我们就在这儿歇歇吧!”
    冷古闻言望了一眼笑道:“这哪有楼呀?”
    原来这“迎宾楼”只不过比普通的房子高上一些,并无楼台建筑。
    江元笑了一下,说道:“管他的,有东西吃就行!”
    说着二人已然走到门口,冷古的那薄薄的木门上,用力地捶了两拳。
    这两拳的声音,立时引起了附近的狗吠,冷古皱了一下眉,低声道:“妈的!讨厌的东西!”
    江元不禁想起了第一次与文瑶交谈时,那家小店中的“自立”,心中好笑不已。
    不大的工夫!里面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用山东的土话道:“谁呀?黑天半夜的,要找接生婆呀?”
    冷古皱了一下眉,对江元道:“这老小子说话真难听!”
    那人问过之后,不见有人回答,又把声音提高了一些,叫道:“我说是谁呀,怎么不哼气?吃什么噎住了?”
    江元不禁又气又笑,又用力地拍了两下门,提高声音道:“别胡说八道,咱们是住店的!”
    江元原来是一口四川话,这时也改成了山东腔,惹得冷古又笑起来。
    那人闻言叫了一声怪,抛着嗓子道:“怪!快四更了还住店?等天亮再来!”
    冷古长眉一挑,就要发怒,江元伸手摇了一下,说道:“犯不上生气!”
    江元说到这里,朗声道:“掌柜的!你要是不开门,我们可拍个没完!”
    掌柜的闻言哟了一声,说道:“娘的!你这一手可厉害……等着我来开门!”
    二人听得里面一阵声响,不大的工夫,店主已走到门口,口中嚅嚅说道:“好冷……
    别是下雪了吧?”
    他说着“吱呀”一声,把木门打开。
    立时有一阵寒风扑进,冻得他一缩脖子,退后了好几步,叫道:“快进来……快!”
    二人闪身而入,店主立时“嘭”的一声关上了门,口中埋怨着道:“早晚不来!真是!”
    二人入内之后,立时觉得一股暖气,并且还有一大股人体的臭气,不禁皱起了眉头。
    二人见这是一条很窄的甬道,左端通着一排小木梯,果然还真有楼上。
    右端有一间小房,大概是店主所居。
    店主是个三十出头的粗壮汉子,披着一件棉袍,不住地发抖。
    江元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这里有没有房间?”
    店主一怔,傻傻道:“没房间咱开什么?随我来!”
    冷古在后说道:“你先打点热水,我们要洗澡!”
    店主立时回过了头,说道:“洗澡?咱们这又不是澡堂子!”
    冷古大怒,江元急忙地道:“我们先看看再说!”
    当下随在店主身后,走上扶梯,梯顶有一扇小木门,是往外拉的。
    店主腾出了地方,伸手把门拉开。
    二人鼻端立时嗅得一股热臭之气,昏暗的灯光下,只见这是一间五丈左右的木房间,并无床桌,地板上已然睡了好几十个人,老少皆有,挤在一起,鼾声震天。
    店主回头说道:“你们找个地方挤挤吧!”
    江元及冷古早已返身而下,那店主连忙赶了回来,奇怪地问道:“杂了?(怎么了)
    你们跑什么?”
    冷古气道:“开门,我们不住了!”
    店主这下火上来了,也不管有人睡觉,大叫道:“这是干什么?拿咱玩笑?”
    他方叫到这里,睡觉的人,有被他吵醒的,已在纷纷地怒骂。
    江元立刻由怀中摸出一块碎银来,塞在店主手中,不耐烦的道:“快开门!快开门!
    少惹我们生气!”
    店主银子到手,早已怒气消尽,奇道:“这是干什么?白给咱银子!”
    江元催道:“你不用管。快开门!”
    店主怔怔地望了望手中的银子,呆道:“这算什么事?”他话未说完,冷古已怒道:
    “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开门!干什么!”
    冷古生气之下,一连学他说了三个“干什么”,惹得江元也笑了起来。
    店主见这块银子为数不少,等于天上掉下来的,当下也不再问,打开了店门。
    二人连忙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店主“砰”的一声关上门,二人又听见他自语着道:“这两个是干什么?”
    他的声音渐渐小去,江元及冷古二人对了一下目光,都有些气笑不得。
    冷古吁了一口气道:“真没见过,这是什么店呀!”
    江元含笑道:“这我见的可多了,这还算是好的,你要是往新疆去,甘、凉道上的店,就是间木屋,地上连席子都没有,那才够受呢!”
    冷古奇道:“你到过新疆?”
    江元摇头道:“没有,不过甘、凉道上去了好几趟,出过玉门关,沙漠地也去过!”
    冷古不禁有些羡慕,啊了一声道:“将来有机会,我也要去跑跑!”
    骆江元的话不错。深信如去甘、凉道上行过的,对于这种“鸡笼”式的客店一定是熟悉,在那一带的居民,生活都是苦极,往往十五六岁的孩子,都赤身露体,没有一些遮拦。
    江元望了望天色,说道:“还有一个更次呢!我们另找店还是干脆等天亮?”
    冷古笑道:“要是这样的店,我倒宁愿等天亮!”
    江元一笑道:“不会的!这一带有好店!”
    说着二人慢慢向前走来,沿途谈论着附近一带的乡土人情。
    二人正在谈论之际,突见对面浓雾中一人迎面而来,脚步甚是快速。
    二人久走江湖,一眼之下,便知来者定非常人。那人斜着由一条街道拐去,浓雾之中,并未发现江元及冷古。
    冷古扯了江元衣袖一下,轻声道:“我们跟他一程!“二人皆是少年多事人,这时远远地蹑下。
    江湖上的人就是这么奇怪,往往根本与自己毫不发生关系的事,也硬要插上一足,所以江湖之中恩怨特多,风云屡起,也就是这个缘故。
    那人走的迅速快捷,二人不愿过于逼近,只远远跟着他那极淡的影子。
    不大的工夫,那人停步在一座颇为宏伟的大楼前,二人运用目力看时,只见是“仙居客栈”四个字。
    江元轻声说道:“原来他也是住店的哩!”
    冷古转念一起,说道:“反正我们也投店,干脆赶上去!”
