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海鹰扬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九章天罗地网
    莲姬道:“那也不见得,我也是个全无亲人的孤女!假如我不是忙看学你们的汉家言语和文字,又须修习武功,我一定很早就嫁人生子了。你可觉得,有时候感到很凄凉之时,便会害怕,恨不得赶快抓住一此仟?”
    文达连连点头,道:“是啊!这样说来,你当真也是个孤女了!但你不是疏勒国师的妻子?”
    莲姬道:“假如能活看回去西域,迟早总会变成他的几十个妻子之一,现在只是名义上算是他的人而已。”
    文达道:“当你生了孩子,安居下来,你就再世不会被凄凉孤苦之感侵袭了,我内心中真的有点羡慕你呢!”
    莲姬暗暗一怔,敢情文达这些话,已引起了她心中的共鸣,因此泛起一阵强烈的同情,她不须回想,也能记得以往不知多少次亦曾如此地羡慕过他人,因此文达这种心情,她有极深刻的了解。
    想不到这世上居然亦有羡慕她之人,连姬叹一口气,举步向前走去,一面想道:“恐怕最可怜可惜的是他在独尊山庄的地牢内,白白虚渡了十几年光阴,假如不是遭此难,相信他早已娶妻生子了。”
    她一面想,一面伸手抓住文达手臂,拉他行去。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程,文达突然笑道:“莲姬夫人,假如别人见了咱们把臂同行,一定会胡乱猜想。”
    莲姬道:“叫我的名字就行啦,说到别人胡思乱想那一层,根本不必放在心上,反正我们光明磊落,对不对?”
    文达道:“我平生最不怕别人闲言冷语,这完全是为你看想而已。”
    莲姬道:“对了,你的外号是庐山狂士,既是狂士,自应有不羁之行,不过我也不怕别人的闲话。”
    她表示这话非假,便勾紧一点,身躯贴靠看对方。这样,外人看起来,他们简直是亲蜜情侣了。
    文达道:“别这样子,我受不了。”
    莲姬格格一笑,道:“你没有亲近过女人?”
    文达摇摇头,正要否认与亲近女人与否无关,但念头往这一点上转到,登时感先出她那丰满和极富弹性的乳房,触压在他手臂上。说也奇怪,他早先虽也感到,却没有一点异样,现下一旦涉想至此,顿时浑身血液加速运行。
    他不想骗她,於是点点头,道:“我承认有多少关系,我的确没有亲近过女人。但我的原意是这种闲言风话,如若传入疏勒国师耳中,你只怕会有麻烦。”
    莲姬忽然答非所间,说道:“你可想看看我的样貌?”
    文达道:“想是虽想,但不必那样做了。我年纪比你大一倍多,咱们现在这等情形给人见了,人家一定会嗤笑於你。”
    莲姬道:“别人爱怎样我可不管,说到年纪,你和疏勒国师差不多,而你长得那清秀,风度潇,看起来比他年轻得多了。”
    文达道:“你别鼓励我行不行?”
    莲姬道:“这对我有什损失呢?”
    文达道:“就算你没有,我却不得了。”
    莲姬讶道:“这却是何缘故?”
    文达道:“我一旦被你鼓励得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你,而你又回返西域,我岂不是自找那相思之苦?”
    莲姬道:“你的想法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的看法是与其一片空白,全无所有。倒不如有个人可以相思想念,那怕是镜花水月,终属泡影,也是好的。”
    文达高声道:“了不起!你的胸襟真不是常人所及。尤其是言论中皆含哲理,佩服佩服!”
    莲姬道:“谬蒙夸奖,愧不敢当。”
    文达道:“不要文绉绉的说话,我的确是打心中佩服你,甚至崇拜你呢:”
    莲姬道:“唉:国师爷虽然认为我和蒙娜都很出众,所以特地挑出来,带到中原。可是他却没有把我们当作一个有灵性的人,只是当作属於他的一件东西。试看他平时把蒙娜看得比我还重。但心中一高兴,就把她送给罗廷玉公子了。”
    文达道:“这等事不但西域如此,连我们中原亦非罕见之事。有许多着名的文人学者,发生此种事情,还被视为风流雅事呢!”
    莲姬道:“不管世上是否有很多这种事情,但照事论事,国师爷根本不把蒙娜当作一个『妮』看待,这却是千真万确的,对不对?”
    文达道:“对的:他确实把蒙娜当作一件东西,唉!假如他也把你随便送给一个人,准会把我气死。”
    莲姬欢喜地道:“真的?那我得谢谢你了。”
    她把他的手臂孢得更紧,又道:“假如是送给你?”
    文达一怔,道:“有这等可能?”
    莲姬承认道:“恐怕没有这种可能,我只是假想而已。”
    文达道:“如若他把你赠送给我,我一定派帖设宴,隆重举行婚礼,而你便是我的正式结发之妻。”
    他的口气十分真挚和坚决,莲姬完全相信,因此欢喜得直蹦起来。他们直到现在,虽然都是假设和幻想,但心灵之间,已经暗暗相通,但觉互相非常的了解,也非常融洽。
    莲姬哼看西域的小调,脚下跳跳蹦蹦,却很有节奏,好像是一种舞步。那对小皮靴发出清脆的响声,别有一种动人的风味。
    她叫了一声:“文达”,文达道:“什事?”
    莲姬道:“你几时到西域来一趟可好?”
    文达道:“我去干什?我又没有别的朋友。”
    莲姬道:“如果我不嫁给国师爷,我就可以领你到各地游玩,你可以看到我们的族人跳舞歌唱。那真有意思,我们的歌舞,不像你们汉人那般文绉绉的,而是动作明快,铿锵有力,使人感到十分快活。”
    文达道:“你可曾学过歌舞?”
    莲姬笑道:“学过?我们都不必学,凡是维族人,都会唱歌跳舞。我们在大草原上,自由自在,可以大声的唱,大力的跳。”
    文达点点头,道:“听起来真让人神往,你几时跳给我看看吧!”
    莲姬道:“使得,假如不是急看赶去,现在就可以跳给你看看了。”
    文达道:“哎:我却忘了正经事。”
    他忽然停了一下,又道:“但我是真的忘记了?抑或是诈作忘记?”
    莲姬道:“我也要同样的问问自己呢!”
    两人一齐纵声而笑,脚下放慢,终於停下来。然後笑声也收歇了,双方都似是陷入沉思之中。
    过了一会,莲姬轻轻道:“文达,天边已露曙光,这本来是使人欣喜安慰的景像,可是我却觉得不是这样。大概是因为时间逝去,目的地已在前面不远之处的原故。”
    文达道:“咱们除非不再举步,否则终究会抵达那寺庙的。”
    莲姬道:“你自然也知道,我们到了那寺庙,恐怕就没有机会再单独相处了。”
    她诂声之中,流露出浓重的伤感,因而在双方的内心中,产生出一种奇异的离情别意。
    文达道:“无论如何,我都会记挂你,也很感谢你。因为今晚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夜,我猜这是因为我们能互相了解之故。”
    莲姬道:“这话不免令我失望了,你对我只是了解而已?”
    文达一惊,道:“不要说了。”
    莲姬道:“为什不说?反正以後没有机会说了,我发觉已爱上了你,你信不信?”
    文达道:“不要说了。”
    但声音并不坚决。莲姬在曙光下、侧过身子,正面向看他。两人相距得如此之近,以致身躯也触得看。
    她定睛凝视这个中年文士,似是要把他的容貌,镌刻在心版中。然後,她突然取下面纱。文达眼中出现一张艳丽的和热情的面庞,她看来很成熟,大概已超过二十岁。他既欢喜而又激动,说道:“你不该把面纱取下来,假如别人知道,你的麻烦就大了。”
    莲姬那双大眼睛眨一眨,微微而笑,道:“我们维族的女子,除了在丈夫面前:永不取下面纱。”
    文达如何听不懂她言外之意,他一方面虽然十分欢喜兴奋。但另一方面,他又感到难以置信。他暗暗想道:“我年纪已经不小,长得也不是英俊过人,再者相处时间如此之短,她有可能爱上了我?”
    此念一生,顿时恢复了冷静,微微叹一口气,说道:“莲姬,你以前可有过爱人?”
    莲姬睁大双眼,益发美丽动人,她想了一想,道:“我不骗你,所以告诉你实话,我十五岁时,曾经和一个男孩子相恋过。但你为何要问起这些事?”文达道:“我以为你从来没爱上过任何男子,所以一发现和我很谈得来,就对我特别好,谁知我竟猜错了。”
    莲姬眼中射出热情的光芒,突然主动地献上香唇,吻了他一下,然後急促地说道:“是的,你猜错了,我也明白你的意思。”
    文达望看她那两片樱唇,泛起了平生从未有过的感觉,最明显的是他忽然恢复了逝去已久的青春热情。他似是突然年青了很多,面色红润,双眼射出兴奋激动的光辉。
    莲姬看得清楚八已经不必说什话了,身子一软,整个娇躯投入他的怀中。他们拥抱在一起,热烈的互吻,难分难解。
    要知他们心中都晓得一件事,那就是他们这一段恋情,必定是镜中之花,水中之月,再过须臾,一踏入那座古寺中,便大概永无相聚的机会了。因此,他们都万分珍惜这片刻的相聚,文达紧紧抱住她,喃喃道:“莲姬,我太感擞你了!”
    莲姬讶道:“感激我?为什呢?”
    文达道:“因为如果不是你,我这一辈子永没有可能尝到爱的滋味!怪不得古今来,为情死之人,如桓河沙数。”
    莲姬道,“这样说来,我也要感激你对!自从我被国师爷选中,西域数十国的境域中,谁敢向我多望一眼?我以为此生已无机会爱上任何男人了。唉!如若活在没有爱情,也没有梦幻的世界上,那是何等悲惨啊!”
    他们突然沉默下来,面面相觑。他们并非无话可说,事实上彼此的腹中,都有千言万语。
    只是眼下已耽误了不少时间,实在不能再拖延下去,由於双方都有此同感,因此陡然沉默无语。他们的目光纠缠在一起,一方面是热情如火,另一方面则是充满了离情别意,好像是在互道珍重一般。
    文达深深吸一口气,似是借此壮壮胆子,然後说道:“莲姬,你可肯留在中原,嫁给我为妻?”
    莲姬没有立刻回答,却流露出既欢喜而又感谢的表情。同时伸出柔嫩的手掌,轻轻抚摸他的面颊。
    文达道:“你为何不回答我呢?”
    莲姬道:“我正在享受这个快乐,你也知道的,我本已失去被人求婚的希望。”
    她的话声忽然变得十分抑郁,又道:“但可惜的是我虽是有心嫁为君妇,然而形势所限,不能留在中原。”
    文达道:“为何不可留在中原?你怕身在异国,举目无亲,是也不是?”
    莲姬摇摇头,道:“那倒不是,皆因国师爷眼下正处於危难之中,我若不得他提拨,焉有今日的地位?日下正是知恩图报之时,如何能为了私情,舍他而去?”
    文达肃然起敬,道:“这话说得是。”
    莲姬又道:“再者如果得不到国师爷的允许,而与你私奔的话。他一怒之下,下令缉杀,我们纵然躲得过他的毒手,也变得偷偷摸摸的一对,有何趣味?”
    文达大不以为然,道:“即使一辈子躲躲闪闪,不敢公开露面,但也胜过一生相思,对不对?”
    莲姬道:“这一点我不坚持,甚至你如果一定要我私奔的话,我也心甘情愿。”
    文达道:“趁他在危难之中,弃他而去则万万不可:我们这就入寺,尽力帮他,如若咱们都能无恙,则咱们已报过疏勒国师的恩,那时离开他,便可以心安理得了,你道如何?”
    莲姬一惊,道:“不:你不必牵涉在内,让我独自前去,也就够了。”
    文达仰天一笑,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假如我不曾出力拚命,如何能代你还得清那教养之恩?你不要多说了。”
    他的豪情侠气,莲姬也受到感染,黛眉一挑,凛然道:“好!们走。”
    此时天色已明,他们并肩向那寺庙奔去,一路上竟不见有人出现拦截。因此他们很顺利的抵达山门。
    文达并不立刻进去,停步道:“莲姬,咱们已陷入独尊山庄的天罗地称之中,纵是有後退之心,也办不到了。”
    莲姬四望一眼,不解道:“我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呀?你如何晓得我们已陷入罗网之中?”
    文达道:“正是因无人出现拦阻,可知独尊山庄已控制了整个局势,所以有许入不许出的命令,咱们如若现下退走,必定受到拦截狙击。”
    莲姬这明白,问道:“那我们怎办?”
    文达道:“我们已经有进无退,何必多心,以致徒乱人意。”扛-他伸手握住莲姬的玉手,缓缓道:“咱们进去之後,一定会分隔开,或者是立时陷入重围,奋力苦战。因此之故,你要多加小心好。”
    莲姬掉下两滴泪珠,道:“唉?这真像是昙花一现的爱情,我觉得好像是在做梦一般,倒底是真是幻,我也弄不清楚了。”
    他们开始步入山门之内,在这大雄宝殿前的宽广草坪上,靠山墙没有许多古树,树後隐约可见一些白衣人,数目还真不少。这些白衣人自然是天下皆知的霜衣卫队。
    文达低声告诉莲姬,道:“这些霜衣卫队,人人受过严格训练、武功十分高强,骠悍之极,你千万不可轻觑。”
    莲姬道:“好!我记住了。”
    他们穿过大雄宝殿,亦无人拦阻。不过已可以听到随风传来的叱喝声,以及疏落的兵刃触之击。文达、莲姬的心情都大为沉重紧张,加快脚步,向前奔去,霎时已追到杀声音传来之处。
    突然间,五个白衣大汉,从墙角後冲出、封住去路。他们都提看大刀,寒光闪闪,自有一股骠悍气势。文达冷冷道:“让开?”
    横身挡住了莲姬前进之势。那五个白衣大汉排成一字,每人相距只有两尺,俱是斜身侧闪,大刀在前。这等刀阵,甚是奇异罕见。
    右边第一个白衣人也冷冷应道:“阁下有本事冲得过去,我们自然无话可说。嘿!嘿!
    只怕你们有心无力,徒然送了性命。”
    文达大步跨上前去,右手的描金摺扇,作势欲发,这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的肩招尚未攻出,那五名霜衣卫队都同感莫大威胁,不得不挥刀抵拒,顿时闪耀起一大片刀光。文达的扇招连变,对方五把大刀,也都不停的上下封拒,双方虽是没有接触,可是其实已互拆了许多招。·那个领头的大汉,嘿嘿一阵冷笑,道:“阁下身手虽是不弱,但似乎还没有资格参与那边的场面。”
    文达突然间左手向前一探,竟攫抓住一把大刀。其馀的四把大刀还未来得及援救,文达已狂笑一声,只见其中一名大汉,身形一歪,在同伴身上。
    文达右手摺扇闪电般的攻去,另一边约两名霜衣卫队,站不住脚,踉跄直退。莲姬趁此机会,宛如一缕轻烟般从缝隙中穿过,闯入院内。文达双手分处,一招“大鹏展翅”,分袭左右两方之敌。他不论是掌指也好,摺扇也好,都各各透出一股极为凌厉的力道。那五名霜衣卫队步步受制,迫得往两旁闪避,文达一举步,就迈入院内。
    莲姬向他甜甜一笑,道:“啊你真行。早先你如果用全力对付我,早就能把我杀死了。”
    文达道:“当时就算是你无理取闹,我也不会做这等辣手摧花之事。”
    他双眸中洋溢看热情的光采,又微微一笑,道:“不瞒你说,我当时一见到你,虽然未曾见到你的全貌,但深心底已生出奇异的情意,那是我平生从未有过之事。”
    莲姬甜甜的笑看,轻轻道:“我也是,信不信由你,我的确是一见到你,就爱上了呢!”
    文达道:“这样说来,我们竟是一见锺情了,我常以为世上根本没有这种事。”
    那边的院门外传来一阵震耳的笑声,文达、莲姬转眼望去,只见一个五勺左右的青衣老者,手中拿看一对点穴,背後还有几个白衣大漠。
    青衣老者笑声一收,高声道:“敝庄主听说有高人驾到,特地命兄弟前来迎接,兄台贵姓大名?”
    文达一望之下,已知道此人必是时下高手。他一旦上劲敌,那股狂傲性子就自然而然的涌出来。
    当下狂笑一声,道:“你先报上名来。”
    青衣老者面色一沉,冷冷道:“兄弟刘君瑜,有个小小的外号是追魂。”
    文达道:“这个名字没听过,你家庄主为何不亲自出迎?”
    追魂刘君瑜气得双睛一瞪,怒道:“兄台如若再这般说话,别怪兄弟也用恶言得罪。”
    文达道:“哦:我知道了,你家庄主必是迎敌之不暇,岂能分身出来,对也不对?”
    刘君瑜仰天一笑,道:“现下那边的矿场上,少林寺众僧和疏勒国师等人,全都陷身於本庄主天罗七煞大阵之中,无由脱身,敝庄主根木不须动手。”
    文达向莲姬望了一眼,莲姬晓得他乃是准备出手硬闯,希望能够骤出不意,冲乱了敌人阵脚,但此举自然必是九死一生,所以用目光向她诀别。她突然柔肠寸断,双泪交流。
    文达决然掉转了头,大步向刘君瑜走去,一面高声道:“兄弟乃是籍籍无名之辈,不过刘兄的姓名在武林中似乎亦十分陌生,只不知刘兄出身於那一家派?”
    刘君瑜道:“兄弟罕得在江湖上露面,难怪兄台不知。说到兄弟的出身家派,由於早先曾经在各地访求绝艺,所以一时也讲不清楚是什门派出身。”
    文达已走到切近,突然狂笑数声,喝道:“那一个当真询问你的出身了?看招!”
    他一伏身,宛如奔雷掣电般攻出一扇。这一招凌厉之极,刘君瑜惊噫一声,一面挥撅封架,一面後退。这刘君瑜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双撅之上潜力如山。然而竟也挡不住对方一击之势,一连施展了四种手法,人也退了两女。如若再向後退,文达就可以长驱直入,冲过那道门户了。
    但此时四方八面刀光如潮,迅急劈到,原来是那四个霜衣卫队出手围攻。文达不但不能再迫攻刘君瑜,反而陷入狂风暴雨般的刀网之中。
    莲姬已知文达武功十分高强,所以并不十分担心他的形势,趁敌人全都集中对付文达之时、斜奔过去,唰的跃上了墙头。她放眼望夫,只见那边是一片矿场,当中有数百名白衣人,个个手提大刀,杀气腾腾。
    在这数百霜衣卫队的重重包围中,也有二十馀人。可是却有七八个和尚乃是躺在地上,看来非死即伤。因此实际上只有疏勒国师、端木芙这一方的十个人,再加上清风大师、广闻大师等七个,一共是十七个人而已。以十七个人对抗数百硬手组成的阵法,胜负强弱之势,不问可知。
    ·莲姬只望了一眼,便已骇得花容失色。她还算机警,并不曾忘记了查看别处。这一望之下,便发觉在左方的西北角上,有一群人挤聚在一起,不与那数百霜衣卫队混杂。她的目光被几株大树树身所阻,看得不大清楚。但却不问而知,这一小群的人,必有那操纵整个阵法的首脑在内。
    她回头一看,但见文达恰好一掌拍中一名白衣人,登时把那人震飞,撞在另一个同伴身上。这一来,对方合围之势已破,文达掌扇齐发,迫得那追魂撅刘君瑜连连後退,他也就趁势闯过此门。
    刘君瑜唰地跃退七八尺,大喝道:“住手?”文达纵声狂笑,却依言停手,听他说话。
    莲姬望见西北角那一小群人之中,已有两人奔过来探视。连忙大声告知文达,并且指出那儿必有指挥阵法之人。文达点点头,向刘君瑜道:“我打算过去会一会贵庄主,刘兄如要拦阻,那就出手吧!”
    刘君瑜道:“你想前去谒见敝庄主,那也未尝不可。不过兄弟尚有一条道路,可供老兄你选择。”
    文达道:“什道路?”
    刘君瑜道:“我下令开放一路,让你进入阵内,与被困之人会合,你意下如何?”
