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看剑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十五、客来主不迎老少互逞强
    江元心中暗自吃惊,忖道:看样子我已留下病根了!
    江元想到这里,心中甚是混乱,便着佣人把残羹收去,说道:“去看看你们小爷,若是起来了,请他立即来一趟!”
    佣人答应而去,江元坐了不大工夫,突然咳嗽起来了,他连忙喝了好几口的热茶,可是仍然无法压住它。
    江元这时不禁愤怒填胸,忖道:下毒之人若是被我访出来,我定要点遍他全身的穴道,让他死在最后的一招上面!
    他尽力地调息运气,这才把咳嗽压了下来。
    隔了一会,便见百里彤推门而入,他一见到江元,不禁吃了一大惊,说道:“江元!
    你怎么了?你的脸色……”
    江元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我以往的宿疾又犯了!”
    百里彤显得无比的惊奇,他简直不敢相信,像江元这等人物,居然会有沉疴在身。
    他关切地望了江元一阵,说道:“江元!京城内有位名医,能治百病,待我叫人把他请来!”
    江元苦笑摇头道:“不必了!我自己也粗通医理,没什么关系的。”
    这时百里彤已经发现了那两扇被撞坏了的窗户,他立时把目光投在江元的脸上,可是江元此时的神情淡漠,所以百里彤也就只好绝口不问他,只当根本没有看见这种情形一样。
    江元也不提昨夜之事,因为他断定此事与百里彤无关,就是问他也问不出名堂来。
    百里彤把声音放低了些,说道:“我们已经决定了,今日午后动身,不过也许还会有所改变,那就说不定了!”
    江元闻言思索了一下,道:“依我看来,还是今晚动身的好!”
    百里彤把头连点,说道:“我也是这么说,可是家父却想在今午动身。”
    江元沉吟片刻,问道:“彤兄!恕我问一句话,老伯走的时候,是怎么计划的呢?”
    百里彤把身子坐近了一些,低声说道:“江元!一般人都以为我们是山东人,加上我们在蓬莱置下了一大批产业,所以他们都以为,我们这次一定回山东去。其实我们是山西人,这次的计划是,由察哈尔经过,回到五台山去,这是我们行动的计划。”
    “至于我爹走的时候,准备是单骑,这样一来可以减少别人的注意,再则行动也方便一些!”
    江元慢慢地点一点头,很赞成百里彤这种作法,接着说道:“老伯单骑上路,这是最好的办法,再说老伯有一身出奇的功夫,普通人哪里比得上他?”
    百里彤摇头叹道:“唉!你不知道,我爹爹晚年以后,一直没有动过武,所以这一次他要偷偷回乡,不然他老人家是可以挺身而出,作一了断的!”
    江元点了点头,说道:“这就难怪了!否则以老伯的武功和声望,是很容易解决的!”
    这数日以来,百里彤似乎已被这件事弄得疲乏不堪,他伸了一个懒腰,对江元道:
    “我昨夜通宵未眠,现在要去休息一下
    百里彤说着已起身出去了,江元实在猜不透他为何会如此忙碌,可是他却不愿去多想,因为他又开始轻微的咳嗽了。
    入夜,江元照例地又换上了一身劲装,在房中静静地等候着。
    他正在窗前徘徊,百里彤已推门而入,他也是一身劲装,神色有些匆忙。
    百里彤入房之后,立时对江元道:“江元,我爹爹已动身了!”
    江元有些意外,站起了身子,说道:“啊!老伯已经走了?”
    百里彤点点头,接着说道:“他们已有些人警觉到了,你快出来,把守着这西洞门,凡是经此之人,一概阻拦,我与陈小浪在前途护送。”
    江元把面巾戴上,随着百里彤来到花圃中,奇道:“这里各处均是可出府的,他们何必一定要经此?”
    百里彤匆匆地说道:“此处有一个秘道,他们也探知了!”
    百里彤说着,看了看天色,接道:“时间不早了,我要赶上去,江元,事情完后,请你到太行山来,大家可以一晤!”
    江元还来不及问他一些话,便见他“振臂高飞”了,一连三个纵身,已然越过了数十丈之外的那么高大的院墙。
    江元虽然是久闻百里彤武功高超,可是,今晚还是初见,心中不禁忖道:他一身好俊的功夫,以他父子二人,还怕这些江湖上的人么?”
    江元正想到这里,突见一条黑影,箭也似的飞来,江元一错双掌,便要拦上前去。
    那人望见江元,突然把身子停下,老远便道:“前面可是江元兄?”
    江元听出那人口音是陈小浪,这才收住了势子,含笑道:“正是我,你怎么还在这里?”
    陈小浪向前赶了两步,拉着江元的手道:“江元兄!我马上就出府,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江元笑一笑,说道:“我与百里彤是结拜之交,你放心好了!”
    陈小浪点点头,笑道:“有你在此就好了,刚才百里彤可是由此出府?”
    江元点一点头,说道:“是的!怎么,你还不知道这个么?”
    陈小浪笑着说道:“我已在外面等了他很久,才折回来找他的……我要走了,等事情办完后我们再好好聚一聚!”
    他说完此话,身如泻箭,也是几个纵身,便越出了这片围墙。
    江元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禁诧异万分,忖道:奇怪了!他与百里彤不过数面之交,为何如此卖命?百里彤为何又会把这件大事托付与他?
    江元想了半天,仍理不出一点头绪,也不见有任何动静。
    四下一片黑暗,雪也停了,只是那透骨的寒风,还不停地吹飘着。
    江元自从中毒以后,便时常头昏咳嗽,只是不太严重,所以未放在心上。
    这时江元处在冰雪之中,身上竟是一阵阵地发冷,不时要运气抵寒。
    江元这时心中才有所悟,不禁有些害怕起来。忖道:等这件事办完以后,我要去找一下萧鲁西,为我治病!
    江元想着,把身子靠在了假山石之上,算计着自己的事情。
    这时的江元,已不像数月前那么痛苦了,因为他已知道了杀害师父的仇人。
    皮鲁秋已然被他点了重穴,现在只剩下了吉士文和吉文瑶父女,虽然这件事很难解决,可是早晚必需要解决,也必定很快就会解决。
    他想:“等我把百里彤这件事办好之后,我就寻到吉士文、吉文瑶父女,把事情作一了断,然后我就可以回山了!”
    他要办的事情,就这么多,办完之后,整个江湖便与他没有关系了!
    他计划在花蝶梦的坟前尽些孝,然后只身远扬,遍游中国,去看看新疆的大沙漠、青海的“库诺尔湖”、蒙古的草原牧场和西藏拉萨的三丈寺……
    每当江元想到这些时,他总是激动得很,而把世界上的一切都忘了。
    功名、地位、财势、美色……这些算什么?遨游天下才是最值得高兴的事。
    江元不觉深深地沉入了自己的幻想,已经忘记他自己的处境了!
    直到一声突发的声音,才把江元惊觉过来。
    那突发的声音虽然非常微弱,可是却仍逃不过江元的耳朵。
    他立时站直了身子。双目如电,四下略一打量,便见一条黑影,慢慢地向前掩来。
    江元不禁发出了两声笑声,朗声道:“我已经看见了,不必躲了,出来吧!”
    那人行迹被江元说破,无可奈何,只得由一排丛树后走了出来。
    他边走边道:“说话的人可是骆江元恩人么?”
    江元闻声不禁一惊,原来那人正是江文心姑娘。
    江元本待避开不见,但这时已来不及了,只好迎上前去,强笑了一声,说道:“姑娘不必如此称呼,小虎兄弟可好?”
    江文心这时已来到江元面前,她对江元这种打扮。感到非常奇怪,但又不好过问。
    她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对江元道:“小虎已经被一个亲戚带去了,为的是怕有个万一……也为我江家留一条根苗。”
    江文心说到这里,神情黯然,凄楚可怜,江元心中十分感动,忖道:唉,不知道他们如何结的仇。
    江文心见骆江元不语,又接着说道:“恩公可是为百里青河保驾而来的?”
    江元面上微微一红,说道:“我与他义结金兰,所以有些事不能推开。姑娘,你们之间的仇恨就真的无法化解吗?”
    江文心含泪摇头,说道:“亲仇不共戴天,恩公,如果是你,只怕也无法化解的!”
    江元叹了一口气,说道:“姑娘,你不必如此称呼我,依我看来,你们的功夫,比百里彤实在相差太远,如此牺牲太过不值,你要三思而行啊!”
    江元的话,说得江文心一阵微颤,流着泪道:“难道我双亲的血仇,就不报了吗?”
    江元轻叹一声,恳切地说道:“姑娘,以你现在的功夫,不但报不成仇,反要把命送上,现在你江门,只是姐弟二人,相依为命,你如有个万一,岂不只剩下了小虎孤苦一人?姑娘,你要想开些,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这么做的。”
    江元恳切地劝着她,每一个字,都打入了她的心思。
    她不禁哭了起来,说道:“那么……我……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江元把声音提高了一些,说道:“在没有把握之前,不宜轻举妄劝,你与小虎都还年轻,可以再寻名师,十年之后,练成绝艺,再来复仇也不迟呀!”
    江元的话把江文心一言提醒,她不禁恍然大悟,感觉到自己这种盲目的寻仇,是多么的愚蠢!
    江文心止住了哭啼,仰头问道:“可是到那儿去找师父呀?”
    这句话把江元也问得无法回答,他思索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一事,不禁拍手道,“有了!”
    江文心一怔道,“什么有了?”
    江元笑道:“我不久前曾遇见萧鲁西及浦大祥两个奇人,他们正在物色传人,你设法让小虎拜在他们门下,十年之后,必然练成一身惊人的功夫!”
    江文心闻言大喜,笑道:“对了,浦大祥伯伯以前和先父有交,不过很多年没有来往,我爹爹的死他还不知道呢!”
    江元也为她高兴不已,说道:“既然有这种关系,加上小虎过人的天赋,定无不成之理,只是他在何处,倒是不容易找呢!”
    江文心闻言思索了一下,说道:“那不要紧,我有个父执辈的朋友,与他很熟,一定可以问得到的!”
    江元笑道:“这就好了,那么,你快去吧!”
    江文心却突然跪在雪地上,向江元叩起头来,吓得江元连忙闪开身子,连声道:
    “姑娘!你……你这是怎么了?”
    江文心含泪道:“骆恩公,小虎前次蒙你施救,这次又蒙你善心开导,日后我姐弟定要报答此鸿恩。”
    江元急得顿足,说道:“姑娘,你快起来……我不过讲几句忠言,何敢当此大礼?”
    江文心这才站了起来,打扫了一下身上的浮雪,含泪说道:“恩公善心开导,此恩何谓不大?小女子即将别去,尚请恩公善自珍重,日后再图良晤!”
    江元见她口口声声称自己恩公,无奈只得随她,闻言说道:“姑娘,天色不早,少时这里就有巨变,你快些走吧!”
    江文心连连点头,由怀中取出一本丝绢所包的书籍之类,放在了地上,说道:“这是一本奇书,我有两套,这一套赠予恩公,我走了!”
    她说完此话,如飞而去。
    江元连喊使不得,可是江文心已消失在黑暗之中,江元又不敢去追她,怕有人来。
    他无奈之下,拾起了那本书,打开看时,却见上面写着“大乘般若神功”六字,一时江元欣喜若狂,怔在了那里。
    原来这“大乘般若神功”,原是佛家中最高的内功,江湖中已然失传了数百年,江元料不到会由江文心的手中获得它。
    这种喜悦来得太突然了,竟使江元有些不知所措,怔怔地站在那里发痴。
    等他渐渐地平静下来时,才想到江文心已去远了,心中想道:我能指她一条明路,这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他匆匆地把“大乘般若神功”收在了怀中,心中的那份喜悦也就不用提了。
    骆江元已得了花蝶梦的全部真传,本来就已技甲天下,现在又得了这部佛家最高秘芨,真可谓如虎添翼了!
    江元正在欣喜,突见一条黑影,闪电般地向花墙扑去。
    江元一惊之下,肩头一晃,已拦住了他的去路,双掌交错,道:“这位仁兄是做什么的?”
    江元说话之际,这才看清了面前之人,正是萧飞志,心中不禁为难了。
    萧飞志一身劲装,肩插三尺钢剑,威风凛凛的,他尚未听出江元的声音,闻言双眉一扬,沉声喝道:“你又是何人?可是,给百里青河保镖的?”
    江元苦笑一下,拱手为礼道:“飞志兄,难道你定要由此经过不成?”
    萧飞志这才听出了骆江元的声音,大出意料,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脱口叫道:“啊,原来是你!”
    江元心中非常不自然,生硬地接道:“是的,骆江元在此!”
    萧飞志冷笑了一声,说道:“江元兄,我一向对你很钦佩,料不到你竟作出这等无耻的事来!”
    江元不禁一怔,立时问道:“飞志兄,你出此言是何意思?”
