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海鹰扬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九章出奇制胜
    青霞羽士低声向秦霜波道:“贫道实在不明白,对方何以屡次放过了迫攻的机会,每一次,他都可以发挥绝强无伦的凶威,大有取胜之望。”
    癞僧接口道:“莫非这叶维亚奉有严令,不许伤人?”
    宗旋笑道:“焉有此理,我瞧八成是疏勒国师作茧自缚,但其中的奥妙,却不易推测得出来。”
    雷世雄突然插口道:“诸位何不向秦仙子叩询?当可得到解答无讹。”
    他此举大有难倒秦霜波之意,宗旋立刻愤然地向秦霜波望去,大有要她立刻回答,使雷世雄失望之意。
    秦霜波恬然一笑,道:“这等情形,想必早在端木小姐算中,假如诸位向她叩询,她的答覆,一定千真万确,再也不会差错。”
    她口气之中,隐隐露出她已对敌方形势了然于胸,只不过不愿说出而已,同时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端木芙身上,说得好是捧她的场,使她更添威望。从坏处说,却等如反击了雷世雄一记。因为端木芙终究是他的人。而秦霜波,则仍能保持她的高深莫测。
    双修教主詹先生最是了解秦霜波的厉害,这时又倒抽一口冷气,暗暗想道:“这位剑後从来是锋芒藏于平淡之中,一言一动,无不攻守兼俱,看来大庄主也不是她的对手,非端木小姐肯与她作对,不然的话,只有老庄主亲自出马,方能有胜她之望了!”
    此时,众人的目光,果然都转投端木芙,但那仅是迅快的一瞥而已,随即全都回到擂台之上。但见叶维亚兀自猛攻不休,占尽上风。从开始交锋直至现在,已斗了五十余招。这叶维亚以狮虎之勇,猛攻不休,直打得尚固全无还手之力一般。
    端木芙缓缓道:“在这数十招之中,尚先生已表现出武当派绝世的韧力,才承受得住敌人凶猛的攻势。换了别人,纵然捱得下来,但也将心头烦躁,极力设法反击,只要有这等念头,就得白白耗去不少精力,以致减弱了这柔韧之势,以奴家看来,疏勒国师果然堕入我算计之中,被我击中了他自傲自大的弱点了。”
    要知,目下中原与西域这两大阵营,已走上了斗力兼斗智的形势。端木芙虽是对疏勒国师前此全无所知,但她以敏锐细腻的观察,再加上情理二字,已瞧出疏勒国师实是智勇兼备的人物。唯一的缺点,大概只有自傲自大这一点而已。因此,她特地派出尚固,嘱他务必以最擅长的柔韧功夫应战。
    疏勒国师虽是晓得武当派韧力过人,但他却有一种心理,那就是,不但这一场战必须赢,并且还要赢得快。于是,他派出了擅长强攻硬打的高手叶维亚,要他在数十招之内,击败敌人。本来,他麾下诸人之中,比叶维亚强的,还有好几个,但后面还有几十场要打,他必须计算得十分精确,派出之人,只须刚能胜过人少许,赢得这一场就足够了。如果强得大多,便是浪费实力。
    殊不知这么一来,果然被端木芙算中。那叶维亚一直是攻多守少,勇悍无比,却久攻不下。双方呐喊助威之声,渐渐改变。
    早先是西域方面之人,嘈声震耳,鼓掌喝采以及吹哨子,无不俱全。现在声势大见减弱。相反的,中原群雄,越叫越有劲。“加油」之声,不绝于耳。尚固自然感到敌人劲道远不及初时凌厉沉雄,不由得精神大振,更加沉住气,以应付对方强弩之末的一轮猛攻。只须熬过这一关,便可以说是赢定了。
    他继续让对方保持攻势,以便使他的劲力,在不知不觉中消耗更多,可能就不必捱他最后一轮猛攻了。假如是年青之人,好胜之心太强,定必不肯继续捱打而试图出手反击。这么一来,当然激起对方拚命之心,这时,对方奋起残余之力,孤注一掷,其势将必勇悍难当。
    尚固老谋深算,当然不肯这么做。
    看看又斗了数十招。蓦然剑光暴涨,冲破了敌人战斧光幕。
    这道剑光乍现即隐,两人也立时分开,停手罢职。但见叶维亚左胸上,现出少许血渍。
    这等情形,一望而知,人家尚固乃是及时收剑,不肯伤人。如若不然,这一剑纵然不刺死对方,也是极重之伤。
    叶维亚性情悍直,怪叫一声,回头便奔返己阵。尚固在雷动般的欢呼声中,也徐徐步回己方。
    大家都向他道贺,尚固心中暗暗苦笑,因为他最不解的是,对手采取的战略十分奇怪。
    初时一上来,一味砍劈他的长剑。到了后来,却变成斧斧都向他要害猛攻。这种打法,分明是本末倒置,把气力耗费在没用的地方。他后来觑个空,向端木芙请教。
    端木芙道:“疏勒国师深知我们中原武林白讲究兵刃不能伤毁的规矩,所以告诉那叶维亚说,即使砍断了你的兵器,也算赢了。谁知叶维亚心眼不够灵活,听了这话,一上来就拚命想砍断你手中之剑。但试想:长剑的目标,比起人的躯体,面积相差了多少?何况挥剑闪避,又不费多大气力。因此之故。叶维亚上来就自取灭亡。到后来,他又忘了疏勒国师的话,以致有时分明砍剑比砍人少费许多气力的情形,他都白白放过,舍易而就难,非攻击你身体不可。”
    尚固这才明白,对方何以打得如此奇怪失策,当下凛然忖道:“对方只不过是一个不甚重要的人物,已把我杀得难以招架。假如本派以后再无人出场,抖露一点功夫,天下英雄必将以为我武当派不过尔尔。且不提尚固的寻思,先说疏勒国师,他一看果然连败三场,被端木芙讲对了。虽说第三场败得冤枉,却也不能不服气,也禁不住对她生出忌惮之心了。
    方转念间,只听端木芙以娇脆悦耳的声音道:“在那玉台铜马腹中,有一封函件奉上,请国师过目之后,再继续比武不迟。”
    疏勒国师眼珠一转,不等蒙娜翻译,立刻动手在那玉台铜马上找寻。他一下子就找到开启铜马肚腹的机关,取出一封书信。
    韩行昌道:“在下果然没猜错,疏勒国师竟然精通汉语。”
    话犹未毕,但见疏勒国师拆函阅看,不觉失声惊噫一声,道:“敢情也通晓汉文,这真是智者无所不能了。”
    疏勒国师向他望了一眼,道:“端木小姐比你更早就猜出来了,不然的话,她不会在这物事之中,留下书信。这也是我所以立刻表示懂得汉语之故,如若等到看过她的书信,才不再装不懂的话,便不足以显出我的才智,并不下于她。”
    韩行昌道:“国师这话,竟是暗示说,端木小姐这封书信之内,定必指出您懂得汉语么?”
    疏勒国师道:“正是如此。”
    他向对阵望了一眼,接著道:“你不妨看看她的表情,足证我之言定无虚假。”
    韩行昌忙向端木芙瞧去,只见她不住颔首,流露出钦佩的神情。可见得疏勒国师如此迅捷的才思,令她激赏不已。
    疏勒国师向信上望去,首先映眼的是一手簪花体好字,如见其人。那信上写道:“端木小女子拜上疏勒国师勋鉴:国师精通汉家文字,熟知汉家风俗人倩,万里驱师,意欲效法我汉家前贤,布威中原,建赫赫万世之功,心雄天下,气壮山河,小女子无任佩服。窃思韩少爷行昌,一介书生,进无搴旗斩将之能,退无运筹献计之力,竟以地主远送贵客之身,忽遭楚因之辱,贻人话柄,终无小补,国师失策之一也。
    汉家地域,广大无垠,人才亿万,国师竟以韩少爷为翘楚,行群龙无首之计,此失策之二也。玉台铜马,史书不载,裨帙全无,足见向壁虚构,名不正,言不顺,失策之三也。设若仍不释放韩少爷,则贵方纵然获胜,亦于国师威名有损,盖此举不无挟人质以胁敌之嫌也。小女子如不略施手段,国师绝难回心转意,多有得罪,伏乞海涵。”
    就是这么短短的一封信,把个气焰万丈的疏勒国师,看得心头凛骇不已!他定一定神,想道:“这妮子说得不错,假使我不释放韩行昌,纵是凭真本事大胜汉家群雄,谅他们也不心服。”
    心意一决,立刻下令。韩行昌难以置信地瞧他解开自己穴道,又让自己离开,心中恨不得夺过那封信瞧瞧。这真是像使魔法一般,韩世文眼见儿子无恙归来,老怀大慰,差一点就当众向端木芙叩谢。
    至此,中原群雄无不心服口服,信心大增,都认为在这位神机妙算的女诸葛主持之下,必可使敌人锻羽而归。
    端木芙却心中有数,她深知才智计谋,有时也无济于事。扭转乾坤之举,岂是那么容易的?她正是瞎子吃水饺,心里有数。不过她确也希望群雄对她信服,以便能作最有效地运用众人的力量。
    疏勒国师派了一人出场,蒙娜大声道:“这一位是捐毒国勇士罗里。”
    中原群雄凝神一看,但见这罗里服饰与维人一般,但发肤体貌却与哥萨克人一般,身量高大,浑身露出一股剽悍之气。原来,此人乃属黑黑孜族,史称此族轻剽躁急,犷如生獠,最擅于掳掠劫斗,居无城廓。他提著一把钢叉,背后还有一柄利刀,凶悍地奔上擂台。
    端木芙秀眉一皱,心想:此人如此剽悍凶猛,天生就是搏斗杀人的材料。这一场如若略有不慎。不但会输,甚至是流血惨剧的开端。
    方在想时,一人洪声说道:“在下甚愿出阵,一会此獠。”
    众人望去,但见开口的是陕西名家娄大勇。此人身量魁梧,以硬功著称武林。
    端木芙心中叫声不好,目光一转,向宗旋望去,那意思乃是想他争先出阵,谁知宗旋并没有望她,她又不便出言阻止娄大勇。
    要知,在今日这等场面中,谁不想赢上一场,扬威天下?虽然此举十分危险,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自暗中找寻机会,一旦认为自己较有把握,必须奋勇争先。故此,谁也不能怪娄大勇请令出战,因为娄大勇炼的硬功,名重一时。由他去对付这个蛮勇之人,似乎很是合适。
    端木芙一时无法可施,只好点点头,道:“娄老师请过来,奴家跟你讲一句话。”
    娄大勇走到她身边,旁人都识趣地让开。端木芙悄声问道:“你硬挡敌人兵刃时,最强的是什么部位?”
    娄大勇道:“小姐万勿见笑,在下是屁股的功夫炼得最好。”
    端木芙道:“这个名叫罗里的敌人,最凶毒的一记,必是从下而上,又尖疾挑,有无坚不摧之威。若然万一你不幸失手的话,切记不要等到敌招乘隙攻入才作计较。
    必须在失手露出破绽之时,立即转过身子,以臀部抵挡敌人这一击!这是生死关头,万勿忘记。”
    假如这些话是在韩行昌释放回来以前说的,则娄大勇纵然相信,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牢记心中。他道谢一声,转身大步出去。
    罗里一看来人魁梧强壮,登时露出虎豹碰到大敌时那种神情,须发微微竖起,两眼射出慑人的光芒。双方在擂台上只对峙了一下,娄大勇的镔铁棍和罗里的钢叉,一齐抡击出去,两下一碰,发出「当」的一声大响。
    紧接著,双方硬拚了数招,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声响,娄大勇试出敌人的臂力,竟在自己之上,心中暗惊。他惊的是敌人不但力道绝强,而且含蕴得有内劲,并非徒有蛮力之士可比,这才会惕凛于心。他镔铁棍急走花巧路数,远攻近拒,使得极为灵活,宛如毒蛇出洞。
    这一下,又试出了对方钢叉招数也极为神妙,并且由于气力较强,是以娄大勇出棍之时,不免略有顾忌,登时生出束手缚脚之感。高手相争,胜负之数往往取决于很微小的原因上。娄大勇心中一旦有了顾忌,施展不开,便已陷入险境。
    五十招不到,娄大勇已势蹙力穷,守多攻少。又拚了七八招,娄大勇一招「移花接木”,迅挑疾扫。铁棍才发,突然感到不妥。
    全场之人,莫不看得清清楚楚,但见那捐毒国勇士,钢叉突然间攻入下盘,猛然挑起,其势勇不可当。中原群雄有许多人都闭上眼睛,不忍见到娄大勇下阴洞裂,骨断肠流这等惨死之态!「啪」的一声,娄大勇已被钢叉挑中,庞大的身形飞起七八尺高,坠下之时,落在湖水中,发出「噗通」之声。这时有会水之人,划船过去,把娄大勇捞了起来,送往别处。
    疏勒国师放声大笑,道:“端木小姐,这一场你们败啦!”端木芙笑道:“我方只败了一场,何足道哉!”疏勒国师道:“老实说,我仍然很佩服你的眼光,竟早一步教导娄大勇,以最坚强的部位,硬挨罗里的钢叉,此举已救回他一条性命了。”众人这才知道,端木芙刚才跟娄大勇嘀咕的内容,因而并不因这一场落败而感到惊慌,反而信心更强。
    按照规矩,这胜的一方,可以立刻退下,但须在五十息之内出场,就可以再斗下去,不过假如又赢的话,便规定必须再出场,纵然十分疲乏,也不能换将。
    那罗里迅即退下,立时又有一人出场,蒙娜大声报道:“这一位是乌秘国高手雷多。
    ”
    端木芙胸有成竹,立刻道:“有烦枯莲庵主,击败此敌。”
    枯莲庵主冷漠地瞧她一眼,那神态教人弄不清她是答应了呢?抑或是十分不愿出战?
    须知,这位来自终南山的高手,名望甚高,这倒不是枯莲她本人在江湖上有过什么赫赫惊人的经历,而是由于终南山苦行庵这一派,历代以来,皆出有惊世骇俗的高手。枯莲大师既是苦行庵主,潜修多年,武功深浅别人虽不知道,但只看她神态如此之冷漠,又是苦行庵的住持,全都感到她定必不弱。但见她站了起身,拿起一个灰布包袱,举步而去。
    她到得擂台上,但见那乌秘国高手雷多,长得瘦而高,服饰奇怪,手中握著一根三尺余长的短棒。棒身上镶满了各种宝石,在阳光照耀之下,眩闪出缤纷晕彩,极为惹目。枯莲大师则是瘦削冷峻的老尼,一袭灰衣,布袜芒鞋,与这雷多站在一起,使人感到十分不调和。
    双方不须打话,那雷多宝石棒一扬,反射出一片耀目光彩。但枯莲老尼既不招架,也不躲避,好像不知追对方已经出手一般,一迳解开那个包袱。
    雷多见她如此动作,只好收回棒势。却见她从包袱中取出一宗兵器,乃是一根四尺长的荆条。但这荆条却是以钢铁打制而成,那上面的许多尖刺,锋利异常,如是鞭中一记,不但皮开肉绽,甚至会伤筋碎骨,甚是可怕。
    那雷多发出鄙夷的笑声,使得对方不禁向他瞧望。而这时,他双目突然发出奇亮的光芒,迫视对方。枯莲老尼一触对方目光,心中顿生异样之感,同时眼皮突然沉重起来,好像是困倦欲睡。
    她立时有了警惕,运起禅功,收摄心神。她数十载苦行之功,如今可显出了妙用。
    但觉这颗心,静如止水,坚如磐石,丝毫不被对方的奇异目光所撼动。
    雷多双眉一皱,突然挥棒扫击。那宝石棒不动之时,已是光晕辉映,夺目摇神。这一挥动,更是幻出了千重彩霞,五色缤纷。
    枯莲大师冷冷喝一声:“孽障!好大的胆子。”,手中铁荆条呼一声,翻卷而出,缠搭敌棒,手法奇奥,功力深厚。雷多怕被她的铁荆条搭上,连忙缩手。枯莲大师这一回毫不相让,挥动兵刃,一轮急攻。
    她的手法招数,全是极为冷峻森严,一如其人。把个乌秘国高手雷多,只打得连连绕台而走。霎时间,已斗了数十招,枯莲大师一直毫不放松,铁荆条使的招式,竟没有一招是重复过的。
    中原群雄喝采助威之声,惊天动地。可是枯莲大师一如坐禅入定,全然听之不闻的样子。既不兴奋,亦不放松分毫。
    雷多用尽一身本事,都没有法子化解这被动之势。但觉敌人奇招如长江大河一般,滚滚而来,似是永无乾涸之期。
    尤其是她兵器上内力越战越强,沉重无比,假如这时挨上了一下,大概不死也得重伤。
    在这等形势之下,雷多双眼中的奇异光芒,早已见不到了。突然「啪」的一响,铁荆条已卷住了宝石棒。
    双方各自运聚功力,硬拚了一下。雷多怒啸一声,倏然跃退数尺。
    原来枯莲大师一斗内力之时,察觉对方已是用尽了全力,自己却尚有余劲,因此底下飞起一脚,疾踢过去。
    雷多无法封架,只好松手弃棒,急急躲避。但此棒乃是他最宝爱之物,日夕不离手边,如今硬是被敌人夺去,焉得不惊怒交集,以此急得狂啸出声。
    枯莲大师夺过敌棒,竟不碰那棒一下,面色也冷漠如故,突然一翻腕,往横甩去,只见那根宝石棒,在空中划出一道眩目的彩虹,迅快飞去,“咚」一声,落在数丈外的湖水中,很快就沉没不见了。雷多又心疼、又著急,眼见宝石棒已沉没不见,难有取回之望,真是恨不得剥了这老尼的皮,食她的肉。虽是如此,他却不敢扑上去。
    枯莲大师冷冷道:“这孽障仗恃炼有摄心邪法,又利用此棒迷惑别人心神,以遂其愿,作孽当必不在少数。因此贫尼夺去他的兵器,沉于水中,以示薄惩。他如若不服气,贫尼愿意空手奉陪。”
    众人一听,这才晓得,这雷多敢情还有一套秘艺,无怪武功虽不十分出色,却仍然被疏勒国师十分看重,派他出场挑战任何名家。
    童定山向端木芙道:“端木小姐选派的人手,果然最是合适不过。这枯莲大师天性冷漠,可不怕对方使什么摄心邪法。”
    端木芙道:“童老师过奖了,奴家只不过臆测对方派出此人,定必有某种奇异功夫。
    又想到枯莲大师修习的既是苦行功夫,则论到坚心忍性这一层,她的造诣,定必罕有匹俦,当能以不变应万变。所以请她出阵,果然侥幸未曾失算。”
    这时对方阵中,已把雷多召了回去。枯莲大师也就走了回来。
    方一到达,端木芙已道:“庵主力克强敌,可喜可贺。目下还请你立刻调息运气,这一场可能再度偏劳大驾,更取一城。”
    众人都十分羡慕地望住这老尼,只见她双目一瞑,站在那儿,就跟一根枯木似的,动也不动。
    端木芙一面计算时间,一面推测局势的变化。又一面观察枯莲大师的情形。到了第四十息之时,她忽然开口道:“我们的计划已经改变啦,这一场有烦宗旋宗大侠上阵,攻占一城。”
    众人都大感意外,连枯莲大师也霍地睁大双眼。宗旋向端木芙抱拳道:“在下遵命去啦!”
    大步走出,英姿飒飒,惹人注目。他才一踏上浮桥,敌方阵中也就奔出一人。
    端木芙向枯莲大师道:“庵主看了对方此人出阵之快,当知疏勒国师早已吩咐定当。
    而他已算定这一场必是庵主出阵,是以这个敌人,必有某种功夫,自以为可以对付庵主的。”
    枯莲大师冷冷道:“贫尼倒是不大服气,对方有什么高手,竟能对付贫尼的?”
    端木芙笑道:“庵主功力虽是强绝一时,刚才出手拚斗,也没有费了多大的劲,就击败了对方。但以晚辈观察,表面上,你们拚斗得不算十分激烈,应该是耗力不多。
    但事实上,你们在拚斗心功之时,双方都损耗了大量的心力。晚辈如若估计得不错,则庵主想恢复至平时水准,最少也须半个时辰之久。”
    她话声一顿,好让对方表示意见。枯莲大师素来罕得开口,这刻只点点头,表示她所言不假。端木芙这才又道:“再者,以今日的战局而言,我方五场已胜其四,疏勒国师计算到这一场关键重大,假如他们再输这一场,则往后纵然派遣全部高手出阵,连赢四场,也不过是和局而已!但这一来,他却得损失了许多实力。这是由于每个人在三日之中,只许出场一次的限制所致。故此,他一定在这一场派出武功真强之人,准备与庵主硬拚功力。庵主既然未能完全恢复,吃亏太大,这一场恐怕不易闯过。有这许多缘故,所以我临时改变主意,让宗大侠以生力军之身,出场硬拚。
    ”
    枯莲大师虽然不大服气宗旋会强过她这刻的情况,但对于端木芙的推测判断,却不能不衷心佩服。
    这时那疏勒国师的未来夫人蒙娜,已大声介绍道:“这一位是沙尔诺夫,罗刹国高手,但自幼定居乌鲁木齐。”
    中原群雄几乎都不晓得乌鲁木齐是什么地方,但却知道罗刹国,听过不少传说。这时,但见那沙尔诺夫黄发蓝眸,深目高鼻,双臂长满了黄毛,简直有如怪物,都特别感到兴趣,自然也禁不住替宗旋担心。
    双方在擂台上一站,但见宗旋比那沙尔诺夫矮小得多。而宗旋使的是剑,那沙尔诺夫使的是一把大刀和一面盾牌。在兵器上而言,宗旋也大显吃亏。
    但宗旋却毫无紧张之色,举止之间,英风飒飒。沙尔诺夫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咀角泛起一丝诡谲的笑容。他突然以讶异的眼光,向宗旋背后望去。宗旋微微一怔,扭头观看。沙尔诺夫挥刀疾砍,口中发出得意的狞笑。
    原来,他乃是用计诱骗宗旋分心,以便实施暗袭。宗旋这一中计,他可就禁不住得意地狞笑出声。但见宗旋身形侧旋闪开,其快如风。倒像是早就料到他有此一著,时间恰到好处,丝毫未曾吃亏。两人乍分又合,霎时间,刀光剑气,纵横飞舞。
    但观战之人,无不发出嘘声倒采。人人皆瞧出沙尔诺夫使的诡计,心中对他大是鄙夷。
    浮台上的中原高手们,眼见这沙尔诺夫武功如此高强,而又如此卑鄙奸狡,无不相顾失色。
    五台癞僧晏明道:“端木小姐,这罗刹国高手太阴损恶毒了。假如宗大侠因此而败阵,咱们连报仇也无望,实在太不甘心。”
    端木芙道:“大师之言甚是,但以奴家愚见,宗大侠不致于失手落败。据我所知,罗刹国之人,坏的真坏,西域诸国对这一族之人,亦极为厌恶忌惮。”
    彭典摇摇头,道:“这斯真是卑鄙得可以,若不是宗大侠机警过人,只怕早就中了暗算啦!”