    文达沉吟一下,莲姬已高声道:“那大阵之内被困的人,只有十七八个还站看,此外,还有七八个和尚躺在地上,想是伤亡之人。”
    刘君瑜道:“姑娘是西域那一路之人,自然晓得这些和尚因何伤亡的。”
    文达讶道:“这话怎说?”
    刘君瑜道:“她难道没有告诉你?是他最先与少林寺发生冲突,伤了七八个、现在躺在地上的便是了。”
    文达回头向莲姬望去,问道:“他的话可是真的?”
    莲姬道:“我们先与少林寺冲突过,也伤了他们七八个人,那倒是不假。但那些既已身死,少林寺诸僧受独尊山庄侵袭之时,何必也把他们带着?”
    文达转向刘君瑜道:“是啊!假如躺在地上的僧人,早已死亡,馀下那些末死的僧众,何必在受袭时常看他们?莫非怕你们会伤毁尸体?”
    刘君瑜道:“本庄亦觉得很奇怪,当时诸僧果然背负看已经伤亡之人,边斗没走,直到此处陷入重围,方始把伤亡之人放下,结阵防守。”
    他停顿一下,又道:“照我所知,本庄至今已有数人受伤,但少林方面丝毫无恙,当端木小姐等人到达时,木庄大阵尚未布好,是以让出道路,而端木小姐等人也自愿进去。”
    文达道:“你们实力强於他们百倍,何以不发动攻势?难道还要等待什人不成?”
    刘君瑜摇摇头道:“敝庄主的神机妙算,兄弟如何能测得透?总之他这样做,其中必有深意。”
    此时有叁个人大步行来,当先的一人,体格魁伟,气度豪雄而又沉稳,正是独尊山庄的大庄主富世雄。跟在富世雄身後的是一男一女,俱是中年以上之人,步态潇酒,却是鼎鼎有名的双修教主詹氏夫妇。
    他们走到切近,刘君瑜连忙後退,躬身道:“在下无能,不但未能拒敌於门外,还伤了一名弟兄,甚至连对方是谁,尚未知悉。”
    富世雄淡淡道:“这一位是昔年大大有名的庐山狂士文达,他已多年不在江湖上行走,日下认得他之入,确是不多了。”
    他转向文达说道:“文兄想必还识得兄弟吧?”
    文达瞅他一眼,道:“我只识得一个严无畏,至於他手下的门人?我不能说不认得,但却谈不到相识。”
    他说话之间,那股狂傲之态,真是独家商标,别人就算竭力摹仿,只怕也学不到几成。
    雷世雄面色不变,冷冷道:“你果是名不虚传,狂得可以,今日你只要能活看离开此寺,那就的确有狂傲的资格了,咱们闲话少说,言归正传,你此来有何目的?是不是端木芙叫你来的?”
    文达道:“我从未见过她。”
    雷世雄道:“那你竟是为少林寺诸僧而来的了?”
    文达道:“我也从来不与和尚打交道,少林威名虽盛,但还不能使我低头巴结他们。”
    雷世雄淡淡一笑,道:“这样说来,你竟是冲看我们而来的了?”
    文达道:“我虽是狂傲自大,不把天下之人放往眼内,但要我一个人来你们数百之众,我也不至如此愚笨。”
    雷世雄第一次泛起了疑惑的表情,想了一想,道:“那你伺故前来?难道只是为了瞧上一瞧?”
    文达狂笑一声道:一你忘了我是因何得脱独尊山庄的石牢的摩?”
    雷世雄道:“秦霜波没有在此,与她何干?”
    文达道:“她可不可以派我来呢?”
    雷世雄道:“这一点约·的认没有想到,但即便是秦霜波亲自前来,也教她来得去不得,你信不信?”
    文达道:“这一点我可不能相信了。”
    雷世雄迫前两步,道:“你对她万分尊敬,也怪不得你不肯相信,这倒不要争辩”
    他斜视墙上的莲姬一眼,又道:“你和此女一道前来,形迹亲蜜,这倒是使我甚感大惑不解之事呢?”
    他们虽然是在说话,但里面另有作用。假如文达只是普通的人,雷世雄根本不要多说,正因他武功非同小可,连闯两关,所以雷世雄不得不另眼相看,设法先找出他的弱点,加以压力,使他斗志减弱或是分散,此时出击,方能较易奏功。
    文达心中大一惊,晓得对方已找到自己心灵上的弱点,心念一转,装出毫不在乎地高声道:“你真是傻瓜,女人和食物一样,假如天天是大鱼大肉,日子久了,便想政食素淡的蔬菜,我平生还是第一次遇到异国女人,如何能不结识一番?”
    这话对男人来说,实是万分可信,因此雷世雄也不由得高声大笑。莲姬当然也听见了,顿时心痛如绞,柔肠寸断,心想∶原来他只是存看玩一玩异国女人之心,并非当真爱我。转念又想道:“然而他并没有进一步占有我啊,虽说时间短促,但假如他想要我的话,也不是办不到之事、何况他当时何等真挚,何等诚意。”
    文达也晓得自己的话固然可以瞒过雷世雄,使他不在莲姬身上打主意,向自己施以压力,但同时也真怕莲姬亦相信了,出言质询。他自然非设法向她示意不可,但雷世雄是什人物?想瞒过他,实在难之又难,一旦揭穿了这个把戏,雷世雄只要拿下莲姬、便不愁制服不了他。因此文达只怕莲姬开口,以致授敌以柄。但他最害怕之事却偏偏发生了,莲姬失声冷笑,道:“你说什?”
    文达向雷世雉伸伸舌头,但头也不回的道:“没有什,你听不见最好了。”
    他心中直叫“老天爷保佑”,只望莲姬就此闭口。假如她果然不做声,富世雄仍然不会发先的。
    但莲姬已高声道:“雷大庄主八你等一等动手,可不可以?”
    雷世雉很有风度地点点头,道:“这又有何不可?”
    莲姬道:“文达我告诉你几句话”
    文达连忙接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请你省点口舌吧!”
    莲姬道:“不行,我一定要告诉你!”
    文达道:“我知道一定没有好话,何必多听?”
    他不得已回转头去,向她便个眼色。
    莲姬似是不僮得他的意思,根本不理会他的眼色,大声拄道:“我告诉你,西域有数十国之多,男人可真不少,所以找也想换换胃口,你听见了没有?”
    文达一怔,忖道:“她这话是当真的?抑是不解我的用心,故意这样说的呢?”
    但无论如何,他面上已流露出尴尬的神色,那是受到羞辱打击而生的表情、雷世雄看在眼中,顿时深信这两人之间,只是互相玩弄,并没有真情存乎其间,也因而完全打消了利用莲姬向文达施展压力之意。
    莲姬又道:“雷大庄主,我可不可以去见国师爷?”
    雷世雄立刻应承,道:“当然可以,你请吧!”
    他下达命令,那座阵法顿时生出变动,裂开了一条数丈长的道路,但还不是一直通到中心,是以疏勒国师等人尚不曾看见莲姬。
    文达冷冷道:“姑娘慢走,只怕你一踏上此路,便是香消玉殒之时。”
    莲姬果然脚下迟疑,雷世雄仰天一笑、道:“我若要取她性命,何难之有。”
    文达道:“你杀她不难,但活擒她却是不易,所以你得借重阵法,以达此目的,对也不对?”
    雷世雄道:“只不知我如何做法,方能使文先生相信?”
    其实已经十分气恼,却又忍怒称他一声“文先生”,以表示他的风度,不同凡响。
    文达道:“若是此路一直通到中心,可让被困之人见到莲姬行去,便足见你并无阴谋毒计了!”
    雷世雄并不多说,挥手传令,但见靠近中心的人丛,立时也裂出一条道路,望得见其中被困之人。莲姬迅快奔去,文达默然目送,心中突然泛起一阵酸楚情绪,但觉她这一去,宛如人天两隔,难有再见的机会。
    莲姬一面奔去,耳中却听见雷世雄充满了杀机的嘿嘿冷笑声,心知他已决意要杀死文达。因此她一抵达大阵中心,和疏勒国师等人会合,首先便低声向疏勒国师和端木芙报告那罗廷玉不在之事。
    接看便向疏勒国师道:“外面那个人是庐山狂士文达,他乃是独尊山庄的仇家,所以一听独尊山庄有所行动,便陪我前来,若然不是他武功高强,我一定闯不过这许多关口,报上消息。”
    端木芙道:“换句话说,独尊山庄一定要置他死命,是也不是?”
    莲姬道:“是啊!看来雷世雄竟要亲自出手呢!”
    疏勒国师道:“咱们自顾不暇,如何能帮助他?”
    莲姬晓得这话乃是实情,如是平时,她只好缄口不语,但文达与她一见锺情,非与陌路之人可比,因此她转向端木芙道:“小姐能不能想个妙计,救他一救?”
    端木芙道:“文达孤身一人,面对雷世雄这等强仇大敌,果然是凶多吉少,我也很想帮他的忙,可是”
    莲姬那颗心直往下沉,尤其是看见端木芙连连摇头,更觉不妙。如若疏勒国师不在此地,她一定急得哭出来了,日下她还须抑制看心中的焦急忧愁,强自装出平静的神色。
    事实上,她胸臆中充满了愁云惨雾,芳心尽碎,柔肠寸断,恨不得再奔出阵外,与文达并肩拒敌,虽是死於当场,也是甘心。端木芙面上飘露出放弃寻思如何救援文达的表情,莲姬见了,一阵心悸,顿时悲从中来,涌出两行情泪。
    端木芙一眼瞥见,蓦然醒悟,忖道:“是了!原来她已和文达相恋,无怪文达肯陪她前来,然而在这等情况之下,我如何能救得文达呢?”
    方转念间,众僧之中有人发话,却是广闻大师,他高声说道:“端木小姐,敌方把我们困於此地,久久未曾动手,不知是何缘故?”
    端木芙道:“我也不明其故,反正拖延下来,与我们无损,是以懒得想它。”
    广闻大师道:“会不会是因为独尊山庄须得分出力量去对付别的人?”
    端木芙道:“我也是这猜想。”
    她突然招莲姬过来,低声说道:“我们的形势十分明白,已是中之鳖,因此恕我无法可助文达先生了。”
    莲姬点点头,下数点泪珠,好在她乃是背向疏勒国师,不虑被他看见。端木芙道:“但假如你的要求不同,例如你独自去助他,与他并肩啻战,这却不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莲姬顿时化悲为喜,连连颔首。端木芙道:“他虽得你之助,只怕也无大用,你当真愿意舍命助他?”
    莲姬反问道:“难道我躲在这儿,就一定活得了?”
    端木芙道:“在这儿机会总是要较多”
    莲姬道:“即便是安然无恙,我也不予考虑,但望小姐设法使我出去。”
    端木芙肃然道:“你想与他同生共死,此情可敬可佩,我替你想个法子。”
    她移步走到疏勒国师身边,低声道:“看来独尊山庄一定是受某处外力掣肘,所以不能发动攻势,假如咱们能多挨些时间,便有突围而出的机会了。”
    疏勒国师道:“莫非是罗公子那一路人马,牵制住独尊山庄?”
    端木笑道:“目前只好作此猜想,不过我却可以加强这种牵制力量,假如那文达的武功,在这十馀年石牢生涯中,大有精进,说不定正是我们突围的好机会。”
    疏勒国师道:“那敢情好,只不知你尚有何待?”
    端木芙道:“我打算派莲姬出去,与文达会合,我将传授莲姬一种点穴手法,可使文达功力增强不少。”
    疏勒国师微微一笑,道:“若然如此,小姐何须问我?”
    端木芙道:“她是你的夫人之一,此行大有丧命之虑,如何能独断独行呢?”
    她转过身去,在莲姬耳边又说了两句,然後高声向一名霜衣卫队说道:“快丢报知雷世雄,说我要派使者出阵见他。”
    那白衣大漠方自一怔,端木芙道:“快快前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这内层数十人的首脑?”
    对方果然转身行去,不一会工夫,便已回来,说道:“小姐打算派什人作使者?”
    端木芙道:“废话!当然是雷世雄必肯接受的人了,莲姬夫人,请你走这一趟。”
    莲姬应声向那白衣大汉行去,疏勒国师以及广闻大师都注视这情势如何发展,他们虽然皆是雄杰出之士,可是却估计不到何以派莲姬就能为富世雄接纳?甚至为何端木芙派出使者,雷世雄竟肯接受。
    莲姬随那白衣大漠消失在人群之中,这微微一笑,道:“我们可以暂作休息,如果仍然全神戒备,很容易就会疲倦了。”
    人人都露出松弛之状;却好像具有传染性一般,马上就使得内层那些霜衣卫队们,也大见懈怠。广闻大师和疏勒国师两人,都在先後听到崔阿伯的传声道:“我家小姐说,咱们明弛暗张,一有机会,立时全力突围,因为雷世雄既然一如小姐所猜,接受了这个使者的人选,可见得严无畏不在此地。”
    那两人顿时精神一振,心想∶如若严无畏不在此地,自然是突围逃生的大好机会。
    广闻大师向端木芙传声说道:“端木小姐,请问你何以晓得雷世雄必定接受莲姬夫人为使者?同时又怎知他肯接见使者呢?”
    端木芙向崔阿伯低低说了,由崔阿伯传声答道:“我家小姐说,雷世雄对她尚未死心绝望,所以听说有使者派去见他,一定存有万一之想而予以接见,至於使者人选这一点,由於莲姬能够安然穿阵而入,可知她和文达在对方心中,并不和睦,可能是因为文达和莲姬二人做过什把戏,由於她认为莲姬届时不致於拼命帮助文达,加以莲姬又是疏勒国师的夫人,他如若拿下了她,大有用处,因此之故,他心目中已选中了她为使者。”
    她说得轻松平淡,其实这等慧思窍想,已足以见出她底绝世情了。
    广闻大师又问道:“小姐的高论远见,真非常人所能及,但这些答案中,还未指出那一点显示严无畏不在现场?”
    端木芙道:“简单得很,雷世雄乃是存有私心,希望我会向他投降,所以立时答应接见我的使者,如若严无畏在此,他一心一意要置我死命,只要有足够的力量,立刻就会动手,如何肯考虑接见我的使者之事?”
    她一旦加以分析,事情便似乎十分明白简单,连当中传话的崔阿伯,也对这位小主人,连连投以佩服怜爱的眼光。
    这时莲姬已见到雷世雄,也见到文达被二十馀名白衣大漠围看,由双修教主詹氏夫妇为首。他身上已沾有血迹,一望而知已经过一番恶斗,肩上现出一道刀伤,幸而并不十分严重。她又发现富世雄鬓发微乱,便知他已经出过手,正因如此,文达会伤在霜衣卫队的刀下。她看过富世雄的武功,晓得他已是当世间一流高手,因此文达此时还能够活看,实在是一件震动武林之事。
    雷世雄沉声道:“端木小姐有何吩咐?”
    莲姬道:“她说假如你现在解散独尊山庄,她定以全力保你无事,以报答你肯接见我之情。”
    她这番话很含蓄,实在不容易听得懂。前面的一部份,乃是表示端木芙已晓得严无畏不在此地,後一部份,则是暗示端木芙她甚为感檄富世雄念念不忘她的心意。
    雷世雄只懂了後一部份,仰天长叹一声,道:“她若然继续恃傲物,不把我独尊山庄放在眼中,我也只好放手与她周旋了。”
    莲姬道:“假如是这几句话,那我就不用回去向端木小姐禀报了。”
    她目光向文达望去,摇摇头道:“罢了!我也不念旧恶,替你包扎一下吧!”说完,直向文达行去。
    那一帮包围看文达之人,虽是以詹氏夫妇为首,但雷世雄既然不拦阻莲姬的行动。他们谁也不敢多说,不等詹先生下令,便自动让出道路。
    莲姬穿过人群之时,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忖道:“我这一入阵,不久便将死在这一群人的刀下。”
    她脚下不停,一直走到文达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句药末,检视文达的伤口,发觉都是皮肉之伤,并非伤筋动骨,心中稍慰。
    文达狂笑一声,道:“用不看劳驾敷药了,反正独尊山庄今日不管要牺牲多少人,亦定要把我留下,你何不省下一点药物?”
    莲姬不理他,迳自动手,先把药末在他伤口,然後撕开汗巾,遂处包扎好。
    之後,她抬头仰面,向他望去,四目相接,她眼色之中,充满了柔情眷恋,即使是局外之人,亦是一望而知。
    文达一怔,收敛起狂放的神色,柔声问道:“你可是感到害怕吗?”
    莲姬点点头,接看又摇头一笑,道:“我虽是害怕,但我决不退缩。”
    詹夫人高声道:“大庄主,这个番邦女子,只怕不肯离开文达了。”
    雷世雄心头一震,晓得自己判断错误,自白放一个帮手给文达,但这刻错已铸成,悔亦无益,是以不露声色。
    莲姬头也不回,说道:“你说得不错,我此来已下了决心,甘愿与他同生共死。”
    文达忙道:“莲姬,目下的情势,可不是我气,的确是九死一生的局面。你与其陪我同死,不如离开这是非凶杀之地为是。”
    莲姬甜甜一笑,道:“若然你战死此地,我纵能独活於世,却又有何趣味?”
    文达伸手握住它的玉掌,长叹一声,说道:“你肯为我殉情,我固然十分感激,但事实上”
    莲姬接口道:“事实上怎样?莫非你以为我独存於世八还有快乐可言?”
    文达费了不少气力,总算不使眼泪涌出来,可是他那种无限感动而又感擞的神态,已流露无遗。
    雷世雄高声道:“文达,你如果再出言劝她,迫她不要殉情的话,连我们也看不起你了。”
    文达目光不离莲姬双眸,口中应道:“你说得轻松自在,但教我如何舍得?”
    雷世雄哈哈一笑,道:“人生如梦,数十年弹指即过,何须把生死之事,看得太重?尝闻你素有狂傲之名,如今方知乃是有名无实之辈。”
    文达默然不语,双修教主詹先生连忙传声向雷世雄说道:“大庄主不可开导他了,最好是使他依依不舍,这一来,咱们如若向莲姬进迫之时,他为了抢救,必露破绽,这正是咱们较易击毙此人的绝佳机会。”
    雷世雄也传声道:“我何尝不知此理,但咱们势力强大,不虑他们作困兽之斗。”
    詹先生道:“但这文达武功之高,太以出乎意料之外,早先若非大庄主亲自出手,目下的情况如何,殊难意料,因此之故,咱们还是利用他这个弱点的好。”
    雷世雄道:“我仍然觉得不必这样做,但你既坚持,那也罢了。”
    詹先生立即高声向文达说道:“你们如若诀别过,我方便要动手了:”
    莲姬正要摆刀作势,文达又道:“我若是劝得动她,你们可肯让她安然返回西域?”
    雷世雄尚未开口,詹先生已应道:“本庄不怕她报仇,如何不敢让她返回西域?”
    詹先生一开口就答应莲姬返回西域,旁人最多感先到他存心越权,应该先向雷世雄请示过对。但雷世雄却了解詹先生的用心,乃是故予文达机会,让他力劝莲姬,假如莲姬答应了,但其时又不让她出困,拚斗之时,文达自然处处须得顾及它的安全,以致束手搏脚,武功大打折扣了。
    总而言之,詹先生乃是设法使文达心中不能坦然接受莲姬殉情之举,只要他心中有所颇忌,即可借莲姬的安危来牵制文达,也就是使得莲姬不但不能帮助文达,反而成为他的负累。文达低声与莲姬说话,她没有反驳答辩,只默然摇头,说了好一会功夫,詹先生已感到不耐烦了。
    他提高声音说道:“我看如若不施点厉害手段,也许这位姑娘还不相信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呢!”