    江元略一思索,点头道:“好!省得叫人家开两次门!”
    二人立时加快了脚步,不大的工夫,已然距离不远,当下把脚步放慢,并互相谈着话,装着对那人毫不关心的样子。
    冷古笑着道:“大叔要知道我们捉了一夜的鸟,不知要怎么生气哩!”
    江元笑着接口道:“管他的!我们先在店里休息半天,下午再往北去!”
    那人听得二人谈话,立时回过了头,他面上即刻涌起了一片惊异之色。
    江元及冷古见他年约二十二三岁,生得剑眉朗目,虎背熊腰,双目闪闪有神,足见有一身极高的功夫,心中不禁同时一惊。但他们的面上,却连一丝毫也不露出来,江元笑着道:“这一带尽是小林子,不比蓬莱,恐怕连个夜猫子都没有吧!”
    江元话才说完,那人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江元一怔,正要出声喝问,冷古已使眼色将他止住。
    这时店门已被小二打开,见了江元等三人,立时笑说道:“三位爷好早!是一块来的么?租房子……”
    他话未说完,那人已摇手道:“不是的!小二哥,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小二揉了一下眼睛道:“啊!原来你是东五号客人,您多久出去的?”
    那人一笑道:“昨天晚上。”
    他说着己登登地上楼而去。
    二人听他说得一口京片子,心中不由更为纳闷。
    小二已笑着对二人行礼道:“二位爷可是住店?”
    二人见这客店整洁宽大,心中好不奇怪,在同一镇上两家客店竟相差这么多。
    江元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你开间宽敞的房子给我们!”
    小二答应一声,引领着二人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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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结伴上大都途中遇俏女
    小二把江元及冷古带往东厢三号房间,二人见这间房内摆设得非常美观,心中颇为满意。
    小二见二人浑身潮湿,笑道:“二位要洗澡吧?我去打水!”
    这时隔壁突然传出了那人的声音道:“小二哥你给我弄点水呀!”
    小二连忙答应首,出房而去,江元追了出去,等小二走到楼梯口时,低声问道:
    “小二哥,隔壁的客人叫什么?你可知道?”
    小二笑道:“他跟我们掌柜的是好朋友,叫萧飞志,您可是认识他?”
    江元听这名字很陌生,啊了一声道:“啊!那我记错了!我当是一个姓黄的朋友,老没见不敢认了,还亏着没认……”
    说着便转身回房,冷古轻声问道:“怎么样?”
    江元摇了摇头,轻声道:“没听说过!他叫萧飞志!”
    冷古闻言面上突然一变,轻轻地啊了一声。
    江元见状连忙问道:“你认识?”
    冷古轻声道:“待会再谈……看样子我真得跟着他了!”
    江元心中纳闷,但知道萧飞志武功极高,在房内谈话诸多不便,便忍了下来。
    等他们洗过了澡,用饭完毕,已是天光大亮了。
    四下立时显得热闹起来,只是这座客店倒还清静。
    二人坐在窗前,贪看街景,不觉已是一个时辰过去,突听走道上传过了萧飞志的声音道:“小二哥!我出去一趟,下午就回来!”
    接着是小二答应之声。
    冷古连忙扑到门前,由门缝中向外偷看,只见萧飞志换了一身深黑色的劲装,英姿勃勃,已经完全显出他是个会武功的人。
    他在门前站了一下,又向冷古所居这间房子望了一眼,这才下楼而去。
    冷古回过了身子,笑道:“我怕他偷跑了哩!”
    江元连忙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跟他!”
    冷古回到窗口坐下,笑笑道:“他的事回头再详细地告诉你,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准是到大都去的!”
    江元见他不肯多说,心中好不纳闷,气道:“如果耽误了我的事,我可没功夫跟他!”
    冷古笑道:“顺路!不会耽误事!”
    这时二人由窗口看时,只见萧飞志在街心徘徊了一阵,匆匆向西而去。
    冷古笑道:“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关系太大,我这次北去,就是为他的!”
    江元越发不明其故,闻言道:“既然关系太大,就不必说了!”
    冷古见他生了气,不由笑道:“我只能把身世告诉你:他父亲是当朝一品大员,可是与另一位大员结有怨仇,被打入天牢。他已然娶妻,生有一子,名叫萧乾元……很抱歉,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了。”
    这几句话不禁使江元心中一动,他闪电般地涌起一个念头,忖道:莫非他们的事,与百里青河有关?
    冷古见他沉吟不语,问道:“你在想什么?”
    江元微微一笑道:“这件事已经被我猜出几成了!”
    冷古面色一变,说道:“你猜出什么了?”
    江元含笑道:“很抱歉!这事关系太大,恕难奉告!”
    冷古气得闭口不语,心中想道:“难道他也参与了此事?不然他为什么也到大都去?”
    江元见他对自己生了疑心,笑道:“放心,我不会与你冲突的,我到大都去,是为铁蝶办一件事情!”
    冷古知道江元不会撒谎,闻言面色稍缓,说道:“与我无冲突最好,不过你放心,我冷古所作所为,都是可昭天日的,你不必多疑了!”
    江元大笑道:“彼此彼此!”
    立时,他们之间不愉快的气氛,又消失了。
    但是,友谊在他们之间,似乎进展得很慢,也许有一天,一件突然的事情发生,就会破坏了他们相处所互得的友谊——不论它的分量多重!
    不大的工夫,只见萧飞志双手抱着一个极大的木箱回来了。
    江元奇道:“这小子真不知在搞什么鬼?”
    冷古忙道:“我们别看他!”
    二人立时假作聊天,向远处指点着,那萧飞志走到窗下时,不禁抬起了头,向上望了一眼,然后匆匆地折了过去。
    江元冷笑一声道:“这小子居然也看上了我们!要是我以前的脾气,早就盯着问他了!”
    冷古笑道:“要是我以前的脾气,也容不得他如此张狂,不过这时我且让他一阵!”
    江元又问道:“他的功夫如何?”
    冷古挑起了一个大拇指道:“高!不在你我之下!”
    江元却轻视地笑了起来,因为在他认为:在这年轻的一辈中,没有人可以超过他的,连冷古在内。
    冷古看得出江元的心意,笑道:“有机会你可以领教领教!”
