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海鹰扬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五章不战而胜
    端木芙道:“敝庄之中,巾帼高手甚多,指不胜屈,奴家如何能知道是谁赶来?况且她是不是敝庄之人?也大成疑问。”
    杨师道道:“据在下所知,这位女郎身罩披风,头面用黑布遮蔽,是以身材容貌,都看不出来。以在下的判断,必是贵庄之人。”
    端木芙沉吟不答,只听蹄声越来越近,整个酒肆之中客人甚多,听得他们对答之言,都意味到有事情,发生,人人都沉默不语,因此全肆一片寂静,气氛甚是奇异。
    这一骑霎时已抵达酒肆门口,猛可停歇。只见那是一匹栗色骏马,矫健异常。鞍上果然是个女子,一身装束,一如杨师道所形容。唯一未被提及的,便是鞍边挂著一口长剑,剑鞘精美贵重,一望而知此剑纵然不是名器,也定是百炼精钢的上佳之剑。
    在那黑色面幕之後,露出两只眼睛,黑白分明,神奕奕。她端坐马上,目光向肆内探索。别人碰到她刀剑一般的目光,都不禁低头避开,只有罗秦这一批人,丝毫不肯相让,与她对视。
    那个全身都被黑色的披风和面幕所包裹住的神秘女郎,就这样子在肆外,一直向店内诸人扫视,既不言语,也不离开。
    过了一会,杨师道轻叹一声,高声说道:“罗公子,咱们翠华城虽然不是黑道上的,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凡有形迹可疑之人,定须分清敌我,因此之故,在下认为本城人马,不容形迹可疑之人凝视,意欲派人出去,弄个明白。”
    据他所知,除了这个神秘女郎之外,别无他人跟来,因此,这个女郎的来意更加迷离莫测。他甚至大胆断定连端木芙也测不透这个女郎的来意,所以打算出硬手,试她一试。只要这女郎有了反应,他就可以加以判断。
    初步的猜测,这个女郎自然是有特殊才能,所以派来专门对付他。可能当著众人面前,就有狙杀他的力量。端木芙的思路也是往这方面想,所以她很赞成杨师道派出人去试探之举。不然的话,连她也弄不清楚此女的身份和来意是什麽?
    罗廷玉缓缓收回投向店外的目光,凝视著手中的酒杯,对杨师道之言,不加表示,似是没有听见一般。杨师道大惑不解,心想罗廷玉莫非当真没有听明白?他目光一转,恰好见到端木英美眸中,闪过了诧色。当即知道了她也和自己一般,测不透罗廷玉的奇怪态度。足足过了老大一会工颍?扑聊谥?耍?任薅?玻?磐獾纳衩嘏?桑?踩匀槐3种??纳衩匦浴杨师道突然又道:“罗公子,咱们可以动身了吧?”
    他换一个题目,乃是试探之意。但见罗廷玉凝视酒杯如故,既不动弹,也没有回答的迹象。
    这时秦霜波忽然冷冷道:“师道兄,这一路上由我全权指挥,你们如有意见,可向我提出。”
    此一变化,又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以吉祥大师而言,真个感到这局势如波谲云诡,变幻无方。杨师道虽然一时还弄不清内幕,但罗廷玉之缄默似金人,秦霜波的接掌大权,都无疑与这神秘女郎有关。
    现在最使众人大惑不解的是:就是这神秘女郎来意不善,可是罗廷玉凭什麽怕她?难道是晓得武功不如她麽?杨师道高声道:“这是在下疏忽大意之罪,还望秦仙子原谅。”
    他请罪之言,自然是指这全权指挥之事,话中暗示他一时大意,忘记了这个大权,已经交给了秦霜波。他接著又问道:“秦仙子,咱们时间宝贵,似是不宜在此处耽搁。”
    秦霜波点点头,道:“此言甚是。”
    她虽然没有下令立刻起程,但却具有这等迫人的形势。酒肆门外的那个神秘女郎,也感觉到了。
    她似是知道不能再默尔无声,当下说道:“罗廷玉公子,你何以装聋作哑,诈作看不见我?”
    她的话声混浊不清,人人一听而知她已换了口音。但问题是她面貌身材尽皆在黑布笼罩之下,现在连口音也改变了,罗廷玉如何认得出她是谁?假如他认得她的话,则两人之间的关系,大是耐人寻味。
    秦霜波当然也想到这一点,假如她是普通的女孩子,一定妒意猛升,以致作出奇怪或不利罗廷玉的决定。然而她乃是“剑后”身份,睿智天生,撇开感情的反应,冷静如常,一面细细观察对方,一面提高声音说道:“目下你们皆在我指挥之下,如不得我答允,不许向外人说话。”
    这话表面上是禁止己方之人出言,事实上却是告诉那神秘女郎,要她向自己交涉,休想直接找上罗廷玉。
    端木芙激赏地低声道:“了不起,果然是剑后风度,才思过人。”
    杨师道望她一眼,低声道:“端木小姐,你可曾猜出了此女来历?”
    端木芙摇摇头,道:“她这般装扮,分明是不想别人认出了她,同时也一定有某种理由存在,使她深信不会被别人认出。”
    杨师道点点头,道:“小姐之言,使在下如拨云雾而见青天………”
    端木芙道:“杨先生好说了,其实咱们未解之处,正是其中最重要的关键。”
    杨师道闻言会意,晓得她是指罗廷玉突然托庇於秦霜波之举而言。
    换言之,就是罗廷玉畏惧此女这一点,她们都感到不解,而这一点正是整个迷雾疑团的核心。
    解得这一点,一切
    那神秘女郎低哼一声,又用那混浊不清的声音说道:“秦仙子,这是我和罗公子一段私人瓜葛,只须费时片刻,便可解决。”
    秦霜波正式望著她,跟她发生接触。她道:“姑娘得知贱姓,但你本人却深藏不露,殊失公平。
    何况我一向都是光明正大,从不藏头缩尾,因此之故,我对姑娘怀有很深的成见。”
    那神秘女郎摆摆手,道:“我无意与仙子结交,只不知罗廷玉是不是定要托庇於姑娘的裙下?”
    他的词锋犀利之极,假如罗廷玉再不开口,这话传出了江湖,定然变成流传很广的话柄。
    当此之时,秦霜波虽然可以坚称罗廷玉不能向外人谈话,除非是她的准许。但此言简直是强辩,无人能信。杨师道等人,莫说无话可驳,就算有极坚强的理由,但这刻也不能接口说出,须得先请秦霜波准许。若是这样一耽搁,谣言不翼而飞,定在数日之内,传遍了江湖。
    罗廷玉心中暗暗一叹,决心挺身开口,虎目无意之间掠过了端木芙,但见她微微含笑,望住自己。他目光扫过这一瞬间,端木芙彷佛见到他向自己哀求帮助,芳心中无端的一软,但觉无法拒绝。然而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而已,罗廷玉事实上那曾求她?
    在这众籁俱寂之际,端木芙比罗廷玉快了一步,站起身子,高声说道:“这位姑娘之言,实在不通之至,因此之故,我以局外人的身份,论几句公平之言………”
    秦霜波道:“端木小姐………”
    叫了一声,心中兀自疑惑她这次开口,会不会是她布下的陷阱?然而时势迫人,她不得不立作决断。只听她接著说道:“你身为贵宾,自是享有不受我约束之权,有何高见,便请说出,我们都在此洗耳恭聆。”
    端木芙道:“秦仙子好说了,小妹只是认为门外那位姑娘,故意装出很神秘的样子,究其用心,不过是故意著诬陷罗公子而已。”
    她停歇一下,又道:“她此举可使秦仙子或任何女子,都以为罗公子与她有何暧昧,因而生出了误会!但以我看来,她此举适足自露马脚,她定是中年以上的妇人,假如以本来面目出现,人人一望而知不能与罗公子匹配,便不会往她暗示方面去想。”
    她转眼向门外的神秘女郎望去,冷冷道:“你可敢取下面幕,一验吾言麽?”
    杨师道几乎笑了出声,但同时也充满了敬佩之情。他深知端木芙此举,正是攻向对方弱点,假如她不是有某种理由而见不得人的话,她何须作此装束?正因如此,端木芙方敢信口说她是个中年妇人,又暗示她相貌甚丑,却不必耽心她会拿下面幕以否认。
    罗廷玉感激地望了端木芙一眼,心想:“她本是聪慧无比之人,难道竟不知这是严无畏派来的麽?如若知道,她又何以助我?”
    酒肆外那个神秘女郎眼睛连眨,接口道:“罗廷玉,别人的话我只作听不见,你心中一定明白,我此来要向你取回一件物事。你究竟还我不还?抑是存心吞没?”
    秦霜波心中一笑,暗念她这话虽是锋利异常,但却让我抓住藉口了,当下站了起身,冷冷道:“姑娘如若只作听不见别人之言,那就大错特错了!我现下有几句话,你爱听不听,悉听尊便。
    ”
    她故意顿挫片刻,这才又道:“你到此扰闹纠缠,行踪神秘,断断不是正派之人。我限你立刻离开,除非你自信能在我剑下逃得一命。”
    话声方歇,顿时寒气弥漫,直扑门外那神秘女郎。这一股凌厉剑气,非同小可。
    那神秘女郎登时感到其中的森森杀机,晓得她并非恫吓之言,假如容得她掣剑出手,当真是死生立判之时。她大概自问不能抵挡秦霜波这一击之威,当即催马前驰。当她驰出七八丈之远,仍然感到那一股剑气,衔尾迫来,整个背脊都泛起寒意。因此,她不敢停顿,催马疾驰而去。
    秦霜波的精神一直贯注在那女郎身上,直到她已远去,这才恢复如常,四顾一眼,缓缓落座。
    当她发出剑气之时,全肆似是突然被严寒所笼罩。许多食客,都冻得索索发抖,并且不由自主地觉得害怕。此一现象,直到秦霜波坐下,方始消失。是以再笨之人,也体会得出这是秦霜波所造傻南窒蟆B尥⒂裣蛩?愕阃罚?蜕?佬弧端木芙向杨师道道:“杨先生,以你看来,秦仙子可知此事的隐情麽?”
    杨师道微笑道:“秦仙子想必晓得,如若不然,岂能及时应付?”
    端木芙道:“假如你这话乃是出自真心,我倒要跟你打个赌,我说秦仙子根本全不知情!既不知那位姑娘索取何物。亦不知她是谁。”
    杨师道沉吟一下,道:“只不知小姐可曾知道?”
    端木芙摇摇头,美眸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
    秦霜波向众人招呼一声,率先离座走出。罗廷玉迅即跟上去,出得店外,四顾已不见那神秘的黑衣女郎踪迹。
    罗廷玉低声道:“霜波,谢谢你了。”
    秦霜波瞅他一眼,道:“谢倒不必,但你竟然不打算把内情告诉我麽?”
    罗廷玉摇摇头道:“我另有隐衷,暂时不便告你,望你别见怪生气。”
    秦霜波道:“生气一定不会,但见怪难免,因为你居然不把这事告诉我,好像连我也不信任一般。”
    罗廷玉苦笑一下,道:“并非不信任,而是立了誓言,不许告诉旁人。”
    秦霜波更加感到奇怪,问道:“然则这个女子年青的呢?抑是年纪很大?”
    罗廷玉道:“年纪很轻。”
    秦霜波道:“长得可漂亮?”
    罗廷玉道:“可以说是漂亮。”
    蓁霜波道:“这就无怪不可告人了!原来与一个年青貌美的姑娘有关,可是我决不会呷醋,你放心好了。”
    罗廷玉苦笑一下,摇著头叹口气,道:“以你的胸襟气度,实是不该讲这种话。”
    秦霜波道:“我难道不是有血有肉的人麽?”
    罗廷玉为之一怔,瞠目而视,心想:“是啊!她这话问得好,我似乎已不拿她当作有血有肉之人看待,而是当她是神,但事实她当然不是神………”
    此念掠过脑际,顿时泛起了无限怜惜,柔声道:“对不起,我有时太疏忽了………”
    蓁霜波面色霁朗了不少,笑一笑,道:“我可不是故意迫你道歉,你万勿误会才好。”
    寥寥两三句,已表达出心中的无限柔情。罗廷玉消受著这温柔滋味,胸中壮志顿时大见减弱。
    众人行了一程,但见前面一片柳林边,有许多匹长程健马,鞍鞭皆备,两个健壮的年轻人守在林边。待得众人走近,那两个青年人牵马迎上来,向罗廷玉行礼,随即把马匹分配与众人,以便骑用。
    於是一行变成十五骑,策马疾驰,黄昏时已抵达徐州。这一干人马,在一家叫做“同庆楼”的酒家门前停下。其实恰是万家灯火之际,大街上的人熙攘往来,十分热闹。但这一群人马实在太惹眼了,许多人都伫足观看。
    罗廷玉领头直上二楼,但见上面空荡荡的,全然无人。大家都可以很舒服地散座各处。
    端木芙冷眼旁观,只贝那潘大钧等八人,分别踞坐在前後近窗以及楼梯口等位置,个个精神奕奕注意外面的动静。
    当下暗暗佩服,忖道:“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齐心合力,实在是极为强大难当的一股力量,严老庄主虽是一代枭雄,但这一回恐怕也看走了眼………”
    她的目光转向陪她同桌的杨师道,但见他神态冷峻,宽广的前额,长长的眉毛,以及明朗的眼神,在在显示出他过人的智慧。
    她又想道:“这楼上之地,早已被杨师道命人包下,无怪如此清静。由此可见得此人思虑周详,手段细密,独尊山庄如果想对付他们,除了明攻之法,别无他途,这人真是厉害不过………”
    伙计已迅速送上酒菜,宗旋那边与罗秦二人有说有笑,颇不寂寞。端木芙瞟那杨师道一眼,道:“杨先生,你的布置实是周密之极,只不知可还有破隙没有?”
    杨师道体会她这话,似是没有别的意思,当下道:“在下已尽其所能,使贵庄无法偷龚,实是想不出这等布置之中,有何破绽?”
    端木芙道:“你在下面的布置可有百人以上的实力麽?如若没有,纵然多方设法,只怕於事实上没有什麽益处。”
    杨师道微微一笑,道:“既蒙小姐下问,在下自然须从实奉告。在底下布防的人马,超过两百人以上的实力,因此在下不怕贵庄明攻,只怕暗袭。”
    端木芙摇摇头,道:“贵城以前虽是天下武林重镇,历时甚久,根基十分深厚,但这次罗公子复出,并无足够时间召集得力旧部,因此之故,你们最多也只有二百余人,然则楼下如何能有二百人布防之多?”
    杨师道道:“既然小姐也认为我们有二百余人,则楼下有二百人以上,何足为奇?”
    端木芙一笑,道:“断无此理,你一路上布置得如此严密,动用的人力,少说也超过百人,何况这儿不是终站,定然尚有不少人派在前面的路上。因此之故,以我的判断,你这儿能有个二三十人调遣,已经很不错了。”
    杨师道道:“假如只有这麽少的人,一旦贵庄大举来犯,以严无畏的势力,可以调集二三千之众,则我们岂不是只有力战而死的份儿?”
    端木芙道:“看你很笃定的样子,却又可信真有二百以上的实力,足见杨先生才具不凡,能人之所不能,无怪罗公子如此倚重了。”
    杨师道道:“小姐过奖之言,在下愧不敢当,假如不是小姐赐救,在下早就遭了毒手,由此可知在下比起了小姐,实是不可比拟。”
    端木芙道:“只不知严老庄主能不能算计得出你所布置的实力?我确实不愿意这刻就展开了最後的决战。”
    杨师道趁机探询道:“以小姐的人品才慧,何以要帮助严无畏呢?在下百思不得其解,假如小姐肯指点迷津,在下感激不尽。”
    端木芙道:“我自有难言之隐,暂时还不能奉告。”
    楼下挤满了客人,哗笑闹酒之声,透过楼板傅土来,使得这楼上也彷佛很热闹。这时忽然传来一阵琵琶声,接著有人走上楼来。
    靠近楼梯口的两人是谢辉和陈遂,乃是罗廷玉所训练的部属中,被称为七大高手之二。
    他们不但武功高强,兼且机警过人,极有头脑。因此他们不作声,杨师道也就一点都不加注意。
    这时一共土来了两个人,前面的一个十三四岁的秀丽女孩子,却拖著一个抱著琵琶的盲妇。她们走到中间,那盲妇身子靠著一只方桌,站在罗廷玉身边,开始拨动琵琶,那琮之声,如珠走玉盘,流畅悦耳。
    大家都侧耳而听,杨师道忽然说道:“喂!你们到楼下卖唱,这儿有点事情………”
    此言一出,连端木芙也怪这杨师道心肠太硬,人家一对母女流露江湖,鬻艺卖唱以糊口,无论如何,也得让她们唱上一段,才叫她们走不迟。
    但别人都没有做声,罗廷玉摆手道:“其实也不要紧,就让她们唱吧!”
    那盲妇听得此言,才停下的琵琶又继续弹奏,杨师道高声道:“慢著,你们会唱什麽?”
    他一边说,一边转眼迅速地扫视过端木芙和秦霜波面上,只见她们都没有疑惑之色,心想:“我莫非判断错误了?但这分明是我们唯一的破绽,那就是严无畏利用我们的侠义心肠,让这两女得以进入我们的腹地………”
    方在想时,那盲妇已道:“我什麽都不会唱,罗公子,请把我托你保管之物交回。”
    端木芙顿时目瞪口呆,方知杨师道刚才的冷酷表现敢情是已感到不妥,要知她一则毫不介意有人渗入之事,所以粗疏大意。二则她又把心思只用在考虑这盲妇和少女会不会对杨师道不利?是以遗漏了她们对付罗廷玉的可能性。
    那盲妇已接著道:“这一回罗公子已证明有发号施令之权,但愿秦仙子不要恃强包揽,天下之事,不外一个理字,是也不是?”
    假如秦霜波的身份不是“剑后”,自然可以不管对方这一套。而罗廷玉身为翠华城少城主,负天下之重望,更是不可留下一点话柄。因此之故,秦霜波不能胡来乱干,罗廷玉不能推诿退缩,乃是必然之理。
    当然假如不是具备这种因素,对方岂敢这般大胆,轻身闯入虎穴?莫说此地高手如云,即使只有秦霜波一个人,也不难一举搏杀了这个盲妇。
    现在那个盲妇双目已睁,与常人无殊,但话声仍然十分含混,使人无法听得出她原来的口音。
    端木芙虽是看得见这盲妇大半边面庞,但因为她分明曾得巧手之人化妆过,轮廓全变,难以辨认。只有那一对眸子,黑白分明,却是没有法子改变得的。她迅快的寻思道:“此女外貌既改,谅罗公子也识不得她,如此必是她一提讨回物件之言,罗公子就能晓得她是谁。”
    这是第一个结论,她按著推究下去,想道:“既然罗公子已知她是谁,则她就算不想让人家得见真面目,亦无须继续改变口音。因为从口音认人,终究是极为困难之事!由此可知她改变口音之举,决非提防日後被人识出,而是恐怕目下有别人认出了她。”
    这是第二个结论,根据第二个结论,她继续推测下去:“假如此女怕的是秦仙子,或者是罗公子手下之人,认出她是谁,她难道不会考虑到罗公子自己也会透露这一点麽?由此可以相信她是怕被我认出,只有我是与罗公子站在敌对地位,故而罗公子不会把内幕透露给我知道。对了,她一定是要瞒过我,可知她如是以本来面目出现,或者用她本来的口音,一定会被我认出………”
    她推想的内容虽多,但只不过是瞬息间之事而已。由於此一结论,她已恍然大悟此女必是因索还之物,不想被自己所知,才会这麽鬼祟神秘!因此,她第一步必须先阻止她索回那件物事,第二步才谈得到如何刺探此一秘密。
    罗廷玉目光掠过秦霜波,只见她泛起了爱莫能助的苦笑。他本是大丈夫胸襟,事到临头,也就处之泰然,不把得失成败放在心上,迅即挺身站了起来。
    端木芙格格一笑,道:“阿伯,有烦你出手,擒下此女。”
    崔阿伯响亮地应一声,猛一纵身,凌空飞去。人未到,手中九曲拐已发出一大片凌厉劲风,疾卷那盲妇。
    他的拐势向以阳刚为主,随便出手,也威猛之极。若然碰上一下,纵然护身功夫极为高明,也很难禁受。那盲妇琵琶一扬,“当”的一声,磕开了敌拐,她的人已借势跃开丈许,恰好落在窗边。
    崔阿伯厉声道:“敢情真有两手,再接老夫一拐瞧瞧………”
    话声中直追上去,抡拐横扫。这一拐风声震耳,比之第一招又威猛凌厉得多了。要知他第一拐出手之时,只是试探性质,不料对方怀中的琵琶,竟是钢铁之质,而且身手高妙,非比寻常。
    因此崔阿伯方敢使出全力的一击。
    他这一拐扫出,那盲妇想是自知无法硬接,猛一拧身飞跃,穿窗而去。那个小女孩十分滑溜精灵,趁这时机,闪下楼梯。其时守在楼梯边的谢辉、陈遂都不加理会,反而是吉祥大师和支林僧挺身而起,打算拦阻这个小女孩,谁知端木芙竟摇摇手,制止他们的动作。
    她自己袅袅走到窗边,向街上望去,但贝那盲妇站在街道中心,许多人眼见她从空中飞落,无不惊诧注视,但她却毫不理会,一迳仰头上望。
    端木芙与她的目光相触,笑著高声说道:“你倒底是谁?如若妄想瞒过天下之人眼目以行事,包管你徒劳无功,枉费心机。”
    那盲妇一跺脚,拨头就走。端木芙回到自己的桌上,继续饮食,神色自如,似是从没有发生过什麽事情。罗廷玉向端木芙道谢了一声,没有再说什麽。
    杨师道暗自想了一会,才低声问端木笑道:“端木小姐,这个神秘女人所作所为,对你有利无害。假如在下是你的话,决计不肯出手打扰她。”
    端木芙道:“你是你,我是我,自然有不同的反应。”
    杨师道沉吟片刻,才道:“小姐这话有理,在下忽然想到,以小姐的才华与为人,何必与独尊山庄混在一起?假如你有借重独尊山庄之处,只要敝城重建成功,亦有这等力量可供小姐运用………”
    端木芙道:“杨先生想说服我脱离独尊山庄,投到你们这一边来,是也不是?”