    文达伸手挽住莲姬的95肩,纵声而笑,道:“詹教主,你的用心白费了,兄弟别无所长,却擅於截听千里传声,因此得知雷大庄主虽是助纣为虐,但胸接磊落,不失为当今的英雄,你虽是开宗立派之主,但比起他来,远远不及。”
    詹先生虽然承认比不上雷世雄,可是被文达当面讥评,面子上也树不住,登时老羞成怒。他一挥手,数十霜衣卫铁立时转动,刀光杀气,突然涌起,弥漫全场。但见数柄长刀,从四方八面向文达、莲姬袭去,招猛力沉,果然极是难当。
    文达和莲姬同时一转身,背脊贴住背脊,出手抵拒,他们虽是不便迅速移动,却稳守有馀。詹氏夫妇亦出手进攻,詹夫人的天女带上,小铃发出阵阵脆响,远攻之时,特别出色当行。霎时间,独尊山庄方面,已攻了二叁十招之多,极为凌厉,可是文达他们守得极紧,全然无隙可乘。
    雷世雄洪声道:“文达,你授她以联手紧守之术,果然不凡,本人已不能坐视,你们小心一点”
    喝声中大踏步走进来,随即加入战斗。数十兵刃之中,只多了一支怒龙杖,顿时击势大增,不到十招,这股刀潮,已冲得文达和莲姬数度动摇,差点儿就被冲散。
    文达高声安慰莲姬道:“别怕?我们最多被他们乱刀分尸,但好歹也得捞回一点本钱。”
    此时左方两把长刀先後劈砍而至,文达长啸一声,五指一拂,“铮”地拂开一刀,紧接看已拉住另一把长刀,使个“引”字诀,往旁没一带。那人立脚不住,斜冲一步,顿时妨碍了两个同伴的攻势。莲姬刀努疾出,刺入敌人胁下,跟看又飞起一脚,中被文达摺扇追过来的人。
    他们合作无间,守中寓攻,连毙二敌,可就激起了雷世雄的怒火了,他大喝一声,挥杖猛砸,杖风呼啸良耳,威势骇人。这一枚他是蓄势已久,全力发出,真有崩山裂地之威。文达自然立封硬架,竖扇疾点,一连使了叁种绝妙手法,总算点中了敌杖,把这一枚之威消解。然而他腿上却中了一刀,鲜血迸涌。
    莲姬虽然没看见,却感到有异,问道:“你可是受伤了?”
    文达哈哈大笑道:“只是少许皮肉之伤,不要紧。”
    话声甫落,雷世雄卷土重来,一招“排山倒海”,杖风斜扫而至,这一招比之上次毫不逊色,文达心头大震,忖道:“严无畏功力必比富世雄为强,看这等情形,我今生今世,休想与他拚斗了”
    由於文达、莲姬两人背脊相靠,因此之故,对於雷世雄这等迅若闪电、猛若雷霆的杖势,实是不便闪避,如若闪转腾挪,雷世雄乃是一流高手,底下的连环招数,更无法抵挡了。
    是以文达咬紧牙关,摄神定虑,挥扇化解,这虽然说他们呆呆的站看不动,而是配合无间地踏步抢位,但对付起雷世雄之时,这等走位之法,等如站看不动,武功之道,千变万化,奥妙正在於此。“叮”的一声响处,怒龙杖所幻化的千重杖影,突然消失,敢情被文达一扇点中了杖头。
    然而文达身上又中了一刀,这一次伤势较重,倘身子剧颤了一下,却没有倒下去。莲姬大惊道:“文达,你怎啦?”
    她在这等情势之下,实在不该慌乱分心,恰值詹夫人的天女带矫矢卷到,把它的刀势挡了一档。说时迟,那时快,刀光电闪中,她亦中了一刀,顿时鲜血涌出。
    当此之间,独尊山庄方面,只须再施压力,这一对情侣万万难逃劫数,但雷世雄却发出命令,麾众退开。
    文达喘一口气,低低道:“我不妨事,你呢?”
    莲姬忍住眼眶中的热泪,抛撇开马上就得惨死刀下,而成永别的悲思,说道:“我也没事。”
    雷世雄高声道:“我有一言,不知你肯不肯听?”
    文达不加考虑,便道:“大庄主请说,兄弟是洗耳恭听。”
    詹先生哈哈一笑,道:“文兄何前倨而後恭呢?”
    文达瞪他一眼,道:“如是平时,我一定以不堪入耳之语,回敬於你,但日下我已亲身经历,晓得你们两位都有英雄气慨,不曾向莲姬施威出手,这一点我岂能不领情?是以非用心恭聆不可。”
    詹先生嘿然无语,只因他计策走得虽狠,而事实上他果然不肯向莲姬出手,一味攻击文达而已。说到雷世雄,自然更不肯向莲姬出手,他们都没料到,文达在这等兵凶战危九死一生的情况下,居然心中明明白白,并且表示出敬意来。
    雷世雄道:“文兄,我跟你商量一件事,那就是你答应本庄以前向你提过的要求,我雷世雄一力担当,必送你们夫妇离山,以後亦不相犯,你道如何?”
    文达不能说不动心,·是以沉默了一下,道:“对不起,兄弟未能遵命。”
    詹先生插口道:“文兄这一决定,太以不智了。”
    文达道:“兄弟不合读书太多,所以养成了这一点骨气,是非善恶之间,十分分明而又固执,要不然的话,老早已是青紫富贵中的人了,何须沦落江湖,诗酒疏狂?又何须被因於斗室,消磨了十多年宝贵时光?”
    富世雄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本人决无利用莲姑娘要胁之意,只是指出事实上你以前并无可恋之事,不妨轻生,但日下她的性命亦在你掌握之中,你岂能率意而行,置她於不顾?”
    文达已有些招架不住,莲姬却接口道:“我虽然不是中华人氏,但也曾读过上国诗书,假如文达为了我之故,违心屈从,虽然能保住性命,但往後的日子,只怕也是落落寡欢,时与苟活偷生之感,若然如此,今天又何必贪生怕死?”
    富世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匝,点头道:“你定必与文兄是志同道合的一对,方能在危难之时,舍身相从,讲起来你这等情义,令人敬佩,我如果再饶舌的话,倒是我的不是了,今天为势所迫,我亦不能放过你们,只好成全你们殉情不屈之举,替武林留下一段佳话了。”
    他话声方歇,詹夫人插口道:“莲姬姑娘,话可不是这说,假如你们两情相好,誓愿同生共死,则身外之吻,何须介意。岂能为了身外之物,反倒葬送了性命,自白辜负了以後无数的良辰美景呢?”
    她的立论,又从另一观点而发,自然亦能言之成理。莲姬没有做声,文达亦默然不语,詹夫人觉得他们已有动摇的迹像,心念电转,连忙又道:“莲姬,你年岁尚轻,正是春光灿烂之时,如若此刻与文达退出江湖,携手遨游天下,尚有几十年好日子可过,假如你们有了儿女,那时更感到这短短数十年时光,实在真有值得留恋之处,你想想看是也不是?”
    她的话显然极有说服之力,雷世雄他们眼看对方都迟疑寻思,当下耐心等候,希望他会屈服。
    文达轻轻道:“莲姬,她的话你已听见了,你有何意见?”
    莲姬道:“它的话使我泛起无限憧憬,那美妙的快乐时光,那安居乐业不再漂泊的生活,还有活泼嬉笑的孩子们,唉!教我如何能不动心呢?”
    文达道:“为了你的缘故,我可以答应他们,永不後悔。”
    莲姬握住他的手,热情流露,道:“你对我实在太好了。”
    文达道:“这算得什呢?”
    他们的神情举动,以至於对话,全都落在众人耳目之中,由於他们竟是如此的真挚坦诚,竟无一人感到肉麻,甚至无人觉得不耐烦。
    文达沉吟一下,又道:“那我就答应他们了?”
    四下之人,都松了一口气,但觉一切都十分圆满,既用不看再行拚斗,亦不必再担负这份同情之心。
    可是莲姬却道:“等一等,我觉得还是不能轻易答应他们,因为第一点,此事会使你感到屈辱和负疚,就算你密藏心中,我也知道必会如此。”
    詹夫人道:“你简直是自找麻烦,他难道如此舍不得别的身外之物。”
    莲姬向她一笑,道:“还有第二点,那就是这一次他屈服之後,将来他不难再为我或是孩子而屈服,去做违背他良心之事,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詹夫人道:“胡说:难道你竟信不过本庄雷大庄主的诺言?”
    莲姬道:“除了他之外,还有别的集团力量呀,何况雷大庄主日下对付的是强仇大敌,未必就能得胜,更不一定可保无恙。因此你们独尊山庄将来会不会再找麻烦,实在难说得很呢!”
    她话中已暗示出另外尚有西域集团的问题,再加上雷世雄可能战死,也可能严无畏推翻他的决定。总之,这些事情在阅历老练之人听来,实是有理。
    文达纵声而笑,道:“我文达有了这等红粉知己,这一辈子已经不曾白活了。”
    他们已等如拒绝了独尊山庄的条件,许多心存同情之人,都暗暗替他们惋惜,眼看他们温磬的美梦,其乐融融的憧憬,完全化为轻烟泡影了。雷世雄一挥手,阵势再度合拢转动。
    旭日已从山巅探出头来,大地上呈现出一片生机。可是在那灿烂朝阳之下,这一对同心情侣,却自愿步入死亡毁灭之境。战事再度发生,但见刀光潮涌,喝之声,向震四野。雷世雄并非普通之人,他尽管心存敬佩和同情,但不打则已,一动上手,便以全力出击,毫不容情。
    文达和莲姬已存下必死之心,所以虽是负伤在身,仍然极为厉害。看看激斗了数十招,方始呈现不支之势。正当此时,独尊山庄的大阵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杀声大作。
    富世雄回头一瞥,厉声喝道:“敌人向何方闯逃?”
    一个中年虹髯大汉·,洪声道:“敌人杀向东北方,已伤了十馀弟兄。”
    他们所说的敌人,自然是指少林僧众和端木芙这两路人马。富世雄呼呼呼连扫叁杖,迫得文达几乎失招丧命,幸而对方忽又放松了一点,并未乘势再迫。
    只听那乩髯大汉又道:“报告大庄主,敌方之人,多达叁十馀名。”
    雷世雄一面出手,一面道:“如何会多了十几个?”
    那乩髯大汉道:“阵中传出的消息,说是伤亡的僧人们,全都无恙起身,力量大为增强。”
    雷世雄果然是雄杰之士,放目一瞥,便传令大阵数百部属,尽力围困端木芙他们。接看道:“端木芙诡计多端,早就排演了这一幕众僧返生的好戏。假如我们赶快增援,阻止他们突围,则必定两头落空。”
    詹先生道:“大庄主的意思竟是放弃了端木芙他们?此举只怕轻重倒置了吧?”
    雷世雄道:“咱们先以全力收拾了文达这一对,再说别的。”话声未歇,这数十人形成的小阵,攻势复又加强。尤其是当雷世雄的怒龙杖,连环攻出七招之时,蓦地里把文达、莲姬二人迫散。
    莲姬耳听文达惨哼一声,回头望去,不由得心碎肠断。敢倩她恰好见到一个霜衣卫队的大刀,戳入文达的胸膛。她一望而知文达挨不住这一刀,因此之故,顿时像疯了一般,狂舞双刃,硬是冲到文达身边。
    文达高高的身子摇摆了几下,满胸皆是鲜血,惨不忍靓,他向莲姬摇摇头,双腿一软,掼倒在尘埃中。
    莲姬生像是灵魂出窍,理智消失,手中双刃坠落地上,只目发直,扑地跪倒在文达身边。四周之人,全都不知不觉停下手。雷世雄浓眉一皱,心想:“此时不杀莲姬,更待何时?”
    但一众手下,俱有不忍出手之意。雷世雄晓得如若下令,他们虽然不敢不从,但留下的印像,一定坏极。他数年来致力於领导部属,务求在部属心中,建立尊崇地位。所以不想因此小事而减弱了部属的崇敬之心,所以不肯贸然下令。他月迟疑一下,便率众迅快冲入大阵之内。这一角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人,以及一个跪看的女子,看文达那种情形,实是伤势太重,无法挽救。端木芙等人往东北角突围,看看已将脱困。突然一股强大压力,迎面而生,阻止了他们前冲之势。她美眸一转,已见到对面的拦截者中,有雷世雄、五大帮派之首,以及其他许多高手。大阵迅快移动,转眼又使他们陷入重围之中。
    端木芙叹一口气,道:“我们不但冲不出去,反而自白害死了文达和莲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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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同仇敌忾
    疏勒国师道:“小姐,怎说?”
    端木芙道:“实不相瞒,我心中一直以援救文达之事为先,突围之事还是其次。因此之故,我舍弃了可以脱困的南方,也就是文达他们所在之地,免得大阵涌起,把他们也卷了入来。”
    疏勒国师道:“换句话说,假如不是被文达他们阻碍,我们可以冲出重围麽?”
    端木芙道:“他们刹住此阵的生门,就算冲不出去,也有更多的斩获和胜算……”
    崔阿伯忍不住插口道:“小姐不选此路,果然大是失策。”
    端木芙道:“我固然是失策了。但亦是故意而为,希望救得文达他们。谁知雷世雄才略过人,精於决断,竟甘冒被我们突围而出之险,务必先杀死文达,假如换了才识较差之士,必定先来对付我们,文达、莲姬即可乘隙遁走了。”她轻叹一声,又道:“文达的武功,一定已臻一流高手的境界,才会使得雷世雄如此重视。如若能救了他们,独尊山庄也有好瞧的。”
    她乃是站在最内的圈心,所以尽管四下激斗交锋,时时刀落血冒,十分紧张。但她却可以从容不迫,娓娓而言,不必出手招架。疏勒国师和广闻大师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总有敌人伤亡,使得敌方之人,极感忌惮。
    若然不是雷世雄等十馀高手入阵抵挡,迟早得伤亡过百之众。只听雷世雄洪声喝道:
    “端木小姐听着,本庄伤亡之人不少,足见你们的高明。但咱们乃是敌对之势,你们高明,则本庄自然吃亏,因此之故,本人要求你们立即弃械就缚。如若不然,我为了部属性命着想,只好施展毒着,当场全部杀死,休想一个人漏网。”
    崔阿伯冷嗤一声,道:“冒什麽大气,这话想唬谁啊?”
    端木芙却泛起忧色,道:“我们今日真是一着错,满盘皆错了。”
    她满腔尽是悔疚之情,这一点谁都不知,甚至连崔阿伯,亦不晓得她竟在自责不已。要知目下这等情况,原本是她所导演而成。她只为了一个私念,那就是如何找寻出血海深仇。
    因此,当她相信了少林寺没有嫌疑之後,便一步步依计而行。
    最初时,她已防到有这种可能,是以那些劲箭上的毒药,只是一种奇异麻药,受侵之人,昏倒如死。
    事实上,当然不是死,此所以其後少林寺清风、广闻等高手,才肯经易的放她走路。如若那十馀僧人已死。广闻等不拚命才怪。
    端木芙乃是要看看有没有奇峰突出的门派人物,前往侵袭少林馀下诸僧。因为假如馀僧皆亡,则少林寺一定把这笔血账,完全算到端木芙头上。其时死无对证,端木芙纵想否认,少林寺亦绝不相信。
    她也算出独尊山庄最有可能出手,以便使少林寺和端木芙干上了,江湖定然为之大乱。
    果然不出所料。真是独尊山庄大遣兵马,想杀尽诸僧,行那移祸东吴之计。
    这一来,她又生出新的烦恼。因为如果是别的宗派或集团,来杀少林众僧,则可以确证这一帮人马必是端木世家的仇人。但独尊山庄却有另一个莫大理由可以这样做,那就是由於少林、武当二派,已表示支持翠华城。则独尊山庄设法使少林和端木芙火并!实是合情合理之事。
    换言之,唯有独尊山庄这样做法,可使端木芙无法断定他们是与端木世家惨案有关。孰不知她含有私心,以致许多地方失算。因而如今陷人了险境。
    疏勒国师道:“他们可是想使用暗器?”
    端本芙道:“不错!我相信他们除了强弩硬箭之外,还有其他绝毒暗器,例如烈火、毒水这一类无法抵御的手法,便可以杀尽我们了。”
    雷世雄又高声问道:“端木小姐,请一言立决。”
    端木芙有生以来,从未感到如此的软弱无力,她向来是以才智称雄,这刻既是感到计穷,自然难以支持了。她转眸一望,蓦然惊悟,忖道:“原来我时时觉得心灵空虚,竟是因为没有一个可以倚赖寄托之人,唉!说起来实是可怜,我一个弱质女流,身上竟担负如许重大的使命,面对看各种强敌,也只有独力奋斗。”
    疏勒国师挥手传令,那七八名西域高手,立刻聚集全力,准备应付敌人的凶毒攻势。那边广闻大师亦向清风长老示意过,当即由他们加上郭神拳大师、玉金刚大师,四个人为主柱,排下一个阵势。
    雷世雄厉声道:“端木小姐,你本是当代第一才女,为何至今尚看不出生死胜败的契机?你尚不投降就缚,莫非甘心送死?”
    端木芙长叹一声,正要开口。突然间,瞥见敌阵生出了动摇之势,霎时间由西南角传遍了全阵。这儿所谓“动摇之势”,只是一种极隐微的徵象,只有像端木芙这种深谙阵法,具有慧眼之人,方始看得出来。
    她立刻高声说道:“雷大庄主,我承认已无力与抗了。你把我擒去,也就足够了,对也不对?”
    说话之时,举步走去。崔阿伯第一个大惊失色,其馀如疏勒国师、广闻大师等,亦都骇得四肢发冷,为之呆住。只见她当真要走出这一群人布下的坚守阵势。崔阿伯横杖欲挡。
    端木芙向他一瞪眼,严厉地道:“阿伯不许多事,亦不得多言!”
    她自有一种尊贵气度,使得这个把她自小养大的崔阿伯,也被她震慑住,竟至全然做声不得。雷世雄本已举起右手,这一落下,即将有无数种奇异暗器,夹杂在劲箭中,疾袭敌人。他本来也不敢相信端木芙真会投降就缚,只疑是缓兵之计,可是她竟付诸行动,斥退崔阿伯,可就又不能不信了。因此收回了命令。
    端木芙一步步走去,掠过最外面的己方之人时,似是大为伤感,回头向他们投瞥了一眼。连雷世雄这般高明英武之士,也看不出她目下正在施展缓兵之计。因为她已付诸行动,再踏前数步,便落在雷世雄手中。而这数步的时间,只不过是转瞬之间,缓兵之计,决不敢如此施展法。
    广闻大师厉声道:“端木小姐,你纵是自缚以降,但独尊山庄仍然不会放过我等。因此何不乾脆留下,同心戮力,与他们决一死战?”
    端本芙突然道:“好啊!这话甚是。”
    蓦地一跃,快如飘风,已回到己阵当中。雷世雄方要含怒发令,但同时传来的警讯,使他不得不分散了注意力。说时迟,那时快,右侧人丛裂开,一股人马冲了入阵,刀光剑光,以及惨叫之声,一齐传送到双方耳中。这一股人马约摸是七八个人,领头的是翠华城少城主罗廷玉、剑后秦霜波。怪不得他们衡入来之时,快如闪电,势若破竹。许多方才被他们砍杀伤亡之人,此刻才传来惨叫之声。
    除此之外,四方八面都有警讯传来,显示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四方八面进攻独尊山庄。
    雷世雄立时转动大阵,自己率领了七八名高手,在最内层,抵御核心中这一群高手强敌。他的阵法一旦受到敌人的牵制,疏勒国师及少林这大霉高手们,便如归山猛虎,入海蛟龙一般,马上活跃起来,圈子倏然扩大,与罗廷玉、秦霜波他们会合。此时四下杀声大作,而这核心之中,独尊山庄之人更是伤亡。
    端木芙在诸僧和西域高手环护之下,再加上崔阿伯贴身保卫,她的安全,一点不成问题。至於罗廷玉、奏霜波这一股人马,加上了疏勒国师和广闻大师等特级高手,纵横转战,威势强绝。只杀得独夺山庄之人,狼奔豕突,死伤惨叫之声,此起彼落,益发显出大势已去。
    假如不是雷世推率众奋抗,则伤亡之人,至少也得增加一两倍之多。双方混战良久,独夺山庄之人越来越少。好几次雷世雄竟是孤杖单刀,力拼两叁名强敌。
    这时罗廷玉方面之人,已有大部份突破敌阵,向核心迫近。霜衣卫队则越来越少,相形之下,比照更为强烈。罗廷玉的血战宝刀发出震耳惊心的风雷之声,每一招劈出,必有敌人伤亡。
    他看准了独尊山庄大将之一的索阳,亦即是玄武帮帮主,外号追魂太岁。心想:“祗要杀死这种等级的人物,一个可抵数十霜衣卫队。”
    现下已没有阻手碍脚之人,他集中意志,奋起神威,虎目中射出森寒杀机,宛如两道闪光,罩定了索阳。追魂太岁索阳突然间感到一阵寒栗,毛发皆竖。转眼一望,恰好碰上罗廷玉炯炯的眼神,登时又是一惊。
    罗廷玉挺刀疾进,脚下发出“哧哧哧”的声响。在这等乱军杀之际,本应无人听见。然而索阳却感到他这一阵步声,宛如天鼓雷鸣,震得他耳中生痛,斗智消萎。他乃是久历戎行,不晓得拚过多少次命的人物,此时已知道对方的坚凝强大的气势,已压倒了自已。
    但见罗廷玉晃眼已自迫近,索阳待要逃走。殊不料罗廷玉手中宝刀,闪耀出千万点精芒,化为一道虹光,闪电般攻到。这一刀在旁人眼中,似是十分简单平淡,可是在索阳眼中,竟然千变万化,查看不出来踪去迹。这等仗如何能打?索阳这骰负有盛名之人,陡然骇得心寒胆裂,空自举起那一对跨虎篮,作势封架。
    说时迟,那时快,精虹一扫而过。索阳人头落地,身兀自屹立未倒。
    罗廷玉这一刀之威,把独尊山庄之人,吓走了七八个,馀下二叁十名霜衣卫队,也都溃不成军。混战了一阵,又伤亡了六七个之多。翠华城的子弟兵,以及各路武林人物所组成的大军,巳形成了包围之势。
    核心之中,雷世雄只下四个高手,以及二十馀霜衣卫队。雷世雄挥杖吼啸,馀众全部集合起来,结成一个小阵。前後不到一个时辰,他已经从稳居上风,军容赫赫的主帅,变成了垓下的楚霸王项羽了。
    罗廷玉压刀不动,因此馀人也全都停下来。千百道目光,完全集中在他和雷世雄身上。
    雷世雄长笑一声,豪雄如故,接看说道:“罗公子,咱们非拚个生死不可了!”