    他突然感到一对澄澈明亮的目光,正向他瞧看,登时心头一慌,连忙低头不语。这对目光,自然是秦霜波的,彭典感到心虚负疚,是以不敢向她回望。
    擂台上的宗旋,剑光飞洒,矫夭如龙,与那沙尔诺夫斗得十分激烈,惊险百出,他的威名,目下武林无人不知,但见过他武功之人,却少之又少。这刻见他功力如此深厚,剑法这般奇奥灵动,方知他胆敢得罪独尊山庄,敢情真有两手真功夫。
    那沙尔诺夫的刀盾毫不示弱,攻守兼备。刀势之凶悍威强,中土确实罕见。他不但抵得住宗旋的攻势,甚且远略略占点上风,攻多守少。这两位高手翻翻滚滚的鏖战了七八十招,沙尔诺夫由于有盾牌护身,苦苦进迫。宗旋硬拚不过,也就只好步步退却。
    又斗了二十余招,但见宗旋圈子越退越大,形势若是照这样子发展下去,迟早得退出擂台,掉在水中。西域方面之人,采声雷动,中原方面则全然静寂无声,对照之下,优劣胜败之数,已可得见。
    此时,秦霜波心中也不禁暗暗替宗旋著急,因为她自然看得出那沙尔诺夫不但武功高强,而且狡诈多智,目下分明是利用兵器的优点硬拚,直是迫得宗旋不能不往后退,造成了这等危险的局势。
    她心念电转间,立时想得一计。当即向雷世雄道:“雷大庄主何不出言激励宗大侠,并且鼓动众人呐喊助威?”
    雷世雄点头道:“对!正该如此。”
    他深深呼一口气,抖丹田大喝道:“宗大侠加点劲,扬威异国,此其时也!”
    他接著向众人叫道:“请大家给宗大侠呐喊助威。”
    顿时喊声如山洪暴发,有惊天动地之势。宗旋果然精神一振,唰唰唰连攻了三剑,缓住了敌人进迫之势。紧接著左手起处,一条长长的黑影,迅急扫出,原来是一条长达六尺的皮鞭。
    他以这条皮鞭抽扫缠卷,抵消了对方盾牌的压力,因此之故,形势立时扭转,不须再步步后退。双方呐喊之声闹成一片,震耳欲聋。擂台上的两人,斗得更激烈凶险,大有立判胜负存亡之势。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又紧张,又激动,喊叫不绝。宗旋的长鞭突然间缠住敌刀,双方运力一绷,谁也不让谁。在这一刹那间,双方又闪电般卸去劲力,往前猛冲,作贴身肉搏。
    沙尔诺夫手中长刀虽然不能使用,但他只要迫近敌人,一方面可用盾牌护身硬碰。
    另一方面又可使敌人之鞭放松变软,失去缠夺之效。相反的,他却变成可以运刀伤敌。
    因此在宗旋来说,实在不该往前凑。
    那知双方一合,宗旋竟利用鞭柄,加上右手长剑,夹击敌人。他那鞭柄上吐出了一口利刃,长约一尺,加上尺许长的鞭柄,变成一把短刀。此时,沙尔诺夫只好全靠盾牌护身,封架敌人这两件兵器。迅急斗了十余招,沙尔诺夫守得十分严密,全无空隙可乘,但也被迫得一时无法反击。
    宗旋在这十多招之中,已准备停当。但见他左手短刀连舞几个圈子,把皮鞭绞在柄上。
    这一来,皮鞭已缩短了许多,鞭梢仍然卷住敌刀,猛然一手出剑攻敌,一手力拉夺刀。
    光芒一闪,沙尔诺夫的大刀,在宗旋双管齐下的夹击中,脱手飞出,落向数丈外的湖水中。宗旋这一招使得漂亮奇奥,人人拚命鼓掌喝采。但西域之人,却沉寂下来,紧张地看这局势如何发展。
    沙尔诺夫现在只□下盾牌护身,而他早先有刀在手,仍然抵不住对方剑鞭之威,目下完全有守无攻,当然更为不利。只见他突然跃退数步,丢下盾牌,双手高举,作出投降之状。
    宗旋空自恨得牙养养的,却已不能动手了。那沙尔诺夫以一流高手的身份,居然在败象初现之时,立刻于众目睽睽之下,弃械投降,实是卑鄙无耻之极!他如此的奸狡恶毒而又不要脸,别人实是对他无可奈何。宗旋不屑地冷笑一声,退了开去。沙尔诺夫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神态自若地过去,拾起了盾牌,还向宗旋翘一翘拇指,赞他了得,这才扬长而去,只气得宗旋七窍生烟,自认这斯实是平生再也难以碰到的无耻之辈。不过他可慰的是,总算赢了这一场,当下转身回到浮台上,接受众人道贺,心中的气恼,渐渐平息。
    雷世推暗暗以传声之法,向宗旋道:“你使出神鞭绝技,会不会被秦霜波窥出破绽,认得你就是当日在江山劫船之人?”
    宗旋抽空也以传声之法答道:“不会!不会!我前此使的鞭法,完全是两条路子,况且上次使的是钢鞭,定然不会露出破绽。”
    端木芙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暗下交谈,她道:“今日一共打了六场,我们已胜其五,但须再胜一场,就可以结束今日之战了。”
    她环视众人一眼,又道:“这一场关系重大,如若得胜,极为有利,因此,我们必须选出一位定能取胜之人。”
    众人的目光不期而然地转到秦霜波和雷世雄面上。
    端木芙摇头道:“他们两位不能出场,因为目下堪与疏勒国师一拚的,只有他们两位,岂可轻易出手,以致减少了对付疏勒国师的机会?”
    金银钩商阳道:“然则小姐打算派何人登场,却有必胜的把握呢?”
    端木芙微笑不答,转眼间,对方已有一人出阵,端木芙立刻下令道:“有烦商老师出马,打这一阵。”
    商阳神情一振,道:“小姐的神机妙算,万无一失,在下是欣然领命。”
    他出去之后,端木芙才道:“这一场,我们必输无疑,但疏勒国师比我们更感到头痛。”
    群雄闻言,大为惊讶,宗旋胜了这一场,心气较平时浮躁了一点,最先开口问道:“小姐这话怎说?难道你是故意要输的么?”
    端木芙道:“不错,以我看来,对方出阵之人,外貌虽无惊人之处,但却必是疏勒国师手下三五个实力最强的高手,甚至可能是第二号人物。”
    对手如此高明,则听起来金银钩商阳输了这一场,已是不足为奇,但如若这一场早已决定放弃,则何不事先告诉金银钩商阳,好让他先有准备,不必恋战?
    端木芙似是听到众人心中的疑问,说道:“奴家不请我方主将出阵之故,便因咱们目下实力较弱,无论如何以保存主要力量为主。其次,我们又得设法消耗对方的实力,因此对方越是迫得派出高手,我方就越是有利。至于奴家不把此意先行告诉商老师之故,便因我方虽是设法消耗敌人实力,以迫他们早早派遣主将上阵之法来消耗其实力,但也不能让他的主将发挥太大的作用。假如对方目下上阵之人,能够连赢四场,当然不能算是消耗他们的实力了。故此,奴家诗商老师出马,务期使敌人赢得不易,耗力甚多,因而这底下的一场,不敢再行出阵。假如商老师早知必输,如何还肯尽力拚斗?”
    追魂太岁索阳道:“端木小姐真是派对了人啦,在下闻说商兄的金银钩,能攻擅守,皆有独到之功。因此他全力猛攻之时,固然能消耗敌人大量的气力。即使是防守之际,敌人也得付出极大的精力,方能取胜。”
    只听对方蒙娜夫人高声道:“这一位名叫扎布,是危须国人。”
    此时,商阳已走到擂台上,举目打量对方一眼,只见此人又黑又瘦,面上皱纹甚多,显得十分苍老。他右手拿著一把锯齿刀,站在那儿,全无出色惹眼之处。但金银钩商阳江湖经验极为丰富,丝毫不敢以外貌取人,是以全无轻视之心。他掣出双钩,左金右银,光华夺目。这一对利钩,不但色泽不同,连长短和份量都不一样,是以施展之时,双钩招式互异,变化繁复,难以测度。
    在台上的中原高手,既听了商阳必败的预测,便都开始改为担心他的安危,而不在胜败上著眼。但见商阳双钩使得神出鬼没,首先主攻,这一轮攻势,由于信心十足,格外的凌厉凶狠。扎布以锯齿刀严密防守,看他样子,果然是生怕耗力太多,所以不想一上来就与敌人硬拚。他那防守时的身手和刀法,果然显出功深力厚,不比等闲。不过很快就迭次遇险,大有落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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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威震天下
    其他观战的中原豪杰,不知内情,眼看商阳气势如虹,无不拚命喝采,一时之间,喧声震耳。扎布真没想到对方如此强悍凌厉,他原本是准备对付敌方一流高手,武功自然十分高明。假如不是临时得到疏勒国师传音指示,说那商阳并非敌方主将之才,要他小心保存实力,不可一上来就全力相拚的话,他便不会让商阳得到这等放手进攻的机会了。
    要知,商阳虽非一流高手,难与雷世雄之流比拟,但他毕竟仍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自有独得成名之。既然有机会得以放手施为,这一轮猛攻,实是非同小可。
    双方激斗了五十馀招,商阳久攻不下,锐气已失,反之,那扎布屡次遭险,虽然功力深厚而得以化险为夷,但心中不免恼火,也觉得在敌我双方多人之前,太丢面子。当下亦不深藏固守,极力觅机反击。战况自然也因此而发生了变化,但见扎沛的锯齿刀奋力砍劈,着着争先,不久已反客为主,抢占了大半攻势。
    商阳感到面上无光,拚命坚守,希望敌人露出空隙,被他突然反击,当场取胜,因此他毫不气馁,苦苦撑持。台上的两人,看看又酣斗了五六十招,商阳忽然抓到一丝空隙,右手银钩如电奔般划去。这一钩突破了刀光,直取敌胸,招式既妙且辣,中原群雄都爆发出喝采之声,宛若雷鸣。
    喝采声中,但见扎布左臂一抬,硬是接了商阳划到的银钩,前臂碰到钩刃,发出铁石相触的声响。说得迟,那时快,扎布的锯齿刀已趁势攻入,商阳无法封架,只好尽力向後仰退。
    大刀落处,血光冒现,商阳左肩已被刀尖到过,伤口甚深,鲜血直冒。但这伤势看似惊人,其实并不严重,当即急急退下,自然有人为他包扎上药,并且让他到码头上休息观战。
    扎布得胜之後,迅即返回己阵。疏勒国师全无喜色都不说,反而双眉紧蹙,似乎心事重重。
    这边的端木芙,却目露欢喜之光,向众人道:“奴家侥幸猜对了,那扎布果然是对方数一数二的高明人物,而疏勒国师也深受我此一策略所困扰,心中担忧……”众人运足目力,向对面浮台上望去。这七八丈的距离,虽是不能飞渡,但以他们的功力造诣,大都能把疏勒国师皱眉之状,看在眼中。
    端木芙等众人瞧过,才道:“由此可知,扎布被奴家以计谋抵消了他的价值,不生大的作用,并无舛错。”宗旋道:“端木小姐这一场又打算派何人出阵?”端木芙沉吟一下,道:“有烦王苹仙子上阵。”这王苹乃是南粤名家,武林皆知。只因她数十年来,传说特多,以各种出奇古怪的手段,博得了「多异仙子」的外号。
    她领命出去後,宗旋问道:“只不知这一场端木小姐是否有求胜之心?”端木芙道:
    “多言徒乱人意,恕奴家暂不奉答。”广闻大师接口道:“多异仙子王苹的奇怪绝艺甚多,敌人纵然赢得,也必定十分辛苦。”端木芙淡淡一笑,道:“以大师的口气看来,王仙子是赢不了这一仗的了?”广闻大师被她巧妙地迫得不能不正面作答,当下道:“假如疏勒国师派出像扎布这一类的高手,则王仙子只怕败多胜少了。”他身为少林首要人物,说话须有分寸,是以这番话等如是说王苹必败无疑。众人当中,只有秦霜波觉着奇怪,忖道:“瞧那端木芙和广闻大师从开始至现在的交谈,好像都在明争暗斗,这真是十分令人费解之事,而在我灵台方寸之间,又隐隐感到广闻大师此人不可接近,有如宗旋一般,当真奇怪得很。”对方阵中,派出另一个人,那扎布这等高手,居然只用一次,就不再用了。
    蒙娜宣布道:“这一位是乌孙国的高手白狼。”但见那人长得身长面瘦,嘴尖如喙,双目射出凶光,果然真像一头恶狠一般,使人见了不禁生出害怕之心。白狼上上下下打量多异仙子王苹,但见她外表上犹如中年美妇,风韵犹存。眼中顿时射出奇异的光芒,露出一副垂涎欲滴之态。
    双方不须以言语交谈,却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意,在白狼则是贪涎美色,大有攫擒蹂躏之意,多异仙子王苹则是一派被侮辱的愤怒。因此她首先动手,双袖一扬,顿时五彩缤纷,两条彩带激射而出。白狼怪笑一声,提起狼牙棒向一条彩带扫去,另一只毛茸茸的长手,却向另一条彩带疾抓。
    多异仙子王苹柳腰一扭,身形迅退,同时也收回彩带,隐没於袖中。然而她才退又上,双袖拂处,又是两道彩光激射而出。白狼仍师故智,手攫棒扫,大有仗恃勇力,不把对方放在眼中之意。多异仙子王苹面泛怒色,但却又不敢硬拚,只好收带疾退。
    如此连攻了六七招,都被白狼硬拚手法挡住。不过王苹也有令人不敢轻视之处,那就是她那一对彩带,出没於袖中,迅快之极,每一次退时,双带一定隐入袖内,速度之快,使人咋舌。白狼戾笑连声,甚为得意。但见对方仍然不死心,再度攻来,当下又用老法子对付,务必使她感到出丑丢人,因而心气浮躁,露出破绽。
    说得迟,那时快,双方一触之下,白狼左手这回已攫抓住一条彩带。但他面色顿时大变,只因彩带一入手时,立刻感到不妥,敢情那并不是丝绸或布质之物,而是鳞甲冰凉的五彩毒蛇。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用力甩掉,但腕上已感到被蚊子叮咬了一口似的。赶紧运功闭住左手主脉穴道,同时迅即退回己阵。多异仙子王苹这一场赢得精采之极,十招未到,就把一个功力比她还深厚之人击败。她在如雷的采声中,返回浮台,接受众人的道贺。大家贺完王苹之後,又向端木芙道贺致敬,因为她的筹划有方,神机妙算,因而胜了这第一日。
    蒙娜高声道:“敝国师说,这第一日比武,贵方已赢了六场,馀下两场已无须再比,要等明日才重新再斗,贵方意思如何?”端木芙应道:“敝方自应遵从此意,今日之战,到此为止,但在尚未离开之前,我想请问国师一声,贵方住宿之地可曾安排好了?敝方恭为地主,如有招待的机会,自是莫大荣幸。”蒙娜道:“敝国师说,如若贵方不怕麻烦的话,这住宿之地,正甚需要,至於饮食等项,不劳费心。同时敝方之人,不通贵国言语风俗人情,是以极希望安安静静的过这一天,任何应酬,一概全免。”端木芙笑道:“一切都遵命办理,敝国的独尊山庄大庄主雷世雄,早已有见及此,特地在这儿附近的一座村庄,准备好诸位住宿的地方。此村叁日之内,任何人皆不得接近,贵方大可以放心安居。”她停歇一下,又道:“这村庄定为英雄庄,就在东北方叁里之遥,村口插有一支五色大纛的便是了。”於是双方各自退出这小明湖,中原武林数百豪杰,无不喜气洋洋,兴高采烈的归去。
    这一夜的淮阴城中,处处笙歌,饮酒行乐,在韩家巨宅之中,也是盛筵无数,大宴群雄。不过一些高手们如秦霜波、雷世雄、广闻大师、鬼王杨迅之流,都是早早用过晚饭,就回到後宅静坐,以便应付翌日的大战。到了深夜之时,在後牢一座大厅之内,灯光辉煌,列座的全是有资格上台出手的名家高手。这个会议由端木芙主持,崔阿伯照例持拐侍立她身後,白发红颜,相映之下,更使人感到她具有一种神的,深不可测的味道。
    她环视厅中诸人一眼,缓缓道:“明日之战,将是这次中外决战的一大关键。但诸位务必认清楚一点,那就是明日之会,纵然我们失败,亦不须气馁,得胜的话,也不必太欢喜。”众人无不深为佩服她的智慧,所以都缄默静听她的分析,没有一个敢开口打断她的话头。
    端木芙歇了一下,才又说道:“明日之战,假如我们把王牌完全打出,当然可以取胜,但此举却种下了日後的祸根,这是诸位必须看清楚的事实。”群雄莫不用心寻思她这番话的含意,韩世青以主人身份,拱手问道:“端木小姐智慧如海,深广莫测。这等说法,必有极可靠的根据了。”端木芙道:“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疏勒国师这次东来中原,目的是想仗他一身绝艺,压倒中原豪杰。这叁日比武之约,得失胜败,他不十分放在心上,只要中原豪杰都见过他手下之人的功夫,他就心满意足了。”宗旋道:“假如明日他们输了,这一次中原西域之争,已成定局,疏勒国师焉能不放在心上?”端木芙道:“如若我猜得不错,明日之战,疏勒国师一定不会出场。
    他们胜了,自然不必说,即使场场失利,他也不肯出战。”宗旋道:“照端木小姐这样说来,疏勒国师定要等到第叁日才肯出手了?”端木芙道:“不错!但他明日所遣的高手,也将是极为难斗之人,看来势必迫得我方派出主将,方能扳回叁数场。”她透一口气,又道:“等到第叁天,疏勒国师亲自出手,目的是横扫中原,大获全胜,假如他的雄心是连赢六场,则纵然以大局来说,咱们仍是赢了他,但以个人而言,他却是扫荡中原,全无敌手的人。”众人这时,才恍然大悟,敢情疏勒国师私心自用,只求自己扬名立威,并非为了西域诸国着想。
    韩世昌沉吟道:“若然如此,咱们这就陷入进退不得的困境了!只因咱们的力量并非无限,如若集中火力,对付疏勒国师,不使他有称霸中原的机会,则在大局而言,咱们定将败北,武林历史上,记载的是西域高手击败了中原武林,但如若为了赢得西域诸国,则将有被疏勒国师号称无敌的後果。”群雄一听,果然真是顾此失彼之局。秦霜波道:“端木姊姊足智多谋,或者有两全之计也末可知。”端木芙苦笑一笑,道:“小妹现在已敢断言一事,那就是咱们必能赢取其中的一项,若要全胜,限於形势,实是有所未能。所以今晚要请大家公决一下,咱们到底要放弃那一样?是让史书上西域诸国武功胜过我中原呢?抑是让疏勒国师扬威中原,足称无敌。”大厅中一片静寂,众人都默默思索。过了一会,众人开始交头接耳的商议,交换彼此的意见。又过了老大一会工夫,广闻大师突然说道:“贫僧有一点意见,请诸位高人裁夺,那就是,我们原则上既不能让後人认为中原武功,比不上西域诸国。同时亦不可让疏勒国师称雄天下,足称无敌。”秦霜波一听这话,分明是暗中修理端木芙,当下等众人附和之声沉寂之後,才道:“广闻大师之意,在座诸位想必全都赞成,但问题是端木姊姊有心无力,这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是持平之论。因此,我建议大家公决一下,在这两者必须选择其一的情形之下,看看赞成放弃那一项的人较多,就作为最後决定。”此言一出,群雄也不能不赞同,於是开始表决,结果是赞成让疏勒国师扬威之人较多,赞成让西域诸国胜过中原武功之人少,於是大原则就此决定下来。
    翌日早晨,小明湖边观战之人,又此昨日多了不少。不过秩序甚佳,全不杂乱喧哗。双方二十高手到了浮台上,抽签结果,竟是双方平均先出一人搦战,谁也占不到谁的便宜。
    第一场由西域诸国先派人出阵,那是个黝黑结实的中年大汉,手提双锤,背後反插着一柄长刀。此人单论身材,已知必是猛将,何况他手中双锤,体积大,份量沉,更不会猜错。
    此时人人都认为以骁勇强悍着名的李金矛可以上阵,谁知端木芙沉吟了一阵,竟让那仙风道骨,年纪老迈的华山叶本明真人出场。
    叶真人眼中也掠过一丝讶异之光,敢情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会被选中出场,他倒底是修习玄功多年之人,迅即恢复了湛明平静的心境,起身向端木芙点点头,道:“贫道领命,只不知端木小姐於此敌可有机宜指示没有?”端木芙应了一声「不敢当”,心中忖道:“这位老道长如此谦冲请教,我岂能不尽力助他取胜。”她脑筋一动之下,筹思出取胜之道,当下说道:“以奴家管见看来,此敌最厉害是起手叁招,一出六锤,叶真人但须躲过这六锤,对方锐气大,自然会露出致败之机。”叶本明稽首道:“承教了。”转身向檑台行去。
    由於这是第二日的首场,关系到双方的斗志锐气,可知疏勒国师和端木芙一定刻意求胜。
    因此观战之人,无不增加了几分紧张,定睛注视。那黝黑勇猛的大汉名叫塞鲁,手提两只钢锤,威风凛凛。叶本明到了擂台上,两下一比,显然在体型、身材上,大为吃亏逊色,因此中原群雄,莫不暗暗替他耽心。
    蒙娜高声问道:“这个老道人是谁?”端木芙应道:“华山派叶老真人,道号叶本明是也。
    」塞鲁不等对方说完话,提起钢锤,突然大喝一声,迅急扫砸,锤势方发,劲风卷刮,叶真人一身道袍猎猎有声。
    此人起手锤势,果是威不可当,叶本明谨记端木芙之言,迅即闪避,趁势还了一剑,却是虚招。塞鲁左锤接着砸到,连消带打,猛向对方脑袋砸去。叶真人不敢仗恃精纯深厚的功力,横剑化解,连忙跨步腾挪。
    他全采退避的战略,当然十分吃亏,但见他在敌人双锤连环疾攻之下,显得十分笨拙危险,动辄有当场毙命之危。一转眼间,塞鲁不但攻完了叁招六锤,甚至由於对方全无还手之力,因而顺势多攻了六七锤。
    只见他双锤突然一收,停手不发,叶本明心中大喜,忖道:“那端木小姐果然有绝世之才,单是那麽粗枝大叶的观察一眼,就知对方数招之後,另有绝艺,照她这麽说,则这塞鲁改使的绝艺,终将败於我手。”他一想起师门威名,全靠自己在这一战中,震动天下,顿时勇气精神都来了,斗志大盛。
    塞鲁突然抛下双锤,仰天一阵狞笑,接着掣出背後的长刀。他身高手长,肩宽臂粗,着那口长刀,使人生出粗汉拈针之感。叶本明真人不敢有丝毫轻视,挺剑疾进,施展出华山派擅名武林的绝艺「六合剑法”,抢先攻敌。
    但见塞鲁身形一晃,闪入到圈之内,挥刀霍霍,见招破招,见式拆式,手中之刀,使得精致细腻之极。群雄眼见那麽勇猛粗长的一条汉子,竟然炼成了这一身小巧细腻的功夫,真有难以置信之感,顿时采声四起,也不知是为谁而发。