    萧飞志怒气不息,冷冷说道:“早在旅店之中,你知道我与百里彤有着血海深仇,难怪你不愿与我同路,原来赶到这里通风报信来了。”
    江元闻言大怒,可是他却强忍着,说道“萧飞志,你不可血口喷人,以你的功夫,百里彤不必惧你,更用不着我骆江元出手了!”
    萧飞志仍然在极度的愤慨中,喝道:“事实摆在眼前,你强辩也是无用!我来迟一步,百里彤已从容逃出,不是你的作为,还有何人?”
    江元怒气填胸,全身微微地发起抖来,提高了声音道:“萧飞志,要是往常,就以你这副狂劲,我也要将你毙于掌下,就算是我来这里通风报信,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萧飞志闻言,连声地笑着,说道:“好!既然说你与此事无关,你可让我过此花墙?”
    江元被萧飞志一再激怒,沉声道:“我与百里彤是结义兄弟,你最好还是改道,除了这一面花墙外,我绝不过问!”
    萧飞志闻言仰天狂笑说道:“骆江元,你真以为你是天下第一人?你把守这道花墙,难道就没有人能过吗?告诉你,石伯伯早已过墙了!”
    江元闻言不禁面色一变,百里彤交下如此的重任,料想不到石老人已越墙而过了,而自己却不知道,心中懊恼已极。
    萧飞志冷笑着,接着说道:“骆江元,你只把我拦住又有何用?”
    江元双眉飞扬,咬着嘴唇,缓缓说道:“过墙之后,那便与我骆江元无关,你若有本事也过墙好了!”
    萧飞志大怒,提高声音喝道:“骆江元!你欺人太甚了!”
    萧飞志说罢,作势便要扑来,江元正待迎敌,眼角掠处,又有一条黑影,闪电般地向花墙扑去了。
    江元不得不暂时舍下萧飞志,略一晃身,已然拦住了那人。
    江元还不来及看清楚那人面貌,萧飞志趁此空隙,已立时由另一个角度,向花墙扑去。
    两下相隔约有二丈左右,江元如果去拦萧飞志,那么这边势必又要闯关。
    江元盛怒之下,大喝一声道:“我最恨这种取巧的小人!”
    随着这声大喝,便见他单臂飞扬,一股极大的掌力,斜着向萧飞志隔空袭到。
    这般掌力好不厉害,虽然相隔如此之远,萧飞志也不得不挫势抽身,向后退出了七八尺远。
    江元一声长笑,狂傲地说道:“萧飞志,你不要把我骆江元过于看低了,像你这等功夫,就是来上四五人,也未必能越过花墙!”
    萧飞志虽然怒极,可是江元功夫过高,以目前的情况看来,确实不易闯过,只好暂时隐忍,另谋他法。
    这时江元才看清了,那另外一人,却是自己在路上遇见的恽冰。
    江元不禁心中叫苦,忖道:真是难办!怎么百里彤的仇人,都是我沿途认识的呢?
    恽冰浅浅一笑道:“原来是骆江元,你在替百里彤把关?”
    这些话却使江元感到痛苦,正色道:“恽姑娘!你不必如此说话,我与百里彤是结义兄弟,现在他有了危险,我当然要挺身而出,你们也不必讥讽我,有什么仇恨,尽管往我身上招呼好了!”
    这时萧飞志也赶了过来,拱手道:“啊!原来是恽姑娘!”
    恽冰点了点头,含笑说道:“我与秦长安一起来的!”
    她说完话之后,便不再言语了,秀眉微蹙,似在思索江元的话。
    萧飞志在一旁又问道:“长安也来了吗?那么他人在哪里呢?”
    恽冰抬目向后望了一下,说道:“秦长安大概马上就到了!”
    这时三人对面,彼此都没有什么话好说,互相静默了一会儿。
    事实摆在面前,江元是受托效力,而萧飞志及恽冰却是复仇而来,他们的目的,是越墙而过,然而江元在此,如要过墙,势必引起冲突。
    江元心中忖道:我现在只有劝他们离开此地,否则只怕非动手不可了!
    江元想到这里,轻轻叹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们与百里一家有着深仇,这是绝非我几句话可化解的;不过我也有不得已的苦处,现在只有请各位由其他的地方出府,不知意下如何?”
    江元的话说得相当恳切,萧飞志摇头道:“你难道不知道,百里彤等是由秘道中遁走的吗?”
    江元闻言暗自吃惊,忖道:百里彤的秘道,他们已经尽知,还叫什么秘道呢?千想不到,万想不到,百里彤外表精明,实际上这么无能!
    江元想到此处,皱了皱眉头说道:“那么现在你们该怎么办呢”。
    江元问完之后,萧飞志及恽冰又沉默下来,寒夜静寂,三人对面,良外,谁也说不出话来。
    又隔了一阵,恽冰抬起了眼睛,神情有些异常地说道:“好了……我们除了动手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江元料不到恽冰说出这句话来,不禁一怔,说道:“好的!就这么办吧!”
    于是,他们就这么神奇地打了起来,江元以一敌二,丝毫不见慌忙。
    萧飞志这一正式与江元动手,才深深地感觉到,江元的功力果然惊人,他与恽冰虽然一再地分化江元的力量,可是江元仍然从容应付,绝不慌乱。
    他往往能在极短速的时间内,连出两三招,所以恽冰及萧飞志,都在他的掌势之内,连一尺也未能越出。
    江元与他们动手,根本就未用全力,因为他与他们并无仇恨。
    所以他动手之间,只是逼着他们的势子,让他们无法逼近花墙半步。
    萧飞志的轻功虽然很好,可是江元却不见得比他差,即令他一再地加快身法,江元的双掌,仍能追踪着他,不离分毫。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他们仍然僵持不下,萧飞志及恽冰不禁焦急起来。
    萧飞志大声地叫道:“骆江元,难道你就真为百里彤卖命?你可知道我们有着血海深仇啊!”
    他的声音非常凄厉,可以显见他的心情激动,江元面上毫无表情,冷冷说道:“只要你们舍开此地,我骆江元绝不过问就是了!”
    萧飞志怒火填胸,狠声道:“骆江元,我不信你有多大能耐!难道我们两人都战你不胜吗?”
    江元得意地笑了一声,说道:“萧飞志,我尚未出全力呢!”
    萧飞志急怒之下一声大喝,他原来已经够快的身势,立时更加快了起来,双掌如暴风雨一般,尽往江元的致命处下手。
    然而恽冰却不同,她仍然不焦急又不愤怒,好像根本无所谓一样。
    江元见萧飞志攻势奇猛,身手之快,也不禁令人吃惊,当下也把身手加快了一些。
    这时江元才让过了恽冰一双玉掌,萧飞志的双掌又到,两股颇急的劲力,向江元前胸击到。
    江元不慌不忙,容他双掌刚刚击到,他猛翻双掌,左右掌缘,开弓势向萧飞志双腕脉门砍到。
    萧飞志知道江元的厉害,连忙撤回双掌,江元还来不及还击,恽冰玉掌已到,“轻拂落尘”,五指便向江元背心按到。
    江元只好收住势子,扭身错掌,二指如电,向恽冰左肩点到。
    他们三人就这样一来一往,打在一起,江元虽然一时不易把他们打败,可是他们在江元的掌势控制之下,也别想走出一步。
    天色已渐渐地晚了,萧飞志心如火焚,耽误了这么久的时候,百里青河及百里彤他们,少说也已经出去百十里了!
    江元心中却在暗自庆幸,忖道,像这样打下去,等到天亮百里彤他们已经走远,那时他们二人过墙也没用了!
    他们打得正激烈时,突然又见一条黑影,惊鸟出笼般的凌空而起,落在了两丈以外。
    江元心中不禁一惊,忖道:糟!又来了一个,这可不好应付了,那人落下之后,向这边略一张望。立时剑眉高扬,作势便要扑入。
    萧飞志双目一掠,不禁大喜,急叫道:“长安!你快过墙去追他们!”
    那个来的人,正是在途中激怒了冷古的秦长安。
    他闻言怔了一下,说道:“你们没关系吧?”
    萧飞志急得跺脚道:“嗨!你快去追,他们已经走远了。”
    江元心中暗急,秦长安似乎有些戇傻,他思索了一下,说道:“好!我去追他们!”
    说罢此话,立时作势便要纵去,江元一身不能分三,心中大急,叫道:“秦长安!
    你可敢与我较技?”
    秦长安怔了一下,说道:“现在你没空,我也没空,我们下次再谈吧!”
    说罢此话,他双脚点处,人若飞弩,便向那座花墙纵身而去。
    江元大急,正好秦长安由他身旁跃过,两下相隔七八尺之远,江元盛怒之下,百忙中抽出了左掌“隔山异石”,发出了一记十成掌力的劈空掌,斜着向秦长安的身上击去。
    秦长安万料不到,江元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出掌迎敌,无防之下,赶紧撤身;可是仍被江元浑厚的掌力,斜着震出去五六步,才把身子站稳。
    这一来,秦长安立时大怒起来,双掌一分,大喝道:“小子!你真是找死!”
    萧飞志急得大叫道:“你去办你自己的事,不要上他的当!”
    可是秦长安在暴怒的时候,哪里肯听,早已扭身而进。
    这样一来,正中江元下怀,他就怕秦长安不来围攻,这时立时身形一变,施开了花蝶梦生平成名的绝技“蝶影掌”,只见他身如巨蝶,翩翩飞舞,双袖飘摇,带起了一阵阵呼噜噜的动风,方圆一丈以内,全是他的影于,简直令人无隙可乘。
    秦长安一动上手,才感觉到江元的厉害,也觉得自己上了当,这时被江元的掌力控制着,要想脱身确实很困难了!
    尽管他们三人,合力奋战骆江元,但仍然不能占得丝毫上风,骆江元就像一只出山猛虎似的,有着不可一世的威武。
    可是江元这时却有些异常的感觉,刚才他发掌阻拦秦长安时,由于用力猛烈,竟感到头上有些昏眩。
    这时他以一敌三,全神贯注,头越发疼痛起来,并觉得胸口发热,似要咳嗽。
    江元心中好不吃惊,忖道:我中毒后,一直没有调养,想不到竟会这么厉害……我一定要坚持下去,绝不让他们闯过关去!
    江元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愤怒,他似乎要把满腹的怒气,发泄到他们三人身上,因此他的招式越发加紧,那三人更加吃力了!
    他们也都是江湖中一流的高手,可是三人合攻下来,休说取胜,就连脱身也办不到。
    他们虽在极度的惊恐中,可是对于江元的超绝功大,却不得不衷心钦佩。
    又是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他们仍然未能分出胜负来,江元虽然是还可支持,但是头痛已很厉害,心中不禁暗暗着急。
    正在这时,一条黑影,流星似的从一排阁楼上纵下,他发出了一声长啸,震人耳鼓。
    那人落地之后,长笑一声,说道:“江元,你一人打三个,太不公平,分给我两个。”
    江元闻言再向那人一望,心中不禁大喜,叫道:“你若高兴,只管把他们引开去!”
    原来这人是冷古,他穿着一袭黑衣,双目炯炯,虽然他是一副病态,可是那神情仍够惊人的!
    这时恽冰也发出了一声惊叫:“冷古,难道你也帮百里彤?”
    冷古含笑道:“这事与你无关、我绝对不会和你动手的!”
    冷古说到这里,提高了声音对江元道:“江元!我打这两个男的!”
    他说罢之后,不等江元答言,双掌一分,身如矫龙,冲进了他们的圈子,左右两掌,各以奇大的劲力,分别向萧飞志及秦长安的背心抓到。
    萧飞志及秦长安,立觉背后劲力奇重,各自怒叱了一声,回身迎敌。
    于是,他二人就与冷古打在一起,冷古慢慢地把他们引开,江元立时轻松得多了。
    他心中非常感激冷古,在自己精神不济的时候,解了自己的围。
    这时只剩下恽冰一个,江元立时完全采取了守势,暗暗地调息。
    恽冰一面与江元对手,一面狠狠大骂冷古,冷古则如一条矫龙,在萧飞志和秦长安的围攻下,不时传来一两声轻狂的笑声。
    这时与方才的情势又自不同了,他们捉对儿厮杀,江元应付恽冰一人,固是绰绰有余,冷古初入战地,所以神勇无比,也杀得萧飞志及秦长安二人节节后退,不可支持。
    这时已是三更多天,江元估计百里彤必已走远了,心中才放下一块石头,忖道,就算他们现在再赶去也是太晚了!
    江元正在思忖之时,突见假山石后,一人向自己轻轻招手,江元连忙聚精会神望去,不料竟是百里彤,他点着之后立时翻身向内扑去,一闪即逝。
    江元心中大奇,忖道:怪了,他怎么回来了?
    他转念一想,百里彤既然相唤,此处必然无妨,当下高声叫道:“冷古兄,这个女人也交给你,我有事要先走了!”