    杨师道道:“不敢相瞒小姐,在下实有此心。”
    端木芙道:“只不知道这是你的意思?抑是罗公子的意思?”
    杨师道道:“只要小姐有得商量,这等大事,自然得由敝上亲自与小姐恳谈。”
    他答得非常巧妙从字面上,根木没有回答出这是谁的意见的问题。
    端木芙道:“这件事日後再谈,我疲倦得很,你已准备好歇息的地方没有?”
    杨师道忙道:“当然有啦!就在城外七八里一个村庄,名叫侧塘。”
    端木芙道:“哦!不是在城里,而是在田野间的村庄,这是什麽缘故?敢莫是你们很有把握可以对付独尊山庄的围攻,才选择了那等平旷之地?”
    杨师道道:“小姐想想看,独尊山庄单是霜衣队以及五大帮派之人,数目就可比敝城多上几倍,如若他们全力围攻,纵然是由小姐来指挥拒敌,也生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叹。”
    端木芙道:“那麽你是锦囊中另有妙计了?但我不妨警告你,假如老庄主认为情势危迫,再也不能任令你们坐大的话,他可能毫不顾忌,率众来攻的。”
    杨师道笑道:“别的人他当然不用顾忌,但你身份不同,在我们两军之中,有举足轻重之势,所以在下敢信独尊山庄一定不敢轻率行事。”
    端木芙道:“我已经警告过你,信不信便在你了。”
    罗廷玉三人已起身过来,请端木芙起程前往歇宿。他们落得楼下,一辆马车驶过来,端木芙和秦霜波一同登车,自然少不了崔阿伯。驾车之人,竟是独尊山庄霜衣两大高手之一的奚午南,此外,倘有青霞羽士,推山手关彤,癞僧晏明以及一个侍婢,便是那聪黠伶俐的紫玉。这些人都算乔厮?ǖ娜耍?痪浠八担?厮?ㄒ巡桓词嵌览炊劳??恚??且呀峒?艘还闪α俊一行十余骑,簇拥著这辆马车,驰出了城外。不数里,便转入另一条岔道,这条岔道甚是平坦广阔,长达六七里,一直抵达一个很大的庄院。庄院内火炬处处,不少健壮悍的年轻人,都佩带兵刃,出现於庄内的宽大旷场上。这一队车马,一直抵达大厅门口,方始停了下来。
    端木芙下车之後,站在台阶上,好像有所发现地四面眺望,竟不立刻入厅。罗廷玉等人都陪著她,看她有何动静。
    端不芙道:“我远远望见此地灯火甚多,可知这庄内很多屋宇之内,都点上了灯烛,这等情形,落在别人眼中,定必认定是疑兵之计。”
    罗廷玉道:“何以见得呢?”
    端木芙道:“公子与独尊山庄势分明暗,你们既在明处,纵是实力强大,也必将极力隐藏起一部份。但眼下满庄灯火通明,不是疑兵之计,又是什麽?”
    宗旋大感兴趣,道:“小姐却说这只是别人的猜测,可知你一定不是这等想法了?那麽你可是认为罗兄并没有隐藏实力,亦非疑兵之计麽?”
    她只听了一下,便徼微含笑,向屋内走去。众人一同入内,都察觉她这种神情,但谁也不明其故。
    大厅内灯烛辉煌,几个壮健少年端茶上来,端木芙落坐在一张靠背椅中,以娇惫无力的姿态坐著。崔阿伯关心地问道:“小姐,你一定很疲倦了?”
    端木芙道:“那倒没有什麽关系,我正在想,我们使个什麽法子,通知老庄主一声,叫他不要中计来攻。”
    崔阿伯哼了一声,道:“假如他们敢挥军来犯的话,老奴第一个与他拚命。”
    端木芙讶道:“这却是因何缘故?”
    崔阿伯道:“小姐你现下身在此地,他们竟不顾及你的安危而加以攻击,可知全然不把小姐你的安危放在心上,老奴岂肯放过了他们?”
    端木芙道:“但老庄主深信罗公子乃是当世的英雄,决计不会出手对付我,又认为罗公子因有人质在手,一定疏於防备,这等良机,岂能轻易放过?”
    崔阿伯道:“难道这等理由就可以宽恕他们不成?”
    端木芙道:“你放一百个心好了,假如老庄主率众来犯,势必闹个灰头土脸,锻羽而归,总轮不到你出手。”
    杨师道插口道:“端木小姐未免把敝城估计得太高了。”
    端木芙道:“在我面前,你们休想装模作样。我先前一直猜测不出你们的实力,直到刚才入屋之时,始行得知………”
    宗旋道:“端本小姐刚才聆听了一下,敢情就是那时弄明白了罗兄的实力麽?”
    端木芙道:“正是如此。”
    宗旋道:“你别说笑了,刚才除了风声之外,别无其他声响。兄弟纵然才智有所不及於你,但这听觉上,总不会比小姐为差。”
    端木芙道:“我如果不说出来,你们一定以为我是胡言乱语。”
    崔阿伯插咀道:“假如小姐当真是听到了某种声响,何必说出来呢?”
    端木芙道:“不妨事,我说出来他们也学不去这一门学问。”
    杨师道道:“莫非小姐从风声中,便听出了消息?”
    端木芙道:“你也许难以置信,但事实正是如此。”
    宗旋道:“端木小姐这话玄之又玄,实是使人不敢相信。”
    端木芙道:“在太乙神术之中,有一种『观风察将』之术,刚才那一阵风声,我听在耳中,登时晓得了主将是个什麽样子的人。因此之故,便不难猜出是谁了。”
    罗廷玉也不禁生出好奇之心,问道:“端木小姐心中所猜之人,能不能说出来听听?”
    端木芙道:“经上说:风势如奔马,巽巽然者,谓之徵风,其将必勇猛而难与之争锋。我知道了这一点,遍想天下高手,登时晓得是谁了,这话可有点道理麽?”
    罗廷玉不漏一点口风,淡淡道:“倒底是谁呢?”
    端木芙道:“除了西域疏勒国师之外,尚有何人?”
    罗廷玉初时不动声色,凝视端木芙片刻,才道:“端木小姐果然有盖世之智,在下深感佩服。”
    端木芙笑道:“罗公子过奖了,其实这也不难猜到,试想除了西域这一路人马,加上你翠华城的力量,孰能与独尊山庄争锋?所以假如我真的是才智绝世的话,早就该猜出来了。”
    众人听了她的分析,觉得果然有理。不过大家也知道这只是有人点破之後,才觉著很合理。如是全无线索,凭空猜测,如何能猜得到西域这一路人马上面去?
    端木芙又道:“以奴家管见,那疏勒国师应该在附近窥听。如若我猜得不错,疏勒国师何不乾脆出来见面?”
    话声方歇,侧门处一人跨了入来,口中发出响亮的笑声。众人转眼望去,只见来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头上缠著布帛。装束虽是古怪,却凛凛生威,一望而知不是凡俗之士。人人都认得此人正是疏勒国师,假如中原方面,不是有罗廷玉挡住他,恐怕已被他席卷了天下。
    疏勒国师走过来,坐在端木小姐对面,道:“中原武林人才辈出,论武功有罗公子,论智谋有端木小姐。本国师至此真是深悔孟浪,竟作此万里之行。”
    他的汉语不但流利准确,同时措词文雅,宛如饱读诗书,这就使人不能不对他另眼相看,生出肃然起敬之心。
    端木芙道:“国师如此谦怀,适足显示高明。”
    她的目光转到罗廷玉面上,注视了半晌,才又道:“罗公子得此一支雄厚无伦的力量相助,自然已相信可以抵挡独尊山庄而有余了,对也不对?”
    罗廷玉微微一笑,道:“端木小姐这一问,似是含有深意。”
    端木芙接口道:“当然含有深意啦!例如我若是指出疏勒国师这一路人马,并不可靠的话,这个形势立时可以大变特变,你说是也不是?”
    罗廷玉听了这话,神情虽末变,但杨师道却不禁露出忧疑之色,双眉紧皱,用心寻思。
    他当初并非没有考虑到疏勒国师倒戈的可能性。但经过详尽的设想之後,短期间内,应无这等事情发生。可是端木芙这话岂有轻发之理?所以他心头一凛,忙又用心寻思。
    罗廷玉缓缓道:“不错,假如疏勒国师帮助独尊山庄,在下自是难以力敌。”
    端木芙道:“这样说来,疏勒国师竟然具有了举足轻重的力量,这等形势真是可怕得很,他只要一念转移,就有一方惨遭覆亡的命运了。”
    疏勒国师道:“端木小姐不厌其详地告诉我目前的地位和情势,用心使人殊为不解?”
    端木芙道:“我只是实告罗公子,不可过於倚赖你这一股力量而已别无他意。”
    突然间一个少年奔了入来,走到杨师道身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杨师道点点头,那少年迅即退下。但旋即又有另一个少年进来,也是在杨师道耳边报告,然後退下。如此一连三人先後进来报告,大厅中的空气顿时呈现紧张。
    端木芙淡淡道:“照这等情形看来,独尊山庄竟是分兵三路,有进袭此地之意了?”
    杨师道还未开口,崔阿伯已愤然道:“好!那个老匹夫居然胆敢如此。小姐,咱们从此脱离独尊山庄。”
    端木芙道:“这也末尝不可,但我们人孤势单,定须依附某一股力量不可,不然的话,凭我们两个人,不须多久,就被独尊山庄杀死了。”
    崔阿伯道:“咱们投入翠华城这一边,看那老匹夫如何是好?”
    罗廷玉道:“假如端木小姐肯脱离独尊山庄,在下欢迎之至。”
    端木芙道:“我如若能投靠你的话,何须等到今日?”
    杨师道讶道:“敝城理应比独尊山庄更适合小姐才对,如何反而行不通呢?”
    端木芙道:“这内情暂时末便奉告,我目下已不必投靠你翠华城或独尊山庄,大可网罗了西域这一股力量,自成一派,国师意下如何?”
    她此言一出,罗廷玉也不由得一震。心想:她若是网罗去疏勒国师这一帮西域高手,果然是足以与独尊山庄和翠华城鼎足分立的一股力量。
    疏勒国师仰天大笑,道:“小姐别找本座的开心,你有何理由要自立一派?”
    端木芙道:“我当然有莫大的理由,但这内情告诉你虽不妨,却不便在此公开说出,这一点国师务须原谅。”
    疏勒国师道:“这倒是很有趣的事情,你不代严无畏找我,却是打算自成一派,这等雄心壮志,本座深感敬佩。不过,本座还不敢轻率答应。因为本座虽然胆敢万里长征,向中原英雄挑战,但那是堂堂之阵,正正之师,不虞中原英雄会背地施展暗箭。如若变成助你争逐中原名位权势,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端木芙淡淡道:“我只不过顺口一提而已,国师既然有这许多顾虑,那麽我就收回刚才的话。”
    她们是有意结束这个话题,疏勒国师那麽枭雄多智的人物,却反而被她撩拨得心痒痒的,兀自寻思此事。突然间又有两个雄健少年奔入来,在杨师道耳边低语数言。
    端木芙站起身子,向罗廷玉说道:“贵城定必已设好观战之地,现在该是前往的时候了。”
    杨师道道:“端木小姐洞瞩一切,在下实是自叹弗如,请往这边走吧!”
    端木芙向疏勒国师道:“国师如果有意三分天下,那就记住不可全力击溃独尊山庄。如若不然,你这一股力量,面对的就是整个中原武林了。”
    秦霜波突然说道:“端木芙,我本来很敬重你,但如今看了你的所作所为,便不禁怀疑我以前的看法了。”
    端木芙向她投以一瞥,道:“是麽?但秦仙子你请记著一点,你是普陀山潮音阁的传人,一出道就具有『剑后』身份,在武林中,地位超然崇高。可能不大明白世间一些须得挣扎求存之人的处境,尤其是一个弱女子如小妹,请你记住这一点。”
    她举步走去,崔阿伯是一定跟著她的,此时又多了吉祥大师师徒二人,随著一个雄健少年,走向後面。不久,她已置身在一座刚刚搭好的木台上,这座木台高达三丈以上,不但全庄的屋宇,俱在眼底。
    并且能看清庄外平旷的田野。假如是在白天的话,一定可以把附近数里之地的情形,尽收眼底。只见东西北三方,都有火炬移动,独尊山庄动员来袭之人,每一面都超过两百人以上。这是武林中罕见的场面,错非独尊山庄这等号令天下的黑道霸主,如何能在短短时间之内,调遣如许多娜耸郑端木芙瞧了一会,轻轻叹息一声。崔阿伯道:“小姐,以你看来,这一战结果如何?”
    端木芙道:“罗公子这一方人手虽然比独尊山庄少几倍,但实力却一点也不弱於独尊山庄,因此之故,这一仗须得看双方战略及种种手法,方能分出高下。”
    崔阿伯道:“咱们居高临下,观看这一场厮杀,倒也有趣。”
    端木芙点点头,目光四掠,扫过吉祥大师师徒之时,只见他们都很平静地向四周观望,有如是置身事外之人。
    她双眉一皱,忖道:“假如他们是独尊山庄的得力高手,面临这等局势,岂能这般的沉静自若?因此,这对师徒的来历,实在不能教人无疑。”
    她立刻想出了相试之计,说道:“阿伯,你可知道,以严老庄主和杨师道两人的才智,在行军布阵方面,都不相上下,可说是旗鼓相当,棋逢对手。因此,他们双方有一方得我之助,就稳可取胜。”
    崔阿伯道:“以小姐之能,老奴全不怀疑这话。”
    端木芙道:“但我却不能不担心了,因为双方鏖战起来,如果相持不下,我势必被迫作一选择,决计无法再袖手旁观。”
    崔阿伯很认真的道:“那麽小姐打算帮那一方?”
    他询问之时,也感到有危险存在,是以横杖作势,护住端木芙。万一她说要帮助翠华城,则吉祥大师师徒二人,突然出手攻击,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他接著又道:“小姐也该表明态度才是,似你这样子一忽儿向东,一忽儿向西,又要自立一派,弄得老奴头昏脑胀,摸不清你的立场,这等情况最是危险,因为老奴不晓得应该防范什麽人才好。”
    端木芙道:“我倒没有替你设想及这一点,难怪你感到无所适从。”
    但她仍然未说出态度立场,却转眼向吉祥大师望去。但见这个白皙俊秀的僧人,并无反应。
    她道:“吉祥大师。”
    吉祥收回眼光,转面看她,应道:“贫僧在此。”
    端木芙道:“你如若不是大好大恶之人,就是得道高僧,只不知你是前者抑是後者?”
    吉祥大师道:“小姐这话贫僧听不懂,贫僧一个出家之人,如何会是大好大恶之徒?”
    端木芙道:“你身处这等情势境地中,居然不露一点声色,教人无从捉摸你深心之意,具有这等本事,除非是大好大恶之人,要不,就必是当真得道的高僧了。”
    吉祥大师道:“贫僧根本上不晓得应该表示什麽。“端木芙冷冷瞅住他,道:“难得你一心一意只为了罗廷玉十招之约。才到此地来的麽?”
    吉祥大师道:“小姐以为应该另有别的意思麽?”
    端木芙探来探去,但觉这个和尚似假非假,又不能深信是真的如此,不觉沉吟一下,想道:“这和尚竟是如此辣手人物,倒是我始料所不及,他的一切,都生像是一个难以解答的谜。”
    她想了一会,突然间大有会悟,想道:“是了,那个神秘的女郎,冒险追蹑罗廷玉,用意必是在帮吉祥大师,她乃是向罗廷玉索回一物,罗廷玉却设法拖赖,这等情形,显然罗廷玉了她这件物事,可以对付吉祥大师。”
    她退开几步,身子倚靠著栏杆,清冷的夜风,不停的吹拂著。虽然使她云发飘扬,却使她灵智更为空澄清澈。她继续想道:“罗廷玉不是骄矜自夸之人,然而他却扬言十招之内,可以击败吉祥大师。以我尽窥天下各家派武学秘技之人,也弄不清楚这吉祥大师的武功源流和招数手法,他如何有这等把握呢?”
    这儿正是整个问题的关键,不过端木芙已有了答案,所以不慌不忙的往下寻思:“自然这是因为罗廷玉得到了这种剑法的秘笈,秦仙子说过这是『魅剑』,与魔刀并称双绝,而我相信这一卷魅剑秘笈,便是那神秘女郎托付罗廷玉保管的。”
    她想到这里,先让脑筋休息一下,这才继续忖道:“这吉祥大师出现得十分奇怪,我记得当雷世雄命他必要时可与秦仙子决战之时,那五大帮派首脑,无不大为震动。可见得连他们也不知吉祥大师具有如此实力。既然吉祥大师是严无畏的秘密武器,则他自然不肯让罗廷玉击败他,换言之,也就是他不肯让罗廷玉研阅那本秘笈,所以派那神秘女郎冒险追讨。”
    直到现在为止,她已得到不少有用的结论,例如罗廷玉手中持有魅剑秘笈。那神秘女郎是严无畏派来的等等。但使她无法推论下去的,却有一点,那就是这本秘笈何以会托存在罗廷玉手中?这是极为矛盾之处,因为罗廷玉如若已经看过,现在才讨回去有何用处?假如罗廷玉看不懂,则趾涡爰奔碧只兀此时东西北三面的火炬已渐渐迫近,突然间从东面响起一阵鼓声,节奏分明,撼人心弦。吉祥大师等人都情不自禁的转眼望去,端木芙却不必瞧看,已知形势如何。原来她从那阵鼓声中,听出杀伐之声强而不厉,以此得知独尊山庄尚未下令进攻。
    崔阿伯突然道:“独尊山庄出动人手甚多,声势浩大,看来翠华城以及西域这两股力量,也末必能逃得过这一场大劫了。”
    要知西域疏勒国师此次东来,率了八十余名高手,打算压倒中原武林,称雄宇内。既是怀有如此大志,如何至於抵敌不住独尊山庄这一派之力?
    原来这上阵交锋,在乱军之中肉搏厮拚,可不比放对独斗,印证武功,因此疏勒国师可以向中原天下英雄挑战,但如若中原方面,结集多人,以兵法部勒,围攻他们,自然可以凭仗人多势众,把西域这一小股人马尽数歼灭。以西域这近百高手的实力,自是强劲绝伦,如若想歼灭他们,性?矫媸票匾?冻黾?抑氐拇?邸以此之故,任何家派都很难有这等实力,就算以少林寺人手之多,亦须顾及後果而不敢这麽做。说到诸派联合之举,则是说时容易做时却难之事。说来说去,放眼天下,恐怕唯有独尊山庄,能够以雄霸天下黑道的威势,结集如此众多的武林人物,做成如此浩大的声势。
    端木芙听了崔阿伯的话,淡淡笑道:“你的眼力诚然有独到之处,不错,今晚的形势,看来独尊山庄筹划已久,假如独尊山庄在这一战之中,能把翠华城以及西域这股力量消灭,从今而後,将可永远独霸天下,再无有可以抗手之人了。”
    崔阿伯道:“独尊山庄这一役,须得付出极大的代价,只怕纵是得胜,也自元气大伤,焉能谈得到永远雄霸天下?”
    端木芙道:“这一点你有所不知,在目前来说,独尊山庄不但外患强大,内忧亦复不少。这是因为组成独尊山庄约五大帮派,原本皆是那几个首脑人物创立的。换言之这五股力量,独尊山庄还未能完全直接控制。一旦有人能使五大帮派脱离独尊山庄,後果如何,不问可知了。”
    崔阿伯道:“小姐这话虽有道理,但一则五大帮派叛离独尊山庄之举,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二则这等内忧,与今晚之战有何关系?”
    端木芙道:“问得好。”
    转眼向吉祥大师道:“你也想听听我的分析麽?”
    吉祥大师道:“贫僧乃是出家之人,这等江湖上帮派之争,全然牵扯不上。小姐若是在这儿说出,贫僧断无捂住耳朵不听之理。如果小姐不讲,贫僧亦无失望之感。”
    端木芙心道:“好狡猾好厉害的脚色,让我设计试上一试,便知真伪了。”
    当下说道:“关於阿伯你所说的第一点,那便是五大帮派有没有叛离独尊山庄的可能?
    我敢肯定的说,定必有这等可能。只因目下翠华城出了罗廷玉这个绝代高手,有『刀君』之称,击败了疏勒国师这件事,使他身价陡增,被誉为当今第一高手。以他的声威,已足可与严无畏相提并论。因此之故,假如罗廷玉使出一些手段计谋,这五大帮派,不难转变为观望态度,看看那一方能够取胜。”
    崔阿伯憬然大悟,道:“有理,有理。”
    端木芙道:“关於第二点,你说独尊山庄的内忧,与今晚之战无关。但殊不知今晚之战,正是严无畏消除外患及内忧的好机会,乃是一举两得之事。”
    崔阿伯道:“老奴看不出你的理论,有何道理?”
    吉祥大师也道:“小姐这话,果然使人大为不解。”
    端木芙心中一笑,忖道:“他果然露出有兴趣的狐狸尾巴了。”
    当下说道:“今晚之战,严无畏恐怕还没想到西域这一股力量在此,所以他的损失,将比预料之中惨重得多。但无论如何,只要能消灭了翠华城,则外患已除,同时五大帮派之人,也伤亡得差不多,此是消灭内忧之法,名为借刀杀人。从此以後,那五大帮派名存而实亡,独尊山庄重新组织,严无畏既可收如臂使指之效,复又不虞生变。”
    她戛然住口,让他们细细寻思。崔阿伯忽然怒道回应人:续上发言时间:1998六月08日,19点00分29秒:“既然如此,那麽严无畏何必让小姐陷身於这个地方?他可是想借罗公子之手,把咱们杀死?”
    端木芙道:“我也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我将施展一点手段,教独尊山庄在今晚的一战之中,遭遇惨败覆亡的命运。”
    崔阿伯道:“这敢情好,那个老匹夫实在不够意思。”
    端木芙道:“我不妨告诉你,我用的手段很简单而有效。你一定记得独尊山庄的霜衣队,以及一部份精选的五大帮派之人,都受过我的训练,是也不是?”
