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禽掌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玉女交臂
    丹鲁丝本以为对方一定会很知趣地下场,却不知他竟还不服输,仍要与自己比试,不由芳心大怒,只是未显露在表面而已。
    南熊话一出口,他身子往下一矮,一阵叮当相击之音,他手中已多了一双判官笔。
    丹鲁丝不由一惊,怔了一下,南熊红着脸说了几句,大致是请对方也亮出兵刃的意思,丹鲁丝寒着脸背手按簧,一阵轻啸之声,已把宝剑抽出了鞘。四下众人乱叫成一片,唯恐酿成流血的局面。
    那丹鲁丝剑一掣出,左掌一起剑诀,已把门户亮开,南熊迫不及待地把双笔一分,斜身撤步,往左紧走三步,身躯向右半转,猱身而进,掌中判官笔向丹鲁丝两眼便点。
    沙漠红丹鲁丝一闪身,对方双笔点空,跟着她向外一抖剑,“樵夫问路”式,直往南熊当胸就刺。
    南熊一带双笔,猛一翻,直往丹鲁丝手中剑上砸,他想借自己超人的臂力,把对方剑震出手去。
    可是丹鲁丝确有一身令人想不到的功夫,就见她一展剑诀,右足向前一探步,掌中剑非但不躲,一招“玉女投梭”,反向前猛一进。
    这一式又疾又快,出乎人意料之外,南熊要是不及早抽身,非伤在对方剑下不可,他只好硬收招式,向后猛一仰身,“倒卷杨柳”,平空翻了个倒筋斗,姿态绝美已极,得了个满堂彩。
    但是当他身形才一下落,丹鲁丝已然跟踪而至,抖剑便点,剑尖上闪着青光。
    南熊腾身一纵,已经窜起丈余高,往下一落,身形猝矮,“跨虎登山”式,左手笔往外一伸,右手掌从他自己的左腿旁一撩,又向丹鲁丝剑身磕来。
    沙漠红见状,心道:“好小子!你以为姑娘臂力就真不如你吗!”猝然把内力完全贯注到右臂上,猛然一震玉腕,剑身一抖,已和他判官笔撞在了一起,“呛”的一声响,剑身上发出一阵龙吟之声。
    沙漠红丹鲁丝更不稍怠,娇叱一声,用了一手“倒转阴阳”,贴着他的判官笔,剑身略斜,往外一翻,进式一抖,整个剑身已到了这南熊的右助之前,只需一挺剑,南熊万无活理。
    但是丹鲁丝到底顾念到与他并无仇冤,何况二族交情素笃,不愿为此惹下仇恨。想着一拧玉腕,收回剑身,“嗤”的一声,那南熊不由吓得怪叫一声,忙向外一窜,站定之后,方发现右肋上皮裘竟被对方利刃划开了尺许长的一道大口子,却并未伤到皮肤一点。
    南熊见状脸一阵青,他就是再不服,在此情形下也耍赖不得,连急带羞,不由把手中双笔向天一甩,“嗤嗤”起空而上。他本人手抚着脸,也不知是哭是叫,哇呀呀地直分开人群,一径走去。
    丹鲁丝虽胜了对方,却无傲色,正逢那南熊甩出的双笔自空坠下,离地尚有六七丈,沙漠红丹鲁丝莲足点处,竟施了一招“乳燕钻天”,就像一支红箭似地“嗤”一声已窜了起来,红影一闪,万众喝彩声中,她已落在地上,双手把那一对判官笔接住,微微显得不好意思地忸怩着,把一双笔不知往哪处放才好。
    那司川族边显得有些骚动,主要是小酋长败给对方,显得太丢脸了。只见司川首长在皮篷内似在和他那长子烈日说着什么,烈日一面目视外面,一面连连点首,老酋长话一毕,他已纵身而出。
    石继志和莫小晴见烈日身高体壮,较其弟更过之,头上尚缠着一方白巾,膀大腰圆,一脸的络腮胡子,看来确是十分凶猛。
    烈日来势虽猛,但当丹鲁丝那双秋波朝他一转之时,那一腔无名之火却再也提不起了。
    别看这烈日虽外表粗猛异常,一见了丹鲁丝,竟畏服得像猫一样,一时间竟看直了眼,简直忘了自己出来是干什么的。
    还是丹鲁丝见状朝他一笑,这烈日不由也跟着咧嘴一笑,丹鲁丝把剑向背后一背,道了一声哈萨克语,柳复西向石、莫二人解说道:“丹鲁丝说要与烈日比掌法!”果然说话间那烈日已后退一步,拉了一个姿势,丹鲁丝这次却是出奇制胜,竟然腾身跃起,以一双莲足之尖,分点烈日两肩头“肩井穴”,烈日身形一矮,已转至丹鲁丝身后,吐气开声,二掌往空便打。
    二人亮开式子,石继志和莫小晴都已看出,这丹鲁丝竟是施展开一套“通臂拳”,那烈日竟是“七十二式短打”。
    这两种功夫,都是中原不常见的,居然在此北地胡族见人施出,不能不令人吃惊。
    烈日外表虽憨,可是一套“七十二式短打”一施出,竟然是见招破招,见式打式,换帮挤靠,速小绵软巧,搂打腾封扫挂,每一式都有惊人的造诣,石继志不由微微皱了一下眉,认为那沙漠红如无奇招,恐难以敌过烈日这一套短打了,心中不由微微替沙漠红感到紧张。
    谁知丹鲁丝一把拳势撒开。果然不同凡响,她这趟“通臂拳”施展开,另具一番精微巧妙,身形掌式和一般武林中所练不同,招术既迅捷又沉实,身形既轻灵又稳健,看着似乎不觉得有什么巧快。
    可是也只有那烈日自己心里有数,原来拳家动手,有的讲究手快打手慢,有力制无力,可是武功精纯的,就不在此列了。他们一展开拳来,真是变化无穷,虚实莫测,慢中有快,以静制动,借力打力,四两拨干斤,才算是能够发挥武功的真谛。
    如此一来,烈日虽把一身拳功施用得疾如暴雨,却休想占丹鲁丝丝毫上风。
    沙漠红丹鲁丝一招“金龙抖甲”式,由东往西一个走势。那烈日已认定自己恐怕要栽在对方手中,不敢迟疑,见丹鲁丝这招一出,他更认为对方是露了空招,身随掌走,一个箭步,身躯矫捷地走了过来,以擒拿手中的劈、挂、叼、拿四式连环,相因而生,因势变化,非把对方败于掌下不可。
    沙漠红丹鲁丝本是背着身子,右足一点地,猛觉背后疾风袭至,已知那烈日用了撒手招数。
    霎时间,就听那烈日口中暴喝一声,抖掌就打。这一掌已用了全力,其实他本心何忍伤害那沙漠红,但他却知这姑娘一身功夫了得,只要她一闻声,定必前纵,那无形中掌力已泄其半,只要能把她震出四五步,以她身份也定会服输。
    所以他这一掌虚实莫测,可是如果对手格拒闪躲,只要稍慢一些,立刻就会被这一掌劈实了。
    烈日求功心切,见对方初无反应,已用了实招,眼看这一掌算打上了,却听沙漠红丹鲁丝哼了一声,猛一式“金龙抖甲”,仍然是单足点地,竟把身形拧了过来。
    烈日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然而招数已用实了,临时抽招换式,递出左掌,丹鲁丝冷笑一声,竟不容烈日把招术变出来,猝然一抖双腕,施一招“老猿分枝”,双掌往右一甩,已把烈日的掌势封了出去。
    内行人都可看出,这一式并没有什么力量,可是掌式迅捷异常,一招二式,掌尖一沉,猝然向上一翻,十指点点向上扬着,她身子就像一朵红云似地一拧,已落在了烈日身前。
    烈日已完全受制于这俏佳人的双掌之下了,再想还招已自无力。
    总算沙漠红丹鲁丝掌下留情,一招“白猿献果”,双掌要是用力往外一震,慢说烈日不易抗拒,只怕当场就得丧命在她掌下。
    沙漠红丹鲁丝双掌作势,并未向外展,却借着左脚欺地之力,双掌仅往外一送,“吭”的一声,那烈日狗熊一般的身体,在她纤纤玉手一推之下,竟自“通通通”一连后退了七八步,“扑通”一声,坐了一个屁股墩。
    烈日忙挺身跃起,已自面红耳赤,只得含羞带愧地向沙漠红丹鲁丝凄然一笑,点了点头道了一句话,别人也没听清楚他说些什么,就下去了。
    石继志方觉这位丹鲁丝姑娘可真了不起,笑着想对莫小晴谈谈,猛觉身侧风声一展,不由一惊,再一看,莫小晴竟自清叱了一声:“沙漠红休得猖狂,姑娘来会会你!”石继志不由大惊,忙叫了声:“晴妹你……”但是已经晚了,那莫小晴以“海燕掠波”的绝快身法,在空中活像一只白雁似的一闪,已落在了沙漠红丹鲁丝对面。
    石继志急得不知怎么是好,那老汉人柳复西却惊喜得张大了嘴,大叫了一声:“好家伙……”两手按在继志肩上惊道:“你妹妹竟有这身功夫?”石继志哪有工夫跟他说话,一心惦念着场上,心想:“这小晴真是太胡闹了,也不想想你自己是客,居然也上去打,真是……”愈想愈气,另一方面又想到,既然她已出来,总不能眼见她如此,那沙漠红岂是一般江湖少女可比?弄不好也许输了,以小晴那么要强的人,到时候看她怎样下台!
    想到此内心好不忧虑,再注目场上,见小晴突一出来,惊得四下族人都站了起来,一片惊异之声,丹鲁丝不由大吃一惊。
    俗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莫小晴这一出手,丹鲁丝只由其在空中的姿态,已知此人是自己大大的劲敌,只是奇怪这司川族内竟会藏有此等高手,自己怎会没有一点耳闻?
    莫小晴向外一纵,司川族起初惊愕了一下,随之都不由叫起好来,他们虽不识此女是谁,但既由自己族人中出来的,总是帮自己的,虽然二族感情素睦,但连败两场,而这二人又是这边的小王子,脸上总觉得有点下不了台,莫小晴一出场,身法之快,姿态之美,他们从未见过,就连帐幕里的司川酋长也不由振奋得喝了一声好。
    莫小晴身一落地,沙漠红丹鲁丝笑眯眯地道了声:“咕喳古里刺!”莫小晴一绷小脸道:“我可不懂你说的什么!”丹鲁丝蓦然一惊,退后一步,喜上眉梢道:“你是汉人?”莫小晴一听对方竟擅汉语,而且语音又正又脆,不由对她生了不少好感,笑了笑道:“我是汉人……你也会说汉话?”丹鲁丝喜得像小孩一样跳了起来,上前一步笑道:
    “我一直想找一位汉人朋友,今天碰见姐姐了,这可好……”石继志一看也不由高了兴,心说倒成了朋友,这倒挺有意思。
    莫小晴一近看这位边地侠女,愈觉其体态修长,丰姿合度,一双大眼睛,流露出无限情意,绯红的脸盘,就像小苹果一样娇嫩,再加上那一身鲜红的衣裳,真是人比青莲,貌似花娇,不由暗自称赞起来。
    沙漠红丹鲁丝心中更何尝不是如此想,见小晴年岁和自己相仿,丰姿嫣然,未笑还颦,再加上脸上那一对小酒窝儿,中原之美在这姑娘的脸上似都表露了出来,不禁心生倾慕,更图结纳之心。
    莫小晴因见自己出场过久,只图与对方笑谈,竟忘了出来是干什么的了,四下已有人在低语,不由对这沙漠红一笑道:“小妹因倾慕姐姐一身绝技,故此大胆出场,姐姐却要手下留情呢!”说罢不待对方答言,一扭娇躯已纵身一旁,笑眯眯地似等着这沙漠红出招。
    沙漠红丹鲁丝见状嫣然一笑,面微红道:“姐姐真是太客气了,小妹哪是姐姐的对手!”话虽如此,身子已跟着猝然扭动,以“花田错步”的身法,一连斜着出去了四五步,也是笑眯眯地看着莫小晴,谦虚地道声:“姐姐请!”
    四下都狂喝起彩来,他们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女人同女人动手,而且这两个姑娘都是冰肌玉肤,光艳夺人的姿容。两人一拉架式,娇娇兮如玉树临风,巧笑倩然,不要说看她们各显绝技,只这么一对立互笑,已不知迷煞了多少人,有的已情不自禁又喝起好来。
    莫小晴日中道声:“小妹失礼了!”往前一杀腰,抡起一双五掌,以掌沿直向沙漠红小腹击去。她这一式也是虚实莫测,旨在探测对方功夫如何。
    沙漠红一声娇叱,见她这一双掌来势如电,虽然尚隔着很远,但已觉出由其指尖上透着疾劲的内力,逼行而入,不由吃了一惊,忙向右一挪娇躯。
    然而莫小晴这一招并不止此,猝然见她往下一沉,猛地圈回双掌,“凤凰展翅”,雪白的大氅向外一翻,她人已斜向右方欺身现掌,绝美的姿态中,莫小晴已抖出右掌,用“阴掌”的功夫,直往这沙漠红右肋劈去。
    沙漠红丹鲁丝原生就是和莫小晴一样的小性子,尽管二女口头上亲热至此,可是内心却是谁也不愿在对方掌下认输。
    见莫小晴这一式来势疾劲至此,沙漠红愈发使了小性,认为对方手下太无情,想逼自己掌下服输,想到此哪敢怠慢,右脚向前一踢,人随足转,似蝴蝶穿花似地,已抖出了右手,甩左掌并二指,往莫小晴左肩头“肩井穴”上便点。
    这一来,莫小晴却又认为,对方一上来就施辣手,这一式点穴手竟是又快又疾,毫不留情,也不由心内暗自生气,心想:“野丫头!你别逞能,姑娘先把你败在掌下,再跟你谈交情!”
    想到此,手上不再迟疑,向前一伏身,沙漠红一指点空,然而丹鲁丝竟自在空中一拧掌,以“双阳掌”手法,接着向莫小晴兜胸击至。
    莫小晴气得娇哼了一声,抡掌沿向她双腕上就劈,用“沉雷泄地”的式子回环现掌,右掌才劈下,左掌更由下翻了上来,叱了一声:“打!”竟把内力贯注掌心,向外一登,直往沙漠红丹鲁丝“华盖穴”猛击了去。
    沙漠红见状吃了一惊。一挑忍气吞声娥眉,也是哼了一声。用“铁羽凌风”的回身现掌式,猛然身子一拧,一个大转身,掌随身进,用足了全身之劲,直往莫小晴右肋打去。
    这一招是沙漠红丹鲁丝的绝招,又快又劲。在场之人,都不由惊叫了一声,石继志也不由怔了一下。这种情形之下,已经险到了万分,沙漠红这一式,用足了掌力,她确实安心要借这一式绝招,把莫小晴败于掌下。
    这种势子快若电光石火,莫小晴也知道这一式太厉害,也顾不得发话,猝然向外一滑足,甩腿盘身,“刷”的一声,身子带了回来,然而丹鲁丝的纤手指尖已经扫着了她的外氅,掌风透进了莫小晴的后背,所幸莫小晴身躯已翻转,她惊得一抖双掌,十指笔直往下一搭,“平沙落雁”式,抖劲往沙漠红丹鲁丝双掌上一点,双掌立着,含劲未发。
    沙漠红丹鲁丝本已胜了,料不到对方借身形灵活竟未败阵,在这种情势下哪能甘心,猝然双臂向外一展,想向莫小晴“天池穴”击去。
    可是莫小晴又岂肯甘休,她这一式本是诱招,就在对方才一变式之时,莫小晴猛然指尖向上一挑,成了“寒鸦拜佛”式,用“双阳沓手”向外递出。
    这种力量用的是“小天星掌力”,下盘已用足了劲,纤掌向外一发,任凭沙漠红丹鲁丝如何快捷,也难以逃开。
    莫小晴出掌后,方料及这种力量太大,沙漠红不死必伤,然而动手过招时,有时候就连自己也无法加以控制。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由场外众人内发出一股急劲之风,硬和莫小晴所发的掌风抵了一下,却不怎么显著。沙漠红丹鲁丝也就借这一丝停滞,猛然一分双臂,完全靠脚跟用力,尽力向后一蹬,身躯完全向后猛一仰,“金鲤倒穿波”,竟似一条红箭似地穿出足有三丈以外,才轻轻落地,竟把莫小晴掌上的余劲给卸了。
    然而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有她和莫小晴心中知道,不由把这暗中发力之人感铭得五体投地。
    丹鲁丝身才落地,秀目向劲发处一瞟,她的眼睛不由一亮,目视处竟是一汉服儒雅的使公子,正在皱眉颦视场上,沙漠红丹鲁丝不由对他展眉一笑,但这位公子却把头又低下去了。
    最气的却是莫小晴了,她眼看这一掌满操胜算,虽然沙漠红这一招回避得巧妙出乎自己意料之外,但是如无那人暗中发劲阻了一下,就算沙漠红再快,起码也可令她呈出败象,想到此不由一剪双眉,一回头,想在人群中找出这人是谁。
    猛听一声清叱,就见一条白影如银河倒泄似地一闪而下,就在万人为丹鲁丝和莫小晴惊叹、叫嚣、喝彩的声浪尚未消失之前,立在了场上。
    这人一现身影,不止在场众人耸动,就是石、莫二人也不由吃了一惊。石继志一惊,心想这一次可完了。
    原来这人自眼以下以一方绿巾蒙着,背系长剑,正是大漠道上屡现侠踪的少女。
    莫小晴正在有气无处发的当儿,见平空下来一人,注目一看,不由怒得七窍生烟,她内心早已把此女恨入骨髓,此时此地再见她,更是火上添油。更何况她一出现,莫小晴更以为方才暗中发劲抵自己掌力之人定是此女无疑,这么一来,简直是恨上加恨,仇上加仇,向后退了一步,一声冷笑道:“小贱婢!你来得真好!姑娘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好惹的!”
    她心中还记恨着这蒙面少女当初的一句话,一背玉臂,按簧抽剑,“呛”的一声,宝剑出匣,银光四溢。
    想这少女可也是来拼命的,闻言柳眉倒竖,叱了一声:“臭丫头!青海道上被你和那忘情小贼气得我好苦,今日我岂能放过你!”她更不延迟,振腕抽剑,青光闪烁,透出阵阵龙吟之声。
    沙漠红丹鲁丝见状闻语,始知二人像是有夙仇似的,竟动起了兵刃,不由大急,点足扑身至小晴身侧,拉起小晴一手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比着玩,可别认真呀!”莫小晴皱起秀眉道:“你不知道,这贱婢欺人太甚,今天姑娘不给她个厉害。她真当我是好欺侮的!”
    二女说话间,那位蒙面的少女竟抽空回头死盯了石继志一眼,继志见她双目红晕,竟透着忧郁之色,只看了自己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答对莫小晴的话,抖声问道:“不要脸!骂我是贱婢,是哪一个贱丫头一天到晚缠着人家不放?人家去青海,你也去青海;人家去天山,你也去天山。天下真有你这种不要脸的人,还好意思骂我,我真替你羞啊!”
    这一番话说得莫小晴脸红如火,差一点想哭出来,不由扫了一旁的石继志一眼,心想,你这薄情人,看着这种事,也不出来帮帮我!她岂能任人辱骂,不由也撒开了娇性,手指着那少女骂道:“不要脸……你嫉妒是不是?姑娘愿意陪着他走,你……又怎么样?
    气死你!我……缠着他?”忽然她想到继志沿途那种冷漠情形,再被少女一挖苦,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就像粒粒明珠滚落在地。
    这少女见状似一怔,其实她的眼泪早就比小晴还早流了出来,只因面上有那方青巾遮着,人家看不见罢了,听了小晴的话,也是带哭道:“我才不气呢……这种无情的小贼……”骂到此似觉不忍,不由用带泪之眼回瞟了一旁席地而坐的石继志,愈觉其剑眉星目,英姿绝伦,后面的话竟变成了泣声。
    石继志却是比她们两个更难受,莫名其妙地被人家指说怨骂,心中大不是味,又不便出来,只急得深锁剑眉,还得接受着三女不同的眼光。
    原来那沙漠红丹鲁丝虽只是这一刹那之间,却已把往昔一向孤傲的、目无余子的芳心,系在了这位曾经暗救她的石继志身上了。她不管二女说些什么,只是抽空瞅着这位英姿飒爽的佳公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在她那一向封锁着感情的心中,从未像今天这么振奋波动过。
    石继志被三女不同的眼光弄得垂头丧气,有苦难言。心想这蒙面少女竟骂自己是忘情的小贼,难道自己曾和她有什么感情?对方语音娇嫩如莺,只觉听来耳熟,偏恨一时想不起,心中好不纳闷,只得长叹一声,以手抚面,心想:“你们爱怎么就怎么吧,我是真不能再管了……”
    莫小晴与那少女彼此一骂,已成誓不两立之局,丹鲁丝劝解无效,也只好纵身一旁作壁上观了。她哪里看不了,单挑了好地方,竟站在继志身前,回眸轻盈盈地对着继志一笑,石继志顿时热血上涌,忙把头扭向一边。
    场上可热闹了,一青一白两口宝剑闪着两道白电似的光,时上时下,只见剑光,哪分人影,二女已经杀作一团。
    这一来算是给二族之间增加了一场精彩的额外节目,他们可不管这是怎么个打法,反正愈凶愈好,只觉最好能出一两条人命才够味。
    这两个姑娘一动上手,都用的是剑,更加上二人身段的美妙轻灵,几乎不分上下,展开了身法,真有沉雷飞电之势,惊涛骇浪之盛。一般的塞外族人,哪里见过这等身手,简直都看直了眼,连大气都不敢喘。
    二女一动上手,霎时间已拆了二十余招,剑剑皆奔对方要害,忽而斜刺晨星,忽而踏官走门,忽而偏锋侧刺,招式万千,就连石继志也看花了眼。
    仔细一分辨,莫小晴施展的是一套“沙门慧剑”,一展开来,跳闪腾挪,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极深湛的剑术造诣。
    那蒙面少女展开的是一套“般若剑法”,回避伏跃,剑点分明,身段之巧,招术之快,和莫小晴对打起来,可谓棋逢对手,一时之间,简直分不出剑光人影。
    突然一声龙吟,二女各自向左右一分,击起一点金星,再看二女,都秀发散开,粉面透汗,娇喘声声。石继志方想出面劝解一番,莫小晴已侧身压剑,一式“白蛇吐信”,陡地出剑直点对方前胸。
    那蒙面少女一竖手中剑,以“盘石起柱”法向外猛一展,但听“呛啷啷”一阵金铁交鸣,二剑竟又互击在了一处。
    那蒙面少女猝然回身现剑,一式“顺风扯旗”刷地抖出一道青霞,不待莫小晴回过身来,这一剑由下往上猛挥了过去。
    莫小晴久战不胜,更由对方剑上体会出这少女果然不可轻视,见她这一剑来得太快,忙自左一弯腰,闪开了蒙面女一剑,手上不再犹豫,向左一侧身,似要闪开,眼角却斜视着对方。
    蒙面少女一剑走空,见莫小晴居然想向左跑,口中叱道:“哼!你想跑?”拧身纵上,想用一手“铁锁横舟”的招式,横剑斩去。
    就在这一刹那,猛听莫小晴口中叱道:“贼婢看剑!”猛然右臂向外一展,全身一个急转,掌中剑向右一偏,不待自己身形站定,已猛然倒挑而出,使了一招“孔雀剔翎”。
    那蒙面少女身方至此,见状大惊,不容她再稍缓须臾,猝然向后猛一仰身,好一招“铁板桥”功夫,全身竟自往后平倒,仅离地面寸许,全身竟全靠着一双足尖点地,一平似板,只这一手功夫,没有十年的苦功决练不出来。
    莫小晴一招走空,就听对方一声清叱,全身竟像风车似的,猛然一式“蜉蝣戏水”,“刷”的一声,竟转到莫小晴的右侧,全身向上猛一蹦,一双莲足足尖,以“点金灯”
    绝技往莫小晴双目点去,掌中剑更不容情,“秃鹰展翅”,闪出一蓬青雨,直往莫小晴由下向上,连臂带脸斜劈了去,凌厉已极。
    莫小晴一招“孔雀剔翎”走空,就知不妙,可没想到蒙面少女竟有这么一手绝招,脸都吓青了,银牙一咬,心忖:“贱婢!我与你拼了!反正要死也一块死!”惊叱了一声:“你……”想躲开蒙面少女这一招是不可能了,她竟把心一狠,存了两败俱伤之心。
    只见她在这危如垒卵的一刹那,竟然双手抡剑,非但不躲,竟向内急上一步,掌中剑“力劈华山”,向蒙面少女劈了去。
    此时全场震惊,喧然大哗,那沙漠红叫了一声不好,方要纵身上前解救,猛听一声:
    “使不得!”竟由自己头上呼噜噜一阵疾风飘过,不由吃了一惊。逐听二女一阵惊呼,竟被这人以“莽牛功”双双给震出了十步以外。
    三女都是一惊,这突出之人竟是石继志。莫小晴和蒙面少女各自惊叫了一声:“你帮她?”