    叶本明吃一惊,忙忙用尽全力,收摄心神,驭剑施为,他的六合剑法可大可小,放之充弥六合之间,收之可藏一芥之内。这刻他把剑圈收得极小,宛如藏身於微尘芥子之中,敌人除非是以绝强功力,把他冲落湖中。如若办不到这一点,试问谁能剖尘析芥。
    双方一时激斗了数十招,而无胜负可言,宗旋突然开口道:“端木小姐目光之高,果然使人惊服,错非是叶真人这等攻守兼擅的高手,只怕很难挡得住对方强攻和巧打约两种绝艺,在下大胆请问一声,叶真人制胜之机,当在何时何处?”端木芙道:“目下叶真人危机尚未全消,奴家还得看看叶真人苦修数十载的功力,到了什麽境界?方敢下断言。”这刻,无人不深深佩服端木芙,因此听她这麽一说,都不由得暗暗替叶真人担心起来。广闻大师忽然道:“秦仙子乃是天下共钦的剑后,能不能略为详述叶道兄的战况。”秦霜波恬淡地笑一笑,心想:“这和尚一直与端木芙明争暗斗,我早就看出来了,目下他竟想设法使我不知不觉之中,与端木芙发生暗斗,哼!哼!和尚你这等狡计,休想在我跟前得遂所愿。”她很快就答道:“叶真人功力奇高,这是对方在开始以钢锤硬攻之时,未曾察看出来的一点。如若他当时不是见叶真人避得狼狈,竟不敢横剑封架的话,他就可能不会故意炫露绝技,改使长刀,以小巧细腻功夫取敌。”她停歇了一下,又道:“这完全是端木姊姊的功劳,她当时提示过叶真人,使他决意不出剑硬架,因而敛藏起真正功力,深浅难测。如若不然,叶真人仗恃精纯内力,定必横剑封架,对方见他功力如此深厚,定必一直以双锤斗下去。那样的话,对方是『一力降十会』作了莫大便宜,胜败之数,可就难料得很了。”群雄但觉秦霜波这一番分析,精微透辟,实是常人所不能,方自用心体味。秦霜波又徐徐道:“叶真人但须出手反攻,放大剑圈之时,就能克敌制胜,替我们中原赢得这第一局。”此时台上犹在酣战未已,看来一时叁刻之内,难分胜负。湖边群雄呐喊之声,此起彼落,甚是热烈。刀光剑影中,忽见剑光暴涨,光华耀眼。人影倏分,叶本明已跃开七八尺,抱剑屹立。
    塞鲁左肩上血流如注,立时已染红了一大片衣服。他虽是强悍无比之人,但这刻也不能不认输离台。只因叶本明这一剑并非妄发,伤的虽然是肩部不是致命之处,但却足以使他左臂瘫软乏力。因此塞鲁纵然想不管叁七二十一,拾锤再战,但由於左臂难举,迫得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叶本明回到阵中,肃然向端木芙稽首道:“胜负之机,相差仅只在一线之间,假如不是小姐指示机宜,,鹿死谁手,尚未可料。”端木芙忙道:“老道长勿乱推功劳,奴家只能空言坐谈,未能流汗出力,言之惭愧。”她请叶本明坐下了,才道:“这一场由我方先选将上阵,奴家有意请童定山老师出场。”飞蜈蚣童定出一拂白髯,起身道:“老朽遵命!”他为人性子急躁,放步疾走,迅即奔出檑台,端木芙方要开口说话,却已不及了。
    对方阵上,出来了一个满面肥肉胖子,左手着一把绿色的苞蕉扇,右手则着一口金光闪闪的短剑。蒙娜介绍道:“这一位是康居国高手康和。”飞娱蚣童定山向对方一打量,但见他自白胖胖,并无髭须,笑容中透出一团和气,使人生出亲近之心。
    他不由得浓眉一皱,忖道:“这一望而知,是个温吞水性子之人,我老童平生亢直爽快,最怕与这等人打交道,还是快快使出绝技,把他赶走为上。”念头闪过,当即挥动他成名兵器蜈蚣鞭,如狂风骤雨般攻去。这蜈蚣鞭一共是叁十二节,每一节鞭身上,都有几根尖锐的小钩须,宛如蜈蚣足一般,钩尖附有奇毒,虽然不是见血封喉,但却能使敌人立时昏眩乏力,失去作战之能,如非解救得法,更有性命之忧。但见他鞭发如风,势凶力猛,竟把那康和笼罩在鞭影之中,完全抢占了主动进攻之势。
    中原群雄无不欢呼呐喊,即使是浮台上的高手们,也有一大部份人喜形於色,深信那康和不是童定山的敌手。不过,他们的乐观态度,很快就因端木芙皱起双眉的神色打消了。
    檑台上的两人,看看已激斗了五十招以上,童定山虽是威风如故,蜈蚣鞭使得凶猛凌厉之极,却无法再加上一记杀手,击败敌人。
    不觉又攻拆了五六十招,早先中原群雄的喝采助威之声,已全都变为焦急的叫喊,声声教童定山加点劲,早些击败敌人。
    要知任何一种比赛,双方的捧场者,总是抱着一面倒的心理,赢的一方,没有不希望多赢一些,简直恨不得对方完全没有抗拒之力,方能满意。目下中原群雄,并非瞧出童定山有什麽危机,纯是见他占了上风,却久久未胜,受了上述心理支配,恨不得童定山一下子就杀败康和,是以人人焦急异常。
    康和面上的笑容,从未消失过,一直都是笑嘻嘻的,十分和气。他手中的绿扇金剑,相映成趣,守得甚是严密,似乎他这一辈子早已惯于捱打,是以毫不慌忙和着急,只须慢慢的应付。
    端木芙突然说道:“这个胖子康和,功力深厚之极,虽是碰上童老师这等高手,仍然能深藏不露,扇剑之上,一直没有使过惊世骇俗的招数,可见得他应付童老师,竟是绰有馀裕。”宗旋接口道:“区区亦有同感,如若童老师终未能迫出他叁招两式真功夫的话,这下一场出战之人,实在不容易摸出他的门路和弱点。”端木芙道:“正是如此,但天下武功,家派多如牛毛,各有精巧独到之处。这许许多多种武功之中,时时有相克之事发生。诸位假如有看得出自己路数可以克制此敌的话,切盼挺身而出,万勿心存谦让,以致坐失了良机。”她身为主帅,调兵遣将乃是份内之事,却公开询问有无克制对方武功路数之人。可见得这敌人何等高明,因而使她特别谨慎从事了。
    台上两人斗到第一百五十招之时,童定山久攻不下,气势完全衰竭,早先的威风,已不复见。反之,那胖子康和的芭蕉扇,封挡如意,杜塞了对方所有的攻势,右手金剑,吞吐不定,伺机而发。
    情势急转直下,反而童定山随时有失手落败之险。於是轮到西域方面之人,高声呐喊。
    童定山实是暴躁不过,猛可施展一招「飞雪千里”,鞭势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凌厉无匹。
    「铮」的一声响处,康和竟然奇幻地一扇拨去,扫中敌鞭,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众人这才知道,他手中绿色芭蕉扇,敢情是精钢打制,刀剑难毁。自然他那深厚绝伦的功力,更是惊人。只因童定山这一鞭,已是他运全力的孤注一掷,鞭上劲道之强,与平时大不相同,但康和随手一扇,竟能把敌鞭震开,但听康和敞声大笑声中,右手金剑,化作一道金虹,直取童定山肋间要害。
    中原群雄有一大半的人急急闭目,不敢瞧看,然而就在众人眼皮一眨之间,那康和手中金剑又有了变化。原来童定山数十年精修之功,非同小可,当此性命危如卵之际,猛可一仰上身,胸部向後退了一尺。
    康和的金剑继续剌出的话,即使刺得中敌人,也最多是极轻微的皮肉之伤。他的反应比电闪还快,手腕一沉,金剑改直为沉戳之势。但见那柄短剑一下子已刺入童定山小腹上,童定山登时连退七八步,一跤跌倒。但他性子强硬不过,虽然受伤不轻,却连哼也没哼一声。
    雷世雄勃然道:“这好生恶毒,待我上去收拾了他。”错非是他,换了别人,决计不敢说得如此夸大。
    要知,人身上要害不少,但小腹却非致命之处。不过若是小腹被刺伤,在练武之人而言,几乎比死还难过。凡是武林人物,皆知小腹受伤,动辄有武功全散,终生不能炼功之惨。同时小腹之伤,又最是难以痊愈,往往缠绵床第多月,方能复元。因此,大凡是武林中人,一旦伤了小腹,真是比死还要恐惧,顿时魂飞魄散,心中惨痛难忍。中原方面,自有人上台去抬下童定山,敷药急救。
    端木芙摇头道:“这诚然可恨,但是否要劳动大庄主出手,还得瞧他的动静而定。”众人大都不明白她这话是什麽意思?难道说,胜败的契机与关键,还操於对方手中不成?方在想时,但见那胖子康和,竟没有退回己阵,仍然屹立檑台上,分明是接下去再斗之意。
    端木芙立刻道:“有烦彭少庄主速速上阵,立即出手,不可谈话耽误时间。”彭典提杖奔出,疾若飘风,一上了擂台,便依言挥杖猛扫,由起步以至出手攻敌,统共只是眨眼工夫。要知,彭典本是极为机警之人,一听端木芙这样说法,立时会意,晓得端木芙乃是认定自己的功力与对方差不多,是以务须趁对方久战之馀,尚未有时间调息复元以前,迅即出手,方有胜望。
    此是他胜败的关键,切身利害所在,事关重要。所以丝毫不敢大意,一改平日从容闲豫之态,迅快奔去,挥杖便扫。他的身份非同小可,观战之人,无不早就探问清楚。加以他曾有挡住罗希羽全力一击之事,脍炙人口,因是之故,大家一见是他出阵,都大声呐喊助威,希望他扳回这一场。
    疏勒国师摇摇头,叹道:“端木芙这个秧哥子太厉害了,实是我平生所遇第一聪明之人。她能把握住任何机会,那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线机会,她也不肯错过。”蒙娜担心地间道:“怎麽啦?难道那少年郎竟赢得康和麽?”疏勒国师道:“她既敢派出这彭典,可见得定有一战之力。康和对付童定山时,倒底耗费了不少气力,这彭典却是精锐的生力军,占了不少便宜,因此,定须放手拚过之後,才能知道输赢。”莲姬接口道:“那女孩子如此厉害,主公何不设法先除掉她,免得被她弄坏了大计。”疏勒国师颔首道:“我正有此意。”
    其实他心中忖道:“我怎舍得弄死她,如若能把她弄上手,娶为妻室,有她助我计划筹谋,天下再无足以抵敌我之人了。”话虽如此,事实上谈何容易,疏勒国师不是不知道,但这个念头,仍然使他心神分散了不少。
    彭典运杖如风,大开大阖,纵操砸扫,气势十分雄猛凌厉,但见杖影如山,把胖子康和笼罩在当中。不过,这回中原群雄都不敢太早欢呼喝采,因为早先童定山亦是先占上风,众人得到惨痛经验教训,所以十分保守地注视战局的发展。
    康和深藏固守,有如金汤城池,教人一望而知,他後劲极强。一时叁刻之内,定必难分胜败。彭典居然再蹈早先童定山的覆辙,放手施为,高攻远取,招招皆是十分刚强威猛的招式。他这一轮急攻,迫得康和奇招迭出,并非像上一场那般显得平淡无奇。原来彭典右手的短杖,极为沉重,乃是重兵刃之一,比起蜈蚣鞭,势道劲猛得多,是以康和封架之时,不免得多费点气力。
    这一场激烈搏斗,只杀得天昏地暗。全场之人,不论是敌是我,无不瞠目结舌,屏息以观。
    看看已剧斗了百馀招,彭典显然耗力甚多,杖势已无复有奔雷掣电之势。不过同样地,康和也自手法迟滞得多。可见得他在对方一轮急攻之下,耗去更多的气力。
    双方对比之下,当然是康和吃亏。假如彭典与他功力相埒的话,则康和自将是首先力尽落败之人。
    早先疏勒国师皱眉之故,便是眼见康柏对付这个生力军之时,竟不晓得改变战略,仍然以温吞吞的故态应战。假如他考虑到对手彭典年纪虽轻,其实力并不弱於他的话,自应趁自己气力尚未损耗得太多之时,放手出击,希望能在招式中取胜才对。那是康和唯一的机会,如若一上手时,不能抓住机会进攻,而让彭典从容发挥全力,则这一场,从头到尾,康和将无反击的机会了。
    从大局上着眼,康和但须竭尽所能,连胜两场,则第叁场虽然败北,仍然赚了一场,如若他第二场又败了,便变成一胜一败,自是无利可图。
    雷世雄已微露喜色,别人见他如此,莫不大为放心。因为彭典不但是他师弟,而且武林中传说那彭典以及已死的洪方等人,一身武功皆是雷世雄督促修习,并代师傅艺。因是之故,雷世雄当然深知彭典的功力修为。众人见他露出喜色,咸料必是胜券在握,是以莫不泛起了轻松之感。
    但见彭典越战越勇,右手粗而短的钢杖,幻化出一片杖影,笼罩住对方身形。而左手的短刀,更不时突出袭击,迫得对方纵或偶有反击之势,亦宛如昙花一现。这两位高手翻翻滚滚又斗了百馀招,彭典杖势然横扫,口中喝一声「着」!「当」的一响,杖扇相触。他这一杖,力道强劲无比,康和以钢造的芭蕉扇硬挡了一记,虽然扇未脱手,但也震得连退六七步,手腕俱感麻木。
    彭典岂肯失去良机,揉身迫上,运杖如风,连发叁招。“当当当」叁声过处,康和又退了许多步,霎时间,已濒临檑台边缘,随时有掉落水中之险。彭典自从得到秦霜波之助,阴阳调和,不但内伤痊愈,而且功力比昔日更有精进,当真已跻身於一流高手之列。否则这一场的局面,决计不能这麽快就变成如此情状。
    这连身为主帅的端木芙,也甚感意外,因为她本来认为彭典如能缠战千招左右,方始使敌人力尽落败,已经很不错了,熟知他的功力竟比自己想像中强劲深厚得多。当此之时,换了任何人是彭典的话,一定心生毒念,故意略略放松,让敌人有一点机会反击,这样方可澈底击败对方。
    也就是说,只有让对方尚有作战之力,方能使之重创落败,甚至当场惨死。
    此是十分合理的想法,因为今日的比武拚斗,与平常大不相同,假如康和乃是普通的好手,那还罢了。但他却是一流高手,於敌阵之势,关系重大,如能取他性命,便可减去许多後患。是以,别人当此之时,定必用尽方法,以求达到重创对方之想。但彭典却不然,只见他杖刀齐施,急攻不休。
    双方迅快攻拆了十馀招,彭典猛然一枚,扫中了敌扇,又是一声乍响过处,那敌手康和抵拒不住,往後又退。“咕咚」一声,这个胖子已掉在湖水中,水花四溅。
    中原群雄采声雷动,彭典在欢呼声中,回到己阵。宗旋劈头第一句,便是问及何不致敌人死命之事,他道:“彭少庄主武功精妙之极,使人佩服。但刚才竟不趁此良机,设法重创敌人,以削弱对方实力,未免太可惜了。”好些人都附和此说,发出一片惋惜的声音,端木芙道:“诸位求胜心切,希望能在每一个机会削灭敌方力量,此是从大局上着想,当然不错。但刚才彭庄主的决定,实是理智不过,因为,假如刚才竟不一鼓作气的击败敌人,而是故意容他反击,以便觅得重创敌人的机会的话,那康和功力深厚,极有韧性,一旦有了反击的机会,只怕就不是两叁百招可以分出胜负高下的局势了!”她淡淡一笑,又道:“奴家全无危言耸听之心,诸位如若不信,可以问问秦仙子。”有几个人闻言,目光立时向秦霜波投去,却听端木芙又道:“还有少林寺的广闻大师,当亦可为奴家斯言作证。”於是又有些人向广闻大师望去,广闻大师很和气地笑着,摇头道:“贫纳眼力有限,如若端木小姐不作任何提示的话,倒是没有往深处多想。当然她说得很对,假此对方有反击的机会,将可施展出全身绝艺,力拚一场。彭少庄主身在局中,竟能设想及此,足见高明。”众人无不感到服气,秦霜波冷眼旁观,想道:“这广闻大师言语十分谦虚,虽说稍有引诱宗旋对端木芙发生偏见的嫌疑,但到底显示出他的胸襟修养,确实高人一等,才一点也不肯炫耀自己,在这等细微地方看来,他己具高僧大师的气度修养了,因此,他与端木芙之间,有何仇隙怨仇?实是值得寻味之事。”念头刚掠过,端木芙已派出了独尊山庄五大帮派之一的黑瘟神阎充上阵。这阎充长得有如一座黑塔,外形十分凶悍,手提一对铁剪,份量极为沉重。
    他一出场,中原数百武林人物,几乎都能认出他是谁。这是因为他一则外形易於辨认。
    二则他本是雄霸豫、鄂两省的黑道头子,所创的竹山寨,在江湖上乃是一大帮会。叁则他其後在独岔山庄之中,乃是五股主力之一。有这种种原因,群雄不但认识他,而且对他大具信心。因此许多人都鼓掌喝采,为他助威。
    阎充方在檑台上站定,敌阵已出来一人,但见他身量与常人差不多,可是显得特别壮健有力。
    蒙娜介绍道:“这一位是乌孙国勇士,名叫沙目斯。”阎充用尽他的智慧经验,查看敌人,想从他外表上看出一点虚实。但那沙目斯面目呆板,显得有些笨拙,手中提着一根粗而短的钢枪。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此人膂力十分过人。
    他在端木芙的感染之下,觉得用脑子比武功似是更为重要。因此当他再也观察不出对方虚实之时,心中便想道:“假如这故作拙笨呆板,任人难测深浅的话,则这一定十分高明,我务须采取坚守之策才行。”要知阎充外型虽是浑猛,其实是老谋深算之人,加以数十年闯荡江湖的经验,眼力之高,非是常人能及。他本身武功甚高,因此假如是在平时,一眼望不透敌人深浅,亦不必多虑。但须出手一试,便知分晓。但今日的处境、形势,与平时大不相同,是以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很快就决定了一项奇特的对策。
    要知,阎充本是擅长强攻硬打的悍将,上阵交锋,双剪自是以攻为主,以守为副。但目下他竟决定以守为主,这便是怪异之处。尤其是双方甫一接战,他上手就凌厉的连攻叁招,剪声呼啸震耳,极为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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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沙目斯迅快闪让,身法灵动之极,竟没有以钢枪硬架。就在他闪过第叁招之时,阎充剪圈突缩,改攻为守。沙目斯见他不再进迫,便以钢枪连连撩拨。但阎充只运剪严密封架,并不趁势逞凶反击。两人游斗了叁十馀招,沙目斯想是认定了对方不敢硬拚,随即枪势一变,如狂风骤雨般攻去。
    他这一发动真正攻势,那招式之神妙,力道之强劲,完全显示出来,果然是一派高手的人物。阎充尽量保持气力,小心防守。以他的造诣,武林中已不易多睹,因此对方虽是一派高手,比他略胜一筹,也无法轻易取胜。
    沙目斯越攻越急,枪势越强,西域之人,无不大声呐喊。中原群雄都替阎充着急,人人屏息噤声,注视战况。但见这两人翻翻滚滚,激烈拚斗了百馀招,阎充仍然守得极稳,毫无破绽。
    沙目斯想是感到对方太以奸狡深沉,难以诱他出击而从招数中取胜,於是大喝一声,改为硬攻迫斗的打法。阎充在对方步步紧迫之下,双剪已无从回避敌枪,便不时碰上了,发出震耳的金铁交鸣之声。沙目斯一枪接一枪地硬攻上去,於是当当之声,响个不住,响亮的馀音,缭绕湖面。
    中原方面群雄无不忧形於色,双修教的詹夫人突然向端木芙说道:“端木小姐,这敌手之强,实是大出我们意料之外,看来阎香主难以抵敌啦!”
    端木芙淡然道:“嗯!是的,阎香主非输不可。”
    詹夫人道:“既然定必要输,何不传令他败退?如此,可以免去伤亡之危,岂不妥当?
    ”
    端木芙道:“阎香主一上来就晓得使用奇谋,教对方空自耗费许多心机气力,可见得他在某一方面,其实已赢了对方,因此之故,他必定尚有反击的妙着,虽然不易得逞,但这机会不能不给他。”
    众人听了,都在心中泛起了一线希望,无不更加睁大双眼,看那阎充最後一记杀手,能不能收效?端木芙这时却大动脑筋,挑选一个适当的人,以便接战下一场。她对阎充感到十分满意,因为阎充的奇谋突出,又使敌方这一名一派高手,损耗了许多气力。因此,她本来必须派出广闻大师、雷世雄这等超级高手,方能获胜的形势,却已有了转变。
    要知,眼下双方的实力相比起来,中原方面,大是不利。因为端木芙估计过,己方的超级高手,诚然尚有叁人之多,稍次的如鬼王杨迅,却只有一个而已。再数下来,如青霞羽士、关彤、癞僧晏明、独尊山庄几个主将等人,虽然亦是高手,但其实又差了一点点。其馀如宗旋、彭典、枯莲大师、崔阿伯等高手,都已出战过,依规定不能再次上场。这一场此武,除了武功上要分出最强之外,还得在整个实力上较量强弱。那一方高手数目较少,则纵是有一个最强之人,亦可能招致败绩。
    端木芙的最艰钜责任,便是如何把己方有限的力量,运用得最恰当。例如,现在那敌人沙目斯,乃是一流高手,必定胜得过阎充这一级的高手。以常情而论,她最低限度也得派出鬼王杨迅,甚至得派出雷世雄他们。可是这仅有几个高手,上去一个就少一个。莫说如今才是第二日的上半节,即使是第二日的最後一场,但明日还有十场之多,其时定有无将可派的窘境。
    因此,她必须以无上智慧,极力弥补实力上的弱点。尤其是当她发觉对方一直派出一流高手上阵,毫无吝惜之意,已窥出敌方实力极强,真有横扫中原之力。她一面动脑筋,一面得注视擂台形势,一面又得暗暗查看己方各人的表情反应。一心叁用,实是不大容易。
    要知,她虽是渊通博识天下各派武功,但己阵中许多高手的功力如何,她到底只凭猜测。固然她有种种资料,可供猜测,话虽如此,到底十分困难和不大可靠。何况她还须毫不浪费力量,必须以仅胜之将上阵,恰到好处地赢了对方才行。
    她目光迅快地从擂台扫到己方阵中,查看众人表情。忽然间碰到一对澄澈宁恬的目光。
    这对目光乃是秦霜波所发,她向端木芙笑一笑,似是很了解端木芙求助之意,迅即把目光射向推山手关彤。她目光之中,还含有一种意思。
    端木芙第一次挪动脚步,走到秦霜波身边,拉住她的手,轻轻道:“秦仙子姊姊,请你指点吧,别让我为难了。”
    秦霜波轻轻道:“我岂敢当得指点之言,不过我认为假如你决定让什麽人出阵,不妨早点说出,他自然会作点准备工夫。”
    端木芙冰雪玲珑,一点就透,立时露出喜色,感激地向她道谢。
    端木芙的目光在詹氏夫妇、索阳、柴骏声、关彤、晏明、青霞羽士、李金矛、孔翔这几个人面上,徐徐扫视一匝,然後道:“那一位觉得对方的枪法尚有破绽可乘,请赐告一声。
    ”
    众人目光都回到擂台上,看了一会,李金矛突然道:“区区修习的矛法路数,似乎可以克制那斯。但区区坦白说,若论功力造诣,却有所不及他了。”
    端木芙心中甚喜,道:“听闻李老师的金矛,除了得到桓侯张翼德的遗法之外,再加上杨家枪的艺,另创新猷,只不知是也不是?”