    恽冰等三人均先是一怔,冷古怪叫道:“好没良心,你倒不管了,那可不成……你走我也走。”
    冷古话还未说完,江元早已虚晃一掌,斜着跃出了十余丈,再一闪身,已失去了踪迹。
    不言这边众人,且说江元脱身之后,循着一条甬道向后奔去,走了不远,果见百里彤在向后张望。
    江元赶了上去,握住他的手,问道:“彤兄!伯父已经走了么?”
    百里彤摇了摇头,说道:“江元,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你快随我来!”
    他说罢此话,拉着江元的手,便向内奔去,江元心中纳闷,可是看他如此情急,不好发问,只得随他向内奔去。
    他们一连越过了七座大院,江元心中好不吃惊,忖道:天下竟有这么大的房子呀。
    江元不禁脱口问道:“彤兄,你们这个房子到底有多少座呀?”
    百里彤漫应一声,答道:“一共十三座!”
    江元好不吃惊,正思忖间,百里彤突然停下了身子,低声道:“江元,我爹爹一直未离此地!”
    江元一惊,问道:“那么他们为什么一起要闯那道花墙?”
    百里彤一笑道:“那是我们弄的手脚,其实我爹爹一直留在府内。”
    江元心中有些不悦,忖道:你既然要我帮忙,却又欺骗我。
    百里彤又含笑道:“江元,你不要怪我,因为事情实在太多了,弄得我头昏脑胀,没有时间和你详谈,你我结义兄弟,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江元心事被百里彤说破,自己倒有些惭愧,连忙答道:“不要紧……我们现在做什么呢?”
    百里彤立时向远处望了一眼,接口道:“其实萧飞志等人,并非大患,即使他们发觉到,我也不在乎,更犯不上为他们弄这些手脚,我所以要你出力,为的是另两个厉害的人物。”
    江元心中不禁一动,紧接问道:“哪两个厉害的人物呢?”
    百里彤皱了一下剑眉,说道:“一个是苗疆的五羊婆!”
    江元不禁一惊,说道:“啊!又是她!她好像是专与别人结仇……她不是文瑶的师父吗?”
    百里彤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就是!所以我想利用文瑶的关系,把她拦住,可是文瑶不辞而别,这老婆子已经寻了来,现在在客厅喝茶呢!”
    江元接口问道:“另一个呢!”
    百里彤用细白的牙齿,轻轻地咬着嘴唇,说道:“还有一人是铁蝶的师父石老人!”
    江元闻言倒不大惊奇,因为他早已知道萧飞志把石老人搬来了。
    百里彤又接着说道:“现在石老人也在客厅喝茶,他为人最重恩怨,你曾为他守了坟,所以少时还请你劝他一下。”
    江元心中诧异,百里彤如何知道自己守坟之事,当下说道:“他未必会听我的话吧!”
    百里彤点头道:“不错!我也想到这一点,不过你不妨试一试!如果他们不听劝的话,最后只有动手,我们二人各敌一人!”
    江元想到要与这类老辈奇人动手,心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停了一下,问道:“难道伯父会怕他们吗?以他的功夫,抵抗五羊婆和石老人二人,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百里彤摇头叹道:“唉!若是爹爹肯出面,事情早就解决了,现在我们快进去吧!”
    江元答应一声,把围在脸上的面巾取掉,随着百里彤身后,由走廊向内走去。
    这时已然来到客厅之外,江元脚踩在厚厚的毛毡上,想道:“想不到这等富贵人家,居然会成了江湖上聚会之处。”
    百里彤轻轻把檀木门推开,只见石老人及刁玉婵,各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正在低声地谈话。
    江元心中好不奇怪,忖道:他们二人也有着深仇,这时怎么谈到一起来了?
    江元念头尚未转完,便听得石老人哈哈大笑,说道:“我说你到哪里去了?原来是把我恩人找来了。”
    江元面上一红,向石老人施了一礼,尚未说话,刁玉婵已怪笑道:“石老头,你来了恩人,我可来了仇人了!小哥!你可认识我?”
    江元对她素无好感,闻言昂然说道:“我怎么会不认识你?你又来寻仇?”
    刁玉婵雪白的脸上,涌上了一层怒容,两道细眉微微向上吊起,怪声道:“好狂的小子,我上次中了你的圈套,这笔账可要算个清楚。”
    江元想起在坟场之中,逼得她与苏月雯动武之事,心中好笑不已。
    这时石老人摇手止住了刁玉婵,笑道:“五婆,那事是由我身上引起的,由我承担好了。”
    五羊婆狠狠地望了他一眼,说道:“你的账自然更要算,这个骆江元欺我太甚,若不教训他,以后更要目中无人了。”
    江元一生高傲,闻言不禁大怒,双眉一扬便要开口,不料百里彤抢先道:“两位前辈,江元是我的结拜兄弟,现在能解决家父事情的,只有我们两人,但看两位前辈如何决定吧!”
    百里彤的言中之意,等于明白地告诉石老人及五羊婆,关于百里青河之事,他与江元全权代表,要想见百里青河却是不行。
    石老人闻言,用手摸着胡子,笑道:“你们这两个娃儿武功虽然不错,可是也未免太狂了,难道我们这类人物,却要与你们小孩子们谈判么?”
    百里彤从容自若,含笑说道:“那么石老前辈的意思如何?”
    石老人向内望了一眼,说道:“我与你父多年不见,难道我千里来访,就不能见他一面?”
    百里彤面不改色,说道:“若以前辈与家父的交情,前辈若来,家父定当出门相迎,怎奈家父已于昨日回乡去了!”
    石老人闻言面色突变,刁玉婵已接口道:“啊!有这等巧事?”
    百里彤对刁玉婵显然不客气多了,他剑眉微扬,说道:“这位老婆婆,恕我不知何时你与家父相识?”
    百里彤的话,把五羊婆气得面上变色,怪声叫道:“好利口的小子,马百里有你这种孩子,倒真是……”
    她话未讲完,百里彤怫然不悦道:“请你说明白些,我父亲叫百里青河,乃当今一品,官居兵部尚书,从未听过马百里其人,你找错人了。”
    百里彤的话,气得刁玉婵连声怪叫,她霍然站了起来、厉声道:“你若不把马百里叫出来的话,我就先将你毙了。”
    百里彤却是丝毫不惧,昂然而立,说道:“善言者是客,恶言者为敌,你在百里府内,可要自量些。”
    百里彤的话气得五羊婆浑身发抖,她紧咬着牙齿,狠声说道:“反了,反了,我倒要斗斗你们百里之家。”
    百里彤轻轻地摇着手,止住了刁玉婵,含笑道:“刁婆婆,你到此总有缘故,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动手,恕我不奉陪!”
    刁玉婵闻言才要说话,石老人已含笑说道:“老婆子,你已来了,何必急在一时?
    我还有几句话要问彤儿的,问过后再动手也不迟。”
    五羊婆两道细眉向上扬起,怪声道:“也好,反正今天是不见真章不走!”
    石老人微微含笑,转对百里彤道:“彤儿,你可认我这个伯伯?”
    百里彤躬身一礼,说道:“伯伯与家父数十年之交,彤儿焉敢不认?”
    石老人点点头,正色说道:“你这么说便好……彤儿,现在听我几句忠告,你父天生异人,在武林和官场,都创下了极大的名望,他过去所作的事,对、错是很难确定的,实在不必这么畏见故人,你现时请他出来,由我作一了断好了!”
    江元见石老人神色诚恳,心中甚是感动,却不料百里彤摇头道:“伯伯的话,小侄非常感动,只可惜你来晚一步,家父确实已于昨天离开了!”
    石老人两道花眉不禁向上一扬,不悦道:“彤儿,我可是一番诚意,你不要想差了!”
    百里彤好似显得有些不耐烦,朗声说道:“伯伯!小侄一再把话讲明,怎奈伯伯不相信,实在叫小侄莫可奈何了。”
    石老人虽是长者,闻言也按捺不住,气得脸上变了色,点头道:“好,好,你真是百里青河的好儿子,把你父亲那一套全学来了。”
    他说着站起了身子,把声音放高了,说道:“青河兄,我可是来劝架的,就算你不接受,也没有把老朋友关在门外的道理。”
    他双目炯炯,注视着左侧的一扇格子门,江元见状,忖道:莫非百里青河就在这间房子里?
    这时百里彤好似有些紧张起来,紧紧地站在石老人的身旁,带笑说道:“伯伯,家父确实不在,你老信不过侄儿么?”
    石老人尚未接话,五羊婆已捺不住怒火,站起了身子怪声道:“石老头,他们闭门不见,怪不得我们要破门而入了!”
    说着,慢慢地向那扇格子门走近,江元不禁也紧张起来,只怕这两个老怪物骤然发难,虽然百里青河一身奇技,不会为他们所伤,但形迹也必败露无疑。
    于是,江元连忙赶上几步,紧紧地贴在五羊婆刁玉婵的右侧。
    这时的情形相当的滑稽,江元及百里彤,每人紧紧地守着一个形状古怪的老人,好似只要他们略有举动,便要立时抗拒似的。
    偌大一座房屋内,没有一个人说话,显得非常沉寂而又紧张。
    石老人等了一下,不见室内有人答话,他回过了头,望了望江元及百里彤,不禁笑了起米,道:“哈哈,还真像是保驾的,怎么,你们要动手么?”
    百里彤又躬身一礼,说道:“晚辈不敢。”
    这时五羊婆才了解到,江元紧随在身侧,原来是准备着自己有所动作的时候,向前拦阻的,心中好不生气,斜目望了江元一眼,笑着说道:“骆江元,你好大的胆子!”
    江元天生傲骨,最不能忍受别人的奚落,闻此言大怒,厉声道:“五羊婆,你不要小看我,凭你还不配在我面前这么狂!”
    五羊婆闻言一声怪叫,把那双枯瘦的手臂高高扬起,可是石老人已经拦阻她,说道:
    “五婆,我们来此不是为了这两个孩子,不必要与他们生气,且办正事要紧!”
    五羊婆这才忍了下来,同时她也怕花蝶梦,见江元如此气盛,也弄不清花蝶梦是否在此。
    江元这时却对石老人反感甚大,忖道:“他历劫之时,我昼夜为他护法,五羊婆并且寻仇前来,现在他们却走到一条路上,真叫人恩仇难分啊!”
    石老人回过了头,正色对百里彤道:“孩子,我若想进此房,你可要拦阻?”
    百里彤迟疑一下,从容说道:“伯伯,依小侄看来,还是不进去的好。”
    石老人双目一闪,怒道:“为什么?难道有什么人能吓住我?”
    百里彤含笑自若,不卑不亢地道:“伯伯一世奇人,畅行天下无阻,只是这房内并无伯伯所需之物,你又何必进去?”
    石老人脸上露出几丝不可理解的笑容,说道,“好孩子,你真会说话,我问你,这房中如果真没有人,我就不看了!”
    百里彤闻言似乎有些为难,沉吟了一下,说道:“室内有人,并非家父。”
    石老人哈哈大笑道:“你可真把我当作小孩子哄了……室内既然有人,我是少不得要进去看看了。”
    百里彤面色一变,朗声说道:“伯伯,室内若是女眷,你也非看不可?”
    百里彤这句话,说得石老人老脸飞红,怒道:“你好利口,我若是连男女全分不出来,也别在江湖上混了!开门!”
    他说着,用命令式的口吻叫百里彤开门,百里彤仍然摇头,说道:“伯伯,家父确实不在,你不必如此。”
    石老人在愤怒之中,闻言喝道:“室内若非你父,我立时就走,快开门!”
    百里彤为难了一阵,低声说道:“伯伯,开门之后,室内若非家父,只怕你也不易走了。”
    百里彤这句话,气得石老人双目冒火,江元却暗暗钦佩百里彤这种胆气和对话。
    石老人搓着双手,气得连连摇头,说道:“好!好!如此说来,我倒是非要看看不可了。”
    百里彤见石老人执意入房,怎么劝说也是无效,不禁也生了气,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好,既然伯伯一定要入此房,那么请自己开门吧!”
    百里彤说毕闪身一旁,石老人怒发冲冠,伸手就要推门,却不料五羊婆怪叫道:
    “且慢!小心他们可能有暗器!”
    百里彤闻言大怒,哼了一声道:“哼!毒针暗器乃苗疆之物,我们百里家是从来不用这些的。”
    百里彤的话说得相当阴损,气得五羊婆怪叫连声,江元想起师父死在吉文瑶毒针之下,不禁也对五羊婆大生敌意,怒目相视,喝道:“你鬼叫什么?五羊针不是你的毒物么?”