    石继志因尚不知那蒙面少女是谁,自然向着小晴一点,闻声忙纵身至前,关心地问了声:“晴妹,你伤着没有?”莫小晴一见他安慰自己,不由喜得往继志身上一倚,目光却投向那一边的蒙面少女,脸上透着无限得意之色。
    石继志在众目之下大觉不妥,以手轻轻扶开小晴,道声:“晴妹……”不想陡然一声清叱道:“石继志!”吓得石继志打了个寒战,寻声望去,却见竟是那蒙面少女抖着一只手指着自己道:“石!继!志!你这忘恩负义的……”再也忍不住,竟呛着哭了起来,猛然她抬起了脸,抖声道:“继哥……你真的就不认识我了?”左手轻轻拉下了那方面上绿巾,露出如花似玉的面容。石继志再一注视,不禁狂叫了一声:“友雪……是你!我想死你了!”顾不得一旁的小晴,飞扑到少女身边,张臂向她抱去。
    这少女却抽出剑向前一指,带着无限怨气恨声哭道:“你……你……不许上来……
    回去吧!回到你那好妹妹的怀里去吧!”
    继志陡见阔别了六七年的故人,不由热泪盈眶,这少女就是把他由湘中八丑手中救出的女侠程友雪,也是最早得到他感情的人……多少年来自己朝朝暮暮都不忘的故人,在这种场合相见,怎不令他感慨万千。又一听友雪的话,知道她竟误会了自己,不由急得遍体出汗。
    正当他呆如木鸡,眼含痛泪地看着友雪不知如何解说之际,忽然身后嘤然一声,石继志再一回头,不由皱眉叹了声:“小晴你……唉!我怎么办?”
    原来莫小晴眼见耳闻,始知石继志竟似和这少女有一种极深的感情,一见他竟不顾自己,可想知他们早已定情,不由一阵心酸,眼泪却再也忍不住流了满脸,禁不住哭出了声。
    继志见一面是举剑凝目冷笑看着自己的程友雪,一面却是哭成了泪人似的莫小晴,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不禁也流出泪来,咬着下唇稍停了一下,将足一顿恨声道:“你们不要对我如此……我石继志并非没志气的人!雪妹妹骂我忘情,不知指何而言?日久天长,早晚雪妹妹就知道我是不是那种人……至于晴妹,天真无邪,又和我长途共道……”说到此,小晴竟擦干了泪,睁着一双泪眼看着继志,满面冀望之容,石继志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那下面的话本是:“但是我只视她如妹,谈不到其它……”却再也没勇气说下去了,不由哧哧不能再言。
    偏那友雪听至此又是一声冷笑,抖声道:
    “算了吧!天真无邪?我都寒心死了……”石继志不由一回身趴在大树之上,眼泪一粒粒珠滚而出。程友雪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罢了……”轻移莲足,想走过去劝他一下,不想才一举步,莫小晴早已哭道:“继哥哥……你哭了?”也是展步欲走,二女几乎是一致行动,待彼此发现,都不由脸一阵红,各把脸向旁一扭,都停住了步,嘴角上翘着不住冷笑。
    然而二女可都没想到(谁都没想到),她们彼此的这么一斗气,可给另一人创造了机会。就在石继志五内如焚,伤心得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只温温的手却搭在了他的肩上,只当是友雪或小晴其中之一,不由抖唤了一声:“妹妹……”转颈一瞧不由大惊,竟是那沙漠红丹鲁丝正在微皱着黛眉,似颦又笑地道:“是怎么回事?男人哭羞不羞?”
    说着轻举左手,用指尖在她那小脸盘上划着,继志连羞带愧,忙一缩身站好,苦笑道:
    “姑娘你……”四下人群见此情形,都不由大奇,两族的酋长也偎了上来。
    继志赶忙回身,一眼见友雪一双妙目正注定自己,似爱似怨,不由微笑了笑道:
    “雪妹,愚兄这些年想得你好苦……”正往友雪走去,却听见身后一声长叹道:“继哥哥……”石继志忙回头,却见莫小晴哭成了泪人似的,一面还剑于鞘,一面接道:“小妹一辈子也不再叫你讨厌了,你……”说着竟回身一纵,就像箭一样地走远了。石继志见状大惊,他对小晴虽是没有太深感情,但是对方娇娇玉女,千里随自己一路,这种恩情太令人感动,见她居然如此伤心地走了,哪能不惊,竟狂喊了一声:“晴妹!你回来……”说着足顿处展出上乘轻功“八步赶蝉”一连三个纵身追了出去。
    奈何那小晴失望灰心已极,竟像亡命似地在前窜着,石继志方想展出所学将她追回来,不想听得身后一阵大乱,微间那沙漠红丹鲁丝嚷道:“喂!快回来……这边也走了!”继志闻言大惊,当时忙反身纵回,场上仅剩沙漠红丹鲁丝和二族的酋长,那程友雪竟也失了踪影……
    石继志呆若木鸡似地望着,眼泪不由又流了满脸,突然他把牙一咬,哭道:“好……
    你们都走吧!都不要理我好了……”突然一团红影向自己打到,继志翻身并二指,向这物上一按,只觉软软的,竟是条小手巾,又听那丹鲁丝笑道:“擦擦泪吧,没见过你们汉人这么爱哭……”继志苦笑道:“谢谢姑娘……我要走了!”遂把那小手巾原物掷回。
    那阿丹族长走过来执起石继志一手,笑着讲了一大套,沙漠红笑道:“爸爸说你是大英雄,要和你谈谈,走吧!我们回帐篷去谈谈,别哭……”说着伸手拉起石继志就走。
    石继志心绪纷乱已极,哪还有闲心跟他们谈话,但经不住丹鲁丝一个劲儿拉,还有那司川、阿丹二酋长,也是笑着硬拖,只好忍了满腹伤心随他们走进帐篷。只听万众欢啸,又复闹作一团。
    原来比武之后,紧跟着就是择侣了,一班男人欢吹出不同的笛声,石继志要在平日睹此盛况,早就兴奋得不得了,可是当此伤心之余,哪还有心去看这些!只是一个劲呆坐着发愣。
    随见无数少女齐舞而出,月光之下一个个都似仙子下凡,轻歌曼舞,杏目流波,那些疯狂了的年轻男人,都自人群中窜出,高叫着他们情人或如意佳人的名字,希望她们能选择自己。
    果然有不少的少女舞到了她们如意郎君之前,都以长长的水抽,往那男士脸上拂去,这被拂的男士如果是未婚的,并且对此女有意,就可将选中自己的少女一把拖住。
    然后这一对情人双双起舞,舞到筵前共饮一杯“合欢酒”,这种合欢酒是用数十种果汁酿成,酒性甚烈,按他们的风俗,在此定情成婚之夜,男女二人都要喝得酪酊大醉方可停止。
    然后他们就算是夫妻,可以任意而为了。多半的习惯是在此夜尽情风流达旦,天一明就由新郎牵出早已备好的骆驼,将新娘载上,出外去畅游一月,这一月就是他们的蜜月生活。
    石继志呆看得味同嚼蜡,忽见身旁的沙漠红丹鲁丝不知何时竟换了一件素白的长裙,拖着一双长袖,看起来就像出水芙蓉,霓裳仙子似由篷内走出,阿丹族长不由一怔,又惊又喜:分明是自己的女儿今夜有了意中人,居然也盛装出舞了。
    那司川族长也高兴得合不拢嘴,心想自己两个儿子她不知是看上了哪个,不管哪一个,反正总是其中之一,似此美丽娇娃,一旦成了自己儿媳……这老头子想着想着,眼睛不由眯成了一条缝。
    石继志见沙漠红丹鲁丝一出来就看着自己甜甜一笑,就一怔,暗忖:“这姑娘老对我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得小心点,现在我可真怕这一套……”但是人家对你笑,总不能绷着睑不理,无奈也只好苦笑了笑。
    沙漠红丹鲁丝已款款起舞,加入了少女群中,四下掌声如雷,狂喊怪叫成一气,尤其是那些年轻人,都像发疯了似地喊着:“丹鲁丝、丹鲁丝……”丹鲁丝就像一只白天鹅似地舞着,她那娇娇美体,婷婷玉姿,就像月中的嫦娥似的。
    她舞到哪里,就有无数的壮男偎在那里,他们用手拍着自己半裸的结实的前胸狂叫着:“克芝达西刺!克芝达西刺……”意思是:“姑娘选我吧!姑娘选我吧……”然而这高尚纯洁骄傲的姑娘却连正眼也不瞧他们一下。
    帐篷内的两个酋长不由怔住了,原来那人群的前面,向丹鲁丝叫得最厉害的,正是司川酋长的两位公子烈日和南熊,然而丹鲁丝并没把那长白的水袖往他们二人之中任何一人的面上拂去,证明她的意中人,决不是这二人。
    按照规定,除了两族自己人以外,别的族人没有应选的权利,那么她的意中人是谁呢?
    石继志见沙漠红丹鲁丝舞着舞着,竟舞到了自己的面前,心中一惊,再见这姑娘的目光里隐含着无比的娇媚,向自己看着,不由吓得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心想:“糟糕!
    她别是看中了我吧!”就在他此念尚未转完之际,丹鲁丝竟像一只云雀似的,翩临在他的身前,侧身挥袖,白袖如带,已佛在了石继志的脸上,石继志连惊带急,忙伸手抓袖,糊涂中竟合了规矩,顿时众声大哗。
    丹鲁丝也停身不舞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凝望着继志,嘴角动了动,想是要说些什么,又羞于出口,双颊鲜红地笑着,钻进帐幕里去了。
    石继志方如梦初醒,大叫一声:“这……这不行!姑娘!”两只强壮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双肩。
    石继志惊慌中抬头一看,竟是沙漠红丹鲁丝的父亲阿丹族长,他用两手搭在石继志的两肩,笑得满脸皱纹都开了,他大笑着叫道:“好刺里酥!好刺里酥!乌金山口一于特……”意思是:“恭喜你!恭喜你!我女儿真是好眼力!”
    石继志急道:“什么好刺里酥?族长!这是不可能的事呀!”但是这位老族长双手依然搭在继志的两肩之上,哈哈狂笑道,继志也不便挣脱他的两腕,只急得狂喊造:
    “丹鲁丝!你出来!我跟你说……丹鲁丝!天啊……”老族长不管他叫些什么,还把他那长满大胡子的脸凑上来,在继志的两颊狠擦了两下。
    四外暴雷似的欢呼了起来,虽然在他们的心中并不欢迎一个汉人被丹鲁丝选中,然而他们眼见石继志如此身手,貌相如此神俊,都莫名地对他产生好感,崇拜着他。又见那阿丹族长居然都抛开成见,欢迎一个汉人佳婿,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自然也高声呐喊了起来。
    石继志好容易挣开了这阿丹族长的胡子脸,又叫了两声:“丹鲁丝!丹鲁丝!天啊!
    你在哪儿呀!这算是怎么回事?丹鲁丝!”
    突然两杆判官笔透风点来,石继志大惊,忙一矮身,一条黑影由自己头上掠过。这人一下地,“怪蟒翻身”翻过身来,竟是南熊!
    石继志不由一惊叫道:“南熊!你要干什么?”这南熊已双目如血,哪还会管其它,大喝了一声,向前一划步,猛然“倒打金钟”,双笔抡直,突然向后倒崩过来,往石继志天灵盖上猛砸下来。
    原来南熊兄弟,目睹心上人丹鲁丝竟选中了这汉人,不由怒火中烧。按照他们族中规定,情敌可以比武,虽然自己胜了依然不能获得丹鲁丝的爱情,但是总可当众羞辱石继志一番。再者他们只见莫小暗和程友雪二女的武功确是了得,但是并未见过石继志显露过什么身手,因此他们更是不服,心想石继志也许只是轻功好一点,技击方面或许连自己都不如,何不出手当面差辱他一番。
    按照他们规定,凡是比武时杀死对方,可不负任何责任,因此南熊兄弟心存阴险,想将石继志杀死,以一吐心中怨气!
    石继志见南熊一照面就是狠招,心中也不禁有气,正逢这南熊一双铁笔倒崩而下,劲猛力足,要是让它沾上,准得脑浆迸裂。但石继志不躲不让,猛然伸双掌,直往这南熊两手腕上叼去。
    石继志因自己在此总算是客,并不愿伤害对方,否则只略用功力,南熊何堪一击,因此心想将他手中兵刃夺下手就罢了。
    但南熊也非弱者,他这一双铁笔眼看已碰上了对方,忽觉两手腕侧疾风扑至,不由一惊,猛然一个“绕步盘身”,手中双笔向当中一合,“当”的一声脆响,已并在了一起,跟着拧腰上前一步,“童子拜观音”,“呼”的一下猛然磕下,还是直往石继志当头直碰而下。
    这一式相当厉害,石继志原想仅把对方铁笔抢下手,羞辱他一番也就算了,没想到南熊居然像是和自己拼命似的,招招皆是奔向要害,不由勃然大怒,暗忖道:“好个狂小子!你只当我空手就怕了你不成?”想至此一晃上身,微错出一尺左右,摔出右掌,发五成劲抖掌就向对方铁笔上直封了去。
    南熊陡然间一怔,心想:“好小子!你大概是不想要这只手了……”想至此猛然双臂加劲,十成功力往下直碰了去,但听嗡然一声大震,南熊顿觉双腕就像折了似的一阵奇痛,一双笔被对方肉掌一击,竟自反崩了回来,那种猛劲,竟使自己随着双笔,一连翻了好几个倒筋斗,双臂麻得几乎都抬不起来。
    但是南熊也具有一股硬劲,尽管痛到如此地步,可是那一双手竟是死握着那双铁笔不放,虎口都快震裂了。
    他至此才知道这个汉人功夫竟如此了得,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甫一站定身形,已不由牛喘不已,额角汗透,再看对方,竟是冷笑着负手而立,像是没一点事。
    石继志见这一掌竟把他震得一连随笔翻了好几个倒筋斗,满想双笔一定是握不住了,没想到他仍然握在手中,不由也颇惊异,见他面红如火,喘声如牛,知道受痛不浅,内心尚觉自己来此到底是客,还是见好就收算了,不由对他冷笑了一声道:“南熊!你可知道厉害了?我尚有事天山一行,可没功夫在此跟你打着玩!”
    说罢回头就走,不想才一起步,顿听身后一声大喊道:“青赤花!”这是一句骂人的粗话,石继志方党不妙,猛觉顶上劲风猛袭而至,仍然是奔命门打下。
    石继志冷哼了一声,向上一抖单掌,这一次用了七分劲,用掌沿一划那铁笔杆,已把这杆铁笔握在了掌中。就在此时,顿觉右肋也是疾风扑至,竟是南熊另一支判官笔以“横扫千军”式,向石继志肋上挥来,这一次他双腕上都用足了力,简直就是拼命来的。
    见石继志伸手已握住自己一杆判官笔,南熊大惊,挣了两下没挣开,情知不妙,只得左手加劲,另一支判官笔以雷霆万钧之威,直往石继志右肋击下,满想以这一式能迫使对方松开那只握笔之手。
    但是他没想到,就在这支笔已沾上了石继志衣服的时刻,忽见对方一睁双目,神光如电,心方一惊,左手铁笔已经挥上了对方肋骨。
    南熊不由大喜,运劲向外一抖,但听“噗”地响了一声,四周之人都不由惊得大叫了起来,他们想这汉人是万万活不成了。南熊心方一喜,忽觉那杆铁笔就像敲在了一块极软的豆腐上似的,霎时间那支铁笔连头带身竟深深陷在了对方肋内。
    南熊心方惊异对方怎么骨头这么软?就在这念头还没转完之时,猛觉右手一阵奇痛,遂见对方只一拧臂,自己右手铁笔竟到了人家手中,不由大惊,再看自己手,顺手往下流着血,才知虎口被对方一拧,竟自皮裂血出,不由喊声:“哇西!”向后猛一挫步,想把左手兵刃带出,不想一拉竟拉不动,这才知道,这年轻汉人竟是真有功夫,不可轻视。
    南熊大惊之下,忙松左手,以“倒踩古井”步向后一连退了三步,不想对方却更快,石继志已存心给这南熊一点厉害,顺势向外一抖左掌,顺臂已兜在了南熊腋下,喝声:
    “去你的吧!”跟着向外仅用了一分劲一送,南熊已顺势出去了七八步,一个屁股墩坐于地上,他就是再厚颜,也不能不算输了,一张红脸都成了紫色,就地一滚已自站起。
    他那左手一杆铁笔,尚深深地陷在石继志右肋之内,石继志见无数人都看着自己,有意表演一手,杀杀众人之威,只见他吸了一口气,猛然肚腹向内一吸一凸,开口喝了一声:“去你的!”但见那杆判官笔,随着石继志右肋向外一鼓,“嗖”的一声,就像一支凌空之箭,一阵疾啸而出,竟自无踪。
    南熊见状不由吓了个忘魂,一时竟呆在了当地,石继志冷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丹鲁丝,对我心存妒嫉,其实这与我又有何关?真是莫名其妙……”
    说到此一扭头,见司川和阿丹二位族长都在愣望着自己,满面惊异之色,向前走了两步,躬身对二人行了一礼道:“多谢二位族长盛情,在下想马上就起程赴天山一行,婚事一项,实不敢高攀,并非继志故示孤高,实有难言之处,尚请族长勿怪!”
    言罢也不管对方听懂听不懂,转身就走,耳闻那阿丹族长大呼之声,想是召自己转回,石继志不由足下加紧脚步,才行了两步,微闻“嗤”的一阵破空之声,心中一惊,即知定有暗器袭到,往前一伏身,见擦顶而过者竟是一枝蛇头白羽箭,石继志不由勃然大怒,“怪蟒翻身”修地转回,见这次竟是那烈日,心道:“好一对兄弟!竟是这等不知自量,今天我就不客气了!”才念及此,又闻得“叭叭”连着两声哑簧弹崩之音,又有两枝蛇头白羽箭,竟是带着哨啸急闪而至。
    石继志知道这种暗器十分厉害,它是每枝长有一尺的白羽短箭,箭头细长呈菱形,尖锐无比。最厉害是入肉内就有如马尾般粗细的芒刺,由箭头上自弹而出,中箭人只有用刀连箭头带肉深深挖下一大块,才能起出,要是射中要害,十有八九是活不成。而且这种暗器不是靠指力腕力掷出,而是装在一银质长筒内,这小筒紧紧扎在右腕之下,每筒内可压箭十枝,筒内装有卡簧,用时只须以小指轻轻勾按机钮,这箭自会由简内射出。
    石继志一闻声,就知自己所料不差,果然就是这种狠毒的暗器,先就不乐意三分,正逢两校蛇头白羽箭射来,一奔咽喉,一奔心窝,声响一箭已到,奇快无比。
    石继志哪敢怠慢,知道这种暗器劲道太猛,掌风定是挥它不走,想到此双掌下按,“一鹤冲天”陡然拔起了七丈高下,这两支蛇头白羽箭已走空了。
    石继志在空中“云里翻”,已看定了烈日正纵身往一棵大树上掩去,石继志心中已恨透了这烈日,哪里还能容他逃开,一声长啸,在半空中,“金鲤亮脊”向上一挺腰,身子已挺成笔也似直,跟着“海燕掠空”式向两侧一分双腕,强提了一口丹田之气,身子竟比箭还快,直往那大树上扑去。
    烈日因衔继志夺美之仇,更念伤弟之恨,所以一怒出手,他自知动手是万万不及石继志,所以来一个“金蜂未至蝉先觉,暗叫无常死不知”,把自己最得意的暗器蛇头白羽箭取了出来,满想凭这一筒十枚白羽箭,再怎么总能伤了对方,只要射中一枝,就足以消泄心中之恨,不想对方竟具如此身手,一连三箭,居然连对方衣边都没沾一下,哪能不惊吓万分。
    他才纵上树帽,眼瞟处石继志身已扑下,烈日连惊带吓,一扳手中箭筒,施了一招“老猿坠枝”,全身凭左掌悬枝陡然下滑,“叭叭”两声脆响,又有两箭竟奔石继志双目电闪飞来。
    石继志愤怒填胸,在空一翻双腕已把两箭握在了掌中,顿觉掌心一阵火热,可知劲道之足了。
    石继志才一抓箭,那烈日已松手下地,拧腰向后坡便纵,石继志扑上树,他竟已出去了四五丈,石继志被逗得无名火大起,喝声:“小辈欺人大甚,看箭!”用二指钳着箭身白羽,以“托手箭”打法,向外一翻腕,“嗤嗤”两声,两道白线一闪,已奔烈日后肩“肩井穴”上射去。
    烈日功夫也颇了得,闻风即知原物奉还,头也不回,向前一伏腰,两枝箭已擦背而过,劲道之足,并不稍逊卡簧弹出,可知对方手劲之大了!
    他这一伏腰,石继志已捷如飞鸟般纵身而至,足才一落地,立刻冷笑着道:“暗箭伤人算哪门子英雄,烈日!你接招吧!”话一完,竟用了一手“龙形穿手掌”,把一股丹田气贯上了右臂,向外一抖。这种掌力,身势不用落实,只要掌风沾上对方,准能伤对方于掌下,石继志掌风劲疾,已堪堪击中了烈日。
    烈日见石继志一迫近,已知道不易逃开对方掌下,只得一咬牙,作困兽之斗,他腕下白羽箭,是纵横江湖成名的利器,今夜竟两次失手,已生戒心。在这千钧一发中,竟自弯指扣上了箭筒机钮。见石继志双掌已到,他连回身的工夫都没有,猛然一仰身,用“金鲤倒穿波”的姿势,“叭叭叭”三道白影电闪般向石继志打去。
    这一手暗器更是厉害,因相距太近,任石继志身形再快,也是难以逃开了,就在这紧张的情势下,蓦然斜刺里一阵疾啸,跟着叮叮一阵脆响,竟由侧面飞来三点金星,不偏不斜正打在那白羽箭身之上,腕力之强,竟把这么为劲的白羽箭身硬给错开了半尺。
    石继志惊慌之下,一式“潜龙升天”已拔起八尺许高,以二足足尖,向下一点,已闪开二箭,一弯身钳住了下余一箭的箭身白羽。他心中已恨透了烈日,向外一翻腕,口中暴喝了一声:“打!”“噗”一声,竟自扎入了烈日胯股之上。
    烈日疼得“哟”了一声,他也真狠,竟不容那矢尖钢刺弹出,猛一反手已把这枝箭拔出,鲜血如泉涌而出。接着一个“懒驴打滚”,在地上猛一个翻身已自挺身而起,双目如血,只见他猛然伸手向腰中一探,“噗噜噜”一阵风响,竟由腰上抖出了一条金丝锁口鞭,跟着向前上足,身形往右一旋,金丝锁口鞭就像一条银龙似地,倏地向石继志横腰扫来。
    石继志正心想这发金钱镖救自己的到底是谁,不想才一转念,烈日居然亮出了兵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猛下毒手,不由怒喝了一声:“来得好!”往下一扑,上身已贴着了地面,擦着地面一拧腰,已把金丝锁口鞭让了过去,往外一长身,双掌往外斜推,劲疾的掌风反向烈日右肋打去。
    双掌还未打上,烈日就觉得掌力十分重,暗说不好,猛然往回用力一拧身,“嗖”
    的一声已出去了丈许,杀腰就逃。石继志只当他又有暗器要到,真有点怕了,喝了一声:
    “你还想走么?”人随声起,用蛇行乙式飞扑了过去。
    石继志这一次是安心不让他逃出手去,一式“游龙探爪”向外一递掌,口中嘿了一声,掌风竟把烈日震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这烈日已吓破了胆,怪吼一声,猛然拧身,向两丈以外的一棵树上纵去,石继志冷笑一声,丹田气一提,一点足尖,双臂往下一抖,一鹤冲天陡然拔起,虽起身较这烈日为迟,但却超在了他的前面,竟先他落足在那棵枯树之上。
    这么一来烈日身形已扑至,再想收势,哪还能由得了自己,倏地摔了下去,这一下可把烈日害苦了,这棵树高有四五丈,仅是一棵枯干,并无其他可落足之处,要是摔下来,就是不毙命也得落个骨断筋折,他又哪里知道,还有更妙的在后头。
    身才摔下,但见白影一闪,烈日方闭目受死,谁知石继志竟又比他先下地了一步。
    烈日正头下脚上倒栽而下,石继志因心存厚道,不忍见他如此摔毙,口中喝了一声:
    “死可不成!”掌猛向上一翻,已按住了烈日的双肩,又向上一推,烈日偌大身体忽悠悠起来了足有四五丈,竟自又到了欲落足之处,同时身子已正了过来,烈日在空一分双臂,才落足树干之上,已吓得面无人色,汗流使背。
    石继志在树下冷笑了一声:“兄弟!你还差得远!我走了……”说着略一环视,并未发现施金钱镖救己之人,见众人又都偎上,为了免去麻烦,他叹了声道:“我还是走吧……”跟着倏起倏落,施出上乘轻功“晴蜓点水”,一霎间已扑出这孔雀坪。
    他离开闹哄哄的人群,阵阵夜风由无垠原野吹来,使他感到清醒了许多,他又想到了莫小晴和程友雪,他想:“如今这两个人都走了……她们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理我了……”尤其是程友雪,他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她了,自己所以能有今日,甚至自己能活到今天,要不是这位姑娘,什么都谈不上。
    于是他又想到,当初在洞庭湖畔自己逢难时被她救到那一所破庙中的情节,程友雪是如何安慰自己,鼓励自己,那种恩情岂能容人一刻去怀!想到此不禁觉得鼻子酸酸的,哭道:“友雪妹妹!我是爱你的……你怎么竟会误会我?多少日,多少月,多少年,我都想着你!友雪!你忍心弃我而去么?”