    李金矛道:“端木小姐见闻之渊博,实是令人佩服,区区的矛法,果然是源出於这两家心法。”
    端木芙道:“既然如此,奴家建议李老师在最後关头,以一招『孤注一掷』,制敌致胜。”
    李金矛道:“区区记住了。”随即集中精神,注视敌人的招数手法,暗中计算应付的步骤。
    台上的沙目斯一支钢枪,宛如毒蛇出洞,狂风骤雨般极力迫攻。那阎充步步後退,转眼间,已退到了台边。众人都替他十分着急,因为这刻他再往後退一步的话,登时得掉在湖水中,这一场,自然算是落败了。
    忽见阎充双剪齐出,威猛之极,当地大响一声,便把对方震退两尺。他紧接着剪发连环,一派进手招数,如排空巨浪般卷去。登时响起了一片当当巨响,原来这两人已硬拚上了。
    阎充正是作困兽之斗,集中残馀气力,力图反攻。
    他反击之势虽强,可是沙目斯的一支钢枪,功深力强,竟自硬生生的一一封架,脚下寸步不移。
    那震耳巨响一连发出了叁十馀下,阎充全身气力全都耗尽,突然被对方反震得往後直退,咕咚一声,掉在湖中。自然有人划船施救,不必细表。那沙目斯虽是取胜了,但也不由得摇摇头,敢情他这一场赢得十分辛苦,损耗了不少真力。
    当他一上手之时,本以为不难杀败此敌,谁知结果如此,使他已失去了再胜一场的信心。疏勒国师明明瞧出沙目斯耗去不少气力,但仍不传令召回沙目斯。中原阵中的李金矛,便提矛奔出。
    他那支金光灿烂的长矛,乃是极显着的标志,是以双方无不认得,不必多费口舌介绍他的来历。沙目斯不肯示弱,全不调息运气,等那李金矛一抵达台上,立即挥枪应战。李金矛胸有成竹,施展出平生绝艺应战。但见这两人枪来矛往,风声呼呼,打得好不热闹。
    双方之人,都瞧出那沙目斯实是功力深厚之极,虽然被阎充在上一场拚得真力大有损耗,然而现下对付李金矛之时,竟不显出丝毫力怯。
    不过,李金矛亦因对方已损耗真力之故,是以在功力方面,可与对方扯平。这麽一来,双方比斗的只是招数上的功夫。李金矛已揣摩过对方招数手法,加上先天上有克制之利,五十招不到,便已显出略略占了上风。
    端木芙一看大势已定,殊觉放心。便又移步走到秦霜波身边,韩行昌也跟过去,听她说话。端木芙道:“那疏勒国师并非愚笨之辈,明明早就觉察这沙目斯真力损耗甚多,竟不召他回去,可见得必定大有用意。”
    韩行昌道:“恕在下插口妄测,那疏勒国师此举只有两种想法,一是麾下高手甚多,这一场纵然输了,也不打紧。往後的五场当中,他仍然可以连续派出高手,扳回劣势。二是他麾下高手亦已有了相当限度,与其再派别人上阵。不如仍由沙目斯应战的好。”
    韩行昌停歇一下,又道:“疏勒国师在第二个想法中,附带还可以希望我们这边因见沙目斯武功强绝,迫得也派出一流高手如宗旋大侠、枯莲大师之类的高手。这一来,便又可以消耗咱们的实力了。”
    端木芙道:“这话甚是,不过韩少爷的两个结论,内容完全相反,一是敌人高手尚多,另一节是敌人高手有限。这倒教人不易判断了。”
    韩行昌微笑道:“如若端木小姐也不能判断,在下更不敢置喙了。”
    端木芙的目光转向秦霜波,道:“只不知秦仙子姊姊高见如何?”
    秦霜波淡淡道:“敌方高手之多,定必十分惊人。”
    端木芙颔首道:“姊姊一言,可说是揭穿了疏勒国师的私心了,他这一次不管大局是输是赢,但他定要使自己扬威天下,才这般的调兵遣将。”
    韩行昌道:“假如敌方高手如此之多,则何不每一场都换一个高手上阵呢?”
    端木芙一笑,道:“他岂肯让己方的高手之中,留下了不败之将?他考虑到自己亦可能一上场就败下阵来,所以手下诸将,务必也须完全败过才行。”
    韩行昌道:“如果他的私心竟到了这等地步,那就不算得是十分可怕的对手了。”端木芙道:“韩少爷说得是,此人纵然能被誉为中外第一高手,但他到底非是霸主之才,可以断言。”
    他们谈论至此,忽听李金矛叱吒如雷,转眼望去。但见李金矛舞出一片金光耀目的矛影,着着进迫。
    沙目斯苦苦抵御,直至此时,还未退过半步。李金矛一口气又攻了十二矛之多,第十二矛才迫得对方退了一步。李金矛心中大喜,蓦地一招「荆蚵击柱”,矛势甫发,猛又变为“挑看月」之式。
    沙目斯但觉自己门户完全被敌矛迫得洞开无遗,全然不能封架。当下迅即向後疾跃六七尺远,以便重新稳住阵脚,再作卷土重来之计。谁知,李金矛正是要他如此,口中大喝一声,长矛化作一道金光,奔雷掣电般脱手激射出去。这一招正是端木芙所嘱的「孤注一掷”,假如不能伤敌,便无再斗之力了。故此取用这等名称。
    沙目斯惨叫一声,但见那支金矛,当胸刺入,透心而过,登时死於非命,壮硕的身躯,砰一声,栽跌台上。李金矛举手掩目,跺脚奔回己阵,连那支金矛,也不敢取回。他非是见了敌人惨死而怵目惊心,不敢观看。而是忽然之间,泛起了满胸的感触。
    只因他明知自己功力比不上对方,虽然招式手法上,有克制之利。可是如果对方不曾损耗了内力,这一场实是全无取胜之望。然而他到底得胜了,并且杀死了对方。由此可知,兵凶战危,纵然是武功极是高强,但也说不定会死在不如自己之人手中。这叫做「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李金矛身处其境,感触特深。因此之故,不禁掩目奔回己阵,决意从今以後,退出江湖。
    自然他不必在此向众人宣布引退的决心,因此他还是照常的接受众人道贺。而四下的鼓掌喝采声,也使他禁不住转头四顾。四个黑衣大汉奔上檑台,收拾体,把金矛取下,送还给李金矛。
    敌方对此并无特殊反应,端木芙眼看擂台已收拾好,便道:“这一场轮到我们先出场搦战了。”她目光在众人面上转动,忽然在秦霜波那儿停了下来。
    众人大吃一惊,都想:这刻那得就派剑后出阵?端木芙微微一笑,道:“秦仙子敢是有所指示麽?”
    秦霜波道:“端木姊姊乃是中原英雄的主帅,我岂敢当得指示之言。我只是在想,第八场由我献丑如何?”
    众人都甚感奇怪,因为目下第六场尚末开始,她何以说到第八场之事?
    端木芙闻言会意,忖道:“她乃是要我在这两场之内,务必取胜一场,则在今日七场之内,我方已赢了四场之多。这时秦仙子出场搦战,疏勒国师即使气焰再高,一见是她,也不敢贸然应战,定必先派一个高手上阵,以便查看她的剑术和功力,因此,这第八场可以说是稳胜无疑,而由於她显示出深不可测的剑术,疏勒国师当必更为慎重,再派别人上场。秦仙子只须再赢这一场,则今日之会,一共斗了九场,我方已胜六场,第十场便不要举行了。她为了定要在大局上取胜,所以决定在第八场出手,教我定要在第六、第七两场之中,取胜一场。”
    地想得虽多,其实只是一刹那之事而已,当下道:“这一场劳杨迅老师的驾吧!”
    鬼王杨迅道:“自当效命。”举步走出去。
    他一摇叁摆的上台,大有不把对方之人放在眼内之意,傲态迫人。相貌长得又十分丑陋,吏使人见之生出憎厌之心。
    他到了台上,亮出独门兵器「夺魄抓”,厉声道:“老夫鬼王杨迅是也,谁敢上阵送死?”
    西域方面之人,全都被他的态度激怒了,要知李金矛上一场杀死了沙目斯,由於他掩面而去,西域之人,也就怒气平息,认为李金矛感到十分歉疚,方始如此表现。按理说,上阵交锋,非死即伤,这生死之事,原也仇恨不得。
    可是一见鬼王杨迅的傲态丑相,实是教人厌恨,於是人人面泛怒色,鼓噪起来。疏勒国师面色一沉,其寒如水,向基宁点点头。基宁肃然躬身施了一礼,随即大步出场。
    杨迅冷冷睨视着对方,道:“听说你是疏勒国师的叁军主帅,何苦抛弃了荣华富贵,到敝国来冒这等风险呢?”
    基宁哼了一声,道:“废话少说,本帅今日教你识得我疏勒国武功的奥妙。”
    他呛一声,掣出一口长刀,寒光四射,森冷侵人。鬼王杨迅怒笑一声,道:“好一个夜郎自大之徒,看招!”
    他果然不再多说,钢爪啸风抓丢,手法阴毒之极。基宁一刀劈出,气势凌厉威猛,果然大有大将之风,迫得鬼王杨迅不敢硬拚,迅即改招换式。
    双方这一动上手,但见他们欲忽进退,快若飘风。每一招一式,莫不是至为凶险狠辣的手法。十招不到,两人皆生戒心,傲气怒火,都赶紧除去。只因在这等一流高手火拼的局面当中,那一个情绪略略不稳,就是致命的破绽。
    韩行昌向端木芙道:“那基宁将军左手炼有奇门功夫,其恶毒凶厉,世间罕有匹俦。但愿迅老不曾忘记就好了。”
    端木芙眉宇间泛起忧色,道:“以这基宁的为人性格,若是奇门功夫,走的必是阳刚狠毒的路数。假如他一击得手,杨前辈定是有死无生。”
    她转眼向广闻大师望去,又道:“大师心中可曾有了克制这等凶毒掌力之法?”
    广闻大师道:“有倒是有,但於事何补?”
    端木芙道:“那我只好施展金底抽薪之计了。请大师赐告抵御之法吧!”广闻大师不解道:“何谓爹底抽薪?”端木芙道:“大师一会自然知道,目前请先把抵御之法赐告。”广闻大师道:“方法有两种,一是纯粹防身护命,另一种则是暗寓反击之势,只要功力够得上就行了。”端木芙道:“两种都要。”
    广闻大师一笑,旁人听了,也觉得她未免太贪得了。端木芙催他道:“快点!快点!时间无多了。”
    广闻大师道:“第一种称为龟缩法,乃是对付这凶厉毒掌的无上妙策,只要功力达到某一境界,听了之後,立时可以使用。”
    他只吸一口气,不再耽搁,继续说下去道:“此法乃是采取灵龟避难之法,将全身功力,尽行运聚背部,同时藏头缩肢,蜷曲成龟状,以背部硬抵敌掌,顺势飞开。”
    立时有人不解问道:“敌人的毒掌既以威强凶厉见称,难道一定捱受得住麽?如无把握,何不乾脆全力出掌一拚?”
    广闻大师道:“这里面自有颠扑不破的妙理存焉,自然最起码须是功力深厚之士,方能施展此法,要知举世之间,含有毒性的掌力,无论何等威强,总是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掌力定必散而不凝,原因是既含毒性,便务求笼罩范围广大,使敌人无法遁逃。因此,这毒掌一击之威,虽是难当,但针对此一弱点,仍可硬挨一记,兼以龟甲之状,乃是拱形,这等线条结构,最是神妙,能把压力分布到其他部份,此所以拱桥的支承力最强,便是明证了。”
    这时又有人问道:“就算是挨得住这一掌吧,但还不是要中毒麽?”
    广闻大师一笑,道:“假如功力深厚之士,他所运集的内力,自能透体而出,与背部衣服连结为一层硬壳,足可以抵挡毒性侵袭,这龟缩法的长处,便在於此,任何人都可以裸臂赤足,但背部总会有衣服遮蔽。”
    他停了一停,接着又道:“这儿的地形,更是最妙不过,只须借掌力飞开,掉在水中,立时可藉湖水把毒性洗掉,永无後患。”
    端木芙道:“第二种防御之法呢?”
    广闻大师道:“这第二种比较上就困难得多了,名为幻身法,那就是以自己最称心手的绝技,幻化为替身,让敌人攻错了目标,此法只有八句口诀,并无其他实用炼法细节,可供修习。”
    照他这样说法,这「幻身法」此时此地并无用处。
    但端木芙仍然道:“请大师诵出口诀来听听。”
    广闻大师心知这等武功,已入形而上之境,别人听了去,纵然牢记心中,亦是无用。
    当下毫不迟疑,朗朗诵了出来。最後并且道:“此是敝寺七十二种神功艺之一,即使是本派弟子,亦少有知者。”
    端木芙听完之後,立刻向雷世雄道:“大庄主附耳过来,奴家有事拜托。”
    她在他耳边只讲了几句话,随即又向广闻大师道:“奴家深信大师定必炼过狮子吼的神功,敢烦大师当场施展,喝令台上之人,暂时停手罢战,这基宁懂得汉语,甚是方便。”
    广闻大师道:“如若对方指责咱们违规,恕贫僧不能负责。”
    他早就知道了答案,所以也不等端木芙说出,突然间,提一口真气,从丹田中迫出话声,道:“两位暂且罢手如何?”
    语气不大,更是全无吼叫的意思,可是远近之人,无不感到这句话似是在自己耳边说出的一般。生似有人已站在身边,所以吃了一惊。台上的基宁,就是误以为有人已掩到身边,所以骇然停手,侧跃寻丈。
    此时,双方恰是斗得难分难解之际,那鬼王杨迅甚至似是略占上风,因此之故,双方之人,都不认为中原阵中此举,旨在占便宜。
    端木芙高声道:“疏勒国师,恕奴家使这一场精采比武暂时中断,这只是奴家忽然心血来潮,意欲提早见识基宁将军的绝艺。当然奴家此举绝对不会让基宁将军吃亏,问题只在他敢不敢接受而已。”
    基宁冷笑一声,竟自先行说道:“你一时心血来潮,就可以任意破坏规矩的麽?不过事至如今,多说无益,你且把办法说出来,让我听了再说。”
    端木芙道:“奴家想请基宁将军向湖水施展毒掌,让天下之人,瞧瞧阁下的绝艺究是如何惊人,然後,你们继续动手,假如杨迅前辈不慎落败了,基宁将军这一场抵两场,换言之,就算你连赢了两场。”
    双方不论是上阵的或是观战的,听了她这等条件,都不禁愕然寻思。
    秦霜波双眉一皱,轻轻道:“端木姊姊,那你已办不到我的要求啦!”
    她的要求是这第六、第七两场中,必须取胜一场。假如杨迅输了,这要求自然是落空了。
    端木芙目注对方,低声答道:“秦姊姊何必斤斤计较呢?小妹还你一场,不是一样的麽?”
    秦霜波道:“你心中认为真的一样?”
    端木芙道:“姊姊你就委屈点吧,行不行?”
    别人听了她们的对话,全然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这时,基宁已大声应道:“既然你想这麽做,本帅岂能不接受。”
    当下举步走到台边,深深吸一口气,举起左掌,但见自腕以下,皮肉都变成一片漆黑之色,发出一种腥臭气味。相距最近的鬼王杨迅,心中大震,连忙闭住呼吸。
    只见基宁一掌拍落,大股黑气应掌而出,方一脱掌,立时扩散,所笼罩的范围,果然大得多了,正如广闻大师所说的一般。
    这股黑气掌力落在水面,“砰」的大响一声,水柱横飞,宛如一块巨石从数十丈高处丢落水中。这等威势,实是罕见罕闻之事,教人几乎难以置信。
    端木芙高声道:“基宁将军这一掌,可曾出了全力没有?”
    基宁一怔,道:“当然用了全力啦!”
    端木芙道:“既然你讲了实话,奴家也不必瞒你,你凭这一掌之威,已可以纵横中原,所向披靡,手下难有百招之将了。”
    基宁仰天傲笑一声,端木芙已接着说道:“但你如是运气不佳,碰上那有限的几位高手,仍然难逃败亡之祸,这话望你谨记心头,现在,请动手吧!”
    鬼王杨迅应声出爪,疾取敌人。看他的用意,似是想趁对方刚刚施展过绝艺之後,真力不免耗损,乘隙急攻,不让对方有调息的机会。
    基宁心中冷笑不已,忖道:“本帅的毒掌已炼到登峰造极的地步,随便施展叁五掌,也不会损耗了功力,你这的心机,算是白用啦!”
    双方霎时又激斗在一起,若论双方武功招式,鬼王杨迅绝对比他只强不弱,但基宁的毒掌,杨迅又自问接不住。因此,他目下已施展全力,希望在对方有机会施展毒掌以前,先行击败了对方。他既是有这存心,手中的夺魄爪再也不藏锋敛芒,而是全力施为,招招皆是平生精妙绝艺。因此,这一次他更快就占了上风,着着抢攻。中原群雄呐喊喝采之声,一阵比一阵响亮,都望他赶紧得胜。
    然而基宁必竟是一流高手,岂是那麽容易就落败的?加以他的守式之中,另有连环叁招,暗寓妙用。只要有机会施展这叁大守式,就一定有空隙可以使出毒掌。因此之活A基宁屈居下风,对他来说,只不过面子难堪而已,事实上,并无大碍,迟早都得让他有机会使出那叁大连环守式。
    全场之人,无不亲眼目睹过基宁的毒掌威力,看来似乎不是人力所能抵挡的,因此,此时都感到十分紧张。那鬼王杨迅的夺魂爪,果然有过人之处,招式之毒辣,手法之奇奥,无不教人瞠目叫绝。
    战到分际,基宁眼见对方使出一招「雨收云散”,爪势回掠,似是守式,但其实暗寓极厉害的杀手。他反而喜上眉梢,长刀电掣劈去。果然,“铮」的一声,敌人的夺魄爪已封架住刀势,并且施展反击杀手。此後一连叁招,基宁都是处於捱打苦守的形势中,然而他左手业已运足了功力,第叁招甫过,但贝他身形一晃,斜闪两尺,左掌趁势发出。那毒掌威势非同小可,掌势才发,已自发出锐厉风声以及大股黑气,哗啦啦阵暴响,直向杨迅劈去。
    全场之人,无不瞪大双眼,瞧看这最紧张的一刹那。要知观战之人,虽然绝大多数武功远比不上台上的两大高手。但大家从鬼王杨迅凶猛的攻势中,全都晓得杨迅的用意,乃是使对方不能使出毒掌。目下基宁既已设法使出了毒掌,杨迅当然无法抵挡。何况基宁既敢当众表演过毒掌威力,当然是有恃无恐,深信敌人无法招架,这也是十分显明的道理。
    在千百道目光之下,鬼王杨迅突然间背转身子,拱起背脊,有如猫伸懒腰一般。不过他的四肢和头部,却完全缩起来,就这样子凌空停歇。当然,这时间只不过一刹那而已,基宁毒掌之力已到,“蓬」的一声大响过处,鬼王杨迅身形平平激射,飞出丈许,这才掉在湖水之中。
    所有观战之人,都不晓得杨迅目下是生是死。连浮台上的中原高手们,虽然听广闻大师讲过这「龟缩法”,可是杨迅是否运用得恰到好处?会不会被毒力所侵?他的功力能不能硬挨这一记?这许多疑问,都得看过结果,方能解答。
    两艘梭形快艇,如飞抢出,霎时已到了杨迅落水之处。紧接着哗啦一响,水花四溅,杨迅打水中跃起来。一艘快艇迅即冲前数尺,杨迅身形落下之时,恰好踏在艇上。众人见他无恙,都情不自禁地爆发出欢呼之声。鬼王杨迅虽然心中十分难过,可是听到这如雷一般的喝采欢呼之声,登时大为感动,晓得自己以生命作代价的一战,已得到武林群雄的感激赞佩。
    端木芙等到群声渐息,这才开口道:“疏勒国师,按照规定,基宁将军连胜了两场,这第叁场仍得由他应战,奴家要宣布上阵的人了。”
    她这话,一方面固然是教对方不得提出异议,另一方面则是存心要引起全场之人注意。
    果然全场寂然无声,千百道目光都集中在这浮台上,然而台上之人,却全都安静如常,没有一个露出准备起身出手的神情。
    那边浮台上的蒙娜夫人高声道:“自当如此,端木小姐即管派人出场。”
    端木芙微微一笑,伸出玉手,向秦霜波作出一个请的姿势。全场之人,包括疏勒国师在内,无不大感意外而震惊,人人都愕然相顾,心中想道:“剑后秦霜波乃是中原阵中至强之人,自应留下她对付疏勒国师才对。如何现下就出场了?纵然她连赢叁场,但这第二日的比赛,业已结束,明日之战,依照规定,她可就不能出手了。”
    疏勒国师冷冷一笑。忖道:“就算她连赢叁场吧,可是明日之会,中原阵中,就只下两叁个人足以出场与我一战了。”
    自然,疏勒国师并不曾完全放弃了击败秦霜波之心,假如基宁在这一场能迫得秦霜波用上全力,因而让疏勒国师窥伺出她的弱点,其时。疏勒国师绝对不会吝於出手一战,因为这是荣誉有关的问题,他但须击败一个剑后,可抵叁五十个高手之数。
    秦霜波不徐不疾的向台上走去,全场之人,但觉她举止步伐之间,自然而然有一种宁恬超逸之气。虽然她是娜娜的走着,人又长得清丽绝俗,美不可言。然而,她却不能使众人引起尘俗间的欲念,只觉得她似是天上仙子,只可顶礼赞美,而不可有丝毫亵渎之心。秦霜波姗姗走上擂台,那冷艳的容光,宁恬静谧的气质,使得桀傲自大的基宁将军,也肃然起敬。
    他十分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说道:“久仰秦仙子大名,今日有缘得见,幸何如之。”
    秦霜波道:“将军文武全才,世所罕有。以此之故,我特地来请将军指教。”
    基宁惶恐道:“仙子好说了,单凭仙子这一份出尘拔俗的风姿,本帅已经十分倾倒折服了,岂敢当得仙子的谀词呢!”
    这两人在台上应对时的客气,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於是惹起了双方豪杰的纷纷议论。秦霜波道:“将军炼成的毒掌,可算得是天下无双的绝艺了,我相信宇内已难有克制取胜的功夫了。”
    基宁诚恳地道:“如是打算硬接本帅一掌之人,只怕必是有死无生的结果,仙子如若胸中未有成竹,最好另换他人上阵。”
    秦霜波笑道;「将军胸怀磊落,据实赐告,盛情可感,我也不敢相瞒,此来已有了抵御之法,自然并非是与将军硬拚,这一点请将军记住了。”
    基宁浓眉一皱,忖道:“以疏勒国师武功之高,他尚且费了叁年苦功,才找出了赢我这毒掌之法,况且当时我造诣未深,威力有限,他初时虽无破法,但还可闪避,如此慢慢的试验,才研创出破法,她年纪轻轻,就算剑术高绝,但如不是以硬拚手法,如何能逃得过杀身之祸?”
    所谓硬拚,就是以绝顶剑术还击,来个两败俱伤,如若不是这种法子,基宁自家也想不出她有什麽办法可以取胜?
    秦霜波又道:“将军小心,我要出手了。”
    基宁点点头,蓦然感到一阵森厉冰寒的剑气,如惊涛骇浪般卷到,心头大震,连忙挥刀抵拒。
    他真想像不出对方剑未离鞘,如何就能发出了这般凌厉可怕的剑气,这真是匪夷所思之事,教人难以置信?人人无不看出基宁宛如受袭般大为震动,并且迫得急急挥刀抵拒,此时,除了有限的几个人之外,其馀的,全然瞧不出其故何在?是以极为惊讶!
    秦霜波身形纹风不动,但转眼之间,已迫使对方手中长刀,连续变化了七八招之多。直到此时,她才伸手摘剑,但见寒光打闪,宝剑出鞘,单单是这掣剑的动作,竟又迫得基宁连退叁步。果然「剑后」的身手功力,不同凡俗!
    以那基宁如此厉害的高手,也显得大是慌乱,这使得全场之人,无不屏息噤声,凝神以观。秦霜波长剑平提,剑尖遥指敌人,开始迈步踏位,她身形一动,基宁立时生出反应,也迅即绕圈疾行。
    双方盘旋了五匝左右,秦霜波道:“将军尚不发掌,更待何时?”