    五羊婆被这两个年轻人,气得七孔生烟,正要动手之际,石老人已“砰”的一声,把那扇精美的格子门打开了。
    江元不禁随着他们一起向内望去,心中一惊,忖道:啊!果然百里青河在此。
    原来就在门口,放着一把太师椅,坐着一件锦衣老人,手拿一本线装书,正在观看着,正是江元在小楼拜见过的老人。
    石老人及五羊婆好似都吃了一惊,齐往后退了一步,口中发出了惊讶之声。
    那老人慢条斯理地把书本放下,笑吟吟地说道:“石老弟,你们何必非要见我不可?”
    石老人双目怒睁,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聪明的百里彤,就算我栽在你手上了!”
    五羊婆也跳脚怪叫道“好刁精的小子,老婆婆也上了你的当了!”
    江元见状却弄得莫名其妙,忖道:百里青河在此,他们为何反叫上当?
    那锦衣老人慢慢地站了起来,含笑道:“石北海,我今生本不想再见你,过去的事也不愿追究,可是前数日听见你来此的消息,所以我才留下来,原想能够不见面,还是不见的好,谁知道你却一再逼着彤儿,如今既然见了面,事情反而麻烦了。”
    江元不知他说些什么,却知道了石老人一生无人知道的名字。
    石北海脸上神色数变,连连冷笑道:“依雨浓,我可没把你忘了,今日之会,也是有缘,正好把以前的事作一了断,走吧!”
    江元至此才知道,这位老人原来不是百里青河,而是数十年前江湖闻名的怪杰,人称“瘦韦陀”的依雨浓,当下不禁用不悦的目光,望了百里彤一眼。
    百里彤则用带有歉意的目光,向江元望来,意思是向江元道歉。
    依雨浓飘目望了五羊婆一眼,微笑道:“五婆!别来无恙乎?”
    五羊婆脸上有一种不可形容的神情,嘴角撇了一下,却没有笑出任何声音来,怪声道:“你还没死呀?真讨厌!”
    依雨浓一笑,接道:“你也一样……本想陪你好好地谈谈,可是石老儿这么守着我,我不得不先应付他,所以失陪了!”
    他说着慢慢走出房来,对石北海笑道:“北海,我们走吧!后院清静!”
    江元这才知道,原来石老人与依雨浓还有旧仇。
    石老人狠狠地望了百里彤一眼,说道:“好!这些年来,我倒要看你功夫高了多少。”
    依雨浓呵呵大笑,说道:“不行!不行!这些年净看书,武功都忘了!”
    他说着与石老人一齐走至正厅,转身对百里彤及江元笑道:“五婆婆是远客,交给你们了,好好招待!”
    百里彤施礼笑道:“伯父放心,我们百里家是最好客的!”
    说着依雨浓己与石老人,由走廊向后走去,他们沿途低声地交谈着,像是一对知己的朋友,丝毫看不出仇恨的痕迹。
    他们走了之后,室内只剩下江元、百里彤及五羊婆三个人。
    五羊婆好像是料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的,这时剩下自己及两个小孩子,一时不知怎么办好。
    江元及百里彤对五羊婆都是恨透,尤其是江元,因为花蝶梦死在她的“五羊针”下,虽然不是她所为,却是由她所传。
    百里彤斜眼望了五羊婆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坐吧!我叫他们倒茶去……”
    百里彤话未讲完,江元已摇手道“算了,哪来这么多麻烦?我们赶快把她打发了算了!”
    江元的话,说得五羊婆暴跳如雷,百里彤却对江元道:“她总算是文瑶的师父,看在文瑶的面上给她一杯茶好了。”
    可是江元却是怎么也不赞成,二人为此事争论起来,五羊婆哪里受过这等气,怪叫道:“住口!你们把我五羊婆看成什么人了?”
    江元尚未答言,百里彤已答道:“什么人?苗疆人。苗疆的女人!”
    五羊婆知道与他们小孩子斗口,只是徒自招辱,当下狞笑一声道:“也好,既然老百里不在,有小百里在,你就代他受过也无妨!”
    江元早已按捺忍不住,冷笑道:“刁玉婵,你怎么不把你骆家少爷算在内?”
    刁玉婵面色一变,忖道:我与这个小子并无仇恨,虽然早年与花婆有些不和,但并无大仇,他为何如此恨我?
    她却不知花蝶梦已经被她的徒弟吉文瑶以她独门暗器“五羊针”,暗算而毙命了。
    刁玉婵冷笑连连,说道:“骆江元!你胆子太大了,刁玉婵三字,数十年来就无人敢这么叫过!你自恃是花蝶梦的徒弟,就敢小看我五羊婆!”
    江元却是不耐烦再听她说下去,断喝道:“你不用说了,我们手下解决!”
    五羊婆见江元对自己竟然丝毫不惧,心中也颇佩服他这份胆子,忖道:这骆江元倒是久听传闻,莫非他真得到了花婆的全部真传,与花婆不相上下么?
    五羊婆想到这里,不禁向江元望了两眼,只见江元俊目圆睁,目光虽然惊人,可是却有些晦暗之色,心中不禁一动,忖道:看这孩子武功果然奇高,只是面有倦色,分明有剧毒在内,莫非他感觉不出来么?
    江元见她只是打量自己,久久不说话,当下催道:“快!你在想什么?”
    五羊婆含笑点头,她虽然年逾花甲,可是昔日的姿色仍然略存。
    她缓缓地,用着很是低细的声音说道:“好的!与我动手倒也不难,不过须依我两件事!”
    江元及百里彤不禁奇怪起来,百里彤笑道:“怎么,与你动手还有什么规矩吗?你且说来听听看。”
    五羊婆秀目一瞪,说道:“孩子!我大你三倍以上,与我说话不可过分放肆……第一件,快把我不孝的徒儿叫来!”
    百里彤及江元都知道她说的是文瑶,江元立时也把目光投在百里彤身上,想听听文瑶的下落。百里彤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说道:“文瑶已不在这儿,她走了有半个月了?”
    五羊婆双眉一竖,问道:“这话可当真?你若骗我的话……”
    百里彤恼怒地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骗你作甚?文瑶与我只不过是朋友之交,她不在这里,这又有什么可怪的?”
    五羊婆点点头,说道:“你这么说就不错了……奇怪,这丫头跑到哪儿去了?我与她讲好的呀!”
    江元见五羊婆猜起文瑶的行踪来,不禁又笑又气,打断了她的话道:“好了!这是你们的家事,快把第二件事说来!”
    五羊婆瞪了江元一眼,接着说道:“我十数年来,未曾与小一辈的动手,今天看样子是要破一次例,你们一个是瞎仙花婆婆的衣钵传人,另一个是马百里的爱子……”
    江元及百里彤均不耐烦地对望了一眼,忖道:到底是女人,废话真多!
    五羊婆停歇一了下,又接着说道:“所以今天破格,与你们动手,传出去也是你们的光荣;不过,要想与我五羊婆动手的话,却要先让我看一看你们的功力如何?如果差得太远,那么还是不动手的好,你们二人的意见如何?”
    江元及百里彤,均不太明白她言中之意,闻言一齐问道:“但凭于你!你说,怎么考验均可!”
    五羊婆向四下望了一阵,说道:“我们且到走廊上再说!”
    江元及百里彤站起了身子,随在五羊婆身后,跨出了正厅。
    五羊婆站在走廊上,双目望天,一言不发。
    百里彤看了她一阵,不解地道:“你倒是快呀!天上有什么好看的!”
    这时雪已停,可是气候更寒,那些浮雪,都冻成了坚冰,一些也不融化。
    五羊婆倒背着手,在院中散步,她踏在坚冰之上,不停地徘徊着,像是在欣赏雪夜景色一般。
    江元及百里彤二人也不再催促她了,站在一旁静静地观望着,心中却在不停地猜度着:五羊婆到底在想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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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情仇两相忘惆怅西北驰
    五羊婆徘徊了一阵,听得阵阵的掌风,由后院传了过来,她不禁跳起来,向后望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啊!石老头与依老头打起来了!”
    百里彤笑气不得,说道:“管人家的事干什么?你还没想出来么?”
    五羊婆又引颈向后望了一下,这才说道:“要想个花样还不容易,唉……”
    江元见她弄了半天,还没有想出,不禁生了气,怒道:“你到底搞什么鬼?想不想得出来呀?”
    五羊婆却不理他,她抬目之下,望见了屋檐挂着的冰条,心中为之一动,笑道:“有了,你们看见这些冰条没有?”
    江元及百里彤抬目望去,但却不解地问道:“看见了!你可是想吃冰?”
    五羊婆不禁怒骂:“放屁!这一排一共是四十六根冰条,你们先算清楚!”
    江元及百里彤一起极快地数一遍,百里彤笑道:“不错!一共是46根,怎么样?”
    五羊婆脸上挂上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现在你们各在中间选一根,用掌力把它震成两节,不可多,不可少,这两节断冰,要飞向两头,打在头尾的两节冰条的上面,而那两节断冰都不能有所损伤,并且还要将它接在手中。”
    江元及百里彤,听她说了一大堆,想了半天才明白,心中暗暗吃惊。
    这不但需要极高的掌力,并且还要运用得非常恰当,但他们自己估计,还可以办到。
    百里彤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说道:“好吧!就照你说的做好了!”
    五羊婆是想趁此机会,看一看这两个年轻人的功夫,不料江元说道:“这点功夫算不得什么,不过你先要露一手!”
    五羊婆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声音,说道:“好小子!你以为我故用难题?”
    她说着走到了房檐之下,抬头望望,扬起了肥大的袖子,说道:“你们可注意看了!”
    一言甫毕,只见她二指轻弹,只听得“波”的一声轻轻的响声。
    江元及百里彤注目时,只见第二十一根冰条,突的断为两节,向下落来。五羊婆好快的身法,那两节断冰尚未落下一寸时,只见她枯瘦的手掌,向上轻轻一托。
    那两节断冰,立时化为两条冰箭,向两头飞去,分别撞在第一和第四十六根冰条上,把那两根冰条,撞得粉碎,冰屑洒了满空。
    五羊婆肩头微晃。闪电般地向左右各一闪,笑吟吟地立在原地。
    二人见她双掌之中,各拿着半截冰条,虽然经过了撞打之后,把头尾两根冰条,撞得粉碎,可是她手中那两节断冰,却是完整无恙。
    她轻笑了一声,而后笑着说道:“就照我这个样,如何?”
    五羊婆满以为,这等功夫,足以使江元及百里彤吃惊了,却不料江元及百里彤二人,都目为雕虫小技,神态甚为狂妄。
    百里彤微微含笑,说道:“我以为是什么惊人功夫,其实也不过如此!”
    五羊婆脸上不禁变了色,转头向江元望去,江元也面带微笑,说道:“雕虫小技!
    雕虫小技!”
    江元说罢此话,五羊婆气得瞪目道:“雕虫小技,我且看你们的!”
    百里彤转过了脸,对着江元说道:“江元,我们谁先来?”
    江元笑了一笑,说道:“你先来好了!我实在没有什么兴趣。”
    江元的话,把五羊婆气得说不出话,忖道:小子!等下叫你知道厉害!
    百里彤含笑自若,缓缓走到房檐下。
    江元亦含笑退向一旁,他知道百里彤绝不会与五羊婆用同一个方法,江元心中揣度着,即站在一旁静静地观望着。
    百里彤打量了一下地势,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把肥大的衣服袖子,缓缓地卷了起来,而露出了粗壮的手臂。
    他把右臂高高的举起,只见他食、中两指,微微地抖动着,江元及五羊婆一目便可了然,心中不禁暗自惊奇,忖道:啊!江湖上已很久没见过“金蛟剪”这种功夫,想不到在他身上发现!
    二人正想之际,又听得非常微小的声响,只见那垂挂着的冰条,中间部分有如刀削一般,纷纷地落着脆冰,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突然,那根冰条一分为二,同时地落了下来,百里彤轻轻地把手掌一挥,那两节断冰,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动力,立时像箭似的向两旁射出。
    那两条冰箭,好像长了眼睛似的,疾快如闪电的向两旁射去。
    只听得“波”的一声轻响,那两根冰条已被撞得粉碎,满空落下,就在同时,百里彤又用“移地换步”的轻功,把两节断冰接在手中。
    他笑吟吟地走到五羊婆面前,伸开了双手,两节完整的断冰,在他手中轻轻地滚动着。
    五羊婆心中确实吃惊,她发出一声极为难听的笑声,用尖锐的嗓子说道:“好!好!
    你真不愧是马百里的儿子……”
    她话未说完,百里彤已怫然不悦,把手中的那节断冰抛掉,微愠道:“五婆!我父是百里青河,并非马百里,你怎么非认定马百里是我父亲呢?”
    五羊婆细细的眉毛向上扬起,百里彤的话,使她感到无比的愤怒,可是她却没有发作,只是冷笑一声道:“好了!就算不是……反正现在已不很重要了!”
    百里彤及江元都不太理解她的话,五羊婆明亮的眼睛,望了望江元,说道:“该你了!我们快些把事情结束吧!”