    忽然他又想到了小晴,这位姑娘居然陪自己远走穷荒,沿途吃尽了苦,似此真情,就是铁石人又岂能不动心呢?
    何况这位姑娘无论学识人品或者武功,哪一样也都是上品,尤其近日来。自己竟和她相处得如同兄妹,这一突然失去,竟似少了一件极心疼的东西似的……他哪里知道,虽然口口声声自认为和小晴只是兄妹之情,事实上确实不是如此了。
    只要一静下来,小晴那天真无邪的影子就浮在眼前,笑时的娇,闹时的俏,静时的甜,动时的美—……多少往事又重回到了他的脑中。
    不知不觉,他口中竟又喃喃地唤着:“晴妹!晴妹……你真的走了?”
    猛然他想到了一件事,忽然大叫起来,自语道:“我真傻,她的东西、马什么的,不都还在柳复西处么?”想到此不由足下加紧,笑道:“对,她一定在那儿……她不会走的!”一会儿那老汉人柳复西的羊皮帐篷已在望中,再几个起落已至门前,只见全帐空空,众人都在狂欢未归。
    石继志揭帘入内,见一个四十上下的哈萨克女人坐在里面,正是柳复西的妻子,见石继志回来,忙站起连说带比直往外指,石继志也听不懂她说什么,不由急道:“她走了么?”那女人依然像说外国话似地哇啦哇啦直叫,石继志正感纳闷,这女人却从身上取出一个纸团,递与石继志,并连向外指。
    石继志惊奇地接过这纸团,见被握皱得一塌糊涂,口中道:“这是她写的么?”忽然想到问她等于白问,还是看看信吧!
    展开这纸团,其上是篇蝇头小字,颇为绢秀的一笔草体,但却似临笔急促,写了几行,又用笔划去了,试读之却是满纸辛酸,上面仅能辨认出几行:“我的人虽走了,但是我的心却永远追随着你……天长地久……海角天涯……”石继志不觉一阵鼻子发酸,泪竟流了出来。
    原来这位多情的姑娘在和友雪一番狠斗之后,一心盼望他能安慰自己一下,却不知他竟奔向程友雪,一时心寒透底,再也忍不住,反身狂奔而去。
    后来虽发现石继志在身后追她,但是总因当着友雪不便如此回来得快,方把脚步放慢,心想只要石继志能追上来,多少安慰一下,也就可以见好就收,自己又岂能忍心真走?
    谁知在此时那程友雪竟也生气回奔,石继志又转回追那一边,这么一来,莫小暗势成骑虎,是非走不可了,更加上眼见他对友雪如此深情,芳心也不由为之寸断,一时足下加劲,如飞赶回那住处帐篷,进门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那老妇人见状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语言也不通。莫小晴哭了好一阵子,才止住泪,自己忙带了随身衣物,到后面把自己的马牵出来,本想给他留一封信,只是心情太复杂,举笔久久不能下言,最后才写道:“继哥:当你打开这封信时,我已经走了。继哥!你可知我内心是多么不愿这么做啊!这些日子里,我的心已全给了你……
    我的人虽然走了,但是我的心,却永远追随在你的身边,天长地久,海角天涯……”
    忽然又觉得这么写不好,用笔划掉又在旁写:“我是多么的伤心失望……继志哥哥……今生今世,除了你以外,已没有我再能爱的人了……但是你,狠心的薄情人……”
    写至此她已泣不成声,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落笔,同时又怕他回来,于是用笔又把写好的划去,顺手团成一团抛于一边,含泪外出上马狂驰而去。
    那哈萨克妇人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待她走后才从地上捡起了那皱作一团的纸来,知道这里面定有原因,就揣在怀里,不一会儿果然见那年轻的汉人也回来了,所以连说带比地说了一阵。因她丈夫是汉人,所以还能凑合说几句不成文的汉语,石继志尚能听出:“她……女人……马……有走!”
    石继志流了一会儿眼泪,知道伤心也没有用,还是走吧!天山之行事了,自己如道经川蜀,定要访这莫小晴,好歹也向她表明一下自己的心迹,并非是如她所想的那么薄情之人,实在是此心已早早托付他人,只能视她如妹,别的……又能如何呢!
    唯恐那沙漠红丹鲁丝发现自己不在场,又逼了来,那可就惨了,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真是怕和女人打交道……
    念及此不由慌忙整好革囊,又装足了水,牵出那匹汗血马,这畜生似已闲得不耐,一个劲长嘶,石继志面朝那哈萨克妇人含笑道:“今天一天实在打搅你们了……”说着摸出一小锭金子递与那妇人,这哈萨克妇人竟是说什么也不肯收,石继志只好收回,才一上马,那马已自行扬蹄狂啸而奔。天已近午夜,可是四野却被一轮皓月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天山就像矗立在眼前似的,皑皑的白雪耀得双目难睁,他想离天山也许不远了。
    他顺着这孔雀河边一路策马而下,心中尚想道,那沙漠红丹鲁丝如知道自己走了,不知该多么伤心,以她那种身份和容貌,这种打击太大了……“可怜的姑娘,并非我如此狠心,实在是我不得不如此啊……”
    眼前已是一条宽大驿道,道旁栽着一种不知名的大树。石继志的马方踏上驿道旁,却听见一声娇喊道:“你才来呀?我等你好久了……”石继志不由一惊,见不远树下一骑白马,马上端坐着一白衣少女,因面部被树影遮住一时不易辨认,只当是莫小晴和程友雪之一,不由大喜,笑道:“妹妹……”一夹马腹,这马泼刺刺已驰近,这少女猛一回头露出花容,石继志不由“啊”了一声,顿时汗流浃背,心想:“我的天……竟是你!”
    原来这少女不是程友雪也非莫小晴,竟是才同自己强迫订婚的沙漠红丹鲁丝,石继志甫见此女,哪能不心惊肉跳?
    惊慌中一打量这丹鲁丝,见她一身白绸大裙,外披银狐大氅,微露出半截剑鞘,头上戴着一顶红色小皮帽,仅罩在头顶正中,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笑看自己,嘴角上翘,露出一对酒窝,上身微微在马背上晃着,不发一语。
    再看她马背上的东西,竟比自己准备得还齐全,有皮水袋,干粮袋,还有一个黑皮大革囊,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鼓鼓的,马颈上尚垂系着一盏铁丝罩马灯。石继志不由一怔,勉强微笑着对她道:“姑娘……这么晚莫非尚要远行么?”
    丹鲁丝却丝毫没有怨恨之意,抿嘴一笑道:“当然要远行罗!要不然我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石继志闻言不由又是一愣,心中突然想:“我又何必这么自作多情,也许人家是回阿丹族去,当然是远行!”想着不由笑了笑道:“真对不起,我尚有事去一地方,实在不能再多耽误了,再见吧!”
    说着一领缰绳,这马又朝前奔去,沙漠红丹鲁丝脸上带着天真的笑,也是一抖丝缰,那匹马却是和他走了个并肩。
    石继志不自然地扭脸对她笑了笑,她也回投了一个甜甜的笑,又走了好一段路,石继志咳了两声,又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对不起!我要走快一点了……因为要赶路……”
    说完一磕马腹,那马依唏唏一声长啸,撒腿就跑,却不料那丹鲁丝笑道:“我也有急事……”也是一磕马腹,那马其快似箭,竟不稍逊石继志胯下这匹汗血马。石继志大惊,心料她原来也有这么一匹龙驹,今晚可惨了,只是不知她要到哪儿去?
    想到此不由偏头看看她,她也正在看自己,不由又尴尬地笑了笑,还假作自然地道了声:“姑娘……你……你的马可真快啊……”沙漠红丹鲁丝一面抬手掠着被风吹散的秀发,一面斜目笑道:“和你的马一样好,都是汗血种,只不过我这匹马受了些训练而已……”
    石继志闻言一股凉气直透脚底,心想:“我的天!不受训练我已经吃不消了,这一受训练,我是跑不了啦!”原来擅马术者,多喜“走马”,所谓“走马”是将马四足前后每两足以藤索捆扎一起,如是这马如行即同人行一样,二足并起,久之解开足上捆索,这马行之如人,一平如水,稳快已极,故喜马者,犹喜走马,这种马走起来轻快已极,冲刺力极强,只是横面却无丝毫抵抗力量,只需侧击一掌,这马一定仰翻地面。
    继志紧行策马,狂驰了一大段路,二人都是不发一言,最后石继志见自己往哪儿跑,她也跟着往那儿跑,实在忍不住了,在马上偏头笑问道:“你家离这里很远吧?”沙漠红丹鲁丝白了他一眼笑道:“家不太远,只是现在我并不是回家呢!”石继志不由一愣道:“不回家?那怎么行……姑娘要到哪里去?”丹鲁丝抿嘴笑着,又瞟了石继志一眼道:“怎么不行?我想到天山去玩玩!”
    石继志大吃一惊,一勒缰绳,那马狂奔之际,石继志这么猛一勒,不由一声长啸,马立前蹄突然打住,沙漠红也是猛一带腕,那一身马术可比石继志高明多了,这马仅向前冲了一下,即行止住,沙漠红丹鲁丝在马背全身倒置,转了个身又回马背,以手按着胸,长长喘了口气笑道:“我的少爷!你可慢点停呀!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说着笑眯眯地看着石继志,俏皮已极。
    石继志翻了一下眼皮道:“什么?你去天山?去……天山?”沙漠红丹鲁丝微笑着道:“怎么!去天山不行呀?也不值得吓成这样呀!”石继志闻言不由皱着眉点了点头道:“当然行……当然行……只是姑娘一个人跑到天山去有什么事?天这么冷!”
    沙漠红丹鲁丝轻咬下唇笑道:“当然有事……不过不能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石继志满心不悦地叹了口气道:“姑娘一个人跑这么远……有什么意思,何苦呢?”丹鲁丝笑瞟了他一眼道:“谁说我一个人?我一个人才没有这么傻呢?”石继志怔道:“难道姑娘还有同行之人么?”沙漠红以手一指石继志道:“你不是人呀?”石继志不由脸一阵红,心想:“这可糟了!我去天山她怎么也知道了?”不由哧哧道:
    “我……我,我并不是去天山呀!”
    沙漠红眼珠一转,有意皱着眉毛道:“那可糟!我还以为你是去天山呢!反正我是有急事,非去天山不可……”说着笑看了石继志一眼,见他在马背上哭丧着脸,那副样子好玩已极,不由有意捉弄道:“那么你上哪儿去呢?”石继志心中虽苦不堪言,但因存心想把她支走,自己好只身上路,只好咬着牙道:“我……我去青海!”
    丹鲁丝心内暗笑:“好个小狗!你在姑娘面前要这一套,看看有没有用!”不由笑道:“那你可走错路了!”石继志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还不得不装着吃惊道:
    “啊!走错了?没有吧!”丹鲁丝回身一指道:“去青海该往回走,顺着孔雀河一直往下,然后再过一段沙漠,差不多要走两天的沙漠,就到了甜嘴子,到了甜嘴子……”见石继志一直皱眉,知道他哪里会听这些,一挤小鼻子又笑接道:“到了甜嘴子找沙回子老铺问路,沙回子他是汉人;然后又过七星滩,再到老君口……然后就到‘石基子’!”
    石继志一怔,心想怎么这儿竟有和自己同音的地名?不由假作耐心频频点首往下听,丹鲁丝又接笑道:“这‘石基子’是个又小又臭的东西!”石继志愈听愈不是味,一怔道:“怎么?东西也跑出来了?”沙漠红脸一红,马上笑改道:“不是东西!是个地方,这石基子地方又小又臭,差不多的人都在那河水里刷马桶呀、倒垃圾呀……简直是脏透了,你最好不要在那里多留……”
    石继志皱着眉,心想:“好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把我编在里面乱骂一气……”听到此皱眉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沙漠红嫣然一笑,转脸道:“好了!再见吧……
    你快回头走吧!我还要赶路呢!”
    石继志气得肚皮都快炸了,只好点了点头道:“好!再见!”说着拨转马头,跑了一段,心想那沙漠红一定走了吧,自己可真犯不着再多往回走冤枉路,一回头却见那沙漠红竟还远远立在原地没走,见他回头顾盼自己,不由格格笑道:“还不快走,青海可远着呢!”石继志气得哼了一声,只好一咬牙,狠磕了马腹两下,这马才亡命一般往回跑了去。
    因这次一赌气,所以干脆跑远一些,一直撒马跑了一盏茶的时间,差不多出去了二三十里,又回到原地了。
    一路愈想愈气,心说这是干什么?正路还怕赶不完,竟往回跑?想着把马策向一排树下,夜风自四野袭来,吹在身上冷嗖嗖的,石继志生了一阵子闷气,心想这沙漠红此时一定失望地转道走了。
    自己勉强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想着差不多了,这才又往原路策马驰去,一气跑下二三十里,经过方才和沙漠红谈话处,果然她已不在了,不由宽心大放。
    他想:“好个小丫头!到底还是被我骗走了……”不由得意十分,只是奇怪,那沙漠红方才见自己居然对婚事只字不提,却似没有这回事一样的……
    这匹马就在这宽大的官路上,快如脱弦之箭似地一路奔驰着。道旁的水草,蒙古包,庐舍,远处的沙漠,都向两旁疾速后退着,这位青年侠士一时感慨,不由在马背上弹铗而歌,歌曰:“皓月照千里,沙漠起晨烟。孤剑跨怒马,蹄声响天边……往事如烟血和泪,几经回思心似剪。啊!男儿有泪不轻弹,莫轻弹……”
    在这平朗朗的塞外平原上,这位年轻侠士的歌声,是那么清朗悠远,闻之令人悲怆泪下。
    忽然远处丛林道上却和起了一阵清亮的歌声,歌声如新莺出谷,闻之令人如醉如痴,微闻那歌声是“白马沾水草,莲足扣皮环。霜露湿奴衣,此情向谁依?手指回尘把君骂……自古有云,痴心女,负心汉,马上蛾眉红泪已阑干……”
    石继志在马上听得打了个冷战,心想:“这是谁?别又是那沙漠红丹鲁丝吧!怎么她会没有走?”心中暗惊,这女孩歌声分明在骂我!难得她一个胡女,居然出口成章,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才女,想着竟一时忘了处境,陶醉在她那歌声里。
    这少女反复哼唱着这歌,声调起伏不一,像是在马上狂奔着边驰边唱似的。
    石继志吓得也不敢再唱了,并且放慢了马,专找村藤之下行着,似这样又跑了一大程路,眼前官路已到尽头,又是一片沙漠,一边是水草地,马行其上铮铮锵锵,原来此时正是最冷之时,那浅水处多已冻上了冰,一待天明这些薄冰又会化成水,供这些牧民的牲口饮用。
    似此行了一大段路,眼前没有庐舍也没有蒙古包,甚而连那些游牧人的帐篷也没有了。
    这个地方奇冷刺骨,那马虽是宝马,也经不住如此冻饿,不由仰颈狂啸了起来。由西边沙漠里吹来阵阵的白毛风,就像一根根尖刺刺进肉体一样。
    石继志实在受不了,觉得似这样再走下去非死在路上不可,不由心想:“如果此时能找到一家帐篷借宿一夜多好,如果再能有点火,喝点热水吃点东西就太美了……只是又上哪儿去找呢!”那匹马一径地弯颈扫尾,冻得呼噜噜直打喷嚏,石继志知道不能再这样死劲跑了,要是半路上遇见大风,人马可都别想活,何况前面路势不明,要是岔了路,可就更划不来了。
    想着翻身下马,牵马而行,皱眉四下一望,黑沉沉的一片,哪有什么可栖身之地,四外野地里不时传来一声声的狼嚎,声调嘶哑,石继志心内暗暗叫苦连天。
    似这样牵马又行了一段路,自己运着气,倒不觉十分冷,只是那马可真有点受不了了,连声长啸着,石继志不禁用手抚着马背叹道:“汗血呀,汗血!只怪你投错了主人,要是随了别的主人,平日恐怕连骑你也舍不得骑你!只是随了我,在此极荒之地连夜狂奔,恐怕眼前就要落得个冻饿而亡了……”说着力贯双臂,想给这爱马周身推行一番,好多少去一点寒气,然后再想办法。
    谁知才以两掌按下,忽见不远前有火光熊熊燃着,不由大喜叫道:“好啦!汗血!
    我们往那有火处跑,那里一定有人住!”说着翻身上马,抖开缰,这马想是也看见了那团火光,不禁狂啸不止,石继志才一上马,它竟不待抖缰,已翻蹄狂奔,向那团火光疾驰而去。
    渐渐行近了,果见是一个小黑皮帐篷搭在一小丘之下,因有小丘挡着吹来的冷风,所以小黑皮帐篷一点也没受到波及,稳稳地连摇也不摇一下,那熊熊的火光,就是由这帐篷内隐隐而出,只是这么冷的天,这皮篷竟开着一小门,好似有意不关。
    石继志此时见到此景,不啻身登皇宫大殿,兴奋得忙下了马,才想上前,那门忽然“刷啦啦”一下关了起来,石继志一愣,只好在篷外皮幕上敲了两下,放着和气的声音求道:“喂!请主人开开门好不好?我是行路的人,实在受不了啦……”
    里面没有回答,石继志只当人家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有回音。
    这种滋味最是难耐,眼见有火有帐篷,就是进不去,也不能不讲理地硬打进去。
    石继志只好拍着马背,自言自语道:“马啊……这一家是个小气冷酷的野人,他把我们关在门外,我们只有死了……”
    那马此时四蹄连连踏踢着地面,口中发出长啸,那帐篷内竟也有一马,在里面叫了两声,这匹汗血马就更受不住了,连连悲鸣起来。
    石继志不由赌气拿出水壶道:“没关系,我们死了也不要人家可怜!你先喝点水,我们再向前赶路,总有好人!”说着把那皮袋凑近马口,那马连吸几口,竟不见水出,石继志拿起一摇,竟是结成了一大块坚冰,气得拉开前胸,把这水袋贴肉放下,咬着牙想以本身内功运热好将这冰融化成水。
    谁知正在此时,那小皮门又刷啦啦高卷而起,由内中传来一阵烤肉香,并且红红的火光又照出来了。
    石继志不由啊了一声,心想:“你这家伙是成心气人是不是?”正气得想骂上一句消消气,不想由内呼的一声飞出一物,热腾腾直往石继志脸上飞来。
    石继志大惊,向右一侧身,斜目一看这暗器前大后小,尾后似有一白把,不由用二指向那尾接一捏,已将这暗器拉住了。
    方想回敬入内,忽觉入手热温温的,再一注视,竟是一只烤好的肥鸟,油脂香味上冲鼻孔,不禁大喜,就大口嚼了起来,吃了几口才道:“主人既有赠食之恩,是否可容在下牵马入内拜谢一番?”内心暗思只要进去了,少不得喝点水暖和暖和,就便也让爱马吃点喝点再走!
    想着正要举足入内,从内中叭嗒一声,又飞出一大皮囊水,还是温温的,石继志心想,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嘛,哪有这么送人东西的,本想不去拿,但那马却走过去用口咬开袋口,呼噜噜一阵,吸食了个净,竟是一大袋牛奶,石继志把空袋拿起,心想我就进去看看,难道还能吃人不成?想着道了声:“谢谢主人!在下进来了!”说着不但自己进去,还把马也牵进去了,一进帐篷,觉得温暖如春,再一顾视,不由臊得脸色一阵大红,心说:“老天!竟是你这个丫头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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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千里相依
    这丫头不是别人,正是石继志千方百计欲摆脱的沙漠红丹鲁丝,石继志哪能不又羞又惊,一时不由愣住了。
    沙漠红丹鲁丝此时娇躯半躺半倚地横在豹皮褥上,上身征裘已卸,却披着一领火狐外氅,愈显得俏丽十分,正伸出一双玉腕在烤火,熊熊的火光,衬着不可一世的塞外佳人的脸盘儿,红红的,嫩嫩的……
    沙漠红见石继志竟自牵马进了帐篷,不由一启朱唇,有意吃惊地道:“咦?原来是你呀?你不是去青海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说着一对似星星般的眸子,侧溜着这发窘面红的青年,笑眯眯地像早已看穿了这年轻人的心思似的。
    石继志连羞带气,再被这丹鲁丝当面一问,顿感无法下台,只气得往地上跺了一脚,回头就向外走。
    谁知主人有意,那匹爱马却是无心,原来那汗血马一进帐篷,首先发现篷角地上有一袋马料,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吃。
    才吃了两三口,主人就要拉,如何舍得到口美食?不禁唏唏长啸,目视着主人,再不想挪动久走冰雪的冻蹄了。
    石继志见状大怒,口中骂了声:“不知羞的畜生,这是人家的地方,我们饿死活该,你赖着不走做甚?惹急了我,打死你这见异思迁的东西!”说着想硬拉它出去。
    却听见那丹鲁丝格格一阵娇笑,又道:“哟!脾气还不少呢!石继志,我可没得罪你呀!何苦说这种酸溜溜的话……”
    石继志闻言剑眉一竖,猛一回首,正想骂上一句,不意之间,窥见了她那副笑眯眯的俏皮样子,芙蓉似的面颊上犹露着少女的稚气,那双剪水的眸子流露出无比的深情,正紧紧盯着自己……他的心再也硬不下去了,到口的话竟中途停住,只道了一声:
    “你……”
    沙漠红嫣然一笑道:“我的汉人哥哥,先坐下烤烤火,有话慢慢说好不好?就是骂我也由你骂,如何?”说着轻移莲足,由继志手中接过了马缰,把马拉向一边,口中尚笑道:“按规矩,我们这边的习惯,牲口是不能牵进帐篷里来的,不过如此寒夜,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不想我还没发脾气,你少爷却先动了怒,这话该怎么说呢?”
    说着已把那马拉向一边,和自己那匹凑在一块,并且给它身上盖了一块毛毯,回过头笑看着石继志,挤着小鼻子直乐。
    被这天性爽朗的姑娘这么一逗,石继志本来的一腔怒火早就烟消云散。
    心情一定,反觉是自己太不对了,吃喝了人家的东西,还跟人家生气,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不由连羞带窘地叹了口气道:“姑娘……我真是太对不起你了……既是如此盛情,愚兄就不客气了,稍事取暖,即刻告辞。”
    丹鲁丝闻言笑眯眯地连连点首道:“你先坐下吧!看看这一身的霜啊!要是我,不冻死才怪呢……”说着伸手拉着石继志衣袖一个劲往火边拖去,石继志只好顺势坐下烤起火来。
    他只是低着头烤火,红红的火光照在他英俊的脸上,更显得英姿飒爽,仪表非凡。
    他一句话也不说,事实上他又如何开得了口?自己对人家撒谎,说是去青海,这会儿又回来了,不是明摆着要去天山么?人家要是再一问,可真无言以对了,所以他心中小鹿撞,只是盼着快快起程。
    对面的丹鲁丝虽然也是一言不发,但是她清澈锐利的目光,就像能射穿人心肺似的,她已由这年轻人沉静凝神的态度里,揣摸出他脑中所想的一切,所以她想先发制人。
    于是她有意一伸娇躯,哼道:“你呀……幸亏你找到我这里来了,要不然你再往下走,午夜将有大冰雹,从这里向前,三百里没有一人,你不冻死在半路上才怪呢……”
    石继志一闻此言,心中顿时凉了一半,只急得皱眉道:“什么?还有大冰雹……”
    心中叫不完的苦,暗忖:“我的天,久闻沙漠之中冰雹来时大如鸡卵,再加上狂风暴雨,那人和马怎么受得了……”
    丹鲁丝见状心内暗喜,秋波略为一转,有意皱着眉毛道:“所以你要知道……我们久居边荒沙漠的人,一看天色就知道今天夜里一定有大冰雹,来时还一定是非常大,要不然我怎会找在这地方打尖呢?”
    石继志闻言低头不语,心想:“别是这丫头有意吓唬我吧?没听说过这种季节里会下大冰雹!”
    可是转念一想,宁可倍其有,也不能信其无,要不然真的遇上,虽说自己有一身本事,可是对狂风暴雨和大冰雹也无法施展,非落个尸横野道不可。这么一想,不由心寒了起来,再也不敢动告辞的念头了。
    丹鲁丝冷眼旁观,已知他中计,心中乐不可支,这才笑道:“再吃点东西吧?”说着以手中短叉翻烤着一只肥大如鸭的野鸟,二人一边撕着吃,一边就火烤着,喝着这姑娘带来的上好红茶,不觉畅谈了起来。
    丹鲁丝绝口不谈去天山之事,她知道一说出口,石继志很可能还是说去青海,何必又害他往回走那么些冤枉路呢!
    石继志和这位姑娘无意间一谈,这才发现丹鲁丝无论汉学诗词还是武经技典,简直无所不知,口才之伶俐,音调之适节,不禁令他由衷深深感赞不已。
    眼看一堆烈火都成了余烬。丹鲁丝顺手加上了几小捆松枝,于是劈劈啪啪地又燃了起来,升起阵阵松脂的清香,闻之神清气爽,她望着石继志一笑道:“汉人哥哥!你休息吧,我已睡了一会儿,还不困呢!”