    这话说得正是时候,因为这五个圈子一走下来,基宁业已感到敌方剑气又密又重,堪堪已形成极强大的压力,假如他还不出手,只怕直到死在对方剥下,也再找不到发出毒掌的机会了。
    全场之人听了秦霜波的话,都更加瞪大了双眼去瞧。只见基宁运功作势,那高大雄伟的身躯,似乎又涨大了一些,紧接着左掌一挥,毒掌掌力在哗啦啦暴响声中,向秦霜波击去。
    但事实上,这股掌力和毒气所袭的方向,已偏歪了尺许,以秦霜波的功力身手,根本不须闪避。不过由於毒气离掌便散,笼罩范围甚广,因是之故,她若不是有抗毒之力,便须得躲避这股毒气。
    全场之人,但觉眼中一花,秦霜波已俏生生地站在对方的背後,身法之快,宛如闪电,难以看得清楚。自然,她是利用对方发掌时方向偏歪的一线空隙,以大腾挪身法,冲上前去,反而绕到敌人背後。这等情形,在笔墨间分析,可以有板有眼的交待清楚,事实上,基宁方一出掌,秦霜波也就同时行动,所以谁也瞧不出基宁掌力已歪之事,。
    原来,秦霜波已依广闻大师所说的第二种克敌「幻身法”,对付基宁。她仗着神奇的剑术,催动剑气,结集成一股莫大的压力,使敌人生出错觉,挥掌猛攻,事实上,那只是她剑气压力下所形成的错觉而已。
    因此秦霜波心中有数,敌人方一出掌,她已侧身腾挪欺上,恰在敌掌边缘错过,然绕在敌後。全场响起轰雷般的喝采欢呼之声,基宁一眨眼失去敌人,已知道是怎麽回事,右手一甩,长刀脱手激射,插在数尺外的地板上。
    他同时大声道:“本帅非是秦仙子之敌,就此认输啦!”
    秦霜波也感到意外,却退开数步,表示接纳他的认输,假如不接纳的话,她大可以在背後发剑,刺死基宁。
    她道:“将军此举,竟然大出我意料之外,可见得若是统领大军,在疆场争胜之时,必定是奇谋百出,使敌人无从臆测了。”
    基宁回身道:“仙子过奖了,但本帅可不能不认轮,只因本帅自从炼成毒掌绝艺之後,至今也只有国师一人,能施展这等身法,破去本帅的掌力,国师尝告诫过本帅说,假如有人能如此抵御你的掌力,可速速认输,毋须再妄图挣扎了。”
    秦霜波颔首道:“原来如此,足见贵国师才智过人,神机妙算,能料敌於未来,从将军口气之中,可见得将军在贵国师麾下,乃是罕有匹俦的高手了,不然的话,贵国师也不会如此倚重顾惜,预嘱何时须得认输,以免将军遭遇不测之祸,只不知将军在贵国师麾下,可有什麽特别的称谓或是排列什麽?”
    基宁道:“秦仙子真了不起,本帅在国师麾下,荣获两大高手之称。”
    秦霜波很感兴趣地向对方的浮台望去,问道:“还有一位足以与你并称的高手是那一位?”
    基宁回头看时,只见浮台诸人当中,已走出一个高而瘦的人。此人头缠布帛,身披白袍,腰间以一条五彩宽带缠紧,虬髯绕颊,深目高鼻,肤色却不甚黝黑,假如不是装束怪异,直可冒充中原之人。他已举步踏上浮桥,一望而知,乃是受遣出战。
    蒙娜夫人高声道:“这一位是西夜国名家居木宗,精通十八般兵刃,又擅长暗器,请仙子指教。”
    只见紧接着又有两名大汉随後跟着,但任何人都不会误会他们是打算仗恃人多取胜。只因这两个大汉,都是扛着兵器架,架上刀、枪、剑、戟、斧等,无不齐备。
    这居木宗走到台前,基宁正要退下。他却以番语向他说了几句,基宁便道:“秦仙子,居木宗要本帅翻译几句话,他说,他的长处是在博通诸般兵器,所以要求仙子让他得展所长?”
    秦霜波道:“将军只怕是把话翻译得太客气了,居老师远来是客,这一场打算如何印证法,悉听尊便就是了。”
    基宁道谢一声,向居木宗叽咕数言,居木宗也讲了几句,基宁听罢,想了一想,才开道:“居木宗有一个要求,似乎有点儿不合情理,还望仙子裁夺。”
    他停顿一下,才又道:“居木宗说,仙子的剑术,深不可测,功力又复强绝,因此,他虽然亦擅长用剑,却又无法窥测出一点端倪,他想先选五种兵刃,每种与秦仙子斗上叁十招,然後第六种兵刃,才是真正分出胜负的决斗。”
    他不好意思她笑一笑,又道:“听起来,他似乎太占便宜了,上阵比武,那有人肯先让你挑几件兵刃试探之後,始行真正决一胜负的?”
    秦霜波道:“这也难怪居老师有此要求,他既是博学之士,精通百艺,而这武功之道,千变万化,含蕴着生克之理,他如是不能得展所长,遽尔落败,心中岂能服气。假如他用过六种兵刃,仍然落败,这结果虽然也不好,却能求得一个心安理得,以後用不着念念不忘这一场比武,这叫做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当然得答应他,还望将军把我这番话详细翻译给他听。”
    她这番分析,精微透辟,把对方的用心,完全说出。人人都恍然大悟,可是她为何要基宁将军把话详细翻译给居木宗听?此举却只有寥寥叁数人加以注意。
    居木宗一面听,一面点头,露出了佩服的神情,秦霜波神色安恬如常,心中却暗暗窃喜,忖道:“我利用这番话,将居木宗的心理上,已深深印下了失败的观念,这麽一来,他的斗志,在不知不觉之中,已消灭了许多,同时还有一宗好处,那就是当他真正不敌落败之时,心中已有了成见,便不会觉得太丢面子而以死相拚,因此,我此举竟可免去对方两败俱伤的打法。”
    基宁翻译完毕,一迳退下。秦霜波在百忙中,迅快地向敌方浮台上掠瞥一眼,但见疏勒国师的椅子,挪放在最前排,虽无特别的表情,却使人感到他异乎寻常地注意着这一场比武。
    秦霜波惕然忖道:“疏勒国师心目之中,想必已把我列为第一强敌,因此他不惜派出手下最强之人来对付我,用意是藉此窥测我剑术的深浅和路数,假如他认为自己有胜我之把握,很可能就在最末的一场出战呢!”
    此时居木宗已在兵器架上,挑了一柄巨大沉重的战斧,单手挥舞,如拈稻草一般,可见得他膂力强绝。全场之人,此时都寂然无声,凝神注视这一场罕见的比武。中原方面之人,更为紧张,因为那居木宗举手投足之间,已显示出深厚强大的功力。
    这柄战斧既沉重且锋快,碰上一下,就算铜皮铁骨,亦是有死无生,何况秦霜波这麽一个娇美的女郎,手中之剑,又是如此单薄?居木宗躬身行了一礼,随即抡斧猛劈,但见他巨斧出时,大有排山倒海之威,骁勇之极。
    众人耽心是一回事,但真实情况又是另一回事,但见秦霜波随手出剑,轻描淡写间,已破拆了对方斧招。她移动得并不急遽迅疾,总是恰到好处的前进後退,或是向左右两边跨移两叁步而已。但这样已是够了,那居木宗虽是把斧砍劈得风声呼啸,威猛异常,却往往是急忙抢救自己的招数。
    一晃眼间,已斗完叁十招。居木宗把战斧一扔,掷在湖中,转身在兵器架上拿了一柄大刀。此刀乃是战阵常用的大砍刀,以双手握住刀把,挥舞砍劈,亦是以势强气雄取胜的兵器。居木宗使开刀法,吐气吒叱声如迅雷。
    但见刀光旋飞似雪,劲风鼓汤,威猛之处,不下於战斧,却显然灵活得多了。观战之人,无不目眩神摇,骇然汗下。秦霜波在刀光重重笼罩之中,形势甚是不妙。原来秦霜波用的是「以柔制刚」之诀,看上去似是力有未敌,其实暗蕴玄机奥妙,胜券在握。晃眼间,那居木宗已猛攻了叁十招,蓦地煞住刀势,向秦霜波举刀致敬,神态十分庄肃。
    紧接着他又用了一对流星,亦是叁十招过去,无功而退。这时,已改用第四种兵器,却是一条长达丈半的皮鞭,划空生响,不时发出音爆,震人耳鼓。他的长鞭招数,极是奇诡,长攻远取,变幻非常,但每逢秦霜波长剑封架之时,便迅即掣回,似是生怕被剑刃斩断了皮鞭。
    大多数人,都感到十分迷惑,因为那皮鞭极是柔韧,不但不怕刀剑锋刃,并且可以用来卷夺刀剑,何以他反而急急避开?双方招数都使得极快,霎时已斗了二十招以上。秦霜波本是晃来闪去,身法轻捷之极。忽然之间,凝身止步,动也不动。
    说时迟那时快,居木宗的长鞭,已划风卷到,眼看鞭影如蛇,已把秦霜波卷在鞭影中,而她仍然还不稍动。居木宗有如忽临险境一般,蓦然掣回长鞭,只差那麽一点儿,就已触及秦霜波的身体了。
    众人方自惊愕之际,秦霜波手中之剑,突化作一道光虹,激射而出,恰好劈中长鞭,顿时把长鞭斩断了一大截。这时,众人方知那居木宗的皮鞭老是闪让她的长剑之故,敢情当真会被长剑斩断,可见得秦霜波剑术之精妙,已达超凡入圣之境,连那极为柔韧的皮鞭,亦视如朽索。
    居木宗回身走到那两座兵器架前,犹疑了许久,这才拿了一对只有一尺四寸长的短剑。
    群雄贝他忽而从极长的皮鞭,变成极短的双剑,心中无不泛起异样之感,大凡武林中人,无不知道「一寸短,一寸险」的道理。
    这居木宗左挑右选之下,找出了这麽一种奇险的兵器,只怕这一阵会有杀人流血之事发生。秦霜波心中有数,晓得对方乃是百般无奈之下,希望以短兵刃行幸冒险,以求一线的取胜之机。要知,这居木宗虽然在十八般兵器之中,才不过使用了四五种,但其中已包括软、硬、长、短种种特点。
    目下这对短剑的叁十招,相信较之前面四种兵器,都凶险可怕得多,因此她心中十分警惕,不待敌人出手,先使了一招「望仙门”,首次立下门户待敌。
    居木宗眼见对方摆下门户,顿时面色一变,连退了两步。他至此,实在已感到智穷计竭,但觉这个敌人,宛如金汤城池一般,休想有攻得进去的机会。
    原来他在兵器架前踌躇迟疑之态,乃是计谋之一,用意要使对方误以为他已达到无所适从的地步,因而生出骄敌之心。只要有了这等心意,他就能找得到可乘之隙,虽然未必就能一定击败对方,但最低限度,也有击败的机会。可是对方反而更为慎重地摆开门户,严阵以待,完全是针对他的计谋,先行击破,这教他如何能不气馁?
    这时,他斗志业已全消,呛丢下双剑,匆匆奔回浮台,顿时四面八方采声四起,湖水也为之震动。天下之间,大概除了剑后秦霜波之外,再也没有一人能迫使强敌气馁得弃械而逃,自动认输的了。这一幕连端木芙、广闻大师、雷世雄等人,无不瞠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
    喝采之声渐渐平息,基宁以雄壮向的声音道:“秦仙子,居木宗还有最後一拚之意,请仙子小心了。”
    全场立时又寂然无声,千百对目光,都集中向西域高手阵中,但见那居木宗站在浮台边缘,手持一张大弓,背上斜背一壶雁翎箭,神色严冷肃穆之极。
    秦霜波直到现在,姿式全然未变,应道:“我早就准备好啦!”
    居木宗从壶中取出一箭,搭在弓上,尚未拽弓,两岸突然间哗声四起,嘈闹之极。
    其中一个高举双臂,压下众声,这才厉声喝道:“居木宗,你这一场用硬箭远攻,秦仙子全无还击的机会,岂不是太过有失公平麽?”
    基宁高声应道:“秦仙子也不反对,你们叫什麽?”
    那人方要开口,秦霜波已道:“诸位英雄听我一言。”
    她话声一出,顿时人人缄口静听。秦霜波安恬宁谧的声音又升起来,道:“这武功之道,玄奥无涯,若论这一阵的印证方式,表面上我全然无法反击,殊为吃亏,但武功炼到高深之时,最重要的乃是心志,如若心志被夺,则受创之深,尤过於身中刀剑。”
    这番话,只听得众人似懂非懂,因此又有人叫道:“无论如何,这等比武法大失公平,除非他射过几箭之後,也让别人射他几箭。”
    人人都赞成此语,是以嘈声大作。秦霜波举起左手,顷刻之间,众声皆息。她这才说道:“我想奉告诸位英雄一则有关箭术的小故事,战国之时,魏国有一位神箭手更羸,天下皆知,一日,与魏王同行於京台之下,更羸对魏王言道:巨能不用硬箭,仅须挽弓虚发,便把空中之鸟射下来,魏王讶疑之极,道:难道射术到了至精至妙之境的话,竟可以达到这等地步麽?此时,空中有鹏鹰自东方飞来,更羸略加观察之後,当即虚发一弓,弦声响处,那鹰立时坠地。”
    她说到此处,话声略顿,全场一片寂然,人人瞠目侧耳的听着,但觉射术到了这等境地,果然大是骇人听闻。
    秦霜波微微一笑,又道:“魏王虽然亲眼所睹,但仍然有疑惑之色,左右拾鹰呈献,魏王发现鹰身上竟有箭伤,不过箭痕已合,并非新伤,此外,别无一点受伤迹象,这时他不能不相信,极口夸赞更羸射术之精。”
    她又停歇了一下,两岸人丛之中,有人高声说道:“既然箭法射术,竟能精妙至此,秦仙子何必让对方施展?”
    众人纷纷出言支持,顿时又噪声四起,喧闹之极。基宁偷觑疏勒国师一眼,但见他微微含笑,意态自若,心中甚是疑惑。心想:“假如秦霜波趁机拒绝如此比武法,则居木宗岂不是没有扳回败像的希望了?”
    他忍不住洪声喝道:“秦仙子坚信必可抵敌得住居木宗的箭法,诸位旁观之人,何故嘈闹不已?”
    众人自是不服此言,纷纷反驳,场面更加混乱。秦霜波又举手示意众人不要争吵,待得众声已歇,这才说道:“更羸此时方向魏王解释说:此鹰被臣虚弓射落,虽然是臣的射术过人,弦声劲厉,有穿云裂石之威,但尚有一个主要原因,可以称之为『孽』。这便是此鹰与常鹰不同,大王定已注意到此鹰飞时速度甚缓,其音甚悲,臣已察知其中孽因,方能以虚弓落鹰。”
    她深深吸一口气,又道:“魏王其时仍然不悟,更羸道:鹰飞徐缓者,必是旧创尚痛。
    其鸣甚哀,必是失群。因此两因,其心震恐惊怖,一闻弓弦之声,便不能高飞远翔了。”
    她故事至此结束,群雄都暗暗思索其中奥妙的含意,可是悟得出其中深意之人,还是不易。基宁忽然大声说道:“敝国师令本帅传话,居木宗这一场算他输啦,不必发箭了。”
    群雄都大感惊讶,纷纷议论起来。
    秦霜波微微一笑,道:“不行,假如在我未讲出故事以前,自然没得话说。”
    群雄虽然晓得这内面定然大有文章,否则疏勒国师如何就肯下令认输,放着大好的机会,也不一试?但这到底不是好玩之事,强弓锐箭,自然是极可怕的武器,秦霜波实在犯不上坚持。因此很多人都高声劝秦霜波不必再斗这一阵,但秦霜波不接受众议,望住基宁,等他答覆。
    基宁道:“上阵比武,为的就是分出武功高低胜负而已,居木宗既然认输,仙子何以兀自不肯罢休,这岂不是迫人太甚麽?”
    秦霜波道:“假如是居木宗自知万难取胜,自动认输,我自无苦苦相迫之理,然而目下乃是贵国师下的命令,情形又大不相同,假如坚要认输,我有两个办法,任君选择,方可以就此结束这一场。”
    基宁道:“是那两个办法?”
    秦霜波道:“一是令居木宗随便发一两箭,应个景儿之後入认输而退,另一个办法,就是要贵国师解释一下自动认输的原因。”
    她这两法都并非办不到的难题,群雄虽然觉得这样做法,似乎有点画蛇添足的味道,但也就不反对了。基宁听过疏勒国师的解释之後,才道:“随便发箭之举,迹近儿嬉,敝国师宁可选择解释一途。”
    他停歇一下,但见全场之人,无不注视着自己,侧耳倾听,这才说道:“假如居木宗与秦仙子斗这一阵,则表回上秦仙子虽是吃亏,事实上,她却是故事中的更羸,而非伤鹰,这话怎样说呢,原来秦仙子早先已连着胜了居木宗五阵,这个过程,已在居木宗心中,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使他不得不认为自己实是无法胜得了她,因此之故,这第六阵比斗时,居木宗心理上受到影响,射术定然削弱了许多,更是无从得手,诸位英雄,要知居木宗平生不是没有败过,但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连败六阵,这心理上的创伤,非同小可,从此以後,他得成为更羸眼中的伤弓之鹰,也就是从一流高手退为普通的高手,因是之故,敝国师下令要他认输,则他心理上以为自己尚有一线之机,未曾有时间施展,创伤未深,仍然可保存一流高手的身份。”
    这一番解释说过,全场之人,无不感到後悔。因为假如不是他们的浅薄和短见,发声阻止这一阵比武,则秦霜波早就结束这一场,使敌人方面,损失了一个一流高手。
    秦霜波却似是不把这等得失,放在心中,淡淡一笑,道:“贵国师才智过人,果然看得十分透澈,只不知今日最後的一场,贵国师将派何人出阵,抑或是由他亲自登场出手?”
    顿时全场又复鸦雀无声,疏勒国师似是面临一个极大的难题,无法立即作成最有把握的决定。要知,他竟不惜调出手下两大高手之一的居木宗出阵,用心便是要藉居木宗博通十八般武艺之力,考察秦霜波的剑术造诣。
    谁知秦霜波在那头五阵当中,只以极沉稳神妙的剑法,抵住居木宗的攻势,由於她的绰有馀裕,每一阵下来,居木宗都晓得自己有败无胜。居木宗虽然换了五种兵刃,却没有一种可以克制得住秦霜波,反而处处受制,可见得秦霜波一身功力和剑术造诣,已达出神入化之境了。
    当然她还未达到至高无上的「剑后」境界。如若已达到了那等境界,则任何高手,也休想取胜,甚至连取胜的念头也泛生不起来。
    换言之,秦霜波仍有可败之道,可是在另一方面,她又是出类拔萃,超凡入圣的剑术宗匠,决不是可以侥幸取胜的。疏勒国师心中全无取胜把握,这虽是理由之一,但更重要的是,秦霜波虽是中原共钦的潮音阁传人,将来的剑后。但她目下的名声,似乎远比不上独尊山庄的严无畏,以及诸大门派的几位掌门人。
    照疏勒国师的看法,莫说是各门派的掌门人,即使是严无畏,亦无人可以赢得秦霜波。
    因此,他全力击败秦霜波的话,等如已可以扫荡中原,全无敌手了,然则他为何又迟迟不决呢?
    疏勒国师迟迟不能决定是否出手之故,有两大原因,这是疏勒国师本人,秦霜波,以及局外的端木芙等人都明白於心的。
    第一个原因是:现下的中原群雄方面,只怕已无人强得过秦霜波了,因此疏勒国师大可取巧,放弃了与她对抗之举,等明天的比武,连胜十场,则他个人的声誉,即可由此而达到巅峰,可以称为横扫中原,所向无敌。
    第二个原因是:他与秦霜波斗上的话,起码要激斗千招以上,还不知能不能取胜,纵然可以取胜,但如此胜法,於他个人的声誉,并无太大的帮助。
    再加上今日之战,已去了九场,中原方面已胜了五场,这是最後的一场,纵然由疏勒国师扳回,仍是平平而已。但这麽一来,疏勒国师明天就不能上场了。
    中原方面,尚有雷世雄和广闻大师未曾出手,以这两人的武功,定可各取叁场以上。换言之,明日之战,必是中原得胜无疑了。
    疏勒国师左思右想之下,无计可施,只好以壮士断腕的精神,下了决心,向基宁示意。
    基宁高声说道:“秦仙子如是中原方面的高手,敝国师自当亲自出战。”
    他环顾喧嘈起来的千百武林豪杰一眼,等了片刻,嘈声稍减,这才又道:“敝国师为了让中原英雄们都晓得我们也有巾帼英雄,是以特地派莲姬夫人上阵。”
    所有的目光,立时都投向敌阵中的两个蒙面女人身上,其中之一,是屡屡开口说话的蒙娜。因此大家都不会弄错,所有的目光,都集在莲姬夫人面上,不过谁也看不出什麽结果,直到她站在擂台上之时,也只知道她是个身量修长,肤色略略有点褐黑的女子而已。
    秦霜波很郑重地向她微笑点头为礼,道:“莲姬夫人如若精通汉语,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莲姬似是被她的态度和言语弄得迷糊了,轻轻道:“秦仙子你好,只不知这话是什麽意思?”
    秦霜波道:“你和蒙娜夫人是仅有的两位女性,可知必是多才多艺,极受贵国师的重视,因此之故,你也精通汉语,实是意料中的事,却不料你不但精通,而且是一口道地的京片子,清脆如莺啭,悦耳得很呢!”
    莲姬道:“仙子过奖了,像仙子以女子之身,却在地大物博的中原,享有盛名,才值得矜夸,我和蒙娜不过懂得一些言语,有何足称?”
    秦霜波一笑道:“夫人走动之时,不盘稳而快,又不失娜风姿,可知一身武功,也达到了化境。”
    莲姬道:“仙子越说越客气了,现在请仙子赐教吧!”
    她屈膝行了一礼,口中似是说着请她注意之言,其实却是说道:“请你记住,我不是以武功见长的。”声音很低,旁人绝难听见。但她手中的薄身长刀,那起手式却甚是凌厉,功力精深,只看得群雄无不大为惊异,更加睁大双眼。
    秦霜波随手一剑,已化解了她的刀势,口中说道:“多谢夫人指点了。”
    其实,她从对方那对深邃和黑漆发亮的双眼之中,早就察觉此女精神上的力量特别强大,这正是炼有某种心灵奇功的表徵。
    她丝毫不敢大意,小心防范着对方的目光,那莲姬夫人迅疾地连攻了六七招,秦霜波恍惚已见到她的全貌,可是却说不出她是怎样子的长相?她迅即收摄心神,这才晓得竟是幻觉,事实上,对方面上仍然以轻纱蒙遮着。秦霜波立刻晓得对方的心灵奇功,竟是与那刀招有密切的关系,唯一的破法,就是从速击败了她。
    此是秦霜波出道以来,首次精神上受到压迫,她可真的大感不服气,故意不立刻使出绝妙招数把对方击败。莲姬夫人又接着连攻了五招,招招都凌厉精奥之极。观战之人,尽皆耸然动容,因为这个女人武功之高明,竟显得不在任何曾经上阵的高手之下。秦霜波似是一时之间,不能破解对方的刀法,手中长剑,一味严密防守。
    这等形势,教中原方面之人,看得好不舒服,但觉秦霜波这等打法,显然大有失手落败的可能性。西域方面的人,无不拍手狂呼,鼓励莲姬夫人速速战胜这个强敌。
    以才慧鸣世的端木芙,此时也微露忧色,推山手关彤忍不住低声问道:“端木小姐,敢莫是秦仙子情势有点不妙麽?”