    罗廷玉道:“看今日的情势,正是如此。”
    雷世雄道:“兄弟可以代表家师出手,但馀下之人,都无什关连,罗公子你何不让他们安然离开?这样兄弟也可以专心奉陪。”
    罗廷玉道:“以雷兄这等人品气慨,兄弟心折得很,假如不是为势所迫,真想好好结交一番,可惜,咱们是泾渭分明,势难两立。现在言归正传,雷兄今日想拚便拚,不想拚也得拚,没有选择之权。说到馀众,兄弟可不能轻易放过。”
    雷世雄还未开口,背後转出一人,厉声道:“罗廷玉,我彭典先代师兄斗这一杨。”
    他丰神如玉,潇洒不群。如今加上一份豪情胜慨,益发轩昂飞扬,使人生出爱惜之心。
    别人倒不怎样,剑后秦霜波不知如何。竟泛起袒护之念。当下扬声说道:“彭典,若然你是知恩图报,是以甘愿洒鲜血,掷头颅,为你师兄挡这一阵,这实在是无可厚非。”
    她一开口,人人都不敢出言打岔。彭典见了秦霜波,马上就敛起那份杀气,恭容聆听。
    他变得如此模样,许多人都大感不解。
    秦霜波略一停顿,便又说道:“但你当思你目下这一身武功,从何处习得?假如你没有忘记的话,我要你听从雷大庄主之言,马上退出。”
    雷世雄道:“秦仙子之言甚是,二弟速去。”彭典长叹一声,面露痛苦之情。
    罗廷玉剑眉一剔,含怒说道:“彭典乃是独尊山庄之中的重要人物,霜波你放他走,岂不是要我好看?”
    奏霜波了解他的心理,一则事实的确如此,二则他也不无吃醋之意。
    因此她并不拿道理反责,只道:“我要他允诺离此之後,有生之日,再不侵犯翠华城,亦永不卷入你们的是非漩涡之中。”众人一听若是如此,罗廷玉当然没得话说了。
    雷世雄朗声道:“我以独尊山庄主持人的资格,宣布彭典从今而後,非复是本庄之人,不管他愿意与否,此话已成定案。”
    假如没有雷世雄这等大师兄,彭典当然不能答应秦霜波的要求。彭典听了这话,登时涌出泪水,跪倒在雷世雄面前,却已说不出话来。
    罗廷玉冷冷道:“彭典,咱们的公仇算是了断吧,但还有一段私仇,你可曾忘记了?”
    彭典身躯一震,雷世雄趁势拉他一把,让他起立。
    雷世雄道:“秦仙子,罗公子之言,你也是听到的,看来咱们都白费心机了。”
    彭典高声道:“罗公子,咱们有何私仇?”他故意立即接口,以免秦霜波答不上话来。
    罗廷玉道:“舍妹因你的流言和毒计,断去了一臂。”
    彭典仰天一笑,道:“要解决这件事,何难之有?”
    只见他唰地拔出杖中之刀,往左臂砍去,刀刃一挥而过,整截手臂,落在尘埃。
    罗廷玉跺脚道:“罢了!罢了!彭典,你我之仇,从此一笔勾消。”
    此时已有人上前,替彭典止血上药,包扎停当。
    罗廷玉上前两步,气势迫人,又朗声道:“雷世雄,你独尊山庄之中,竟也有不少英雄好汉,你可传令手下,如要离开,可随彭典出去,绝不留难。”
    雷世雄道:“这倒要向罗公子致谢了。”
    他仰天嗟叹一声,想起昔年攻破翠华城时,何曾网开一面?但对方毕竟是正派英侠,心胸、手段,大异於师父严无畏。彭典在催促之下,举步走去,行了一一十馀步,回头一望,只见独尊山庄之人,全部跟着自己。
    那边厢雷世雄独个儿站立在强敌群中,虽然显得豪雄盖世,毕竟孤独得教人生怜。转眼间,彭典等人已完全走光,雷世雄面色变得十分肃穆,道:“罗公子,我今日纵是死在你刀下,也绝不敢有怨心。我相信假如我不是家师座下首徒,你一定会放过我,对也不对?”
    罗廷玉颔首道:“雷兄说得不错,可惜时势迫人,使我不得不倾全力与君决一死战。”
    雷世雄哈哈一笑,道:“罗公子如此看得起兄弟,今日之战,虽死无憾。”
    此时众人已散布作一个圈子,外层尚有数百人之众,布防严密。要知道早先分兵突破独尊山庄那座大阵之人,乃是杨师道,此人深谙韬略,通晓兵法。因此,这刻又是由他指挥布阵,雷世雄纵然不要脸,突然逃走,亦不易突破外面的阵法。
    自然雷世雄不是这种无耻之徒,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等贻笑天下之事。他的目光扫过秦霜波等人,发现竟没见宗旋的影踪。他微感奇怪,因为在这等时机中,他应该在场,方可收呼应之效。
    现在也不容他多想了,因为罗廷玉这个敌手,非同小可,自己不论是在招式功力上,或是心灵智慧上,有一丝的空隙,便将陷入被动捱打,以迄万劫不复之境。因此,他急忙收拢心神,贯注於敌人身上。
    罗廷玉提刀向他迫到,顿时全场被一股强大劲厉的杀气所弥漫,令人不寒而栗,斗智大见减弱。旁人的感受,竟也如此,身处局中的雷世雄,所受到的压力之大,自是可想而知了。
    雷世雄也挺杖反迫,见机出击。他存下了必死的决心,那股气势之强大,自然亦不在话下。除了这股气势之外,他手中的怒龙杖,招式间也增加了一股凶厉之气。
    这是因为他不必过於讲究自已的安全,形势已迫得他作全力出击的打算,所以凶威特盛,亦使人望而心寒胆裂。两人相距丈许,便绕圈寻觅对方可乘之隙。这一刹时之间,全场静寂如死,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可以听见。
    後面大阵中走出一人,悄无声息地往前走。但目下巳没谁注意到他。自然假如他是敌方之人,决不会无人置理。他走到秦霜波身边,踌躇了一下,忽又挪动脚步,向端木芙走去。
    雷世雄突然出手,怒宠杖“轰”一声,当头砸落。这一招果然具有翻江搅海之威,又如迅雷横击。但见罗廷玉宝刀一挥,人随刀走,一下子就穿出对方杖影之外。两人忽又凑上,互攻了一招。刀杖相触,迸射出无数火星。
    雷世雄此时显示出他绝强的实力,怒龙杖挥舞如风,抢占先手,连接攻了五六杖之多。
    罗廷玉并不一味与他硬拚,宝刀施展出精妙奇奥的招数,封拆敌人杖势。他使得如此灵活奇巧,使人泛起了鸢飞鱼跃,活泼之极的感觉。双方着着激斗了二十馀招,罗廷玉的宝刀威力渐强,不似刚才一味避重就轻的打法。
    雷世雄全神驭杖,尽力猛攻。谁知忽然间一眼瞥见了宗旋,心中顿时一怔,精神略为分散。这一下,在一般人看来,全无异状,但在罗廷玉眼中,却等於已开放了门户,任得自已长躯直入。
    他的宝刀上又蕴蓄了足够的真力,但须砍劈出去,定可立毙敌人於刀下。然而他竟没有这样做,反而收刀退了两步,冷冷道:“雷兄有何心事?不妨早做安排。”
    雷世雄自己何尝不知方才的一怔神,已陷人了必死的境地?因此罗廷玉突然收刀而退,使他几乎难以置信。不过他随即勃然大怒,厉声道:“罗公子,你这话当真可笑得紧,你焉知不是我诱敌之计?”
    罗廷玉哑口无言,虽然他心中知道他乃是强词相责,非是事实。雷世雄怒气勃勃,又道:“罗公子,若然再有这等情形,休怪我雷某言语得罪。”
    话声方歇,“呼”的一杖扫去。罗廷玉大吼一声,血战宝刀使出一招“霆斗雷驰”此是“君临天下七大招”之一,也就是罗廷玉仗以称雄天下的绝艺。但见宝刀化作一道强烈精虹,锹然射出,“锵”一声,架开了敌杖,直取雷世雄胸口要害。这一招已分出了胜负,雷世雄虽然不是立毙於这一刀之下。
    但败势已成,此後一连尽力封拆了七八招,越发显得危殆,难有反败为胜之机。猛然间人影倏分,雷世雄曳杖连退七八步。而罗廷玉却如影随形,落在雷世雄身前,挺刀欲剌。雷世雄不知是受了内伤,以致无力封架,抑是自知终难匹敌,是以放弃了困兽之斗,自甘送死!但见他杖垂地上,门户大开。众人无不动容变色,只等罗廷玉一刀毙敌,便爆发出欢呼之声。
    当此千钧一发之时,猛然间一声断喝,竟迫得罗廷玉煞住刀势,回眸望去。他刀尖已柢住雷世雄胸口,只要在前一送,即可立毙敌人。这一声断喝,竟是出自宗旋之口。罗廷玉已得过秦霜波警告,是以对他特别留心。此刻间闻得他大喝之声,心知必有大变,加以另有一个原因,这才会煞住刀势,竟不立毙对方。
    人人都向宗旋望去,只见他左手抓住端木芙,右手已掣出了长剑,满面杀气,凶厉迫人。崔阿伯已被他推开了七八步,此时面色如灰,手中的九曲拐欲待发出,却又投鼠忌器,不敢出手。
    宗旋望也不望他一眼,厉声道:“罗廷玉,我用端木芙一条性命,换回雷世雄的,你怎麽说?”
    所有的人完全楞住,只有秦霜波和罗廷玉,神色如常,似乎并不因此而震惊。
    雷世雄道:“宗旋,你走吧,我的生死已无关重要。”
    他的声音已远不若早先雄壮了亮。端木芙心中大是怜悯,想道:“他身上已负重伤,但仍然生怕罗廷玉不肯答应这条件,以致害死了我,唉!想不到他对我竟然恁般多情。”
    宗旋道:“不行!以我看来,端木芙的性命,珍贵无比,谅他罗廷玉也不敢不答应。”
    罗廷玉没有回答,双眸中流露出为难之色。全扬鸦雀无声,众籁俱寂。所有的人,都等候罗廷玉说出他的决定。不管是放人抑或不放人。那都是足以震动江湖的大事。
    崔阿伯厉声道:“宗旋!你是什麽人,何以忽然帮助起独尊山庄来了?”
    正因宗旋侠名极盛,因此之故,他走近端木芙身边之时,崔阿伯不加注意,仍然注视着那一场激斗。
    宗旋哈哈一笑:“好教天下英雄得知,兄弟便是独夺山庄嫡传门人,那雷大庄主,正是区区的大师兄。”
    这话顿时震惊全场,使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秦霜波轻叹一声,缓缓道:“这样说来,那一次江上追逐,你竟是那个使鞭老人了?”
    宗旋道:“是的!”
    他长长透一口气,又道:“我今日当面向你承认了:心中顿时十分舒坦。”
    端木芙接口道:“这是因为你天性尚不恶,不喜这等作伪行间之事,才会心中耿耿,恨不得早早恢复本来面目,我可有说错你麽?”
    宗旋道:“不知道。”
    停歇一下,又道:“你最好别多嘴插口。”
    崔阿伯诚恐小姐遭受不测,忙道:“他说的是,小姐你别惹他。”
    端木芙心中一笑,忖道:“我指出他天性并不邪恶一事,已足以使严无畏听了,心中不舒服,因为他会想到也许有那麽一天,宗旋会改邪归正。”
    秦霜波接口道:“宗旋!目下端木小姐乃是另一派的领袖。你如若伤了她,势必激起这一路人马的仇恨,向你寻仇作对,至於罗廷玉这一方面,他似没有多大关系。”
    宗旋冷冷道:“仙子之言差矣,我深信端木芙和罗廷玉之间,有某种微妙关系”谅他非答应我的条件不可。”
    秦霜波微怒道:“端木小姐不识武功,你竟向她下手,真是鲜廉寡耻之行!”
    宗旋道:“我承认应该向你下手,可是一则你具有预知危险的本事。二则我那大师兄已露出了破绽。聪明如你,岂能不觉?所以我临时变卦,改向端木芙下手。这也是无可如何之事。”
    秦霜波道:“我看罗廷玉未必会答允。”
    宗旋道:“他如不答尤,则端木芙之死,责任由他担承,与我无干。”
    崔阿伯终是直性子之人,闻言勃然大怒,道:“我家小姐若是死了,必是死於你手,如何反倒与你无干了?”
    宗旋冷冷道:“假如罗廷玉答允,她便可无事。他不答应而迫得我下手的话,自然是罪在他身上了。
    ”
    他停歇一下,又道:“你少跟我顶撞的好,不然的话,我将使端木芙先吃点苦头。”
    崔阿伯果然忍住一肚子乌气,不敢作声。
    罗廷玉高声道:“看来我除了答允放走雷世雄之外,别无他途可以使端木小姐保存性命了?”
    宗旋道:“到目前为止,果是如此。”
    罗廷玉摇头,无可奈何地皱眉寻思。
    宗旋大喝道:“快点决定,我可不能久侯了。”
    空气立时变得十分紧张,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罗廷玉身上。罗廷玉虎目一转,落在端木芙面上,只见她那一大络秀发已经垂下来,露出那张甜美之极的面庞。她星眸中并无畏惧害怕之色,似是深信自己一定不会遭害。但也似乎蕴含看别的意思,教人难以测度。
    雷世雄也见到她的真面目,眼中光陡增,精神大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洪声道:“宗旋!我尚有一拼之力,你速速放了端木小姐。”
    他的话声震耳生疼,威风凛凛。使得全场的目光,又向他望去。
    宗旋坚决地道:“大师兄!你负伤甚重,小弟焉有不知?古语道是: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咱们兄弟今日脱身出困,很快就有卷土重来之日,请你视在不要干涉我。”
    秦霜波摇摇头,道:“宗旋!你最好再想一想,须知罗廷玉一旦下决心拒绝了,你便面临抉择。纵然你杀死了端木小姐,但你将不得好死。”
    宗旋狂笑一声,豪气冲霄。许多人见了他这等英雄气慨,再加上雷世雄和彭典所留的印象,都不觉大为惊诧疑惑,想不通以严无畏这等奸雄,如何会收录这许多的英雄人物为弟子?罗廷玉被迫不过,只好道:“罢了!我答应今日放过雷世雄便是。”
    他这话一出,崔阿伯首先透一口大气,高聋道:“公子,老奴这厢行礼感谢了。”
    罗廷玉道:“老伯别多礼,端木小姐曾经助我多次,我岂能忘怀?”
    宗旋纵声而笑。道:“罗廷玉,我谅你也不敢不答允,现在要我放了她也行,但你如何保证我们的安全?假如我一放手,第一个发难的人……”
    他的目光转到崔阿伯面上,却摇头表示不是,又道:“第一个出手之人不是你,而是疏勒国师。”
    罗廷玉道:“我岂能限制疏勒国师。”
    宗旋道:“若然如此,有烦你和秦仙子一同护送我们出去。”
    一个中年大汉厉声喝道:“宗旋!你这话未免欺人太甚了。”
    宗旋望他一眼,道:“你是谁?竟在这儿大呼小叫的?”。罗廷玉道:“这位是我秦叁叔秦绍。”
    宗旋道:“原来是翠华叁雄之一,失敬失敬,但你最好少开口,因为你目下非是作主之人。”
    他转眼向秦霜波望去,又道:“秦仙子怎麽说?”
    秦霜波蓦地发觉他眼光之中,含有一种悲怆、失意与激动的意思在内,心中自是明白,暗自忖道:“他早已深深爱上了我,但後来又知道永远不可能胜过罗廷玉,所以妒极生恨,决然公开了他的身份。然而事到如今,他却不免有悲凉凄怆之意,唉!人生的奇幻莫测,实是使人感到心寒!”
    她轻轻叹息一声,不禁又想到自己本有超凡脱俗之志,但如今亦在这人海中,与芸芸众生共浮沉。正如陶潜诗中所谓“误入尘网中”的感慨相似。
    宗旋又高声问了一次,秦霜波把缥渺感慨的思绪收回来,淡淡一笑,说道:“宗旋兄,这个问题不该找到我的头上。”
    宗旋道:“你肯不肯与罗廷玉一同护送我们?”
    秦霜波仍然淡淡的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乃是不想与世人相争的人麽?换句话说,大凡是涉及感情之事,我都不打算沾惹,所以我说你找错人了。”
    宗旋听了固然惊讶,连旁人如罗廷玉、疏勒国师他们,亦大感惊异不置。谁也料不到,她忽然变得如此淡漠,起因竟是看见了宗旋刚才眼中的神情。
    崔阿伯厉声道:“罗公子,你怎麽说?”
    他护主情急心切,一看秦霜波不管此事,大为着急,立刻向罗廷玉追询,要他表明态度。
    罗廷玉摇摇手,说道:“崔阿伯不须着急,在下定必尽力顾及端木芙小姐的安全。”
    宗旋突然间仰天长笑,豪气迫人,同时放开了端木芙,退开六七步之远。崔阿伯连忙上前,横身护住她,免得她再度受袭。
    。宗旋笑声一收,朗朗道:“端木小姐,适才多有得罪,使你受惊,还望宥谅。”
    端木芙道:“宗大侠好说了,只不知你何故忽然放开了我?”
    这话正是在场之人无不想问的,因此人人竖起耳茱,聆听宗旋的答覆。
    宗旋慨然道:“我宗某奉命混入各门派之中,充当奸细,虽然有欠光明正大,但对垒为敌之事,亦不得不符此道。今日我宗某既然恢复本来面目,小姐你又是天下皆知不懂武功之人,我挟持你为人质,日後定被天下英雄嗤笑。因此之故,宗某决定放开了你。”
    罗廷玉高声道:“宗旋兄,本人刚才的诺言,仍然有效。”
    他自从出道以来,碰上巨大的场面,处处皆须顾及声誉大体,行事定必光明磊落,如此方足以领袖天下群雄。因此他毫不迟疑的重申前诺。
    宗旋一桃姆指,道:“罗公子气吞河岳,志比天高,更兼一诺如山,真是当今人杰,兄弟在此谢过。
    ”
    那疏勒国师直至现在,仍是一言不发,使得这局势十分微妙紧张。群雄眼见宗旋如此豪迈磊落,虽然未减敌视之心,但以目前而论,却也很难说得出自已究竟希望他安然撤走?抑是被疏勒国师拿住?宗旋转头向雷世雄说道:“大师兄,眼下不宜久留,您先走一步,小弟断後。”
    雷世雄点点头,曳杖而行。他走出十馀丈,忽然停步回头,向端木芙投以深深的一瞥,这才继续行去。
    他本是一时之雄,这刻却已是负伤在身的败军之将。而最可悲的,莫过於他在情场上,他完全溃败了。还是不久之前,他正为着能娶得端木芙这等绝色才女而窃喜不置,孰知人间之事,翻云覆雨。现在端木芙不但永还不会是他的妻子,甚至变成了死对头,再也没有释嫌修好的机会了。这心上的创伤,使他激起了无限伤感,怅怅而行,心神大是迷惘。
    端木芙如何不知?但她也无能为力,纵然她能像观世音般化身无数,遍度世人,可是由於血海深仇,她其势亦不能嫁与雷世雄为妻。
    雷世雄的曳杖声和雄壮身影,渐渐远去。穿行於敌阵之时,无人出手拦阻。之後,宗旋开口说道:“在下也要走啦!”