    崔阿伯道:“是呀,老奴如何会忘记呢?”
    端木芙道:“这就是了,试想我如果命翠华城之人,依我之言,在适当地点发出种种命令,那都是我以前精心设计指挥方法。这一来,独尊山庄之人,以为是我在发号施令,定必如令行事。
    我再指点这一方之人,如何趁势攻击。嘿!嘿!独尊山庄的人手,就算多了一倍,也必败无疑。”
    吉祥大师面色忽变,冷冷道:“端木小姐,你万万不可这麽做。”
    端木芙道:“为何不可?严无畏不顾我的生死,只管他自己的成败得失。我如果没有一点把握,岂敢孤身冒此大险,让翠华城有了生杀之权。”
    吉祥大师道:“假如小姐要这样做法,贫僧说不得只好出手阻止了。”
    崔阿伯厉声道:“你敢?”
    吉祥大师道:“贫僧为何不敢?崔老施主你武功虽然高强,又有奇功护体,但贫僧却有克制之法,如若不然,严老庄主也不会令派贫僧担负监视你们的任务了。”
    崔阿伯冷笑道:“那麽你就试试看。”
    喝声中,“呼”的一拐扫去。这一拐势凶力猛,劲风呼啸,在这方圆不及两丈之地,闪跃不易,更显得这一拐的凌厉凶毒。
    吉祥大师伸手入袍之内,迅即取出一条带状之吻,迎风一晃,登时挺硬。原来是一柄软剑,平时围在腰间,纵是行家,也看不出来。但等到他取剑在手,敌拐已到,这时他除了架接之外,别无他法。然而以一柄薄薄的软剑,接架敌拐的话,非震裂虎口,软剑脱手不可。
    却见吉祥大师居然挥剑硬架,剑拐一触,拐势上进了半尺,竟无声无息,便停住不动。
    崔阿伯但觉敌人之剑,阴柔坚轫,拐势虽猛,也磕不掉敌剑,心下大为骇异,方想抽拐变招,突然敌剑上一阵阴柔之力迫了过来,当下迫不得已,运聚内力相抗。
    吉祥大师冷冷道:“老施主,以你一身武功,贫僧绝难在三五百招之内取胜,但目下咱们斗上了内力,贫僧只要命小徒过去,端木小姐性命难以保全,你想想看是也不是?”
    崔阿伯厉声道:“是又怎麽?”
    他说完了这一句话,已大为吃力,差点抵挡不住敌人剑上那股内力。支林僧也从僧袍内,抽出一口软剑,迎风抖直,往侧横移数步,此时便可以从容绕过正在拚斗内力中的两人,而对端木芙加以攻击。
    支林僧冷冷道:“端木小姐,你如是妄想逃走,小僧剑招一发,将难及时收势而不得不杀死了你。”
    端木芙道:“你们总算被我迫出了本来面目,但严无畏也太不自量力了,竟然妄想造就出剑术大家,以便与‘剑后’争一日之长短。”
    吉祥大师道:“以前贫僧如若听了这等意见,一定十分不悦。但自从亲眼见过秦仙子的剑术造诣之後,可就不能不对她服气了。”
    端木芙想道:“他毫不掩饰的说出这话,与情理不合。自古以来,文无第二,武无第二。若然不是上阵全力交锋过,焉知胜败?由此可知这吉祥大师之言,必是有诈。但一时之间,却无从猜测得出他用心何在?”
    她发出轻松的笑声,道:“你们用不著弩张剑拔,我不下去帮助罗廷玉就是了。”
    吉祥大师道:“假如小姐这话出自真心,自是贫僧所愿,岂敢无礼?”
    他突然振臂一推,崔阿伯连退两步,剑拐就此分开。端木芙叫崔阿伯停手,於是这座高台上,恢复了和平。崔阿伯恨声道:“这两个秃驴沾了小姐的光,所以罗公子才不会向他们下手,哼!哼!早知如此,还不如先教他们杀了这两个秃驴。”
    支林僧怨声道:“你口中最好乾净一点。”
    吉祥大师却摆手道:“不要紧,他就算破口大骂,难道还能把人骂死不成?只要他们不去帮助罗廷玉,咱们任务达到,也就够了。”
    他说时声音柔和,毫无火气。端木芙想道:“此人天性柔韧,无怪能把魅剑练到这等火候。”
    心念一转,接口说道:“你们放心,我不但不帮罗廷玉,甚至假如他今晚不会被独尊山庄击垮的话,我还会帮助你们,使罗廷玉没有赢得你的机会。”
    吉祥大师道:“小姐虽是才智绝世,但关於这件事,只怕也无能为力。”
    崔阿伯火爆爆的道:“放屁!我家小姐说行就行,你们如若不信,我就劝她不要插手。”
    吉祥大师道:“老施主火气别这麽猛,你看贫僧等几时敢无礼得罪小姐?刚才之举,实是奉命行事,假如小姐不帮助罗廷玉,贫僧仍得听从她的命令呢!”
    端木芙沉默了片刻,才道:“大师你们师徒两人,当真是西湖灵稳寺中的僧侣麽?”
    吉祥大师道:“自然是当真的,贫僧何须瞒你?”
    端木芙道:“那麽大师凭什麽介入这等江湖仇杀之事中?就算你和严无畏很有交情,也不一定要这样做啦?”
    吉祥大师沉吟一下,才道:“这里面当然另有原因,但却未便奉告与小姐得知。”
    端木芙道:“好,我也不勉强你,不过今晚独尊山庄如若不能一举歼灭翠华城,你们将来休想回皈佛门,过那隐居修道的日子。”
    这话大概是打动了吉祥大师之心,他不安地轻咳一声,才道:“以严老庄主的力量及手段,翠华城不过是垂死挣扎,未足为虑,今夜之战,定然有个决定性的结果。”
    端木芙道:“那也未必,严无畏虽然是利用我们,稳住敌人,乘机召集部属,全力来击。但他百密一疏,竟忘记了少林寺的广闻大师乃是当今三五个足以与他争雄逐胜之人。还有那武当派掌门程守缺真人,亦是经验丰富,心思缜密之人。”
    吉祥大师道:“现下这两人皆在本庄掌握之中,如何还记得作用?”
    端木芙道:“表面上似是起不了作用,但事实上他们非同小可,如果我料想得不错,这刻独尊山庄忽然攻势暂停,必与这两大门派有关。”
    吉祥师徒转眼四望,鼓声仍然咚咚的直响,可是那三路迫近的大车,业已停顿不前,果然似是有了变故。端木芙道:“你们也看到了,独尊山庄早先的来势何等急骤威厉,但如今已停顿下来。假如今晚之役因故取消,独尊山庄再想获得如此有利的机会,实是难之又难。
    不过,严无畏面临前後夹攻的情势时,可就不得不作保存实力的打算了。”
    吉祥大师道:“贫僧听不懂何谓前後夹攻之势?”
    端木芙道:“事实上一点也不玄虚,假如少林寺已有二三百名武功精通的僧侣,加上武当一百几十个剑术高强的道人,组成一支精兵,这股力量之强大,可以说不会弱於翠华城或西域之人,这两股力量。要知这两大门派虽然没有很多特别杰出的高手,但这数百之众,个个根基牢固,内力甚强,平均水准,不是别的帮派所可比拟。因此之故,如是结队混战肉搏,他们反倒是最为扎手难惹的力量。”
    吉祥大师点点头,道:“小姐这话实是有埋,无怪严老庄主对这一股力量,甚为顾忌了。”
    崔阿伯突然插口道:“瞧!好像是在退却。”
    话声末歇,已传来鸣金收兵之声。那遍布此院三方的七八百支火炬,很快就先後熄灭了。过後一阵,底下有人叫道:“端木小姐诸位,可以下来啦!”
    这话声是杨师道所发,端木芙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举步动身。此时底下燃起了七八支火炬,闪耀的火光,把上面的木台也照亮了。
    端木芙望住吉祥大师,露出沉思之状,缓缓道:“吉祥大师,你前此说过令徒支林乃是自小被你收在座下,这话可是真的?”
    吉祥大师道:“他十六七岁之时,便剃度出家,拜我为师,晃眼已是二十余载了。”
    端木芙道:“若是如此,我们方可以信任他,你须得知道,严无畏平生擅长用间之术,像你这等人才,他倚畀甚殷,因此之故,他可能反而放心不下,而派人跟随著你,加以监视。”
    吉祥大师道:“支林相随多年,忠心耿耿,这倒不必怀疑………”
    其实他心中完全不是这样想法,因为这二十多年来,支林僧虽然是他的徒弟,但在他身边的时间不算多。这是因为他这些年来,一直潜心修习剑法,除了传艺与支林的时间之外,罕得与他接触。而传艺的时间每个月不过三五天而已。
    他当然不会泄露心中所想之事,只听端本芙道:“我的看法,大师你的剑术实是高明不过,现在已可以在剑道中占一席位,开宗立派,那不过是迟早之事而已。”
    吉祥大师道:“小姐过奖了,这开宗立派之举,岂是易事,贫僧向来不存这等奢望。”
    端木芙道:“将来你有机会,不妨与严无畏谈一谈这件事,他一定乐於玉成。因为你如能创立一派,对他的声望和势力,有增无减………”
    她有意无意中,把话题转到严无畏身上。吉祥大师道:“听小姐这样分析,严老庄主果然不致於反对!不瞒你说,贫僧虽然罕得与严老庄主见面,但这些年来,我得他极力栽培,恩德难忘。”
    端木芙接口道:“那麽你们已认识了很多年啦?”
    吉祥大师道:“是的,总有二十多年了。”
    端木芙笑一笑,道:“我猜那时候你的武功大概还很平常,对也不对?”
    吉祥大师尚未回答,支林僧忽然插口道:“咱们也该下去了,此处风势很大,端木小姐小心著凉才好。”
    端木芙点点头,当先下去。杨师道仍然在下面等候,等她站定,便道:“小姐没有立刻下来,延迟至今,一定大有所获了?”
    端木芙道:“杨先生未免太多疑了,我在上面多瞧一会,难道就能看出什麽迹象?”
    心中却暗暗佩服,想道:“此人才智超世,言必有中,果然是我的敌手。”
    她回到大厅中,罗廷玉仍是全副武装,肩上斜插大刀,英姿俊发,正是任何少女梦想中的英雄一般。端木芙也不由得多看他两眼,此举使得厅中许多人都感到异样。宗旋和疏勒国师都是妒意,但程度大有分别。崔阿伯则是担心,因为假如她爱上了这位轩昂俊逸的男子,而人家却毫无意迹?刹皇且怀霰?琪幔看送猓??榇笫σ约扒厮?ǖ龋?夹那橐煅??饔兴小罗廷玉向她说道:“据我所知,少林寺三百僧侣,以及武当近百位剑士,组成大军,在十里左右,威胁了独尊山庄的後背。严无畏想是感到腹背受敌,情势不妙,是以下令撤退。”
    崔阿伯傲然插口道:“我家小姐适才在上面观看之时,还未待独尊山庄撤退之前,已指出这个可能性了。”
    罗廷玉道:“端木小姐洞瞩一切,在下十分佩服。只不知少林武当这两大门派,如何能使人毫无所觉,派遣出如此浩大的人手?”
    端木芙道:“我相信是当淮阴韩家发出密函之时,这两大门派便已动员人手,分批下山。其时全国武林都相当骚乱,道路上全是武林人物来往。因此之故,这两派人马才能使独尊山庄全无所觉的到了江北地面。”
    人人都点头称是,端木小姐道:“假如严老庄主全心全意要我帮助他,我就会指出软禁武当少林两派的首脑人物,实在是不智之举。但他既然利用我第二十六章鼎足三分
    推山手关彤拱手道:“敢问小姐,武当掌门程真人和敝派的广闻大师,会不会有危险?”
    大厅内寂然无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端木芙身上。她却毫不迟疑,立刻应声说道:
    “关老师不要多虑,换作你我,也必定要利用这两人的身份地位,迫那两派从此退出这一场武林恩怨。谁也不愿替敌人增强实力,对也不对?”
    推山手关彤心诚悦服,道谢过她的指教。端木芙站起身,道:“奴家身子薄弱,如今已疲倦得很,恕我失陪了。”
    众人都起身相送,端木芙由杨师道亲自带去一座院落,这儿只有端木芙、崔阿伯和吉祥师徒居住。
    端木芙和崔阿伯共住一室,崔阿伯年纪甚老,无须忌讳,他也实在放心不下,是以睡在外间,他听到内间的端木芙,一直没有睡下,心中大感不安,起身问道:“小姐,还没睡麽?”
    端木芙走出来,在床边一张椅子上坐下,说道:“阿伯,我虽是博通天下各家派的武功,但遗憾的是,反而不知我家传武功究是何门何派?你虽然见过,也无法说得出来,这真是十分伤脑筋的难题!”
    崔阿伯道:“此事又不是现在才发生的,你以前并不显得十分忧虑,今晚何必因此而睡不着呢?快点睡吧,身体要紧。”
    端木笑道:“以前时机末至,所以不去多想,而现在情势大变,教我怎能入睡?”
    端木芙顿了一下,又道:“你已是我家旧人之中仅存的一个,远在我出生的二十年前,你就在我家里,但你却一点也不知道我家的武功,唉!”
    崔阿伯道:“老奴已经告诉过你,昔年我多蒙老主人,也就是你爷爷,从那铁屋中救出,幸免了活活烤死之难,从此之後,我就投身你家中,一则养伤,二则服劳役以报恩。可是你恐怕想像不到,你家传的武功,向例不让任何外人得赌,习功炼剑之时,都在密室中进行。老奴多少年都未见过一眼,如何会得知你家的秘传武功,是怎样的路数呢?”
    端木芙道:“假如不是这样,今日我就可以把满门血海的仇人找出来啦!”
    崔阿伯大吃一惊,道:“你已有了线索?”
    端木芙烦恼地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奇怪?为何武库中竟没有我家的秘艺呢?”
    崔阿伯道:“那座武库是你家所设,只看你家炼功之时,何等秘密,便可知道那武库之内,没有你端木世家的武功,实在不足为奇………”
    他停歇一下,又道:“那武库之中,几乎天下各派的神功秘艺,尽萃一室。老奴一直猜想不出你为何不拣一种最厉害的,用心修习?如若有成,咱们岂不是可以不须倚赖外力了?”
    端木笑道:“假如我修习了别一家的武功,将来万一我得回本门武功,岂不是反而大大受碍,难有成就?”
    崔阿伯道:“话虽如此,但那是没有法子之事,况且你能不能找回本门武功,尚是绝大的问题。”
    端木芙想了一想,才道:“阿伯,以你看来,罗公子可有法子在十招之内,胜过吉祥大师?”
    崔阿伯道:“罗公子的为人,稳重雄健,言不轻发。以老奴看来,那一定是十拿九稳之事。”
    端木笑道:“你猜得很对,不但是你,连秦仙子或疏勒国师,也都深信罗公子必有取胜之道,这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崔阿伯讶道:“谁的机会?听你的口气,好像只有你不认为罗公子一定可赢呢?”
    端木芙缓缓道:“正是如此,假如我这一次的推测,并无错误的话,我是唯一可使罹廷玉失败之人。
    崔阿伯皱眉道:“就算罗公子不能在十招之内取胜,对他损害虽大,但对你却不见得有何好处可得。
    端木芙精神一振,道:“你错了,我如果能够使他失败,而又事前在疏勒国师面前夸下海口,疏勒国师一定对我心诚悦服。然後我就可以指挥他,利用这一股力量,去做好多我设计已久的事了。”
    崔阿伯道:“疏勒国师也不是好相与的,你如果弄到结果要嫁给他,老奴那时就只好悲愤离开。”
    端木芙矍然一惊,但旋即下了决心,道:“我想或者不致於那麽糟吧,但无论如何我得试一试。”
    崔阿伯长叹一声,晓得已无法劝阻,只好耽心地望住她。端木芙这时坐在椅上,突然闭目调息,连起内功。
    过了一顿饭工夫,她便睁开双眼,虽然容光焕发,精神奕奕,但崔阿伯是大行家,却摇摇头,道:“小姐,你这麽聪慧之人,炼了十几年内功,仍然只有这等程度,实在使者奴难以置信。”
    端木笑道:“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我离家之时,年纪太小,只学会了这初步功夫,虽然十几年来没有精进,但到底仍然是纯正的家传功夫,没有夹杂一点点别家别派的功夫在内。”
    她歇一下,又道:“阿伯,你也不要看轻了我,现下我虽然全无寸进,但底子却扎得极厚,绝不是你所能想像得到的。”
    她说话之时,探手人囊,取出一粒丹药,投入口中。崔阿伯见了,大惊失色,道:“小姐,你要干什麽?”
    端木芙吞了丹药之後,又闭目调息,不回答崔阿伯的询问。过了好一会,她才又睁开双眼,道:“你不必大惊小怪,我自然有作用。”
    崔阿伯道:“这种大力丸虽然能使你突然精力充沛,气力大於平时甚多,但却最损害身体,减折寿命!这还罢了,问题却在如今时在深夜,你服下丹药,这一身精力向何处发?”
    自然她如是不设法发,受害更大。此所以崔阿伯为此震骇担忧。端木芙道:“你设法替我找一把长剑来,我还得化一下,快点!”
    崔阿伯无可奈何,只好出去。他记得外面的一间书房中,壁上挂着一口剑,所以毫不困难就取回来了。回到房中,只见端木芙并没有动手化妆,还是那副样子。
    她把长剑斜背在背後,向崔阿伯道:“你瞧瞧看,我可有什麽地方与平时不同?”
    崔阿伯从头到脚,细细瞧过,最後说道:“或者是我们太熟了,所以看不出有一点不同之处?”
    他忽然皱一下眉头,又道:“你的眼神似是比平日充足些。但那是服药之故。未足为奇。”
    端木芙道:“我想我一定可以成功。”
    崔阿伯满面透出忧虑烦恼之色,道:“咱们要到那儿去呢?”
    端木芙道:“只在这一座宅院之内,所以你不用担心,也不要跟着我!不然的话,我的妙计就会破去。”
    崔阿伯差点跳起来,道:“什麽?我决不让你离开我的双眼。”
    端木芙按住他肩膊,柔声道:“你坐下来,听我说,我一定没有危险。因为我是去对付罗廷玉而已!你想想看,他会杀死我麽?”
    崔阿伯道:“那麽我躲在外边。”
    端木芙道:“切切不可,他本身不但功力高绝,听觉灵敏无比。同时此宅之中,都是他的心腹手下,你很容易就被发现。”
    崔阿伯听得是对付罗廷玉,不知如何果然感到心安,当下问道:“你可是想加害他?”
    端木芙笑一笑,道:“你心中已认定我舍不得取他性命,是也不是?那末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崔阿伯坦白地点点头,道:“不但是他,连那杨师道,谅你也是因为爱屋及乌,所以救了他的性命。
    端木芙睁大美丽动人的眼睛,想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真的麽?那麽我以前说过的理由,只不过是想出来哄一哄自己的了?不!罗廷玉还没有这麽大的魅力,你别骗我了。”
    崔阿伯叹口气,心想:“你早已被罗廷玉迷得头脑不清了,还说他没有这麽大的魅力。”这话崔阿伯可没说出来。
    端木芙挺挺胸,道:“我走了,你熄了灯,在这儿等我。记得熄灯,假如有人来窥探,你想法子使他深信我在内间,那就更妙了。”
    她走出房外,回头一望,只见屋中灯火跟着熄灭。於是放心地向前行去,因为崔阿伯已表示与她合作了。穿过两难院落,从月洞门走入长廊,到了一个房门外,才停下脚步。她不但不掩饰步声,甚至举手敲门。她接看推门而入,步态娇健,与她平时那种娇柔娜,完全不同。
    黑暗中有一对眼睛在瞧着她,只一忽儿,火光突起,却是罗廷玉打着了火摺,把灯点上。他回过头来,在灯光之下,两人目光相遇。端木芙的目光凌厉锐利之中,而又隐隐含有狠毒的意味。
    罗廷玉突然颔首道:“你又来了,我终於躲不开你。”
    端木芙的眼色突然变为温柔,然而瞬息间,又恢复冷锐狠毒。这样连接变了几次,才开口道:“假如我找不到你,你可知我会有何遭遇麽?”
    罗廷玉摇摇头,歉然地一笑。端木芙懑声道:“说来你或许不信,我会送掉性命呢!但这岂能使你有动於衷?”
    罗廷玉不能不信,表现出一种低声下气的态度,说:“那真是使我感到遗憾的话,假如我早知如此,便不会设法推托你了。”
    他探手人囊,取出一块巴掌般大小的王,托在掌心,送到她面前,很温和地说道:“这就是那一方翠玉,请你看看有没有毁损,然後查收。”
    端木芙望也不望一眼,却凝视着他,缓缓道:“罗公子,你怎麽办呢?”
    罗廷玉楞一下,才道:“我不要紧!试想我已经过了多少惊风骇浪?这等区区比武小事,岂能难倒我罗某人?”
    端木芙道:“既然如此,我就收回此符,返去覆命。”
    罗廷玉道:“请吧!”
    他那俊美如冠玉的面庞上,透出不屈不挠,毫无所惧的神情。那正是天下少女无不倾心迷醉的英雄气慨。
    端木芙取回翠玉符,一迳藏在怀中,看也不看一眼,然後说道:“假如是我姊姊端木芙,她也许不忍得取回此物,以致公子不能在十招之内,赢得吉祥大师。”
    罗廷玉淡淡道:“姑娘把话说到题外去了,在下不便作答。”
    端木芙道:“既然公子不愿与贱妾多言,这就告辞啦!”
    她方要转身,罗廷玉突然从她身边掠过,堵住门口。端木芙涮地跃开七八尺,回首顾视。罗廷玉道:“姑娘慢点走。”
    端木芙心中一鳖,道:“罗公子阻我归路,是何用意?”