    端木芙也低低道:“正是如此。”
    他的答话,人人皆闻,纵然沉稳如雷世雄、广闻大师、枯莲大师等人,也不由得微微变色。
    这一群高手们,无不大为惊凛,只因以秦霜波这等超凡入圣的剑术名家,若然还败在对方刀下,则全台之人,显然亦找不出一个可以抵敌那莲姬夫人之将了。
    五台癞僧接口道:“若然秦仙子情形不妙,无论如何也得请端木小姐想出一条妙计,暗助秦仙子一臂之力才好。”
    端木芙长长叹息一声,道:“武功到了秦仙子这等境界之人,若然要败,天下无人可以帮助得她。”
    关彤失色道:“然则你的意思是,表示秦仙子这一场的结果,必是落败无疑了。”
    端木芙道:“以奴家的愚见,结局果然如此,谁也无法可想。”
    此时莲姬夫人继续主攻,刀势如龙飞凤舞,神妙无方,但凌厉的锋锐之气,却似乎减弱了不少。
    不过只要是继续主攻,中原群雄的眉头就无法可以舒展得开,雷世雄重重的哼了一声,道:“端木小姐,本来以武功而论,秦仙子足有轻易击败对方之力,何以动手不到二十招,竟已形成了必败之势。”
    端木芙道:“这是因为对方练成了一种心灵上的奇异功夫,假如秦仙子一动手之时,就出全力击败对方,便可无事,反之,缠战越久,秦仙子就更为危险,动辄还有性命之忧,因此,当他们斗了十招以上,奴家已晓得秦仙子被对方心灵之术所制,难有胜望了。”
    众人向那疏勒国师望去,只见他不时咧嘴捋髯,面上尽是得意之色,由此可以证明端木芙的猜测,极是正确无误。甚至岸边观战的中原英雄,亦从两边浮台众高手们的面色上,看出了秦霜波十分不利的事实。
    擂台上两位巾帼奇人,看看已斗了五十招以上,秦霜波越发显得失常,剑招每每应发而不发。这等高手相争,心坎中丝毫的犹疑,尚且足以落败丧生,何况已形诸於兵刃,自是破绽百出,凶险之极。
    假如莲姬夫人的刀法不是越斗越弱的话,这刻,秦霜波定必已经中刀受伤,再也没得好打的了。只是由於莲姬夫人也未能把握机会,因此之故,秦霜波虽是几次露出破绽,她都未能趁隙而入。
    这一对美女在千百人提心吊胆之中,继续缠斗下去,谁也猜不出秦霜波将於何时中刀落败。中原方面之人,急得差点忍受不住的有关彤、青霞羽土、癞僧晏明、飞鞭孔翔等人。假如对方允准别人上台,代秦霜波挨刀的话,他们准会毫不迟疑地奔上台去。
    崔阿伯流目四盼,突然间伸出九曲拐,在孔翔背上轻轻一戳,孔翔顿时全身僵木,无法移动。这个黄衫老人目光仍然不停地四瞧,突然又出拐向关彤点去,关彤矍然惊觉,方要闪避,却已来不及了,但觉四肢一麻,已无法动弹。崔阿伯出拐制住两名高手之事,浮台上恐怕只有端木芙一个人发觉,事实上,也是她的授意,崔阿伯才出的手。
    这位黄衫老人似乎全然不介意擂台上的输赢,一迳游目四顾,此时忽又悄悄横移数步,左臂一探,五指如钩,已抓住了彭典。彭典虽然半边身子发麻,但仍然能扭头观看,一见出手之人,竟是崔阿伯,霎时,若有所悟,向他点点头,崔阿伯立时放手,退回原处。这些动作,皆在无声无息之中进行,竟不曾惊动任何人。
    癞僧晏明喉间突然发出了咆哮之声,因为他眼看秦霜波已濒临生死边缘,无论如何,也得挺身而出,先把她替了下来,後事如何,慢慢再说。他正要动身,猛可肩头一紧,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拿紧,当即侧面望去,但见崔阿伯盯住他,连连摇头。
    当然他的意思是不让癞僧晏明上台,可是形势既然如此凶险危急,晏明自想焉能为了一点面子,竟坐视秦霜波陷入死地?崔阿伯发觉他眼中流露出反对之色,五指指尖内劲突然发出,癞僧晏明已全身发麻,不能移动。
    擂台上的两位美女,越打越见散漫迟滞,不过莲姬夫人却仍然掌握住主动进攻之势,此所以孔翔、关彤、彭典、晏明等人,都先後下决心不顾一切的冲上台去,把秦霜波替下来。
    但由於崔阿伯已奉令严密监视,这些人先後受阻,无法如愿,因此,擂台上的战事,仍然在进行着。
    这时,台上已斗了百招以上,秦霜波突然间长剑挥洒,涌出七八朵剑花,把莲姬夫人笼罩在当中。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惊人表现,使西域方面的人,个个瞠目结舌,闹声骤然间完全消歇。
    反之,中原群雄却不知不觉高呼大叫起来,爆发出轰雷般的喝采叫好之声,崔阿伯在群情激动中,出拐如风,把关彤、孔翔的穴道解开,也放掉晏明。
    但见秦霜波陡然间已恢复了昔时的灵活敏捷,手中长剑,幻化出千重剑影,把对方严密地裹起来。她早先的脸色、表情,一定曾有变化,因为她这刻看起来特别的宁恬冷静,使人看了之後,竟能忘去心中的忧愁。
    她只使了六七招,每一招都奇奥精妙无匹,即使是旁观之人,也觉得如烟云变幻,千头万绪,竟是无从窥测得透。她使过这几招奇奥剑法,突然收剑退开。
    只见莲姬夫人自个儿兀自舞刀砍劈,刀法甚是凌乱,眼中呆滞,显然已陷入精神失常之境。
    秦霜波望住她的动作,仍然很是注意。疏勒国师皱起眉头,向蒙娜讲了几句话,蒙娜夫人高声道:“秦仙子,我莲姬妹妹已经输了,你可否放过了她?”
    秦霜波徐徐移开目光,淡淡一笑,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轻移莲步,离开擂台。当她目光移开之时,莲姬也立时停止了挥刀砍劈。她定一定神,这才拖着刀,蹒跚地回到己阵。
    端木芙向秦霜波道贺过,然後步到台边,举起双手,顿时众声皆歇,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秀丽的女孩子身上。
    端木芙说道:“这两天的赛事,我方侥幸得胜,照规矩我方业已得胜,因此明天的十场竞技,举行与否,都变成无关重要了。”
    千百群雄都欢呼大叫,情绪热烈异常。假如最後这一场,秦霜波不是赢得如此艰苦的话,大家就不致於这般的看重此一战果了。
    端木芙又举手示意,教群雄静下,这才又道:“当然疏勒国师之意,定要把明天的十场也斗完才行,因为疏勒国师本人,还未曾献演绝艺。”
    疏勒国师也移步走到浮台前面,高声应道:“不错!本座远自西域而来,岂能一次也不上场,就悄然归去?”
    他的汉语,流利之极,甚至措词甚雅,不是一般武夫可比。由此可见得这位西域第一高手,大是不凡。
    端木芙道:“国师此言,合情合理,假如在明天的十场当中,我方无人可与国师争锋斗胜,则国师自可夸称横扫中原无敌手,载誉言旋了。”
    疏勒国师仰天一笑,道:“端木小姐果是可人,此言正合本座之意,贵国地大物博,高手如恒河沙数。本座如若能横扫中原,自是无上之誉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贵方还有不少时间准备,端木小姐多多费心吧!”
    双方说到这儿,各自散去。端木芙等人回到韩府中,略为休息盥洗,便都在大厅中参加庆功宴。
    大厅中灯烛照耀如白日,筵开数十,热闹非常。但主席上的主脑人物,都没有什麽喜色。这自然是因为翌日之战,太没有把握之故,尤其是大家公认为最强的剑后秦霜波,已经出过手,明日不复再能上阵。
    群雄当中,有人高声请问秦霜波,何以最末一场,赢得如此艰苦?但其後又显然大有馀力,不知是不是一直在诈败诱敌?
    秦霜波站了起身,说道:“既蒙众位动问,岂能不据实奉答,当初我与莲姬夫人一交手之时,便知道她炼有一种心灵功夫,极为厉害。其实我本不难在十招之内,把她击败。但若是用这等手法击败了她,那莲姬夫人心中不服还不要紧,怕只怕被疏勒国师看轻了,以为中原当真无有抵御得住莲姬夫人的心灵功夫之人,所以我决意冒险,也要用心灵的力量,去击败她。”
    她停歇一下,又道:“比斗的过程,诸位皆已得见。当时我可不是诈败,事实上,由於以全副心神对抗莲姬夫人的术,以至剑法散乱,大露破绽。”
    她淡淡一笑,又道:“要知,她乃是专攻这一门术之人,而我则不过仗着平日静修之功,与她对抗。因此之故,不论是在形骸上或是心灵上,我都处於防守之势,无法反击。一直耗到她用尽了全力,还不能取胜之时。我趁她心神微微浮躁之时,突然出手反击,以剑术上的攻势,造成了心灵的反击力量,因而一举制住了她,假如疏勒国师不下令教蒙娜开口认输,我只要不撤回心窍的攻势,莲姬夫人就无法自拔,谁也救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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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能战始能言和
    秦霜波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把整个过程完全剖析清楚,闻者无不明白,这才知道,秦霜波这一场赢得实是不易。这一场庆功宴,表面上欢欣热闹,其实阴忧重重,端木芙等人大有难以下咽之感。席散之後,广闻大师和雷世雄两人,情知明日非出手对付疏勒国师这等大敌不可,因此之故,他们早早就回房歇息及用功,以便集中全力,出手一拚。
    在另一座雅致舒适的暖厅中,以端木芙、秦霜波为主,此处尚有宗旋、彭典、关彤、枯莲大师、叶本明老道人等十多个人,共同商议明日的大计。自然本宅主人韩世青、韩世文、韩行星等,以及永远站在端木芙身後的崔阿伯,亦在厅中。
    端木芙说道:“诸位对明日之战,可有什麽高见?”
    关彤欲言又止,端木芙道:“关老师有何指教,何妨讲出来听听?”
    关彤摇摇头道:“在下要说的话,与明日之战无关,是以决定暂时不说。”
    端木芙道:“原来如此,你的疑问,可向秦仙子姊姊请教,自然得到答案。”
    她不等对方讲出,已知关彤要问什麽,这等敏捷才情,实是世间罕见。
    韩世青痰咳一声,说道:“请问端木小姐,假如秦仙子今日不出手,明日对付疏勒国师之时,可有取胜的把握没有?”
    端木芙道:“老先生问得好,这个问题,奴家也反覆自问了许多遍,直到秦仙子姊姊击败了莲姬夫人,方有答案。”
    她停歇一下,才又道:“假如把秦仙子姊姊留到明天才上阵,以咱家的看法,最多只是个平手之局,动辄有落败之虞。”
    彭典接口道:“若然如此,那就不如让秦仙子於今日上阵,免得万一败在对方手底,可当真使对方变成横扫中原无敌手了,现下那疏勒国师永无与秦仙子动手的机会,假使家师也不现身的话,则疏勒国师纵然连赢十场,也不能算是横扫中原。”
    众人都颔首同意此言,宗旋大声道:“还有就是罗廷玉公子,如若也不能赶到出手的话,疏勒国师的遗憾更大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觉著他是特意提高罗廷玉的身份,亦等如当众减低了严无畏的份量。因此关彤等人都投以赞佩的眼光。
    端木芙轻轻吁一口气,说道:“罗公子很有可能赶到,但愿严老庄主亦能赶到,则我们这一方,有雷大庄主、广闻大师、罗公子以及严老庄主等四大高手,总能杀败那疏勒国师。
    ”
    她望了秦霜波一眼,又道:“假如明天准许秦仙子出阵的话,以奴家的管见蠡测,秦仙子当可击败强敌。”
    众人都大表惊讶,因为她早先明明说过秦霜波最多只能斗个平手,如何现在又能赢得对方呢?
    端木芙只让众人纳闷一下,便解释道:“这是因为秦仙子在击败莲姬夫人的一场中,功行大有精进。假如明天秦仙子出言挑战的话,疏勒国师一定安排好人手,个个激烈出言反对他接受,换言之,疏勒国师虽然未必就一定会输给秦姊姊,但他当已看出秦姊姊的造诣,已达到无懈可击的境界,也就是无人能击败她的意思。”
    众人听了此言,既觉得有点太过玄妙,但又不能不信。关彤道:“那多可惜啊!”
    端木芙道:“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在疏勒国师来说,他宁可面对中原任何高手,也不愿跟秦姊姊动手。”
    大家再商议了一阵,只澄清了一些问题,却没有半点收获。关彤送秦霜波回房之时,便提出了心中疑问,那是关於崔阿伯突然出手制住他穴道之事。
    关彤道:“在下不解的是当时大家都十分焦虑愁急,崔阿伯如何竟能及时发觉在下想冲上台之心,先行下手制我穴道?”
    秦霜波听他把当时的情形完全说出,想了一想,才道:“你可不许透露与广闻大师得知。”
    关彤只好应承了,说道:“这事难道与广闻师兄有关?”
    秦霜波道:“何止有关,简直是大得很呢!端木小姐与广闻大师之间,有一种很奇怪的敌对情形,因此,端木小姐虽然一早就看出我终不会落败,但她却不肯让广闻大师晓得。因为广闻大师也认为我的情况危急已极。假如他得知端木小姐在那时已瞧出我必可转败为胜,则她的眼光才智,显然胜过广闻大师,这麽一来,广闻大师可能以激烈手段对付端木小姐了。”
    关彤瞠目结舌。道:“这里面竟有那麽多的文章麽?广闻师兄与端木小姐会有什麽怨仇呢?这真是使人大惑不解之事。”
    秦霜波道:“我也不知道内情,不过可以断定的是端木小姐将不会利用疏勒国师这个机会,去对付广闻大师。”
    推山手关彤告辞而退,但走了两步,便想起了什麽似地回转来,压低声音,向秦霜波说道:“秦仙子,这端木之姓,环顾天下武林,当真没有几个。然则端木小姐会不会是南海端木世家之人?”
    秦霜波笑一笑,道:“当然很有可能,不然的话,她焉能博识天下武林各派的武功心法?”
    关彤道:“假如真是端木世家之人,却又如何会与广闻师兄过不去?”
    秦霜波淡淡道:“你怎知其中没有别的恩怨?”
    关彤道:“倘若他们之间稍有怨仇,广闻师兄先就过不了敝寺方丈大师这一关了。秦仙子自然懂得在下之意。”
    秦霜波点点头,道:“这样说来,武林中那个秘案传说,竟是千真万确之事了。”
    关彤急遽地点点头,然後道:“在下回去再想一想,方始向仙子请教,你今日力挫强敌,耗费不少气力,也该早点安歇了。”
    他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关彤这一夜辗转床上,难以入寐,脑子一直不停的猜测这些疑团。他虽然没有任何结论,但却已感到这武林之中,除了独尊山庄和翠华城行将一拚这件大事之外,另外还有一种奇异微妙的情势,似乎尚有一件震惊武林的大事,正在暗暗酝酿中。
    翌日,天气极好。那小明湖四岸,一清早就挤满了人。只要是没有资格在码头或浮台上观战之人,便莫不极力提早赶到,以便占据有利的位置。
    双方人马出现之时,引起了莫大的骚动。许多今日方始从远处赶到之人,都怀著恭敬的心情,聆听已观战两日的人指点出双方高手的姓名来历。
    端木芙在码头上,俏眼一转,在那六七十位高手名家之中,只排出了十二人,前往浮台。
    依照规定,可以让二十人到浮台上,以便出手作战。因此端木小姐只选了十二人,众人都十分讶异。
    但更奇怪的是端木小姐当众请求华山叶本明真人、终南苦行庵枯莲大师、百粤多异仙子王苹等三人,把守住码头浮台之间的通路,不许任何人通过,除非得到端木小姐的准许。
    她似是尚嫌未足,最後还在那浮台上调回宗旋帮忙把守通道。人人暗忖她此举不知是什麽意思?难道是提防敌人硬闯不成?
    朝阳照耀之下,西域方面的人马,都显得雄赳赳气昂昂,全然不因连败两天而有气馁之色。
    明眼人一望而知,西域之人,乃是极为信赖得过疏勒国师,深信他今日必可独立连闯十关而使然。自然事实上疏勒国师没有连战十场的必要,但须六场皆胜,他便可以博得横扫中原的荣誉而奏凯言归了。
    双方都静下来之後,蒙娜夫人高声道:“请中原诸位英雄豪杰听著,今日我方将由国师爷亲自出手,他将按照规定,连赢六场,始行罢手。”
    这话虽然十分骄傲,却也豪壮之极。这等气魄和自信,纵然是敌人,亦不能不大生折服之心。因此之故,中原群雄很多都鼓掌喝采,表示甚为钦佩。
    那疏勒国师在掌声中步上浮桥,走往擂台。端木芙沉重地吸一口大气,道:“这六场之数,定须善为利用才行,奴家打算先设法略耗对方的功力真元,只不知广闻大师和雷大庄主有没有异议?”
    雷世雄和广闻大师对望了一眼,都不作声。端木芙道:“既然如此,奴家就依计进行了。”
    她的目光转到关彤、晏明和青霞羽士三人面上,说道:“奴家一直不让三位出手,为的就是留作消耗敌人功力之用,诸位轮流上阵,虽然必败无疑,但既是事先得知结局,当有自保之道了。”
    关彤胸膛一挺,道:“端木小姐不必过虑,这回上阵动手,非只是个人的生死荣辱,却系与天下大局有关。在下胸中根本不作生还之想了。”
    这话说得雄壮激烈,那种视死如归的气慨,使人大为佩服,晏明、青霞羽士都颔首赞同,要知他们皆是性子刚烈不畏死亡之人,如若不然,早就屈服於独尊山庄的手段之下了。
    雷世雄听了这话,面子上可就挂不住了,因为人家关彤等人竟然自愿命去拚,自己却得等他们消耗了敌人气力,始行上阵,此事传了出去,他雷世雄还要领袖天下英雄麽?自然那广闻大师又不一样了,因为广闻大师是少林寺之人,关彤亦是,是以关彤为他贺命,自然讲得过去。
    雷世雄举手教众人注意,然後说道:“关兄等三位如若上阵,自然可以胜任愉快。但本人却认为假如咱们不能在三两场之内,击败了对方的话,则此战不但敌人不服,连咱们中原武林之中,也会有闲话。”
    端木芙道:“大庄主之意,竟是打算现下就由你们两位动手麽?”
    雷世雄点头道:“正是此意。”
    端木芙道:“如此自然更好。”
    她的目光转到广闻大师面上,还未开口,广闻大师已暗自忖道:“好丫头,到了紧要关头,竟要整洒家一下。”
    假如端木芙命广闻大师先上阵,对他自是大为吃亏之事。只听端木芙叫道:“广闻大师。”
    广闻大师点头道:“贫僧在此。”
    端木笑道:“请你小心瞧看,如若大庄主不能取胜,下一场就要轮到你了。”
    广闻大师一怔,心想:这丫头居然放过了洒家,不知是何缘故?他当然想不到这敢情是关彤的功劳,正因关彤如此慷慨豪壮,端木芙不禁大为感动,先得必须尽力替少林寺多留几分机会,才对得起关彤,雷世雄虽然输了,但还有严无畏尚未出马,谁也不敢看低了独尊山庄。
    雷世雄提起怒龙杖,大步走出。关彤也十分佩服他的胸襟气魄,当下高声说道:“独尊山庄雷世雄大庄主亲自出手,疏勒国师可要小心了。”
    全场之人无不听见,顿时采声雷动,热烈之情,真能使人热血沸腾,豪气冲霄,生死之念,自是不放在心上。
    疏勒国师与雷世雄道过仰慕之言,接著一挑大拇指,道:“中原人物,果然有过人之处。今日本座纵然全胜而归,但仍然极佩服你们中原豪杰的心胸气魄。”
    雷世雄晓得对方佩服的是己方并不派别人出来企图作消耗实力的打算,是以十分倾倒折服,这倒是想不到的收获,当下微微一笑,道:“国师好说了,在下有幸得会高人,实是有著急不及待之感。”
    两人说过场面上的客气话,雷世雄提杖作势,疏勒国师先伸左手,把背上一把长刀掣在手中。他身上一共是一刀一剑两件兵器,雷世雄早就暗暗猜测对方将以那一种兵刃应战?抑是刀剑同使?
    却没想到对方竟是以左手掣刀,这等左手刀甚是阴毒刁滑,最是难斗。这还不要紧,最可怕的是对方还末动手,就先在兵刃土布下疑阵,此时奇兵突出,使他猜测不到,因而在某种微妙局势上来说,对方已占了先手。双方雄踞虎峙,各自蓄养气势,一面窥伺敌人的空隙。
    那疏勒国师手中之刀,寒光四射,一望而知,乃是极为锋快的宝刀。此时涌出阵阵杀气,凌厉之极。
    若是昔时,雷世雄可能已耗费了许多精力以对抗对方的强大刀气。但近来他经历过秦霜波、罗廷玉这等超级高手,已有经验。应付之时,得以省下许多不必要的气力。
    全场千百双眼睛,都睁得极大。但见台上的两人,都静如渊岳,毫无出手之兆。但突然之间,人影交错闪过,竟是乍合又分,已换了一招,迅快的几乎瞧不清楚。
    他们虽然只拆了一招,可是双方。表现出那种凌厉的气势,迅快的身法,在在都能令人紧张得生出窒息之感。
    观战之人虽多,但双方合起来一共也只有六七个人瞧得出这一招的精微奥妙。武功稍差之人,纵然有人解说,也不会明白。紧接著擂台上传出响亮的「铿锵」之声,人影忽分忽合,如免起鹘落,如蝴蝶穿花。最奇的是他们并非一直缠斗,差不多都是三两招就已分开,隔了一阵,才再斗三两招。
    如此激斗了二十余招,雷世雄的气势虽然未见衰退,但在他对面的疏勒国师,已瞧得出他鬓脚微微沁汗,呼吸较为粗重,这自然是内力消耗过多之象。疏勒国师胜算在握,本应耐心再耗下去,等雷世雄不支落败。这样在疏勒国师而言,所耗的气力有限,霎时即可恢复如常。但他为了扬威中土,决意不惜损耗真元,也要早早击败了雷世雄。
    他更不怠慢,左手宝刀起处,寒光闪闪,唰唰唰一连快攻了七八招。每一招都把左手刀的阴毒刁恶特性,发挥到极致,直是神出鬼没,难以捉摸。
    雷世雄接完这一轮急攻,自知大势已去,假如再斗下去,形成泥足深陷之势,便将有死无生,其实纵想後退,亦是有所未能。换言之,目下已是他最後的撤退机会。如若放过,那就只有在伤亡之後,这场拚斗才能停止了。他几乎不敢多想,就已决定竭尽所能,再斗下去。
    疏勒国师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他的决心,不由得浓眉一皱,涌起了满胸杀机。要知他不惜施展损耗真元的无上刀招,用意就是迫使对方立刻自动认输。早知此人宁死不退,他何必浪费了真元,以致削弱了功行。
    在他们这等超级高手而言,假如是动手时间太长,感到疲倦,对他们一点也不要紧,但须於战罢略一调息,即可复元。可是损耗真元的话,却须一段时间以精修苦炼,方能恢复,在未恢复之前,功力势必减弱。因此之故,他们总是十分小心地避免使用会损耗真元的武功。
    擂台上森寒的杀机,连四下观战之人,全都感觉得到,不少人为之连打寒噤,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就在这弩张剑拔之时,端木芙高声说道:“台上两位暂请罢手,听我一言。”
    疏勒国师何等高明,一听而知她想说什麽,当即跃开了数尺。端木芙道:“雷大庄主,这武功之道,定须日积月累之功,不能勉强,似他方当壮盛之年,能够有此成就,已足以震惊一代了,这场比赛到此为止,请退回来吧!”