    他脚下未动,分明是等着瞧瞧可有人反对没有?罗廷玉没有表示,秦霜波亦不开口。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疏勒国师面上,看他有何反应。只见这位异国名家,当代高手,竟然也全无表情,甚至在那深邃的双眸中,露出一丝奇异莫测的笑意。
    宗旋见他没有反应,不觉一怔,正要开口,只听一个和善而圆朗的声音响起来,说道:
    “宗旋!你为何不问一问我?”
    人人都向发话之人望去,但见竟是少林寺戒律院的广闻大师,无不大感奇怪。
    宗旋笑一笑,道:“大师有何见解?”
    广闻大师胖胖的脸上,突然换上严肃的表情,说道:“贫僧代表武林受害之人,除了翠华城之外,今日要尽力留下了你。”
    宗旋道:“大师说得很清楚,好的,宗某亦同意大师有这等资格,请吧!”
    他长剑举到胸前,左手覆按腰间,摆开门户架式,既高深凌厉,而又甚是怪异。因为他的左手按在腰身,不知有何用意?广闻大师正要出马,身後闪出一人,朗朗诵一声佛号,说道:“师兄等小弟无法取胜之时,方始出手不迟。”
    此人声音响亮雄壮,强劲震耳。众人视之,原来竟是少林寺大大有名的二老叁师之一,人称郭神拳大师的便是。
    他的身份不比等闲,说到在武林中,声望极高,远超於广闻大师。若不是由於淮阴中西大会的一役,江湖中几乎无人知道广闻大师,竟是如此厉害的人物!以目前而论,郭神拳的威望仍然高於广闻大师,因此人人都认为他的话只是谦词,其实他乃是主力,如若不能取胜,广闻大师也不必上了。
    广闻大师高声应道:“师弟愿意代劳,自是最好不过的了,但愚兄却有几句话向你交待,那就是你动手较量之际,如若试了多招,仍然没有取胜把握的话,便须即退,免得武林朋友们误会咱们使用车轮战法,消耗对方的体力,请你记住这一点。”
    郭神拳道:“小弟记住了。”
    说罢,大步行了出去。但见他擘手投足之间,虎虎生威,一望而知,他的硬功,实在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宗旋双目如隼,等他行到切近,剑式突然撤回,横护已身。左手一扬,已掣出一条钢鞭。众人这时方知他左手按腰之故,但见他舞动钢鞭,发出鸣鸣劲响,声势惊人,迫住了对方行来之势。
    郭神拳曳拳坐马,吐气开声,蓦然发出,遥攻敌人。拳头出处,发出一片推山撼岳的劲力,砂飞石走,威势之强,真是一时无两。众人见他拳力如此威猛强大,可隔空遥袭敌人,方知他不必使用兵刃之故。
    宗旋钢鞭从侧面反击,右手长剑一划,破去敌人拳力。但见他这一剑不快不慢,如初写黄庭,恰到好处,轻轻易易就化解了敌拳威力。郭神拳不敢怠慢,双拳连环劈出,也自荡开了敌鞭,兼且继续还攻敌人。这真是一场剧烈刺激的龙争虎斗,双方一上手,就各尽全力。
    宗旋施展的剑法,博杂异常。但没有一招是没有出处的。而当他陷於危险之时,所用以力挽狂澜的剑法,更是诡奇莫测,玄奥之极。
    端木芙一望而知,他竟精通好多招“魅剑”。而当他施展这等剑法之时,也显示出他的“邪功”功行深厚,真能发挥那“魅剑”的威力奥妙。
    因此他虽然未曾完全学会了魅剑,但仅是这偶而施展的奇招,已足以在剑道中称霸逞雄了。除了剑术之外,宗旋的钢鞭,也炼就了惊世骇俗的能耐,虽是多节的软鞭,却时时可见大开大阖,强攻硬取的招数,远攻近缠,威力无穷。只见这两人一个是剑气鞭影,有如狂风骤雨,蜃楼海市,真是变幻无方,无法测度。
    另一个则是拳力重如山岳,气势雄浑威猛,天下罕睹。酣斗之下,可说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众人眼看那少林叁师之一的郭神拳,居然也久攻不下,又见宗旋武功如此高明,因此更加想早早知道这场搏斗的结果。那两人兔起鹊落的激战良久,郭神拳一直是攻多守少,只因他所炼的拳法路数,乃是以进手攻敌的招式为多,所以他破拆敌人反击之时,用的亦是攻式,所以显出他攻势特别凌厉,很少有防守的手法出现。
    一般的高手,直至这刻,仍然看不出双方胜败的契机。有些人偷觎广闻大师或清风长老的面色时,却看不出端倪。只能从他们凝重的神情上,看出这一仗实在十分激烈险恶而已。
    郭神拳攻出第九十招之时,猛可让出圈外。宗旋盘鞭压剑,屹立原地,竟不曾追上进犯於他。
    郭神拳把掖起来的僧袍放下来,拍拍衣上的皱纹,这才稽首道:“宗施主武功高明之至,贫僧自知难以取胜,就此告退。”
    宗旋道:“大师好说了,在下已竭尽全力,幸而支撑下来,实在大感不易。”
    他说的是由衷之言,由於他以前一向不把少林寺放在眼中,而今日一战,方知迈一派能稳居武林中泰山北斗的地位,实在有它真正的潜力。因此大改观感,承认这一派亦是难斗的劲敌,乃生敬重之心。
    广闻大师道:“郭师弟辛苦了,看来愚兄非得出丑不可了!”
    他向众人扫瞥一眼,又道:“假如贫衲留不住宗施主,那也是无可如何之事,贫衲只要尽过心力,也就是了。”
    人丛中许多声音升起,都是慰答他的话。广闻大师含笑频频稽首,表示惑谢众人的支持鼓励。当他迈步上前之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呈现出一片出奇的静寂,使局势显得格外的严重和紧张。
    宗旋前此见识过广闻大师的武功,心中有数,因此不敢怠慢,沉身坐马,运集全身功力,迎击大敌。
    广闻大师提刀迫去,但到了相距寸许之时,已感到对方的剑气鞭势,威烁射。除非是出手攻去,否则便难再欺近去。
    他脚步一停,道:“宗施主,你与我郭师弟动手之时,耗费了不少气力,目下自应让你稍作调息,以便恢复,以免传出江湖,人人都在心中笑我少林恃多为胜。”
    宗旋傲然道:“不必了,宗业自信还经得起这等考验,大师即管放手赐招。”
    广闻大师微微一笑,道:“既然宗施主这样说,贫衲如是坚持,反倒变成看不起你了。”
    他刀势一起,顿时一股刀气,猛扑过去。宗旋长剑一挥,喝一声“好刀法”,身子不退反进,哧哧哧一口气连迈数步。双方已近乎短兵相接,但谁也不曾出招攻去。这是因为双方皆是一流高手,防御严密,无隙可乘。如若鲁莽出击,失去先手,那时要扳回劣势,只怕难之又难。
    他们虽是对峙未动,但已教众人觉得形势紧张之极,连眼睛也不敢眨,生怕错失了任何一招。
    秦霜波忽然轻移莲步,迫进战圈,说道:“广闻大师,我替你押阵。”
    此言一出,宗旋大受影响,心思浮散。广闻大师却精神抖擞,心想:“这回宗旋插翅也休想逃得出此地了。”
    此时朝阳如轮,光照大地。这座古寺四下的殿院顶盖,在阳光下都绚烂增辉,别有一番气象。广闻大师戒刀起处,化做一道耀目精芒,朝宗旋电射而去。这一刀,去势不特迅急无伦,兼且闪烁变化,灵动无比。招式之奇幻多变,使人有叹为观止之感!宗旋正因心神浮散,气势稍懈,招来敌人出击。连忙挥剑舞鞭抵挡时,已感到敌人刀势威不可挡。他脚下一连使了六七种步法,双手的剑鞭更是绝艺全出,无奈广闻大师紧紧抓住那一丝空隙,不肯轻放。直迫得他绕圈疾退不已。霎时间,他已退了六七个大圈,众人但见刀光剑气,弥漫全场。其间的招数变化,有些快得连影子也看不见。
    广闻大师一口气迫攻了十六七招之多,但见敌人虽是落在下风,然而要收拾下他,却非易事。他为了少林寺千馀载威名,目下在天下群雄眼前,正是打击独尊山庄,恢复少林威望的绝隹机会。尤其是名列少林叁师之一的郭神拳,已经当众承认无法取胜。此举早已把宗旋的功力造诣,以及声誉提高了不知多少倍。
    假如自己一举而击败了他,少林威望,不但不会因郭神拳而稍减,反而大为增高无疑。
    此念掠过心头,立下决心。当下迅即提一口真气,催动魔功。
    宗旋蓦觉对方刀上锋煞陡增,压力如山。这一惊非同小可,晓得他已施展魔功,缴发体内潜能,由此可知,他实有击败自已的决心,所以不惜耗损宝贵无比的真元。他深知情势危急,如无惊世骇俗的突出奇峰,今日定必惨遭败亡之祸。说时罗苏,其实只是念头一转而已。他也深深吸一口气,面色顿时变得十分苍白可怕。
    广闻大师方面,竟感到对方的功力亦随之而增长加强,虽然仍然落後了一步,但尚须化点时间硬拼。
    他情知若是硬拚下去,双方都可能因体内潜能完全催发,因而精枯力竭,结局就算不死,亦须大病一场。
    可是目下已成了骑虎之势,双方均是全力催动魔功,贴身搏斗,凶险之处,简直教人不敢相信自家眼睛。
    广闻大师一直占了优势,刀刀都如狂风骤雨,电劈雷掣。宗旋坚持苦守,已显得势穷力蹙。两人翻翻滚滚激斗了五六十招,广闻大师突然大喝一声,刀光如电掣般划过,把宗旋手中长剑击落尘埃。宗旋一跃而退,停在两丈之外。
    他一来下左手钢鞭。二来施展那魔功之後,气力衰竭,自知无法闯得出群雄的大阵。所以他并不作突围的打算,屹立不动。
    广闻大师已下了决心,定要杀死宗旋。一则绝去後患。二则杀死此人的话,严无畏的最後一条臂膀,亦等如断去,变成孤掌之势了。
    他本应趁势上前取他性命,可是问题却出在当他击落敌剑之时,突然一股森寒剑气射来,把他罩住。
    他乃是少林中超凡绝俗的高手,见多识广,立时晓得这一股剑气非同小可,已等如有人把一柄长剑,抵住自已咽喉一般。如若再行上前,那是非死不可。
    最使他吃惊的还不是这股剑气,而是他晓得这个发出剑气之人,乃是为他押阵的“剑后”秦霜波。
    他自然不敢迈步,只好放弃杀死宗旋的机会。但亦不转眼向奏霜波瞧看。心想:“假如你不自动向我解释个明白的话,我也决不询问。”
    宗旋喘了几口气,眼见广闻大师并不过来动手,心中大为惊诧,心想:“他实在没有理由放过我啊?”
    只听秦霜波冷冷道:“宗旋,你目下真元伤耗,几近枯竭,因此广闻大师本着我佛慈悲之心,并不当扬手刃了你,你可知道?”
    宗旋那知自己一命,竟是秦霜波打救,心中仍然大为忿怒,道:“宗某并不怕死,你说这话是什麽意思?莫非是想叫我宗旋摇尾乞怜麽?”
    秦霜波淡淡一笑,端木芙已高声说道:“哟!好大的口气。你就算不怕死,也用不着顶撞秦姊姊,因为秦姊姊决不会与你计较,这一来,你岂不是反而显得量小,太没有丈夫气慨了?”
    宗旋瞪她一眼,道:“谁要你插嘴的?”
    端木芙道:“如果你讲道理,则我便有插口的资格了,只因目下为我出力之人中,包括有天下第一流高手疏勒国师。早先如果我要留下你,他亦可办得到。”
    她摆摆手,阻止对方辩驳,又道:“这些话都不必提了,单论眼前之事,我亦有理由插口。”
    宗旋哼了一声,道:“你最多事。”
    端木芙面色一沉,双眼射出冰冷的光芒,道:“假如你全家被杀,而那血海深仇之人却在眼前,你能缄默不语麽?”
    宗旋厉声道:“我可不是杀你全家的凶手。”
    端木芙没有做声,但也没有别人说话。因为在她未指出凶手仇人是谁以前,气氮情势十分紧张。
    谁都不敢插口,以致沾惹上这件事。她凝视看宗旋,目光异常的冰冷。
    宗旋皱皱眉头,道:“你看我作什?我与你的仇恨有关麽?”
    端木芙道:“当然有啦!我试问你一声,你踏入江湖以来,经历的战阵不只一次,尤其是上一回在淮阴中西对抗大会上,你为何一直不施展这‘魔功’绝艺?直到今日,实是迫不得已,方始施展?”
    宗旋道:“此是家师严令,我如何敢违?”
    端木芙道:“当时严无畏还说过,假如必须施展,亦定要在无人得见之处,同时一定要杀死对方,对也不对?”
    宗旋昂然道:“不错!这又如何呢?。”
    端木芙冷冷道:“这就是足以证明严无畏很怕被外人晓得你懂得这一门功夫。”
    宗旋道:“是又怎样?”
    端木芙冰冷的目光中,又透出一股忿怒。宗旋突然感到不妥,暗暗倒抽一口冷气。在这等场面中,宗旋无论如何,也得隐藏起心中的情绪,因此没有人看得出他内心波汤。
    只听端本芙冷冷道:“宗旋,你一定想知道其中的过节和隐麽?”
    宗旋应声道:“小姐想听我的真话?还是假话?”
    端木芙道:“自然是真话,你说好了。”
    宗旋环显四下一眼:缓缓道:“若然我说真话,那麽我的答覆是:在这等情势之下,我不想知道贵府被害的经过和隐。”
    众人都觉得他实是有理这麽说,但罗廷玉却仰天大笑,道:“宗旋兄,假如换作是我罗廷玉,处於此境,纵是血溅当然,也不能说出不想知道之言。”
    自然他的大笑。含有讥嘲之意,所以并不会与端木芙目下的悲恨触,因为此笑非是得意快乐之意。
    宗旋厉声道:“现在你别说风凉话,总有一天,我会有机会向你提出相似的问题,那时节可就晓得你究竟如何答覆了。”
    端木芙高声接口道:“宗旋,我们言归正传,刚才我的一番话,已解释清楚我为何有权插嘴之故。假如你感到满意,恕我暂时退出此一事件。”
    崔阿伯急急道:“依老奴之见,乾脆现下就取他性命,免得日後多费手脚。”
    在场的人,但凡是同情端木芙以及偏向翠华城的,莫不有此同感,因此崔阿伯此言一出,便有不少声音发出,附和这个说法。
    端木芙摇摇头,道:“今晚的局势乃是属於翠华城罗公子,假如他愿意放过他,我决不干涉。等到有一天,轮到我造成这种局面之时,别人亦休想平涉。”
    她说得很明白,那就是她已认为自已的力量,足够与罗廷玉比拟,同时亦有击败独尊山庄的信心。到了那时,严无畏将是她俎上的鱼肉,不许别人分一杯羹。换言之,她也有她的血海深仇,到时决计不肯把宰杀仇人的机会,让给罗廷玉。
    众人的目光,先是集中在罗廷玉面上,但随即又跟着他的目光,完全转移到秦霜波的身上。显而易见,罗廷玉已把这个权力,交给了她,才会望着她,等候她的决定。
    秦霜波淡淡道:“多行不义者,神人共愤。宗旋!我真希望你能大澈大悟,从此放下屠刀。好在你年纪尚轻,以前的积孽,与你没有太深的关连。有的也只是感情上,觉得不能放周你而已。”
    宗旋终於叹息了一声,说道:“我现下才放下屠刀,不觉着太迟了?”
    秦霜波道:“不迟!不迟!只要你有这等决心,没有办不到之事!你眼下但须当着天下英雄之面,向天立誓,正式脱离独尊山庄,不再承认严无畏是师父。然後,假如有人保证你永远退出江湖,尚有何仇不能解得?”
    他的目光,最先扫向端木芙。这自是看看她对这个意见,有何反应之意。但端本芙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不给她一点答案。
    秦霜波心中有点不自然起来,转头向罗廷玉望去时,但见他剑眉紧皱,似乎亦很不满意,只是没说出就是了。
    她心中暗暗一欤,忖道:“这两家对独尊山庄的怨,竟是如此之深,真是可怕啊!”
    她再向宗旋望去,但见他器宇轩昂,长相英俊,站在当地,宛如玉树临风。真是一表人才,可惜他命运不济,却被严无畏网罗去了。。人人都瞩目宗旋的神情动作,等侯他的答案。假如他迳行拒绝,後果如何?谁不想知道?即使他应承起誓叛出师门,但所发生的结果,亦是众人亟欲得知的。
    宗旋沉吟了片刻,才道:“好!秦仙子,在下愿意从此退出江湖,跳出这是非恩怨的圈外。假如因此而遭独尊山庄诛杀,那也是罪有应得,前生孽债使然。不过在我立誓之前,你最好还是先徵求过别人的意见,因为以我看来,只怕你扛不起这件事呢!”
    他的话表面上听起来,完全是依情照理而说。但事实上他乃是使用纵横裨阖之术,设法使对方内乱。
    只要秦霜波被拒,她势必要履行她的许诺,变成了非与他联手不可之势。那时他已非复是人孤势单,何惧之有?秦霜波凝视着他,缓缓道:“你应允退出江湖之言,若是真心,我自然会向有关之人徵询,但你是不是真心实意的呢?”
    宗旋道:“当然是真心实意。”
    秦霜波道:“若是真心,那麽你一身武功,留之无用,我也可以为你废去了?对也不对?”
    宗旋一横心,咬牙道:“对!武功留之何益?”
    奏霜波淡淡一笑,回头向罗廷玉道:“廷玉,我已用不耆再说一遍了,你同意不同意?”
    罗廷玉寻思一下,才道:“同意!”
    全场之人,都觉得“同意”两字,有如雷霆施威之时那麽响亮。有些人甚至怪他答覆得太容易了。以他们的想法,即使答应,也应该提出一些条件来,例如斩去宗旋一只手之类。
    寨霜波很迅快的扫瞥众人一眼,目光又转回罗廷玉面上,道:“你居然同意了,一定有你的道理,可不可以说出来听一听?”
    罗廷玉道:“这又有何不可?我有两点理由。第一,此举既可劝人及时回头向善,又可减弱严无畏的实力。以我想来,功德与报仇,应是同样重要。因此。既可劝人向善,立下功德。又可削弱仇家力量,便於报仇。一举而两者兼得,如何不可?这是第一点理由。”
    人人都听得呆了,尤其这只还是第一点理由。他们都猜想不出尚有什麽理由,所以格外留神聆听。罗廷玉歇一下,又道:“第二点,我不是基於私人感情而对霜波你卖账,而是由於信赖你的智慧,坚信此举不致於被宗旋出卖,使你无法向天下之人交代。”
    这直是别出心裁的理由,同时又极具说服力,人人莫不颔首连连称是。
    寨霜波目光移到端木芙那张轻纱半掩的面上,慢慢地而又十分清晰地道:“端木小姐怎麽说?”
    端木芙仰天长呼一声,说道:“秦姊姊,你此举太过冒险了!宗旋乃是一代奸雄之才,举世罕有其匹。你如何能轻信他的话?”