    江元冷笑道:“哼!恐怕不会太久了吧!”
    这时楼梯大响,萧飞志已然抬了木箱上来,二人听见小二说道:“萧少爷,您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哟!这么大的一个箱子,您是装……”
    “别废话!把我昨天要的干粮准备好,我马上要走!”
    接着他入房而去,冷古早已推开房门,赶着下了楼。
    江元不明冷古何意,突听蕭飞志在隔室自语:“这箱子装东西准坏不了……对不起,请入箱吧!”
    接着便听见他开箱之声,江元心道:“这小子一人说些什么?”
    江元正在寻思之际,冷古已然推门而入,江元见他手上提了两大包干粮,正要问他,冷古已摇手止住,故意提高了声音道:“我看我们也该走了吧!”
    江元知道冷古要跟踪萧飞志,正要答话,突听隔室传来一声轻笑,接着便听萧飞志说道:“真巧得很!”
    冷古长眉一竖,似要发言,但他还是忍了下来,这时二人换下的衣服,已被小二烘干送来。
    小二笑道:“二位没歇好就走?”
    江元冷笑一声,道:“我们要赶着捉鬼呢!”
    江元是在答隔室的暗语,小二倒被弄得莫名其妙,傻傻问道:“捉鬼?哪来的鬼?”
    冷古笑道:“与你说笑的,你也认真了!”
    说着二人提着衣物下楼而去。
    二人才到楼下,只听一阵楼梯响声,萧飞志已抬着大木箱下来。
    他由二人身旁经过时,眼也不抬一下,径自出了店,店门停有一辆带篷的马车,他把箱子放上,又回身入店。
    他走到柜台上,说道:“多少钱?”
    小二笑道:“你老自己人,不用算了吧!”
    萧飞志由身上丢下了一块碎银,说道:“没这规矩!”
    他说完转身而去,这时冷古及江元也算清了店钱,随着出了店。
    萧飞志已然上了车,他用手拍着马脖子道:“委屈着点,你受累了!”
    二人知道他在说自己,皆佯作不解,向旁走去。
    萧飞志扬鞭之下,马儿如飞奔去,他回过了头,对江元一笑道:“骆江元,回头见!”
    说着已然出去十余丈,江元大怒,叫道:“小子!你回来!”
    他说着便要追赶过去,冷古连忙拦道:“不必追他!”
    江元被冷古拦着,马车已然出去了数十丈,风驰电掣般地狂奔着。
    江元怒道:“你为什么拦我?”
    冷古一笑道:“他既然认识你,还怕没有再见之时,现在你如此狂追,岂不令人注目么?”
    江元听冷古说得有理,强忍住气,道:“这小子也太轻狂了……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江元深为诧异,静静地思索着。
    冷古微微一笑道:“你九天鹰的大名,谁又不知道呢?”
    江元正在愤怒之时,闻言双眉一挑,低声喝道:“冷古!你什么意思?”
    冷古摇手笑道:“得了!得了!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在一起,最好不要闹别扭……
    我去叫马车去!”
    冷古说着大踏步而去,江元气得低头不语,心中想道:“哼!你想气我?我总要找个机会也气气你!”
    江元背着手,在街心徘徊,望着冷古由大街拐了过去,心中不禁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忖道:怪了!我们两人怎么会凑在一起……莫非这也是缘分么?
    这实在是想不到的事,无论江元或冷古,都是在江湖上以怪癖出名,向来是独行独往,如今他们竟会联袂走江湖,就连他们自己也感到奇怪。
    不大的工夫,冷古已然驾着一辆马车而来,到江元身旁停下笑道:“上车吧!好在那小子也是坐马车,不怕找不到他!”
    江元不言,上了马车,二人并排坐在车头。
    这辆马车并无赶车之人,冷古望了江元一眼,含笑道:“外面冷得很,你还是坐到里面去吧!”
    江元见他每句话,似乎都在故意气自己,当时也微微一笑道:“今晨大雾,一定有太阳,你不必为我操心了!”
    冷古笑道:“这种天气保不准……”
    他下面话未说完,江元已笑道:“赶车吧,伙计!”
    冷古一笑不语,抖起了手中的鞭子,在头顶上打了一个转,“叭”的一声,就打在了马屁股上。
    马儿负痛,四蹄如飞的冲了出去。
    冷古口中还不停的叫着:“呀一嘿——呀——嘿!”
    那马儿被他催得越发快了起来。
    江元见冷古赶车倒是非常内行,一派江湖行径,心中亦不禁暗暗佩服,忖道:我也久走江湖,可是却不如他老练!
    马车飞快地向前奔驰着,寒风如刃,吹得人肤肌欲裂,冷古回头笑道:“我告诉你冷吧!”
    江元摇头道:“我居住山顶,长年冰雪,这里倒像是春天呢!”
    冷古含笑不语,又是一鞭,那匹俊马发出了一声长嘶,拨蹄如飞,霎那又出去了数十丈。
    冷古突然问道:“你可是才与铁蝶分离?”
    江元心中一动,点头道:“是的!你如何知道?”
    冷古笑道:“你刚才不是说,到大都是为铁蝶办事去的么?”
    江元点头不语,冷古又问道:“石老人可好?”
    江元心中越发疑惑起来,怔了一下道:“很好!功夫越发惊人了!”
    冷古似是得意地笑了笑,连连地点着头。
    江元见状心中好不狐疑,忖道:莫非石老人被掳之事,他也知道了么?
    江元想到这里,想要问他,可是转念一想,又停了下来,暗忖道:这冷古机灵得厉害,我与他说话,可要小心些!
    这时寒风越急,吹扬起大片风沙,一粒粒的沙子,打在了脸上,令人一阵阵的疼痛。
    江元不禁用衣袖掩住了嘴,说道:“好大的风沙啊!”
    冷古紧闭着嘴,由喉中发出了一丝笑声,偏过了头说道:“你还没出关呢!要是在新疆,刮起飓风来,那才惊人呢!”