    江元从容自若,含笑点了点头,只见他走到屋檐之下,不看不瞧,右臂轻轻往上一举,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声音。
    五羊婆和百里彤,只见两节断冰,像箭般射出,紧接着又是一阵轻响,头尾两节冰条,已被撞得粉碎了,可是,那两根断冰却并未下坠,反而被弹了回来,正好落在了江元的手掌中。
    这一手功夫在江元使来,真是轻松平常,若无其事,他连脚步都没有移动一下。
    五羊婆的面孔,立时变得丑恶起来,她提起了一双枯瘦的手臂,发出了一阵刺耳的笑声,说道:“好!好!这真是后生可畏,如此看来,我今天破例,要与你们晚辈动手了!”
    百里彤及江元互相对了一下目光,江元笑道:“我们在哪里动手?”
    五羊婆见江元含笑自若,却没有半点畏惧,心头又惊又怒,尖声地叫道,“我们就在此动手!你们二人一齐上吧!”
    却不料江元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我们都是江湖知名人物,哪有两打一的道理呢!五羊婆!你不要太狂了!”
    江元这句话,确实大出五羊婆的意料之外,她一生中就没有见过这么狂妄的年轻人,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
    她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怪笑,摇着满头的白发,说道:“唔,骆江元,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我刁玉婵由苗疆来到中原一地,谁不畏惧我三分?你还是想清楚的好!”
    江元似乎毫不把她放在眼中,若无其事地说道:“你也不要小看我骆江元!我并非徒有虚名!”
    江元的这句话,气得五羊婆说不出后来,忖道:看这个样子,这个孩子说不定真有出奇的功夫。
    五羊婆想到这里,不禁用牙齿轻轻地咬着嘴唇,用她特殊的尖锐声音说道:“好!
    想是你已得到了花婆的真传,我数十年前,曾与花婆较技过一次,想不到今天竟然与她的高足相遇!骆江元!看样子,是你先下场子来吧!”
    江元听她把话说完,含笑说道:“正合我意,我们这就开始吧!”
    五羊婆心中虽然怒极,可是她也不禁佩服江元这种胆量和气魄。
    百里彤见江元要先动手,他已知道,花蝶梦是死在“五羊针”下,虽不是五羊婆所为,可是毒由她起,这时动手,已是暗暗含着报复之意。
    这时前后院都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冷古他们那场混战尚在继续着,石老人及依老头尚未结束,而这第三阵也要开始了!
    百里彤走到江元面前,含笑说道:“江元!我要到各处去看一看,一会儿就回来……”
    百里彤话未说完,江元已含笑说道:“你放心吧!这里的事交给我了!”
    江元说得非常有把握,百里彤虽然知道江元有一身奇技,可是面对着这个苗疆第一怪人,也不禁为他暗暗地担心。
    他拉住了江元的手,恳切地说道:“江元!谢谢你大力相助,我去一下马上就来……
    小心‘五羊针’。”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声音很小,可是他话未说完,江元已理解地点着头,说道:“你放心!我若没有把握,就不会与她动手了!”
    这时五羊婆早已不耐,怪声叫道:“小辈,与你们这些人动手再用暗器的话,那么我可真是白活了!”
    江元斜目望了她一眼,笑对百里彤道:“老婆子发怒了,你快走吧!”
    百里彤这才向江元点了点头,又向五羊婆拱了一下手,含笑道:“五婆!我一会儿就来,让江元先领教你的绝技,少时我再来请教!”
    五羊婆只是由鼻中哼了一声,向他摆了摆手。
    百里彤一垫脚,如飞而去,再一闪身就已经消失了踪迹。
    这时五羊婆斜目望了江元一眼,冷冷道:“你还不动手?天都快亮了!”
    江元暗自运气,把周身的穴道都打通一遍,因为他在中毒之后,时常感到头昏,加上已劳累了一夜,觉得有些疲倦,这时劲敌当前,哪敢大意?
    五羊婆仍守着江湖规矩,她一个老辈,自然没有先动手的道理。
    江元运了一遍气,自觉疲劳已除,渐入佳境,他双掌一分,含笑道:“五婆,我进招了!”
    他一言甫毕,已挺身而进,双掌交错,前掌迎敌,后掌护心,肩平身直,疾进如风。
    他到了五羊婆面前,右掌猛翻,化点为击,掌心吐出一股莫大的劲力,直向五羊婆天庭按到。
    五羊婆见他直取中宫,毫不避忌,心中不禁又惊又怒,她冷笑着说道:“哼!小子,你太狂了!太狂了!”
    这时江元右掌已拍到,尚差两寸之时,五羊婆把头轻轻一晃便自让过。
    她正要还击之时,却不料,江元这一招原是虚招,他闪电般地收回了右掌,可是左掌却猛然吐出“五指大分”,整个向五羊婆左肩抓到。
    这一招来得奇猛无比,大出五羊婆意料之外,一惊之下,江元钢钩般的左掌,已然抓到了。
    五羊婆既惊且怒用力地向后一拧身,算是躲了开去,可是后肩已被江元奇劲的掌力扫上,只觉一阵奇痛,直入骨髓。
    她垫步之下,已然跃出了八尺,立时发出了一阵桀桀怪笑。
    由于她过于轻敌,万料不到第一招才上,就几乎折在江元的手下,这确实是五羊婆数十年来,初次失利,这时幸好只有他们二人,旁边无人,否则五羊婆真要羞愧欲死了!
    虽是这样,五羊婆也被羞了个大红脸,她双目如电,狠狠地盯了江元几眼,怪笑道:“好厉害的九天鹰,果然已得到了你师父的真传,看来我今天是可以打得过瘾了!”
    江元听到她的音调已变,知道她在愤怒之中,这时他已恨透了五羊婆,冷笑连声道:“哼哼……五羊婆,早年你曾在我师父手下落得惨败,看这个样子,今天要历史重演了!”
    五羊婆气得怪叫起来,她两道细眉高高吊起,一双明亮的眼睛,射出了惊人的光芒。
    她竟不再说话,长袖展处,人若飘风,带着一声长啸,向江元扑来。
    江元见她来势奇猛,知道五羊婆已动了真怒,连忙全神贯注,不敢分神,要以师门的一身绝学,好好地斗斗这个苗疆第一怪人。
    五羊婆扑到面前,她长袖无风自动,突地向上飘来,袖角犹如一片铁板,直取江元的前胸要穴。
    江元见她快似飘风,劲力雄浑,一些也不敢大意,容她长袖才起,已然凹腹吸胸,退后了半尺,双掌猛然合并,“拱手送佛”,一股绝大的掌力,发自掌隙,直向五羊婆当胸击到。
    五羊婆一撤身就是一丈以外,她尖笑道:“看不出你真能与我动手!”
    她“手”字才一落,人似幽灵般的,又飞了回来,右臂轻抖着,露出了两个枯瘦的指头,向江元“眉心穴”便点,一点劲力,破空而出。
    江元见她的身形奇快,一撤丈余,瞬目之下,又已经贴了过来。
    她枯瘦的二指,却点出了穿石透铁的劲力,江元不敢大意,容她二指才到,立时错身一转,已经到了刁玉婵的背后。
    江元与人动手,往往喜欢跃高凌空,身手快极,所以他得到了“九天鹰”的侠号。
    可是这个时候,江元与五羊婆动手,他可不敢往高起跃了。因为遇上比自己强的高手,一旦跃高凌空,只有自己吃亏。
    江元转到五羊婆的背后时,他猛然翻出双掌,吐气开声,双掌发出了一股石破天惊的掌力,犹如一块铁板一样,向五羊婆背后猛击过来。
    他们一老一少,寒夜血拚,打得好不惊人,暗暗的天色已然渐渐地透出了黎明曙光,在这几爿大院子里的三处拼杀,仍是在继续着。
    五羊婆绝料不到,江元居然能与她对拆数十招,更想不到的是,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这时古怪的老婆婆,又羞又怒,不禁把掌势加快,只见她枯瘦的身形,快似飘风,才前又后,倏左忽右,把江元围在了中间。
    江元见五羊婆动了真怒,招式越来越猛,也丝毫不敢大意,全神地应付着。
    五羊婆这时鸟爪般的双手,闪电般向江元的颈上抓来,这一招名叫“索魂掌”,具有无比威力。
    江元身子往后一错,已滑出了半尺,低头让过五羊婆双掌,右掌贯足了力,直取五羊婆的腹心。
    五羊婆长袖甩时,人已凌空拔起了半尺,她在空中一个大翻身,两只枯掌笔直而下,直取江元背心。
    五羊婆这一招来得奇妙无比,快得出人意料,江元掌才递空,只觉背心一阵酸麻,惊恐之下,知道难逃毒手,大喝一声道:“我与你拚了!”
    他“了”字出口,竟把身子扭了过来,双掌快似迅雷,仍击五羊婆腹心。
    五羊婆正庆得手,要把绝功施出时,万料不到,江元困兽之斗,不但不避,反而欺身进掌。
    那两只虎掌,劲力何止万钧,离着还有半尺之时,五羊婆便觉心口发甜,急忙撤身,已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连退了七八步,才把身子站稳,几乎昏了过去。
    而江元背受掌力,虽然让得极快,也被偏锋击中,怒吼一声,已昏在雪花中。
    五羊婆定了半天神,这才睁开了眼睛,她脸上的表情真是恐怖极了;虽是在恐怖的表情中,却带有极大的痛苦。
    她用衣袖拭去了嘴角上的血迹,细白的牙齿,咬着嘴唇,自语道:“骆江元!我十分佩服你!数十年来我第一次受伤,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此话,只见她长袖甩处,人若飘风,霎那间失去了踪迹。
    这时己是黎明时分,天边已透过了惨白色的曙光,拂照着整个的京城,也照着江元重伤垂死的躯体……
    当江元悠悠醒转时,发觉自己睡在一张软床上,浑身衣服已被脱尽,身上盖了一床棉被。
    江元打量了一下,发现就是自己所居的那间房子,心中诧异,回忆着那一场可怕的凶杀,忖道:我怎么会睡在这里,难道是百里彤把我救来的?
    他用手摸了摸背,觉得毫不疼痛,试一试运气,也能运行自如,除了略感体软头昏外,别的一丝异状也无,心中不禁更为奇怪,忖道:我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
    江元想到这里,只觉腹内一阵绞痛,当下也顾不得穿衣服,推开了窗户,越窗而出。
    天仍在下雪,好在已是夜晚,江元寻了一个僻静处,出了恭,所泄甚多,奇臭无比。
    江元大解之后,回到房内,见有一座火盆,上面坐着一把大壶,当下在一只木盆内,大略地洗了一下身子。
    他又寻出了一套中衣换上,这才重新卧倒在床上休息一下。
    大解之后,江元只觉精神越佳,好像无病之人一样,心中好不高兴,忖道,也许是百里彤予我服下了灵药,不然不会这么快恢复的!
    江元下床,穿上一件黑色儒衫,慢慢地走出房间。
    四下一片黑暗,静寂如死,江元顺着甬道,慢慢向前走去,心中奇怪异常,忖道:
    这里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了?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且到前面去看看!
    他心里想着,立时加快了脚步,很快地把这座天井四周的房子转了一转,却不见一个人迹。
    江元越发奇怪起来,心中正在打鼓,突见西厢房最边一间,有一线灯光闪出。
    江元立时加快了脚步,赶到窗前,由窗缝向内一望,只见一个半老的佣人,坐在灯前,伸了一个懒腰,呵欠着自语道:“什么时候了?骆江元该醒了,还得伺候他吃东西,真他娘的麻烦!”
    江元听他提到自己,心中有些不解,当下压低了嗓于,咳嗽了几声。
    房内的人吓了一大跳,“呼”的一声跳下了床,用微颤的声音问道:“谁……谁在外面咳嗽?”
    江元心中暗笑,接口道:“你刚才不是还提我么?我是骆江元!”
    室内的人,这才“啊呀”一声,笑道:“啊!原来是骆少爷,您真的今儿晚上醒了,吉姑娘说是一点也没错!”
    他说着,“呀”的一声把门拉开,披着一件棉祆走了出来,见了江元恭施一礼,笑道:“恭喜您!骆少爷,您的伤好了?”
    江元不知他怎么晓是自己受伤,当下便点了点头道:“嗯!我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仆人笑一笑道:“哟!我照顾了您七天了,怎么会不知道呢?”
    江元闻言不由吃了一惊,紧问道:“你说什么?你照顾了我七天了?”
    那人笑着连连点头道:“那还假得了?可不是七天吗?您这才醒过来。”
    这真是件令人费解的事,江元暗自忖道:我只是受了点伤,并没中毒,怎么会昏迷这么久”
    江元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问道:“你们百里少爷呢?他可还在这里吗?”
    那人把两手一摊,含笑摇头道:“早走啦,都走完了,这么大的一座房子里,就只剩下您跟我两个人了!”