    罗廷玉道:“你和端木芙姑娘外形极似,不过这只是指你们用头发遮住口鼻和下巴时而言。因此之故,我须得看过你的全貌,如其不讹,才能放你回去。”
    端木芙心想:“难关到啦,想不到那个冒充自己的女子,竟然曾显示她以真面目。假如过不了此关,功败垂成,罗廷玉不但可以仗此翠玉符,击败了吉祥大师,最要命的是自己难有再度取得此符的机会了。
    她此来之意,为吉祥大师胜败之事少,为自己探求家传武功之事多。是以岂肯就此认输而交回玉符?她沉吟一下,才道:“罗公子,你这话只可哄骗别人,因为你决计认不出我们两人的真伪。”
    罗廷玉道:“为何我认不出你们的真伪?”
    端木笑道:“因为我们长得极为相肖,除了阿伯我不敢去试之外,其馀之人,无不被我骗过。”
    罗廷玉还未说话,端木芙烦躁地跺跺脚,又道:“你若是存心强夺,我打不过你,自是无话可说,假使你没有吞没之心,那就让我走,别找藉口留难於我。”
    她眼中射出凶狠的光芒,全然不类平时那温柔典雅的端木芙。
    罗廷玉剑眉一皱,忖道:“我虽是大有怀疑,但她的话也未尝无理,假使我继续留难於她,岂不是变成有强夺吞没之心?罢!罢!罢!我可从别一方面侦查过,就知她是真是伪了。”
    他回头向房外发出命令,此举以传声之法进行,是以端木芙无法知道。不过她已猜得出罗廷玉一定是差人探看自己的房间,幸而早已嘱咐过崔阿伯,以崔阿伯这等老江湖,不难瞒过侦者耳目。
    她诈作很烦躁心急地在房中转来转去,罗廷玉越看她的举动,越似是那个黄衣少女,差一点就不等回报便放她走了。片刻间,外面传来一声暗号。罗廷玉暗念既然端木芙、崔阿伯两人皆在房中,此女自然不假。
    当下问道:“姑娘既是端木芙小姐的令妹,只不知芳名如何称呼?”
    端木芙道:“我是端木蓉。”
    罗廷玉道:“好吧,蓉小姐,你可以走啦!”
    端木芙心中大喜,迅即跃上去。她服过丸药之後,举动矫捷,使人感到她武功甚是高强。罗廷玉忽然伸手一拦,使她差点就碰了上去。
    她急急煞住去势,眼中透出疑惑之色,问道:“你又改变主意了,是也不是?”
    罗廷玉摇摇头,道:“在下提醒蓉小姐一声,你忘了还给在下一件物事。
    ”
    端木芙一点也不知是什麽物事,实是难以应付,当此之时,她只好皱起眉头,装出似嗔似疑之色。罗廷玉冷冷的瞅住她,也不说出是什麽物事。
    端木芙忖道:“怕只怕这是他的诈语,如属真实,则此物必可藏在身上无疑。”
    她只好也不做声,仍然用那种表情望着对方。她竟是第一次和这个天下无双的英雄人物,距离得如此的近,也就是第一次这般迫近的注视他。但觉自己的芳心中,涌起千万缕柔情,不由自主地黏向他身上。他那炯炯如寒星的虎目,那挺拔俊逸的风度,那凛凛的威仪,都能使她心软如绵,魂魄飘荡。
    罗廷玉的手臂仍然拦住去路,端木芙突然一挺胸,向他身上撞去。假如罗廷玉闪避,她就跨出门外。假如他不躲,那就投入他怀中。这两种结果,对端木芙来说,真不知自己希望发生那一种。
    罗廷玉疾步缩手闪身,让出地方。端木芙出得门外,回头向他望了一眼,流露出心中的失望。这等微妙复杂的情势变化,外人看了,决计摸不着头脑。
    罗廷玉心想:“我如是把她抱住,这祸事就闯得大了。”
    端木芙心中想道:“他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铁汉,只不知在他怀中之时,是何滋味?”
    她心中果然充塞满无限怅惘,突然跃上屋顶,隐没在黑暗之中。罗廷玉见她身法极快,不禁摇摇头,想道:“此女也是一大劲敌呢!”
    他回转房中,坐在椅上,开始寻思如何度过叁日後的难关!本来他就算十招之内,赢不得吉祥大师,也不算是丢人之事。
    然而这话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而人家又因此而自投罗网,等上叁日之久。
    因此,到时对方一定会先提出条件,始行动手,这便是此一难关的可怕之处。
    他想了好一会,突然起身,匆匆出去。穿过两座院落,但见廊上的房门已闭,黑暗无光。
    他至此不禁踌躇了一下,这才走过去,举手敲门。房内传出崔阿伯的声音,道:“谁呀?”
    罗廷玉道:“崔前辈,在下是罗廷玉。”
    崔阿伯迅即起身,点灯开门。先邀罗廷玉入房,放下门,这才转身对着罗廷玉,苍苍白发下面那张红润的面庞上,布满了疑之色。
    罗廷玉拱手道:“深宵打扰了前辈,实感歉疚,在下特来求见端木小姐。
    ”
    崔阿伯突然平静如常,道:“这也没有什麽打扰可言,况且你们时下这些年青人,本领固然是大得出奇,行动也古怪得紧,我是昏庸衰朽之人,早已经弄不懂你们的心思了。好吧!我去瞧瞧她怎麽说?”
    他尚未转身,内间传出一阵温柔娇弱的声音,道:“罗公子,请进来吧!”
    罗廷玉站在外,道:“小姐尚未入睡麽?”
    端木笑道:“你进来吧!”
    罗廷玉双肩一皱,转头向崔阿伯望了一眼。
    那老人微微一笑,道:“罗公子敢是害怕麽?”
    罗廷玉摇摇头,道:“端木小姐目下的声音显得十分虚弱,会不会是玉体违和,抱恙卧床?若是如此,在下岂能扰她静养?”
    崔阿伯一怔,道:“罗公子好细的心,不过我家小姐还好,大概是早先受了一点惊之故!你进去跟她谈谈,她定然会好得多。”
    罗廷玉道:“她受了什麽惊?”
    崔阿伯道:“我家小姐眼见严无畏不顾她的安危,麾众来犯,是以着恼,打算出手助你。但被吉祥大师师徒所梗,受了一场虚惊。”
    罗廷玉想不到有这等事,怔了一怔,道:“原来如此,端木小姐虽然未曾达到愿望,但在下仍然心领此情。”
    他随即拨而入,只见一灯荧荧,榻上一个美人,拥衾倚枕而坐,长发披垂,大有娇弱不禁之态。
    端木芙伸出纤手,拍一拍床沿,道:“公子请到这厢坐谈。”
    罗廷玉磊落胸怀,不知拘谨为何物,当下趋前,坐在床边。不仅如此,他还伸手执住端木芙柔夷,轻轻的放回衾被之内,无言之中,已表现出他的关怀。
    端木芙轻轻叹息一声,把被衾内的玉手又拿出来,放在眼前瞧看,口中缓缓的道:“我自从成长以来,还是第一次被男人碰到我的手呢!”
    罗廷玉道:“那麽在下太失礼了。”
    端木笑道:“不!罗公子别这麽说,你如若心中存有男女之见,又或是对我另有情意,我相信你决不敢这般安然的碰触我的手,对也不对?”
    罗廷玉点点头,她又叹口气,道:“我虽是自负聪明,可是对於你和秦仙子姊姊之间的感情,实在测之不透。此外,疏勒国师送给你的姬妾蒙娜夫人,你如何处置?也是使我很感到莫测高深之事。”
    罗廷玉寻思一下,才道:“端木小姐何必在这等事上,伤精费神?”
    端木芙道:“以公子的丰神气慨,人品声望,天下女子,谁能不关心呢?我亦何能例外?”
    她突然间赤裸裸说出心中之言,罗廷玉虽是酒脱大方之人,也不由得骇了一跳,瞠目而视。
    端木芙柔声道:“你何以这般吃惊?”
    罗廷玉道:“我………没有什麽。”
    端木芙道:“我可要先让你瞧过全貌,才谈下去麽?”
    罹廷玉更是一惊,忙道:“不!端木小姐,你不肯以全貌示人,定有难言之隐,在下不看也罢!”
    端木芙道:“但对你却不必遮瞒啊!”
    罗廷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冷静,才道:“在下目前正值多事之秋,实在不敢卷入小姐的漩涡中。”
    端木芙点点头,但动作娇弱得很,使人见而生怜。罗廷玉尽力使自己保持平静的心境,虽然他得费上很大的力量。
    两人默默对觑片刻,罗廷玉才道:“端木小姐,请问你可有一个芳名蓉的妹子麽?”
    端木芙摇摇头,道:“没有,你何以忽有此问?”
    罗廷玉耸耸肩,道:“那麽她竟是假冒的了,下次我如若有机会碰见她,定要略施教训。”
    端木芙道:“她假冒作我的妹子,有何用意?”
    罗廷玉道:“她不但假冒是令妹,以前更假扮是你呢!”
    端木芙微微一笑,道:“假如她再不收手,我看她自然会遭到报应,罗公子不必替我气恼。”
    罗廷玉掩不住满面困惑之色,颗然这个娇美的女孩子,使他更加感到神秘莫测了。
    端木芙不知如何,竟硬不起心肠依照原定计划去戏弄这个男人,当下轻轻说道:“罗公子,你夤夜过访,想来不会单单是为了谈这个女孩子而来的吧?”
    罗廷玉道:“虽然不是单单为了她,但与她却有看极密切的关系!只缘她刚刚离开此地,在下便来找你了。”
    端木芙哦了一声,道:“罗公子真是值得自傲,此地戒备森严,她身为敌方之人,居然敢冒夜拜访,这等勇气,岂易多睹?”
    罗廷玉苦笑一下,道:“小姐别取笑了,她从在下这儿,取去了一件物事,以致在下前此夸下的海口,无法做到了。”
    端木芙道:“你说你已无法在十招之内,赢得吉祥大师,是也不是?如果此言属实,对我来说,有利无害,只不知公子何以在事前漏出来?”
    罗廷玉沉吟一下,心想:“她虽是受了吉祥大师的惊吓,但她既然表明了态度、立场,我还能向她求助麽?”
    此念一生,顿时改变了主意,道:“那是因为那位姑娘以你的形貌出现,因是之故,特地来此询问一声而已!既然小姐已经晓得,在下无庸多说,就此告辞。”
    端木芙突然伸手,抓住他那坚实宽厚的手掌,不让他站起身。自然罹廷玉乃是不好意思躲开,不然的话,端木芙休想碰到他一下。
    她的纤手全无气力,柔软中带看微冷之感。罗廷玉道:“小姐有何见教?”
    端木芙道:“见教可不敢当,我只是想知道,公子你凭什麽生出向我求助之心?换句话说,你怎会觉得我肯帮你呢?”
    罗廷玉料不到她忽然单刀直入地询问,而声音态度都很恳切真诚,绝无丝毫嘲笑戏弄的意味。因此他心中并无难过之感,只不过她提出的这个问题,却是连他自己也正在怀疑自问,如何回答得出?他摇摇头,坦率地道:“我不知道,小姐对此可有高见?”
    端木芙道:“以找的分析,这自然与我们相逢以後,我一直都在帮你的情形有关,或者再加上一点点你认为我已爱上了你这种感觉,所以不须多想,便迳来找我商量了。”
    罗廷玉微微一笑,道:“在下平生不敢如此的不自量力,竟敢妄想看小姐对我有情。”
    端木芙轻轻道:“那不是妄想,更非不自量力。事实上你真是天下少女的梦中情人,假如我不是形禁势格,也会用尽法子,希望能嫁给你呢!”
    罗廷玉道:“小姐这话姑勿论是真是假,但这个题目咱们不必再谈下去了。”
    端木芙的手一直没放,因此罗廷玉无法起身。她静静的瞅着他,清澈的眼波中,透露出无限情意,也含蕴看怅惘之意。
    他轻轻道:“小姐为何这般看着我?”
    端木芙道:“你此刻心中对我没有敌意,因此,神色中自然而然有一种亲切关怀的味道。等到有一天,我们当真成了对头,再相见之时,气氛味道自是全然不同。试想我焉能不珍惜现在,多看你几眼呢?”
    她那娇柔甜美的声音,在房中萦绕,使人生出如梦如幻的旖旎之感,罗廷玉虽然是百金钢,却也不禁化为绕指之柔。
    他默然想道:“与霜波在一起,风味迥异。端木芙实在有一股纯女性的柔婉可爱的味道,使人迷醉。
    他轻轻抚摸她那只柔若无骨的纤手,心中充满了柔情和怜爱之意。假如端木芙这刻向他要求任何帮助,他都会拍胸一口答应下来。
    端木芙缓缓道:“罗公子,我的确很愿意帮助你。”
    她不但不向他要求什麽,反而答应相助,这使罗廷玉激发出一种异常的情绪,决然摇头道:“不必了,在下还不一定不能在十招内胜那吉祥大师。”
    端木芙叹道:“唉!大凡是英雄人物,一定很难伺候,你看,等到我愿意帮你了,你反而推辞啦?”
    罗廷玉道:“在下有负盛意,甚感歉疚。”
    端木芙道:“你敢是以为我不能指出你如何取胜之法麽?说来你也许不信,我本身武功虽然有限得很,但我却懂得很多很多。”
    罗廷玉道:“只不知小姐可曾听过『一功十四剑』这个名称没有?”
    端木芙点头道:“听过!那是一种奇异的功夫和十四招剑法,相辅而成,剑道之中,可以称绝。”
    罗廷玉道:“吉祥大师的剑法,是不是这邪功魅剑呢?”
    端木芙内心一震,忖道:“原来这一功十四剑,又称邪功魅剑。则我端木世家所传剑法,一定不是这一种了?不过话说回来,假如不是如此上乘卓绝的剑术,又岂能在武林中独树一帜,威震诸大门派?”
    她心中念头电转,口中却应道:“不错,吉祥大师修习的正是这一门剑术。”
    罗廷玉沉吟道:“这样说来,那个假冒你的女孩子,竟是与吉祥大师的关系十分密切了!据我所知,这一门邪功魅剑,深奥异常,他们皆难自练成功,而是与严无畏有关。因此,严无畏竟是掌握了这门秘艺之人了。”
    端木芙道:“严无畏以七杀杖雄霸天下,未闻他以剑术擅长,公子这个推论,其中必有疏漏之处。”
    罗廷玉道:“不然,以严无畏的成就,纵然是得到了天下无双的绝艺,终究没有什麽大用。试想,他焉会抛弃了他原有的成就,改习别的功夫?因此之故,严无畏不以剑道鸣世,并不足奇。”
    端木芙凛然想道:“然则我端木世家的仇人,又可加上独尊山庄这一派了?虽然於情於理,独尊山庄都不会是我家的仇人,何况他大可以早早取我性命,以绝後患。而他并没有这样做,可见得他与我家之事无关。”
    以她那麽聪慧之人,也陷入了迷惘之中,既不能轻率认定某一门派就是她家的仇人,亦不敢剔除任何家派,只要是有一点点可能性,她都须得细加考虑。
    她不知不觉松开手,罗廷玉站了起身,道:“在下告辞了。”
    端木芙叹口气,道:“恕奴家不起身相送啦!”
    她眼看罗廷玉大步走出房门,又听到崔阿伯送罗廷玉出去之声,这才从怀中取出那块翠玉,在灯光之下细细阅看上面的文字。
    翌日,崔阿伯传出端木芙不大舒适的消息。罗廷玉、秦霜波以及疏勒国师等人,都来探视。端木芙到下午时分寸见客,罗、秦二人见她果然略有憔悴之容,当下慰问一番,劝她多多休息,便离开了。
    疏勒国师迟了一步,又到达探视。他由崔阿伯陪着人房,只见端木芙拥衾倚坐,他注视了一会,才道:“我曾精医道,颇有心得,目下见到小姐的气色,大为放心!你只是体力消耗太多,复又心神劳瘁,以致疲惫倦怠,并非染恙。”
    端木芙请他坐下,道:“奴家果然没有什麽事,国师多才多艺,法眼不凡,使人佩服之至。”
    疏勒国师彪伟的身躯在椅上挪动一下,上身略略倾前,道:“端木小姐,你以才智震惊天下,因此你心神劳瘁之象,并不奇怪。但体力消耗太多这一节,却使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说你突然下决心修习武功麽?”
    端木芙心中一震,表面仍然笑吟吟的问道:“国师何以会想到修习武功这一件事上面去呢?”
    疏勒国师道:“以你的身份以及此处的环境,全无使你消耗体力的机会,因此之故,你除了修习武功之外,再也找不出一点道理了。”
    端木芙道:“武功能使人强身健体,国师此一说法,仍然於理欠通。”
    疏勒国师道:“习武既久,自然能强身健体。但假如是一向劳心之人,突然修习武功,往往会急於求功而累倒。”
    端木芙笑一笑,道:“假如我早一点得聆高论,就不致於疲不能兴了。”
    她这话等如已承认自己是练功过度而致,疏勒国师颇感骄傲,仰天一笑,说道:“你不比那些饭量如牛,无思无虑的小伙子,切切不可过度劳动,以致伤了身体。现在请你告诉我,什麽功夫竟使你忽然大感兴趣,忽然勤修苦练起来呢?”
    崔阿伯接口道:“我家小姐需要休息,如若是不重要的事,最好改口再谈。”
    端木芙摆摆手,道:“不要紧,我就是为了要与国师密谈,才卧床称病的。”
    疏勒国师大感兴趣,道:“小姐既有事见教,鄙人自当洗耳恭聆。”
    他取出一个玉瓶,交给端木芙,又道:“此是鄙人费了无穷的精神气力,才配制成功的灵药,称为『龙虎丹』,不论是如何虚弱乏力,只要服用一粒,立时恢复如常。小姐放在身边,随时取用,纵是无事服用,也是有益无害。”
    崔阿伯道:“如若此药乃是激发人体的潜能,表面上似是振奋精神,其实却伤元气,为害甚大,小姐须得小心验过,方可取用。”
    疏勒国师回头一笑,道:“假如是那等亢奋之药,鄙人岂敢拿出来奉献端木小姐?此丹以七十二种药物配制而成,其中有叁味灵药,乃是稀世之贸,崔老先生不必多虑。”
    端木芙道谢过,倒出一粒,吞下腹中,霎时全身充满了阳和之气,精神大振。旁人眼中,但见她眼神突然理得十分充足,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方才的憔悴已完全消失。她轻轻赞一声“好药”,便珍而重之地藏了起来。
    疏勒国师道:“此瓶之内,共有二十八粒,待小姐用罄了,鄙人届时再行奉赠。”
    端木芙笑道:“国师这等盛情隆谊,不知何以为报!我想这一瓶灵丹已足够了,我又不是拿来当饭吃,岂有那麽容易用完之理………”
    她话声一顿,接看又道:“国师这次东来中土,费了不少心机气力,想来不会这般容易就悄然归去的了?”
    疏勒国师道:“鄙人正要向小姐请教,不知留在中土,有何用处?”
    端木芙道:“以国师的雄才大略,加上手下猛将如云,如是宣弘伊斯兰教,以及拓疆辟土,在中原割据一方,这等功业,亦足以垂名史册了。”
    疏勒国师道:“功业名位,有时候可使人感到得不偿失。不过端木小姐这个看法,却使鄙人激起了万丈雄心。”
    崔阿伯冷冷接口道:“问鼎中原,岂是那麽容易之事?依老朽看来,国师还是率众回去的好,你在贵国已有了现成的荣华富贵,何必发这等奇想?”
    疏勒国师想了一想,才道:“端木小姐,崔老丈的话是什麽意思?”
    端木芙淡淡道:“那是他个人的意思,与我无干。你们乃是异国高手,他有排斥之心,乃是十分自然之理。”
    疏勒国师又沉吟一会,才憬然大悟,忖道:“崔老丈敌视之言,出自真心。端木芙借他之口,暗示我若是全用西藏高手,逐鹿於中原,定必遭遇到至为坚强的阻力,必须有她出面,又召集一些中原人物,方可冲淡了这种敌意。此时才能以公平的起点,与别的敌手竞争。”
    他向端木芙点点头,道:“承蒙小姐的指教,鄙人如拨云雾见青天,不胜感铭。”
    端木芙道:“国师言重了,妾身岂敢当得指教之称。”
    崔阿伯莫名其妙,全然不知他们在说什麽。端木芙又道:“国师再想一想,过一两天,我们才再行讨论不迟。”
    疏勒国师起身拱拱手,道:“此事非同小可,自应详加考虑,然後再向小姐讨教,鄙人告辞了。”
    端木芙道:“恕不远送。”
    疏勒国师没有移步:说道:“鄙人离开之前,端木小姐可肯以卢山真面目相示?”
    端木芙还未开口,崔阿伯已斥道:“国师难道不知我家小姐向来不以全貌示人的麽?”
    疏勒国师头也不回,道:“也许端木小姐这回肯破例亦未可知。”
    他口气中隐隐透出信心,使得崔阿伯大为不悦。谁知端木芙果然接口说道:“既然国师很关心我的容貌,我就让你瞧瞧。”
    崔阿伯为之气结,心中隐隐感到这两个人恐怕将要联手。这个感觉,便他异常的不舒服。端木芙移开头发,露出全貌。还露齿一笑,这才重又照老样子,把那绺头发掩住口鼻。
    疏勒国师眼中有一度流露出失魂落魄的神情,他旋即振起精神,彬彬有礼地向她告辞。
    崔阿伯送走疏勒国师之後,匆匆入房,问道:“小姐,你打算投靠西域之人麽?”
    端木芙道:“不是我投靠他们,而是与他们结盟而已。”
    崔阿伯道:“不管怎样说法,事实还是一样。你将使中原变乱频生,这些胡人得以割据称雄,对也不对?”
    端木芙点点头,道:“这又有何不可?”
    崔阿伯道:“你这样做的话,我虽然不能怎麽样,但中原武林,甚至举国之人,都将视咱们为卖国叛祖之人,加以唾弃鄙视。”
    端木芙笑道:“不必这麽紧张,也用不着说得这般激烈。虽说中原武林之人,对我无恩,反而有极深的仇恨,但我也犯不上落个叛逆卖国的恶名。”
    她停顿一下,又道:“阿伯,我们目下的处境十分危险,你可知道?”
    崔阿伯道:“怎样一个危险法?”
    端木芙道:“我们在这两天之内,倒也不必担心,因为此地有近百西域高手,加上罗公子、秦仙子等人,我们的仇家,决计不敢下手。但两日後一离开此地,纵然是嫁给雷世雄,也难保不被仇家狙杀呢?”