    石继志忙摇手道:“我不困!还是姑娘睡吧……我只要行行坐功就够了。”丹鲁丝闻言展眉一笑道:“对了!干脆,我们都运行一下坐功好了。”
    于是二人各守着火的一边盘膝坐下,身上披一袭皮裘,不一会儿,各自入定。
    坐功一道,其微妙不可尽言,其旨在于求“静”,为求其身无缝无隙,高低相称,所以稳定梁柱,坚固上下,老子云:“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又云:“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可知修道坐禅者,不到玉清玉静之地,而天心不复,神室不成。
    夫静者,定也,寂也,不动也,内安也,无念也,无欲也,无念无欲,安静不动,诚和洁净,邪风不入,尘埃不生,一念不生,忘物记形,境遇不昧,幽明不欺,妄念去而素念生,道心现而凡心成,是谓真静,真静之静本于太极,功成时宝光渲体,铁拦相似,风儿暑湿,不得而入,虎狼兕豹,不得而伤矣!
    二人内功俱有极深造就,须臾入定。不知何时穹光透曙,天色已亮了。二人相继醒了过来,俱觉得神清目爽,舒适无比。
    石继志开篷外出,只见风停云静,天边一抹朱霞,预兆着今天又是晴朗的一天。
    他心中只是奇怪,昨夜既有大冰雹,为何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不由进篷内笑问丹鲁丝道:“你不是说昨夜有暴风雨和冰雹么?怎么外面一点痕迹也没有?”
    丹鲁丝闻言脸不由一红,笑眯眯地瞟了石继志一眼,边往外走边道:“是么?奇怪……”说着出去转了一转,进内绷着脸道:“想不到我这老沙漠也会看走了眼……”
    忍不住笑道:“没有冰雹还不好呀?”
    石继志由其表情中已看出这姑娘的心意,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也不便说破,丹鲁丝又把火燃起,煮了些热茶和奶汁,二人就着麦饼吃了一饱。
    原来丹鲁丝这次随父出行,本就备有各种必要食具东西,所以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显得各物俱备,虽是穷荒野地,倒也不缺任何东西。
    石继志由昨夜和她的一席谈话中,已对她生了不少好感,只是他感情债实在负得太多,不敢再添烦恼,再说自己已心有所属,岂又能分心别恋?所以他虽很欣赏这姑娘的武功和才貌,但并未有丝毫他想。
    他见天已大亮,心中自然又盘算着如何走法。帮着丹鲁丝卸下帐篷后,朝她一抱拳道:“打搅了姑娘一夜,有生之日不忘大恩,愚兄因要远行,这就告辞!”
    丹鲁丝一怔,遂笑道:“你还去青海么?”
    石继志不由脸一红,正色道:“实不瞒姑娘,愚兄确实有事要去天山一行,尚希姑娘赐以方便,不要见戏才好……如姑娘确也有事欲去天山,愚兄不妨沿途护送,否则……”说到此,觉得下面话不便出口,心想丹鲁丝闻言定能体会得出自己用意,当不至再尾随自己了。
    谁知丹鲁丝一翻那双大眼睛,边笑边跳道:“这就好了,我早知你是去天山的!好吧,我们快走吧,这条路我熟得很,保险明天可到!”石继志闻言,内心真是叫苦不迭,不由呆呆看着沙漠红丹鲁丝作声不得。沙漠红外表虽是如此欢悦,但内心又如何呢?她是一极为聪慧的少女,自己芳心牢念的汉哥哥却心有别属,丝毫未把自己放在心中,她怎么不伤心欲绝?
    但她的个性却和莫小晴一样,所不同者,莫小晴之所以恋石继志,除去本心以外,还有更深的意义,而这位沙漠红却不同,她们边地姑娘对于贞节礼制极为重视,尤其丹鲁丝为一族领袖之女,既当众宣布自己已委身与石继志,岂能中途变卦?
    何况她是个爱情极专一的少女,不爱则已,一经认为对方为合意之人,前面就是刀山油钢,她也非要追到手中不可,所以虽一再受石继志冷漠,芳心并未丝毫灰怠,只是待机而行,不制服对方死也不休。
    石继志见状无法,心想:“反正你一定要跟随,我也没办法。等到了天山,我要去拜访三老,你总不能再厚着脸皮也去见人家吧?又想久闻天山三老为如今天下武功最高,个性最奇特的三个怪物,自己此行虽有师父上官先生的大牌顶在头上,亦不免战战兢兢,弄不好就有性命之忧。”想到此,不禁感到有些不安。
    二人默默无言,各自上马,顺着山道一路策马飞驰而去。太阳又出来了,大地又恢复温暖,经过昨夜的歇息,人马俱都精神百倍,不知不觉间,已出去了百八十里。
    石继志只是深锁着剑眉,他脑中的事情太多了,而每一件只要一想起来,就足以令他心中烦乱,不能自己。
    他既深深痛心着程友雪的误会,更觉愧对莫小晴沿途的关切之情,如今又加上这么个死心相随的丹鲁丝,他心中叫苦连天。
    他不知这些事情的结局如何,他连想也不敢深想,只是在马上长吁短叹。
    当看到天山在望,他更加忧虑,天山三老这三个老怪物,一向是护短成性,自己竟把他们大徒弟玄衣道长黄明冲的腿震断,居然还自投罗网,虽有师父旗号,看来亦难免就令这三个老怪物轻易饶过自己,想来怎不忧心忡忡。这些问题在他脑中一直盘旋着,就连丹鲁丝沿路跟他说话他都没听见,只是一个人心内发愁。马行如飞,不远处天山经阳光一照,耀若寒电,使人双眼难睁,涧岭起伏,飞瀑斜舞,山势之大、景物之奇使石继志眼界大开。
    二人不禁都赞叹不止,很快已到了天山山麓,丹鲁丝不由吁口气勒住马缰,回首笑视石继志道:“想不到我们这两匹马脚程如此之快,居然已快到了,再往前走算是入了山,我的少爷,你到底是到天山去找谁呀?”
    石继志顿了一顿道:“我先送姑娘吧!好在既已到了,我也不忙在一时……”丹鲁丝闻言心中暗笑道:“果然是他们汉人心眼多,生怕我跟着……石继志!你还当我不知你要去的地方么?如无我做向导,你就是神仙也休想找到那天山三老的住处,我不如眼前就依你独行便了,到时不怕你不再求自己……”
    想到此不由对石继志苦笑了一下道:“那倒不必了……我们不妨就此分手,也许在山上还会见面呢!”说着头也不回地一抖马缰,马向前行去,走了好几步,突然回头道:
    “不过我可告诉你一声,达天山的小道怕有万条以上,只看你怎么走了,走错了路,就是神仙你也转不出来呢!”说着以手中马鞭向前一指道:“总之,你只要从一而行,中途千万不要走上岔路;这样虽不一定能达山顶,起码不致把你困在山中,你要记清楚了!”说罢一带马首,那匹汗血神驹早已划开四足,一泻而入丛野之中。
    石继志呆呆看着姑娘的后影,心中怅然似有所失,不由自责道:“原来我竟误会她了,她竟是真有事来此,自己竟会以为她是跟随自己……”
    这么一想,不觉羞愧不已,口中道声:“姑娘珍重!”一磕马腹,胯下神驹一抖鬃毛,鸾铃一阵乱响,立即扬开四蹄,直向那巍峨的天山奔去。
    这种良驹也只有在此地才能展开它的神勇,在这坚厚平滑的广野中急驰,也不用使劲勒,其速如矢,马背平稳如舟,毫不巅蹶,喜得石继志抚鬃连连赞叹。
    只见茫茫雪岭银光闪闪,两旁林木一径如矢般向后飞逝,他此时心情不由大为开朗了起来,如今孤身一人毫无牵挂,反倒显得少了许多心事,只盼早些能登上天山,访着天山三老,自己以礼拜见,死活听由他了!
    他策马如飞整整行了一日,入晚已到了天山山口,山下是大片绿洲,有不少庐舍依傍山边,仰视天山高峙入云,绵延千里,一望无际,确是壮丽万分。
    石继志就近投宿了一夜,重新备了粮食,振作精神问清了一条登山的大道,开始往天山一路攀了上去。
    似此行了一个上午,山上起了浓雾,不得已马行减速,又转了两三折,前面忽有高崖双亘,对起若门,当中出现一条峪谷。
    石继志不由皱起眉头,至此才知沙漠红丹鲁丝所言不虚,自己又该如何走呢?自己所行尚在雪线以下,然已感到寒气侵人,青藤漫天,飞泉垂空,巨石笋立,俯视来路不寒而栗,两旁岭上岭下,绵延百里,真是山外有山;而天山万岭,何处访那三位老怪物?
    这可真是极大的一桩难题。至此不由深为后悔,来时若仔细打探清楚再行就好了。
    一个人在马上发了半天愁,那马见主人不行,不由俯首嚼食着地上青草。
    石继志这才想到了那沙漠红丹鲁丝,心想:“这姑娘既有如此一身本事又在此久居,想必一定对那三老居处有所耳闻,只怪自己心存疑虑,竟放着现成的向导不去询问,枉把人家气走了;如今因身山中上下不得,如何是好?”
    想着赌气一拉那马,直往其中一条道走去,竟是越前行越为平直开广,心中不由大喜,暗忖:“莫不是瞎冲直闯地给碰对了不成?”
    想着好不开心,一路急行了去,一盏茶之后,猛觉方向像似变了,先前是上行,此时身子竟似侧过了个转,不由吃了一惊,忙勒住马,绕上一处石峰向下一看,心里顿时凉了一大半:不是又往回走是什么!好容易辛苦爬了一上午,这一阵疾行,却又下来了,顿时气得双眼直冒金星,忙又带过马头回驰。走了好一阵,才又到了原来之处,天已过午,只好下马找了一块大青石坐下,吃了些东西,呆呆地望着那马,叹道:“马啊……
    这可怎么好?”无意间见眼前有一棵双人合抱粗的大雪松,树干上像似有一标志,不由忙跃起走近一看,见那树干上似被人用刀剑刻了一箭头,侧指一边,其上尚有“卧眉由此”四个字,像是被人用利刃刻写其上,因此树年代太久,树皮过厚,竟看不出是新刻还是旧有。石继志心中不由大喜,因忆起师父曾说过,天山三者在天山居处为卧眉庄,想来这“卧眉”二字定是指彼了。
    他心中也不想想,方才自己来时,竟会没发现,此时怎么又会有此明显标记?只以为是天山三老自己留下的路标,忙策马向那箭头指处策马而下。
    果然绕过几棵雪松,又发现一道婉蜒山道直往山上展去,石继志大喜,一夹马腹,这马一声欢鸣,扫尾而上,似此直行了两个时辰,已至雪线之上了,眼前白茫茫一片,尽是积雪,此处积雪往往白天被阳光融成一道道下泻的雪水,而入夜降雪又行封冻,故此满山遍野尽是一条条玉龙似的冰河,恍如闹海银龙。
    石继志加了件披风重新上马,无意间见雪地上竟有一行蹄印,十分清晰地直盘上去,心中不由一惊,暗思:“莫非还有人上山不成?”心中一动,遂又想道:“正好我不知如何走法,不如就顺着这马蹄印子一路而上,或许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那卧眉山庄也未可知。”想到此,不由存了满腹热望,一路紧行而下,因天色已暮,生怕入夜尚未到达,困居山中就麻烦了。
    这一阵紧行,中途如不是有那马蹄印前导,早就又不知几次迷失了路。至此才知道,这天山山势果然神妙无穷,似此又一行了一个时辰,这匹马如非稀世龙驹,这一路驰骋攀越,早就倦倒中途了。
    忽然眼前现出一窄谷,若不是有蹄印入谷而去,石继志决不会相信那窄谷中竟能通行。
    因见有蹄印入内,遂也毫不考虑地带马而入,这窄谷勉强可容一人一马通过,似此一路擦肩而行,走了约有半个时辰。
    眼前山势越发陡峻,一线天光自上泄下,深山中时有异吼,陌生者偶尔行之,真有些惊心动魄。
    石继志正在心存惊惧,四顾两旁巨石百丈,哪能辨出一点地势,那马却沿有壁厌径绕去。
    又是接连几绕,走出一条类似夹壁的雪墙,忽然开旷,转眼走了三四里,雪野平地之下,忽现出两列满布冰雪的白石桥,宽约丈许,长有五丈以上,桥是平的,只中间一带仿佛微凹,别无他异,暮色沉昏中,隐隐约约有一所大庄院,耸立于桥对面丛岭飞瀑之下,石继志不由远远将马勒住,方要下马,忽听身侧一声娇笑道:“喂!你才来呀?
    我等了你半天呢!”石继志不由大惊,忙一回视,却不知何时那丹鲁丝又来了!
    她像似已来了好一阵,那匹骏马轻系在一旁,她自己半倚在桥石之上,香发被山风吹起老高,模样逗人怜爱已极。
    石继志突然悟出,这沿途蹄印和标记,定是这姑娘有意指引,不禁大为感激,忙翻身下马,脸红道:“承姑娘沿途指引,愚兄始免因毙山中,此情此意,永世不忘,只是姑娘来此莫非也为访见天山三老么?”
    沙漠红牵马上前,看了那大庄院一眼,带着慎重的神色道:“不瞒你说,小妹自一见石兄,就存有无限好感,因由那柳复西口中得知石兄欲来天山访天山三老,知石兄此行尚系首行,这天山纵横怕有千里,如无人导引,贸然入山,难免因绕山中,那时进出不得,可就苦了……”
    说到此不由脸色微微一红,看了石继志一眼,这才又小声羞道:“小妹放心不下,故此有意相随一路,因早年和三老中之沙梦斗老前辈的孙女沙念慈有一面之交,承其相邀来过这‘卧眉庄’一次,故此尚能熟记此路,吞作向导,尚乞石兄不见笑才好。”说着话不由低下了头。
    石继志闻言不由大为感动,忙上前笑道:“姑娘之言差矣!此行如非姑娘指引,愚兄此时怕仍困绕山中、饥寒交迫上下不得呢!姑娘如此大恩,偿报尚且无及,何敢见笑?
    尚希原谅愚兄沿途失礼,不以见责才好!”
    沙漠红闻言面色甚喜,稍停又道:“石兄来此访三老,不知有何贵干?要知这三位老人家长年不纳外客,夙有怪癖,却是造次不得呢!”
    石继志闻言不由皱眉道:“姑娘所言极是,只是愚兄实奉有师命,前来面谒三老领罪,既使明知此来凶多吉少,也无可奈何了……”
    丹鲁丝闻言大惊,忙把石继志拉向桥后,恰好桥下有几方白石,他们坐下后丹鲁丝满面惊恐地道:“石兄如不见外,尚请将详情赐告一二,此事实不可轻举妄动呢!”
    石继志见她对自己那种关心的态度,不由颇为感动,不忍拂她盛情,只好说道:
    “姑娘说哪里话,即以此见问,尚清容愚兄详述经过,共谋对策如何?”
    于是略述自己从师经过及身世,才一道出上官先生之名,那沙漠红竟惊得由位上一跃而起,极为惊讶地道:“上官先生?你是上官者前辈的徒弟?这位老前辈如今还在人世?”
    石继志不由一怔道:“当然在,这有什么奇怪?”
    沙漠红闻言脸一阵红,自知失态,不由害羞地低下头,瞟了石继志一眼道:“没什么,我只是奇怪,听师父说这位老前辈擅长一种‘七禽掌’天下无敌,恐怕就连天山三老也不敢惹他老人家,你既是他老人家徒弟,大概没什么关系,天山三老再厉害,也总要买他老人家面子。”遂笑看了继志一眼道:“我说你年纪轻轻,哪来这么大本事,原来竟是上官老前辈的徒弟!那你可会七禽掌?”
    石继志因念及师父曾告知不可轻易显示此技,闻言一笑道:“姑娘阅历果然丰富,只是愚兄虽忝为家师门下,而却没得他老人家真传十分之一,尤其是那套天下绝学七禽掌,竟未能望其门径,岂不可悲?”
    沙漠红闻言竟信以为真地笑了笑道:“反正你是他老人家徒弟,错不了!你又如何和这里的三位老人家结了仇呢?”
    石继志不由叹了口气,略把那玄衣道长黄明冲如何无理强索自己的王蜜,二人如何一言不和打了起来,自己一时失手,竟误以为那黄明冲是一恶道,故此下手过重,竟将他一腿打断,虽经续命神医严中圣施救,亦难免终生成了残废。
    后来始知这黄明冲竟是这天山三老老二铁扇老人的弟子,自己无意间竟闯了大祸,久闻三老护短成性,而那黄明冲更是三老所器重之人,在武林中亦算是一派掌门人,自己竟断他一腿,三老岂能放过自己?
    他一说完,沙漠红也不由频频皱眉,略低首道:“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了。既然是上官老前辈嘱你来此,以小妹看,总无什么大难,小妹多少尚与此间主人有一面之识,不妨先为你引见那沙念慈如何?”
    石继志虽本心不愿如此,但不好拒绝对方善意关心,只好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只是太麻烦姑娘了!”
    沙漠红伸舌头一笑道:“我早就想来这卧眉庄玩一玩了,里面的食物真好吃,不信你进去一吃就知道了。”
    石继志闻言不由摇了摇头,暗忖:“到了什么时候了,她还想着吃呢!我只求不挨揍就好的了!”
    二人站起身子,沙漠红解下了马缰,笑道:“你的礼物备好了没有?”石继志一怔道:“什么礼物?”丹鲁丝笑道:“你老远跑来拜访人家,何况又是赔罪来的,怎么连一份礼物都没有,不显得太寒酸一点了么?”
    石继志不由脸一红道:“姑娘这么一说,确是太不像话了,这可怎么好?这山野之地,要买也没法买呀?”
    丹鲁丝嫣然一笑道:“其实我倒想起一件东西,只怕你舍不得呢!”
    石继志一笑,忙问:“什么东西?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丹鲁丝这才道:“你不是说带来了不少王蜜么?如果能取出一块赠给他们,这不是一件极为珍贵的礼品么?”
    石继志闻言大喜,忙在随身囊中取出一块,沙漠红找出一方绸巾包好。然后石继志取出早已备好的名帖,丹鲁丝取过那片帖一看,只见上面毛笔正楷写着:“峨嵋小刃峰故友上官遣徒石继志问安”。沙漠红丹鲁丝见帖不由笑道:“这名帖真是护身符,就看这三个怪老头子买不买账了,我们走吧!”
    说着二人一路并肩向那白石小桥上步去,方才牵马行了几步,猛见桥口闪出两个男子,俱是一身黑袍,头戴四合方巾,二人一出,俱以上乘轻功提纵之术,一连两个起落,已至二人身前,前面一人年约二十上下的年岁,貌相倒也英俊,身一落地,已背手掣下了一柄“万字夺”,向前一点,一声厉喝道:“什么人?这卧眉庄岂是你等闲人可随便进入的么?”
    石继志见这青年说话无礼,不由大怒,正想回顶他一句,沙漠红丹鲁丝上前笑道:
    “来人莫非是沙师弟么?”
    这青年闻言一怔,仔细看了沙漠红一眼,不由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沙漠红女侠客,真是难得,快请进庄吧,我姐姐前几天还在想你呢!”说着侧身对那另一人道:
    “郝二哥,这不是外人,是我姐姐的好朋友沙漠红丹鲁丝,人家大老远来拜会我们,可得好好招待人家一下……”
    那另一人年岁也不大,约有二十六七,高高的个子,面相中等,闻言双目注视着丹鲁丝,好似对她颇有好感。
    丹鲁丝含笑同二人见了礼,回身一指石继志道:“这是上官先生的高足,是来拜访三位老爷子的,请引进一见吧!”
    二人闻言不由俱是一惊,那姓郝的忙上前一抱拳道:“幸会!幸会!难得高人来访,真使蓬荜生辉,不知尊兄大名如何称呼?”
    石继志忙将名帖礼物双手递上,口中寒暄道:“小弟石继志,专程来此向三位前辈问安,兄台大名是……”
    这人方要答话,那一旁姓沙的少年已笑道:“二哥有话不妨请贵客庄内说去,在此又冷又黑,不觉失礼么?”说着率先而行,笑向二人抬手道:“二位请随我进来,石见来得太不巧了,三位老爷子都因事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大概要两三天才回来,石兄如有雅兴,不妨在寒舍住两天……石兄意下如何?”
    石继志闻言半忧半喜,边行边道:“如此说小弟只好厚颜在尊府打扰几天了。”二人都连道:“哪里!哪里!”
    那瘦长青年接过了二人的马,口中连赞道:“好马!好马!这是汗血种吧?”石继志心内不由暗赞这年轻人好见识,说着一行人走过了那桥。
    石继志边行边看那桥下,竟是一波湖溪,只奇此地酷寒,这水竟未冻成坚冰,两岸栽着带刺的冬青,高有三尺,枝叶繁密,一色青绿,煞是美观。
    那少年边行边向丹鲁丝道:“这是郝爷爷的孙儿,名大鹏,我二人最好,今天正好该我二人看门守庄,待引你们进去后,还得出来,明天我们再好好玩玩!”
    丹鲁丝口中答应着,四人边说边走,不觉到了庄前,石继志见这所大庄院,气势不在哈密回宫以下,庄后面伏波岬危崖,翼然高耸,遥遥环列,宛若屏障,下余三面也是复山环绕,蛇蜒如带,相隔俱在十里左右,地势更具形胜。
    石继志不由深深赞叹这天山三老果然不是凡士,只看其能在这凡人几不可攀的天山半岭上建此大庄,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这卧眉庄便列在山环内的一片大平原中间,占地不下一二百亩,房室可以百计。
    外墙前略作圆形,迎面大门三座,也作圆形,门与门之间相隔丈许,高约有一丈七八,门色漆黑,上面各有粗如儿臂、大约尺许的铜环。门身铜钉密列,擦得锃亮,灿若黄金,两旁二门俱闭,只开当中两扇大门。
    正面庄墙也是一色漆黑乌亮,映雪生辉,光可鉴人,一色水磨方砖所砌,外漆浓漆,正门以外围墙俱是七八尺丈许大小的不等石块堆砌而成,看去既坚固又美观。
    进门后,迎面是一片半圆形约有五亩大小的院子,当中有一高约十数丈石土堆成的孤峰,雪骨撑空,势欲飞舞。其上植有不少树木,寒地盛雪,叶已零落,枝头布满积雪,宛如玉树琼林。
    门内雪地已冻成坚冰,平匀若镜,好似雪化成水又复冰冻之状,石继志看后不由心内暗赞好大的一番庄势。丹鲁丝是旧地重游,倒也不十分惊异,石继志由二人口中得悉,这卧眉庄竟是三老四世同居,庄内连各房妯娌叔嫂子侄徒孙再加上下人等,合计不下数百人,听来真是惊人。
    四人边说边进入门内,不觉绕过峰去,走道尽头乃是一五开间的大厅,门外悬有一块横匾,上写“演武堂”三个大字,环厅侧植有不少修篁翠柏,俱是沙漠中极难见到的树木,四外窗牖甚多,因山居酷寒,窗均关闭,各门均挂有大红锦缎暖帘,环厅两侧另有两条丈许宽松夹道的小径。
    二人在前引路,并未进厅,径由厅右松径绕过,走完松径,到了厅后,眼界倏地一新。眼前现出许多楼台亭榭,树木更多,到处长廊曲槛,画栋雕梁,被雪景一衬,显得分外幽雅清丽,令人心旷神治,尘念为之一空。
    石继志心中暗惊,这天山三老到底是如何的三个人物,竟有此清福,得居人间仙土。
    沙漠红丹鲁丝问那沙姓少年,知此前庄花园是因大爷白发王秦勉性喜植花,历年来又由蜀东旧居以及各地名山胜域,移植了不少灵木异葩,园中四时各有赏花所在,春秋两季花种尤多,何止百计,竟放芳华,缤纷满目,美不胜收。
    因天山绝寒,所植梅花均在凌寒吐艳之际,一片花香随风飞散,闻之清新已极。
    园中雪虐风号,百花凋谢,只这一地梅花独盛,石继志自幼喜梅成性,此时惊见异种,不由雅兴大起,走近视之,见梅下有木牌,书名各梅种产处,举凡邓尉、元墓、铜井、西迹、起山、罗浮等地名梅,俱无一缺。
    因此地土厚水深,梅花不易繁植,并为衬托起见,向阳圈出大半围地,掘一二余丈的大坑洼,在下建有两处精舍亭台,另建长道,一色石板通向后院,道名为“寻梅径”。
    四人步上“寻梅径”,一路向后室绕去,华灯初上,时有丫鬟出入弄道,见二人皆称为少爷。
    石继志和丹鲁丝二人眼见盛境,不觉目不交睫,若非此行祸福不定,石继志真恨不能驻足—一观赏一番才称心思。
    曲折又行一程,直到“香雪精舍”入口,一路假山楼阁,亭馆掩映,林木萧萧遮蔽入口,人行其间,仿佛取径入谷。
    那沙姓的少年,为二老铁扇老人沙梦斗之幼孙沙麒,郝姓少年为三老金笛生郝云鹤之长孙郝大鹏,俱有一身家学武功,四人本行步甚快,郝大鹏见二人留连沿途景致,遂放慢脚步一笑道:“二位如有意观赏,不妨脚步放慢些,好在眼前已到了……”
    石继志和沙漠红闻言俱点首道好,于是四人放慢脚步,眼前又有一番景象,地上搭有暖棚,种着十数亩时蔬瓜果,依旧青红相间,结实累累,正有十数壮汉在内采摘运送。
    田外有莲溪绕道,溪上有石板小桥,四人步桥而过,遥望前面林峦清雅,岩谷幽深,松竹甚多,但却未见梅花,石继志正想:“这‘寻梅径’却是寻梅不着,未免词不达意!”