    江元闻言忖道:他好像足迹走遍天下,边疆也去过……我将来总要找个机会,到西藏、新疆去看看,见识见识……
    江元及冷古,都是久走江湖,所以前一部马车的方向,他们很容易判断出来,即使萧飞志弄了很多手脚,也无法瞒过他们。
    大约是正午的时候,他们已来到了“北马”,这是由黄县到掖县途中的第一小站。
    冷古把车放慢,笑对江元道:“如果我推测得不错的话,萧飞志一定在这歇脚了!”
    江元摇摇头道:“不见得,我想他还是要继续赶路!”
    冷古一笑,说道:“管他赶不赶路,反正我们在这打尖!”
    江元也不理他,心道,“管他如何!反正此事与我无关!”
    江元想着,二人已然来到镇前,路旁早跑上了两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把车子拦了下来。
    在冷古的一声长喝之下,马车立时停止了,带头那个黑黑的小伙子,含笑跑了过来道:“两位少爷,你们可辛苦了!”
    冷古一笑说道:“还好!我们打尖,上车吧!”
    那小伙子缩了一下脖子道:“不敢!小的还是在前面带路!”
    江元笑道:“没那么些规矩,快上来吧!”
    两个小伙子笑了一下,生龙活虎的上了马车,挤在了一起。
    二人见他们一袭夹衫,敞着领口,都是身体健壮,不输练武之人。
    冷古赶动了马车,含笑问道:“刚才可是有位少爷赶了车来?”
    先前说话的小伙子,吸了一下鼻子,笑道:“不错!现在在北大街‘小香’店打尖,你们可是一起来的?”
    冷古笑着望了江元一眼,说道:“怎么样?”
    江元偏头不语,冷古又对那小伙子笑笑道:“我们不认识他,不过在路上较劲,结果给他丢下老远!”
    小伙子转了一下眼珠道:“他那匹马好!”
    冷古一笑,心道:“你倒真会说话!”
    马车行得很慢,这时才转入一条大街,江元问道:“小香店往哪里走?”
    小伙子一笑,说道:“直走,就在这条大街上!”
    另外一个小伙子,上车之后便未发言,这时突然插进来问道:“两位少爷,是在这歇脚呢?还是要赶路?”
    江元及冷古尚未答言,先到那小伙子瞪了他一眼说道:“笨种!你没听见人家只打尖吗?”
    那小伙子翻了一下眼睛道:“我笨种!你是什么?”
    冷古及江元不禁笑了起来,那小伙子脸上一红,赶紧退到后面去了!
    先前那小伙子笑道:“二位爷见笑,我这兄弟就是这样!两位要是再赶路的话,那可得换马了!”
    冷古点头道:“这个自然……小兄弟,你们的驿站到什么地方为止?”
    小伙子得意地笑了两声,说道:“不瞒您说,这条道口还就数我们‘正字’驿站最长,一直到掖县呢!”
    另一小伙子又插口道:“谁说的?人家李三爷的线儿也长!”
    这小伙子立时辩道:“胡说!李三爷只到‘平里店’,差着几十里哩!”
    立时他们二人争辩起来,吵个不住。
    冷古笑道:“得了!人家的事你们争个什么劲?”
    江元也笑道:“看样子你们还是兄弟呢!”
    先前的小伙子笑道:“可不是!我是哥,他是兄弟,我叫何三,他叫何四!”
    正在说着,何四已叫道:“到啦……只顾得说话呀!”
    何三又回头与他争了几句,这时已来到一间酒店之前,冷古勒住缰,止住了马儿。
    二人先后跳下了马车,何四也跳下了车,在马车后面找着一串绳,上面打了大小几个结。
    江元摸出一块碎银,递了过去,笑道:“多的给你们喝酒吧!”
    何四笑着接过来,喜出望外的说道:“多了!多得太多了!”
    原来当时的驿站,无论车、马,讲好价钱以后,便由雇主驾驭,各驿站均有不同的暗号,多半记在马缰上,收钱的人一看即知。
    如果遇见宵小之辈,把绳扣解开,他们还另有一套暗记,使人无法发觉,而他们本行人则一看便知,这种情形直到民国初年,北方一带还很流行。
    这时何三也赶过来称谢不已,并笑道:“二位爷,我们去换马洗车,一会就来!”
    冷古点头道:“快些来!”
    这时小二已然把冷古及江元二人迎了进去,二人才一入店,便见萧飞志坐在靠东边,架着一只火锅,正在大吃大喝,不时的喝着酒。
    二人入店之后,他只不过略微地抬了一下眼皮,微微望了二人一眼,接着又低头吃喝起来。
    冷古及江元也不答理他,在他对面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小二含笑过来,问道:“二位爷吃点什么?”
    江元毫不考虑地说道:“火锅……跟他的菜一样!”
    江元说着用手指了萧飞志一下,小二答应一声而去。
    在江元用手指他的时候,萧飞志的那双剑眉似乎耸动了一下,可是他很快地恢复了正常,面上一些异状也没有。
    这时小二已送上了一壶白酒及一大盘卤菜,另外有两只大螃蟹,含笑道,“二位爷这是才下来的,你尝尝,再没有比这玩意儿鲜的了!”
    二人坐了一上午车,腹中早已饥饿,当时各人尝了一些,果然美味已极,各自饮食起来。
    冷古边吃边道:“我已经三年没吃蟹了!今天倒要吃个够!”
    江元尚未接口,萧飞志突然自语道:“要吃蟹还不容易?到海里去就不怕没得吃!”
    冷古及江元各把眼角瞟了过去,见他正夹了一筷子粉条塞入嘴中,连这边看都不看一眼。
    江元不禁有些忍不住气,低声对冷古道:“我可受不了他的气,我得教训教训他!”
    江元说着便要椎桌而起,冷古用手按着他的膀子,低声道:“我岂是能受气的?不忙,现在动手还太早,等我们吃饱了再给他点颜色看就行了!”
    江元这才忍了下来,心中想道:“这小子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人物,居然还敢这么猖狂,可见他一定有些惊人之技了!”
    江元思索之后,小二已然送来火锅,冷古笑道:“好极!天冷吃这玩意儿最合适!”
    这时二人抓着馒头大吃起来,不大的工夫二人都吃饱了。
    那萧飞志还在喝着酒。
    何三何四已然换好了马,把车赶了过来,进店之后,向二人施了一礼道:“少爷!
    您们的车备好了!”