    寨霜波道:“我说过要废去他一身武功,人人听见,如何有假?”
    端木芙道:“秦姊姊,我劝你还是别迫我答应的好。”
    宗旋冷笑一声,道:“端木芙,你不答应就是了,何须闪烁规避?”
    端本芙道:“我不会被你激怒的,因为我能看透你的用心。”
    秦霜波道:“你倒是说说看,为何劝我别迫你答应?我只是徵求你的意思而已!假如你别具慧眼,看破了他的阴谋,何不当众说了出来?”
    端木芙道:“假如我解释出来,你就很难找到藉口,更改此意了。”
    秦霜波淡淡一笑道:“不妨事,你即管说出来。”
    端木芙被迫无法,只好道:“宗旋虽然废去了武功,但他仍然是有过人的智慧,又热知天下武林的情势和隐,有他运筹帷幢,尤其是不须出手,集中全部智慧以筹划大计的话,,实在比现在还可怕些。”
    端本芙必是一语中的,因此以宗旋这等深沉多智之人,竟也不禁变了面色。众人这时方始从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来。这个道理,在以往也许无人相信。尤其他们皆是练武之人,岂肯承认“智慧”比“武功”还厉害可怕?然而端木芙的异军突起,以一个不懂武功,荏弱娇躯,居然能崛起江湖,成为一大力量之首。以前又在淮阴中西大会上,露过锋芒,教人亲眼见到智慧的力量,是以现下无人不信了。
    ,寨霜波沉吟了一下,缓缓道:“不妨事,我可以看守着他。”
    端木芙道:“这还不够糟麽?他以一个武功全失之人,却能羁绊了剑后,使之无法分身对付独尊山庄,这已经是莫大的成就了。”
    众人听她这麽一计算,都不禁纷纷出言表示同意她此说。秦霜波默默沉思,端木芙道:
    “你也知道无法可派别人看守他,因为一则不能囚禁他,二则他诡谋甚多,城府之深,单看他能在你们这一方混迹这麽久,尚未败露,便可知道了。”
    她吸了一口气,又道:“但现在你已来不及了,他只要愿意被你废去武功,就算我不同意,徒然使他阴谋得逞,使我和你做上了对头而已。”
    崔阿伯怒声道:“那小子真狡狯可恶不过,讲来讲去,他都不是真心悔过,秦仙子,你何用护着他?待老朽过去一杖砸死,一了百了!”
    这倒是十分乾脆的方法,人丛中有七八起大声赞成。端木芙认为问题已交给秦霜波去处理,没有自己的事了。因此她趁这馀暇,打量罗廷玉的表情。只见他沉静如常,似乎不甚关心这件事。但自然亦可以解释为他相信秦霜波必有解决之法,所以才如此从容镇定。
    端木芙不觉吃了一惊,忖道:“不好了,我一定有那一处失算了?待我想想看。”
    宗旋忽然高声道:“秦仙子,你无须为难啦!在下岂是如此资生怕死之人?假如你认为我没有诚意,那麽我可以自动撤消此一约定。或算是我拒绝武功被废,你就可以撤手不管了。”
    秦霜波原本很沉静安详地思索,但听了宗旋之言,突然泛起懊怒之色,美眸一瞪,射出比刀剑还要锋利的光芒。
    她冷冷道:“宗旋,你太辜负我一番真挚用心了,我原本望你能够及时猛然回头,那时终然我必须跟定了你,以资保护,我亦不辞这等辛劳,可是,我体察至今,你仍然自以为高明得很,相信我已钻入了圈套之中,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哼!哼……”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恼意,又道:“刚才我乃是给你一个最後的机会,可是你却轻轻放过。”
    宗旋道:“你别恼火,我几时放过了自新的机会呢?”
    奏霜波道:“你的作伪,我也不得不承认很高明,如要指出,须得费上许多居舌,现在我们直接了当的解决这个问题吧!”
    她严肃地扫视全场,好像想找一个什麽人似的,看了老大一会工夫,这才继续开口,道:“宗旋,目下要提到废去武功与否的问题,我且问你,你能找到竟以身家性命担保你的人没有?”
    宗旋顿时呆住,这正是他唯一的弱点,而他根本没有想到。甚至连端木芙也忽略了,早先才会认为秦霜波自陷於泥悼之中。全场寂然无声,没有一个人开口表示愿意保证宗旋,这自然是由於身家性命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再者,纵然这一大群武林各方高手之内,有那暗中与独尊山庄通声气之人,可是眼看独尊山庄已碰上了极强大的高手,失去了稳赢之势,又岂敢开口而暴露了自己?一片静寂中,突然一阵大笑之声升起。人人皆向笑声发出之处望去,只见宗旋兀自仰天长笑不已。等他笑声一歇,秦霜波道:“你这一笑,必有道理。我恪奉门规,不能不让你说个明白。也许你说得出一个道理来,只要真的合理,我决不会故意为难你。”
    她的身份非同小可,话当众说出,便须负责。因此宗旋露出欣慰之色,高声道:“既然如此,在下更不能不直说了。”
    奏霜波道:“你有话请说。此处天下英雄云集,皆可作证。”
    宗旋道:“我提出一个问题,秦仙子如能答覆得令我满意,那便死而无怨。”
    奏霜波道:“我早已准备好了,你即管问。”
    宗旋朗朗道:“此处人数甚多,又皆是武林中知名之士,这都是不容置疑之事,并且我也相信他们皆能公平评论是非。”
    秦霜波道:“你知道就好了。”
    宗旋道:“可是他们纵然谈不上个个与独尊山庄皆有仇恨,但既然参加翠华城的行列,算是敝庄对头!试问他们那一个肯替我作保证呢?”
    崔阿伯厉声道:“住口,这是你自家的事,谁教你找不到人相信你呢?”
    宗旋打个哈哈,道:“我不妨打个比方,假如拿名望高如罗廷玉,就是他吧,放在敝庄的人当中,要我们的人作保,只怕也找不到一个人?”
    全场之人,但觉他这话既雄辩,又合理。在这等场合之中,无人肯为他作保,那自然是合理之事。
    秦霜波道:“即使如此便又如何?”
    宗旋道:“你如是承认此地必无人为我作保,而你却又提出保人的条件,则足以证明你从开头就是在愚弄於我。事实上你不肯放过我,只不过趁机表示一下仁义,其实呢……”
    他冷笑一声,才又道:“别的话不必多说了,秦仙子,你能在此地找出一个可能替我作保之人麽?”
    寨霜波道:“我纵能指出来也没有用,因为你现下已不相信我的话了。”
    宗旋道:“你纵然作弄我,但你若是指得出来,我仍然相信的。”
    秦霜波道:“承蒙你信得过我的人格,那麽我就说了。”
    宗旋环顾四周,这刻太阳几乎移到头顶,光线强烈不过,所以把所有的人都看得十分清楚。在人丛中,他发现不到一个肯用身家性命以及声誉来为他作保之人。甚至连端木芙,本是完全不可能之人,也考虑过。
    因此他很有把握地道:“好,秦仙子请说。”
    寨霜波淡淡一笑,道:“这个人就是我。”
    宗旋大吃一惊,刚才由於处於针锋相对的情况下,所以没有想到是她。而现在一想,却很合理。四下升起喧闹之声,当然都是承认秦霜波有此资格。人人都觉得她这一击,真正把宗旋打垮了。
    过了一阵,众声稍歇,奏霜波才道:“宗旋,我还得证明一下我的话不假。”
    她转眼向广闻大师望去,道:“广闻大师,请问刚才你对宗旋可曾起了杀机?”
    广闻大师一怔,却不得不点头道:“罪过,罪过,老柄确曾是满腔杀机!”
    秦霜波道:“那麽,其时如果你没有其他意外的话,必定挥刀直进,把宗旋当扬杀死了?对也不对?”
    广闻大师点点头,心中已略略明白她问这话的动机。然而在场的绝大多数人,还是感到十分迷惑。
    秦霜波又道:“是不是因为我发出了剑罡,才阻挡了你攻去之势?”
    广闻大师道:“是的!”

举报

第三十一章罪在一人
    秦霜波高声道:“宗旋,你听了我们这番话,料必也肯相信是实情。因此,可知我乃是有心助你改邪归正,不惜冒犯少林派广闻大师,亦不惜引起了罗廷玉的误解,给予你一个最後机会。”
    宗旋真是哑口无言,现在秦霜波已用各种方法,证明她的真心用意。也证明他并没有悔过之意。在这等情况之下,他若是被杀,纵是找来天下最善辩之入,也无法责怪对方的辣手。
    他长叹一声,道:“在下认栽了,唉!我一向自负得很,总以为才智与武功,那一样都不此你差,孰知竟然不是你的敌手。早知如此,我该早早把你和罗廷玉制住,便可免去今日之祸了。”
    秦霜波淡淡一笑,道:“那也不见得,须知我们第一次见面之时,我便对你有了奇异的感觉,我怀疑你就是千面入莫信,莫信这人既然帮助严无畏,加害武林中许多名家高手,则自然是严无畏的手下。”
    她停了一下,又道:“但我的感觉只能使我存疑於心而已,直到我当真抓到证据,那是在淮阴中西大会以前不久之事了。”
    宗旋一怔道:“你已抓到证据?什麽证据?”
    秦霜波道:“罗廷玉的行踪,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故意试探,便告诉你,佯称有几个人知道,一面派人通知罗廷玉。果然发现有埋伏狙击之情,可知这消息从何处漏了。”
    众人一听此计,都不能不信服。但宗旋却仰天一笑,道:“这话太勉强了,试想:敝庄其实已用全力侦查罗廷玉的下落,难保不会被我们查到。”
    秦霜波淡淡道:“他已易容乔装,又使的是金蝉脱壳之计。或者你说他虽是易容乔装,仍然逃不过你们手下的耳目。可是我索性告诉你,一则他是十分机警之人。二则他连身材也改变了,你的手下们,绝对无法发现他。”
    宗旋仍然有话可以反驳,道:“然则你又如何能保证那个派出之人,不被我们跟踪到?”何况他可能漏机密,你只要考虑到这些可能性,就不能硬指是我通风报信的了,对也不对?”
    他反驳得头头是道,众人都不能不承认他有理,何况他还补充说明当时独尊山庄,动员了庞大的人力,监视每一个跟秦霜波接触之人。後来她进入秃鞭孔翔家中,所有孔府之人,凡是出来的,皆受监视限制。以独尊山庄的力量,此举毫不困难。因之,众人更觉得宗旋的理由十分充份。虽说目下他已承认是他报的讯,但以事论事,秦霜波在当时考虑到这些可能性,不能硬说是他。
    秦霜波虽毫不在意,等他详细说完,这才道:“我派出通风报讯之人,根本不知对方就是罗廷玉。而这个人,绝对可以瞒过你们的眼目。”
    当下把那小婢紫玉之事说出,大家一听,又回心转意,深信秦霜波果然算无遗策,的确能瞒过独尊山庄。宗旋到了这刻,也就无话可说。
    於是挺一挺胸,道:“好吧!秦仙子可以让广闻大师上来,取我性命。”
    秦霜波道:“广闻大师如今岂肯再度出手?尤其是我让你休息了这麽久,使你几乎完全恢复了功力。
    ”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宗旋身上,似是细细观察他可是已经恢复了原气,而广阗大师却频频点头,大有首肯斯言之慨。
    宗旋皱起双眉,道:“随便你们谁出手都行,我不必参加意见。不过在下却很想知道秦仙子,你我既然是对头宽家,你又何故给我这个机会?”
    他问得很尖刻厉害,假如秦霜波答得不妥,自然对她的为人,将生出微词,换言之,宗旋已向别人暗示说秦霜波喜欢他,至少有这等倾向。
    秦霜波不悦地哼了一声,道:“我乃是念着你以前一直没有向我下手,以及你刚才挺身而出,在强敌环伺之下,气慨迫人,算得是英雄行径,才给你一个悔改自新的机会。”
    她的答话,又是无懈可击。宗旋不再开口,端木芙噗嘛一笑,道:“宗旋啊!宗旋!你後来种种所为,都适足徒自取辱,说你聪明,还不见得。”
    她美眸一转,又道:“你要不要我告诉你,那一个将要跟你拚斗?”
    在眼前来说,一共有好几个高手,都有资格与宗旋一拚的,因此之故,人人皆在心中暗暗猜测。
    宗旋摇摇头,道:“多谢你的好意,在下早就晓得是谁了。”
    端木业笑道:“不见得吧?这般愚笨之人,那能猜得出对手是谁?”
    宗旌闻泛怒色,道:“哼!哼!假如不是在目下这等环境之中,你敢这样说,我必定要教你感到後悔。”
    崔阿伯怒道:“放屁!凭你也配?”
    端木芙忙道:“阿伯别吵咀,我说宗旋哪,你敢不敢与我打赌?”
    宗旋道:“赌什麽?”
    端木芙道:“你若能猜得出向你下手之人,我担保让你安然离去。但若然你轮了,你就得用一些密来交换了。”
    宗旋道:“好极了,我赌定啦!只不知你要知道什麽密?假如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端木芙道:“你一定知道的,不必多虑,现在我把这个人名写下来,以免罗嗦,然後由你当众宣布,再对证我纸上写出的人名。”
    宗旋道:“如若我猜不中,你必须有强固的理由,解释其故,而这个理由,又必须强於我所提之人。
    ”
    端木芙道:“这个自然。”
    她随即拿纸笔写上了人名,那枝笔只是一根枯枝,用火烧了一下,变成一小截焦炭。不过写在纸上,仍然十分清晰可靠。
    疏勒国师突然道:“端木小姐,这一赌有百害无一利,大可不必。”
    广闻大师亦道:“你还未获罗公子的同意,贸然行了,只怕到时你万一输了,无法履行允诺。”
    众人也纷纷议论,十之八九,都认为端木芙十分不对,因为必须说出强有力的理由,则她其势不能随便乱写一个人名。这麽一来,宗旋在叁五人当中,很容易碰对了。
    端木芙等议论之声减低,这才说道:“你们不必担心,我有百分之百的杷握。假如我万一输了,而罗公子又不肯放他之时,我也就只好陪宗旋一道闯关了?除此之外,还有什麽法子?”
    罗廷玉高声道:“那也不必,如若你输了的话,只须你听我指,我就不出头作梗?”
    端木芙道:“我不会输的,我们就如此约定好了。”
    宗旋当下闭目凝思,看他样子,分明已开动了脑子里全部的力量。在眼下的高手中,严格算起来,只有四个人须得予以考虑。首先自然是翠华城少主罗廷玉,其次是秦霜波、疏勒国师、广闻大师等。
    要知宗旋适才的一番激斗,虽然已经落败,但所显示的功力,非同小可。放眼天下,也只有这寥寥数人,可以与他动手相拚。
    宗旋最先考虑到罗廷玉,心想:“此人出手拦阻於我,乃是天公地道之事,无须置疑。
    不过由於种种原因,他亦可能不是首先出手之人。”
    第二个考虑的对象,不是秦霜波,而是疏勒国师。此人乃是西域第一高手,武功之强,无人不知。他到中原之後,所向无敌,只曾略挫於罗廷玉的宝刀下。因此,他不但足有资格出手,定能制胜。而且由於他是与端木芙的宾主关系,也是非出手不可。
    第叁个才轮到秦霜波,她的剑术造诣,目下已公认为没有对手的了。自然剑道以外的高手,她能不能完全赢得,那是另一回事。秦霜波已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有悔改生还的希望。
    而宗旋却轻轻放过,这是她亦会出手之故。不过,宗旋衡量一下种种关系,秦霜波出手收拾他的可能性,并未到了使他担心的程度。
    最末一个是广闻大师,本来他曾经出手相拚,应该数他最有可能。但由於当时是秦霜波发出剑罡,迫他罢手。这麽一来,他已尽过心力,对师门及武林同道,皆能交代。加以施展那催发潜能的魔功,十分损耗真元。他除非万不得已,焉肯再度出手。所以广闻大师出手的可能性,已降到最末的一位。宗旋细细一想,可能只下了罗廷玉和疏勒国师两人。
    他并非没有考虑过端木芙本人,而他亦知道端木芙此女有神鬼莫测之能,虽然一向不懂武功,但说不定只是伪装而已。以她身世上的血海深仇,出手自是极有可能。不过宗旋早就把她剔除,因为她手中放着一个几乎必能取胜的疏勒国师,何须自家出手?这一点,他考虑得异常周详深刻,即使端木芙已练成了邪功魅剑,她会不会出手,实在甚感疑问。
    至於罗廷玉,出手的可能性当然极大,尤其是他的血战宝刀,已经具有“刀君”彼象,几乎可说是握有必胜之势了。宗旋的脑海中,浮现着罗廷玉英姿飒飒,以及疏勒国师的粗豪雄健的面影,此起气落,一时难以决定。
    只听端木芙格格娇笑一声,道:“宗旋,你的对手虽然只有四个,可是实在不容易决定,对也不对?”
    宗旋含怒瞪她一眼,道:“你想以说话搅乱我的思路麽?”
    端木芙道:“我可是如此阴险之入?”
    宗旋咕噜一声,没有说话。端木芙又道:“你既然那样说了,我决不能让你有藉口,甚至心中不痛快也不行。你可以说出两个人来,只要这两人之中,有一个是我所写下的,就算你赢。我就站在你那一边,保你必然脱困。”
    这话一出,连罗廷玉也微微动容,馀人更不必说了。只有秦霜波神色恬淡如常,好像目下之事,与她全不相干。
    宗旋道:“我不必占这等便宜。”
    端木芙哂道:“就算这是便宜,但你仍然要败於我手中。”
    宗旋虎目一睁,厉声道:“你当真如此有信心麽?”
    心中暗暗忖道:“她故意给我多猜一个人,但其实正是用计,想哄我舍下热门人物,哼!哼!我才不上这个当呢,必定是罗廷玉和疏勒国师之一,我说出来,包管她哑口无言。”
    端木芙道:“自然是真的,我几时说话不作数?”
    宗旋道:“好,请你把那张纸交给别人。”
    端木芙道:“交给谁呢?”
    宗旋四顾一眼,目光最後停留在秦霜波面上。秦霜波心中泛起一阵难过,暗暗想道:
    “他在此地孤立无助,宛如在世上挣扎求生的孤儿一般,看来我只好答应为他保管那纸条了。”当下向他点点头,表示愿意。
    宗旋道:“那就请你交给秦仙了吧!”
    话才说完,突然也感觉到自己的孤单可怜。此处人数可真不少,然而在他来说,却似是荏弱的孩子,处身於苍茫的旷野之中。这等孤零凄凉的感觉,在他来说,并不陌生。因为他自小就没有父母,一直是挣扎着往上爬,力图成为人上之人。每当他偶然午夜梦迥,四顾茫茫之时,便不由得被这无依无靠之感,压得透不过气来。
    他须是赶快抛开感伤情绪,但仍然不禁叹了一口气,向秦霜波道:“谢谢你了。”
    秦霜波只淡淡一笑,没有作声,却立刻打开纸条,只见纸上写着不少字迹,顿时为之大奇。但见劈头第一句是“秦姊姊”叁个字,心中一怔,还以为端木芙写的是她秦霜波将会首先出手。可是往下看时,方知这张纸条乃是写给自己看的。换言之,端木芙大大的露了一手,早在写下此纸以前,便推算到宗旋必会把这张纸条,交与她收执。
    只听宗旋朗声说道:“在下深信首先出手,以拦阻我安然离去的,必是……”
    话未说完,秦霜波已高声说道:“等一等。”
    宗旋愕然道:“秦仙子有何见教?”
    秦霜波走过去,递了纸笔给他,说道:“你还是写在纸上的好,免得口说无凭。”
    宗旋道:“此处证人多如牛毛,何须写下?”
    秦霜波道:“写下来对你有何损失?”