    崔阿伯瞪大只眼,道:“什麽?在独尊山庄保护之下,还不行麽?”
    端木芙道:“唉!现下情势已大有变化,说不定杀我们之人,就是严无畏。”
    崔阿伯全然不知目下情势的变化,竟是因她诈得那块翠玉符而。但好在他对端木芙计听言从。当下道:“只要你不是哄我,使我赞成你与西域这股势力结盟的话,老奴岂敢不信。”
    端木芙道:“你已说过跟随我的话,我又何必哄你,我们再过两天,看疏勒国师如何回话?假如他愿意奉我为主,我们将使天下局面改观,变成鼎足叁分之势!那时侯,将是我们兴师复仇之时了。”
    他们的谈话到此为止,端木芙虽然已经恢复了精神和体力,但仍然称病不出,命崔阿伯守住外面房门,不见任何客人。甚至连崔阿伯也不许入房。
    第二日也是如此,崔阿伯晓得必有古怪,但全然无从猜测,只好置之不理。翌日早晨,崔阿伯送热水给她洗盥时,只见她坐在窗边,朝阳从窗隙中照射入房,映出她苍白樵悴的面庞。那对澄澈的黑眸,也消失了光。
    崔阿伯大吃一惊,道:“小姐,你可是不舒服?”
    端木芙摇摇头,道:“我没有事,我的面色是不是很难看?”
    崔阿伯道:“是的,好像生了一扬大病似的,”
    端木芙摸出疏勒国师所赠的药瓶,倒出一粒龙虎丹,咽落腹中。不一会工夫,她便容光焕发,恢复如常。
    崔阿伯霜眉紧皱,道:“前天你才服用了一粒,目下你精神欠佳,会不会是此药做成的後果?假如是这丹药的缘故,你还是不要服用的好。”
    端本芙道:“不!这龙虎丹,有培元固本,增强体力的灵效。假如不是得到此药,我这两天来,决计不敢如此大量耗费心神了。”
    崔阿伯道:“假如你一味倚靠药物之力,也不是办法。这龙虎丹用完之後,如何是好?”
    端木芙道:“等到这一瓶灵丹快用完之时,我已经得尝夙愿,再也不须倚靠药物了。”
    这番话中,当然含蕴得有别的意思在内,但崔阿伯却不省得,点头道:“是这样才好,小姐你务须小心保重。”
    端木芙洗嗽已毕,崔阿伯道:“你可记得今日已是罗公子和吉祥和尚出手的日子麽?”
    端木芙笑道:“我焉会忘了?只不知罗公子已准备到何等程度?”
    崔阿伯道:“他既敢宣称十招之内可以赢得那和尚,当然有这等把握的。
    ”
    端木芙撇撇嘴,道:“那也不见得。”
    崔阿伯惊道:“什麽?难道罗公子会输麽?”
    端木芙道:“假如没有十招之限,而是放手拚斗,罗公子当然稳可得胜。
    但若是限在十招之内击败吉祥和尚,罗公子再练上二十年也不行。”
    崔阿伯摇摇头,道:“这就奇怪了,罗公子并非浮夸自大之人,如是没有把握,竟会当众如此宣称?但你的猜测向来又准没出错,可知罗公子今日非败不可了!这真是使人难以置信之事………”端木芙没有回答,却陷入沉思之中,似乎有一个不易解决的难题,使她觉得很伤脑筋。
    在另一间屋子里,秦霜波做过早课,便走到院子里,花卉草尖上的露珠,在朝阳上兀自闪烁未消。一倏人影走入来,步履矫健,秦霜波转头一看,见是邻院住的宗旋,当下互道一声“早”。
    宗旋道:“秦仙子,罗兄和吉祥大师之战,不久就在那边的一块广场中举行。”
    秦霜波道:“只有他们两人相斗,何须在广场中举行?”
    宗旋道:“因为疏勒国师手下甚多,加上咱们这一小群人,又还有翠华城之人,不到广场动手的话,便无处容纳。”
    秦霜波唔了一聱,宗旋又道:“以你看来,罗兄此战可有问题?”
    秦霜波道:“我这两天只见过他一次,不知他准备得如何了,是以难下断言。”
    宗旋道:“他这两叁天时间,最多也不过静下心来,蓄养精神体力而已,实在说不上准备二字。”
    秦霜波道:“你作此想法就错了,假如不是有准备叁天的需要,何须与对方如此约定?
    你说是也不是?”
    宗旋道:“这话甚是,我们何不前去见他,有便即可相询详情。”
    秦霜波道:“我正有此意。”
    两人一同出院而去,走到罗廷玉的院落,也不须手下通报,长驱直入。罗廷玉大步从房中出来相迎,宗旋尚未落坐,便问道:“罗兄,今日之战,秦仙子认为你已作准备,只不知结果如何?可有把握麽?”
    罗廷玉神焕发,豪气地笑一声,道:“这两叁天谈不上准备,因为一件意外发生之事,使我预定之计完全落空了。”
    秦霜波虽是恬淡如仙之人,这刻也不觉微微动容,身子略略倾前,问道:
    “然则你今天之战,只怕要败了?”
    罗廷玉点点头,道:“老实说,在你们几位面前,虽然落败,也没有什麽关系。但当着西域那近百高手眼前,这等结局,却不免使我感到难堪。”
    宗旋道:“这话甚是,但难道一点挽回的机会也没有麽?”
    罗廷玉道:“那吉祥大师的剑法和功力,你也不是不曾眼见。岂有那麽容易能在十招之内,把他击败?”
    秦霜波替他难过地叹口气,但她旋即生出一计,是以凝眸寻思。突然间,一阵步声传来,接着杨师道匆匆奔到。
    他先向秦、宗二人见过礼,这才向罗廷玉报告说:“武当掌门程老真人率了四十馀道人,要求参观少主这一场比武。”
    罗廷玉一怔,道:“这四十馀道人,想必都是武当派的高手了?”
    杨师道道:“是的,武当派这次派出将近两百人下山,自然皆是武功高强之士,程老真人在其中挑选出四十馀人,必是那一批人手中的精英了。”
    罗廷玉道:“程真人目下在什麽地方?”
    杨师道道:“他们在两里外道观中等候回音。”
    罗廷玉双眉一皱,道:“你看如何回覆才妥?”
    他向杨师道问计,可知杨师道早已得悉今日之战,将必失败之事。
    杨师道没有立即回答,却道:“少林派广闻大师为首,人数超过一百,也要前来参观。”
    罗廷玉耸耸肩道:“还有别的人没有?”
    杨师道道:“你与吉祥大师之约,想是已从独尊山庄传出江湖,这地点大概亦是他们透露。因此之故,尚有一批为数逾百的武林知名之士,以崆峒派掌门眠云山人为首.亦提出参观的要求。”
    罗廷玉默然不语,宗旋大声道:“依兄弟之见,所有的人,包括西域之人在内,通通谢绝参观。”
    杨师道道:“宗大侠这个主意乾脆得很,少主当真可以考虑。”
    他不啻已说出他的想法了,秦霜波接口道:“廷玉,你为何对此计迟疑未决?”
    罗廷玉沉吟一下,道:“我身负重建翠华城的大任,许多事情,不能单从个人荣辱得失着眼。而今日已是必败之局,因此我只是集中力量寻思为害较轻的途径。”
    他露出深思的表情、接着说道:“在天下各方高人名家眼前,输了这一局,自然对我影响极大,别人自然会想到我连独尊山庄一个手下都斗不过,徒夸大言,对我的信心,定必大为减弱。我猜这正是严无畏何以特地传出消息,让天下高人名家都赶来看看之故了。”
    宗旋道:“不错,这个影响太大了,你万万不可答应他们参观。”
    秦霜波道:“依照我之见,还是请大家参观的好。”
    罗、宗、杨叁人都凝神望看她。秦霜波解释道:“既然廷玉希望两害相权取其轻,则今日之战,虽是失败,也不能不邀请大家参观。一则可以见出你的胸怀风度。二则你仍然可以使人感到那吉祥大师远不如你。”
    她停歇一下,又道:“你但须在这十招之内,全力猛攻,不再顾及输赢一事,因你的气势,定可把吉祥大师杀得难有反击之力。这一来,你虽然不能在约定的十招之内取胜,但留给别人的印象,却是顶多再加数招就可得手,这岂不是远比谢绝参观,而又传出失败之讯的结局好得多麽?”
    罗、宗、杨叁人一齐颔首,秦霜波又遭:“到时我或者还有一个法子,可以使你声名上损失减少许多。”
    她不肯说出她的计策,众人也不便多问。当下决定邀请上述叁路人马都来参观,他们抵达大厅,疏勒国师和几个西域高手,另外便是关彤等武林名家,一共有十多人,正在坐谈。
    那胡女蒙娜,以罗廷玉的如夫人身份,指挥仆从,泡茶奉客。她很少露面,但像秦霜波、宗旋这些客人,她支使仆从招待得十分周到,似是在暗中讨好这些人,自然最重要的是秦霜波了。
    当端木芙出现时,人人都把刚才集中在秦霜波面上的眼光,投向她身上。
    但见她虽是只露出半截面庞,可是容光焕发,神照人,一望而知,必是明无双的美女,从而使人恨不得设法看看她全貌。
    她坐在秦霜波与宗旋之间,疏勒国师与她泛泛谈了几句,宗旋低声向她询问道:“端木小姐,你认为今日之战,罗兄不能如约在十招之内取胜?”
    端木笑道:“宗大侠肚中有数,何必问我?”
    宗旋一惊,忖道:“难道她已猜出罗廷玉必败之事?她若是具有这等才智,那当真是举世无双,难有比肩之人了?”
    方在惊疑之时,疏勒国师突然当众向端木芙提出这个疑问,他道:“鄙人虽是对罗公子极有信心,但仍然愿意请教端木小姐的意见。”
    大厅内所有的人,都沉寂无声。端木芙轻轻一笑:道:“妾身也不知道。
    ”
    众人都感到奇怪,基宁道:“端木小姐的神机妙算,天下第一,这等小事,如何会不知道呢?”
    端木芙道:“这是因为目前罗公子与吉祥大师十合之战,还未定得胜负,所以我也无从奉告。”
    杨师道内心泛起了一丝希望,问道:“照小姐这样说来;敝上和吉祥大师的胜负,尚在未定之数了?端木芙道:“不错,正是如此。”
    杨师道道:“只不知何时方熊知道?”
    端木芙道:“须得看看情势如何变化而定,但最迟也在那吉祥大师提出他的条件之时,便可以知道了。”
    疏勒国师道:“照小姐这等口气,似乎罗公子他们这一战,胜负之数,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决定於别的外在的因素上面了?”
    端木芙心想:“此人才智过人,一点点口风就被他听出了。”
    当下应道:“大概是这样吧!”
    她的答话连罗廷玉本人也很感到迷惑不解,旁的人更不用说了。
    众人交谈了一会,武当程守缺真人,率众抵达,他在四个道人随侍之下,人厅与罗廷玉及众人相见。”
    然後便是广闻大师,也只有四个行人跟着。其馀的人,都在别的院落休息等侯。接着又有一批名家高手抵达,为首的是崆峒眠云山人。这一座大厅,顿时座无虚席,济济多士。
    武林之中,只有独尊山庄这一派之人未曾列席。另一位主角,就是吉祥大师师徒,迄今尚未现身。
    人人都急於想看看这个和尚究竟是什麽样子的人,因为武林中有地位之人,已从武当、少林两派口中,证实了这吉祥大师剑术非同小可。罗廷玉问起程守缺真人,得知独尊山庄方面,以“不念旧恶”和“不得参加独尊、翠华两派之争”这两个条件作交换,释放了他们。
    这末後的一个条件,自然对翠华城大为不利,因为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乃是目下武林中能使独尊山庄十分顾忌的对象。同时只要翠华城发展到可以重建之时,这两派在道义上,一定要支持翠华城。这一点最後决定存亡的关头上,有着至为重要的影响力。因此之故,罗廷玉心中顿时蒙上了一重阴影,前途的成败,局势的强弱兴衰,已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但这在表面上可不能流露出来,程守缺真人和广闻大师,却都暗中表示他们的歉意。可是这些歉意,究竟对事实是毫无补益。
    罗廷玉心想:“从现在开始,只有靠翠华城的力量,去对付独尊山庄了。
    ”
    杨师道接到消息,向罗廷玉耳语数言。罗廷玉便向大家宣布两件事:
    第一件是请大家到後面的广场丢。
    第二件是独尊山庄一行四十馀人,已在广场等候。
    这一路人马的出现,顿时使得局势大生变化,大厅中的气氛立呈紧张,场面也有点骚乱。
    各派之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此事。罗廷玉已先行告退,不陪大家前往广场。
    不久工夫,大厅中只胜下端木芙和崔阿伯。她端坐不动:若有所待。
    厅後忽然出来一个长身玉立的女子,她面上蒙着轻纱,使人生出神秘朦胧的美感。她走到端木芙面前,叫了一声“端木小姐”。
    端木芙似是从沉思中惊醒:看她一眼,笑道:“啊!是蒙娜夫人。”
    蒙娜道:“小姐万勿以夫人相称,我目前连姬妾的身份也未有,唉……”
    她轻叹一声,旋即振起精神,又道:“小姐为何尚不前赴广场?”
    端木芙道:“独尊山庄之人已经抵达此地,我如果贸贸然出去,便得落在他们掌握中。”
    蒙娜讶道:“你不是独尊出庄的军师麽?”
    端木芙道:“我曾经是的,但现在却难说了。”
    蒙娜眼中射出喜悦的光芒,道:“那太好了!”
    崔阿伯霜眉一皱,冷冷道:“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蒙娜道:“端木小姐既然脱离独尊山庄,我们翠华城就比较有点希望了!我说的是老实话,老伯你别生气啊!”
    崔阿伯冷峻的面上,微露笑容,缓缓道:“原来如此,老夫倒是会错了你的意思。”
    蒙娜道:“听杨先生以及国师爷他们说过,小姐是当世才智无双之人,只要得到了小姐,就可望雄霸天下,无有敌手。”
    端木芙道:“他们太过夸奖我了,其实我只是个弱女子,在天下英雄、豪杰之中,那能作得这般高崇的位置?”
    蒙娜突然跪了下来,道:“端木小姐,请你帮忙罗公子这一趟吧!”
    端木芙佛然不悦,道:“你这话怎说?”
    她不悦之色,使蒙娜大吃一惊,道:“我见杨先生忧色满面,因此他们虽是没有告诉我什麽话,但我却晓得罗公子一定遭遇了困难。”
    端木芙颜色稍稍宽和,道:“他们没有告诉你?”
    蒙娜道:“他们什麽都不告诉我,好像怕我会露秘密,唉!这件事也使我感到十分难过!但无论如何,罗公子已是我的主人,而我却感到小姐一定可以帮忙他。”
    端木芙不悦之色已经消失,沉吟一下,道:“你且起来。”
    蒙娜不敢不从,站了起身。端木芙眼光投向厅外,大有茫然之色。
    崔阿伯道:“蒙娜姑娘,我家小姐不懂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她如何能帮忙罗公子?”
    蒙娜道:“她一定有办法,据说独尊山庄最怕的是少林、武当两派都帮助翠华城。但端木小姐一施妙计,这两派已从此不能帮助翠华城了。”
    端木芙身子一震,道:“阿伯,这件事使我叁分天下的构想,遭遇上困难啦!”
    崔阿伯道:“那是什麽缘故呢?”
    端木芙道:“少林和武当这两派如果袖手不管江湖之事,严无畏在短期间之内,就可以击溃翠华城。罗公子虽是神勇盖世,但这不比擂台上印证武功,是以他最了不起和严无畏来个同归於尽吧,但独尊山庄仍然独尊於天下。”
    蒙娜心心念念只在今日这一场拚斗之事上,当下道:“端木小姐,你可肯帮助罗公子这一趟?”
    端木芙道:“他现下在那里?”
    蒙娜道:“就在後面的房间里。”
    端木芙道:“好!我去看他。但有烦你暂时冒充我一下。”
    她迅即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换上蒙娜的外衣。好在蒙娜只须坐着不动,身材方面,不成问题。她换上蒙娜的面纱,蒙娜解开头发,披垂下来,学端木芙那样以一大绺长发,遮住下半截面孔。这一来,若不是迫到近处,实是无法看出破绽。
    端木芙道:“阿伯,你得设法不让别人迫近,我去去就来。好在那些最多不过奉命遥窥我的动静而已,万一真有人榆龚,对方将大出意外,还以为我设下此计。”
    那蒙娜武功甚佳,纵是遇袭,除非是富世雄这等一流高手,除此之外,她定可争战百数十招。而崔阿伯由於不必保护她,可以放手应战,自是更为厉害。所以端木芙一点都不担心,而去。
    她敌敲房门,罗廷玉道:“谁?”
    端木芙推开门,迳自进去。罗廷玉剑眉一耸b道:“有什麽事?”
    他还以为来人是蒙娜,是以口气并不客气。端木芙见他在房中踱来踱去,显然心绪烦闷。
    事实上面对这等必败的局势,若是旁人,那就决不止烦闷而已。她缓缓走到他身後,伸展双臂,抱住了他的身体。但觉他那健硕的躯体,充满了力量。
    罗廷玉感到意外地一怔,柔声道:“你出去吧,我也得赴约去了。”
    端木芙把面孔埋贴在他背部,使声音变得糊不清,遭:“假如公子你肯要我为妻,我就帮你嬴得这一阵。”
    罗廷玉默然不语,片刻才道:“你如何能助我?”
    端木芙道:“我识得那吉祥和尚的魅剑。”
    罗廷玉又沉默了一会,端木芙想道:“他一定被我弄得迷迷糊糊,想不通蒙娜如何通晓魅剑。”
    “端木小姐,你出去吧,在下虽是曾经向你求助,但时移势改,你就算有心助我我也不打算接受了。”
    这时轮到端木芙心中一阵迷惘,“不明白他为何如此?”
    她道:“罗公子,你生气了,是不是?”
    罗廷玉动也不动,因为她那软绵绵温暖的身体,仍然紧贴着他。
    他道:“在下说过此是形移势改之故。”
    端木芙道:“假如不是着恼,不是生我的气,这倒好办,请你告诉我,形势有何变化改易了?”
    罗廷玉很想拱背把她弹开,但他终於忍住,道:“独尊山庄得你之助,已使少林、武当退出江湖纷争。在下自忖重建翠华城之举,已比从前艰难十倍。
    因是之故,今日的得失荣辱,已变成次要问题了。”
    端木芙轻轻道:“你没见到我的面貌,如何晓得我是端木芙呢?”
    罗廷玉见她把话题岔开,便也不再继续提那拚斗之事,说道:“你比蒙娜至少矮上半个头,而且她没有指甲,你的指甲却很长,但这些都非是主要证据,最重要的一点是,蒙娜一直与我保持着友好互尊的距离。她决不会这样子抱住我。”
    言下之意,竟是暗示他所认识的女孩子中,只有端木芙胆敢如此了。端木芙吃一篇,忖道:“这样说来,我在他心目中,竟是作风很大胆,行动放肆的女孩子了?我可不愿他对我留下这等印象啊!”
    她恋恋地放开手,转到他面前,决然道:“罗公子,假如我能使少林、武当两派,不必谨守誓言。换言之,他们用不着退出江湖,则你便又如何?”
    罗廷玉道:“在下看不出小姐有这样做法的理由。”
    端木芙道:“这理由非常浅显明白,你亲眼看过之後,非相信我不可了。”
    她招招手,带了罗廷玉走出来,悄悄匿藏在一道侧门之後。从缝隙中可以看得见大厅内的情形。那崔阿伯拄拐侍立在蒙娜身後,双目,游视各处门窗。端木芙一面窥看,一面向罗廷玉耳语一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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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刀气如虹
    罗廷玉迅即陷入於沉思之中,对大厅内的情形,宛如视而不见,谁也不知道他在沉思些什麽。只过了顷刻,突然两条人影闪电般扑入大厅,把罗廷玉在沉思冥想中惊醒。端木芙用手肘碰他一下,耳语道:“瞧!这就是证据了。”
    崔阿伯厉声嘿道:“什麽人?”
    这两个长衫汉子,面上都蒙着黑布。右面的一个,身材较为高大,身穿蓝色长衫。
    左面的是一袭灰衣,动作都极是矫健迅快,一晃眼已迫近崔阿伯和蒙娜。崔阿伯举步出去,拦住这两人。那蓝衫大汉从袖中抽出一口短刀,倏然猛扑崔阿伯,右拳左刀,攻势极是凌厉。崔阿伯挥杖力扫,发出呼呼的风声,那蓝衫大汉身躯虽是雄健,却灵活之极,在杖影中进退自如,有攻有守。
    这两人,一下子就陷入了性命交关的激斗中,那灰衣人掣出兵器,却是十叁节亮银短鞭。只见他行动如风,霎时绕过激斗中的两人,直扑蒙娜。口中嘿嘿地吐气开声,健腕翻处,亮银鞭抖得毕直,有如锋锐的枪矛一般,劲急刺去。
    假如椅子上坐的是端木芙,只怕万万躲不过这一记凌厉急袭。事关这两名剌客动作迅快,一入厅就展开暗杀的行动,一句话都不说。端木芙纵然有千谋万计,在这等情况之下,亦无法施展得出。罗廷玉勃然而怒,振衣欲起,但却被端木芙扯住衣袖。
    说得迟,那时快,蒙娜身子向後一翻,有如一缕轻烟般突退数尺,避过敌人急刺而来的一鞭。灰衣人不进反退,口中招呼道:“快走!那是假货。”
    蓝衣大汉在如山杖影中,怒吼一声,拳刀齐出,势道之凌厉威猛,连崔阿伯也措手不及,非闪避不可。他得此空隙,跃出战圈,跟看那灰衣人的背影,迅即飞跃出厅,霎时间巳去得无影无踪。
    端木芙透一口气,道:“罗公子,你已看见了,这就是我非得使少林、武当两派能重入江湖不可的理由了。”。罗廷玉道:“那蓝衣大汉是阳将徐刚,灰衣人是谁?”