    江元笑道:“费心!来!两位喝点酒吧!”
    何三笑着乱摇双手道:“不了,我们还要干活呢!”
    他话没说完,不料何四在他背后低声道:“其实喝一两杯也没关系……”
    江元大笑道:“对啦!还是这位四兄弟痛快!”
    何三早已回头骂道:“没出息!又想喝酒啦!”
    他说着又对江元笑道:“少爷!您可别理他,他一喝了酒就要睡觉,打锣都叫不醒……”
    江元也不再让,这时萧飞志站起了身子,伸了一下腰,对何三道:“何兄弟!我的车呢?我可要赶路了!”
    何三连忙含笑赶了过去,笑道:“早给您备好啦!您可是这就走?”
    萧飞志含笑点头,说道:“可不是,再不走就麻烦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向这边瞟了一眼,江元投目以对,冷古则举起了一杯酒,笑对何三道:“何兄弟,这还剩杯酒,不喝也算钱,怪可惜的,你把它喝了吧!”
    何三摇着双手,口中叫道:“谢谢!我不喝酒,我一喝就没完……”
    他话未说完,冷古已将那整杯酒丢了过去,何三惊得闪开,道:“少爷,我……”
    他话未说完,那杯酒突然在空中翻了一个身,满满的一杯酒,化成了无数酒点,向萧飞志当头泼了过去。
    萧飞志一笑道,“我酒够了!”
    在他说话的同时,已然翻起了一只阔大的袖子,向那当头的酒点扫去。
    那些酒全被他抽子扫开,可是他脸上却浮上了一层惊怒之色,比较起来,前者的成分还要多些。
    江元双目如电,早已发觉他在扬袖之际,用了真力,可是他的袖子上,仍然被酒点打破了数十个小洞,若不是他的功力高的话,只怕手腕也要受伤。
    那只酒杯落在他的脚前,“叭”的一声摔个粉碎。
    萧飞志脸上带着盛怒,向冷古及江元望了一眼,回头对何三道:“还不带我上车?”
    他说着已然走了出去,何三连忙跟在身后,转头对何四道:“小四!你侍候这两位爷……”
    说着已跟了出去。
    江元心中很钦佩冷古这种功夫,可是他却不愿意夸奖他,若无其事的对冷古道:
    “我们也该走了吧?”
    冷古点头,对小二道:“算账!连酒杯在内!”
    小二被刚才的事弄得莫名其妙,可是他见过不少这种情形,知道是江湖上恩怨之事,哪敢过问。
    小二笑着鞠了一躬,说道:“杯子还算什么?一共两钱二!”
    冷古摸出了一块半两银块,递予小二道:“拿去!”
    小二惊道:“太多了……”
    他话未说完,冷古已昂然而去,江元回头对何四道:“我们也该走了,你怔个什么劲?”
    何四这才傻笑一下,道:“是!该走了!”
    二人出店之后,冷古刚刚上车,那萧飞志的马车已然闪电似地上了路。
    江元上了车,对冷古道:“这一程让我驾车吧!”
    冷古一笑让开,这时何三赶了过来,笑道:“少爷!下一站是‘社家’,您要是再歇脚,就在那换马!”
    江元含笑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说着由身上摸出些碎银,递给何四,笑道:“现在没事,你们可以喝酒了!”
    何四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道:“对!我就好喝酒!”
    何三赶前一步,还来不及称谢,江元已“叭”的一鞭,马车如飞而去,扬起了一片沙尘。
    马车行了一阵,冷古笑道:“这小子真是较上劲了,他居然不改道。”
    江元望了望前面的轮印,点点头道:“这一程好几千里,多个人岂不是热闹些么?”
    冷古点头不语,江元又接道:“我始终在想,他那只大箱子里,不知道放的是什么?
    绝非平常之物!”
    冷古接道:“反正今天晚上他一定住店,我们可以探个清楚……我们两个人,还怕不把他耍得团团转?”
    江元觉得有理,点头不语。
    马车像是云彩中的飞轮,哗啦啦地前进着,冷古抬头望天,说道:“看样子天真是寒了,不出几天就要下雪!”
    想到下雪,江元不禁望了这匹马一眼,说道:“若是下起大雪来,只怕这匹马吃不消!”
    “不要紧,我们到‘社家’再换好马,他们作这行买卖,一定准备好马!”
    这时虽然没有下雪,可是寒冷的程度也够厉害了,西北风像刀子一样,土地也被冻得生硬。
    沿途乡村的一些居民,也都趁着雪前拼命地工作,显得一片忙碌。
    当他们的马车飞快的掠过时,那些居民都不禁停止了工作,目送千里,有时还可以听见他们议论:“怎么又有一辆车……”
    江元和冷古,这两个江湖少年奇人,昂然地坐在车前,不时地指点着路景谈论着,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似乎比一般人幸福多了!
    事实上,他们的结局未必是幸福的,正如同每一个在江湖上流浪的人一样。
    他们的生活就是这么多彩多姿,忙碌、打斗、怪僻,以至于流血、火并……
    在那个时代,他们就是一些特殊人物的典型,虽然在今天看来很愚昧和很不值,但对于那一个时代来说,他们有他们存在的价值。
    否则,整个的天下,不是被贪官污吏、流氓萎民所侵蚀了?
    江元一手握缰,一手执鞭,寒风吹得他衣袂飘摇,可是他的腰始终是直挺的,从没有弯过一下。
    在这情形下,越发显出他健壮的体魄和那种充满了朝气,年轻人所特有的活力来。
    反观冷古则显得单薄多了,他瘦弱的身子一直弯曲着,两只手也拢在了衣袖中,那张清秀的面庞上,也有一种使人不可理解的忧郁。
    可是他的一双眼睛,始终散发出一种光芒,那是一种属于智慧和毅力所混合的光,使人有不可轻侮之感。
    他们二人之间,不时地互相对望一下,心中各有一种不同的想法。
    他们是应该成为很好的朋友的,但是,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力量,把他们隔开来了,而使他们连想也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冷古又望了江元一眼,心中想道:“我若是有他这种健壮身体的话……”
    从冷古入江湖以来,他始终羡慕着那些健壮的人,虽然他有着一身超人的绝技,可是当他在这种情况下,也会产生一种自卑。
    他又想到了百里彤,也是那么的健壮和充满活力,心头有些悲哀。
    这时江元突然回过了头,笑道:“你在想什么?”