    待又行了十数步,才现一株老梅,歪歪斜斜生着,树身不大,花更不繁,寥寥二十余朵点缀枝头,红白相映,花虽少,却矜异非常,石继志不觉多看了几眼,那郝大鹏见状回头笑道:“石兄这么爱梅花么?大爷爷见了你,一定喜欢呢!”石继志不由一笑道:
    “小弟自幼慕梅成性,连年在峨嵋虽有偶见,但却无此艳致,不免神往,倒叫郝兄见笑了。”
    那沙麒已展开身形,倏起倏落,直向前面精舍扑去。郝大鹏遥指舍后笑道:“真正的梅花佳地却在后面呢!只可惜今天太晚了,小弟虽有兴陪石兄一赏,只怕冷夜霜浓,非赏花之时了;如石兄有兴,明晨与弟共出一赏如何?”
    石继志顺其手望去,昏暮中隐见后山千本梅花,妃红俪白,萼绿蕊黄,疏密相间,高下屈伸偃骞,极尽千姿百态,偶视之已觉五色缤纷,直似琼瑶世界中之锦城玉林,心中不由暗暗地喝彩。
    因此行是客,更不知吉凶,未敢过于放荡,否则依他个性,似此景致,即使午夜也要近前看它个快活淋漓。
    三人方步上碎石小道,见精舍已在梅林之侧,亩许大的空地上,房作梅花状,栋宇高大,一色黄石纹墙,碧琉璃瓦盖顶,四面一圈,均是空花小窗,环舍有一平台,皆为汉玉所砌,平滑若镜,点雪不染。
    至此美景已尽视觉之极,三人方一立步,却见那台上轩窗启处,一佳人越富而出,尚未临近,已娇唤道:“丹鲁丝姐姐,可想死我了!”石继志已猜知此女定是那丹鲁丝所说的沙念慈无疑了。
    果然丹鲁丝已笑扑而上,二女互相捉臂说笑为一团,偶见那沙女顾视自己,知道她们正在谈论自己,不觉面上讪讪。
    正在这时,却由廊前处泻箭般落下一人,此人好俊的一身轻功,石继志一惊,方异来者何人,那人已笑道:“石兄,是小弟回命来了。”
    石继志见正是方才前行传告的沙麒,笑向其姐唤道:“三位老爷子不在,大伯父有话,嘱我姐弟先盛意接待佳宾,并言客人长途劳累,不须多礼,容三位老人家回后,再和各位见面。”说着又朝其姐扮了个鬼脸道:“我要看庄,你说不得要偏劳了。”
    言罢对二人一稽首,笑喊了一声:“郝二哥,我们走!”双臂一振,竟以“八步赶蝉”的轻功提纵之术平空拔起六七丈高下,待落地三数起伏,人已无踪。
    那郝大鹏闻言又看了丹鲁丝一眼,略和石继志握手寒暄,道了声:“明天见!”身起处,如脱弦强弩,已跟这沙麒而去。石继志看着,心中方惊,暗忖:“这天山三老果然技高不可测,就连其孙儿已有如此功夫,三老本身可想而知!”
    方在惊叹,见那沙念慈已随丹鲁丝双双轻移莲步走近,石继志忙自镇定,丹鲁丝笑指石继志对那少女道:“这位正是前辈奇人上官先生的高足,姓石名继志,此行是特为拜访三老而来!”
    那少女双手裣衽嫣然一笑道:“原来是石兄,小妹接迎来迟,失礼处尚清不怪才好!”石继志口中连道:“岂敢!岂敢,沙小姐大客气了!”
    那丹鲁丝又指着那少女对石继志道:“这位正是我路上对你说的沙念慈姐姐,她是二老沙梦斗的爱孙女,人称追云燕子,可有一身好本事哩!”石继志连道:“久仰!久仰!”
    那沙念慈不由脸色一阵绯红,娇笑道:“姐姐!你快别说了,也不怕石兄见笑,我们这点本事怕不及石兄千分之一呢!”说着一注视着石继志双足,丹鲁丝闻言一笑道:
    “那也未必吧!”。
    沙念慈笑指前路道:“姐姐只要看石兄双足上竟是点雪不沾,而来路竟无丝毫足迹,似此轻功,分明已到了凌气渡江、踏雪无痕的地步,我三位爷爷也不过如此,小妹岂能及石兄万一?姐姐不是有意说笑了么?”说着侧目对石继志一笑。
    石继志不由脸一阵红,口中道;“姑娘多疑了,愚兄只是爱惜这院中雪景,生恐尘足败了清兴,想不到难逃姑娘法眼,倒见笑了。”
    丹鲁丝顺沙念慈手指处一望,果然来路只有自己和沙、郝二人足迹,竟是没有石继志一点迹印,芳心也不由一动,暗赞石继志果然好一身超人的劲功,自己若能事夫若此,也不枉此,一生了,由是更生倾慕之心。
    沙念慈含笑又看了石继志一眼,手挽着丹鲁丝道:“大伯父把接待二位的事放在小妹身上,这可是难事一桩了,如不见弃,请暂随小妹入居舍下,待小妹先命婢扫榻煮茗,我尚要与姐姐剪烛夜谈呢!”说着先行开门,请二人入室。
    二人才一进内,见栋宇高大,修饰精雅,诗书字画,琴剑揪抨,罗列满室,室共五间,沙念慈笑道:“此室为愚姐弟和母亲住处,家父与三位爷爷俱在后室起居……”说着笑看了石继志一眼道:“此处简陋不容高人,故此石兄居处,小妹已命人在后厅打扫,至于沙漠红姐姐,小妹却要强留在此剪烛宿话了!”
    丹鲁丝一听石继志竟另居别处,心虽不舍,但到底主人之言,分明男女有别,何况人家既有安排自己又怎好表示不愿,只看了石继志一眼,见他并无不愿之色,不由脱口笑道:“那真好!告诉你,今晚一夜你都别想好睡,我的话多着呢!”
    沙念慈让二人落座,先行告退,须臾小婢献上清茗,用白瓷青花碗端上,轻揭碗盖,透出一阵清香,茶色略作翠绿,一碗内仅有巴掌大的一片茶叶,二人知非凡品,也不便问,只互相对视了一眼。
    再观室内装置高雅,几案桌椅一切用具,俱是形式古雅精致,地下铺着厚厚毛毯,当中空出一片地方,有一圆径六尺的古铜大盆,内生极旺炭火,人坐室内温暖如春。不多时有一四旬妇人与沙念慈由后室掀帘而入,二人忙起身,那沙念慈遂为二人介绍,始知是其母,坐下谈了几句,却闻室外语笑声,有人唤道:“沙家妹子,有佳客临门,如何藏在你一人房中,不容我们见么?”
    石继志与丹鲁丝闻言吃了一惊,沙母已起身笑着摇头对其女道:“这一定又是你弟弟走了口风,惊动了这群小侠,连明天都等不及。我回室去了,你张罗着他们来见见佳客吧!可别紧缠人家,人家远行,可要早早休息!”
    说着含笑向二人略一颔首,即作告退,二人忙起身答礼,不容沙念慈开门,十七八个少年男女已由平台外廊一拥而入,各着华服,年岁均在十五至二十五岁之间,无不神采挺俊,光艳夺人。
    他们一见二人,无不面现希冀结纳之容,不等沙念慈一一介绍,已有人上前自报名姓,男的拥着石继志,女的偎着丹鲁丝,各自欢谈了起来。
    二人想不到此处人情如此温暖,俱都一一笑着,把臂捉手谈得好不开心。
    沙念慈当众宣布,石继志是上官先生弟子,丹鲁丝即是女侠沙漠红,众人更是仰慕万分,有的还建议请二人一露身手,若不是沙念慈再三说母亲有话,客人远地而来十分劳累,不得过分纠缠,否则真要成了不解之状。众人直闹了两个时辰才去。
    沙念慈待众堂兄妹退后才笑道:“这只是一部分,还有好几十个还不知道呢!要不然,今夜你们都别想睡了……”说话间果然又有不少人闻讯奔来,都被沙念慈在室外谎说二人已休息,才把他们打发走了。
    已有一小婢进来道:“厨房已把点心做好了,请小姐请客人外室用膳!”沙念慈笑着起身道:“家居山野,无以待客,二位佳客尚请多包涵!”二人经她这么一提,才觉腹中甚饥,忙笑随其起身,略为谦谢,随其走入餐室。
    进室见一方紫檀木中镶大理石的八仙方桌,有六具皮垫套椅,只是桌上空无菜肴,二人正奇怪,见沙念慈微微一笑道:“此地位处极寒,酒食过早端上,只怕冷了。”说着玉手轻轻一按墙角石钮,一片丝丝之声之处,竟露出一方空格,此空格四面缀有极厚棉垫,菜肴先放入其内,关壁则严密合缝,可保温一个时辰。
    二人见其中有一托盘,另有一竹丝编制的三格圆形提盒由先前小婢端出,置于那大理石桌上,由托盘中取出菜、酒壶、杯筷和一个九宫菜盒,先斟上三杯酒,再把提盒打开,由内中取出一个点铜锡精制的暖锅和四碟点心,一并列好几上,遂退下侍立一旁。
    沙念慈请二人落座,自己随后坐下,笑道:“小妹本已食过,只是佳客临门,不得不在旁陪饮一杯,二位请勿拘束,自食便了!”
    二人见那菜盒为横方形,白地五彩,瓷质甚细,共分九格,格内菜碟却不同式,方圆长短大小不一,凑合得极严密,形态精雅,内有九样下酒菜,荤的是腊肉、卤鸭、熏鸡、糟鱼、羊膏;素的是笋脯、松茵、素鸡和一样类似栗泥的佳品。每种为数虽不十分多,却是新鲜漂亮,只闻香味,不禁食欲大动。
    那暖锅制作更妙,下层是炉,中作五梅瓣形,放着大小五个烧得通红的扁平炭基,中层是暖锅,钢分五格,一大四小,每格是一圆筒,筒底正对下面炭基,上面却各嵌一个瓷盅,当中一盅较深较大,内盛清汤,旁边四盅里,一味是用火腿和鲜肉切片同蒸极烂的玉版金镶,一味是嫩豌豆清炒虾仁,一味是糟炒山鸡片冬笋,一味是鸡油炒飘儿茶,共是三荤一素。
    石继志和丹鲁丝虽俱都是出身大家,但所食亦不过鸡鸭鱼肉,更无此烹艺,从师后经年处身荒山,所食多黄精野味,似此等佳肴,休说是吃,有的简直见都未见过。
    沙漠红丹鲁丝更是别说了,她虽为一王之女,但因种族不同,终日所食多为牛羊烤肉之类,似此菜肴,何曾吃过,二人因恐为沙念慈所笑,俱不敢问,各举酒杯,应沙念慈敬酒,呷了一口。
    那酒色作深碧,斟在白玉杯中,泛起分许深的泡沫,一望即知是陈年佳酿,入口芬芳,顺喉而下,五内生香,一时热气溢体,舒畅无比。
    二人不禁连夸好酒,沙念慈笑向丹鲁丝道:“此酒为家母取树上鲜梅和杏仁樱桃共五味佳果,共问黄土瓷罐内,日晒夜露,入秋此山起雪,又埋雪中,如是今年酿者隔年取食,此坛新开不久,听说已有五年以上了,故此味儿也就愈发的纯了。听爷爷说此酒因青梅去性,故多食亦不会醉人,姐姐不妨多饮几杯,决无关系!”
    说着石继志已举杯相敬,各自又呷了一口,就着佳肴大啖起来。
    稍顷小婢将饭盛上,白瓷青花细碗内盛大半碗浅碧色的米饭,清香扑鼻,石继志不由暗叹:“这卧眉庄哪像是处在天山荒地,似此享受,即使帝王亦不过如此!”
    想着二人就碗吃了半碗饭,主人已将点心启盖,二人见那四色点心,一碟蒸玫瑰猪油松饼,一碟肉馅珍珠米团,一碟鸡茸火泥笋丁合馅烫面饺,一碟桂花元肉瓜条葡萄干枣脯等合嵌的八珍千层饼。暖碟颇深,下有装开水的坐托。二人每食一样,俱赞在心里,叹为食止。几上每一盘碟,无不色香味三绝,美食佳皿,越发生色,引人食欲,二人尝一样爱一样。三人有说有笑,这一席饭直吃了一个更次,才宾主尽兴,来至前厅。
    方坐定不久,见长窗处有一束发为垂髻的童子侍台而立,恭道了声:“大爷吩咐,内室已布就,请石客人休息!”沙念慈已含笑起立道:“如此石兄请吧!小妹不便多耽误石兄休息时间,明日再命小婢往请吧!”
    石继志正觉自己一个男人,老和人家女孩处在一块也不十分对劲,闻言笑着起身道:
    “恭敬不如从命,愚兄真是打扰了。”遂与二女道了再见,径随那童子步出外廊。
    二女送至平台,那沙念慈笑道;“石兄与丹鲁丝姐姐的马,因非凡种,小妹已特命人牵至后院,与我姐弟之马一槽上料,马上物件已命人运至石兄居处,请点收,如有短少可告小童往觅,决少不了……”
    石继志连声道谢,丹鲁丝不由在后嘱咐道:“明天想着来,那群姐弟兄妹们还要看你的功夫呢!”石继志边笑着摇头,已随小童穿廊而去。
    这童子生得颇为瘦小,但一身肌肉似颇结实,细长的个子。年纪约有十四五岁,才一出来,由台前执起一盏纸灯笼,回头笑道:“石公子!请随我来,小心外面黑!”说着话双足一顿,就像一枝箭似地窜了起来,一手提襟,状极潇洒。
    石继志心想:“好个小鬼!居然连你也同我较上劲儿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能耐!”上肩不动,运足内力,仅把足尖一点,这种“混元凌虚元”为轻功中极为难练者,施展出乍看来好似全身不动,仅运点着足尖,一气可行五里,这一展出,霎时之间已跟至那童子身后。
    那童子名唤司明,为三老中二老铁扇老人沙梦斗最心爱的书童,平日侍奉沙老父子,蒙二老传授了些功夫,因听说来人为上官先生高足,故此有意运出轻功,想试试石继志究竟有多大功夫。
    他拼命驰奔了一阵,暗忖:“这一下一定把石公子拉下了不近吧?”想着猛然一回身,那石继志竟赫然在目,离自己不过半步光景,一手提着下襟,徐徐而行,好似没事人似的。这司明见状不由大惊,这才知道来人果然身负奇技,非可轻视,不由脸一阵红。
    石继志见状,笑着以手拍着那司明肩头道:“小兄弟,功夫不错啊!还有多远才到呢?”
    这小书童强作笑颜道:“石公子真神人也,不知公子可否赐告这手功夫叫什么名字?”
    石继志一笑道:“其实练来也不难,只要内功到了内转九车的境地,施展这‘混元一气凌波步’也就不感费事了。”
    那童儿闻言吓得一咬牙道:“好家伙!内转九车还不难?我们大爷到现在为止还没练成这种功夫……‘混元一气凌波步’,我倒是听沙老太爷说过,我呀,这一辈子也别想了!”说着重新打着灯笼向前带路。
    石继志不由笑道:“你小小年纪竟有这一身功夫,也真是难得了,别气馁,只要肯下苦功夫,不上三年,这种功夫你一定能练成!”
    这小童闻言,不由喜得一下停住,张大了嘴道:“三年?三年就能练成?”石继志点头道:“也许还不用三年,因为你已经有根底了。”
    这小童闻言朝地下一跪,对着石继志叩了个头道:“石公子,我先给你磕头了,你得教教我,要不然我不起来!”
    石继志见状一时慌了手脚,想不到他还会这一套,只好把他拉起道:“你这不是开玩笑吗?守着这里这么多高人你不找,却叫我一个生人教你,这不是笑话么?”
    司明闻言还一个劲儿央求,说这种功夫大爷自己都不会,怎么教我?三位老爷子也没工夫教。石继志被他缠得没法,只好点头答应,允许回室传他口诀,司明才欢欢喜喜地笑着往前带路。
    二人一前一后,绕着一所傍湖厅榭走过,那厅中挂着一色浅红的钢丝罩琉璃灯,映得室口明如白昼,厅前是一波莲湖,湖水已冻结成镜冰,映着红光闪闪如电,另三面俱是桂树,其中室舍,大多轩窗四闭。
    司明带石继志来到厅下,拾级而上,微推长窗,连门而开,吹灭了手上灯笼,才回首招道:“公子请进!”
    石继志忙侧身进内,入内一看,见为一暖厅,那司明又带领着绕进另一室,入内一股檀香透鼻,见为一阁室,紧傍西北角有一方金丝楠木雕花隔断,里面放着几个细草编成的大小蒲团。北面尽头大理石墙上,嵌着一方极大的镜子,此外更无别物,壁上也无门户,方自寻思,莫非这里是一套间静室?
    司明笑道:“这本是沙老太爷居处,今天大爷说老爷子要两三天才回来,就请公子先在这住两天,后天再为公子腾新地方。”
    石继志答应着,司明边说边走近那大镜,以手在镜边金钉上按了两下,随听丝丝连声,那长方丈许的大镜,立往下沉落,晃眼间已与地平,墙内现出一间静室,那司明笑着入内点首请石继志入内,石继志不由好奇跟入。入内始见那静室没有外面厅高,四壁上下均似玉质,坚细匀润,清洁异常。壁上竟似有回光反映,人影行动均可照出,此外还有好些人物影子,仿佛画在上面,却又深人墙内,不见笔墨痕迹。
    全室空空,只靠壁下放着一列蒲团,因天已晚,又有司明在侧,石继志并未去详细看,只是觉得奇怪罢了。
    那司明带石继志入了此室后,即行一礼道:“这是沙老爷的地方,平日我是不许进这间房子的,公子自请安歇,我就睡在外间,有事只管照样启墙叫我一声就是了。几上有灯,公子如嫌太暗可自己点着,我退出去了。”
    石继志一笑道:“我知道了,明天晚上我再传你那功夫吧!”司明闻言笑道。“明天后天都可以,反正公子还要住好几天呢!”说着自行启门退出,那长镜又照样升起。
    长镜一升起,室内顿显黑暗异常,再一细看,此静室呈圆形,大约三丈,一切齐全,只没有床,当中却放着一个七八尺圆的大蒲团,以供眠息之用,虽说石继志双目擅于夜中视物,但到底不甚方便。想到此四下一看,见一盏古铁灯架,就在身侧之前矮几之上,灯盏内却是空的,干净无油,只有灯芯。
    石继志看着暗奇,以为不能点燃,试把引火一打,火星溅处,灯芯忽燃,光头甚强,照得室中光明如昼。
    他心中猛地一动,想到这室内颇多奇处,尤其是那玉壁上的影子……想到此他就步向壁边,仰首往壁上端详了起来,这一看不由惊喜得张大了口,心内一阵乱跳。原来那墙上此时所现出的人影,初尚看不出个眉目,这一细看,始见尽是些人兽相搏的影子,姿态灵奇,生动非常。
    他猛然灵机一动,心想到师父曾说过一件奇事……但他尚不敢断定。
    于是他忙拿了灯,仔细向四壁看去,原来四边墙壁,均是白石砌成,打磨得甚是平整细滑,石质坚莹如玉,离地尺余,每面壁上各画着六列五六尺长,三尺多宽的长方格子。
    左壁每格绘着一个人像,行止坐卧,俯仰屈伸,纵跃蹲踞,盘旋攀援,姿态各异,无一雷同,看去好似练武功的图形,但俱是些不知名的招式,前后上下都不连贯。
    再看右壁与左壁一样,但不同者右壁竟是绘的各式植物伸参之态,无一人像。
    石继志此时心中一动,暗忖:“曾听师父说过,百年前洛青古墓中曾有一套‘两仪图解’,为前古奇侠黄散子亲绘,后入潇湘子之手,人传其镶成壁画,每日参习,竟成天下武尊,此项图解后竟无闻,看这图形,分明有七八分相似,别是天山三老新得来的吧?”
    想到此心中一阵乱跳,惊喜紧张万分,忙走近墙边细一注视,见图形俱是尺许大的一块白玉,像是镶置墙上。
    猛然心中一动,记起方才司明所言,这室中除去三老及有限亲人,别人竟是不许植入,这是什么道理?
    他这么前后一想,顿时明白了八九分,不由大喜,暗忖自己无意间竟得到此飞来奇缘。
    听师父说,这“两仪图解”非极具慧心更加上内功有极深造就者不能领悟,凡人即使授其参习,亦难体会于万一,想到此不禁又大大发起愁来。
    心想好容易得此千载难觅的机会,自己要是错过,那可真令人痛心了。
    这也是合该石继志福缘凑巧,竟有此仙缘遇合,原来这两壁图形,一点不错,正是三老年前始自点苍山潇湘子之静室中偷来。
    别看天山三老虽是当今一代宗师,但似此高妙武学玄功,竟是半懂半生,三老偷回后日夜亲自动手,镶在这静室内,每日定时三人至此坐功时,闭门参习。
    似此苦心不分日夜地穷究各门经典,才把这“两仪图解”习会了一半,那另一半,竟是百解不透,此次三人出山,非是别故,正是三老欲以三人武力,迫那潇湘子回庄,想硬逼其把这“两仪图解”下半部意义道出。
    这潇湘子为一瞽目残肢的出家道人,因为参习这“两仪图解”才使他失明,后虽悟出图解妙理,惜已入魔过深,虽有一身天下无敌的武功学理,竟是无法施展得出,所以三老此次想把他绑回庄内,迫其传授他们这套功夫,一旦这“两仪图解”被三老习会,武林中他们将没有可怕之人了,即使是上官先生,到那时恐怕也不是他三人的敌手!
    且说石继志此时一悟出这可能性,顿时精神百倍,不由睡在那大蒲团之上,以手支头,慢慢向四壁注视,可惜看了半天,竟是悟不出有何奥妙。
    一个人借着灯光端详了半天,只是觉得这些动形中,往往从另一面看来,竟是另一个姿势。
    他本是极具慧心的青年,又服过百年芝果、王蜜,故此实较一般常人智高一等,由这一点道理,竟使他大发兴趣。他从蒲团上一翻而起,趋近各图,然后由下又往上仔细看了好几遍。
    这一次令他悟出,不少坐像,乍看来姿态如一,与平视又自不同。
    并且影迹甚淡,不是他细心谛视,便难看得真切,只是悟不出其中道理。
    那蒲团当中屋顶画有许多圆圈,由小而大,层层相加,一数共为二十三圈,大小正与足下蒲团相等。
    他不由急得在蒲团上翻来覆去,心想这其中一定有道理,只是一时竟是猜不透。
    他本兴趣极大,待思索一阵后,越想越觉茫然,姑照壁上人形图形,快慢挨项仿效了一遍,枉累得气息喘喘,毫无所得,始终测不透有何奥妙。
    经此一来,时已不早,一日跋涉,起先因兴浓尚不觉累,这一失望不由气馁。
    本想一定要悟出个原因,不将妙理找出不休,这一失望,顿感疲倦,欲待歇息片时,定要再细索一下这室内是否仍有奥妙之处,否则这壁间画像和当顶二十三圈圆圈,均是绘画而成,毫无线索可察,自己就不信那天山三老又能悟出什么根由。
    想着身子躺下,只想稍睡一会再说,盛气一收,心神一迷糊,就此躺在那大蒲团上沉沉睡去。
    室中天光不透,朝暮不分,他这上睡,也不知睡了多久。
    正在睡得浓酣之时,却听得外壁有人敲壁道:“石公子醒了么?请开门!我给您打水来了。”石继志忙翻身而起,口中答应着醒了。至镜前手按机钮,一片丝丝声,那大镜下沉,顿时天光耀眼,敢情天早已大亮了。
    那司明手中端着一个浅青色的洋瓷襄阳盆,进室后放于盆架上,然后笑着向石继志请了个安,道声:“公子早!”石继志忙回道了一声早,遂笑问道:“想不到这一觉睡了这么久,天都大亮了。”
    司明笑嘻嘻看着石继志道:“一大早沙小姐和一女客已来过了,我告诉她们公子还没起,她们留下话,说请公子用了餐到那边去,有好多人想见你呢!”
    石继志闻言连道:“真是失礼得很!三位老太爷回来了没有?”
    司明笑道:“听大爷说,恐怕还有两天呢!”
    石继志不由问道:“你常说的大爷,到底是什么人?”司明怔道:“大爷你都不认识?是我们二老爷子的长公子,人称神手菩提沙俊,也就是沙小姐的父亲!”
    石继志不由“哦”了一声,因这庄中人数过多,如细一打听,恐怕就连司明也搞不清。
    想着就洗完了脸,漱了口,步入外厅,司明以手向墙壁上略一推,又现出一暖阁,由内取出托盘,是备好的早点,一浅罐莲子麦仁香米粥,一盘玫瑰千层松饼,外加二甜二咸四色点心,一枚去皮的紫心脆桃。
    石继志吃完这些东西,司明收去盘著,此时已听见室外人声来去,男女仆婢来往如梭,石继志不由暗中赞了声,这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小童在前,石继志在后,又循前路直往沙念慈处走去。昨夜因天黑又是匆匆而来,未看甚清,今日石继志这一出来,顿觉眼花缭乱,一眼望去尽是朱楼玉阁,白台妃林,幽兰香草,好一处人间仙境。
    正在感叹,已至沙女住处,小立廊外,司明才一入内不久,就由内笑着走出二人,石继志见竟是沙麒和郝大鹏二人,忙一抱拳笑道:“二位世兄早啊!”