    端木芙道:“相信是阴将宣碧君乔装的,换作别人,出手之时,不会具有如此凶狠毒辣的气势。”
    罗廷玉何等聪明,一点便透:心知这是因为宣碧君对端木芙心存妒恨,所以才会这般凶毒。他们一齐入厅,崔阿伯眉开眼失,道:“幸而小姐的神机妙算,从不落空。但假如蒙娜姑娘不肯帮忙的话,你又以何法消解此祸?”
    端木芙把面纱还给蒙娜,与她各自换回外衣,这才说道:“你马上就可以知道。”
    话犹未毕,厅门口出现一个高大之人,他身穿宽袍,腰束彩带,头缠布帛,正是西域第一高手疏勒国师。
    厅外影绰绰尚有数人,端木芙道:“国师居然这麽快就赶到了,我总算没有失望。”
    疏勒国师大步入厅,道:“小姐恕我醒悟太迟之罪,只不知可曾发生事故没有?”
    他一面说,一面向罗廷玉、崔阿伯等颔首为礼。端木芙道:“有罗公子在此,倒也未受惊吓,现在我们走吧,莫受千百武林同道翘首苦盼。”
    罗廷玉看看他们,加上他们的对话,心中已涌上一层阴影,但目下非是研究此事之时,便不多说。後面那片广场中,已有数百之众,但壁垒分明,各不混杂。独尊山庄以雷世雄为首,率了十馀高手,以及二十馀霜衣卫队,占了一角。
    少林、武当两派的僧道门下,合为一体,自成阵势。以崆峒眠云山人为首的武林各路名家好手,又是一阵。西域近百高手,结集於另一角,他们个个服饰怪异,中土罕见,大部份都以布帛裹头,身量平均比中土之人稍高。翠华城之人,没有结集在一起,所以并未成为一个主流系统。杨师道率了十馀人,夹在少林、武当与眠云山人这两堆人之间。
    罗廷玉一眼望去,顿时泛起了天下叁分的感觉。但假如少林、武当这两派退出江湖的话,则最弱的竟是自已这一方了。
    吉祥大师师徒已在独尊山庄的阵营中,罗廷玉一走入场中,他也移步出来,这两人顿时成为所有的人注视的对象。端木芙在崔阿伯、疏勒国师及基宁叁入护卫之下,突然间也走入场中,使众人全都转移目光,向她望去。
    杨师道向秦霜波道:“秦仙子,这端木芙小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刻又不知使出什麽翻云覆雨的手段?”
    秦霜波微微一矢,道:“总是对廷玉有利之事,你拭目以观可也。”
    杨师道讶道:“仙子从何得知呢?”
    秦霜波忖道:“你不是女人,自然弄不清楚此中的奇妙变化,我故意不陪着廷玉,就是特意给他一个机会。”但她却没有讲出来,只微微而笑。
    端木芙环顾全场一匝,高声问道:“雷大庄主,那阴阳二将何在?”
    她声调之中,显有不悦之意。雷世雄叫道:“他们随侍家师,在下亦不知他们的下落。”
    端木芙道:“但我却知道,他们眼下尚在此地周围数里之内,若不是我早有布置,请蒙娜姑娘假扮作我,加上疏勒国师及时赶来,我已死在他们手底了。”
    此言一出,全扬顿起骚动,议论纷纷。雷世雄虽是一时枭雄,这刻也为之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付才好?端木芙又高声道:“此事有人作证,谅你也不致於怀疑。在这等情况之下,我趁此机会,当众宣布从此脱离独尊山庄。”
    雷世雄脑中“轰”一声,眼前发黑,彭典低声道:“大哥,别着急,小弟深信此事必可转圆,你交给小弟去办。”
    雷世雄此时六神无主,听得这话,宛如失足於长江大河之人,抓到浮木,登时安心不少。彭典其实全无办法,只不过他亦是罕有的人才,深悉当前形势险恶,是以设词稳住雷世雄。
    只听端木芙又说道:“程守缺真人,闻说您老人家即将退休,不管世事,只不知继此大位的,竟是贵派中那一位才智杰出之士?”
    她这话问得既突兀,内容又极是惊人,全杨都诧愕得静寂无声。武当派掌门程守缺真人踏前两步,徐徐道:“贫道虽是已有了腹案,但这等大事,定须经过某种程序,始能向外间宣布。困此之故,恕贫道未能奉覆。”
    他虽然未曾答覆下一位掌门是那一位,但却已证实他行将退休之事。全场之人尽管大感惊讶而议论纷纷,但谁也此不上雷世雄那麽震动,这位当代之雄,竟掩饰不住而完全从面上流露出来。
    彭典碰他一下,低声道:“大哥,你何故这般震骛?”
    雷世雄道:“程守缺这一退休,则他与本庄所作的协定,岂不是完全落空了?此一金蝉退壳之计,真是使人大出意料之外。”
    要知其时少林、武当两大门派,在武林中有如泰山北斗,地位高崇,势力强大。因此以严无畏、雷世雄这等人物,也万万想不到对方竟以抛弃掌门名位之举,脱出所订条约的束缚。如若想得到程守缺并不恋栈掌门大位,他们自然不会接受程守缺以个人身份所作的誓诺了。
    此刻端木芙已转过面望住那群少林僧人,高声说道:“广闻大师在不在?”
    僧人群中,走出一个和尚,只见他面圆体胖,常带笑容,那一团和气,使人生出如沐春风之感。
    他合什道:“贫衲在此,小姐有何见教?”
    端木芙道:“大师好说了,这次贵寺派遣出数百之众,领队之人,即使不在此地,无由相见,但想必也是举世知名的耆宿长老。”
    广闻大师道:“小姐猜得不错,这一次率队前来的,乃是敝寺的清风长老和香沙大师。”
    端木芙笑道:“原来是贵寺大大有名的两老叁师中人,只不知这两位高僧,在寺中辈份地位,比之大师你如何?”
    广闻大师道:“他们皆是贫衲长辈,小姐忽然下问及此,不知是何缘故?”
    端木芙道:“没有什麽,我是在想,大师你虽是贵寺一流高手,但那清风长老和香沙大师,既是名列二老叁师之内,又率众前来增援於你,可见他们的才智武功,都不会此不上你。加以辈份较尊,你的话对他们不生拘束之力,相反的他们却可以否决你任何对外的诺言,你说是也不是?”
    广闻大师大为服气,想道:“我自为这一番用心,极为玄奥,谁知她早已洞若观火。假如她当时继续为独尊山庄出力的话,我所作的诺言,定然通不过她这一关了。”
    他口中应道:“贫僧倒没有想到这一点,且亦不明白小姐特地提了出来,有何用意?”
    雷世雄又惊又怒:心想:“本庄好不容易使这两大门派,须得置身於江湖之外,谁知被端木芙她从中一搅,那一番努力就完全付诸流水……”
    只听端木芙高声道:“这一次程真人和大师你一同误陷奴家所布的奇门大阵之内,无由脱身。是以被迫向独尊山庄有所承诺。但如若程真人隐退,大师你则权力辈份所限,则你们的承诺,亦等如白费工夫了。”
    广闻大师就是要她当众说出,此时如若雷世雄反对,自有伶牙俐齿的她代为辩驳,不须自己开口。如果雷世雄不作声,有天下名家高人作证,以後便不受承诺的拘束了。
    他转眼向雷世雄望去,只见他面现颓丧之容。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彭典则横眉怒目,满面杀机。
    端木芙缓缓行去,一直走到西域群雄阵中。所有的人,又不禁纷纷交头接耳,猜测她此举的用意。
    罗廷玉朗声道:“吉祥大师,在下已在此候教,只不知在下出手之前,大师可有什麽话吩咐没有?”
    吉祥大师阴声细气地道:“罗公子说过能在十招之内,赢得贫僧的,是也不是?”
    罗廷玉道:“不错!在下曾经如此夸口过。”
    吉祥大师又道:“你的条件是给你叁天时间,以作准备。今日已是第四天了,贫僧已如你之言,妥为辨到,这一点罗公子想必也能满意。”
    罗廷玉道:“大师说的是,在下已尽力作了准备。”
    吉祥大师道:“假如你十招之内,能够胜我,贫僧从此封剑闭关,永不踏入江湖之内,罗公子可感到满意?”
    罗廷玉道:“大师的剑术造诣,别辟蹊径,成就之高,使人佩服。因此你如失手落败,从此封剑闭关,便等如严老庄主失去一条有力臂膀,在下自是极为满意。只不知反过来之时,大师有何条件?”
    吉祥大师道:“假如罗公子未能在十招之内,羸得贫僧,则贫僧要求秦仙子退出这一扬武林恩怨之外。”
    全场之人,一听他这种条件,不但毫不苛刻,而且十分合理。虽说这吉祥大师的份量比不上秦霜波,然而主动挑战是罗廷玉,在这一场争斗中,自然是主动者有把握些。所以被动之人,条件略略超过一点,实是应该。
    秦霜波突然插口道:“吉祥大师,蒙你提起了我,我可就不能缄默不言了,请问一声,假如我也向你桃战,以十四招为限,假如我侥幸得胜,不要你任何条件,反之,你对我有何要求?”
    她此言一出,全场皆感意外,顿时静寂如死。端木芙含笑点头,露出若有所悟之色。
    吉祥大师楞了一下,才道:“假如贫僧定要接下仙子的挑战,则贫僧纵或得胜,也不敢有所要求。”
    秦霜波道:“大师不愧是出家修道之人,这等答覆,公平之极,只不知我这个要求,大师接受不接受?”
    她的话虽是徵求对方意见,但口气很硬,充份流露出非接受不可之意,对方根木没有选择馀地。吉祥大师忖道:“假如我拒绝的话,她当场闯了起来,则我和罗廷玉之战,便不能顺利举行了,由此可知,她竟是洞悉罗廷玉没有取胜之望,方始出头硬来。”
    一念及此,顿时胆气大壮,徐徐说道:“假使贫僧不接受的话,仙子大失面子。如若接受的话,於贫僧体能气力,又大有关系,只不知仙子对此可有解决之法没有?”
    秦霜波不经思索,应道:“你们可以展延到明天才比划,如此於大师并无影响可言。”
    她越是坚持,就越是证明罗廷玉难有取胜的希望。
    吉祥大师道:“如此甚好,贫僧有幸得会当世两大名家,实是生平之幸,不过……”
    他略一停顿,才又说道:“不过贫僧与罗公子约会在先,况且这一场反正非举行不可,何不让罗公子先行赐教?假如贫僧败了,从此封剑闭关,仙子能不能赢得我,已是无关紧要之事了,同时假如仙子坚持先行动手,则不明内情之人,定必以为罗公子须得趁机观察贫僧的手法,岂不是天大的冤枉?”
    他直到最後才说出他的心意,老奸巨猾之处,许多人都自认望尘莫及,秦霜波难以措词,芳心大为着急。殊不知正是因为她关心太甚,扰及灵台的空澄明澈,以致虑事不周,还不似平日那般睿智冷静。
    罗廷玉直到这时才说道:“吉祥大师之言有理,好!在下这就向大师领教十招。”
    他以雄壮劲朗的声音,结束了这一杨纷扰,随即抱拳请对方移到战圈中。全场之人,莫不感觉到他信心极是坚强,直有气吞河岳之慨,登时掌声大起,热闹非常。
    秦霜波至此,也只好放弃了牺牲自己的理想,惘然向罗廷玉望去,却无法从他那英俊的面上,看出胜败之兆。全扬突然静了下来,原来那吉祥大师已掣剑在手,绕敌盘旋,伺隙而动。但罗廷玉屹立如山,“血战宝刀”仍然在鞘,未曾拔出。
    然而罗廷玉的强大气势,竟似有形之物,旁观之人皆能看得出来,吉祥大师与他相此之下,竟变成了无足轻重的人物一般。但在场观战之人,尽是行家,又无不知道罗廷玉虽然必可嬴得对方,可是若然在十招之限内,却未必能胜。
    因此之故,大家的心情都很紧张。有些热心之士,已为那罗廷玉行将失去既得之威名,而扼腕慨叹不已!只见吉祥大师脚下如行云流水,绕敌迅走,几个圈子走下来,他自形成了一股阴柔诡毒的气势。他手中的长剑,吞吐不定,隐现无常,大有鱼龙曼衍,变化无方之慨,这等极为诡异精妙的剑术,绝大部份之人,尚是平生首见,不由得都瞧得发呆。
    罗廷玉突然大喝一声,血战刀蓦然出鞘,发出一下龙吟虎啸的响声,只见刀光闪处,迅若雷霆般向吉祥大师劈去。吉祥大师横剑封架,刀剑相触,火星迸射,同时发出震耳的金铁交鸣之声。罗廷玉这一刀非同小可,硬是把对方连人带剑劈退了六七步之远。
    他虽然不曾一刀败敌,但那气势又增强了不少。只见他大踏步迫去,虎虎生威。临到切近,又是一刀劈出。
    吉祥大师见他刀势如虹,威勇难当,不敢硬接,一招“飞星掷光”,人随剑走。但见他动作如电,快如鬼魅,在刀光笼罩之下,忽左忽右的进退了叁四次上这才从一丝缝隙中,缄然穿出了那一重刀幕。群雄见了他这等剑术身法,都不能不大为惊凛佩服。
    罗廷玉虎躯一旋,血战刀上迸出千百道精光,耀眼欲花,追杀而去,隐隐挟着风雷之声。气势有增无减,冠绝当世。
    他这一刀把吉祥大师迫得连退七八步,先後使用了四五种身法,仍然未能躲周这一刀之威。但正当这生死一发之际,吉祥大师不知如何突发一剑,诡奇无此,居然冲破了这道鬼门关,又逃出生天。
    全场之人,但觉这一杨凶险拚斗,千变万化,难以推测,个个都泛起了透不过气来之感。罗廷玉纵声长啸,震得众人耳鼓生疼。啸声中只见他挥刀续攻,连连劈刺,一招之中,竟含有两路进击的奇奥手法。
    这一招“左旋右抽”,乃是他七大绝招之一,後着变化,无穷无尽。吉祥大师长剑洒出百数十朵剑花,寒芒电掣,只听“铮铮锵锵”一阵连珠脆响,罗廷玉这一招奇奥刀法,居然未能奏功。饶是如此,吉祥大师竟已被对方的刀气迫得呼吸急促,汗珠沁出,损耗了不少真元。
    因此他方才一面发剑抵御,脚下一面退个不停。假如他屹立强拒,说不定就被罗廷玉的刀气伤了心脉、经穴而当场伤亡了。罗廷玉继续施威猛攻,人人都恨不得罗廷玉一刀砍倒了对方,偏生那吉祥大师柔韧之极,虽是显明的敌不过对方,可是一直不曾失招落败。
    疏勒国师直到此时才说道:“端木小姐,罗公子虽是勇绝当代,但十招之内,决计赢不得对方。”
    端木芙略略提高声音,道:“我一向很佩服国师的才智眼力,不过若论中原武功,国师只怕尚有疏漏之处。依我看来,罗公子今日必可取胜。”
    她的话立刻被那些懂得汉语之人,译为番语。,传遍了众人之耳。她话声甫歇,吉祥大师恰好极为奇诡的攻出一剑,罗廷玉大吃一惊,长刀一抽一挑,光芒闪处,吉祥之剑已飞上了半空。而罗廷玉的宝刀此时已抵住了他的咽喉要害。全杨寂静如死,都等罗廷玉结束了此僧,方能做声。
    罗廷玉双目中光芒闪动,盯着吉祥大师,只见他神色如常,全无惊惶惧怕之色,只有胸膛因喘气而剧烈起伏。,疏勒国师大惑不解,问道:“端木小姐你看罗城主会下手杀死对手麽?”
    端木芙道:“那得看吉祥大师的表现了,假如他一点都不惧怕死亡,罗公子定必下手取他性命。假如他恐惧的话,便放了他。”
    疏勒国师点头道:“大有见地,换作是我,这对手的剑路如此高明,假如胆力强得不怕死亡,我也不得不下手取他性命,以绝後患。”
    话未说完,罗廷玉已收刀退下。其实罗廷玉与吉祥大师的面上表情看得很清楚。
    基宁道:“假如我没有看错,那和尚分明全无惧色,罗公子理应取他性命才是,何以反而释放了他?”
    端木芙道:“那和尚其实很害怕,所以面上才装出不怕的样子,要知他并非江湖人物,不必讲究斧铁加颈也不皱眉这等过节,所以他如若真的不怕,反而会皱起眉头,表示他不耐烦对方刀抵住咽喉之举了。”
    基宁叹道:“小姐的话教人不能不服,但小可这一来,也就知道罗公子实在是极为聪明睿智之士了。
    ”
    疏勒国师道:“这个自然,大凡是一代高手,定必有过人的智慧。”
    吉祥大师在原地中呆了一下,这才一拂大袖,向雷世雄高声道:“贫僧有辱使命,败於罗公子刀下,只好就此别过雷大庄主,返回佛门清修,老庄主面前,还望你代为致意。”他合什遥遥行礼,转身行去。
    人丛中的支林僧竟不跟过去,吉祥大师走了十多步,停脚回头望了一眼,见支林僧还没有出来,自个儿沉痛地摇头叹息一声,很快就走出场外。广场中的主角虽是巳经走了,但却没有人移动,仍然保持原状,戌了数方对恃之势。这时候的局面,十分微妙复杂,假如大家各不表示,独尊山庄这一路可能立刻向翠华城挑战。
    或者反转过来,翠华城首先启报仇。这两路人马,早晚须得拚个胜败存亡。因此目下先拚一阵,也不是奇怪之事。以双方目前的实力看来,独尊山庄方面的高手有四十馀人之多,在量的方面略胜一筹。但翠华城方面拥有罗廷玉和秦霜波这两个超级高手,是以在质的方面,又强於对方。
    然而双方此时都按兵不动,自是大有文章在内。只因现下少林、武当两派,态度未明。
    是否守约退出江湖?抑或藉端木芙之言,公开支持翠华城?尚是未知之数。这两派的态度,自然於大局影响极大。
    其次,西域这一路人马,已拥有端木芙这位才女。他们是离开中原,回返西域呢?抑是留在中原,掀起种种纷争?第叁是武林各派及许多名家高手,此一集团,显然是偏帮翠华城。
    但少林、武当两派态度未明之前,他们也不敢表示意见,因为他们各有背景基业,如若得罪了独尊山庄,後患无穷。
    除了以上种种因素之外,那个一直未曾露面的七杀杖严无畏,也是足以影响整个局面之人。他越是神秘莫测,这些集团之间的关系,就更加难以弄个明白。
    这一片广场之中,静寂了一盏热茶之久。端木芙突然纵声娇笑,使得全场的目光,都集中於她身上。
    端木芙尚未开口,疏勒国师已挺身走出两步,洪声说道:“木人留在中原期间,决意率领部属,效忠於端木芙小姐。”,酗H对此都不作表示,因为西域这一路雄师悍将,将替端木芙做什麽事情,无人猜测得出?少林群僧中走出一人,朗朗诵一声佛号,众人视之,原来是广闻大师。他那圆圆的面上,笑容全消,肃然道:“中原之地,纷争甚多,国师何不率众西返?如若不然,中土岂有容你们插足之地?”
    疏勒国师冷笑道:“广闻大师此言差矣,想那端木小姐乃是世不一见的才女,本人率同部属多人,东来中土,行程万里,如若就此离去,岂不是有如白走一趟?因此之故,我们打算辅助端木小姐,创一番事业。在中原武林中,占一席地。至於我们这些人,落叶归根,终究要返回西域。因此在中土所创的事业,自是端木小姐所有。此理显浅之甚,想来中原的武林朋友,定能明白。”
    他把立场用心说出,虽然真假莫辨,但却是言之成理,使人感到他们这一路人马,并非入侵中原。
    广闻大师遥望端木芙一眼,心想:“此女真有一手,竟能使疏勒国师当众表示奉她为主之言。既是如此,倒也无话可说了。”当即退回群僧之中。
    只见独尊山庄雷世雄走前两步,显然有话要说。全场之人,顿时鸦雀无声,形成极为紧张的气氛。
    雷世雄环视全场一眼,才高声道:“罗公子,兄弟意欲请教一事。”
    他们乃是世仇死敌,天下皆知。雷世雄说出“请教”之言,无疑是决战的前奏了,因此之故,气氛益发紧张。
    罗廷玉高声道:“雷兄有何指教?”
    雷世雄道:“假如没有不便的话,兄弟甚望能借一步说话。”
    罗廷玉毫不思索,毅然拒绝此议,应道:“在下平生光明磊落,几事皆可对人言。雷兄如若有所指教,便请在此示知。”
    雷世雄吃了他这一记闷棍:心下大怒,但又不能发作,还须装出很有风度的样子,说道:“罗公子既然这样说,兄弟亦不便多说了。”
    他极力抑制住怒气,沉吟一下,才道:“请问罗公子的尊翁大人,近况如何?”
    人人都为之楞住,包括罗廷玉在内。雷世雄又高声道:“据家师说,当日之会,虽然已分胜败。但罗老城主未曾丧生,却是千真万确之事。只是他近况如何,却未有所闻,是以特地向罗公子打听。”
    罗廷玉心乱如麻,耳中只听杨师道说了几句,这才依他之言,说道:“家父受伤不轻,这是无可置疑之事,只不知雷兄忽然提起家父,是何用意?”
    雷世雄傲然一笑,道:“假如令尊大人伤势有复痊之望,敝庄的做法自然两样了,家师认为罗公子虽是一代人杰,名倾四海。但如若老城主尚有奋击之力,他愿意等候令尊赐教。
    至於罗公子这一方面,在未与令尊交代清楚以前,打算暂不相犯。”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大有冤有头债有主的光棍味道。但罗廷玉却有了说不出之苦。
    一来他自问刀道日高,大可以与严无畏一拚,如若由老父出头,暂时便没有这个机会了。可是当看天下群雄面前,又不能说出拒绝的话,因为拒绝对方之後,等如承认老父已无复痊之机,似是表示老父巳不堪与严无畏一拚。
    这实在是个令他左右为难的陷阱,自然他可以说尚未与老父联络上。但那麽一来,不免教天下英雄小看了翠华城主罗希羽,而在心中相信罗希羽的确比不上严无畏。
    杨师道的馨音在他耳边低响,道:“这话实是难以答应,亦无法拒绝,公子你不妨使用移花接木之计,小可建议你且把当前的注意力转移到你自己身上。”
    罗廷玉恍然大悟,仰天长笑一声,道:“家父之事,暂时不提,雷兄乃是眼下独尊山庄的领袖,在下则是目前翠华城的主人,你我何不趁此机会,在天下英雄同道眼前,印证咱们两派的武功?”