    江元不由又是一惊,紧问道:“啊!都走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那人抱着肩膀,接口道:“可不是,这座房子,老尚书已送给九门提督钱大人,所有的人都遣散了,就留下我在这儿看房子!”
    这一下可把江元弄得莫名其妙,也不知百里彤事情如何解决的,为何只把自己一人留在此地?为什么走时,连个两指宽的条子都没留下?
    这一连串的疑问,在江元的脑际打转,他不禁沉思了起来。
    那老仆在一旁冷得直打颤,连忙把衣服裹紧了一些,望了望江元的脸色,问道:“骆少爷,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江元点了点头,随口答道:“是的!我当然是要走……你们百里少爷去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老仆眨眼想了下,说道:“少爷没说什么,只留下一匹好马,说等您醒了送给您,还说三年以后他到山上去找您。”
    江元听他说完,心中有些不悦,可是又推测不出,到底有了什么变化,当下说道:“好吧!既然他已送了马,我也不能辜负他的美意,麻烦你现在把马备好,牵到我房外去!”
    老仆闻言睁大了眼睛,惊异地说道:“怎么?您这就走了?我看您还是明儿再走吧,不然这大的风雪,又赶不了路,您还不是要投店?”
    江元听他说得虽然有理,可是这里的人都走完了,只剩下一座空府,实在不愿久留,于是说道:“不了!我这一病,耽误了不少事,现在还得去找个朋友!”
    江元说完这话,转身而去,很快地回到自己所居的房内,把东西匆匆地整理一下。
    不大的工夫,蹄声得得,老仆已然把马牵来了。
    江元带着简单的行囊,出了房门,只见在屋檐下拴着一匹黑白间杂骏马,正是百里彤那匹平日最心爱之物,足见百里彤对自己还是很好。
    江元由怀中摸出了一块银子,递予老仆道:“这些天你多辛苦了,这点银子你拿着喝杯酒!”
    老仆再三谦谢,这才收下。
    江元正要上马时,突然想到刚才在窗下时,曾听见他提到吉文瑶之名,不禁问道:“您刚才说吉文瑶姑娘怎么样了?”
    老仆啊了一声,含笑说道:“我忘了告诉您,您的伤多亏吉姑娘,她每天最少来三次,亲自给您灌药,直到前天,她才告诉我,说她要走了,您的伤已不要紧,今天晚上可以醒来了!”
    江元闻言,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也不知道是忧是喜,他沉默了一会,腾身上马,笑道:“我走了!你保重!”
    说完此话,马蹄如飞即顺着通道向前直奔而去。
    那老仆还来不及说话,江元已然失去了踪迹,他不禁摇着那斑白的头,叹息道:“唉!这些年轻人,都好像疯子一样!”
    他叹息着,移动着缓慢的步子,向后走去了。
    江元离开了百里彤的府门,快马驰到街心,这时虽是初更已过,可是几条热闹的大街,仍然灯火辉煌,游人如鲫,丝毫不因夜深雪大而减少。
    这时很多卖凉果的小贩,更为活跃,各式各样的果子,应有尽有,吆喝之声响成一片。
    江元不禁点点头,忖道:到底是天子脚下的名城,果然不同凡响!
    这时江元身在马上,竟有些不知所从的感觉,这次入京的主要目的,是为助百里彤一臂之力,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至少表面上是结束了。
    那么,他应该到哪里去呢?要是回去必需要回到蓬莱,寻找出吉士文和吉文瑶父女,把师仇的事作一了断。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去做,但是他还是要回去!
    “不管它!见了面再说,总会有解决的方法!”
    想到这里,他立时加快了速度,由闹区驶入了僻街,策马如飞,向城门赶去。
    风雪越来越大,江元用一块黑巾把头包上,催动骏马,风驰电掣般出了大都——北京城。
    四下昏暗异常,加上连日大雪,那匹马儿虽神骏,走起来也有些吃力。
    江元素来不惯骑马,越发觉得艰苦,加上他先中毒,后受伤,这时病体才初复,粒米未进,不禁感到一阵昏眩。
    江元不禁暗自叹了一声,忖道:唉!经过这两次巨变,我的身体可差多了,看样子今夜里想赶夜路,已然办不到了,不如找个店房,吃些东西,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再来!
    江元决定了之后,立时勒过马头,向一家店房慢慢地驰去。
    在一排枯柳之前,有一家“百友”客房,正在关门,江元立时策马过去,翻身下马。
    小二含笑迎入店中,笑道:“少爷,您可是住店?”
    江元准备好好休息一下,闻言立时嘱咐道:“你先去烧一大锅热水,我要好好洗个澡,然后弄些清淡的酒菜来,可不要大鱼大肉!”
    小二立时吩咐下去,并将江元领入一间单房。
    少时,江元洗澡饮食均毕,已是将近三更,正要闭门睡觉,突听得一个低哑的声音,由远处传过来道:“小二哥!可是有个骑马的少年住了店?”
    江元听他的声音甚熟,心中疑惑不定,本想开门出去看看,又怕彼此朝了相,把来人惊走,于是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只听得小二说道:“不错!刚忙完了,现在八成睡觉了!”
    又听得那苍老的口音接口道:“那么他住在几号房间呢?”
    小二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说道:“住在四号房……老爷子,您可是认识他么?让我进去看看,要是没睡着,我给您回一声……”
    小二的话未说完,那人已拦下道:“不用!不用!我也住店,您给我开他隔壁那间房……这孩子不听话,老是逃家,这一回可让我逮着了!”
    小二这才啊了一声,接口道:“啊,原来是您的少爷,可真傻呀!您放心,我绝对不会惊动他,明儿个他一起来,我就立即去招呼您。”
    那老人的声音虽然极低,可是哪里瞒得过江元的耳朵,心中不禁诧异,忖道:这个人是谁?看样子是招呼我来的!
    这时候脚步声,已由远处渐渐传了过来,江元连忙把灯光拨得极小,又回到门前,把门开了一道小缝,向外偷看着。
    不大的工夫,小二引着一个老者而来,江元仔细地一打量,不禁又惊又怒,忖道:
    哼!我正要找你,你倒找起我来了!
    原来江元由门缝中所看到的,正是自己要寻访的吉士文!
    江元靠在门板上,心中激动异常,忖道:他为什么要跟踪我?难道他要先动手?文瑶是不是与他在一起?
    这一连串的问题,围绕着江元,使他不知作了多少假定,终于无法断定他为何要跟踪自己。
    吉士文入房之后,倒是不见一些声响,江元候了一下,却不见动静,忖道:我到床上假睡,看他要弄些什么鬼?
    江元想到这里,立时轻轻回到床上,拉了一床被子,虚盖在身上,静待吉士文到来。
    梆儿打起三更,夜寒如冻,落雪之声,响个不住,很是撩人。
    江元身世既惨,遭遇又痛,这一段日子里遭逢巨变。自己身心两方面,都受了很大的创伤,把他以往的狂傲性格完全改变了。
    这时雪重夜静,江元孤枕独眠,思前想后,心中愁有千万,郁郁不欢。
    江元捶千遍胸,叹万口气,仍然无法开脱忧郁的心怀,那就像是大堆的蛛丝,把他整个儿包裹在内,使他感觉到无力挣扎。
    隔室的吉士文仍毫无动静,江元渐渐地忘记了他,而沉入了自己无边的痛苦之中。
    愁怀涌起,江元不觉睡意更浓,渐渐地沉入了梦乡之中。
    正在江元昏昏欲睡之时,突然被一阵异声惊醒,江元连忙把头仰起,果然有人在房上行走。
    江元不禁一震,心中忖道:我真糊涂,想着这件事,居然还是睡着了!
    于是,他聚精会神,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窗口。
    江元心中忖道:吉士文!我还没有下决心杀你,如果你破窗而入,那你是死定了!
    江元等了半晌,仍然不见丝毫动静,心中不由诧异起来,暗自忖道:怪了!他分明来到窗口便停下了,怎么不见动静?莫非是我听错了?
    江元的头正好侧对着街窗,于是把眼睛开了一线,仔细地注视着。
    又过了一阵,江元正有些不耐烦,突听“咔”的一声轻响,随见窗外闪出一格火苗。
    江元不禁大怒,忖道:你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在窗前竟敢亮火折,你倒把我骆江元看得太无能了!
    吉士文打着火折之后,又是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江元不禁大诧,忖道:莫非他想要放火烧掉这个房间不成吗?
    正在江元思忖的时候,便见一只掌影,轻轻地把窗户推了一下,江元睡觉时,本就未曾上栓,被他开了一道小缝。
    那两扇窗户本来是嵌得很紧密,这时被吉土文推开了一线,立时被风整个吹开,发出了“砰”的一声响。
    吉士文似乎吓了一大跳,立时缩回了身子,又赶快回到了房檐上面;但是江元可以断定出来,他并没有离开此地。
    江元心中暗笑不已,忖道:吉士文!如果你以为我还没有醒,那你就太傻了!
    过了一阵工夫,吉士文又把火折打燃,江元心中暗笑:他也是江湖上知名之士,怎么会办出这种外行的事情来?突然见他的另一只手中,拿出了一节短短的枯枝。
    江元不禁面色大变,怒气填胸,忖道:啊!原来是你下的毒!好狠的老东西!我本来还在犹豫,现在是非杀你不可了!
    江元正在思忖着,见吉士文以物塞住了自己的鼻孔,接着又把那枯枝点燃,丢了过来,立时冒起了一阵阵的浓烟。
    江元早已闭住了呼吸,就在吉士文欲离去之时,霍然由床上翻起,冷笑道:“好毒的东西!你不知道这是毒药吗?”
    吉士文闻言大吃了一惊,蓦然由窗户翻下,落到了街心。
    江元见那个残枝,浓烟似雾,江元唯恐毒烟弥漫各地,伤了别人,当下立即用冷茶泼熄了毒烟,这才越窗而出。
    吉士文已然逃出了数十丈,江元恨极了他,大喝道:“你既然来找我,又何必跑呢?”
    他语声未落,已如鸿雁般,飞出了十余丈,向吉士文猛追过去。
    吉士文好似怕极了江元,拚命地狂奔着,速度也相当惊人,江元虽然具有高超的轻功,一时间也无法追上吉士文。
    两下里始终相隔十余丈,江元见他远远地转入一排竹林之内,心中不禁焦急起来,忖道:一入竹林,他就更容易逃脱了!
    他振臂一声长啸,身如疾箭,凌空而起,一连两个纵身,已然扑到了这片竹林了,可是吉士文先他一步,窜入竹中,一闪而逝。
    江元站立在竹林之前,仔细观望,这一大片竹林虽然不太茂密,可是由于此时夜深的原故,所以更显得昏暗难辨。
    江湖中曾有一句话:“逢林莫入”,因为敌暗我明,很难防到对方的突击和暗器。
    可是江元恨极了吉士文这种手段,当下也顾不得这么多,双掌一分,已越林而入。
    竹林内一片黑暗,崎岖难行,江元运目四望,却不见吉士文的踪迹,心中忖道:你这老儿阴毒如此,我可要防一防!
    江元念头尚未转完,突听两点疾劲的破空之声,向自己面前打到。
    江元冷笑一声,偏头让过,已判断出吉士文所在,双掌上分,斜步八步,身若游丝,已自群竹隙中穿了过去,快得出奇。
    就在江元才移步之时,便听一阵竹摇之声,一条黑影恍似闪电,向左后方反折了去。
    两下相距也不过十余丈,可是丛竹杂生,极为难行,江元心头恨起,恨不得把所有竹子砍断。
    等到江元扑到时,吉土文又失去了踪迹,江元恨得把一嘴白牙咬得直响,厉声道:“吉土文!就是你上天入地,也逃不出我手!”
    江元说完这句话,不见丝毫动静,心中虽然愤怒焦急。也无可奈何,只得使自己强捺了下来,静静地观察四面。
    须臾,江元听得右后方,似有人轻微的移动之声,心中不禁想道:“哼!这一次你再能逃出我的眼线,我也不叫九天鹰了……我且诱他一诱!”
    江元想到这里,不奔左方,反向正中走来,他双手分竹,走得极快,口中故意自语道:“怪了!怪了!莫非他身形这么快不成?”
    江元自语着,脚下如飞,已深入竹林,折上一条窄小的小道,夹在两旁茂密的竹林间。
    再往前走,便是一座颇大的坟场,坟场之间,乱七八糟地直放了七八个石翁仲。
    江元往前行走,可是对身后之事,非常注意,这时耳旁听得极快的脚步声,跟着自己。
    这时候的情形与刚才的情形恰好相反,变成江元在前,吉士文在后,江元全神贯注,对吉士文的行动能够了如指掌。
    按说吉士文也是个老江湖,应该不会这么跟随江元,可是他却深信江元中了毒,绝不会支持得太久,因为他所用的毒物,毒性极烈,只要呼吸少许,便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生命,刚才江元虽惊觉了,虽是满室浓烟,他相信江元也会吸入少许的。
    江元进到坟场中,停下了身子,故意自语道:“怪了!以他的轻功,绝不会逃过我的耳目……怎么我的视力差多了?”