    沙、郝二人各自回礼,笑着上前,郝大鹏边行边道:“小弟奉各位伯叔之命前来请石兄至敝舍演武堂一见呢!沙家妹子和沙漠红女侠客俱先去了!”
    石继志闻言笑道:“真是失礼得很!但不知有事否?尚请二兄先赐告,以免临场失礼,令各前辈见笑。”
    沙麒闻言看了郝大鹏一眼,小声道:“你忘了爸爸的话么?上官老前辈是和爷爷一辈的、如此我们应称呼石师叔,你却叫起石兄来啦!”
    石继志闻言连道不敢当,一张俊脸臊得鲜红,郝大鹏不由一笑道:“真是的!若非沙二弟提醒,我竟忘了,前厅正在由大伯父指导各位兄弟姐妹习技,听秦二叔说石师叔师承高门,定有绝技,故此命我二人来请,尚要请石师叔多指点一二呢!”
    石继志被人家一口一个师叔叫得大感不是味,但为顾及师门声望辈份,也只好默认了。此时一听请自己去,竟是为了这个理由,心中不由大为紧张起来,因知天山三老为有名的前辈高手,自己此来本是赔礼来的,只是未便向他们告之真相,理当收锋隐芒,尚且不敢保定能不能见谅于三老,如何尚敢如此托大!
    想到此不由连摇双手,面红耳赤道:“二位兄台若是嘱小弟前去一见各位伯叔前辈,小弟尚敢从命,要是有意令小弟现丑,却是万万使不得,我只好谢拒不恭了。”
    那沙麒闻言看了郝大鹏一眼,即改口道:“石师叔但请放心,我兄妹小一辈的,每晨都在演武厅中由各长辈传授武技,只是请师叔就近一观,顺便观摩一下而已。”
    石继志闻言,只好硬着头皮随二人前去,沿途心想自己正好看看他们这些小兄弟,都有些什么惊人的功夫。
    三人顺着昨日来时之道,一路疾行,不觉来至前院,绕过一花台,前面两场尽头,乃是一座五开间的大厅,门外悬有“演武厅”三个大字,环厅侧种有不少修竹苍竹,厅侧一色落地红窗,共二三小扇,均关闭着,仅前后两扇门开着,门内均挂着大红锦缎暖帘,每门均有一松径通出,看来确是壮丽十分。
    尚未入口,已听到内中欢声娱耳,似人数不少,那郝、沙二人请石继志在外稍待,遂入门,石继志见二人入内不久,似觉厅内静寂了不少。
    心正猜疑,已见暖帘开处,由内中步出六七个老者,年岁均在五旬以上了。
    石继志方要作势行礼,一为首老者,看样子年已接近七旬,一身宝石绸面的灰鼠皮袍子,足下是一双二马拉线的粉底薄靴,此老一双细目,开合间神光十足,乍见石继志,似颇惊异对方这一份仪表,忙抢上了两步笑道:“是石老弟么?别客气了,老夫等虽痴长几岁,却不敢以长辈自居,老弟台年少有为,既得上官者前辈垂青,定有不凡之技,来,来!请里面坐!”
    由郝大鹏在旁为之—一介绍,始知这老人为三老中二老之长子神手菩提沙俊,年已七十二,因在第二辈中年岁最长,故举庄皆以大爷呼之。另外那一行老者,也尽是三老后人。
    待一入内厅,简直吓了石继志一大跳。只见那八角檀木厅内,围着一圈坐满了男女青年,少说也在百人以上,都是神采炯炯,容光照人,男女都有,厅内一檀木台上摆有数十张几椅,也坐着数十位男女侠士,多半是上了些年岁的人,老头老太太也不少,有的手里还捧着水烟袋,石继志一入内,引起一阵轰动。
    由沙俊当众替各人介绍了一番,厅内掌声云起,石继志见丹鲁丝也偎在众人堆里,和沙念慈在一起,正看着自己微笑。
    那神手菩提沙俊请石继志落座后,步下台来,竟道:“继续练……”已有人叫道:
    “该小八弟和七姐练暗器了。”那沙俊闻言呵呵笑道:“你们两个小鬼可得好好练,今天有贵客在旁边,练不好你们丢不丢人?”说着回头目视石继志和丹鲁丝一笑道:“二位不要见笑,孩子们练着玩,如有雅兴不妨就近一观,如何?”
    石继志含笑起立道:“少侠等身手定必不凡,小弟正想拜赏!”说着已步入台来。
    沙漠红丹鲁丝也谦虚着和沙念慈一并偎上。
    原来这演武厅地势颇大,厅中罗列着各式软硬轻功的器具,举凡沙袋、油锤、浮砖,各种轻功的阵地,无不齐备,有的连石继志也说不上名字。有七八个紫木大架,其上挂满各式兵刃,举凡刀剑锤鞭棍斧又无不具备。
    石继志看得惊心不已,随着众人步入场中,转入一处沙地。
    石继志见这沙场约有五丈见方,平空下垂着无数银丝,丝尾俱系有极小的一枚铜片,一看即知这是练暗器听风术的。
    众人已把这片沙场闪开了,那神手菩提沙俊笑道:“他们两个呢?”此言一毕,即见人影晃处,一少年自人群中红着脸走出,先向石继志、丹鲁丝二人一抱拳道:“二位贵客见笑了!”说着又朝沙俊行了一礼,红着脸笑道:“爷爷!练什么呢?”
    石继志见这少年长得方面大耳,唇红齿白,年约十五六岁,身材十分魁梧,一身劲服,眉目之间可看出平日一定淘气十分。
    这少年又回头叫:“七姐!你还不出来,我要跟你比暗器呢!”
    话音一落,果然由内中站出一个年约十七八的少女,这女孩长得眉清目秀,尚带着几分稚气,发鬓上佩着一块像玉佩似的东西,亮亮的,看来十分逗人,这少女一瞟杏眼嗔道:“比就比,小八弟,谁还怕你不成?我们比金钱镖!”
    那被唤作小八弟的少年急道:“不行!金钱镖你最拿手,要比就比飞刀。”于是二人争作一团,四周请人都不禁看得笑了起来。
    那沙俊喝叱了一声,二人才住口,沙大爷笑道:“你二人谁也别争,由我说好了,你二人不妨比一阵弹丸如何?用弹弓上的弹丸,凭指力打远,打活,当着二位客人的面,看你们到底谁胜。”二人闻言才不争了。
    在一边侍候的小童把箭鹄立好,这箭鹄前面是用白布书着大红光宇,后面有草靶子,这本是用来习射的,现在用它打弹丸,可是将就着用的。沙俊要过笔,在那红光字的四围,点了一圈黑点,一共点了十九点,黑点每个都有枣儿大小,这才笑着退后几步道:
    “好了,现在把这东西抬到那头,吩咐在场的人散开了,你们这就试试手吧!”
    就有人把这箭鹄立向尽头,大家都散在两旁,空出一条长有十六七丈的空地。
    那小八弟已迫不及待地自兵刃架上取下了一袋弹丸,共倒出了二十粒,右手拿了五粒,左手握着十五粒,扬声向众人道:“各位兄弟姐妹前辈们可看清楚了……”说着又看了那少女一眼道:“七姐!你要看好了,我这二十粒弹丸打出去,可有个名堂,名叫‘众星捧月’!”
    大家见他那份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少女不由嗔道:“你神气个什么劲嘛!
    等打出去不准才丢人呢!”小八弟斜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别小瞧我好不好?哦这弹丸,十九粒要打在黑点上,末了一粒要打在红光字当中,有一个不准算我输了,你先说敢不敢跟我比?”
    此言一出,石继志和丹鲁丝都不由一惊,心想这小孩也许是吹牛,难道还真有这手功夫?都不由笑笑。那少女单手提着一袋弹丸,微笑道:“你先别吹,等打完了再说,反正我不会输给你就是了!”
    这小八弟口中道了个好字,往后退了几丈,口中尚自道:“各位可得小心点,这东西打在头上,可不是好玩的,起码得起一个包,八九天消不下去,不信谁就试试看!”
    沙俊笑叱了声:“有客人在这里,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小心我揍你!”这小八弟吓得伸了一下舌头。他身子已离着那靶子有十三四丈,这才停住脚,向四下一笑道:“打不准可不许笑我!”
    这种弹丸是用毛纸胶泥混合制成,不像一般胎弓弹丸是铁制成的,他一站好,石继志已不由暗暗惊异,心想凭他小小年纪,竟能以指力弹出这么远,还要见准,可真不容易。
    小八弟说着话,身形一动,却施展了一套“罗汉掌十八式”,每走一式,射出一枚弹丸,只听“叭叭叭叭”一阵密响,那箭鹄上随着这一套掌法,满中了弹丸,十八掌式施完,一收式,反背又连发了两弹,一时喝彩声大起,众兄姐等都喜叫了起来。
    这小八弟反身抱拳,笑得嘴都合不拢地连道:“怎么样?不错吧?喂!七姐!该你的了!”
    众人见那二十粒弹丸,满打在了红光字和黑点的中心,竟无一弹虚发,都不由笑赞起来,石继志也是出乎意料之外。
    那七姐微羞地打开弹囊,也取出了二十粒弹丸,放在掌中。
    小八弟在一旁瞪着眼道:“你也得学我的样子打,别想耍赖!”谁知这少女哼了一声道:“要学你的还算什么本事,我这一套弹丸打法名叫‘生死子母连珠弹’!”
    小八弟一怔道:“你玩什么花样嘛?什么‘生死子母连珠弹’?”
    这少女微翘樱唇,露出一对梨涡,杏目瞟了四下一眼,羞答答地道:“我这弹珠是连珠式打出去,两粒一组,后面一粒要把前面一粒打碎,不但打碎而且还要打中黑点和那红光字,和小八弟一样……”
    此言一此,大家都吃了一惊,那小八弟吓得瞪着眼道:“好家伙!你别吓人好不好?
    我还没听过有这种打法呢!”这七姐说完话,扭动娇躯已走至小八弟发弹之地,向四下瞟了一眼,羞道:“小妹现丑了!”话一完右臂上穿,颇像是一招“金鸡独立”式,身子斜着,右腕振处,“叭叭”一连就是五对弹丸打出了手,眼见着在空中啪啪一阵相击,一串纷纷落地,一串却不偏不斜地打入了黑点之中。
    随着众人喝彩之声未完,她又一换式,左臂一扬,也是照样出手了五对。
    这二十粒弹丸出手,也就是一刹那间的事,看得所有人无不赞叹不已。自然人群中似此身手者颇不乏人,但看来她一小小女孩,竟有此准头指力,谈笑间粒粒人鹄,这种指力定力准力,也确实令人感叹不已。
    这少女打完后,娇笑了声:“见笑了。”遂一看那小八弟道:“怎么样?比你的如何?”这一来那小八弟臊得脸通红,向前一挺腰道:“这场暗器算你胜了!你可敢和我比一阵轻功,要是再赢了我,我才服你!要不然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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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掌下煞娇
    四下又是一阵笑声,七姐见状不由一竖峨眉,看了一旁的石继志一眼,见其正微笑着看着自己,不由一绷小脸,对小八弟道:“要比就比,谁还怕你不成!你说怎么比吧?”
    小八弟一指对面的一片竹桩道:“有本事我们到竹刀阵上去玩玩,你可敢么?”四周之人一听二人要上竹刀阵上去较轻功,不约而同全是一阵笑声,齐向那边上片青竹阵中走去。
    七姐见状自是不服,一挺小蛮腰道:“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嘛,不过这次你要是败了,可不要再要赖!”
    小八弟不由笑着点头道:“当然!男子汉大丈夫一句话!”说着双手紧了一下腰带,首先就往那竹刀阵边行了过去。
    石继志与丹鲁丝二人一并随众人行至那竹刀阵旁,细一打量这阵势,不由暗暗吃惊。
    原来这竹刀阵。为一色的青竹削成薄片,长有四尺七八寸,薄如纸片,且最顶处削如刀尖,又锐又利,需有极深轻功造诣者方可登于其上,一般人恐怕连站也站不住,若于其上对掌,自非易事了。
    二人不由心中深深赞佩这卧眉庄中果然人人都负有一身奇技,即使一双幼龄姐弟也有如此身手,看来真是惊人了。
    方念及此,小八弟已远远作势一杀腰,只听“嗖”的一声,就像一枝箭似地平窜而起,待临近那竹刀阵旁,只往上一拱腰,好一式“金鲤亮脊”,只一翻,已临身竹阵上,双足微微向下一分,各以足尖不偏不斜地点在了两口竹刀上。
    那薄如竹简的刀身,不由向下一坠,即急速晃动了起来。
    这小八弟本想卖弄一下,想不到那竹刀竟会承受不起,不由一连在竹刀上跄了几步,晃出了三四口竹刀,不由吓慌了手脚,手舞足蹈,差一点晃身而下,总算他轻功不弱,强自提了口气,将身形定住,已不由吓得脸上变了颜色,只是用一双白眼球看着他姐姐道:“七……姐!你怎么不上来……呀?”
    逗得在场之人都不由轰然大笑了起来,石继志冷眼旁观这竹刀阵,竟是按梅花桩方式所罗列,知道练这种功夫最要凝神静气,气馁则神散,神散则精力弛,方才这小八弟一上阵,首先就犯了武家大戒,自己当年在峨嵋随师曾对此功下过极深的功夫,所以见二人欲较此功,不由大大提起了兴趣。
    正思念间,忽见那七姐一点足尖,像一只彩燕似地落在了竹刀阵上。
    她像是个中高手似的,身方一落上竹阵,口中已笑道;“小八弟,你不活活腿?我看这一阵你别比了吧!”说着话,她身形丝毫不停,自左往右绕了过去。
    小八弟闻言也是一转身,自右往左疾踏了下去,二人俱都不往当中凑,一个奔西南,一个奔东北,各人全是活动自己的步法。
    在这竹刀阵上,不得迈小步,亦不能跨大步,眼光只能顾四方,不能看脚下。两人围着这阵式走了一周,这才奔了中央,众人都不由笑看着二人。
    那小八弟期功过甚,暗忖已够上了步眼,不由向前一提步,口中喝了声:“看打!”
    一开式,就是“金豹掌”向六姐打去,这纤纤少女却用“抱虎归山”来拆小八弟这一招。
    在这种竹刀梅花桩上施展拳术,多一寸不能递,少一寸打不上,须不粘不吐,一粘即吐,最忌发空了招,用浊了力,否则即使对方乘虚而入,自己也能把自己给送下桩去,这可谓是打梅花桩的秘诀。
    二人已自两边又凑在了一起,七姐猛翻左手,甩去半截翠袖,虚晃小八弟面门。
    小八弟虽知道这是虚式,可是却不敢不封,因这种手法,名叫“盘子手”,即是拳经中所谓的“变实为虚,反虚为实”,令人莫测虚实,对方如认为它是一式虚招,很可能就是实招,若认真去敌它,往往却是一招虚式,所以最是难防。
    七姐这么向外一撤左腕,右掌并指为“剪梅指”以“毒蛇寻穴手”倏地直往小八弟咽喉上点去。
    小八弟吓得向左一闪,猛伸左手,剪七姐的玉腕,只听七姐娇叱了声:“下去吧!”
    随着话声,左足往右一迈,以“金丝倒缠腕”,反向小八弟臂上捋去。
    小八弟伤人不成,自己反差一点为人所制,急忙向右旁一躲,但七姐已侧身佛袖,这一袖无巧不巧地拂在了小八弟的胯上,使他一连跄出了三口竹刀,正来至石继志身前,双臂连连向后挥舞着,因他退步已至最边沿,再后就要落入阵外了。
    石继志见状,一时也动了童心,不由长吸了口气,见众人俱注目阵上,不由开唇对着那小八弟欲跌的身形向内一吹。
    小八弟本已是万万立不住脚,羞得面红耳赤,忽觉身后似有一股劲力向内一推,他身子本已反仰欲下,此时被这劲力向前一顶,由不得跌势对消,往当中一连跃进两口竹刀,先顾不得回头察看是何人暗助,竟对其姐大声道:“没掉下桩,就不算输!”说话间,这才回过脸来,看见立在阵下的那位儒生公子,正向着自己微笑点头,不由又喜又惊。
    七姐本以为这一招已肯定得手无疑,却不料那小八弟竟会在即将下阵的一刹那反跌为进,不由暗吃了一惊,又见其弟回头惊视,不由顺其目光向下一视,正见石继志点头微笑,不由心内恍然大悟。见小八弟向己发话,不由脸现桃红地一笑,微睨着阵下的石继志,却向小八弟娇道:“好嘛!不下去不算输,等会儿和你比完了,我倒要见识见识那位好心帮你的朋友呢!”
    石继志闻言一惊,不由向七姐望去,正逢她那双澄波双目扫向自己,隐隐透着一丝多情的微笑。场下诸请老早已洞悉,那神手菩提沙俊呵呵大笑着向竹刀上的七姐发话道:
    “小妮子说话没大没小,凭你也敢和人家叫阵?你是想长成个大人了是不是?”
    说着话却笑眯眯地看了石继志一眼,石继志不由感到大窘,想不到一时多事,却给自己惹了这个麻烦,看来等会儿少不得要上阵现丑一回了。想着不由脸色大红,偷目一看身旁的丹鲁丝和沙念慈,二女也正看着自己微笑不语,他只好也回笑了笑。
    阵上二人又打了起来,小八弟想是成心要找回面子,所以在这竹刀梅花桩上展开了全身解数,七姐见状也不敢大意,聚精会神来迎,一霎时二人已打作了一团。
    二人一展开所学,似龙飞凤舞,倏合倏分,劲风呼呼,衣衫飘然,在场诸人也不由看得十分惊心。
    小八弟见七姐亮了一式空招,不由喝了声:“看打!”他那瘦小的身影向前抢了一步,一式“大鹏单展翅”,左掌倏起,直奔七姐右肋上挥去。
    七姐不由一惊,向外一晃,小八弟跟着进步,遂用“搂膝海底针”的搂数,右掌直奔七姐小腹打去。
    这一招来势如电,任何人都没料到这小八弟还有这么一手招数,俱认为七姐只有被迫下阵了。
    谁知这七姐自幼蒙父祖宠爱,传给她一身惊人的功夫,小八弟这“搂膝海底针”向外一撤,七姐猛地勾足盘身,右足尖往竹刀上一点,活像是一只穿花蝴蝶,小人弟这么厉害的一招依然走空,擦着七姐裙边而过。
    可是就在二人这一错身的当儿,七姐已施了一式“翻阴掌”,往小八弟臂上暗推了一把。
    小八弟再想对抗这种掌力,可就不行了,尤其是足下已因递了空招,而用浊了力,再加上七姐这么顺势一推,如何再能挺住,惊慌中,他借势一点竹刀,身体纵出八九尺远,轻飘飘落于阵外。
    小八弟一落下,一张脸红过了顶,看了他姐姐一眼,扭头就跑,却被别人拉住劝立于旁。四下掌声如雷,石、丹二人也不由得微笑拍掌。
    那七姐本已胜了,按说此时该下阵了,可是这丫头却微红着脸,笑眯眯地看着台下,娇声发话道:“小妹要请教方才那位好心救舍弟的高手,上阵一较身手!”说完话,却反向阵外的沙老爷子道:“大爷,我可以这么做么?”
    其实在场清人,已有半数以上看出了方才石继志暗救小八弟的手脚,又久闻石继志竟是天下第一奇人上官先生的唯一高足,俱都心存瞻仰之心,巴不得能眼见他上阵一试身手,听七姐当面一叫阵,都不由欢叫了起来,那沙念慈在一旁对阵上的少女道:“七妹!这主儿可不好惹,你要千万小心!”
    神手菩提沙俊摇头笑个不止,慢慢走近石继志身前,笑道:“怎么样,石老弟?人家在叫阵呢!”
    石继志尚装不解道:“她……叫谁?”
    沙老人嘿嘿一笑,用手一拍他肩膀道:“怎么着,老弟你还装傻?好厉害的莽牛气功!老弟,你上去可要手下留情呢!打了她,她爷爷金笛生郝云鹤可不是好惹的啊……”
    说着又大笑了起来。
    石继志这才知这七姐竟是三老中行三的金笛生郝云鹤的孙女,又听这沙俊所言,知道自己是瞒他们不住了。
    他不由涨红了脸,往那竹刀阵上的少女一看,见她正对着自己微笑,尚微微皱着秀眉,似乎已觉得有些不耐烦,又见四下众人目光全投向自己,知道不上去是不行了,只好对着那沙俊红着脸笑道:“既如此,小弟只好现丑了,尚请那位姐姐手下留情才好!”
    众人一听他答应了,又是一阵喧哗,石继志这才就地一拧腰,上肩纹丝不动,已上了竹刀阵上。
    只见他上肩微塌,左足往前虚点,并不着实,右掌往右斜向上方穿出,“金鸡亮羽”
    式一立。石继志一上竹刀梅花桩,就令在场众人折服,名家身手毕竟不同,一时四下连丝毫声音都没有。
    石继志一提单足,仅以一足足尖点在那细着小指的刀尖之上,双臂一抱拳,对七姐一笑道:“姑娘请了,在下没有什么高招,尚请手下留情才好……”
    那七姐见石继志一上阵,芳心不由暗吃了一惊,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见石继志向自己见礼,不由面上一红,似笑又羞地道:“哪里……石少侠掌下才要留情呢!”
    说着话,这位姑娘立刻移足换位,身子往右盘旋了一转,莲足足尖轻点在竹刀顶上。
    那竹刀仅微微抖动了几下,瞬即停止,身形稳若磐石。
    石继志更是如步坦途,身形塌下去,两掌交错在胸前,神仪内敛,精华外宣,目光只注定在那七姐身上,脚下丝毫不动。
    待七姐反身趟步,石继志才勾腿盘身,两人各自在这竹刀阵上盘旋了两周。
    在场之人无不双目紧盯二人,尤其想瞻仰一下这位上官先生的高足,到底有何惊人之技。
    七姐从右圈回来,石继志看清她正从乾宫本位,想换到坎宫,再折回本宫,正走在巽位上。
    石继志霍地足尖暗暗一点刀顶,腾身跃起,跃过四口竹刀,脚点巽位,猛一转身,暗运丹田真力,一式“云龙探爪”,口中喝道:“姑娘请接招!”跟着抖掌打出,掌中挟一缕劲风。六姐一闪娇躯,探步换桩,避其正锋,一探右臂,并双指照石继志脉门便切,石继志不躲不闪,却猛翻大臂,一分二指,暗中以“大力金刚指”力向这七姐一双玉指横剪了去。
    别小瞧了这轻轻二指之力,以石继志如今的功夫,就是一根核桃粗的木条,也能给一剪为二。
    六姐焉能不识这一招的厉害,只吓得猛向后一收大臂,石继志却容她不得,向左一欺步,左掌由自己右臂下穿出,一式“单推掌”,照七姐右肋便打。
    七姐果然有一身不凡的武功,见石继志向外一撤掌,掌风劲快,含着内家真力,就在他“单推掌”递到的刹那,她往右一滑莲足,脚尖在竹刀阵上,一拧身,刷地把身躯换了位。
    只见她右足往后一探,半悬半落,双掌齐出,以“排山运掌”之力,直往石继志上盘便打。
    要是在平地之上,石继志绝对可以硬接她这一式,可是在这竹刀尖上,他可不敢十分大意,一个接不好,连自己也得陪着下去,所以就在七姐这一招才出手,他猛地向下一蹲,七姐一双玉掌,挟着劲风自他头顶打过。
    这七姐果然身手不凡,平日在姐妹行之中,能够和她对得上掌的,还真没几个,和石继志一对上手,她已安心要把对方败于掌下,所以自始至终并未敢丝毫大意。
    她见石继志藏头缩顶,心中暗喜,一声不哼地猛向后一挫去路,那足下两口青竹竹刀,竟被她这种后挫猛势压得吱吱连晃,她本人却在空中一合双掌,“童子拜佛”式往下一翻,两掌的指尖向下,猛然以“按挤力”向下一登。
    她这种重手法一施出,全场为之震惊,皆认为石继志即使是神仙,也得被迫下竹刀阵会,因他此时身形在下,哪怕闪身再快,可是七姐十指所罩下的罡劲指风,少说也有五尺见方的范围,要是为这种掌风罩上,势必被迫下竹刀阵去。
    石继志果不愧是名师之陡,就在这千钩一发之际,猛听他口中喝了声:“来得好!”
    他单足用足踝一句那竹刀刀沿,另一足反向那口竹刀之上一踹,“刷”的一声,整个身体竟平向一边倒了下去。
    任何人也没注意到他的足下,只以为他是被六姐掌风震下,方自惊呼,却不料他那僵倒下的身子,猛然就空直挺了挺,唰的一个疾转,活像一个大车轮似地转了一周。
    七姐万万料想不到,自己这么凌厉的一招竟没有将对方震下桩去,这种重浊内力反而逼得她足下竹刀弯弓似地吱吱直响,若不扭躯换位,那两口竹刀非断不可。她这才知道自己小看了对方,想不到这石继志居然有如此身手,真令人难以置信。
    石继志以一手武林中不常见的功夫“醉倒金枝”,躲过了六姐的重手法,可是也暗自惊心,一时心中不由有气,暗忖:“我只是上来与你比着玩玩,故而未下重手,否则你还不早下去了?却想不到你竟使出这么重的手法,难道我真就怕了你不成?”