    她虽然没提到「输」字,但意思显然如此。很多人都感到不服气,因为雷世雄明明还有如生龙活虎,多方面都未露出败象,如何就不打了?却见雷世雄向对方拱拱手之後,果真转身返回己阵。於是议论纷作,引起了一阵骚动。
    广闻大师正要出去,端木芙已高声道:“疏勒国师你的武功虽是精绝一时,但像雷大庄主这等人物,定必已使你损耗了不少气力。为了公平起见,请你运功调息,大约一柱香之久,应已足够了。”
    疏勒国师居然毫不推诿,迅即在擂台上跌坐,闭目运功。端木芙此举,又使群雄议论不已,甚至有人怀疑他乃是故意暗助强敌。端木芙向秦霜波苦笑一下,道:“小妹实是迫不得已,只好让对方有休息的机会了,假如在一柱香之内,我方尚无堪以一拚的高人赶到,小妹只好另想别法,再行拖延时间啦!”
    关彤等人,这才明白端木芙此举乃是拖延时间,以便援兵赶到。眼看一支线香已经烧完,码头上仍然没有动静。推山手关彤立刻自告奋勇,道:“端木小姐,在下请令出战这一场,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端木芙心中掠过那广闻大师的魔功手法,自然最好不过,因为广闻大师施展这种激发催动身体潜能的魔功手法之时,如若深暗对方的武功家数,自然功效更著。但她同时之间就放弃了此想,因为这关彤如此的豪勇轻生,大义凛然。她焉肯毁灭这等人物?她妙目一转,微笑道:“关老师且作壁上观,到了要紧关头,自然会相烦出手。”
    关彤只好默然退开,端木芙向广闻大师道:“这一阵有劳法驾了。”
    广闻大师道:“此是贫僧份内之事,岂敢当得有劳二字,只不知贫僧败後,小姐打算派何人出阵?”
    他在这刻提出这个问题,当然扣人心弦,连秦霜波也禁不住显出注意的神情,侧耳聆听。端木芙道:“假如连大师也不幸败阵,奴家说不得只好勉为其难,出手一试了。”
    浮台上所有的人,都万分经讶,尤其是雷世雄,深知她不识武功,如何能够出手应付这等强敌?广闻大师稽首道:“既然如此,贫僧已可放心,这一阵自当尽一己之力,与强敌周旋。”
    他似是深知端木芙上阵的话,真有克敌制胜之能,竟自宽心转身,大步走向擂台。疏勒国师望住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和尚,面上竟露出与对付雷世雄时一般的警惕神情。其实已有人大声报出少林广闻大师之名,观战群雄,几乎没有一个听过他的名头,又见他相貌和霭,满面含笑,毫无一点威风,照他这等外表,自是本领有限。然而疏勒国师的神态却如此慎重,如临大敌一般。这又使群雄大感惊讶,於是纷纷交换意见,引起一阵骚动。
    广闻大师合什道:“贫僧在敝寺中,籍籍无名。今月竟出阵对抗国师,实有不自旦力之感。”
    疏勒国师掀髯一笑,道:“法师毋庸自谦,以本座看来,少林寺虽然僧众数千,皆通武功。但若论造诣功力,法师自是首选之人了。”这番话人人都听见了,不由得又是一阵骚乱。
    广闻大师空著双手,至此还不撤出兵刃。但疏勒国师却锵一声,掣出长剑,交於左手。
    他高声道:“法师若然不取用兵刃,本座便以左手剑向法师请教了。”
    观战之人大都鼓噪起来,敢情广闻大师当真不使用兵又,因此疏勒国师一剑在左手,当然占去莫大便宜。然而这不过是一般的看法而已,武功炼到像台上这两人的境界时,假如是专炼双手的,虽是一对肉掌,其实也没有什麽亏可吃。
    第一点,是他双手必有奇异厉害的功夫,定须空手方能施展。
    第二点,他空手时虽是长度不及对方,但无论是拳劲掌力,都能及远,并无远近之分。
    除了这两大原因之外,再加上双方均是超级高手,必须要有一方露出空隙,方能趁虚而入,不似普通高手有硬拚强抗的打法。以是之故,假如疏勒国师功力造诣与广闻大师一样,则他恃著手中宝剑硬攻的话,势必反而先伤亡在对方掌底。
    疏勒国师明知大部份人不懂此理,是以全然不把众人鼓噪放在心上,他提剑催动剑气,猛烈攻去,先行试探对方深浅。这一股剑气,比之别人剑直砍还厉害百倍,如是功力稍差之士,吃这般剑气透体而过,登时就得倒毙。广闻大师手划个圈子,轻描淡写之间,已化解了对方这一股凌厉锋锐的剑气。
    但见这位少林高手右手捏拳,使了一招「黑虎偷心」反击对方。这一招拳法虽是平凡之极,大凡是炼过几下子武功之人,无有不识。
    可是事实上他们却都看到一幕梦想不到的景象。原来广闻大师拳头出处,竟然劲风呼啸,威势之强,使人骇汗咋舌。尤其是如此平淡无奇的一拳,由於时间和位置的捏精确,竟暗蕴无数奇招妙著在後面,一派俟机而发的光景。
    全场之人,无不被这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法所震茂,衷心敬佩,齐齐发出喝采之声,响若雷霆。疏勒国师侧身避过他这一拳,左手长剑振处,幻出七八朵剑花,踏奇门,走偏锋的反击,手法阴险之极。广闻大师双袖一挥,也化为无数袖影,严密封闭门户。而袖影之内,但见双手忽拳忽掌,作势欲攻。
    双方各以奇幻精奥手法,迅快攻拆,有来有往,斗得激烈紧凑异常,奇招迭出,如五彩缤纷,眩人眼目。霎时双方已斗了三十招以上,但见广闻大师奇招妙著,层出不穷。皆是以至精至妙的招数手法,抵消了对方左手剑那险毒之特性。
    四下鼓噪呐喊之声,震耳欲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擂台上,甚至没有人肯眨上一眨,以免有所漏失。只有端木芙没有向台上瞧看,生似只听四下叫喊之声,就可以测知战场上的形势变化一般。
    广闻大师突然间长眉高耸,那和善圆滑的表情,完全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派肃穆森严的气象。他的招数也突然大变,但见拳发连环,招招都是踏中宫走洪门的硬拚手法。那强劲的拳力破空之声,竟不被群众嗤声掩没,由此可以想见他拳力之沉雄,竟是到了何等地步了!疏勒国师这时把剑圈缩小得多,一方面不时发出右掌,异常谨严地护住全身。饶是如此,他仍然被对方那摧山撼岳的拳势,迫得一步步往後退。
    全场之人,更为兴奋,许多人已叫得声嘶力竭,竟比台上之人,耗费的精力还多些。
    端木芙双目含愁,同码头上看个不停。忽见微微一阵骚动,原来是一群人涌到码头,挤到浮桥口。把守此关的宗旋、枯莲、叶本明、王苹等四大高手,立时被惊动了,转眼查看。
    但见四名佩剑道人,拥著一位须发如雪,相貌清奇的老道,要往浮桥上闯去。枯莲大师首先一挥袍袖,涌出一股强劲内力,加以阻挡。谁知这股内力,碰上那几个道人之时,宛如泥牛人海,无影无踪。而对方也似乎全无觉察一般。宗旋横身拦截,王苹也从双袖中飞出两条五彩毒蛇,红信乱吐。道人们这才不能不停下来。
    叶本明沉声道:“诸位不能无礼,这位道儿乃是武当派掌教程守缺真人。”
    宗旋等人都煞住了出手阻挡之势。那须发皆白的老道人,自然就是程守缺了。他向四人稽首为礼,他右方一名道人已开口道:“诸位同道何故拦住了去路?”
    叶本明道:“我等奉命把守此路,其故安在,实是有所未知,歉难奉告,自然不会是特意设来拦阻程真人的。”
    宗旋接口道:“以程老真人身份之尊,自然是天下英雄渴慕欢迎的人物。但军令如山,在下等这厢告罪,还须请示过端木小姐才行。”
    枯莲大师冷漠的声音接下去道:“端木小姐已指示只恭请程道兄独自上台。”
    武当派四名护法道人,都勃然变色。反倒是程守缺真人示意他们闭口,很有礼貌地徐徐道:“既是如此,贫道就自个儿过去,你们四人可留在此地。”
    由於此时战况激烈,因此之故,连这位武林一大家派的领袖走过浮桥之时,都没有几个人瞧见。浮台上的高手们眼见武当掌门真人驾临,显得有点骚动,都过来礼见说话。端木芙向他告过罪,便又直向码头上瞧看。
    果然她并没有白费心思,敢情在这俄顷之间,竟先後有峨嵋派掌门人葛澜、无极门掌门人岳中、崆峒派领袖眠云山人、北邙教教主邬陵、白鹤派掌门人高晋、太极门高手李伯勉等六人,先後出现。
    这些人物皆是当今武林各大门派的领袖,盛名喧赫,几乎无人不知。个个都带有门下同来。但结果皆是单身走到浮台。
    浮台上骤然间来了这许多负盛名的重要人物,自然免不了一番忙乱。可是事实上他们彼此连行礼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因为擂台上的战况,激烈的出人意料之外。
    疏勒国师以左剑右掌,坚守不攻。却被广闻大师威猛绝伦的拳势,迫得步步後退,已经靠近边缘,最多再退两步,就得掉在水中了。因此之故,没有一个人能不全神注视著形势的发展。也无一不是恨不得借点气力给广闻大师,好让他再加上几拳,当场击败了对方。
    疏勒国师虽是处於挨打的劣势之下,然而他神态自若,连招数身手也无半点势穷力蹙之徵。因此之故,尽管广闻大师打得有声有息,全场之人也尽管拚命呐喊助威。可是一重阴影,却笼罩在每个人的心上。
    只听疏勒国师发出一阵笑声,向澈云霄。这一阵大笑,已显出他深湛强劲的内力,几乎不会被广闻大师的强攻硬打消耗了分毫。
    他笑完之後,高声说道:“法师把金刚力溶合在这一套降龙伏虎拳中,天下能够抵挡之人,想必寥寥可数了,本座亦衷心佩服不已,但法师若是妄想仗恃此艺,就能击败本座,那也未免太可笑了。”
    广闻大师恍如不闻,仍然运足全力迅急攻去,拳发连环,威势凌厉如故,疏勒国师道:
    「这套拳法有三十六路,一共有一百零八拳之多,本座让你打完最後的十余拳,免得心中有所不服。”
    只见他在如山拳影之中,如渊停岳峙,不可摇撼。晃眼间广闻大师又攻了六七拳,所余也只有七八拳之数了。
    端木芙突然高声叫道:“广闻大师,留得青山在,岂怕没柴烧,这一场到此为止,请即退下。”
    广闻大师忽然煞住拳势,与疏勒国师对峙而立,相距不及五尺,却并不立刻如令却。这位少林高手一口气猛攻了这麽久,招招皆是极耗内力的上乘手法,但这刻居然面不红,气不喘,宛如刚刚上阵一般。这等深厚修为,不但全场之人,无不震惊,连疏勒国师亦大为凛然,心中涌起强烈的杀机。
    疏勒国师自然是基於对方底子太好,一身所学复又博大精深,是以生出嫉妒之心,意欲趁此机会,杀死此人,以免他日後有胜过自己的一天。他嘿嘿一笑,又道:“法师就此退下,未免太可惜了,本座晓得法师尚有绝技未曾施展。何不趁此机会,让天下英雄一开眼界?”
    广闻大师至此,方始怵然惊心,微微一笑,道:“国师的神通绝艺,宇内罕有匹俦,贫僧自认远有未及,就此告退了。”
    他迅即转身返阵,步伐之间,极是稳定有力。然而回到浮台之後,竟禁不住全身微微颤抖起来。端木芙道:“疏勒国师,你连赢两阵,足见高明。现在循例以一柱香时间为限,请国师尽量休息。”
    自然有人点燃线香,端木芙低声向己阵之人说道:“这疏勒国师居然能连过我们两大高手的重关,显示出他的潜力雄厚无匹。而更可怕的是直到此时,他的真正绝艺尚未施展,他全仗功力较为深厚,这两阵都是见机行事,以无上智慧,隐蔽起本身真正的绝艺。这等敌手,我们也只好承认运气太坏了。”
    众人都不作声,包括刚刚抵达的诸派掌门人在内,都等著听她底下的意见。要知这一群身份高隆的人物,其实非是此刻抵达,是以对端木芙的超凡智慧绝世才华,无不耳听目睹。
    深知於心。
    端木芙叹口气,又道:“我们这一方现下虽然实力大增,高手如云。但假如没有一定胜敌的把握时,岂能出场决战?”
    她目光转到程守缺真人面上,继续道:“程真人德高望重,武功修为,自是已达天人之境。但无奈您老仙长声望、身份在中原武林,实有举足轻重之势,因此之故,奴家若没有把握的话,岂可劳动法驾,冒此大险?”
    她的话句句字字,都有份量,假使程守缺真人上阵失手的话,则纵然其後有人可胜疏勒国师,局势也变得十分复杂,那疏勒国师尽可以说是耗力过多,以致失手,并且夸称他仍然是横扫中原之人。这时除非有人证明武当派掌门人非是中原第一高手,才能推翻疏勒国师的夸口,但谁会找程守缺挑战以证明他不是中原第一高手呢?众人莫不迅即考虑到此中利害得失,所以对端木芙的话,简直是衷心佩服,无有异议。
    程守缺轻挥手中的拂尘,徐徐道:“端木小姐过於抬举贫道了,天下之事,有时是形势迫人,无从退缩,贫道倒是有意出阵,为天下同道略效绵薄。”
    端木芙寻思一下,道:“老仙长无疑有一拚之力,不过您假如晓得广闻大师业已炼成了搜精剔髓大法,竟然也未敢贸然施展的话,老仙长或者会小心从事了。”
    浮台上那麽多的高手,大部份是一派宗师,见闻何等渊博,却也不懂得何谓「搜精剔髓大法」?只觉得这种功夫的名称,似乎不像是佛门高僧所应该修习的。
    程老真人惊讶地哦了一声,向广闻大师投以讶异的一瞥,随即沉吟不语。众人一瞧这等情势,登时晓得程老真人,一定被这几句话打动了。此时线香已快要烧完,无论如何,总得有人上台出手才行。
    新到的各派掌门人中,已有三四个人哼唧有声,一听而知,他们打算自告奋勇,出手挡上一阵再说。论起这些高手们的名望,那一个都比广闻大师为强,但却比雷世雄犹有未及。
    因此形势十分奇异,除了程守缺真人,可以毫无疑间地高於雷世雄之外,余人似乎都不行,但程真人正因声望太高,地位太尊,所以又不可出阵。
    端木芙望住快烧完的线香,说道:“奴家留下了九个空位,现下只剩其二,诸位想必也猜得出这两个空位,一是留给独尊山庄严老庄主,另一个是留给翠华城罗廷玉城主。”
    众人听她提起这两个人,都泛起了暴风雨之感。端木芙又道:“奴家最切望的自然是罗城主能及时赶到,因为严老庄主的身份,正复与程老仙长相同,都是只许胜不许败的,假如罗城主在此,最低限度,这第三阵由他出手,当可迫得疏勒国师施展真正绝艺了。这是因为疏勒国师已不可能再用左手刀或左手剑的取巧办法应战之故,只要他露过真功夫,咱们方可希望有制敌致胜之道。”
    端木芙娓娓言来,剖析形势,精辟入微,人人尽皆明白。此时那一支线香,已快要化作青烟,晃眼即尽。众人既明白了非有罗廷玉出手不可之故,可就越发感到失望。
    都不禁把目光向秦霜波投去,因为即使江湖上的流言,说罗廷玉已与她结同心之盟一事不确,但起码她与罗廷玉,乃是在场之人中关系最密切的一个。但见这位一向淡恬安闲的剑后,这刻竟也双眉微蹙,透露出心中焦忧的消息。
    蓦然间一阵清朗强劲的啸声升起来,响澈云霄。全场之人,不论武功高低,都从这一声强劲震耳的长啸,听出发出啸声之人,必是当世罕有的绝顶高手。那澄净的粼粼绿波,似乎也被这一声长啸,震得生出无数涟漪。擂台上刚刚张开双眼的疏勒国师,也禁不住矍然起立,向湖边望去。
    这一啸虽然只是强劲震耳,可是当此众声俱寂,人人情绪紧张之时,竟然俱有无穷威力,大收先声夺人之效。
    端木芙大喜道:“秦姊姊,敢是罗公子驾到了麽?”
    一面说时,一面向码头望去。秦霜波已无须回答,因为这刻那把关四位高手,竟不向端木芙请示,一迳放那一人踏上浮桥。
    但见此人只有二十来岁,长得面如冠王,猿臂鸢肩,背上插著一柄长刀,英气勃勃。顾盼之间,豪气迫人,却又暗蕴一种温文潇洒的风度。
    众人见了,但觉眼前一亮。霎时间有几个人先後叫道:“罗廷玉………”「罗少城主………”「翠华城主………”等等。
    紧接著就是最盛大的喝采欢呼之声。罗廷玉停在浮桥中央,回头四顾,同时向群雄抱拳为礼,态度之从容大方,意气之豪放雄猛,当真是举世无有俦匹。他举步走到浮台之时,众声已歇,都是等候著听取台上此阵是否派他出战之意。
    端木芙高声说道:“罗公子,您来得正好,中原武林无不寄望公子虎驾出征。且待击败强敌,始行礼叙如何?”
    这几句话,全场皆闻,因此更加静寂。罗廷玉微微一笑,目光匆匆掠过秦霜波,便已回到端木芙面上,豪迈地点点头,拱手道:“上台应战,乃是份内之事,自当竭尽所能,以效绵薄。”
    当下大步向擂台走去,才走了数步,已掣出了天下皆知的「血战宝刀”,寒光森森,耀人眼目。任何人一望之下,已知罗廷玉乃是上台就拚之意,并不打算与疏勒国师对答任何闲话。
    因此之故,呐喊助威之声大作,震耳欲聋。疏勒国师见对方来势如此威猛,岂敢怠慢,赶紧也撤出兵刃。他这一回刀剑齐齐出鞘,左手提刀,右手持剑。迅即摆好门户,表现出从来未有过的小心谨慎的态度。观战之人,单单是看了疏勒国师如此慎重防御之态,已感到十分兴奋,更是狂呼大叫。罗廷玉步伐如一,同时既不加快,也不放缓,一直走上擂台。
    此时他那股沉雄威猛的气势,连远处观战之人也能感觉得出来。身在台上的疏勒国师,更是不在话下。
    他但觉这罗廷玉的勇武,似是出自天性,气势之坚凝强大,似乎不是血肉之躯所可以抵挡得住的。以疏勒国师这等功力修为,尚且有这等奇异以及可怕的感觉,换了他人,只怕当真得弃械於地,屈膝乞降了。
    这一刹那间,正在狂呼高叫之人,都紧张得忽然没有了声音,因此全场蓦地里又陷入静寂之中。这等忽而杀声震天,忽而坠针可闻的巨大变化,也对罗廷玉的气势大有帮助,宛如火上添油一般。
    疏勒国师这麽聪明之人,至此方知这罗廷玉实是他踏入中原以来,所面对的最强的敌手。原来疏勒国师在这瞬息之间,方始晓得罗廷玉年事虽轻,但武功既强,才智更高。
    他这一声长啸,完全是为了先声夺人,同时好使全场之人,为他呐喊助威,以增强他的气势。当然罗廷玉并非刚刚赶到,不然的话,他就不会在线香刚刚烧尽之时,才发出啸声。
    此是由於双方讲明疏勒国师可以运功调息一枝香之久,因而假如罗廷玉早了一点发出啸声,惊扰了他,便是破坏规定了。由此可知,罗廷玉竟是在现身之时,已经等如出手向疏勒国师发动攻势。
    那端木芙果然是一代奇才,竟然省得此意,尽量不耽误罗廷玉,使他的气势不致有中断之虞。因此,论起聪明才智,疏勒国师亦至此方知还逊端木芙一筹。
    其实他老早就失算多次,只不过端木芙手段高明,处处都不肯锋芒过露,使他感觉不出来罢了。正因疏勒国师至今方始发觉,所以未能把握唯一的机会,消解了对方这一股气势。
    这个唯一的机会,就是当罗廷玉步步迫到之时,虽然来势汹汹,但他仍然可以不予理会,不掣出兵刃。
    这麽一来,罗廷玉势必收回宝刀,到台上与他说话,方始动手交战。
    换言之,疏勒国师可以用这个手法,弛缓局势,使罗廷玉的勇锐之气,不能发挥到如此强大威猛的地步。当然现在已经不能以计策谋略化解罗廷玉的气势了,唯有以真功夫抵御。
    但这麽一来,疏勒国师等如已陷入了被动之势。
    但见罗廷玉踏上擂台,毫不迟疑,以雷霆万钧之势,挥刀直取敌人,口中又发出那震山撼岳的啸声。他的刀法,全不神奇奥妙,有如平直叙的文章,但却有长江大河,一泻千里之威。群雄这时才记得发出呐喊之声,拚命狂叫助威。
    罗廷玉的血战宝刀,在如雷的助威声中,如虎添翼,平添一股激烈豪壮之气。一连三刀,硬是把刀剑并施的疏勒国师,劈退了四五尺之多。罗廷玉得此先手,更是壮怀激烈,虎目中威棱四射,又连续攻了三刀,一刀比一刀威猛。
    疏勒国师心中虽是明知这刻乃是胜败的关键,自己万万不可再退。如若不能坚守,则对方气势已成,此後再想平反这等劣势,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行。但形势迫人,他虽是用尽全力,想坚守原地,却是不由自主的又被罗廷玉震退了两步。西域一众高手们,得见这等情势,无不骇然变色,心中大是震凛。
    罗廷玉抢制了机先,岂肯轻易失去?当即使出了「君临天下」七大招,但见他刀锋微侧,竟是用的一种极为罕见的「切」字诀手法。寒光一闪,罗廷玉手中宝刀,竟从对方刀剑的缝隙间直切入去。威势虽然远远不及砍劈手法,却奇奥灵动之极,极难封架。
    疏勒国师身处战局之中,感觉与观战之人又不相同。在他而言,但觉对方这一刀宛如空中鸟迹,水中鱼路,全然找不到丝毫痕迹。而在这缥渺虚幻之中,那股无坚不摧的气势,仍然紧紧笼罩著自己,没有一丝一毫放松的意思和迹象。
    就在罗廷玉一刀切下之时,疏勒国师蓦地爆发出一阵狂笑,侧头耸肩,竟是用他一只左肩,耸起接刀。
    这一招以身硬碰兵刃,大出情理之外,却使高明如罗廷玉,急切之间,也是不能罢手,只好原式运刀疾切。
    要知假如罗廷玉煞住刀势的话,以疏勒国师的造诣,刀剑齐出,定可在他身上开两个窟窿,那自然是有死无生的结果了。因此之故,罗廷玉目下是无论如何也得运刀疾切落去,保持攻势,以免无端端失去了主动的优势。说得迟,那时快,寒光闪处,刃刃已切中敌肩。但见疏勒国师身子一震,又退了两步。
    可是疏勒国师此时刀剑交错施展,已严严密密的封住了门户。换句话说,他已用这硬接一刀的奇异方法,扳回劣势,已不复是处於捱打的窘境中了。西域之人,齐齐喝采狂呼,加上中原群雄的声音,简直可以把人吵死。
    疏勒国师挨了这一刀,居然面色如常,若无其事。因此,虽说他已被对方砍了一记,但若是这等有意为之,而又不曾负伤的情况之下,谁也不能说他输了。
    罗廷玉当此之时,无论如何也应放手再攻,尽力施为才是。谁知他反而收刀跃开数步,仰天大笑。双方之人,见他仰天而笑,都感到奇怪不已。於是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看他有何话说。
    罗廷玉笑声一收,朗朗说道:“疏勒国师,你的奇功秘艺,果是难以窥测,在下亦甚感佩服。”
    疏勒国师道:“罗公子好说了,本座为了要当真领略罗公子的绝世刀法,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倒叫公子见笑了。”
    他一面回答,一面住寻思对方为何突然停止攻击,竟肯让自己有喘息的机会?这一定有内情。
    罗廷玉微微一笑,道:“武功之道,贵在通玄入圣,如若定要在招数之间,争雄斗胜,便已落人下乘之道。今日之战,阁下既然未能取胜,在下也无力敛手制敌,若然刀来剑往,浴血苦战,纵然分出胜败,亦不足号称无敌於天下,您说是也不是?”