    全场之人,听了罗廷玉的挑战,都大感兴奋,纷纷低声议论起来。这回轮到雷世雄自家跌入进退两难的窘境中,若然只是窘一窘,倒还罢了。最可怕的是这等上阵交锋之事,生死攸关,实是非同小可。
    他暗自忖道:“刚才我的话表明上一代之入的恩怨,由他们身上了断。因此罗廷玉提出与我印证功力,亦是利用此意,我岂能拒绝他的挑战?如若拒绝,独尊山庄只好从此认栽。”
    他深知已骑在虎背上,当下一横心,朗声道:“罗公子既然有这等兴致,兄弟当得奉陪。”
    全场之人,都想不到局势突然作此转变,竟掀起了高潮,都感到异常的兴奋。。疏勒国师望了端木芙一眼,道:“这真是想不到之事,独尊山庄如若失去了雷世雄,等如减弱了一半实力,你说是也不是?”
    他突然发觉端木芙陷在沉思之中,不禁暗觉奇怪,略略等了一下,才道:“端木小姐,你何以对这一场比划似是感到担忧?”
    端木芙回眸一笑,道:“我也不必瞒你。我目下是替雷世雄担心。”
    疏勒国师哦了一声,道:“你已脱离他们,何以还替他们担心?”
    端木芙轻轻道:“我木来要嫁给雷世雄,这件事你不知道?”
    疏勒国师点点头,道:“原来你对他尚有馀情。”
    端木芙摇头道:“不是馀情,而是怜悯。雷世雄不失为当代豪雄’心地亦不奸恶。因此之故,他行将丧生於罗廷玉刀下,不免使我怦然心动。”
    疏勒国师不再说话,端木芙凝神望去,只见雷世雄已卸下长衫,手提怒龙杖,浑身结束得十分俐落,气度豪雄,虽然际此生死关头,仍然没有一点失常之态。对此之下,罗廷玉却更为惹人注目。他背插宝刀,英姿飒飒,虽然尚未上阵出手,但已有一股慑人的坚强气势。
    由於罗廷玉曾经在淮阴出手击败了疏勒国师,已称天下第一高手。是以今日之战,雷世雄凶多吉少,殆无疑问。
    彭典趋前两步,问道:“大哥,这一阵让小弟上场如何?”
    雷世雄摇摇头,道:“假如愚兄不幸丧生,本庄领导之责,就落在贤弟身上了,你须得忍辱率众撤退。万万不可冲动,以致全军覆没,愚兄之仇,自然可在短时期内煎雪,你即管放心。”
    彭典道:“纵是师父亲自出手,也末必能在短期内击杀罗廷玉,大哥何不忍一口气,今日别与他拚斗?”
    雷世雄叹口气,道:“愚兄自幼蒙师尊收养,传以功力,授以权位,深恩如海,难以报答。今日如若死在对方刀下,也是以身报恩之意。”
    他断然摆手麾退彭典,提杖大步走入场中。罗廷玉也从对面走出来,面含秋霜,杀机森森。这一场大战一触即发,纵是严无畏亲自赶到,亦不能加以阻止。
    雷世雄已横心豁了出去,是以毫不犹疑,横杖作势,蓄聚功力。罗廷玉亦不打话,双膝微屈,上身略略倾前,作势欲扑。两人对峙了顷刻,双方的气势都是一般的坚凝强大,无懈可击。罗廷玉虎目一睁,口中大声叱道:“看刀!”
    声中,人已跃起七八尺,向对方迎头扑下,便在此时,刀光如闪电般出现,耀眼生辉,迅猛劈落。
    雷世雄横杖封架,宝刀砍中钢杖,发出一声且响,震耳欲聋。但见雷世雄连退五步,方始稳住脚步。这一招虽说雷世雄乃是守势,而罗廷玉则是全力一击,故此雷世雄连退多步,不算十分稀奇。
    然而若以双方的内外功行以及天赋膂力而言,雷世雄显然略逊一筹,终究不是罗廷玉之敌。全场之人,皆知此是一场生死存亡之战,出手的又是当今最震动江湖的两个顶尖人物。
    是以气氛特别紧张,当真是鸦雀无声,可闻落针。
    罗廷玉停歇了一下,复又道:“看刀!”
    只见他手中血战刀幻化为一片光幕,雷轰电闪般攻去。雷世雄挥杖一挡,又是“当”的一馨巨响,雷世雄蹬蹬蹬又退了四五步之多。
    罗廷玉蓄势待发,人人一望而知,他第叁刀一定更为凶猛凌厉。而且由於前两刀硬拚无功,这第叁刀必定蕴含奇奥变化,好使对方须得分出心力,消耗在招数之上。此时如若再硬接一记,自是比前两刀较为吃亏。
    只见他虎躯微微前倾,势道业已蓄满,在此欲发未发之时,一个人高声说话,打破了这一阵紧张的静寂。这人说道:“两位暂且罢手,我有一言奉告。”声音娇软悦耳,可是清朗异常,全场皆闻。
    场中的罗、雷二人,根本不必转眼瞧看,已知说话之人,便是端木芙。罗廷玉收刀退了几步,雷世雄这才透得一口大气,站直身子。
    他们一齐转眼向端木芙望去。罗廷玉首先道:“小姐有何见教?”
    端木芙道:“奴家阻扰两位的雅兴,甚感歉疚,但奴家也是迫不得已的,所以只好仗恃着与两位都有点交情,作此不情之请了。”
    罗廷玉心想:“这端木芙果然聪明得很,假如不是因为她传我两招剑法,是以我能够在十招之内,赢得吉祥大师的话,她休想使我停手罢战,不过假如她以後再挟恩干扰我的大计,我决不加理会。”
    雷世雄乃是被动挨打之入,如今端木芙把罗廷玉弄开,他立时明白此是因为端木芙看在曾有婚嫁之约这点情份上,暗助自己。
    他们各自转念之时,端木芙又道:“从今而後,我们之间无恩无怨,奴家日後自然不会再做出这等行径。”
    罗、雷二人听了此言,各自会悟於心。端木芙娜地走前叁四步,仰天一叹,道:“江湖上仇杀之事,世世代代,无时或巳,但却以现下最是激烈可怕,唉……闻话休提’言归正传,相信在场之人,都很奇怪我为何出头打岔,而又聒絮不休。”
    罗廷玉道:“假如小姐别有妙思,在下甚愿恭聆高论。”
    端木芙道:“罗公子妤说了,奴家乃是忽然发觉一件事,想请大家前往瞧瞧。这件事定必使大家极感兴趣。”
    她以智慧着称於世,既然这样说法,罗廷玉也不敢一口回绝卜别的人更加触发了好奇之心,无人反对。
    端木芙道:“假如大家都有兴趣,请随奴家前往,是什麽事,诸位一瞧便知。”
    她当先走去,疏勒国师和基宁二人迅即赶上,加上崔阿伯,变成一个叁人卫队。此时罗廷玉、雷世雄、秦霜波以及几位当今一流入物,也和她一同走去。於是次一级之人,都跟随在後面,组成一个浩荡的队伍。端木芙出得村庄,一马当先,向前行去。其他的人都缄默地跟着。
    大约走了叁四里路,端木芙突然停下脚步。她走到树荫下,似是躲避头上的太阳。除了崔阿伯之外,连疏勒国师也没有跟到树荫去。只见黑压压一条人龙,都窿拥在路上。
    端木芙低头看看草地,似是在寻思一个重要的问题。过了一会,她抬起头,向雷世雄说道:“雷大庄主,你的眼力经验都不比寻常,请你看看这一片草地,不久以前,曾经发生了什麽事情?”
    雷世雄不能推辞,只好走上前去,低头观察地面。看了一会,说道:“此处似乎发生过一杨格斗,有一个人被杀於此,事情发生并不太久。”
    端木芙点点头,道:“大庄主眼力过人,果然有领袖之才。你观察所得,与我猜想的完全一样,唉!只不知那被杀之人,体到那里去了?”
    雷世雄道:“这一点却无法观察得出了,因为若非曳而行,决计不会留下痕迹。”
    端木芙目光转到别人面上,道:“当咱们在庄中对垒之时,这儿也发生了一件凶杀血案。这实在是很奇怪之事,我希望能找出体,瞧瞧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当先行去,穿过对面那片稀疏的树林,正行之时,罗廷玉高声道:“端木小姐,难道你竟能找得到体麽?”
    端木芙含笑点点头,道:“有时候既然没有线索可供追查,那就只好全凭想像了。”
    人人都觉得很奇怪:心想她若然全靠空想,就找得出体来,那就买是令人难信之事了。
    因此大多数人反而抱着看看她找得出找不出体的心情,对於那死者是谁,反而不大注意了。
    端木芙走出不远,便又停下脚步。原来一条溪流,横亘在她前路。由於她不是循路而行,是以没有桥梁可以通过彼岸。这条溪流至此恰好转弯,是以河面较别处宽大一倍!转角处河水颜色黝暗,显然相当的深。
    端木芙站在转角处,离水面约有五六尺。她俯首下望,高声道:“此处河水甚深,咱们如若打算渡过此溪,断然不能在这儿涉水而过。”。崔阿伯应道:“这个自然,小姐如若要渡过此河,老奴可以搭一条便桥,不须多久时候。”
    端木芙摇头道:“不!我们就到此为止。”她回头一看,便向人龙中一招手,顿时出来了四五个大汉。
    她高声问道:“诸位想是向来在长江水上行走的英雄,是也不是?”
    那些人纷纷点头,其中一个应道:“小可等皆是长江水上出身,但小姐万万不可称呼过当,使小可等汗颜无地,只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端木芙眼见这条大汉长得方面大耳,气宇不凡’心中动了怜惜之念,当下询问姓名,得知他乃是长江相当有名的水道高手范龙。近两年来侠名甚盛,实是一个铁铮铮的英雄入物。
    她微笑道:“奴家意欲劳范兄大驾,到水底捞出体来,只不知范兄可曾带着水衣水靠等物?”
    范龙精神一振,道:“小可带得有。”迅即从包袱中取出各物。
    端木芙回头向崔阿伯低语数言,随即又向与范龙一同过来的数人说话,要他们在岸边接应。范龙很快就套上了水靠,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纵身跃入水中上见然全无声息,点水不溅。过了老大一会工夫,水面上出现一串气泡,并且晃动旋转,紧接看一个人升起来,露出水面。
    艳阳之下,但见叁点寒星从岸上人丛中疾射入溪。人人都鼓噪起来,因为这叁点寒星分明是暗器,并且快如闪电般射中冒出水面之人。岸上的人龙突然间出现打斗的场面,形成了一阵骚乱。但转眼之间,局势业已澄清打斗之人只有两对,其馀无关之人都避开了。
    只见出手的皆是知名之士,两个是独尊山庄的阴阳二将宣碧君和徐刚。另外两人一是青城青霞羽士。
    一是癞僧晏明。雷世雄浓眉一皱,怒喝一声,阴阳二将迅即跃出战圈。而所有之人,在许多入强力指证之下,都晓得暗器就是阴阳二将发出的。
    人人都想知道的是:阴阳二将为何要用暗器袭杀范龙?范龙冒起来之时,可曾捞起了体?虽然无人得知内情,但有一点却是千真万确的,便是这河湾内的沉,必与独尊山庄大有关连。
    端木芙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吸引了在场数百人的注意。每个人都深恐听不见她的说话,是以无不凝神噤声,这一来场面虽大,人数虽多,却是静寂无声。
    端木芙笑声一收,道:“雷大庄主,贵庄的阴阳二将向来随侍着严老庄主,因此之故,他们今日所作所为上这笔账不能记在你头上。”
    雷世雄苦笑一下,道:“小姐之言对鄙人虽然有利,但底下的话,只怕就使人不大好受了。”
    端木芙道:“恐怕正是如此,假如大庄主心中惧怕,不妨独自退开,我虽然很想袒护於你,无奈阴阳二将既然当众出手,这宗事我不能不向天下英雄交代个清楚。”
    雷世雄那里能独自退避,只好硬看头皮,道:“小姐的美意鄙人心领了,你即管说吧!”
    端木芙高声道:“我断定阴阳二将这次出手,乃是奉了严老庄主之命。不然的话,放着现成的一个雷大庄主在此,他们岂敢不先行请示,就妄自出手?然则严老庄主何以发布这等命令呢?自然不外是怕水底的沉捞了起来,被天下英雄眼见,无法狡辩。”
    广闻大师道:“这就奇怪了,严老庄主乃是一代之雄,今古无双。他有什麽事竟怕被别人看见?”
    端木芙道:“这道理简单得很,严老庄主天不怕地不怕,却怕手下之人离心离德,如是那样的话,独尊山庄不击自溃,因此之故,他可就不想这河湾中的体,被手下之人所见了。”
    此言一出,议论之声大作。独尊山庄方面之人,以雷世雄为首,以至五大帮派的属下,都默然不语。
    过了一阵,恢复了极度寂静。
    端木芙突然攀手向田野那边指去,高声道:“严老庄主,你说是也不是?”
    所有的目光都朝她手指之处望去,但见田畴中一望了然,杳无人迹。即使是叁尺小童,也难隐起身形。
    众人惊疑交集地查看了好一会,端木芙发出一阵笑声,说道:“严老庄主其实不在此地,奴家施此狡猾,愚弄了诸位一次,实是迫不得已之举。”
    众人要听她的解释,所以仍不作声。端木芙道:“诸位向田野间张望之时,河湾内的沉,已经捞了起来。”
    所有的目光向河边望去,但见水边的一块平坦岩石上,放着一具体,浑身水湿,但面目仍然可辨。
    这个死者人人认得,竟是早先与罗廷玉作过龙争虎斗的吉祥大师。支林僧唰地跃落石上,望着体,全然楞住。只见体上有着刀剑伤痕,还有叁枚银钉,钉在脑门上。钉尾光华闪闪,使人一目了然。
    端木芙接着说道:“我深信尚有别的高手混在人丛之中,假如不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范龙兄第二次冒出水面之时,仍然难免暗杀之祸。”
    只要是稍有头脑之人,都判断出她这话乃是实情。因此之故,再也无人怪她施此狡猾技俩。
    端木芙又道:“我虽是晓得此事乃是严老庄主所为,但空口无凭,如何能使大家相信呢?这个问题,使我伤了不少脑筋。一直等到抵达此地,才找出解决之法,现在我说这吉祥大师乃是严无畏所杀,相信没有入说得出反对的理由了。”
    她略一停顿,又道:“范龙兄不愧是水道名家高手,他捞到了沉,攀出水面之时,竟能同时搅动河水,使人在河岸上看不真切。不然的话,阴阳二将岂知发出暗器?好了,言归正传,我要提到吉祥大师的死因了。”
    雷世雄的处境最是尴尬不过,他虽想设法不让端木芙说下去。但目下在场的一流高手太多,如果授人以柄,群起来攻,独尊山庄这数十人,定必粉身碎骨,难有生还之机。因此他只好硬着头皮听下去。
    只听端木芙道:“狡免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是古今奸雄如出一辙的手段。
    吉祥大师本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但他既是败於罗公子刀下,永远不入江湖,也就是再无利用的价值了。是以严无畏毫不犹疑就取了他的性命。”
    雷世雄抗声道:“小姐这话未免过甚其辞了。”
    端木芙道:“我那一点过甚其辞了?”
    雷世雄道:“就算你所说吉祥大师已无利用价值之言不错,但让他从此归隐,於本庄有何妨碍?”
    端木芙道:“对你没有防碍,但对严无畏却大有妨碍。这一点你有所未知而已。”
    雷世雄道:“如何见得对家师便有妨碍?这妨碍因谁而生?”
    端木芙又道:“因我而生。”
    雷世雄一怔,说不出话来。端木芙又道:“假如吉祥大师仍然活在世间,令师怕我找他询问一些隐秘之事,因是之故,他便断然下手杀死了这个曾经卖命出力的手下。”
    独尊山庄之人,表面上都没有一点反应。可是人人内心中都激起了阵阵波澜。但觉严无畏手段太辣,冷酷无情。这吉祥大师的遭遇,随时随地可以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不禁泛起了自危之感。古语有道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端木芙揭发严无畏这件暴行,果然已发生预期的效果了。
    雷世雄高声道:“这件事即使是家师所为,其中亦必有重大原因,决非如端木小姐所言一骰。鄙人认为无须晓晓置辩,目下就此别过。”
    他传令支林僧归队,便即率众去了。端木芙向范龙道:“范兄已得罪了独尊山庄,今後行动务须小心在意,最好暂时不要单独行动。”
    她又转眼望向罗廷玉,道:“吉祥大师的後事,就拜托公子派人料理,妾身另有私务待理,即须上路。”
    罗廷玉心中十分感激,因为她捞起了吉祥大师之举,对独尊山庄的打击极大,可能是日後众叛亲离的种因。然而他满腔感激之言,却被她那脉脉含情的双眸给堵了回去,全然说不出口。端木芙想是因为众目睽睽,莫不注意看她的一言一动,所以只含情望了罗廷玉一眼,再也没有其他表示。
    她接着向其他的人道别,然後率了西域近百人马,匆匆离去。武当、少林两派,也接着离开了。他们本有数百之众,都驻扎在十馀里外的一座古庙中。当程守缺真人和广闻大师率众回到古庙,不久,一批批的僧道先後离开,分路而行。
    这是因为人数太多,如果成群结队返回武当山和嵩山,太以惊世骇俗。所以化整为零,分批上路。到了晚间,偌大的一座古庙,已恢复了原先的冷落。又是少林派的主脑入物广闻大师,以为武当派掌门程真人,仍然留在庙中,未曾返山。
    天色巳完全黯黑,佛殿中的长明灯,照出静寂无人的大殿,一片宁谧的气氛,笼罩看这佛门净地。片刻间,一阵步声响处,几个僧人走入殿堂。灯光骤明,但见这七八个僧人有老有少,他们在佛前行过礼,便退到右下角,那边有几组儿椅,灯烛也是此处最明亮。僧人们先後落座,其中一个年纪最老的灰袍僧人道:“广闻师弟,你何故尚不动身返寺?”
    广闲大师道:“小弟打算等明朝方始动身。这一次有劳师兄大驾,率领一众同门,赶来搭救,感铭不忘。”
    灰衣老僧道:“师弟说那里话来,方丈大师说,独尊山庄横行多年,咱们忝为武林中大门大派,系天下之重望,一直苦於没有机会出头对付严无畏。如今借此藉口,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也是好的,愚兄奉命率队前来,做这等水到渠成之事,岂劳师弟挂齿。”
    广闻大师那张一团和气的面庞上,透出十分严肃的表情,环视坐看的六个僧人一眼,缓缓道:“小弟想请问师兄一言,假如罗廷玉公子竟不派人前来,咱们其势又没有自告奋勇之理,其时师兄有何打算?”
    灰衣老僧道:“若是如此,愚兄便领队返山覆命,师弟以为如何?”
    广闻大师道:“错非是师兄这等德行修养,焉肯就此返山覆命呢,小弟也窃以为此计极妥。”
    他忽然住口,而所有坐着的僧人们,也都微露瞿然注意的神色。那六七个侍立着的僧人,,只有一两个若有所觉。
    灰衣老僧向广闻大师点点头,广闻大师立刻提高声音,道:“何方高人驾到?现身出来谈谈如何?”
    大殿门口顿时出现几条人影,当先跨入来的是身量高大头缠布帛的疏勒国师,後面才是白衣飘飘的端木芙。她身後一定是黄衫白发的崔阿伯,然後是基宁和另一个高手札布。
    疏勒国师哈哈一笑,声震屋瓦,却在离殿门不远就停下脚步。基宁往左角搬了一张靠背椅过来,给端木芙落坐。这等情势,一望而知,疏勒国师并非与端木芙合作,而是甘愿为她效力卖命。是以在这些细节上,处处显出他们对端木芙的尊重。
    广闻大师淡淡道:“原来是端木小姐,只不知带了多少部属前来?”
    端木芙道:“这一点请你向国师询问,便知其详。”
    疏勒国师道:“我所有的手下都来了,假茹有人擅出此殿,只怕不易生还。”
    座中一个中年僧人哼一声,道:“那也不见得。”
    疏勒国师望了他一眼,道:“大师既是不信,何不出去试一试?只不知你的法号怎生称呼?”
    那僧人道:“贫僧铁灯,果然有一试之意。”
    他站了起身,目光转向灰衣老僧,还未开口,广闻大师竟抢先道:“据我所知,西域诸国高手,必擅骑术。疏勒国师既然敢夸这等海口,必是利用强弓硬箭,遥袭敌人,若是如此,的确不易应付。”
    灰衣老僧道:“广闻说得有理,铁灯你且坐下。”
    端木芙发出一阵羡声,道:“广闻大师才智绝世,令人佩服,只不知你可猜得出我们的来意麽?”
    广闻大师道:“惭愧得很,贫僧无从猜测。”
    端木芙道:“我们此来,有两个用意,一是动手拚斗。另一则是保护你们返寺。”
    这两个目的性质完全相反,众僧都听之愣然。灰衣老僧道:“假如端木小姐存心开玩笑,贫僧等皆是无所事事之人,倒也不怕浪费时间。”,端木芙道:“您一定是清风长老了?我看此处除了广闻大师之外,尚有五位大和尚与您平起平坐,地位必定十分尊隆,只不知能参加贵寺长老会议的有几人在座?”
    她问得好生奇怪,而又十分深刻。清风长老沉吟一下,才道:“既蒙下问,老衲不必隐瞒,此处能参加长老会议的,只有我和广闻师弟两人。”
    端木芙道:“虽是比我希望的稍为少了一点,但也可以了,现在我先解释一下我此来的目的。首先说到保护诸位返山这一点。”
    另一个中年僧人插口道:“端木小姐提到保护二字,岂不嫌过於夸大麽?”
    端木芙问道:“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这僧人道:“贱号凤尾。”。端木芙仰天一笑,道:“大师何故不敢说出江湖上人人皆知的名号呢?”