    宗旋道:“好吧!我写就是。”
    取过纸笔,飕飕写好,交给秦霜波。秦霜波看也不看,便道:“现在你可以开步走了,瞧瞧看谁会挺身而出,拦阻你去路。不过我先此声明,假如大家自问赢不了宗旋的人,可千万不要出手。”
    她这麽说了,谁也不敢冒失上前。一则这是性命声誉交关之事。二则胡乱上前的话,可能反而坏了大局。
    宗旋道:“此计甚佳,如此一试,便无作伪的事情了。”
    当下跨开大步,向缺口行去。他连跨了四五步,尚无人出面拦阻。
    全场之人,都觉得十分紧张,一来怕他乘机真个逃掉。二来又担心端木芙失败,被宗旋猜中。宗旋晓得只要再走上十来步,就有突围逃命之望。不过他目下可不能透露心中的紧张,依然稳定地大步走去。看看又跨出了四五步,人入都有着透不过气来之感。可是谁也不敢开口,全场竟是鸦雀无声。
    突然间,一道人影,如奔雷闪电般纵掠上前,拦住了宗旋去路。众人急急定睛打量,只见那人一身灰布僧袍,面圆体胖,一团和气,正是少林高手广闻大师。他自是有资格出手拦阻宗旋,并且表面上亦很有道理这样做法。
    宗旋脚下一停,冷冷道:“大师此举,实是大大出乎在下意料之外。”
    广闻大师道:“何以见得呢?”
    宗旋道:“论起公恨私仇,定必是罗廷玉或者疏勒国师出手才对。一广闻大师呵呵笑道:“那也不见得吧?”
    崔阿伯高声道:“宗旋,你的纸条上有没有写下广闻大师的名字?”
    宗旋冷冷道:“如果有的话,如何算得是意外?”
    崔阿伯道:“那麽你已经输了,何必多言?只要广闻大师有这资格,你就得认栽。”
    宗旋道:“放着许多比他更应该出手之人在此,他起个什麽劲儿?何况秦仙子也说过他不会出手的。
    ”
    崔阿伯道:“那只是秦仙子说的,与广闻大师何干?他刚才没宰了你,现在继续努力,岂不合情合理?”
    但全场无人做声,亦即是无人附和他的意昆。宗旋仰天笑道:“广闻大师,你得说出个道理来?”
    广闻大师转眼向秦霜波问道:“秦仙子,端木小姐纸上写的,可是贫衲麽?”
    人人都凝神聆听,看看端木芙可曾猜中?假如猜不中的话,宗旋即使输了,亦不须履行诺言。只听秦霜波说道:“是的!正是大师之名。”
    广闻大师翘一下姆指,道:“贫衲不得不佩服端木小姐的高明了,”
    宗旋高声道:“广闻大师,我怎知她有没有示意你上前拦阻於我?因此闲话休提,你且把其中道理,当众宣布,看看旁人心服不心服?”
    广闻大师道:“使得!贫衲所以急於出手,实在有莫大的理由。假如不是我生怕坏了端木小姐的事,早在你跨出第一步之时,就出手了。”
    他停歇一下,才又说道:“贫衲定要留下你之故,有叁大原因之多。第一点,是敝派既已介入漩涡,独尊山庄决不会忘记,必图报复。所以我有机会削弱严无畏力量的话,焉能放过?”
    崔阿伯喝声,道:“说得真好!”
    广闻大师向他点点头,又道:“第二点,是你我皆曾施展神功,催迫体内潜能,激战了一场。此举当然大耗真元。目下你功力未够深厚,所以不能取胜。但你年青身壮,根骨极佳。而贫衲则渐趋老迈之境,难以复元。假如今日让你安然脱身,下次相逢,定必两败俱伤,贫衲难逃你毒手。因此之故,非留下你不可。”
    这一点原因说完,博得许多人的附和首肯。而宗旋也似乎无言可对,可见得广闻大师绝不是强辩的。
    广闻大师又缓缓道:“第叁点,亦是最重要的一点原因,那便是你居然精通敝派传的六大绝招,虽然经过精心设计,巧妙安排,化作另一套剑法,但贫衲岂能看不出来?因此贫僧必须迫究此事,假如追究不出来,能杀死你,也差强人意了。”
    宗旋道:“武功之道,原无定着,难道不能巧合的麽?”
    广闻大师道:“这六大绝招,虽然化为一套剑法,但由於须得具备很多条件,方能施展。因此之故,连敝寺之人,亦很少炼得成功。你的武功招数源出严无畏,风格路数完全相反,还须一些特别条件才行,他如何会创造出这一套剑法来?”
    这是武学上的辩难,有理可循,宗旋答不上来,众人一听,便知广闻大师的确很有道理。广闻大师又道:“假如贫衲不是识得这六大绝招,早先的一场拚斗,结果可能与现在不同了,那便是说,贫衲可能早已杀死了你,或者反而遭遇败亡。”
    宗旋摇摇头,道:“可惜我没有要你把这道理写起来,现在人人都听见了,包括端木小姐在内,可就无法测验得出她根据什麽理由,会推测是广闻大师出手的?”
    疏勒国师高声道:“宗旋兄,你这话未免把端木小姐的智慧估得太低了!”
    宗旋剑眉一耸,朗声道:“疏勒国师,你却未免把端木小姐看得太高了,我现在请问罗廷玉公子一声,你认为端木小姐知不知道这些理由?尤其是第叁个原因,她会知道麽?”
    罗廷玉道:“宗兄何以找到兄弟头上?”
    宗旋道:“你乃是当今翠华城的主人,为天下白道的表率,当然得凭良心说话了。”
    罗廷玉道:“承蒙你看得起我,这麽一来,我可不能不答了。若论端木小姐的智慧,当世几无人能及,因此,她可能猜测得出。但这第叁点,却非智慧之力所及,所以她没猜到,亦是理所当然。”
    宗旋道:“你不觉得这话有欠公平?”
    罗廷玉正要回答,秦霜波已插口道:“宗旋,你何必多言,赶紧认输就是了。”
    宗旋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决不抵赖。不通把道理弄清楚,亦是应该的。”
    秦霜波道:“既然你这麽说,我只好宣布出来了,端木小姐不但写对了广闻大师,同时更推算出你定必把此纸交给我,是以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给我,其中包括得有为何会是广闻大师出手之故。”
    宗旋震惊地望着她,露出一派难以置信,而又不能不信的样子。秦霜波又道:“她写得虽是简略,可是这叁点原因,都指了出来,甚至次序都没有弄错,她写的第一项原因是‘削敌实力’。第二项是‘双方年龄’。第叁项写的是‘传武功’。平心而论,她短短的四个字,已经逐项指得明明白白了。”
    宗旋道:“给我瞧瞧行不行?”
    秦霜波举步走过去,把纸条交给他,此时两人相距只有叁四尺,极为接近。宗旋看得清楚,但见秦霜波那对清澈如湖水的双眸中,透露出怜惜之情,以及一种爱莫能助的感慨。
    他双眉轩竖,突然兴奋起来,心想:“我能得到她当真为我动心,虽然难逃大劫,也是甘心瞑目了。
    ”
    秦霜波轻盈地退了开去,宗旋精神陡然兴发激昂,豪遘地仰天大笑,道:“广闻大师,咱们说不定要再拚一场了。”,广闻大师双眉微皱,道:“你拿过纸条,竟不瞧看,突然间流露出视死如归之慨,此是可怪之一。你忘记了与端木芙打赌之事,此是可怪之二。宗施主,你必须解释明白,不然的话,贫衲也要使点手段了。
    ”
    宗旋道:“我向来不把生死太放在心上,此刻豁了出去,有何可怪?说到打赌,我不是忘记,而是不曾听见端木小姐开口,懒得再等而已。”
    他转眼向端木芙望去,又说道:“你想问我一些密之事,只不知我说过之後,便又如何?”
    端木芙笑道:“我有我的打算,不便在事前露。”
    宗旋道:“但你却忘记了一点,那就是我反正已活不了,何苦做出背叛师尊,使他蒙受损害之事?你说对也不对?”
    这话分明想抵赖,不过说得好听,还有几分歪理而已。端木芙道:“我不要跟你争辩,只提供一个办法,你认为觉得可以接受,便那样去做,好不好?”
    宗旋道:“你且说出来听听。”
    端木芙道:“我可求罗公子和广闻大师以及其他的人,把你放过,不过却须受我禁制,使你武功暂时消失一段时间,令你不能帮助严无畏,亦即是不能伤害武林同道。”
    人丛中有人大声道:“万万不可,小姐不是说过,他的智慧就足以使咱们大受其害的麽?”
    端木芙轻笑一声,道:“诸位放心,我定必尽力顾及多方面,以我想来,宗旋那时一定没有馀暇去管别人的闲事。”
    另一人问道:“端木小姐的锦囊妙计,不是凡夫俗子所能测度,假如於大局没有影响,还望小姐详细赐告。”
    端木芙晓得这话虽是出自一人之口,但却是群雄的心声,不便违拗,当下爽快地点头同意了,道:“这是由於我懂得一种极为奇奥的传禁制手法,施展之後,宗旋若要恢复功力,必须痛下苦功,勤修苦炼。若然稍为偷懒,便有完全失去武功之虞。因此之故,他焉有馀暇分心去助严无畏害人?”
    这一番话,听起来只不过是很有道理而已,但传入大行家如广闻大师、疏勒国师等人耳中,却不由得都大感震惊。原来这禁制武功手法,乃是至为上乘的武学,不但深奥无比,且很少有人得窥此道。同时更,须本身武功高强,方能施展。
    换言之,单是这一行上乘武学,已经足以震世骇俗。更何况还要讲究至出神入化之境,使得对方必须苦苦用功,方足以保存得住武功不失?广闻大师缓缓道:“这真是旷代罕闻的绝艺,只不知小姐施展之时,可许贫衲在场,一开眼界?”
    端木芙道:“这又有何不可?届时不但大师须得在场,罗公子和秦仙子姊姊亦不可缺席,方足以昭示天下。”
    她停顿一下,又向宗旋说道:“你不须暗暗希冀严无畏可以出手解救於你,如果我没有这等把握,岂敢向天下英雄豪杰讨这个人情?”
    宗旋仰天一笑,道:“那是我自家之事,我爱怎样想,你管得着麽?”
    端木芙微微笑道:“管得着管不着,那是後话,将来你自然知道。”
    她的目光扫掠过罗廷玉等人,说道:“我们走吧!”
    疏勒国师上前两步,伸手抓住宗旋臂膀,以免他忽生歹心,复又劫持了端木芙,使得局势大变。於是一行七人,穿过广场,由广闻大师带头,走入一座禅院中。升阶入室,那是一间宽敞明亮而又极为洁净的房间,右一张罗汉床,还有方桌、椅子等物。
    广闻大师向端木芙道:“这儿可以用麽?”
    端木芙颔首道:“适合极了,多谢大师指引。”
    广闻大师道:“小姐不用客气,你肯让贫衲大开眼界,已经感激不尽了。”
    端木芙道:“此项小事,何劳挂齿?大师未免太客气了。”
    她转眼向疏勒国师望去,说道:“有劳国师先使宗旋暂时失去知觉,我们说几句话之後,才让他恢复如常。”
    疏勒国师本已抓住对方臂上脉穴,此时内劲一发,宗旋便已全身软瘫,口噤无声。他纵然受人如此摆布,但目下已没有抗议的机会了。疏勒国师出手一点,宗旋身子一震,便垂头阖目,失去了知觉。
    端木芙教疏勒国师把他放在罗汉床上,这才向众人笑道:“刚才提及禁制功力之时,想必诸位都感到不易置信。因为我纵然知晓禁制手法,但此举必须本身功力高绝,才得以施展。”
    罗廷玉等人都微微颔首,表示同意。端木芙又道:“我不擅武功,大家都是知道的,困为我邀了诸位进来,你们心中多半会怀疑到,会不会我要借重你们之力,行那禁制之法?”
    罗廷玉道:“然则小姐会不会这样做呢?”
    端木芙反问道:“严无畏的想法,与诸位可会一样呢?”
    广闻大师道:“这个自然,他又岂能例外?”
    端木芙道:“这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了,眼下可以代我出手禁制宗旋的,连崔阿伯也算上,共有五人之多。每个人的武功、家数、心法皆不相同。严无畏想找出破法,短短的一年半载之内,只怕全无可能。”
    广闻大师道:“原来如此,这个疑兵之计,虽然佳妙,甚至还可以因此一事而使严无畏分心,令他有疏於兼顾之失,可是这里面还有一个大大的败笔。”
    端木芙道:“还请大师指教?”
    广闻大师道:“小姐好说了,也许贫衲只是过虑而已,但诚如小姐早先所言,贫衲如果眼见小姐没有可靠的把握使宗旋有一段时期无法炼功的话,贫衲为了本身利害,非得取他性命不可。”
    」崔阿伯怒道:“你敢?我老头子先杀了你!”
    端木芙摆摆手,阻止崔阿伯说话,道:“就算我没有把握,难道大师就当真不给我这个面子麽?”
    广闻大师沉默了一下,这才叹口气,道:“好吧!小姐看着办就是了。”
    房中除了广闻大师之外,别人都没有什麽异议。端木芙走到床边,看她那娜步态,如弱柳摇风,谁都不敢相信她自己有本事禁制宗旋。
    端木芙回眸扫掠众人一眼,说道:“广闻大师还未把那漏洞说出来呢?”
    广闻大师道:“贫僧想到假如严无畏出手破法之时,他随便先挑选我们之中的一个,却恰好碰对了,这一来,最多也不过叁两个月时间,宗旋即可恢复自由。”
    端木芙道:“有叁两个月时间,你还未能完全恢复功行麽?”
    广闻大师道:“这时间当然不够啦!”
    端木芙道:“那麽我唯有亲自出手,教严无畏大出意外。他一时从你们五人身上着想,寻求破法。等到他查明不是你们五个人的家数心法时,巳经是一年以後的事了!诸位认为此计行得通行不通?”
    秦霜波淡淡道:“以严无畏的狡诈多智,说不定他第一次出手,就拿你作对象!”
    端木芙道:“多谢秦仙子提醒,不过这也够他受的了,因为这麽一来,严老贼更加大上其当。”
    她得意地笑了一笑,又道:“寒家的武功心法,严老贼也深悉。因此现在虽是由我动手,但事实上我仍然是代别人出手,因此之故,严老贼万万想不到这里面如此曲折复杂,竟然有枝外生节的奥妙在内。”
    罗廷玉关心地望着她,说道:“你既然自认不谙武功,因此即使是施展贵府的心法绝技,亦未必办得到。何况还是代别人出手,你办得到麽?”
    崔阿伯立刻顶撞过去,道:“我家小姐有什麽事办不通的?你等着瞧好了!”
    回应人:尤里安发言时间:1998六月05日,23点03分48秒端木芙忙道:“阿伯,您老人家万万不可替我得罪人,等见到严老贼时,你狠狠的骂他一顿,方合道理。”
    罗廷玉微微一笑,眼中透出温柔的神色,说道:“端木小姐即管施为,旁的事不用垩心。”
    疏勒国师看了他的神色,忙又转头去看端木芙,但见她怔了一怔,心中便暗叫不妙,想道:“看这情形,端木小姐迟早会投入罗廷玉怀中。”
    幸而还有一线希望,那就是秦霜波乃是罗廷玉的伴侣,天下皆知。假如秦霜波当真肯嫁给罗廷玉,则端木芙仍难夺得罗廷玉。饶是如此,也足够使疏勒国师惴惴不安了。
    他迅速转念道:“假如我暗助严无畏一下,使他不致立刻被这一干人击溃,则端木芙倚赖我的时间加长,我就有更多的机会,可以获得她的芳心了!目下最简便之法,莫若暗暗去七成内功,让宗旋能运集一点力量,抗御她的禁制手法。如此,则宗旋事後不须多久,即可修炼复元,……”
    这也就是说,宗旋早日恢复功力,则严无畏仍有这等有力臂膀,便不致於很快溃败了。
    心念转动之时,指尖已透出一缕劲力,击中宗旋。由於他原本就站在榻边,加以四肢不动,因此他发出过劲力之事,谁也无法觉察得出。
    但听端木芙说道:“疏勒国师,请到这边来一下。”
    疏勒国师心中有鬼,骇了一跳,忖道:“难道她竟然高明到这等地步?能够看出我的心思?唉!这个女孩子的智慧,实在太高,可真说不定已经猜出我的用心和手段。”
    他迟疑了一下,才走上前去。众人只道他是端一端身份架子,免得好像奴仆似地让端木芙呼来喝去。
    是以特地迟一点才上前。因此谁也不曾多想,自然料不到疏勒国师为了私情,竟有这等想法和行为。更想不到他在这俄顷的迟疑中,已转过了不少念头。
    端木芙似乎没有疑心,笑着向全屋之人说道:“奴家请诸位听从我一事,但事先声明,此举绝对不含半点恶意。希望诸位不要生出误会才好。”
    她停歇了一下,又道:“请诸位转面向着门口,不要瞧看我如何出手法?”
    大家都依她之意,转头向门口望去。约摸过了半盏热茶时分,端木芙笑道:“行啦!”
    声音中透出疲乏之意。
    众入转头望去,但见她坐在床上,崔阿伯站在一旁,伸手轻轻拍向她背上。大家都看出崔阿伯乃是以本身功力,帮助端木芙血气运行,以便恢复体力。她那对明亮澄澈的双眼中,神色大见憔悴。
    罗廷玉首先说道:“这等上乘武功手法,极是耗损元气,无怪端木小姐显得如此疲乏了?”
    言下之意,大有怨她不该亲自出手的怜惜味道。
    端木芙投他以感激的一瞥,道:“不要紧,我歇上一阵,便能恢复了。”
    她转眼向疏勒国师望去,温柔地道:“国师,请把宗旋穴道解开,以便进行询问。”
    疏勒国师虽然也充满了怜惜之意,但他却没有表示出来,依言走过去,出手解开穴道禁制。宗旋在榻上转侧一下,睁开了双眼。
    端木芙向广闻大师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位少林高手,毫不客气,迅即走到榻边,面色凝重地望住宗旋。
    宗旋已暗暗运功测探,但觉丹田间一片冰冷,完全提聚不起那口真气,当下叹一口气,道:“我的武功已受禁制了,是谁下的手呢?”
    他的目光从广闻大师看起,一直看遍了全屋之人,又说道:“只有端木小姐鬓边额角热汗未乾,同时又显得十分虚弱,相信必是她亲自动手的了,对不对?”
    人人都默不作声,端木芙乏力地道:“我们不会告诉你的,现在还是请你留心听那广闻大师的问话,迅予答覆。然後就轮到我了。”
    宗旋道:“不错!一定是你了?唉!我可万万想不到你竟有这般本事呢!”
    端木芙淡淡一笑,道:“你不知道我的事还多着呢?”
    广闻大师重重咳了一声,引起对方注意,这才说道:“宗施主,贫僧请问一声,你方才施展催发潜能,的神功时,所施展的剑法,当初修习之时,严无长老施主可曾对你有所告诫麽?”
    宗旋道:“有的!”
    广闻大师道:“他的告诚是什麽?宗施主可肯坦白说出来?”
    宗旋寻思片刻,才道:“不是我背後大胆议论师尊,事实上,这件事是他做错了,假如他把这剑法以及神功的来龙去脉完全告诉了我,则我在这种有关的场合中,决计不会使用。
    这麽一来,今日的局势,便不致於演变成这等地步了。”
    广闻大师道:“这话很有道理!”
    宗旋道:“当日家师传艺之时,只说这门武功和剑术,除非在生死存亡之际,方可施展,平日行走江湖,万万不可抖露。”
    他苦笑一下,又道:“这话只不过使我慎於使用而已,并不曾多想,那知其中关系重大,竟然变成了某种重要证据……”
    广闻大师道:“宗施主还未透露这一路剑法,其中含着敝寺的六大绝招,如何会到了令师手中的?”
    宗旋道:“你心中一定会想得出,如何才会到了家师手中,那便是答案了,何须我再晓舌?”
    广闻大师不满地摇摇头,道:“阁下这话未免太玄虚了,假如我心中有两叁种想法,便如何是好?”
    宗旋道:“实不相瞒,连我也不知道贵寺的绝艺,如何会到了家师手中的?家师为人沉默寡言,而又有通天澈地之能。在我心目中,他老入家莫说区区一点武功,就算是更困难之事,亦能办到。”
    广闻大师立刻退开,道:“既然你这麽说法,贫僧已不便再盘诘了!但愿将来贫僧不能证明你确知此事才好!如若有证据显示阁下晓得此事的底细,那时对不起,贫僧可要把阁下视为一钱不值的卑鄙之徒了。”
    宗旋不作声,谁也不知他心中转些什麽念头?是不是他本来知道,所以广闻大师这几句话,使他悚然而惊?抑或他的确不知,而故作这等神态以淆惑别人?疏勒国师突然哈哈一笑,使众人都讶异地向他望去。
    他接着说道:“广闻大师,你究竟是真的想知道麽?”