    冷古哦了一声道:“啊!我在想百里彤!”
    “百里彤!”
    江元有些意外,把身子坐侧了一些。
    冷古点点头,说道:“是的!他真是一表人材呢!”
    自从江元和百里彤结拜之后,便对百里彤增加了好感,这时听冷古夸奖他,心中不禁颇为高兴,忖道:哼!你居然也会夸奖人!
    可是他的嘴上却道:“是的!他功夫很高,人又谦虚,不像我这么怪僻,怪不得他有这么多朋友呢!”
    冷古哈哈笑道:“我说你怎么对我和善多了,原来是受了他的影响,你……九天鹰……”
    冷古不停地笑着,用手拍着江元的肩膀。江元第一次感觉到冷古的天真和可爱,一如纯洁的孩子。
    他正要说话,冷古突然止住了笑声,说道:“账主子在等着要账呢!”
    江元闻言向前望去,不禁笑了起来。
    原来萧飞志的马车横在路旁,他却站在这条道路的中央,双手背在背后,似在等候他二人到来。
    江元笑着低声对冷古道:“他到底沉不住气了,我非要给他点厉害!”
    江元说着把马缰勒紧一些,马儿立时减慢了速度,冷古轻声说道:“这小子准是报那杯酒之仇来的!”
    说话之际,车子已经驶近,两下相隔约有一丈左右,江元发出了“啊”的一声长叫,马车立刻完全停止下来。
    二人尚未说话,萧飞志已含笑道:“两位如此急驶,想来一定累了,何不下车来休息休息?”
    二人见他换了一件全黑色的长衣,英姿飒爽,面上带着很和善的笑容,令人感觉很亲切。
    冷古向他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们正要休息呢!”
    冷古说着慢吞吞地爬下了车子,笑对江元道:“兄弟,下来歇会吧?”
    江元却摇头道:“我就在车上歇!”
    冷古又回头对萧飞志道:“萧兄弟,你有什么见教呢?”
    萧飞志面上现出惊异之色,问道:“你怎知道我姓萧呢?”
    冷古含笑自若,笑道:“萧飞志名满京华,我怎会不知?”
    萧飞志走向前一步,说道:“你太过奖了……敢问你大名?”
    冷古尚未答言,江元笑道:“萧兄,你认识我,居然不认识他,这倒是怪事……他就是冷古!”
    这句话使得萧飞志越发吃惊,他怔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哈哈!我道是谁与九天鹰称兄道弟,原来是冷古,那真是幸会得很!”
    冷古这时突然变得冷漠起来,他似乎很不高兴别人提到他的名字。
    他淡淡地一笑,说道:“敢问尊驾横车拦路却是为什么?”
    萧飞志长眉一挑,反问道:“二位快马相随,又是什么道理呢?”
    冷古脸上带着薄怒,他尚未说话,江元突然跳下了马车。
    他把身子斜靠在马车上,嘴角带着一丝笑容,缓缓地说道:“我只有一事,请你把那只木箱取出一观!”
    江元说话的这种神态轻狂极了,萧飞志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说道:“哈哈……你们二人名满江湖,居然也有占山为王的贼性……”
    他话未说完,冷古已经不悦道:“萧兄弟,你长这么大,应该会说话了,我们本无怨仇,你可别在嘴上结了冤仇!”
    萧飞志剑眉一挑,他也在微怒中,冷冷道:“似你们这种无理追踪,已然与我形成敌对,现在废话少说,我先问你,在酒店以酒泼人,你可是存心侮辱我?”
    冷古哈哈一笑,他的笑声中带有一种得意和戏谑的意味,听起来使人很不舒适。
    他笑着说道:“那是我敬那三兄弟的酒,被你用袖子接了去,怎说是我得罪你呢?”
    萧飞志咬了一下嘴唇,说道:“我早听说得,江湖中小一辈的就你们二人最为难缠,果然不是虚言!我这个人最讲痛快,你们也用不着装模作样……”
    他说着又向前跨了一步,把声音提高了一些,略带愤怒地说道:“冷古,你在酒店戏我,已经结下了怨,现在我就在等着你……不信你能强我多少?”
    冷古一笑正要说话,江元把身子由马车上挺直了,含笑说道:“萧兄弟,那么我们这笔账怎么算呢?”
    萧飞志俊目一闪,紧问道:“我们有什么账?”
    江元双眉飞扬,朗声说道:“你在黄县无故激我,提我姓名,你可知骆江元并非你戏谑的人?”
    萧飞志搓着双掌,呵呵笑道:“好极!好极!这也是一笔账,等我先与冷古了断之后,再向阁下请教请教如何?”
    冷古这时也转向江元道:“他一再提我,真叫我感激,江元,这头一阵你就让给我吧!”
    江元略一思索,把身子又靠在了马车上,淡然说道:“好的,不过你可要给我留个机会!”
    江元这句话分明不把萧飞志看在眼内,冷古得意地轻笑一下,说道:“那个自然!”
    萧飞志向江元投了一眼,他的目光中有一种得意的神色,使得江元诧异起来,忖道:
    他有什么事情,值得在我面前这么骄傲!
    正在江元思索之时,冷古已经大步地走了过去。
    在相距萧飞志五尺左右之时,冷古停下了身子。
    他脸色很平静,好像没事一样,含笑问道:“怎么样?我们就动手么?”
    萧飞志神色自若,笑道:“不动手难道我们谈家常吗?”
    冷古哈哈一笑,说道:“好!好!又遇见一个合我脾气的,那么请动手吧!”
    萧飞志向后退了一步,说道:“姓萧的绝不先动手,你进招吧!”
    冷古点头道:“姓冷的没这规矩,接招!”
    他说着挺身而进,二指向萧飞志双目点去。
    江元靠在车上,细细地观看。
    他很想借这个机会,看一看冷古的身手和派别,因为江湖传闻,冷古功力奇高,可是却无人能看出他的派别,也无人说过他有师父。
    对于萧飞志,江元是完全陌生的,但他敢在江元和冷古面前如此轻狂,一定是有惊人之技的。
    这一条山道很是僻静,老远不见一个人影,秋风习习,倒真是较量武功的好地方。
    这时他们已相互对拆了好几招,看来双方似乎只用出几成功力。
    他们的身形出手快极,尤其是萧飞志,他起落之间,身手之轻,不但超过了冷古,就连江元也自愧弗如!