    疏勒国师听了这番话,正如别人一般,竟是丈八金刚,全然摸不著头脑。当下支吾道:
    「高论:高论!本座竟是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罗廷玉道:“既是如此,咱们何不就此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
    此言一出,情势遽然转变,没有人不是大感意外的。以秦霜波、端木芙她们如此聪明灵慧之人,冷眼旁观,也一直猜测罗廷玉乃是别有出奇手段,可以不必抡刀挥剑,就较量得出高低。谁知他竟是主意言和,不欲再战。这一著实是如奇峰突出,而又高妙无比,细究之下,竟是各方面都顾及了。
    首先在他本人而言,打成平手,绝对不会令人失望,降低了他的声望。这是因为他已砍了对方一刀,同时前有雷世雄、广闻大师两大高手锻羽败阵,他能力迫强敌言和,这等成就,已足以夸称一时了。其次,把虚名放在一边,说到实在的利害得失,他不把对方迫得以死相拚,自是上上之策。否则以疏勒国师的功力造诣,如是打算同归於尽,自然凶险万分,大有两败俱伤的可能。
    第三点,便是他若是如今收手,莫说一般的高手,即使是雷世雄也窥测不出他的功力,究竟高强到什麽地步?
    这一点对罗廷玉而言,当然有无比的重要。日後与严无畏拚斗之时,可收莫测高深之妙。
    总而言之,他这一著必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後的最佳途径,从个人著想,固然是得益无穷。而在大家著眼,他不迫人太甚之举,可以使西域、中原的武林之间,不致於结下不可解的怨仇。
    疏勒国师也怔了一怔,却能当机立断,颔首道:“回应人:Dragonball-Z发言时间:1998六月01日,23点42分48秒Dragonball-Z也怔了一怔,却能当机立断,颔首道:“Verygood.Thanksguys.]
    回应人:ABC发言时间:1998六月02日,01点19分28秒疏勒国师也怔了一怔,却能当机立断,颔首道:“罗公子一身武功造诣,实是有资格与本座决一雌雄。若是算作平手,两不吃亏,本座自是赞同卓见。”
    这两位代表中原和西域武林的当代高手,於是一齐收起兵刃,互相握手致意,全场之人,欢声雷动,久久不歇。这个结局,连端木芙也料想不到,芳心中顿时涌起了钦佩之感,现在一共是两个人能使她真心钦佩倾慕的,一是秦霜波。一是罗廷玉。至於其他的人,诸如独尊山庄严无畏,或是少林寺广闻大师等人,他们的武功造诣,诚然使她佩服,才智亦是罕有匹俦的高明,但他们的为人,却是与秦、罗二人背道而驰,因为佩服是一回事,倾慕心折却谈不上。
    疏勒国师竟然跟随罗廷玉到中原这一方的浮台上,与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以及一众高手名家见面礼叙。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想迫近瞧瞧端木芙,这一位巾帼中的奇人,竟是他平生出道以来,第一次在才智计谋上胜过了他的!不但如此,他竟是女子之身,这才是使疏勒国师最惊心之事。
    要知在西域诸国,因大都信奉回教之故,因而妇女地位全无,比之中原更甚百倍。大势所趋,所有的男人都对妇女不予重视,连疏勒国师亦未能免俗。所以他特地过来看看端木芙,再就是看看秦霜波了。他首先向端木芙注视,想从她长长的头发之下,看出她面貌的整个轮廓。
    他看了一会,显得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说道:“端木小姐不但才高八斗,聪慧绝世,同时竟也是世所罕见的美人。本座何幸,竟然得睹芳姿。”
    众人都感到奇怪,心想:那端木小姐有半截面孔被秀发所掩,他如何就敢力赞她是美人?说不定她唇崩牙缺,丑陋非常。则这等谀词,岂不是变成了大大的讽刺?
    端木芙发出悦耳温柔的笑声,道:“谬蒙国师过奖,小女子大有受宠若惊之感,据凡是信奉伊斯兰教之国,境内妇女皆须蒙面。国师与常人不同,炼就了观幽探隐的目力,因是之故,任何女子虽然遮蔽起面庞,但国师一望之下,便可辨别出妍媸了。只不知奴家猜测得对是不对?”
    疏勒国师连连点头,满面尽是激赏和佩服之色。众人至此,方知疏勒国师乃是有所根据,才敢称赞端木芙的美貌,完全不是谀词。
    疏勒国师的目光转到秦霜波面上,微笑道:“秦仙子,你的剑术独步宇内,正堪与端木小姐的才慧并称於世!以你们两位姑娘文武双绝之才,如是联合起来,天下恐怕找不到可以抗拒的男人了!”
    秦霜波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向来都是暗合「剑道”,不发则已,一发必中。目下疏勒国师之言,分明把她的才智看得低了,认为远有不如端木芙。
    这自然是不可以轻易接受的评论,当下展开反击,淡淡说道:“阁下一听端木小姐说得出伊斯兰教之名,就感到异常惊讶。其实端木小姐胸中所藏的学问,浩瀚无涯,阁下似乎不无小觑了她之嫌呢?”
    这一番说话,表面上听起来,正如她说的,只不过薄责对方低估了端木芙。事实上却有两大作用在内。
    第一点,乃是表示她秦霜波也识得「伊斯兰教」才是回教的正式名称。此教在中国来说,因为信奉者皆是回族,所以习称「回教”,倘若提起伊斯兰教此一名称,一百人之中,准有九十九个不识是何物。
    第二个作用是指出疏勒国师何以会突然更为佩服端木芙的关键所在,这表示她本人才智更高一著,方能察看得出疏勒国师的一切反应。
    饶他疏勒国师气吞斗牛,心高志大,从来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中之人,目下亦不由得怔住,瞠目望住这位中原剑后,心中除了惊佩之外,别无他念。
    罗廷玉接口道:“疏勒国师打算何时回返贵国?”
    他这一问,总算替疏勒国师解了围。疏勒国师回头瞧瞧他,猛又暗吃一惊,忖道:“原来罗公子也晓得个中奥妙,特地为我解围的。”
    因此疏勒国师对罗廷玉又是惊凛,又是感激,这感渤之念,并非现在才发生的,早在罗廷玉提出和局之时,他就暗暗感激了。他道:“本座带领了近百之人,俱是异国之士,甚为碍眼。再者,这一群人当中,难免没有强悍喜事之辈,一不小心,定必惹起许多麻烦。因此本座打算克日启程,返回西域。以後若有机会,本座定必再入中原,拜访罗公子以及诸位朋友。”
    众人听他说得客气,都纷纷出言邀请他再来。连广闻大师亦开了口,只有雷世雄没有作声。这是因为情势摆得很明显,今日能与疏勒国师化敌为友,完全是罗廷玉的功劳。他独尊山庄既是与罗家有不解之仇,自然不能掠人之美而随声附和。
    疏勒国师挽住罗廷玉的手,道:“罗公子,我替你介绍几个朋友。”
    他们再经过擂台,走到西域群雄的浮台上,果然替罗廷玉介绍了七八个人。其中可没有那个罗刹国高手在内,可见得疏勒国师亦认为此人天性过於卑鄙下流,是以不让罗廷玉拿他当作朋友看待。罗廷玉跟那些人握握手,又互相笑著点头,这是言语不通之时,表示友善之意的唯一方法。
    疏勒国师指著蒙娜、莲姬二女,道:“她们在敝国都是一流的美女,又精通武功,妙解音律。罗公子乃是中原第一高手,本座为表敬慕之意,决定送一个给你!你收为姬妾也可,收为奴婢也可,悉随尊便。”
    罗廷玉大吃一惊,感觉出那二女四道目光,都望著自己,可就连瞧也不敢瞧她们一眼。
    方在设词推辞,疏勒国师又道:“这二女之中,任君选取其一。”
    他轻轻碰了罗廷玉一下,呵呵而笑道:“她们虽是远比不上端木小姐及秦仙子,可是也算得是罕有的美女了!又经过本座後宫的名师指点,将来床第之间,包管罗公子不会失望!
    你选那一个呢?”
    罗廷玉瞠目结舌,答不出话。要知他文武兼资,出身於名门世家,讲究待人接物之道,最是不可伤害别人的自尊心,眼下两女站在近处,他固拒的话,一定使她们感到十分失面子。但接受的话,却又没有这种道理。
    疏勒国师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你力图恢复翠华城,将与独尊山庄龙争虎斗。如若此言不假,我替你选一个对你有用的,定必有利无害,你大可以放心,我可是拿你当好朋友,才这样做的。”
    这几句话如有莫大魔力,罗廷玉心中的张惶尴尬,突然间一扫而空,虎目一睁,向那两女望去。蒙娜和莲姬都被面纱遮住面庞,只露出一对眼睛。罗廷玉可没有这等本事,单单见到对方眼睛,就辨别出妍媸美丑。况且她们炼就了些什麽绝艺,他亦全无所知。
    疏勒国师道:“蒙娜,到这边来。”
    蒙娜移动玉立袅娜的身子,走到他们身边。她那对乌黑清亮的大眼睛中,丝毫不曾透露出她的情绪心事。使人生出神秘朦胧之感。此时对面浮台上,群雄都议论纷纷,敢情疏勒国师早先声音甚大,人人皆知他要送一名美女与罗廷玉。这等赠姬送妾之事,在中国亦是屡见不鲜,不足为奇I不过罗廷玉所得的乃是胡姬,情形特殊,自然惹起了众人莫大的兴趣。
    疏勒国师低声道:“罗公子,此女未曾上阵出手过,外人无从得知她炼有什麽技艺,这一点对你大有用处!况且此女能言善辩,精通汉家文字言语,甚至风俗人情,亦无所不知,当能避免发生不便之感。”
    罗廷玉大大方方的道:“国师如此厚贶,教鄙人如何还报?”
    疏勒国师道:“咱们既是好朋友,那就不必计较这一套了。”
    他随即提高声音,仍以汉语说道:“蒙娜,本座将你送给罗公子为妾婢,往後你就是罗公子的人,须得事事服从。纵或有那麽一天,本座与罗公子发生冲突,你也只许忠心帮助罗公子,不得偏袒本族之人,这话你好生记住了。”
    这一番话,随风四散,连湖畔观战群雄,亦通通听到,他们是直到现在,方始晓得此事,顿时起了一阵骚动。疏勒国师又取出一个小小包裹,交给蒙娜。当即亲自把这一对年青人,送回到对面台上。一众高手无不好奇地注视蒙娜,连端木芙、秦霜波也不例外。
    疏勒国师与众人辞别过,最後,深深的盯了端木芙一眼,这才离开。这一日,韩家大排筵席,整个淮阴城都被这些外地赶来的武林豪杰们掀起了空前的繁荣热闹。但闻笙歌处处,许多人家店铺都张灯结采,宛如过什麽大节日一般。在中原武林来说,这真是大得不能再大的日子了。
    一则西域与中原的武林争霸已告结束,中原大获全胜,威德远播异国。二则罗廷玉再度出现於武林,声势喧赫,翠华城的重建,已是可以预见之事。换言之,独尊山庄从今而後,将不能再在江湖中唯我独尊了。
    这後面的一点,对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意义重大异常。只因这数年以来,武林各家派为了避免与独尊山庄冲突,无不力戒门下弟子,不许招惹是非。甚至都不许门人报出师门来历。这在武林之人说来,实是莫大的屈辱。罗廷玉既然已经出现,技压天下。
    独尊山庄除非能击败了他,不然的话,天下武林都将风起云涌的对付独尊山庄,严无畏本事再大,也不能保持独霸天下的局面。因此,人人心中有数,那七杀杖严无畏必须出手对付罗廷玉不可,但严无畏将於何时何地出手?则是所有的名家高手无法臆测得出的谜团。
    独尊山庄之人,以雷世雄为首,仍然留在淮阴,参加韩家举行的庆功宴。在那韩府右侧的广场上,早已搭起凉棚,筵开百席,上千的武林人物,欢笑饮啖,场面盛大热烈之极。但这一次中西争霸的主角罗廷玉,却没有在广场中出现,他乃是送西域群雄离开之时,随之而消失了。後来托这当然是使大众失望之事,不过许多人一想到严无畏可能突然出现,当著天下英雄,向罗廷玉挑战。便又感到罗廷玉避开这个场面,也是迫不得已之举。
    要知七杀杖严无畏自从大破翠华城之後,声望之隆,百年以来,无与伦比。天下武林中人,无不公认他是宇内第一高手。因此罗廷玉虽然显示出强绝无伦的刀法功力,但大家认为他最多不过与他的父亲罗希羽一样,而罗希勿却曾败於七杀杖下,则罗廷玉目下未是敌手,也是天公地道之①C况且独尊山庄盛大无伦的势力,罗廷玉暂避其锋,不但不是丢脸之事,反而是明智之举。
    秦霜波在筵席上,淡恬如常。但她内心中实在有点不舒服。因为罗廷玉现在并非单独行动,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胡姬。她虽然自以为可以把罗廷玉的影子抹掉,然而现在事实证明,她恐怕已不能心如止水了。她从雷世雄的神情态度上,试图观察独尊山庄的动态,但雷世雄也是驯?ㄟn色。
    另一方面,端木芙和那少林广闻大师,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隐微的敌对状态。秦霜波不时也考虑到这个问题,深深感到迷惑。她暗自忖道:“当今的武林局势,已因翠华城与独尊山庄的敌对,已酝酿著天大的风暴。假如再来上端木芙和少林寺,更是天下大乱了。”
    秦霜波的目光转到那仪容轩俊的宗旋面上,心中轻轻叹息一声,忖道:“罗廷玉今日现身之时,已在暗中传声告诉我说,他得到小婢紫玉告警,及时赶来淮阴,并且已查明真的有敌人埋伏截击,想那罗廷玉的行踪,我故意泄露与宗旋得知,却骗他说还有飞鞭孔翔等数人晓得,事实上只有宗旋知道,因此之故,既然有人埋伏截击,自然是宗旋捣的鬼了!真想不到他会做出这等卑鄙可恨之事。”
    想到此处,宗旋的目光恰好向她投来,两人目光碰上了,宗旋微微一笑,甚是潇洒俊逸。秦霜波极力保持冷静,淡淡地再瞧瞧他,然後移开目光。
    但心中却觉得很难过,想道:“他为何要陷害罗廷玉呢?若说他是严无畏派出来的间谍,但有些事情上看来不像,例如彭典对他就禁不住流露出深心中的仇视,加上他在这数年来,有许多次在独尊山庄的高手们围攻之下,险险被杀。以那独尊山庄五大帮派的首领们对他的仇视情形看来,的确不似是严无畏的间谍。可是若说宗旋他只是为了妒忌罗廷玉与我接近,因而才做出不利罗廷玉之事,却又有一些证据,显示出他与独尊山庄早就勾搭。例如他乔装改扮为老人,在江上劫去罗、杨二人,那一次倘若未与独尊山庄暗通消息,焉能赶得这麽巧就碰上了?何况其後罗、杨二人果然是落在独尊山庄的另一处巢穴中。”这真是一个令人难以猜测得透的谜团,在秦霜波来说,这还是第一个使她测不破的难题。
    在另一席上的彭典,不时向秦霜波这边投视,当他发现宗旋向秦霜波及端木芙注视或谈笑之时,便禁不住流露出仇恨。他自己当然一点也不知道此举已落在严无畏算计之中,严无畏正是要利用彭典和洪方二徒发自衷心的仇恨嫉视,使外人更加信任宗旋。假如洪方末死,以他狂妄暴躁的A恐怕有当场出手之事发生呢!
    这一场庆功宴终於散了,只有极少数的人留在韩家未走,其中包括武当派掌门程守缺真人、广闻大师、无极门掌门人岳中、崆峒派掌门眠云山人等等。其他的人,都纷纷离开韩府,秦霜波虽然有意离开,但人多杂乱,韩家主人忙於送客。她的身份不比等闲,一旦说走,连各派掌门人都|相送,势必惹起更多的纷扰,所以她暂不则声,在宗旋陪同之下,先回到屋子里。
    独尊山庄这一路人马,是全场最先离开的,端木芙踉著他们去了,临别之时,曾经笑著向秦霜波道:“小妹先走一步,但愿下回相见,仍能执手言欢,畅叙离情。”
    秦霜波当时回答道:“事在人为,端木小姐你才慧绝世,当有回天之力。”
    她们在话中各含深意,心照不宣。雷世雄听在耳中,诈作不知。直到出了韩府,大队人马滚滚奔驰而去,雷世雄驱马贴住端木芙乘坐的马车,一面驰行,一面向她说道:“端木小姐,那秦仙子说得不错,以你绝世才慧,果然有回天之力,只不知你能不能在下回见到秦仙子之时,仍是欢谈畅叙?”
    端木芙缓缓道:“大庄主这一道难题,使奴家生出无法措手之感。”
    雷世雄沉默不言,但听劲厉的蹄盘和轮车声,在静夜中传出老远。马车前座上的崔阿伯,不时侧头盯视著雷世雄,眼光中有一股奇异的神色。
    过了一阵,雷世雄又道:“端木小姐,假如你无法使秦仙子退出是非圈外,则本庄与她迟早都得拚上,对也不对?”
    端木芙道:“不错,大势如此,实是很难挽回。”
    雷世雄下了决心似地道:“那麽咱们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端木芙柔声道:“话虽如此,但这也不是急得来之事,我们最好不要过於迫她太甚。”
    雷世雄道:“她现下与罗廷玉不在一块儿,正是千载一时的机会。”
    端木芙道:“这话也是,若是容得她与罗公子会合,那已是牢不可破之势,纵有千计百谋,亦是无用。”
    雷世雄道:“那麽端木小姐可肯费点心血,为敝庄策划一计?”
    端木芙没有立刻回答,雷世雄暗自摇摇头,崔阿伯看得真切,突然插口道:“大庄主,恕老朽大胆插咀。”
    雷世雄道:“老前辈有何指教?鄙人洗耳恭听。”
    崔阿伯道:“大庄主言重了。老朽想请大庄主暂时回避一下,待老朽先与小姐讲几句话。”
    雷世雄心中一怔,但口中却说道:“使得,老前辈不要著忙,尽管慢慢的说,鄙人耐性好得很。
    ”
    他随即退下,崔阿伯翻入车厢内,伸手一点,那侍婢燕儿一声不响,双目闭上,沉沉睡去。
    端木芙讶道:“你干什麽?”
    崔阿伯道:“老奴有几句话,不便让她听去。”
    他停歇一下,才道:“小姐,你今年几岁了?”
    端木芙道:“我已十九岁啦!你老人家竟忘了麽?”她眨眨眼睛,随即恍然若有所悟,但却不开口说破。
    崔阿伯道:“老奴怎会忘记?这十二年来,咱们形影不离。在此之前,老奴亦时时陪侍著你……
    …”
    端木芙突然间靠在他身上,轻轻饮泣起来。崔阿伯举手抚拂她长长的秀发,沉重地叹一口气,道:“老奴并非故意使你怀旧伤情,实是有一件极大的心事,不得不跟你讲个明白。”
    端木芙过了一会,才平静下来。崔阿伯道:“你既然已经是十九岁的大姑娘,虽说是有血仇在身,但那终身大事,也不能完全置诸脑後。”
    端木芙幽幽道:“我还有心情谈到婚姻之事麽?”
    崔阿伯道:“男婚女嫁,本是人伦大事,尤其是到了相当年纪,必生男女相悦之情。纵然因为血仇在身,勉力自制,但这不过是隐藏在内心而已。”
    端木芙道:“这话若是半载以前说给我听,我一定不相信。”
    崔阿伯道:“那是因为你碰不上足以使你倾心之人而已!现在你已会过天下英雄,眼界大不相同,自然就不敢那样想了。”
    他停了一下,见她没有反驳,便又道:“老奴瞧来瞧去,只有两个人堪以匹配於你,第一个自然是翠华城罗廷玉公子了。”
    端木芙吃一惊,道:“还有一个是谁?”
    崔阿伯道:“咱们先说罗公子吧!他身为翠华城少城主,与独尊山庄乃是死敌,咱们既须依靠独尊山庄的力量,与他也就如同水火之势了!况且还有一位剑后秦仙子,与他甚是匹配。以老奴想来,大概已无法选他为婿的了。”
    端木芙深深叹一口气,低头道:“是的,大概不行啦!”
    崔阿伯道:“那麽咱们谈一谈第二个人选,小姐你看雷世雄大庄主如何?”
    端木芙娇躯一震,道:“竟是他麽?”
    崔阿伯肃然道:“除了他之外,谁还能配得上你?”
    端木芙轻轻道:“像宗旋大侠,彭二庄主他们都不入选麽?”
    崔阿伯道:“他们虽然都年少英俊,武功高强,但他们都比不上大庄主,因为你若是嫁给大庄主,等如把独尊山庄完全控制在手中一般了。”
    端木芙道:“虽然如此,但我们只须利用他们一次就够了,何须掌握在手中?”
    崔阿伯道:“小姐你这般聪明,老奴不信你看不出目下的形势业已大变。你除非嫁与雷大庄主为妻,掌握了实权,才能运用这股力量报仇雪恨:如若不然,老庄主岂肯在竭力对付翠华城之时,又另行招惹强敌呢?”
    端木芙叹口气,道:“这一次让罗公子出尽风头,击败那疏勒国师,实在是我最不智之举。唉!这麽一来,他声誉突起,如日中天。天下武林闻风而起,心中都敢与独尊山庄为敌,以致独尊山庄骤然间势力减弱了一半还不止。”
    崔阿伯道:“那麽小姐对这件婚事怎麽说呢?咱们撇开报仇之事不谈,单论雷世雄这个人,实是罕有的人才。这等夫婿,决计不会辱没你。”
    端木芙沉吟一下,道:“这件事不急在一时,让我想一想再说。再者人家的意思如何,我们尚无所知,说不定人家还不愿意娶我为妻呢!”
    崔阿伯点点头,道:“好吧!你得认真考虑一下才好,至於雷大庄主那一方面,老奴相信决无问题。”他回到前座上,雷世雄瞧见了,催马上前。端木芙招手道:“大庄主,进来说话吧!”声音甚是温柔。
    雷世雄听了这话,不禁有受宠若惊之感,因为端木芙一向对他保持距离,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口吻,从来都没有这般温柔接近过。不过他也是自尊自重的人,尽管心中泛起温磬之情,却不敢想入非非,当下弃马登车,与她对面而坐。
    端木芙道:“假如你决意向秦仙子下手,我们就不必往前走了。”
    雷世雄向车外发出号令,大队人马立刻舍下大道,转入荒僻的旷野中,这才停了下来。
    这是因为这条大道上,不久」定有许多离开淮阴的武林人物随後而至,若是大队人马停在路上,自是不妥。
    雷世雄道:“小姐对这件大事有何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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