    想到此,不由剑眉一挑,借着这旋身之式一抖双掌,“猛虎伏桩”式向前一伏腰,可是足下却以八卦掌中下盘的绝技“铁牛耕地”,直向对方的下盘猛挂扫了去。
    七姐惊吓之余,以先天真力,双点足尖,身形拔起,可是石继志已安心不叫她再逃开了,只见他猛然向上一仰身,就势直纵出四口竹刀,无巧不巧地正落在“离”宫位上。
    这正是那七姐欲下落的地方,见竟为石继志抢先占去,七姐在空中不由大急,知道自己只有下阵方保无伤,可是她一心仍想也把石继志迫下桩去,故此在空中一撑双腿,改为“飞鹰捕兔”式,直向石继志前胸猛扑了去。
    石继志不由哑然一笑,暗想道:“好狠的丫头!我看你是否就能如愿?”想着却纹丝不动,他知道只要事先躲闪,七姐定会在空中改施别招,那时限于时间。自己就许为她所乘。
    所以他点足竹刀之尖,丝毫不动,眼看七姐一双玉掌已快换上了他的前襟衣上,他倏地将身形向下一蹲,双足依然不动,却硬把上身骨节错出有半尺去。
    这种“分肌卸骨”术,非内功已至极上乘者不易为之,所以石继志在竹刀阵上运用出这种骇人的功夫,在场之人无不触目惊心,一时瞠日结舌,无不叹为观止。
    七姐万料不到对方会有这种惊人的卸骨术,一时大惊,再想换式已自无及,一径向阵外扑落了下去。
    总算她自幼轻功就有根底,待身子一扑出竹刀阵外,在空中“细胸巧翻云”,勉强一提真气,轻飘飘落在地面。
    惊魂甫定,连羞带愧之下,她不由横目向竹刀阵上的石继志一瞟,出乎意料之外,那刀阵上竟失去了他的踪影。
    却听得身侧一声笑语道:“姑娘好一式‘飞鹰捕兔’,在下自愧不如了……”
    七姐闻声回头一看,不由面红如火,原来不知何时,石继志竟然落身在自己身后,面带微笑,分明是成心给自己保留余地,有意先下阵,乍看起来,似乎是为自己扑式所迫而下,但以自己武功来说,哪是这石继志对手,他明明掌下留情,不但不伤自己,还陪着自己同时落到梅花桩下,使旁人分不出谁强谁弱,这种容人之量,爱人以德,实在令人敬服。
    七姐不由又感激又惭愧地向石继志福了一福道:“石兄掌下留情,小妹万万不是对手!”说着话,她已羞得抬不起头来。
    在场之人自然不乏高手,尤其是几位老人家,暗观此状,心内都不由惊异十分。那神手菩提沙俊呵呵一阵大笑,对那七姐道:“好个没礼貌的丫头,石兄是你叫的么?还不向你石师叔赔礼!”
    石继志方红着脸摇手制止,那七姐已移动金锭,羞羞答答地走向石继志,深深行了一礼,道:“弟子郝倩华向师叔赔礼……方才我……”说着杏目上瞟,状极羞涩,似笑又颦,石继志忙回了一礼道:“姑娘休再谦虚,在下虽沾师门之光,却不敢以长者自居,姑娘不妨以师兄称之就是了……”
    话未完,那沙俊已连道:“老弟台,你就别客气了,上官前辈为当今武林中第一高人,即使敝庄三位老人家,也当以前辈称之,老弟若再如此谦虚,岂不可笑吗?”
    说着话,被叫做七姐的郝倩华已走入其姐妹行列之中。那沙俊因首阵即败在对方客人手下,未免脸上无光,不由向石继志一抱拳,干笑道:“老弟,你这一身功夫,真可谓是登峰造极了;不过以愚兄私下观之,方才一阵,老弟丝毫未展所长,如不见弃,愚兄愿陪老弟走上一阵玩玩,顺便也让孩子们长长见识,老弟意下如何?”
    石继志闻言心中真是叫苦连天,他早就想到,打了孩子,大人一定会出来,所以自己一上来就未敢下狠手,处处为对方保留面子,殊不知还是把此老惹出来了,一时颇觉为难。
    因他本人此来是客,再者又是向三者赔罪而来,哪能再如此无礼,不由急得头上青筋暴起,脸红耳赤,连连后退笑道:“沙兄开玩笑,这事万万使不得,小弟一介末学,岂是沙兄对手?”
    不想,话尚未完,那神手菩提突然一瞪双眼,带着不悦之色道:“老弟若是认为愚兄这两手不堪一击,那么也就算了……”脸上还微微带着一丝冷笑。
    石继志见状不由偷目瞧了一旁的沙漠红丹鲁丝一眼,却见她正看着自己微微含笑点头,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对那神手菩提沙俊道:“小弟只是顾及此来是客,再者自付不是你老人家对手,既然沙兄不见谅,小弟也只好勉力献丑了,只是要请沙兄手下留情……”
    沙俊见石继志被自己激将之法逼得答应和自己比试,心中不由甚感快慰。他因自信一身软硬轻功夫,已尽得三者真传,在这卧眉庄内除去三老以外,差不多他可数一数二了,所以安心想要把石继志败在掌下,好为卧眉庄争回一点面子。
    闻言当即堆下笑脸,上前执起石继志一手道:“老弟台,你太客气了,我们一言为定,点到为止,只不过是印证一下彼此的手法。”
    说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四下溜了一眼,面带薄笑道:“老弟!你一定认为那竹刀梅花桩上展不开什么惊人的身手,来来来!我们换一样玩玩!”
    说着这老人又呼噜了几下托在掌心的水烟袋,回身向一边率先走去,石继志只好跟着,众人也一拥跟了上去。神手菩提在前走着,忽然在一片极大的沙坑前停住。
    这片沙土盛在三丈见方的一个大沙盘内,这沙盘有尺许深浅,其中满是极细的白沙,平如止水。石继志正不知这老人玩什么花样,却见沙俊笑嘻嘻地立于沙盘之侧。伸一指往那沙上轻轻一点,应指而成一个小小的沙窝,可想见是极为松软了。
    神手菩提沙俊这才回头笑对石继志道:“方才愚兄私窥,老弟轻功上有极深的造诣,但在那竹刀上并未尽所长,如在此浮沙阵上试一趟拳脚,定可一展高才……”
    石继志不由一惊,这才恍然大悟,这老家伙居然是想和自己在这沙盘内一较身手。
    由各人足下足印深浅,可确实测出其人轻功造诣,这种功夫,和踏雪无痕、登萍渡水一样难练,完全在于一气之间,尤忌不能施浊力。
    想到此,他面上依然不动声色,盖因此类功夫自己虽未怎么学过,可是当初随异兽小金在峨嵋之峰踏枝穿叶,飞索走雪,在轻功上来说,实在是有惊人的造诣,自信在这浮沙阵上倒不至于出什么丑。
    于是闻言对沙俊一笑道:“沙兄之意,小弟不敢违命,但不知是如何比试呢?”
    老人把手中烟袋交于身后一人,点实笑道:“小玩意儿,我们就凑合着在上面较较掌,以五十招为限,如果五十招以内不分胜负,再由沙上足印深浅来定各人胜负好了。”
    石继志遂点了点头,忽然他不解道:“那么又如何知道那足印是谁的呢?”
    沙俊呵呵笑道:“有此一问,足见高明!老弟,这你大可不必操心了,愚兄自有办法!”说着回头对沙念慈道:“念慈,你去拿两双水胶鞋来!”
    沙念慈答应着回头飞跑而去,须臾回来,手中提了好几双薄底快靴,往地上一放,笑道:“我也不知道师叔脚大小,所以多拿了几双,爸爸和石师叔自己挑着穿吧!”
    沙老头子自己穿上一双,石继志向沙念慈道了谢,也拿了一双,不想手方一沾鞋面,才知这整个鞋面竟全涂满了水胶,粘沾异常。这才恍然大悟。
    那沙俊才笑道:“如此比试之后,鞋上或多或少总要粘上细沙,就可分别出深浅了……”
    石继志连连点首,二人都已换好了鞋,试了试大小都很合适。
    四周之人已团团把这沙盘围了个风雨不透,俱想一赏这一双高手的绝技。
    神手菩提沙俊把长衫下摆捞起,往腰中红巾上一掖,露出高筒白袜,青绸肥裤,笑向石继志点头道:“我们上去吧!”
    但见他身形向上微微一拔,就似一片灰云似地翩然而起,轻飘飘地已落在沙盘之内,那沙面仅不过微微下沉了两个小小的圆窝,跟着他“金鸡独立”式向外一立,双手抱拳,对石继志笑道:“请!”
    石继志冷眼暗视,这沙俊一上阵,由其两肩看来,已知这老人果然有一身真功夫,再注意其足下,那浮沙只不过微微下塌了分许,这种轻身功夫,也真足以震惊在座之人了。
    石继志在阵外也是笑着一拱手,任何人只以为他这只是见见礼而已,却不知就在他这拱手见礼的刹那,身体陡然而起,好一招“平沙落雁”,真比四两棉花还轻,已经飘飘落在了沙面,沙面仅仅不过平其靴底。
    他这么一上阵,在场之人无不震惊不止,尤其是沙俊,见状又惊又畏,对方只这往上一落,已分明胜过自己了。
    他不由内心深为后悔,但势成骑虎,又不好半途不打,见石继志在柔沙之上凝气提神,双目只是注定着自己,但却不发一言。
    这就是内行了,因为只要在这浮沙阵上开口说话,难免真气外泄,足下自然就难免要使浊力了。
    神手菩提沙俊又何尝不知这窍门,不待石继志备好身势,他已向下一伏腰,以“凌虚锁云步”身法,足尖在沙面上一连点了几点,已欺近在石继志身旁,左掌向外一抖。
    看来颇似是一招“金豹露爪”,但石继志方要闪开,他却仅是虚晃了一下,右掌五指箕开,猛地一个伏桩式向下一矮,就势以“开山掌”把右掌全力推了出去,掌未至,已透着一股绝大罡劲之风。
    石继志没料到这老儿一下手,就是如此狠招,见这一招来得好快,要想招架,一时却是来不及了,石继志随着他这“开山掌”,猛地向后一翻,场外请人都不由“呀”地惊叫了一声。
    因为老人右掌已可说是沾着他前胸打出,任何人也势必会以为他定是中了厉掌,然而他这么一倒,却是一式极为美妙的“铁板桥”功夫,只靠双足足尖点地,而全身一平如线,背脊离地面也只不过寸许高低。跟着像车轮似地往右一个扑转,呼噜噜带起一阵疾风,扬起不少沙雾。
    这种“铁板桥”本身就是不容易练的一招功夫,更何况是在这浮沙阵之上施展,自然就更不简单了,石继志这么猝然施展,那足尖也不过轻轻点入细沙分许深浅,这种轻功确实令人惊讶不止。
    神手菩提沙俊一招落空,石继志已旋至其身后,猛然弹足跃起,以“小天星”掌力向外一挥右掌,直往沙俊后心上疾推了出去。
    沙俊顿觉后心火热,暗惊此子功力果然非同小可,他可不敢再回头了,因为这种内家掌力不需手指挨着对方身上,只要内掌向外一逼,也定能伤对方于掌下。
    沙俊有见于此,就在石继志掌方往外一推,他仿佛为掌力逼得向前一跄,才跄进一大步,竟然刷地一招“黑虎剪尾”,猛然一个转式,竟和石继志成了面对面。
    石继志掌力尚未发出,见状就知招式老了,向后一挫大臂撤回出式,顺手一翻手腕,以“铁琵琶”功,用五成劲向沙俊胯骨上挥去。
    沙俊用“痛弹指”,并食中二指往石继志腕上就敲,石继志猛翻掌心,反向沙俊腕上脉门处,以“拿穴手”叼去。
    二人这么一撇开手,刹那之间打作一团,顿时掌风呼呼,人影飘飘,地面沙盘之内白沙,为二人疾劲的身形带起一片似雾一般的沙尘,滚滚雾影中,只见二人忽上忽下,倏起倏落。
    这种身形,这种对敌,一交上手,简直令人分不出彼此面影人形,紧凑处,只见两团灰影辗转相扑,真有一羽不能加,虫蝇不能落之势。
    丹鲁丝及沙念慈都不由看呆了,一时瞠目结舌,连大气都没敢喘一口。
    就在众人正在叹为观止之时,猛听见“波”的一声轻响,遂见二人各自向后一个倒仰之势,石继志后退出两步,用“倒栽杨柳”之势,将身形定住;神手菩提沙俊却一连跄出了七八步,才勉强拿桩站稳,一张老脸竟是羞得血一样红,向石继志一抱拳,长身纵出沙盘以外。石继志拧腰一招“一朵云”,翩然而出,和老人站了个脸对脸,互相一抱拳。
    各人向自己足下一看,那神手菩提沙俊不由得脸马上就变了色。
    原来石继志鞋面上,只不过沾了二分许厚的白沙痕迹,但是那沙老爷子的鞋面上,却是足足有一寸七八分深的白沙印子。
    相形之下,根本无须再说,已明显看出了胜负,这神手菩提沙俊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哧哧道:“石老弟真神人也,愚兄万万不及!”
    石继志面带不安,也涨红了脸道:“承沙兄相让,小弟何敢居胜?”
    在场之人无不对石继志起了无比敬心,以他一介儒生仪表居然有此武功,竟连天山三老三人亲传的沙老爷子也败在了他的掌下,这种惊人的造诣怎不令他们一个个骇目惊心?
    石继志自觉自己本是作客,却被逼比武,又连胜两场,心中大是过意不去,方用目示意丹鲁丝,意思是请她和自己快些告辞。
    谁知丹鲁丝却是错会了意,兄他望着自己,也不由报之一笑,石继志方要开口,却见那神手菩提沙俊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地道:“愚兄本已落败,按说是无脸再求比试,只时老弟这身功夫确实高不可测,如果……”说着话,双目却向这演武厅尽头溜去,一面呐呐道:“如果老弟不见怪的话,愚兄斗胆要和老弟你比试一阵九芒球,不知老弟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就连他自己女儿沙念慈也觉得这一比试简直是太大胆了,弄不好就许会为此出了人命,不由满面焦急地脱口喊了声:“爹……”
    沙俊回头怒视了女儿一眼,又转回头含笑对石继志道:“石老弟,你肯赏我这个老脸么?”
    那前排有几位老人家,听了这沙老爷子话后纷纷叹息,想是均不以为然,只是素日知道这位大爷个性,他既提出,再如何也不会变更,都不由暗暗为二人捏了一把冷汗。
    石继志初闻九芒球就一怔,不由往那厅角一注目,果见不远处有两座两丈许高的紫木藤架,靠近这边的一个架上,寒光闪闪地半悬着八口水磨钢刀,一式刀尖冲外。
    石继志看到此已触目惊心,认识这种东西名叫飞刀垂索阵,练这种功夫叫“飞刀换掌”,自己也知道这种武功太过危险了。
    没有下过纯功夫以及轻功提纵术、没有极深造诣的,决不可轻易尝试,因为武林中,这种飞刀换掌最是危险,稍一不小心,就或许飞刀穿腹,所以一向无人敢轻易尝试。
    听这沙老爷子一提起九芒球,石继志仿佛听师父说过,这种武功竟比飞刀换掌还要危险十分,可是自己却未见过,不由也是一惊,对那神手菩提沙俊苦笑了一下道:“沙兄既一意今小弟出丑,小弟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只是这种功夫运用起来一个疏忽,足以致命,小弟若是死于球下,可谓之命该如此,万一因此使沙兄负伤,这不……”竟说不下去了。
    那神手菩提一心一意要找回面子,闻言不由哼了一声道:“生死在天,小兄弟,你又何必为老哥哥这条老命可惜呢!我们别耽误时间了,就去玩玩吧!”
    石继志见对方如此不通情理,自己这么用话点他,他竟执迷不悟,视生命如草芥,在此情形之下,自己顶着师父名望,就是刀山油锅,只要对方划出道来也得往里闯,又岂能怕死偷生,有辱师门?想到此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道:“沙兄既一再相逼,小弟也只好舍命相陪了,就请沙兄头前先行吧!”
    沙俊哈哈一笑,目射精光道:“对!这才是汉子行为,我们走!”说着转身而行。
    沙漠红丹鲁丝不由皱着秀眉走过来,低声对石继志道:“石大哥!你当真要去?”
    石继志苦笑了一下道:“姑娘……你我虽是萍水之交,但总算是同路一场……”说到此不由面现红晕,咬了一下牙道。“万一愚兄有个三长两短,就请转告峨嵋小刃峰家师一声,说我没……”言未完,丹鲁丝已落下泪来,二人虽对面低语,但身侧到底有不少人围着,怎好意思当众流泪,正想伸手去抓石继志的手,他却已转身往那木架行去,只急得丹鲁丝惊叫了声:“大哥……”
    石继志回头一挑剑眉,正要发话,那边沙老爷子已唤道:“石老弟,你看这东西如此装置尚合你手么?”石继志只得转身疾行而去。
    丹鲁丝芳心直如刀绞,只盼石继志能胜,但是石继志如果胜了,那沙俊定是不死必伤,这边诸人又岂能甘心?所以她忙拉过沙念慈,二人小语了一阵,各自脸上现出安慰之色,遂分两边向那紫木藤架下绕去。
    石继志走近那木架向上一看,不由心内暗暗惊道:“好厉害的玩意儿……”
    原来所谓九芒球者,竟是四个如西瓜大小的雪亮钢球,上面有铁鼻系着长绳,吊于架上。那球身上有九个三寸许长的刀尖,全是一色雪亮,分布在球身四周上下,看来确实锋利十分。
    这种九芒球,只要一推动开来,任凭你有再好的金钟罩铁布衫的外功,也不敢硬接这种九芒球一荡之式,只要被这种球的正锋撞上,只怕当时就得一命归阴,起码身子也要被撞出几丈去。
    石继志惊心地看着这九芒球,见每一个钢球均为一根巨绳拴起,索上满系着一色铜铃,只要绳索一动,这四条绳上数十小铃一齐震得哗铃铃直响,一片繁声,足以夺人心神。
    石继志看得冷汗直流,再看那神手菩提沙俊竟像是没事似的,正在笑卸着外袍,仅穿着一身青色短袄裤。
    石继志对这种功夫尚属初次领教,自然不敢大意,只是他内心稍感壮胆的是,这种绳索装置和当初师父教自己飞刀换掌时的情形大同小异。他想着也将外面那件长衣脱去,露出一身紧衣密扣的疾装劲服。
    四下百多人无不屏声静息,一个个瞠目视着二人,知道有一场生死之争。
    神手菩提沙俊归置妥当后,飞身纵进架下,占了北面,面色颇为阴沉地道:“老弟,请下阵进招,沙某恭陪!”
    石继志也毫不犹豫地纵身前进,与他面对面站着,占了南面,一抱拳道了声:“沙兄请!”
    二人虽面色全未显出,可实在都怀着一种生死输赢之心,话声一毕,二人几乎是同时发动,全是横掌往面前九芒球的钢环子上一荡。
    只听见“哧哧”两股疾风,立刻把球身荡了开来,面对面地悠了过去。可是人随球进,二人全是猛定直锋,为的是躲开九芒球的正面,可见都不是生手了。
    球一出手,各自擦身而进,赶到二球在当中交错而过,二人竟不约而同地各自向左一拧身,横着往一处一凑,石继志是“双阳沓手”,身形随着前进之式,仍往左偏,可是一双手却疾如闪电地自右击出;神手菩提却用“金蛟剪”切石继志脉门,石继志倏然一沉双臂。
    二球又各自荡回,二人向外一闪,已然分落在东西两面的两只九芒球旁。
    石继志身形可谓相当快了,身躯往下一落,正是那九芒球的右侧。只见他“跨虎登山”式向上一上步,左掌往后一挥,已把九芒球拨得往自己身后飞去,球一出手,人却抛球似地弹起,身形巧快,令在场之人惊叹不止。
    四只钢球一甩开,只听见全厅上下一片铜铃声响,哗啦啦震人心神。
    二人全把身形展开,在这九芒球来回飞荡之中,只要一挨上,立刻换掌拆招,穿球换掌,一沾即去,倏起倏落,攻守封让,十分巧快,运转自如地旋转起来,毕竟与众不同。
    在场诸人无不骇目惊心,最担心的还是要算丹鲁丝和沙念慈二人了。
    对敌二人之中,一为老父,一为心上人,俱是抱着一样关怀与焦急之情,真恨不能二人立刻罢手才好,所以自始二女即以全神贯注场上。紧张时二女竟跟随着二人跑来跑去,生怕任何一方失手负伤。
    原来二女先前已商量好,在万分危急之下,二女当共出全力相救,所以外人看起来,真不知她二人在干什么,一会儿跑东,一会儿跑西,简直比场内对敌之人还要紧张。
    此时紫木藤架下对敌的石、沙二人,可以说已到了紧要关头。
    这神手菩提沙俊对于这种旁门绝技,实具有特殊的功夫。这种功夫的运用,是一种特殊的技巧,身形巧快灵活,进退自如,纵送如意。这四只九芒球运开,一片金铃震动声音,正是这九芒球最难耐之处,足以乱人神魄。
    石继志因知沙俊既敢以此技来叫阵,自然在这方面定有特殊的造诣,所以自一上来已用十分精力来对付他,丝毫未敢大意。
    石继志这几年来已经精研内家功夫,精气神内三合已可说到了超人入神的地步,有外人意想不到的程度,精华内敛,神仪外宣,穿行在这四具九芒浑元球中,矫若游龙,捷似飘风,这份轻快稳健,真可说是一羽不如、虫蝇不落地步,危险时看来往往只有一发之隔。
    四周之人,全被他们这种不同凡响的身手给吸引得张口结舌。
    一刹那,二人已连拆了三十余招,在这种功夫运用上来说,能拆到如此多招,真可说是不常见到。
    神手菩提沙俊伺虚捣隙地递掌发招,石继志封拦格拒,矫捷如飞。
    石继志此时展开的是一套上官先生亲授的“拿星十七式”,这套功夫为上官先生亲身体会天道星阵,加以小巧功夫编套而成。自从传给石继志以后,尚还是首次施出,这时一展开这“拿星十七式”,立刻显出了无比的威力,可谓变化无穷,虚实莫测。
    二人正对招到紧急关头上,只见那沙俊脚向外猛一抢步,双掌斜着往外一挥,“横身打虎”式!石继志正跟着一具九芒球飞纵过来,身势非常快疾。
    那神手菩提沙俊本以为在这九芒球阵上一定可以占优势,却不料对了半天手,依然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却有好几次险些受了伤。不禁十分暴怒,已经存了不两立之心,故此这一手“横身打虎”式十分毒辣,手法是既劲且疾,用了十成劲。石继志险些中掌,他身形本是背着,沙俊双掌一到,只见他往前一跨步,身形一闪,神手菩提沙俊的双掌递空,石继志已换过了身子,和沙俊成了正对面。沙俊双掌一递空,石继志却跟着身后九芒球翻到。
    沙俊已有自知之明,自忖要胜石继志确是不易,若想保全生命,非以小巧之技制胜不可。想着石继志已荡过一球,只听那沙俊大喝一声:“来得好!”竟借着撤掌换招之势,微一斜身,右掌往石继志中盘一挥,左掌以“大鹏单展翅式”往左上方一分,竟以左掌往已荡过来的九芒球巨绳上一截,硬把它荡了回去。
    他觉得身后劲风扑背,知道又有球到,猛然一招“卧看巧云”式,向上一仰首,并五指实实向九芒球上一点,哧然破空声里,这具芒球被他硬给荡至一旁,同时他发出了一球,也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往石继志面门扑去。
    石继志可谓之三面受敌,往右去,正赶上翻回之球,左肩是沙俊才将以手拨过之球,而正面之球来势更是危急。
    丹鲁丝和沙念慈,以及不少在场之人都不由惊叫了起来。尤其是二女,已各自腾身架上,正欲攀索止球。
    可是石继志早已料及此,以“铁板桥”的功夫方一例临地面,恐沙俊此时再下毒手,所以分掌猛封沙俊的手腕。
    他身子微向上一仰,迎面疾飞来的九芒球已堪堪临上面门,继志喝了声:“好!”
    右掌并食中二指往九芒球的锋利刀心球面上一探,竟把这枚九芒球给硬撩了起来,铜铃响处,这枚九芒球反向沙俊前心荡去。
    这种招式可谓厉害到了极点,架上二女又是一声尖叫,偏一时勾那飞索不住,白光闪处,眼看这神手菩提命在刹那之间。
    突闻石继志口中暴喝了声:“闪开!”只见他身形展处,以风掣电闪之势,已扑近沙俊身前,一式“金龙探爪”向外一递掌,这一掌正打在那沙俊“华盖穴”之上,这种掌式,快如沉雷疾电,绝不容沙俊再走开。
    沙俊惊魂乍飞之际,只见石继志向外一吐掌心,沙俊偌大的身形就像一个球似地被震出足有八尺以外,一个斜趴式滚跌而出。
    石继志掌震沙俊后,自己身形也以“金鲤倒穿波”式反纵而出。
    可是另一九芒球正自一方倏然荡回,依然是往那沙俊身上飞来。
    沙俊虽在石继志仁心绝技之下死里逃生,但这一球来势,依然是劲猛力足,不由惊叹了声:“休矣!”