    江元这时又故意咳嗽几声,这一来果然使得吉士文深信不疑,他在暗处忖道:哼!
    这才不过是开始,后面有你受的!
    江元估计着吉士文必然已经上了钩,当下加快了脚步,走向一座大坟场的后面,把自己的身子隐藏在一座石翁仲之后。
    他耐心地等着,由石翁仲身后,向前窥视,不大的工夫,那阴毒的老人,果然出现了!
    他穿着一件葛布长衣,头上戴了一顶绒帽,压得低低的,一双明亮的眼睛,不住四下搜索观望。
    这个阴毒的老人,也是畏惧江元太甚,想使江元中毒,把他了断,以除后患,所以鬼迷了心窍,吉士文慢慢地隐藏着身形,向前移动,虽然他所取的角度极为隐秘,可是他一入江元眼内,再想逃出,就难如登天了!
    他正在慢慢地寻找,突然听得十丈以外,有人发出轻微的呻吟,于是,他丑恶的脸上,立时涌上了一层得意的笑容,心中暗自忖道:哼!看样子我不必动手,你就要完蛋了!
    吉士文并不寻声过去,只是静静地站在暗影之中,等待着江元的死亡,然后,他再过去看看那具恐怖的尸体。
    不大的工夫,江元的呻吟,已渐转为喊叫,雪夜寒林,阵阵传来,凄厉已极。
    那恐怖的声音,直叫了半天,才渐渐地微弱下来,吉士文的心情轻松多了,用极低的声音自语道:“不是我手辣,实在是你威胁了我们的生命……并且,我的女儿爱上了你,为了结束这一切,我必须这么……我必须这么做!”
    他低沉的声音,一字字地传入了江元的耳中,使得正在装病的江元,突然停止了呻吟。
    因吉士文的一句话震惊了他!
    吉文瑶爱上了他!这似乎是一件不敢想像的事,江元听在耳中,除了震惊和喜悦之外,还产生了一种惊栗的感觉,因为江元一向不敢证实他们之间的感情。
    吉士文听他呻吟之声已停,不禁又惊又喜!忖道:莫非他已经死了……我非去看看不可!
    这个老人,隐匿了半天,这时才由一排丛竹之后转出,缓缓地踏上这条小道。
    他谨慎地向前摸索,转过了一座孤坟,有一座巨大的石翁仲,耸立在坟场里。
    吉士文停下了脚步,仔细听了一阵,不见任何动静,他心中暗自忖道:他一定倒在前面那一座坟的后面,我刚才看他进去后,就没有再出来过。
    吉士文正在思忖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极恐怖的笑声,起自头顶,在这种深夜无防之下,不禁使吉士文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禁一连退后了好几步,抬头一望时,只见在那座石翁仲的头顶上面,站着一个长衣的年轻人,一看正是骆江元!
    吉士文不禁大出意料之外,他绝想不到江元并未受伤,并且自己如此全神贯注,而他翻上了石翁仲,自己却没有察觉到。
    这一惊,确实是不同小可,他拔腿便要逃,可是江元又发出了一声长笑,用冰冷的声音喝道:“吉士文!你如果想逃,那是自取其辱!”
    江元的话,似乎有莫大的威力,竟把吉士文镇住,怔怔地站在他的脚下,江元双目如炬,极力地压抑着他那满腔的愤怒,冷冷地说道:“吉士文,你屡次在我身上施毒,却是为何?”
    吉士文惊魂甫定,渐渐冷静下来,答道:“骆江元!你可是明知故问!”
    江元闻言抚掌大笑,声音很是凄凉,说道:“这么说来,你知道我是要找你的了?”
    吉土文冷笑道:“谁找谁都一样,反正就是这么一笔账!”
    江元点点头,飘身由石翁仲上落下,距离吉士文不过五六尺远,用冷酷的声音说:“不错!反正就是这笔账,我们越早算清越好!”
    吉士文也横了心,知道逃也是白费,双手插腰道:“好吧!那么废话少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关于花婆婆的事,你已经废了皮鲁秋,就剩下了我,你尽管向我招呼好了!”
    江元冷笑一声,双手抱肩道:“你不要说得这么简单,除了你还有别人呢!”
    吉士文面色一变,放下了双手,说道:“怎么?除了我还有谁?你说!”
    江元摇手止住了他,静静地答道:“你别这么焦急,难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么?”
    这时吉士文的脸上表情更为丑恶难看,原是一双光亮的眼睛,已然失去了大部分的光彩,而且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他狠狠地咬着嘴唇,连连点头道:“好!好!果然我没有猜错,你是会赶尽杀绝的……
    当初与花婆较技之时,就存了必死之心,侥幸报仇能成功,花婆留言还说不许门人复仇,其实复仇与否,我们根本不在乎,所以无时无刻,不在准备与你相拼,今天冤家路窄,既然碰上了,就地解决也好!”
    江元静静地听他讲完,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他撇了撇嘴角,冷冷地说道:“你不要怨我不遵师命,当初我师父曾说,有红羽毛为凭,现在只要你把红羽毛拿出来,我立时抖手就走!”
    江元的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其实红羽毛在他自己的口袋中。
    吉士文闻言,这才缓和下来,含笑道:“你这句话倒还像侠义中人,红羽毛在瑶儿的身上,你可不能够加害于她!”
    江元微微含笑,点头道:“当然!只要她拿出红羽毛,我骆江元绝不伤她毫发,可是,如果她拿的是假的,那又另当别论!”
    江元的话,使吉士文一怔,问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花婆亲手交下的红羽毛,还有假的不成?”
    江元默默地望着他,半晌不语。吉士文有些不解,正要询问,江元已缓缓说道:“我师父交下的当然错不了,不过现在未必在吉文瑶的手内!”
    吉士文闻言一惊,睁大了眼睛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不太明白!”
    江元这才探手革囊中,缓缓地拿出了那片红羽毛,带着一丝得意和残酷的笑容,说道:“现在这片红羽毛,已经回到了我的手中,你说,事情该怎么办呢?”
    吉士文望见江元手中那片红羽毛,不禁冷汗直流,双目怒睁,大声地喝问道:“你……
    你把文瑶怎么样了?你快说……你!”
    江元冷笑连连,一字一字地说道:“哼!原来你也关心她!你如果关心她,当初就不该让她加入这无耻的阴谋!你们明明知道我不能善罢甘休,可是你们还是让她做了刽子手,所以她等于被你们推入了死谷,这责任应由你们负,不应该由我骆江元负!”
    江元在极度的激动之下,声音越来越大,他大声地吼叫着,似乎要发泄他满腔的悲愤!
    吉土文低头无语,他也不知道是悔还是惊,良久才抬起了头,无力地说道:“好吧!
    就算一切错误归我,今天晚上就作一个结束吧!看招!”
    他一言甫毕,倏然出手,瘦弱的身子,向江元猛欺过来,就在他进身的这一霎那,手中已抽出了一对乌光闪闪的判官笔。
    他声到人到,双笔一错“万里来归”,双笔的笔尖,分别向江元的“眉穴”和“肩穴”两大穴点到。
    江元见他存心拼命,连忙向后跨出半步,身子半侧,一对判官笔,夹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由他的面前划过。
    江元一抖右臂“云龙探爪”,五指如电,使抓吉士文的右臂。
    吉土文前式递空,早已身随笔势,越到了江元的右侧,左笔由上而下,向江元的右臂挑来。
    他们二人这一交战,声势又自不同,因为吉士文已下了必死之心,所以他不太顾及自己的安危,只顾往江元的致命处下手。
    吉士文闯荡江湖,浸淫于这对铁笔,也有数十年的纯功夫了,又加上这个时候情急拼命,更如出柙猛虎,勇不可当。
    江元虽然痛心师仇,恨不得把吉士文碎尸万段,可是由于中间有一个吉文瑶,使是他处处无法下手,所以这一场打斗,对于他是很痛苦的。
    吉士文惧江元的大名,可这是他们第一次动手,所以他还怀有万一的希望,那就是他想以数十年的纯功夫,把江元毙于笔下。
    不过,从动手的情形看来,他的这种希望,是很渺小的了!
    江元一双空掌,出入于锋利的双笔之间,犹如穿花蝴蝶,丝毫不见逊色,并且还可以看出来,江元并未施出全力。
    他们双方对拆了数十招,江元正想把吉士文点倒以后,再行发落,不料突然觉得腹内一阵疼痛,几乎直不起腰来。
    江元这一惊非同小可,手脚立时慢了起来,虽然他强自隐忍着,可是也痛得流下了汗。
    他怕吉士文发觉,拼命地支撑着,可是吉士文还是发觉了,他发出了一声笑声,说道:“哼,我不相信你没中毒,现在我们谁也不用麻烦,我走了!”
    他说到这里,身形一错,已斜着飞出了七八丈,向那片丛林扑去。
    江元急怒攻心,大喝一声道:“奸贼子!你往哪里去!”
    带着这声怒吼,江元已然扑出了十丈左右,可是当他身在空中的时候,腹痛极烈,一阵昏眩,几乎摔了下来!
    江元连忙把身子沉下,双手扶住一枝枯老的竹子,支持着身子。
    他觉得浑身发软,腹心一带疼得无以复加,不禁浩叹一声,忖道:我骆江元这一生的英雄事业是完了!
    他昏迷之际,听见吉士文阴损的声音传了过来:“骆江元,我并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好了!”
    他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远去,江元空自焦急和愤怒,却是无可奈何。
    等到吉士文完全离开了这片竹林,江元的疼痛仍还未止,他双手扶着枯竹,拚命地运气止痛。
    可是奇怪的是,丹田之气竟有些散而不聚,难以控制,这时江元才了解到,自己中的毒已生了根,不禁心灰意冷,壮志消沉。
    大约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江元疼痛稍止,这才把丹田之气提起,渐渐地止住了痛。
    他抬起了头,望了望这片竹林,自语道:“吉士文!你以为我死了?哼!这笔账等我回去后再算!”
    他拖着乏累无力的步子,踏着满地的浮雪,缓缓地走向归途。
    当江元回到了店房之内,孤灯残漏,他身心均受到创伤,心中的痛苦,无法形容。
    他倒在了床板上,拥被而卧,由于心情忧郁,不久便进入了梦乡。
    翌晨,天亮了很久了,江元才由梦中醒来,他试着运气之下,竟是痛苦全失,心中不禁又兴奋起来,忖道:这么看来,我的病还是可以医治的!只要我把事办完之后,就回到山上好好练身体。
    少时,梳洗已毕,江元命小二备好了马,出得店来,雪势虽然小多了,可是还仍没有停止。
    天空仍是阴暗暗的,万里一片灰暗,恍似江元忧郁不欢的心情。
    江元跨上了马,与小二拱手作别,他的行程是由天津、新海、盐山一带入鲁。
    这一天,江元来到天津,人马稠密,似乎比北平还要热闹,这时不过午时,江元忖道:我在此打个尖就得走了!
    他在“东安”店前下了马,早有小二迎上,把马牵入马厩内了,问道:“客人,你才来?打算住店还是歇脚?”
    江元点了点头,含笑道:“我吃顿饭就走,那匹马你好好地喂一下,要赶长途呢!”
    小二满脸堆笑,说道:“你放心,我知道啦!”
    江元人了店内,胡乱点了些酒菜,独自饮食着,突然,他眼帘抬处,只见一个娇秀的影子,骑了一匹骏马由远处掠过。
    江元心中一惊,忖道:啊!她怎么还在这里?
    江元想到这里,立时按桌而起,招呼小二道:“小二哥!马喂好了没有?我要走了!”
    小二惊奇他说道:“哟!客人,你没吃多少呀,什么事这么急呀?”
    江元不耐与他解说,摸出一块银子丢下,说道:“你别管了……马倒是喂好了没有?”
    小二一见银子,早已笑得合不上嘴,连声道:“马早已喂好了,就是鞍子还没有上,你老等等,我去上马鞍子!”
    他说着便要离去,江元拦道:“算了!鞍子我自己上,快把马牵来吧!”
    小二答应而去,把马牵了过来,江元匆匆把马鞍上好,腾身上马,飞奔而去。
    江元走这条路,正是最热闹的街道,他心中虽然焦急,却是无可奈何。
    等到江元赶到拐角之处时,早已经不见那女孩的踪影。
    原来,那人正是吉文瑶,江元又怎肯放过她?
    虽然江元并没有决心在她身上报仇,可是彼此总要见面把事情了结一下。
    于是,江元勒马,向路旁的一个店家问道:“劳驾!你可看见一个穿黑衣裳的姑娘,骑马由此经过?”
    那店主眨目想了一阵,说道:“啊!不错!有这么一位姑娘往东去了,你瞧,这马蹄印还在这儿呢!”