    江元不禁暗暗心惊,忖道:啊,他的轻功造诣,已然到了这等境界……真是天赋太好了,否则是不可能的啊!
    冷古的身形已经够快了,可是比起他来,仍然显得逊色,如果说冷古是秋风中的一片飘叶的话,那么,他便是一条蛛丝了!
    冷古也感到万分惊讶,叫道:“原来姓萧的轻功这么好!”
    这时江元心中突然一动,忖道:莫非他是萧鲁西的什么人?
    那萧飞志的轻功虽然极高,可是他掌上的功夫就不如冷古所以,在他与冷古动手的过程中,不得不以他卓越的轻功,来闪躲冷古的凌厉招式。
    冷古似乎知道自己的轻功不如他,当下突然把身形减慢,双掌舞出了一片力壁,先保住了不败之势。
    冷古所使是一套很平凡的掌法,招式亦无出奇之处,可是由他施展出来,仍然有着石破天惊之威力。
    萧飞志则以一套小巧的掌法,配合着那灵巧的身子,像一个幽灵一样,围着冷古团团打转。
    这时冷古才躲过他一式,长臂翻时,五指如钩,夹着一股极凌厉的劲力,向他前胸击到。
    萧飞志脚尖微一点地,身如风车,已然到了冷古身后,并二指“笑指桑麻”,闪电般向冷古背心点倒。
    冷古叫道:“你好快啊!”
    他头也不回,长袖向后一甩,阔大的袖角,已然向萧飞志的手腕缠来。
    萧飞志连忙收回右掌,左掌又飞快递出,向冷古肩头抓来。
    冷古一声朗笑,身子错过三尺,猛翻右掌:“金丝缠腕”,便向萧飞志脉门抓来。
    他们二人各有所长,打得难分难解,可是江元一旁看得明白,冷古的功力显然比他高得多,如果冷古尽力而为的话,就算萧飞志轻功再好,也难逃出他的一双铁掌之下,可是他们动手的情形,就好像是游戏,又好像是要好的朋友比试,谁也舍不得下杀手。
    江元看得有些不耐烦,走近了些,说道:“你们这样打法,到什么时候为止?”
    冷古边打边道:“你别急,待会轮到你的时候,你再尽兴吧!”
    冷古话才说完,突听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江元回头望时,只见一骑全黑的骏马,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驰来。
    江元忖道:又是什么人物来了?
    他想着往旁边让开了数尺,那骑马上是一个白衣骑士,他老远看见有人打斗,便大声喝道:“快让路,让路……”
    叫着他由江元身边驰过,可是冷古及萧飞志正在路的中央动手,使是他不得不把马往旁边一带。
    由于马跑的速度太快,他猛带之下,那马几乎摔倒,扬蹄长嘶。
    马上的人突然停了马,江元见他也是十八九岁的美少年,心中好不惊奇,忖道:哪来这么多年轻人?
    马上的少年,似乎因冷古二人挡住了他的路而大为不满,他在马上对冷古冷笑一声道:“拚命也不找个没人的地方,少爷要不是有急事,非教训你们不可。”
    他说完这几句话,一点马腹,那匹骏马又放开四蹄,绝尘而去。
    冷古大怒,他竟抛下了萧飞志,一声大叫:“小子,我倒要请教……”
    随着这声大叫,他身法如龙,竟追了下去,霎时便在拐角消失。
    这突发的事情,使得江元及萧飞志都怔在那里。
    他们二人对望了一眼,萧飞志笑对江元道:“好了,我们先看看热闹再说!”
    他说着,跃上了马车,抖缰而去。
    这时只剩下江元一人,忖道:我也赶过去,看看又是什么人物。
    于是,他也跃上了马车,正要策马之际,突听身后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江元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忖道:怪了,怪了!今天是怎么回事?
    江元干脆不走,坐在车上等候。
    不大的工夫那匹马儿已然驰了过来。
    出乎江元意料之外的是,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她约有十七八岁,修长的身材,衬着一张美丽的面孔,一件墨绿色的劲装。
    身披一件玄色的斗篷,显得无比的矫捷。
    她把马在江元身前勒住,奇怪地望了一阵,点了点头,笑道:“请问这位朋友,刚才可有一匹黑马过去?”
    江元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才过去不久!”
    那姑娘又望了望四周的情形,又问道:“他可是在这里与人动过手?”
    江元见她好似非常关心,微笑一下道:“没有,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姑娘点了点头,望了江元的马车一眼,又道:“你可是也往那地走?”
    江元点点头,姑娘又道:“我骑马累了,可否在你车上休息一下?”
    江元有些意外,但又不得不答应,点点头道:“好吧,你快上车吧,我就要走了!”
    那女孩姗姗地下了马,上了马车,坐在江元身旁,笑道:“你不知道我一路多累啊!”
    江元望了她那匹马一眼,问道:“你的马可要拴上?”
    女孩摇头道:“不用,我的小花最听话,它会跟着跑的!”
    江元发觉这个女孩非常天真,孩子气很大,长得也很美丽。
    江元心中想道:怎么我碰见的女孩子,都是这么美丽和奇怪的?”
    江元想着,猛然扬鞭,马车如飞而去,她那匹黑白间杂的骏马,果然跟在车后,放蹄追随。
    江元极目四望,前程渺渺,已望不见他们的一丝影子,心中诧异,忖道:难道冷古徒步追他那匹神驹?
    江元想着,心中疑惑不已,那女孩子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江元侧目望了她一眼,只见她一双妙目,紧紧地盯着自己。
    江元把目光投向远处,低声答道:“我姓骆,叫骆江元!”
    那女孩子点了点头,低声自语道:“没有听说过……”
    江元不禁有些不悦,因为在他认为,他的名字,应该是天下尽知了!
    江元含笑望了她一眼,反问道:“姑娘你的大名呢?”