    石继志依然再存恻隐之心,不忍对方死在这九芒球之下,陡然间亮以“旱地拔葱”
    之式,像巨鹰也似地飞扑了过来。
    只见他往沙俊身前一落,猝然探掌,将那枚回势的九芒球给硬截住了,复展身手把那架中四只九芒球,全数定住,一片叮铃声里,这四枚捷如蝙蝠的九芒球竟是说停就停,这种手段直把四周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也不分什么情况之下,竟自众口同声,暴雷也似地喊起好来。
    同时架上二女眼见一场生死之争就此停止,俱心中大喜,自架上翩然而下,一时如木偶似地盯视着这位不可一世、俊美绝伦的少年侠士,尤其是沙念慈,更不知是惭愧还是感激,只顾以一双痴情感激的目光看着对方,竟忘了扶起一旁跌坐在地的父亲。
    神手菩提沙俊本以为万无活理,却意想不到石继志竟有如此令人惊异的身手,尤其是具有如此仁念,居然于千钧一发之际,舍命相救,这种深情侠义之举,就算往日一向倔强的沙俊也颇为感动惭愧。
    只看他翻身站起,深深向石继志一拜,一张老脸涨成紫色道:“石老弟,这四十年来愚兄从未服过一人,今日算是真正服了你了……”
    他说着声音竟变得发抖,又走前两步接道:“老弟,愚兄真是老糊涂了,居然恬不知耻地一再迫你比试,若非老弟手下留情,愚兄此刻怕早就一命呜呼了!老弟,你能原谅老哥哥么?”
    石继志本来还似对这沙俊心存不满,见他竟当着一班儿孙之辈,以长者之尊向自己赔罪请谅,闻言后不由大为感动,跨前一步,面现真挚之容,执起沙俊一手道:“沙兄言之过谦了,此二阵比试,多蒙老人家手下留情,小弟虽未落败,何敢居胜?今后尚要向沙兄求教观摩一二呢!”
    沙俊闻言面现苦笑道:“老弟,你这身功夫果然是得自名师,愚兄自愧不如,以后只有请老弟你多指正,我……”他说着不由叹了口气,那双老眼内竟透有泪痕。盖因此老一向自负过甚,想不到今日一败至此,众目之下难免有汗颜之感,其女沙念慈上前,将其父劝过一旁。
    经此几阵比试后,这些在场之人,无不把石继志惊为天人,相继至前说长问短。
    石继志虽连胜二阵,但心中决无一丝骄傲,反倒于心不安,觉得不便再在此久留,遂向在侧几位老人家抱拳辞道:“小弟因甚感疲惫,想回室暂息,就此先行告退了!”
    为首老人姓秦名良,乃三老中白发王秦勉的次子,岁数也有五十多了,闻言后自然不便多留,笑对一旁的郝大鹏道:“既然你石师叔累了,你就送他先行回去吧……关照司明一声,令他小心侍候着!”
    丹鲁丝本也想走,却被沙念慈一力留下,只好目送石继志随那郝大鹏出演武厅而去。
    其实石继志一半是不好意思再在那演武厅多停留,最主要的仍是脑中一直惦念着那居室内画壁上诸多奥妙之处,想多抽些时间去体会一下,如果能从那两仪图窥出一些奥妙,实在是不虚此行。
    他一路疾行,那郝大鹏一路上不停地问长问短,无非是仰慕他的武功,石继志只好随口应着,须臾已绕过一条花廊,来至后院。
    一踏进院中,那小童司明已笑着跑出道:“公子回来了?我正好给您泡了一壶好茶,你来尝尝吧!这是我们大爷新由云南托人带来的普洱茶呢!”
    石继志方立足含笑称谢,郝大鹏却对司明道:“石师叔今天很累了,你泡好茶,准备些点心,可别去吵他!”
    司明答应着,郝大鹏遂向石继志一笑道:“本想偕师叔去一赏梅花,既然师叔累了,改日再赏也是一样。”
    石继志被对方一口一个师叔叫得面红耳赤,只是又不便改,只好厚颜任之。
    别了郝大鹏后,随司明拾级上了平台,推开长窗,进了暖厅,才一落坐,司明已把新茶端上,石继志端起闻了一下,呷了一口,不由赞道:“果然是好茶……”
    司明又笑道:“公子请等一会儿,我这就去给您端点心去!”
    石继志闻言忙阻止道:“我此时还不饿,只想多睡一会儿,待我醒后再出来唤你就是了。”
    司明一笑道:“相公!您答应教我的功夫呢?”
    石继志不由哦了一声道:“我都忘了……这样好了,晚上我再教你,你想着提醒我一声。”
    司明笑得合不拢嘴来,闻言道:“相公快去休息吧!我也不吵您了,下午我来看看,大概相公也差本多该醒了!”说着笑嘻嘻地出室而出。
    石继志待其走后,忙把暖厅门关好,自己一个人进入里间,将外层镜门封闭,对着那四壁各式图像又发了好半天愣,仍是白费心力,莫测高深。
    他不由叹了口气,自认坐失良机,向那大蒲团上一坐,跟着横身躺下。
    本想闭一会儿眼,再细心想想,不想才一躺下,又看到室顶上那些大小圆圈,由不得又细心端详起来,忽然心中一动,暗忖这屋顶圆圈整齐如一,又正与下面蒲团相对,别是暗示什么机密吧?
    他由那蒲团之上一翻而起,脑中不由暗想到,莫非尚有另外门户不成?
    而这室中各处自己都细心察过,只这蒲团未曾动过,又有圆圈对照,也许秘密就在这蒲团之上?
    他由是心念一动,顿触灵机,两手推了那大蒲团一下,不料竟像生了根似的,又重又牢,因蒲团系草织而成,又恐手重损毁,不敢过分用力。
    他手按在蒲团之上,上下观察了一阵,愈看愈奇,正想不出好主意,忽然灵机一动,手托团边,试探着往上一抬,无意之中,双手力未使匀,往右侧一歪,带了一点推力,竟觉那大蒲团似微微动了一下,同时目光到处,瞥见屋顶上圆圈也似相随微微一转。
    这也许只是错觉,但石继志不由心中一动,情知有故。
    于是他改变了方法,双手按定边沿,先往右转,纹丝未动,再往左一推,却随手而转,不由大喜,心知机钮定是在此无疑。
    于是他又仰首看上面那些圆圈,忽然他喜得开口笑道:“这就是了……这上面那些圆圈,一定是暗示这机钮的开法!”
    于是他又细心地数了一遍,那些圆圈一共是二十三个,他就照着往左一连转了二十三圈。转到最后,竟听见崩的一声微响,微觉这蒲团向下一动,竟自微微向下沉去。
    石继志无意之间窥透了这天山三老所精心设置的大衍二三妙用与阴阳两仪相生之妙,居然福至心灵地触对了机关。
    蒲团沉沉下降,低头一看,下现一洞,竟是一处地下室,似比上面还要大些。
    他正自心喜,猛念及自身是客,无故开人机关,妄入地室,有法还原尚可,否则将如何处理?
    一着急,便往蒲团中心跳落,待落地后,始见地室长约五丈,广亦有四丈许,作方形,最奇是两边壁上和上面一样,画着不少图谱,石继志细细观之,竟和上面一模一样,只是全是画在大小相同的十张挂幅之上而已。
    另外还稍有分别,这些图形中人像和植物飞潜各式,不像上面是分开的,而是完全混合在一起画的。
    室内有一长方青玉楠木案,其一端满堆着许多册页书籍手卷之类,地面上散置着三个大小相等的蒲团,别无他物。
    石继志先是一心只在两壁图形上面,由北往南,挨个儿看了过去,一直看到头,终悟不出道理,不由暗恨自己弩笨至极,正想再由另头回看一遍,猛然发现那玉案正中的一厚厚册簿,像是散张叠着,为一玉尺压着,首页之上,墨笔书着“两仪真解”,不由喜得心内一阵急跳。
    随手揭开一看,正是百思不解的那两壁图形解说,一式的工笔小楷撰写得清清楚楚。
    再一看,非但有解说,竟连背诵口诀都在其内,不由一阵狂喜,如获至宝,忙携之往那蒲团上一坐,谁知那蒲团竟又微微沿壁而上升了。
    石继志心想,上去正好,自己正愁不知何法方能使此蒲团复原,想不到人方一坐上,它竟自己升了上去,心中不由大慰。
    待上来之后,忙盘膝蒲团之上,将那本“两仪真解”摊开,心想时间宝贵,也不知自己是否有此智力能将此旷世绝功于短短时间内习会?
    石继志定神凝智,由首页细心看了下去。这一看,始知这本“两仪真解”,原来是三位老人家的手笔,每页注解之下都写明某月某日,某某某参解图谱第某式,始知原来这天山三者每日静坐此室,竟是分别以大智力参解这壁上图谱,各以所得心得记于纸上。
    数了一数,共是四十二张,其空白张数尚多,知道虽穷三老之力,竟仍未能全部把这两仪图解习会,仅不过领会过半而已。
    也许三人分工合作,至最后再合习,如果这种推测成立的话,那么他们三人各人所领会,恐怕只是这半本之中的三分之一了,而自己竟把他三人所研习精华荟萃全数得手,倘能习会是何其神妙之事……
    想着心内直喜得通通乱跳,一面用心默记着那些口诀,一面祷告着,千万不要让人来。
    及至看过十页后,忽然发现再七八图合为一章,一章有一章的妙用,他本是一智力绝高的少年,又因幼服芝果灵药,更是天资高人一等,这么一用心默记,竟被他将那前几页口诀背了个烂熟。
    他不敢过份求快,以恐疏忽遗漏,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石继志一则福至心灵,再者天资极佳,似这样学一章记一章,不一会儿竟全部看完了。
    他合上本子,慢慢闭上了眼,把方才背诵的默记了一遍,再开册对照,竟是一字不差。只是有些句子只会背诵,却不能十分领会其意,不由拿着本子,按着页上标明图形一一参对,这么一看,立刻参悟了不少。
    有几处图形在他一对之下,似乎尚觉三老所悟处仍有不达之意,自然他所得更进一层了。
    似如此,他捧着那书整整参习了一个下午,这一下午竟把天山三老总习的结晶领受了十之八九,所余不十分明了处,口诀也都熟记下了。因恐那司明进来撞见不便,忙又旋动蒲团降入地下室,将那册子放好,重新用玉尺压上,这才又跳上蒲团升上室来。
    他心中高兴无比,正想再推敲一番,也许又能体会一些三老所未领会得到之处,不想方往壁边一举步,忽闻司明敲门唤道:“石公子醒了么?天可不早了,请开门用饭吧!”石继志忙答应着拉开壁门,不由一怔。
    目光望处,外室灯光耀目,敢情天都黑了,自己不知不觉,竟在室内整整呆了一天。
    展望庄内,华灯亮处,光明如昼,不由脸色一红,生怕司明见疑,方要说话,司明已笑道:“方才那位丹小姐和我们小姐来过了,我告诉她们说石相公太累了,还没醒呢!”
    石继志不由讪讪道:“她们怎么说呢?”
    司明耸了一下肩道:“那位丹小姐骂相公是猪。”
    石继志不由摇摇头笑道;“我也不知怎的,竟会一睡如斯,不是你叫我,恐怕我还不醒呢!”
    司明一面笑着,一面张罗着由暖阁中取出食篮,石继志道了谢,一日未食,也确实感到饿了,这一席饭吃得盘碗一空,看得司明连连咋舌。
    待食完之后,司明收好食具,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神光饱满的使目看着石继志,口中呐呐,欲言又止,石继志不由一笑道:“哦!我几乎忘了……是不是该教你武功了?”
    司明面色讪讪地笑了笑道:“是……”
    石继志点了点头道:“内功一道,其妙至微,不可一语道出。欲成其功,先凝其气,欲凝气则先静其心,即谓先去其念……你既有心学‘内转九车’,这些初入门的名堂,却不可不知。”
    司明闻言连连点首,满面喜悦之色,石继志遂招手令其走近,司明怔怔走过来,石继志道:“你坐下!”司明依言而坐,石继志缓缓伸一手抚于其顶,又道:“你闭上眼!”
    司明依言而行,才一闭目,遂觉一股热潜之力由对方掌内传下,初尚无甚大感觉,谁知愈到后来这股热气愈甚,渐渐贯穿肺腑五脏,回环四下,一时奇热难耐,司明由不得遍体汗下。
    方一开口出声,猛听石继志喝了声:“不许开口!”司明只好咬牙忍着,一时五脏如焚,百骸尽碎,由不住呻吟了起来。
    石继志不由暗笑:此子定力到底是差一点,自己当初蒙恩师以“阴阳二级分神潜”
    打通全身奇经八脉之时,较现在施之于他的痛苦,不知尚要厉害上多少,但当时自己连哼一声也未,而这司明只不过才受功之半,已如此呼痛,可见资秉造化先天就有分别了。
    想到此不由微笑着对司明道:“要想学高深内功,先要将你本身杂质大净一番,自然要有些痛苦,你却要极力忍着,不可开口,否则真力一泄,心火外溢,对你有生命危险……”说到此,那司明竟开口大大呼起痛来,石继志吓得忙放手惊怔道:“你觉得如何?”
    只见司明遍体生汗,开口狂喘道:“石公子……我实在受不了啦……这到底是什么名堂嘛,肚子骨头里,都像有虫在咬一样……”
    石继志不由摇头笑了笑,叹了口气道:“既如此,这功夫你是练不成了……如何一点耐力都没有,将来到了洗骨易髓时更是痛苦,谅你更是受不住了。”说着又叹了口气。
    司明闻言不由红着脸抖声道:“相公,再来试试吧!这一次我一定忍着不开口呼痛就是了。”
    石继志皱眉道:“我所施之于你本身的这种功夫,名叫‘阴阳二极分神潜’,乃一种如今武林几乎绝传的真功,恐怕就连你们三位老爷子也不一定会,此举是为你打通全身奇经八脉,开百骸之锁,以便今后你施展功夫时,可上下畅行,一气相融,实在对你今后好处太大了……”
    那司明一听,更是激动地求道:“相公……你就再为我试一次吧!”
    石继志笑道:“既名为阴阳二极分神潜,可知热后尚有寒,你先想一想,你能受得了那寒么?否则至时你一开口大叫,可就麻烦了!”
    司明不由皱了一下眉道:“冷我倒不怕……就是怕热,乖乖!就像火一样,简直是要了我的命嘛!”
    石继志遂又含笑置掌其顶,一如先前一样,有一股热气慢慢贯入。司明不由心想,早知道还要从头来,我当时痛死也不敢叫出声了。
    这样想着,果然那一股热气又渐渐加剧,至最后较方才更有过之,一时七孔中都逼出了丝丝热气,直痛得司明又自呻吟了起来,但是这一次,他却未开口大叫。
    一阵奇热几乎令他昏倒,之后,慢慢温度下降,最后奇热全消,不知觉间,司明已通身沐浴汗中,全身就像是才从水里爬出来似的,一身都湿透了,可是现在一身舒适,却是他毕生从未领受过的,好似百骸振奋,全身毛孔开畅,不由破涕为笑道:“相公……”
    石继志点点头道:“你定力尚还不错,居然度过此关,只再忍耐片刻,看看那寒极你是否能度过,如能顺利通过,证明你今后就有参习高深内功的资格了。”
    司明一时欣喜道:“相公!你就快吧,趁现在我舒服的时候!”
    石继志笑道:“我可先关照你,这冷的滋味更不好受啊……”说着见司明双目已闭,这才把手慢慢置于其顶,自己也略将双目闭上。
    遂见石继志那只手在司明顶上抖成一片,须臾,司明首先打了个寒噤,跟着可就冷起来了,渐渐他脸色由红而白,由白而青,继而全身战抖,一时牙关格格响成一片。
    司明就觉全身上下如万千冰蛇,蜷上曲下,伸延潜行,再也忍不住,开口叫了声:
    “受……不了……”但觉下巴一紧,竟被石继志以二指硬给抵上,只方才一呼,顿觉腹痛如绞,知道石继志之言不假,本想不再开口,奈何人就是如此,只要一觉得痛,只有愈来愈痛,忍无可忍,何况再被制止出声,就更觉无法忍了,一时不由极力挣扎,几次差一点儿挣开继志手掌,但却为石继志掌心所发吸力给牢牢吸住了。
    石继志见此情形也颇担心,不由并上二指,往其丹田右处“气海俞穴”之上一点,司明即刻应指而倒,当时人事不省,石继志遂默运寒极,将他全身各处通行了一转,这才收掌完功。
    他知道如此做的效果,实较他醒时忍受要差了许多,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想着就把司明置于一蒲团之上,在其穴眼上拧了一把,解开穴道,只听司明如大病初愈似地长吟了一声,一时全身轻松,翻了个身,竟自睡着了。
    石继志知道这是必然现象,也就不去吵他,任他睡一会儿。此举自己虽也消耗了不少元气,但为他细心侍奉自己,因而使自己蒙益至大,就算为他尽了此力,也无甚过之。
    他一个人开开门,却见室外一片琼楼玉宇,掩映在千盏银灯之下,顿觉清华无比,不由叹了口气,暗道此卧眉庄真是人间仙境,能在此隐居一生,实较奔波江湖、终日为琐事忙碌强上太多太多了……
    他一时感慨,不由漫步踱出,见雪已停,但地面上积雪盈尺,平视之一片银白,再为各色宫灯互一对映,愈觉五光十色,华彩夺人。
    石继志下阶踏雪而行,绕过一所傍湖厅榭,那厅一面临水,湖波已然冰结,另三面俱是桂树,庄中厅合,虽在寒天,仍都轩窗四启。
    忽听身侧有两三少年男女笑语之声,微闻一少女道:“那姓石的本事可真不小,依我看,就是三位老爷子,也不定就比人家厉害多少……”
    石继志闻言,不由面色一红,忙即止步,侧顾左侧窗内,见一张紫檀大理石面八仙桌上,正有两个垂髻少女正在临窗对弈,身旁却还立有六男三女,方才之言,即为对弈者之一、一紫衣少女所发,看她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其余诸人都在十七八岁之间,均是神光焕然,容光夺人,尚有三四童子在厅中往来。
    这水厅颇大,除临窗设一局棋枰外,尚有琴瑟笙箫等乐器,散置各处几案之上,一旁地板上尚堆着好些灯架彩绢画具之类,还有许多纸筒、纸捻。
    石继志不由心中一动,暗叹道:“我怎么都忘了?敢情竟是快过年了。”这些少年男女聚在厅内,有的抚琴对奕,有的调弄笙笛,有的在厅角赶制过年用的花炮纱灯之类。
    他不由一时感然而立,回想到这种夫伦之乐。自己多少年没有体会了……触景生情,不由泫然泪下。
    此时另一少女忽然将残棋弄乱,笑道:“我不来了……”遂见其伏至那紫衣少女耳上小声说些什么,那紫衣少女面现桃花红色,娇骂着起身就追,一时嬉笑成一团。石继志不由叹了口气,又往前踏雪而行。
    只见目光望处,到处灯彩辉煌,灿如明星,园中林木本多,无论大小树木都挂有不少纱灯,树上,尚有人工绘制的绢花悬于枝上,不是千堆香雪,一片繁霞,便是金栗飘空,紫云满地,放眼望去,真似神仙洞府,虽是假花,宛然真花真果,布满枝头,春意正浓。
    美景本不胜收,再被积雪一映,花光雪景争妍夺艳,愈发显得清丽,令人有天上不如人间之感。
    石继志正看得如呆如痴之际,忽见由长廊那端的湖畔湘馆月亮门内,笑着走出三个亭亭玉立、丰采夺人的少女来,方步上赤栏小桥,却闻其中之一笑道:“那不是石师叔么?”
    石继志一怔,遂见三女之一已笑道:“喂!大哥!快过来吧,我正同沙、郝两位姐妹想去找你呢!却不知你倒一个人先溜出来赏雪!”
    石继志仔细一看,这人竟是丹鲁丝,那随行二女,一为沙念慈,一为今晨和自己比武的郝倩华,三女俱是衣衫清丽,风雅动人。石继志不由笑着迎上道:“只顾赏景,竟自没有留神,倒叫你姐妹见笑了!”说着见三女目光都向自己盯了一下,似笑又羞。丹鲁丝上前一步,小声道:“方才郝家妹妹来说,三位老前辈大概不是今夜就是明晨回来了,所以想去告诉你一声……”石继志不由哦了一声。
    沙、郝二女各自上前,羞涩地低叫了声,“师叔!”石继志不由红着脸笑道:“姑娘万不要如此称呼,你们既与丹鲁丝妹妹姐妹相称,我们还是以兄妹互称为好……”
    沙漠红丹鲁丝被石继志一声妹妹叫得芳心中有说不出的快慰,瞟了石继志一眼,遂回头对二女笑道:“石大哥说得对……师叔师叔,叫得有多讨厌,还是叫他一声师兄好了!”
    那沙念慈首先笑道:“既如此,我二人人前叫你师叔,私下里叫你师兄好啦!”郝倩华却笑着白了她一眼道:“你也真不害羞,人家只是客气一下,你却当真!”石继志忙正色道:“岂敢……这是正经话!”
    沙漠红笑对石继志道:“今天你真是好一场大睡……也不怕把头睡扁了!”石继志不由脸一阵红,遂笑问道:“不知贤妹找我有什么事么?”
    沙念慈却插言笑道:“你不是说想看梅花么?所以我们去找你,后来见你未醒,也就算了!”
    石继志闻言愧道:“既如此,我们现在就去一赏如何?”沙漠红不由拍手赞妙,于是四人一路踏雪而下,丹鲁丝不时称赞沿途景致。
    四人转过东偏亭榭,穿越出去,走进一院落之内,只见白石铺道,间以苍苔,径外满植幽兰香草,却不见一丝白雪痕迹。
    石继志和沙漠红都不由暗暗称奇,沙念慈想是看出二人猜疑,遂笑道:“此处为三老常游之处,故每日都有家人清除,是故连日大雪,唯独此处不见丝毫雪迹,更因四下有暖棚设置,所以此处宛若春季,更不似别地酷寒。”
    二人闻言,果见园内畹葩吐芬,幽香随风,前面又有千竿修篁围拥着一幢精舍,但均为一两丈的细竹,妙态娟娟,时发清啸,一片绿云被四外宫灯一照,映得人眉宇皆碧,比起外间竹林亭馆,明月孤峰,幽静中别具一种清丽之致,光景迥然不同。
    最奇是那精舍不甚高,通体不见砖瓦,从头到底俱是大小竹竿所制,色作新绿,宛若颇有生意,雕搂精绝,巧夺天工。
    石继志见园中楼台亭榭,无一不是华贵高雅,富丽堂皇,正自呆痴,却被丹鲁丝推了一把,微见二女抿嘴而笑,不由也笑了笑道:“这卧眉庄中真是世外桃源,一待愚兄将此事一了,如若三位老前辈不以敌视之,定然回此住上些时候,才对心思……”
    沙念慈皱了一下眉道:“石兄之事,方才小妹已听丹鲁丝姐姐说过了……真是意想不到……”
    郝倩华不由好奇地问道:“三姐,什么事?”
    沙念慈看了石继志一眼,对郝倩华道:“石师兄并非是来此游玩的,实在是向三位爷爷来请罪的。”
    郝倩华不由惊问其故,沙念慈才又道:“说来都怪大师伯自己不好,平日在江湖上早有恶闻,可是爷爷却装糊涂,这一下可好了,叫石师叔把他腿给打断了!”
    郝倩华大惊道:“什么?你是说黄师伯?”沙念慈叹道:“除了他还有谁?”
    郝倩华不由皱了一下眉道:“不是三位爷爷还夸他能干,什么在外面已开山立教了么?这一下可好……”
    经此一谈,四人哪还有心赏梅,都停步在侧巷旁谈了起来,石继志又把那一段往事从头说了一遍。
    二女听得频频动容,俱对那玄衣道长黄明冲大不以为然,只是告知这黄明冲素为三老所器重,恐怕一旦得悉此事,将不会与石继志甘休。石继志由二女口中,知道这天山三老为白发王秦勉、铁扇老人沙梦斗,另一人为金笛生郝云鹤,三人都有同一缺点,那就是平日护短成性。此次三老远行在外,听说似乎是为一件极重要之事,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三老此行主要是想把那一代奇人潇湘子押回,好供他们参习那“两仪图解”。
    另外尚有原因,就是参加那排教祭江大典,一指魔莫小苍既把这天山三老供为祖宗一般看待,屡次专程造访,所以三老碍于颜面,也就答应参加了。
    四人正在商谈对策之际,忽见那青竹后有一灰影,纵跃如飞地向四人立处驰来,一刹那已至近前,四人始看清来人竟是郝大鹏,他满面喜色地道:“原来石师叔在这里呀,我找了你半天!”
    沙念慈不由叫道:“六哥!什么事这么急?”这郝大鹏笑道:“三位老爷子回来了。”四人俱是一惊,石继志不由问道:“那么是否可容小弟此刻面谒?”
    郝大鹏一笑道:“三位老爷子此刻似甚兴奋,同行尚有一瞽目怪人,老人家似对其甚为恭敬,嘱我们上待,此刻三位老爷子正在小灵湘馆沐浴呢!”
    遂又笑对石继志道:“大爷嘱我快找师叔,说三位老爷子已知道师叔来了,而且对师叔送的那些王蜜欣喜十分,说一会儿要见石师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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