    江元向店主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劳驾”,一抖马缰,马儿如飞而去。
    他一边策马狂奔,一面想着:“看这个马蹄印,文瑶分明是在狂奔,她也是赶回鲁中,莫非她有什么急事不成?”
    江元座下之马,是百里彤最心爱之物,飞行之间,速度惊人,可是一连跑了一二十里,不但不见文瑶踪迹,就连马蹄印也没有了。
    江元寻着一个路人问了一下,回答却没有见着,这时江元不禁疑惑起来。
    江元暗自忖道:莫非文瑶不是入鲁,要不她竟改了道了?
    立时,江元又催马狂行,旅途虽然颠沛辛苦,可是江元的心痛病却没有再犯,所以便不放在心上。
    到了傍晚时分,江元已到了“静海”,这是由天津往下走的第一个大站。
    江元在街头犹豫了一阵,奔了一家较大的客店,名叫“修平”。
    江元下马之后,立刻有小二将马牵去,店主含笑而出,望了江元一阵,问道:“客人,你可是叫骆江元?”
    江元不禁一怔,沉声道:“是的,我就是骆江元,你怎么知道的?”
    店主立时满脸堆笑道:“骆少爷不必多心,我并无他意,只是有人留下一封书信,命小的交予少爷。”
    江元不禁大出意外,略一思索说道:“啊!有这等事,快拿给我看!”
    店主由柜台上取过了一张叠好的纸条,双手递予江元。
    江元接过之后,目光一扫,不禁一惊,点头道:“啊!是了,我与她约好我倒忘了!
    你快给我找间房子,我要休息。”
    店主满口答应,把江元领到楼上,开了一间单房,江元入内之后,立时吩咐道:“你快准备一些酒食,马料要喂足,我明天一早要赶路,不可吵我!”
    店主答应后去,江元把行囊放在床上,打开了手上的纸条,上面写道:“留交骆江元亲阅。吉文瑶”
    江元于是匆匆把信打开,这时小二已掌上灯来,灯光之下,只见上面写看:“江元兄英鉴:
    关于我们吉家与你结仇之事,想你已全明白,这事使我非常痛苦!我自己思索了很久,觉得我不该逃避你,所以我自动地把红羽毛奉还给你……”
    江元看到这里,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往下看时,上面写道:“我们与花婆是好几代的怨仇,所以现在也说不出谁是谁非,不过我所痛悔的是,我不该用暗算的手段,用‘五羊针’取了花婆的性命……这件事我一直在深深地痛愧(无论你是否相信)。
    “我想一个人如果永远地逃避,或永远地生活在欺诈之中,那么他会更痛苦,所以我必须要挺身把这件事情作个了结!
    “请恕我现在逃避你,因为我现在必须把一些事情作个了断,等我的事情安排好了之后,我自然会去找你,那么请你记好,在十天之内,我会到你洞府去,你不必以为我逃脱了!
    “还有,关于我的父亲,他是为亲人报仇,你如果可以把他的账转到我的身上,那就再好没有了!
    文瑶字”
    江元看完了之后,坐在椅子上,心乱如麻,细细地体会文瑶写这封信的情绪。
    他知道文瑶的这种痛苦,绝不在自己之下,同时也可以判断出来,文瑶在毒伤花婆之际,心中的痛苦一定也是很大的!
    他不禁深深地叹息:“怨仇是如何的毒伤人类啊……如果我能放手的话,我一定不把仇恨再扩大了!”
    江元正隐入困思,突听有人轻轻地用指弹着墙板,当下沉声问道:“谁呀?”
    隔室传过了一阵轻笑,有人接口道:“你一个人孤灯冷清,不嫌寂寞?”
    江元听出竟是冷古的声音,心中不禁喜道:“原来是你!快过来谈谈!”
    不大的工夫,冷古推门而入,他仍是一袭灰衣,见面就道:“晦!我找了好半天,才在这里发现你!”
    江元含笑站起,说道:“上次一别,竟再也看不见你,你到哪儿去了?”
    冷古坐在床前,说道:“我与秦长安较上了劲,所以那天晚上接你的班后,等他们的事完了,我与他又约在西山比武,才把他制服!”
    江元闻言点了点头,说道:“百里彤的事到底是怎么样了!”
    冷古把灯光拨大一些,说道:“百里彤的事已完了,你虽然受了伤,可是你的名气已然震动了整个江湖呢!”
    江元闻言不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百里彤的事与我何干?”
    冷古用手摸着下巴,含笑说道:“名满苗疆和中原的五羊婆也被你击成重伤,逃向苗山,这可算是殊荣吗?”
    江元眉头一扬,问道:“怎么?这件事江湖上己传开了。”
    冷古一笑说道:“这种事焉有不传开的道理?”
    江元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唉!这些事对于我毫无兴趣,不要再提它了。”
    冷古这时才发觉,江元脸上有一层阴晦之色,心中不由颇为奇怪,问道:“你脸色不佳,莫非是五羊婆的毒手,已经留下了后患不成?”
    江元苦笑着摇头。
    他考虑了良久,终于把心事说出,请冷古提一些意见。
    冷古料不到江元把自己视为知己,也显得很兴奋,于是他们同榻而眠,长谈起来。
    江元连声叹息着,说道:“你看,这件事我到底该怎么办?”
    冷古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件事要看什么人去办,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把他们全杀死。”
    这句话使得江元心内一惊,他沉吟不语,隔了一阵,突然转变了话题道:“我这次也是向东走,我们可以共一段路!”
    江元翻了个身,问道:“你到什么地方?”
    冷古笑答道:“我到了‘沧县’就要往西走了!”
    江元答应一声,彼此沉默下来,江元已快进入梦乡,冷古突然问道:“江元,你是否与铁蝶约好了在大都见面呢?”
    江元不禁一惊,拍膝道:“啊呀!我怎么忘记了?你怎么知道的?”
    冷古笑了一下,说道:“我在天津碰见她,她说等你等得好苦,她尚有事情,还得要在天津逗留一些日子。”
    江元只是“啊”了一声,并未接下去,隔了一会,冷古又说道:“她说如果碰到你,要你到天津去一趟。”
    江元苦笑了一声,说道:“哼?我哪有时间去游山玩水。”
    冷古紧接着他的话,说道:“这么说,你是决定不去了?”
    江元摇头。
    冷古一笑不语,想不到江元这次失约,等他与铁蝶再见之时,己是白发苍苍,无限感喟了。
    翌晨,他们同驹而行,直到“沧县”,这才互道后会,作别而去。
    这一天,江元已然回到了蓬莱山下,这一段时间,对于他有如隔世一般。数月之前,江元由这里出发,这时,他拖带了一身疾病和一颗破碎的心归来。
    回到了蓬莱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探望他师父的坟。并且顺道访了一下百里彤,可是大宅之内,回下话来,“主人到大都去了,还没回来!”
    江元突然想起了百里彤告诉自己的话,这只不过是个烟幕,事实上他们早已奔向山西了。
    江元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取出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在床上休息了一下。
    他整个的思想,完全是在盘算着自己的前途。
    他考虑了良久,最后决定离开这里,到江湖上去闯,包括蒙古、新疆、西藏……总之,他这一生是要浪迹天涯的了。
    他不禁拿起了自己的诗集,翻到了第十二篇,上面有他自己作的诗:“万里游侠剑气呵
    归来莫悲家园错
    四海英雄饮宴罢
    放马高唱天涯歌”
    他低声地叨念着,一再重复,不觉渐渐地入了这首诗的化境。
    这就说明了,一个江湖人,为什么与普通人不同,为什么很多惊世骇俗的事,在他们看来平淡无奇。
    晨雪如絮,为这座绝岭,又铺上了一层新衣。
    在寒风怒吼,飞雪弥漫之下,一个年轻人,跪在了花蝶梦的坟前,他的身旁,放着一把长剑和一个简单的行李。
    江元在向花蝶梦的阴魂辞行,他流泪自语:“师父……我走了,也许三五年,也许十年八年,不过我一定会回来的!”
    “师父!我不会忘记你!你永远活在我的心里,我现在要去寻吉氏父女,寻到了他们,我却不知怎么做,师父!请你告诉我……”
    江元悲痛地祝祷了一阵,贪泪而起,提起了包袱和长剑,拉过了马,正要上马,眼前望见一物,不禁使他怔在当地!
    确实太出他意料之外,原来他眼帘所见的,竟是吉士文。
    他正由远处,慢慢地向上翻跃,江元不禁忖道:他到这里干什么?
    不大的工夫,两下相距只有十丈左右,吉士文抬头之下,望见了江元,他立时停了下来。
    江元只是双目不瞬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吉士文怔了一下,又继续地往上面翻来,他们相距七八丈时,他才停下了身子。江元冷笑道:“哼,我们又见面了,你真的以为我死了?”
    吉土文神色不安,摇头道:“不!我前天就知道你没死,并且回来了。”
    江元心中奇怪,嘴上又问道:“那么你是来结束这件事?”
    吉土文面有惭色,摇头道:“不必说这些话,我问你,你到底把文瑶怎么样了?”
    江元心中纳闷,当下故意说道:“这个你还需要问我吗?”
    吉士文神色大变,狠声道:“文瑶迟早会到你这来,我知道会遭你毒手,骆江元,这一次我至死也不离开这里了!”
    江元故意轻笑一声道:“啊!你是来为女儿报仇的?”
    吉士文双目已红,一声闷叫,双掌前扬冲了过来。
    他只觉眼前一花,自己的腹心已被一只手掌贴住,被江元推出了五六尺。
    吉士文惊魂甫定,觉得身上毫无残伤,只听江元说道:“别不知死活,我实不愿杀你,你女儿未来此,我就要下山,你快走吧!”
    江元话才说完,突见山腰一条白影,箭似的逼了上来,当下用手一指道:“看!你的女儿不是来了吗?”
    吉士文向下望去,只见一个娇美的姑娘,身着白衣,如飞而来。
    吉土文不禁长叹一声,说道:“唉!这也是天缘使然,使我们父女皆来到你的面前……
    不过我有些不明白,方才你右掌已贴我腹,我却未见丝毫损伤,莫非你还存了恻隐之心不成?”
    江元冷笑说道:“你们不该来此,现在我不会与你们动手了,我马上要离开此地。”
    吉文瑶赶到,关切地问道:“爹!你没有事么?女儿来晚了!”
    吉士文摇头说道:“我没事,刚才不过与他才过了一招,瑶儿,你既来了,我们父女正好与他把这笔账算清!”
    吉文瑶的一双明亮的眼睛,向江元扫来,江元在她的眼睛中,看出了一片无法形容的迷惘。
    她嘴皮颤动了一下,说道:“江……江元,我父女已把红羽交出,这件事对你该是好办了!”
    江元轻轻地摇头,用着低沉的声音,说道:“现在我们什么仇也没有了,你们走吧!”
    江元的话,使文瑶大出意外,她微微一怔,以低细的声音说道:“为什么?你原谅我们了?”
    江元摇摇头,接着说道:“诚如你所说,世仇传下来,是非已经很难分辨,我不必赶尽杀绝,再说我们……”
    江元说到这里,不欲多言地停了下来,摇头叹息,他的感触谁也不知道。
    他们彼此相对了一阵,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文瑶才问道:“你刚才与我爹动手了?”
    江元点点头,平静地说道:“我击伤了他!”
    这五个字使得吉氏父女一起惊讶起来,文瑶尚未说话,江元己摇手止住了他,接着说道:“这是很公平的,我点了他的大穴,给他留下了五年生命,他却用毒药,给我留下了一生的病痛!”
    彼此无言,产生了奇妙的情绪,包括惋惜、惊痛、悔恨和不安。
    又沉默一阵,文瑶轻声道:“是的!你很公平也很仁慈……你要到哪里去?”
    江元眼望远方,轻声道:“我要到新疆去,然后到西藏、蒙古!”
    文瑶脸上有惜别之意,低声道:“那是很远的地方,也是很艰苦的行程!”
    江元心中也有一种悲戚的感觉,点头道:“是的!很远!但是我还是要去!”
    他说完了这句话,转身而去,毫不留恋地提起了行李,跨蹬上马,慢慢地走向山口。
    他在马上,像是一个欲赴沙场的壮士,神情穆然,此情此境,不用说话,也有一种令人惆怅悲哀的感觉。
    文瑶微动了一下身子,低声道:“你这就走?”
    “是的,这里只有一座孤坟,埋葬不下我!”
    文瑶眼圈一红,极力忍住,终于问出了她心里的一句话:“我们……还会见面吗?”
    江元苦笑一声,不答她的话,脚跟轻点,马儿一声长嘶,由山坡冲下。
    风雪怒吼,文瑶流下了泪,忖道:我一定要去找他……一定!
    他独自的身影,在漫天风雪中渐渐消失,被雪冻住了的山头,传过了他断续的歌声:“万里游侠剑气呵,归来莫悲家园错,
    四海英雄饮宴罢,放马高唱天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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