    广闻大师道:“自然是真的了。”
    疏勒国师道:“既然当真想知宗旋有无说谎作伪,为何不向端木小姐请教?普天之下,只怕只有她回答得出来。”
    广闻大师纵然不想听这等猜度之言,然而疏勒国师既然这样说了,他自是不便拒绝。否则便变成不相信端木芙有这等智慧,无形中得罪了她。
    当下稽首道:“端木小姐也听了疏勒国师之言了,只不知你可肯赐教?”
    端木芙道:“大师好说了!以我想来,宗旋一定不知道内幕,事实上,严无畏正是故意使他不知,以致出现了今日的局面。”
    这话大是惊人,因此广闻大师和宗旋都愕然的望住她。广闻大师眼中露出敬意,道:
    “请问小姐,严无畏此举有何作用?”
    端木芙道:“他要你迫究绝技外的责任,此举一定可以使你少林寺纷扰不安,甚至酿成门户内的流血惨剧。”
    宗旋哼一声,道:“端木小姐这话不觉有点耸人视听麽?家师如何料得到有今日的情势呢?”
    端木芙道:“不错!他料不到今日的情势中,加上了我在内,所以能指破他的阴谋。如果按照当日的情形来看,你早晚会在少林派高手之前,露出了这路剑法,而对方追究下去,便得引起了他们寺内的巨变大祸了。”
    广闻大师悚然而凛,忖道:“不错!不错!假如我追究下去,势必要召开长老会议,对方丈大师有所指责,甚至使他蒙上嫌疑,演变下去,可能会迫令他退位,而方丈大师的左右亲信,势必怂恿他反抗长老会议,本寺这一场大祸,最後变成什麽样子,殊难逆料了。”
    广闻大师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冷汗直冒,神色也微微变化。屋中诸人皆是智计双全的当世奇人,一闻而知,都晓得端木芙果然指出了关键要点,切中少林派内部的弱点,所以广闻大师方会如此震惊。宗旋至此无言可驳,心想:“当日师父竟不曾早早除去此女,以致今日如此势穷力蹙,真是大大的失算。看来师父十数年辛苦经营的基业,只怕终不免会毁在年青的端木芙,以及翠华城少主罗廷玉手中了。”
    屋中静寂了片刻,端木芙说道:“宗旋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了。”
    宗旋道:“以你这等才慧,事事几乎有前知之能,何须再费口舌下问於我?”
    端木芙道:“这话你太过奖我了,其实我只不过事事留心,肯向深处着想而已!那里能像神仙一般有前知之能呢!”
    宗旋道:“凭良心说,你的聪明才慧,正是你薄命的根由。”
    话未说完,崔阿伯已怒喝道:“什麽薄命?闭住你的狗咀!”
    端木芙眼中现出笑意,摆摆手,道:“阿伯别生气,且让他说下去。”
    宗旋才道:“试想以你这般聪明伶倒,复又长得美丽之极,那一个男子,在你跟前不会生出自惭形秽之心?所以我敢断言一句,你今生今世,休想嫁得出去。”
    秦霜波接口道:“宗旋,你的话虽然不能说是全无道理,但这等歪理,不足为凭。而且你这等说法,让人家听了,倒像是你在咒骂人家一般了。”
    宗旋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把心中的感想说出来而已!以我而论,向来颇也自负不凡,可是若然要我娶她为妻,非不愿也,而是不敢。”
    崔阿伯道:“不要脸,我家小姐怎会嫁给你?”
    秦霜波又接口道:“你不敢是一回事,别人如何,你怎得知?例如你大师兄雷世雄,他若非投拜严无畏为师,则亦是一代之雄,他不是很希望娶得端木小姐麽?除了他之外,尚有不少人亦有此念,所以我要指出,你的话太主观了,实在不能成立。”
    端木芙眼睛虽然还是笑眯眯的,可是这刻已笼上一种凄迷怅惘的神情,使人看了,不禁心软。她或许也暗暗同意宗旋的说法吧?抑或是她所看中之人,虽非因不堪匹配之故而不能结合,但却是不能结合,所以她心中惘然,惹起了无限情思?宗旋叹一口气,道:“秦仙子,在下心中一万个不想反驳你,可是从这一宗,在下却如骨梗咽喉,不得不说。”
    他向罗廷玉瞧了一眼,又道:“假如此屋之中,唯有罗廷玉堪作她的夫婿,或者他不会自惭形秽吧?但他会不会娶她呢?我认为不会,因为……”
    秦霜波摆手道:“这是别人之事,何须多作评论?”
    宗旋道:“你怕听见我说出其中之故,对不对?”
    秦霜波淡淡道:“那麽你就说吧!”
    宗旋提高声音,道:“罗廷玉和端木芙之间,有了秦仙子你在当中,他们这一辈子,休想结合。”
    疏勒国师面色阴沉,心中不知转些什麽念头,罗廷玉则显得有点尴尬,端木芙眼中凄迷之情更浓,可见得她的心事,果然如此。屋中寂静下来,旁的人如广闻大师,是不便开口。
    所以这气氛变得十分奇异。
    秦霜波轻移莲步,走到床边,微微一笑,道:“宗旋,你本来也知道,我虽然没有出家,但其实却是出家之人一骰,从不作婚嫁之想的。”
    这话一出,疏勒国师面色更为阴冷,端木芙则似乎稍为振奋。这等感情上的事,自古以来,总是牵扯不清。
    任是才人智士,英雄豪杰,陷入其中,不但如常人一般昏头胀脑,甚至有时比常人更为迷乱。这是由於这些出类拔萃之人,本身条件甚高,因此,能够使他们也陷入情网的对方,自然亦是出众之人。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们一动感情,便既真纯而又深刻,难以抛撇。
    宗旋的诡计是点出罗廷玉与端木芙之间的关系,希望一来可使秦霜波呷醋,以致对端木芙不利。二则此举定可使疏勒国师心怀贰志,要知如果端木芙一定不可能嫁与他的话,疏勒国师还有不中途打退堂鼓的麽?他一看目下的情况,秦霜波神韵超逸,风怀淡还,似是丝毫不把儿女柔情,放在心上。
    不过她这一宣布自己的立场,等如已制造罗廷玉和端木芙得以结合的机会。由於此故,疏勒国师果然显得很不自在。设若弄到有那麽一天,疏勒国师突然率众离端木芙而去,则端木芙本身无拳无勇,只靠一个崔洪,济得甚事?其时独尊山庄能把握机会的话,必能把端木芙生擒活捉,予以利用。最低限度亦可趁机击杀了她,除去一个莫大的心腹之患。
    他看出这一情势,立刻不让他们有化解的机会,高声说道:“端木小姐,既然已轮到你询问,不必多费时间,在下已准备答覆任何问题。”
    端木芙目光一冷,流露出无限怨恨悲愤之意,说道:“我且问你,严无畏这数十年来,搜括聚敛,财富已有多少?”
    宗旋心中大是奇怪,忖道:“他忽然提起财富之事,莫非她竟是个爱财贪得之人?若是如此,我亦不妨指出一两处库藏之地,她获得这些财宝後,固然可以增加某种力量,然而只怕得不偿失……”
    原来宗旋年来浪迹江湖,阅历已深,晓得人的欲望,永无满足之期,尤其是当他某一大欲望获得相当成就时,便会产生出更大的欲望。这样一来,所冒的险自然更大了。还有一点,在财富而言,贪得之人,如早获得相当的财当,将会更加沉溺在如何畏致更多财富方面。宗旋看准了这一点,才要送她一两座库藏,以便使端木芙成为真正的贪财聚敛之人。
    他应道:“确实数目,我可不知道,但举国中难有与他比肩之入,却是可以断言之事。”
    罗廷玉道:“这个自然,他可以不择手段的敛财,连当今的天子,只怕也没有他那麽方便。单说钱塘附近那一座宅院中,所珍藏的尽皆是珍贵古玩书画,其中有不少是价值连城之物。”
    端木芙道:“他既是不义之人,则我们占夺他的财当,亦可算得是替天行道了,宗旋,你可知道他的库藏,在什麽地方?”
    宗旋道:“在下一旦说出,小姐你就得到贪得爱财之名了。”
    他乃是欲进故退,情知对方一定逼过来。因此心中暗暗得意,忖道:“财富可以使人大为改变,不但是衣食住行,都异於从前,即使是为人和思想,也会被铜臭所薰,变成了鄙俗之人。”
    端木芙回眸望了罗廷玉等人一眼,但见他们都露出不大自然之色,想了一想,才道:
    “你这话甚是,现在有些人心中已不大看得起我了。”
    疏勒国师道:“小姐岂愁没有资财,以供部属行动之需?这一点我可以负起全责,无须多虑。不过说到严无畏的财富,咱们若是夺了来,周济贫苦之人,却也是一件大大的义举。”
    端木芙颔首道:“是呀!我也是这样想法。”
    她找出几张白纸,道:“你把库藏地点画在纸上,我就可以按图索骥了。”
    宗旋道:“在下只晓得两个库藏的地点,但库中藏有多少金银,在下可不敢说了。”
    端木芙道:“我进去瞧一瞧,就知道曾经藏过多少金银,假如全无痕迹,那自然是你所说不确,对不对?”
    宗旋道:“在下答应过小姐,有问必答,答必不欺,因此小姐不必多疑。”
    他拿过纸笔,便画将起来。罗廷玉等人,望也不望,因为端木芙似是不想旁人分惠,所以他们犯不着插口,更不可张望。
    片刻间,地图已经画好,端木芙拿过来一看,想了一会,才道:“听你的口气,这两个库藏,乃是独尊山庄时时开启动用的。瞧最近的情形看来,只怕所剩无几了?”
    宗旋道:“这一点,在下无法得知。”
    端木芙道:“你越是不知,就越可以证明库藏有限得很,让我想想看……”
    她突然有所悟,点头道:“有了!这两处库藏,均是窖存金银之类所用。但既然那千面人莫信,乃是严无畏凭空创造的人物,而此人几乎盗夺了天下武林各家派的宝物,正如那钱塘附近的那座小楼一般,必定是另有专设地点,收藏种种价值连城的宝物!你总不致於一无所知吧?”
    宗旋沉吟了一下,道:“在下不得不承认你门槛之精,实是不易瞒过,不过那一座‘万宝洞府’,是家师常时驻足之地,你若是前往,只怕不大顺手呢!”
    端木芙一笑,道:“我正要与严无畏斗上一斗。何况罗公子亦必有此意,他为了想见到严无畏,非陪我走一趟不可!现在请你画一下地图,其他的事情,让我们自已担忧,不劳你费心了。”
    宗旋咕哝一声,提笔便画。顷刻已画好一图,交给端木芙,说道:“在下已交过差,小姐可以让我走了吧?”
    端木芙道:“急什麽,还有一个问题,我须得借你之口证实一下。”
    宗旋道:“那是什麽?”
    端木芙道:“在金陵有一个人,姓萧名越寒,乃是从来不在武林中露面的高手,你识得他麽?”
    宗旋道:“就是那个给你和罗公子杀死的刀术高手历?我听他们提起过这等事。”
    崔阿伯厉声道:“你识不识他?答一个字就够了。”
    宗旋冷冷道:“不识!”
    端木芙大感惊讶,道:“严无畏高明到这等地步麽?连你也瞒在鼓中?”
    话声未歇,转而莞尔,道:“对了,你未见过他,他未见过你,自然不识了,但你可曾听严无畏提起过这末一个人?这人是不是严无畏培养出来的?”
    宗旋道:“是的,他是家师糖心训练出来的高手。”
    端木芙道:“除了他之外,尚有别的人没有?”
    宗旋道:“有,还有两人,比萧越寒只高不低。”
    端木芙道:“雷世雄知道麽?”
    宗旋道:“恐怕不知。”
    端木芙道:“我也是这样猜想,假如雷世雄早知他师父尚有奇才异能之士,未曾调用,他有一些做法和态度,便不会如此激烈了。”
    宗旋道:“那是敝师兄的天性,只怕不易改变得了。”
    端木芙道:“不然,他早点知道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的话,定必忍辱负重,正如你一般,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对不对?”
    宗旋道:“小姐观察世相,洞若观火,在下不承认也不行。”
    端木芙问道:“那两个可以比得上萧越寒的高手,姓甚名谁?此刻住在何处?”
    宗旋道:“说来姑娘也许难以置信,在下仅只听过还有这末两个人物,至於他们的姓名住址,全无所悉。”
    端木芙道:“那麽他们擅长什麽武功,你绝不至於完全不知道吧?”
    宗旋道:“这个在下倒是知道,他们皆是擅长魔刀神功,当世之间,只怕唯有少林广闻大师足以一拚。”
    疏勒国师洪声一笑,道:“难道罗公子、秦仙子都不行麽?”
    宗旋道:“在下是指使用这等功夫刀法而言,国师幸毋误会。”
    房内笼罩着一层紧张的气氛,这全是由於宗旋的话所引起。因为早先他们皆以为严无畏麾下一流高手,尽皆损折,是以必可加以摧毁。谁知事实殊为不然,那严无畏既是特等高手,既然尚有奇才异能之士为辅,加上他旗下还有不少高手如阴阳双将之类的人物,要澈底摧毁他,岂是易筝?端木芙不知何时,双眸中涌现出泪水,厉声道:“是了!昔日加害我端木世家的,乃是擅长魔刀神功之人,既经证实与少林无关,而你又年纪太轻。我早就猜到必定另有其人。而你供出共有两名之多,可见得这两人正是当日加害我端木世家的主要凶手。”
    罗廷玉高声道:“端木小姐,你可别忘了罪首祸魁,乃是主使之人。”
    端木芙道:“我不会忘记,谅那两个精通魔刀的高手,也无法加害我全家,当然严无畏曾亲自出手,方克如此。唉!我定要当面问一问那老贼,为何竟要把我这与世无争的一家,全数置之死地?”
    这个答案,只有严无畏可以答覆。因此,屋中之人,包括宗旋在内,都默默的望住她,不敢作声。过了一会,端木芙稍为平静了一点。
    宗旋向秦霜波道:“假如端木小姐不是遭此奇祸大难,她可会像今日这般震惊天下麽?”
    秦霜波道:“这话问得真好,我也正在想着此事。以我想来,她如非有此等身世遭遇,只,是平平凡凡过了一生。她的才智,诚然非常人所及,但没有机会给她发挥,亦是徒然。”
    广闻大师也点头附和,後来又道:“贫衲直到此时,总算是心头一块大石,放了下来。
    假如端木小姐不弄清楚严无畏手下还有擅长魔刀之士,她虽然相信敝寺,但贫僧亦难心安。”
    端木芙环视屋中一眼,说道:“我打算先行占夺严无畏的库藏,然後夺取万宝洞府。照我的估计,严无畏在短期间便将展开反击。那部署之地,必在万宝洞府无疑。”
    广闻大师应声道:“如果小姐判断无讹,贫衲这十数人定要前往的。”
    疏勒国师道:“假如这回碰得上严无畏,又得以决一死战,那真是最痛快之事,免得找来找去,反而中了他的陷阱。”
    宗旋掩耳道:“在下不拟听见诸位大计,端木小姐可肯履行诺言,让在下离开?”
    端木芙挥手示意他别掩耳,才道:“你只要再耽延两叁日工失,等我们实行过占夺库藏的计划,才放了他。”
    宗旋皱眉道:“在下是问无不言,言无不尽,小姐自该立刻释放在下才是。”
    端木芙道:“你能保证当严无畏问你之时,不提及万宝洞府和库藏之事麽?如果能够保证不提一字,我放了你又有何难?”
    宗旋沉默片刻,才道:“在下可以过两叁日才与家师方面之人接触……”
    端木芙笑一笑,道:“这话虽是有理,但既然你叁两日不能公开露面,则在我部属监视之下,又有何不同之处?”
    宗旋目下身在牢笼之中,纵想不从,亦是有所不能。於是只好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听你,只不知要受监视多久?”
    端木芙屈指一算,道:“快则叁日,迟则五天,你且忍耐一时,我自然放你归去。”
    她转回头向基宁说道:“此子甚是狡猾多智,唯有请将军你出马,看守着他,我方放心。”
    基宁见她如此看重自已,不胜之喜,说道:“属下自当尽心尽力,不负小姐所托。”
    端木芙说道:“你的形相外貌,至易启人疑窦,当作话柄传出去,因而严无畏一查便知。所以你不可到城里去,只有暂居於无人之所。例如这座佛寺,甚为合适。五日之後,你释放了他,可往南行,大概一画夜的路程,即可见面。”
    她指示机宜,竟是当着宗旋面前,不禁使人想到这话一定靠不住。一定是疑兵之计,方会宣。
    端木芙吩附过之後,转头向罗廷玉望去,道:“罗公子,你可愿同行一趟?”
    罗廷玉心中忖道:“你枉负聪明之名,但这一问太不识相了,自然应该先问霜波才对。”
    这话只能在心中想想,可不便说出来。甚至他自己也搅不清楚,倒底对端木芙已生出了何等样的感情?莫非真的爱上了她?抑是由於屡曾受恩於她,有了图报之心,以及想利用她的聪明才智,以消减独尊山庄。再加上惜悯她身世凄凉,以致组成了一种复杂的感情。
    他既不能且亦无时间分析,当下缓缓道:“小姐的邀约,与鄙人的目的正是相同,自然无有反对之理,不过,目下情势相当微妙,我也不瞒小姐你说,咱们的目的虽是相同,然而你我都想手刃仇,到时只怕会有争执。”
    端木芙道:“这个问题,等到我们拿住严无畏时,再说不迟,你说是也不是?”
    秦霜波一听而知,罗廷玉十分尴尬,既想答应,又怕自己反对,因而不敢肯定的答覆。
    她觉得很有意思,淡淡一笑,说道:“不错,目下宜合而不宜分,自然以同路为是。”
    她替罗廷玉解围之後,并不看他,反而把目光投向疏勒国师,又说道:“国师有万人之敌的威势,勇冠叁军,这一趟前往,若然只带上叁两个高手,以供指派差遣,也就够了。”
    疏勒国师毫不迟疑,说道:“秦仙子这话,正合我意。我那一批人马,留驻在那村落中,最好不过。
    本人孤身随侍端木小姐,谅亦足矣。”
    大家都没有任何问题,疏勒国师当下向另外几名手下,发了号令,用的是他们的语言,说得又急又快,谁也不懂。那十几个手下,恭容听完,立时走了。
    他们一去,端木芙道:“我们已无人在外面把守,不如回到广场,免得被人窃听我们的计划。”
    她回顾基宁一眼,道:“有烦将军留在此地,小心看守此人,我们这就动身去了。”
    基宁道:“小姐放心,这休想逃得掉。”
    端木芙等人回到广场中,此时那遍地体,皆已收埋。天下的名家高手,以及无数门派之人,都在等侯。这百馀武林人物,有一大半以上是翠华城的子弟兵。其馀的品流甚杂,难以查得清楚。
    杨师道过去把那些武林同道分作叁队,授以机宜,说道:“第一队的前辈同道朋友,一直渡江,直赴黄山。第二队与第一队保持一段距离,但不可脱节。两队皆在山脚的金家村等候。第叁队以及其馀所有之人,都分散开单身上路,暗中监视一切异动,最後,皆在金家村会师。”
    他望望众人,见他们都点头领会,便又道:“这一次前赴黄山,目的暂不宣布。但独尊山庄将会骚扰阻截,乃是必然之事。所以第一、二两队密切联络,不可走散。我们还有第叁路人马,虽然分散,但却有如一面网子,假如一、二两路受袭,立时收紧此网,务必一举歼减敌人主力。以在下愚见,咱们第叁队除了好多位前辈高手之外,还包括了数十翠华城的壮丁,行动迅捷,力量强大。你们一旦有警,这一路援兵不须片刻,便源源开到。敌人势力再大,亦难免被歼之祸。”
    众人中发出兴奋的欢呼,杨师道又道:“为了不让敌方看得出咱们第叁路的人究竟是那一个,届时恐怕大半会蒙起头面,专捡荒僻小径而行,亦不骑马,以免引起注意或露踪迹,现在第一路请起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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