    那姑娘一直放目四望,心不在焉地答道:“我姓恽,叫恽冰。”
    江元摇摇头,说道:“我也是没听说过……”
    他话未说完,恽冰突然笑了起来,江元面上不禁一红,问道:“你笑什么?”
    恽冰用手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摇头道:“没什么……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道你是不是认识?”
    江元闻言答道:“我认识的人很少,要看你问的是什么人了。”
    恽冰浅浅一笑,神韵很美,她含笑道:“这个人很有名的!”
    江元不禁笑道:“啊,很有名?是什么人物?”
    恽冰回头望了望她那匹骏马,这才慢吞吞地说道:“他姓冷,叫冷古。”
    江元笑了起来,他又在马股上加了鞭,侧过了头,反问道:“冷古,你认识他么?”
    恽冰脸上有一层淡淡的红晕,好像是在羞涩中,低下了头,轻轻道:“我不认识他,不过很想见见他。”
    江元笑道:“刚才他还与我在一起,现在追人去了,如果你想见他,我们在钟村落店,一定可以见着。”
    恽冰红着脸,低声道:“谢谢你……其实也没什么事!”
    江元心中好笑,忖道:看她这等模样,莫非她是冷古的心上人?
    江元想着不禁多看了她两眼,恽冰越发羞涩起来,把脸偏过一旁。
    她低声地说道:“你为什么突然看起我来了?”
    这句话问得江元好笑不已,忖道:这个姑娘真是太天真了!
    江元笑道:“我奇怪冷古怎么没有提起过你。”
    恽冰翻了一下秀目,嗔道:“要他提我干什么……你是不是冷古的好朋友?要不然怎么会一起来?”
    这个问题江元很难回答,他自己也不知道,与冷古之间是否有友谊存在。
    江元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也才认识不久,算不上什么好朋友!”
    恽冰有些奇怪地说道:“那么你一定也是个不平凡的人,不然冷古是不肯与你同行的!”
    江元见她神色、语气之间,透着对冷古的崇拜和欣赏,笑着说道:“你猜错了,我是很平凡的,不过我认为冷古也很平凡!”
    恽冰显然对他这句话很不赞同,她把声音提高了一些,说道:“谁说冷古平凡?我一生就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人!”
    江元笑道:“姑娘!你才多大?说这个话未免太早了点吧!”
    江元说到这里,突然把马车勒住,停下来。
    悻冰奇怪地问道:“怎么了?你停车干什么?”
    江元不答她话,向地上看了一阵,这才说道:“他们在这里动过手!”
    浑冰睁大了眼睛问道:“谁呀?你说谁在这里动过手呢?”
    江元仔细打量四下的情形,不禁自语道:“啊!他们打得相当厉害哩!”
    恽冰见他不答,不禁急得拍了他一掌道:“喂!我问你,你怎么不回答呀?”
    江元见她急成这样,不禁又气又笑,说道:“你这么急干什么?我是说冷古和别人动手!”
    恽冰的眼睛睁得更大,问道:“可是与刚才骑黑马那个人?”
    江元点头道:“大概是吧!因为他骂了冷古一句,冷古就追下去了!”
    恽冰闻言在车上连连跺脚,急道:“该死!秦长安!我叫你找冷古,你怎么打起他来了?真是该死!”
    她一连串地骂着,江元由她口中听得一个名字,不由变得惊异起来。
    原来秦长安是扬名两湖的一位少年奇人,江元虽很少到南方,但在别人口中听到过这个人。
    他不禁想道:啊!刚才骑黑马的人就是秦长安……他为什么也来了这里?莫非真有什么大事发生不成?
    由于这一连串发生的事,越发使江元迷惑起来,他似乎感觉到,这么多年轻人都在这条线上跑,一定有着极重大的事要发生。
    恽冰骂了一阵子,催着江元道:“快!快!我们赶快去看看,不然他们又打起来了!”
    江元见她如此情急,一连催着自己,不禁有些不悦,忖道:我好像是她雇的马夫一样!
    江元才扬起鞭子,尚未落下,恽冰已急得大叫起来,她尖声道:“啊——得儿——”
    江元气得瞪了她一眼,恽冰也觉自己失了常态,不禁把一张脸羞得通红,低声道:
    “对不起……我只是想催马……”
    江元淡淡一笑,说道:“你再叫也没用,你看马不是还停在这儿么?”
    江元说着扯足了嗓子叫道:“哈——啊——”
    说也奇怪,那匹拉车的马,在恽冰叫时,动也不动,可是江元才一喝叱,它立时放蹄而奔了。
    江元又补了一鞭,马车越发行得快了起来。
    江元回过了头,笑对恽冰道:“怎么样?这也不是简单的啊!”
    恽冰突然被这点小事,气得面上变了色,她不住地骂道:“鬼东西!我叫你就不理,讨厌……”
    她低声地骂着,并在马车上找到一块小石头,打在了马屁股上,这才消了一些气。
    江元见她骂了一阵,脸色又平和下来,当下忍不住直想笑,忖道:这恽冰真像个小孩子一样!
    车行如风,快得惊人,恽冰感到很满意了,她望了望那匹马,不禁说:“怪了!看不出这匹劣马,居然还有这么快的脚程!真有点叫人不敢相信!”
    江元大笑,道:“姑娘!你是南方来的,对于看马实在外行哩!”
    恽冰惊奇道:“咦!你怎么知道我是南方来的?”
    江元含笑道:“听你的口音,就知道了!”
    恽冰这才点了点头,说道:“你倒怪聪明的!”
    这时已是将近傍晚,天色越发阴暗,寒气也更浓了!
    恽冰不禁把斗篷裹着身子,连声道:“啊!好冷!”
    江元一袭单衣,毫不冷怯,笑道:“冷?下雪后才算冷呢!”
    恽冰奇怪地望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一点也不觉得冷?奇怪……对了!你的功夫一定很高吧?”
    江元见她上车之后,闲话便是不停,一直说到现在,笑着说道:“我在北方长大,当然不觉得冷了!”
    恽冰点点头道:“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有没有到过南方?”
    江元点头道:“我走过四川!”
    “江南呢?”
    “江南……没有!”
    恽冰发出了一声惋惜的叹声,说道:“可惜!江南真美,你却没有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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