    那凤尾大师一怔,端木芙已接着道:“你姓郭,名邪,人人皆称郭神拳的便是,我有没有弄错了?”
    凤尾和尚道:“小姐说得不错,但贫僧向来不使用这个绰号,出家之人,亦不必提名道姓,是也不是?”
    疏勒国师道:“原来阁下就是少林寺大大有名的神拳郭大师,名列两老叁师之中,我真是失敬得很。
    ”
    郭神拳耸耸肩,道:“国师客气了,贫僧倒没有想到端木小姐探听得这般清楚。”
    端木芙道:“假如你晓得我早就有了歼灭少林全寺的打算,你就不会觉得希奇了。”
    她的话越说越奇,郭神拳左边一个僧人站了起身,他是在座中年纪最轻的一个,相貌清俊,只有叁旬左右。只见他怫然不悦地道:“既是如此,多说无益。贫僧倒要看看你们有些什麽手段?”话声方歇,大袖一拂,发出劲厉的风磬。
    崔阿伯上前一步,横拐扫去。两下相距尚远,这一拐只是迎着对方袖风扫出,并非扫击那僧人。崔阿伯的九曲拐才扫出两尺,便碰上一股强绝无伦的潜力,竟把他的拐势迫住,不能再向前移动。
    自然这一来对方的袖风也就不能袭到端木芙身上,疏勒国师等人皆知崔阿伯功深力厚,眼见他运拐扫出上见也赢不得对方二记袖风,顿时心中大生惕凛,忖道:“少林寺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这麽一个年轻和尚,居然如此了得,馀人可想而知。”
    札布掣出明晃晃的长刀,猛可遥遥劈去。郭神拳道:“好刀法!”
    挥拳一击,两股力道相触,发出“篷”的一聋,劲风激汤旋卷,甚是惊人。
    清风长老道:“师弟们坐下,都别动手。”
    端木美道:“既然那一位也是长老的师弟,那麽想必就是以不老之术着称武林的玉金刚大师了?”
    那俊秀僧入道:“端木小姐果然是无有不知。”
    端木芙淡淡一笑,道:“今日贵寺阵容之中,除了广闻大师之外,竟然拥有一老二师,其馀的亦必是出类拔萃的高手,无怪听了我‘保护’之言,很是不悦。”
    玉金刚大师道:“敝寺这些人纵然碰上什麽危难,以致遭遇不幸,亦不会怨怪小姐袖手旁观。”
    端木芙道:“据我所知,独尊山庄已全力调兵遣将,要把贵寺及武当派一网打尽,这一次我敢打赌,严无畏一定亲自出手,这个消息你们爱信就信,不过,在闯出独尊山庄这一关以前,还须先行突破我的包围。”
    清风长老举手制止别人开口,徐徐道:“小姐何故要与敝寺作对?”
    端木芙道:“贵寺在十六年前,也曾派遣了数百人手离山,那一宗公案,如今自应了结。”
    众僧面面相觊,尽是茫然不解的神情。
    端木芙冷冷道:“清风长老,你是参加长老会议之人,那一次的调兵遣将,你断无不知之理,对也不对?”
    清风长老道:“不错,老衲自然晓得。”
    端木芙道:“那麽我也不必再说什麽了,血债血债,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清风长老站起身,众僧以他马首是瞻,因此全都站了起来。
    端木芙尖声喝道:“广闻,昔年那宗公案,是不是你为首发动的?”
    广闻大师略一迟疑,才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一次组军下山,乃是贫僧一力主张的。”
    端木芙美眸中闪耀出奇异的光芒,冷得有如冰雪,毒处可比砒霜,此是她弟一次流露出心中的情绪,竟是如此的强烈,广闻大师那麽镇静之人,也不觉骇了一跳。只见她突然站起身,左手一挥。飕飕飕一阵破空之声连珠响处,百数十支劲箭从门窗间电射入来。。这一阵箭雨自然是对看群僧所发,但听惨叫之声频起,群僧都已跳起身拨打或闪避劲箭,但其中有四五名僧人,业已中箭躺在地上。要知这些劲箭皆是高手所发,是以比之一般的箭手,又略有不同。这些武术高手不但手眼皆比常人高明,同时又深悉对方将会如何闪避,取准的方位暗中蕴有奇正变化之妙。
    因是之故,那七八个侍立的僧人当中,已有五人中箭倒地。即使是身份较尊,武功亦强而有资格坐在椅中的七名僧人当中,亦在两人受伤,只不过没有倒下就是了。
    端木芙发出尖锐凄厉的笑声,阵生箭雨,仍然连珠射到。群僧抡拳挥袖,或是以兵刃磕打,大都显得有点手忙脚乱。广闻大师屡次想硬闯过去,出手进犯端木芙。然而形势摆得很明白,端木芙有疏勒国师这个顶尖人物,再加上数名一流高手保护,无论如何,也近不了她的身。但这只是理由之一,更重要的是他晓得此事大有蹊跷,须得找个机会说明白。假茹他近身侵袭了她,此一公案,永远无法弄得明白。
    基宁和札布都跃跃欲动,疏勒国师凝神望看对方,口中卸发号施令,不许他们上前出手。转眼间一声惨叫起处,又有一名僧人倒下。
    清风长老怒气填膺,厉声道:“她既下此毒手,咱们亦可放手反击,咄!速速各就各位。”
    他发出号令,只见馀下的八名僧入,突然间凑在一起,倏又分散。此时但见钢铲禅杖,以及宽袖戒刀,上下翻飞。八条人影兔起髑落,互相照应。霎时间已完全抵住那阵阵箭雨的威胁。
    端木芙深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转头向疏勒国师道:“他们是施展罗汉大阵中的叁十六小阵,现在使的是金刚阵,以八个人组成。压力越强,抗力越大。等到爆发之时,威不可当,有金刚降魔荡妖,无坚弗摧之势。”
    疏勒国师道:“那麽咱们改变方式,不用劲箭遥攻。”
    端木芙道:“好!”
    举起右手,发出暗号,登时箭雨减少了一大半,却从殿门外涌入九个彪形大汉。这些人都曾在中西大会上露过面,皆是一流高手。入得殿来,端木芙指示他们排列戌一个叁角形的阵势,尖端向看群僧。之後,她叉下令停止放箭,少林群僧的金刚阵法也就停下不动。
    清风长老暗暗大骛,忖道:“此女深悉我罗汉大阵的奥妙上道金刚小阵的威力尚未发挥,她就移除了压力,看来今日只怕凶多吉少。”
    端木芙人在叁角锥阵後面,稳如泰山,不虞受袭。她纵声而笑,笑声甚是可怕。接着说道:“清风长老,你在我面前施展阵法,无异是班门弄斧。我端木芙今夜誓必尽歼你们,方肯罢手。”
    广闻大师高声道:“你岂可不分青红邑白,便下毒手,以暗箭伤人?”
    端木芙狂笑一声,道:“十六年前,你们也曾起过慈悲之念麽?”
    广闻大师道:“慢着,十六年前,敝寺没有……”话未说完,端木芙已发出命令,那个叁角锥形阵迅向前移。
    广闻大师一看情势不妙,不暇再说,口中喝道:“师兄速估乾位。”
    清风长老功行虽深,但临敌应变,以及阵法之学,远不及广闻大师。因此广闻大师不得不出头领导。
    幸而清风长老道高德重,并不介意领导权转移之事,迅即依言占了乾位,馀众跟着变化,布下另一个阵势。假如是权力欲望较强,或是小心眼之人,当此要紧关头,还在讲究这等小节,那一定一败涂地,全无挽回劫运的机会了。
    众僧阵势一变,端木芙道:“好啊”我们就斗一斗阵法,总要教你们死而无怨。”
    她向基宁和崔阿伯吩附了两句话,这两人齐斋出,在叁角阵前占取两翼方位,此阵顿时变成另一种阵法。疏勒国师已得到端木芙的指示,以番语发施号令。只见那叁角阵底线上的四个人,突然分为两拨,抄上前头,直扑敌阵。这两拨人马宛如两只利钳般攻去,馀众亦随之而迫上,透涌出重重杀气,威势惊人。众僧的阵势不攻自破,广闻大师高喝一声,齐齐後撤了六七尺,结集成一个圆形阵势。
    端木芙冷冷道:“我有叁种奇奥阵法,可以对付你们,其中的一种,立时可以把你们切为四五片,然後以大吃小,逐一歼灭。”
    广闻大师道:“端木小姐,请听贫僧一言。”
    端木芙嗤之以鼻,道:“你就算跪下求饶,也不中用。我说过今晚定要杀尽你们,方能消心头之恨。
    ”
    此时广闻大师如若再说下去,便迹近求饶了。他终究是代表少林之人,如何能使人生出这等误会?换言之,他们纵是全军覆没,亦不能让江湖上有这等流言,耻笑他少林派不敌之时,苦苦求饶。
    饶他广闻大师智谋过人,这刻也束手无策,连说话的机会也争取不到,他把心一横,朗朗诵声佛号,道:“诸位师兄弟同门听着,咱们以师门声誉为重,明知其中误会很大,也不能不出手应战。”
    端木芙怒呸一声,道:“误会?有什麽误会?你们罪该万死,还找出种种藉口拖延时间,真可耻!”
    广闻大师肃然道:“贫僧平生只做错了一件事。”
    端木芙道:“那一定是十六年前派遣全寺高手之时发生的,对不对?”
    广闻大师一忖,才道:“对的,但是……”
    端木芙尖声道:“那还有什麽可说的,我早就宣布过,你们就算跪下求饶,亦难逃一死。”
    广闻大师突然间大步走了出去,疏勒国师看他大有直闯之势,冷冷一笑,下令部属开一条道路。广闻大师果然踏入他们的阵中,双手皆垂,全不防备,亦等如表示没有出手攻击之意。
    疏勒国师喝道:“停下来。”
    广闻大师应声止步,圆胖的面上,泛起一抹笑容。疏勒国师道:“你此刻已陷入重围,但我仍然给你一个机会,你可选择突围而出,或是与我放对独斗,但这两途,只怕都难有生机。”
    他深知广闻大师不但武功卓绝,同时心智高於群僧之上。如若有他领导群僧,而群僧之中,又有清风长老、郭神拳、玉金刚这等高手,纵然能尽数歼灭,也须得付出十分惨重的代价。因此他故意示以生路,以便先行击杀此人。一旦除去此僧,馀下七僧,就容易收拾多了。
    广闻大师道:“恕贫僧暂不奉告,因为贫僧心中有一个莫大疑团,无法解答。”
    端木芙嘲声道:“你何必拖延时间呢?你希望谁来援救?罗廷玉?抑或是严无畏?”
    广闻大师道:“端木小姐,那南海端木世家与你有何干系?”
    端木芙道:“这也难怪你会疑云重重,因为你绝对猜想不出我与端木世家究竟有何关系!”
    小弟我第一次参与这项工作,花了将近叁个小时才校对完,不知各位都花多久,可有什麽技巧?不过有一些字不会打,所以仍有错字,请多包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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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无头公案
    广闻大师道:“假如这个关系不怕别人知道,贫僧倒是诚心诚意的要向小姐请问。”
    端木芙以冷冷的目光,注视对方,过了好一会,才道:“好,我告诉你,我便是端木世家唯一尚存於世的人。”
    广闻大师身子一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端木芙仰天狂笑一声,道:“我已告诉过你,现在轮到你回答一声,你想突围而出?抑是与疏勒国师决一死战?”
    那麽宽广的佛殿中,悄无声息,只见广闻大师徐徐转身,遥向佛祖合什躬身,行了一礼。人人都知他是在面临生死之际,照例向佛祖行礼祷告,然後动手,是以毫不惊怪,亦不催促。
    广闻大师行了一礼,头也不回,便道:“端木芙,你胆大包天,竟敢冒充端木世家之人,前来戏弄贫僧,又杀伤本寺同门多人,这等罪愆,已不是叁言两语可以解得。贫僧已向佛祖请罪,要在这沙门净地,大开杀戒,第一个是你视为靠山的疏勒国师,他一则恃技横行於中原,居心叵测。二则助你肆意为虐,兴风作浪。因此之故,定须加以诛戳!此人一除,端木芙,可就轮到你……”
    他的声音庄严有力,宛如万钧誓语,大有必能实现之势,纵是平生自负,目空天下的疏勒国师,也被这等奇异的气氛,以及沉重如山的无形力量,压迫得呼吸短促,心情大为紧张。要知他若是当面恫吓,做出种种恶形恶状,疏勒国师是何等人物,焉会被他影响?然而广闻大师却是向佛祖说话,并且是破戒之誓,这种情形,便产生出一种神秘奇异的力量。
    端木芙怒声道:“住口!你虽是以为端木世家满门尽皆被害,但人算不如天算,我端木芙偏是漏网之鱼。如今已经长成,为了报这满门被害的血仇,才踏入这嚣扰尘世,你虽是擅长装神扮鬼,但今日想逃得一命,简直是梦想呓语……”
    她话声一出,疏勒国师也忽然感到压力尽除,恢复如常,当下厉声接口道:“小姐之言有理,此僧行动大有古怪,想是练有邪术妖法,不可不妨。”
    广闻大师直到这时,才回头向他们望去,目光清澈如水,而又十分锐利,他观察对方两人一眼,才道:“贫僧自幼修习大乘佛法,那左道旁门之学,既不会亦不屑去学。咱们虽是决战在即,非生即死,但你们却不要以这等无稽恶言中伤贫僧。”
    疏勒国师道:“本人平生足迹所经,不下数十寓里,然而好像你方才那样使我心头发生异感的,尚是第一次碰上,这不是邪术妖法是什麽?”
    ,广闻大师道:“假如你心灵已经被异感所制,目下又岂能清醒如平常,向我质询?”
    疏勒国师道:“那是端木小姐开口怒斥之故,她的声音一传入我耳中,顿时恢复如常。”
    广闻大师道:“这样说来,端木小姐也懂得法术啦?”
    疏勒国师道:“她博识天下百家千门之学,这法术一门,在她而言,自然算不了什麽。”
    端木芙仍是陷入沉思之中,竟不开口。广闻大师冷冷道:“疏勒国师,你且看看,她可是受贫僧所制,是以不言不动?”,疏勒国师回头望望,面上掠过迷惑的表情,旋即回头道:“本人一生专攻武学,这等法术之道,全然不懂,但你不妨告诉我,她心灵是不是已受你所制?”
    广闻大师嗤之以鼻,道:“你们如是想用这等手段,使我少林寺蒙上恶名,实在太卑鄙可耻了!”
    他转眼向端木芙望去,高声道:“端木芙,贫僧要动手啦!”
    端木芙眼珠一转,道:“你今日想不动手,已是万万办不到的事,我看你大概是准备以魔功催激起功力,同时以魔力应战,对也不对?”
    广闻大师毫不迟疑,颔首道:“不错,目下你纵然生出悔意,有心求和,亦难使贫僧改变决心。”
    端木芙冷笑道:“你放心好了,我早说过今晚定要把你们全部诛灭,我指出一点,你就明白我的决心并非徒托空言,那就是你深谙魔功魔力之事,并非秘密,我既要杀你,难道对此全无对策?”
    广闻大师道:“虽有对策,但武功之道,不比秤金量银那般算得出准确数量,以这件事而论,你焉能估计得出我的功夫到了什麽地步?”
    端木芙道:“这果是你唯一可以反败为胜的机会,然而据我所知,你如是全力施展魔功,激发全身的潜能,则纵然得胜,你自己亦难以活命,而你便是罪首祸魁,只要你活不了,别的事都不必计较。”
    广闻大师冷冷道:“如此甚好,贫僧亦与你们有誓不两立之心,决计不惜同归於尽……”
    他提一口真气,面色顿时变得血红,这正是他初步施展魔功的徵象。忽听後面的清风长老鬲声道:“广闻师弟,在你行将出手以前,愚兄有一句话问你。”
    广闻大师吐一口气,散去魔功,应道:“师兄有何话下问?”
    清风长老道:“愚兄掌管本寺十大秘典多年,在我记忆之中,师弟你未曾借阅过那一部“魔刀典”,如伺竟通晓这一门功夫?”
    广闻大师道:“难怪师兄感到奇怪,小弟是向明月师兄借阅的。”
    那明月长老便是与清风合称“二老”的一位高僧,在武林中亦是无人不知的一代名家。
    清风长老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明月师弟接管此职,既是从他手中借阅,难怪我不知道了。”
    他掐指一算,又点点头,端木芙道:“清风长老忽然插口询问此事,竟是因何缘故?”
    清风长老道:“贫僧算算时间,颇为正确,在未询问之前,的确不能置信他已炼成这门功夫。”
    端木芙道:“以广闻大师的天份资质,炼成这门功夫,何足为奇。”
    清风长老道:“那也不然,这一门功夫,如若要求有所成就,势必花上十年以上的时间,老衲长居山中,浑忘岁月,竟不知已把掌管秘典之职移交了十一年之久,假如未越过十载,广闻师弟就算炼过这门功夫,亦未堪派上用场。”
    端木芙一怔,道:“那麽在十一年前,他竟不懂得这一门功夫麽?”
    清风长老迟疑一下,才道:“此事对小姐似是很重要,如此老衲不妨相告,在我移交此职之前,他绝对不懂,同时亦不可能从任何同门前辈处学得,因为目下除了广闻师弟之外,敝寺上下同门,没有一人炼过这门功失。”
    端木芙道:“长老你身份不比等闲,这种话不能乱讲,定要负责才行!”
    清风长老怫然不悦,道:“老衲平生从未打过诳语,端木小姐既然相疑,以後休与老衲说话。”
    端木芙对他的怨言浑如不觉,凝眸自语道:“既然如此,则十六年前之事,大有可疑了……”
    她突然又向清风长老道:“您可知世上还有那一家派懂得这一门功夫麽?”
    清风长老默然不语,显然他很介意端木芙刚才的态度,疏勒国师才智过人,一看这等场面,便知请将不如激将,当下哈哈一笑,道:“这个问题只怕他们也不知道,端木小姐何不自行查访?”
    清风长老果然不服这口气,冷笑一声,道:“老柄焉有不知之理?”
    疏勒国师故意装出大感意外的神态,哦了一声,道:“这话可是当真?是那个家派呢?”
    清风长老道:“是端木世家!”
    端木芙一怔,道:“这话可是当真?”
    她乃是情急而问,这话冲口而出,清风长老见她又是不信,面色一沉,其寒如冰,冷冷道:“你莫与老衲说话!”
    端木芙这才晓得又得罪了这个老和尚,但现在她已无暇解释,沉吟自语道:“若是端木世家亦识这门武功,我如何会不知道?”
    这个问题,别的人莫说不能回答,甚至更引起了重重疑团,只见端木芙泛起一抹冷笑,自语道:“假如又是此人一手布下的迷阵,这个人实在太厉害了……”
    广闻大师朗朗诵一声佛号,道:“端木芙,你到底是什麽人?”
    端木芙道:“你怀疑我是什麽人?”
    广闻大师道:“昔年端木世家遭遇大难,贫僧费尽力量,才得到敝寺方丈大师同意,派遣了数十高手,迅赴南海驰援,然而我们迟了一步,端木世家业已船毁人亡,无一幸免,可是你今日自称端木世家之後,这话可以欺瞒天下之人,却瞒不过贫僧。”
    他那圆圆胖胖的脸上,泛起一层煞气,与他平日的和蔼可亲,完全不同,正因如此,才特别的骇人。
    端木芙慢条斯理的道:“这话好笑得很,既然你说是船毁人亡,那海上波浪万顷,茫茫无际,你如何晓得有没有生还之人?”
    广闻大师道:“这一点你也不要装傻,端木世家上下活口,完全被杀而埋在一个大坟坑之中,贫僧详细点算过,怎会不知有无人生还?”
    端木芙道:“那麽你一向与端木世家很相熟的了?”
    广闻大师道:“当然相熟啦,那端木夫人与贫僧乃是青梅竹马之交,及至她嫁到端木世家之後,我因她之故,也就认识了端木世家所有的人。”
    端木芙道:“大师可曾想到那个杀害端木世家之人,为何不把体丢弃在大海中,却反而埋於坟穴,使别的人得以眼见,并且得以证实这件惨案?”
    广闻大师道:“想是想过了,但难有满意的答案,你或者可以告诉我,对也不对?”说罢,还冷笑一声。
    端木芙道:“我不妨把刚刚想到的答案说出来,你自家斟酌估量一下,我认为那人作此安排,用意有二。第一点,这等满门诛戮之举,决不是一两人就能办到的,人数既多,则下手之时,定必极为混乱,因此他们规定每杀一人,定须留下首,以使查核。”
    广闻大师摇摇头,叹一口气,道:“此理虽然讲得通,但听起来依然有怵目惊心之感。”
    端木芙双眸中涌出泪珠,但她仍然继续说道:“第二点,这个主谋之人,才智绝世,老谋深算之处,天下罕有其伦,他故意留下这些体,为的是好教端木世家的朋友,死了报复之心。”
    佛殿中除了必必剥剥的火炬之外,别无半点声息,气氛是异常沉重紧张,端木芙只停顿一下,又道:
    “端木世家的朋友,一看全都被害,心情立时两样,假如其中尚有一些人生死未卜,情况便不同了,何况端木世家非同小可,若非势力异常强大的门派,焉能办到?”广闻大师凝眸望天,半晌无言。端木芙又道:“广闻大师,今夜不论你杀死我,抑或是我杀死你,但有一件事必须讲明。”
    广闻大师道:“什麽事?”
    端木芙道:“你率贵寺数十高手前往南海之举,乃是确切不移之事,你虽说与端木世家乃是好友,但照事论事,你这一帮人马,却有力量向端木世家下这等毒手,对也不对?”
    广闻大师面色一沉,道:“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端木芙也瞪大双眼,厉声道:“我要你先证明你与端木世家是朋友!”
    广闻大师初时很愤然,但他终究是才智过人之士,略一考虑,觉得这真是当急之务,自已只要洗清了嫌疑,可就轮到自已去对付她了。
    他点点头,道:“贫僧与端木夫人不但是童髻时的好友,到了长大之时,更是知心良伴,但其时贫僧家道中落,甚是贫困,而端木夫人家中,却日益贵显,因此之故,我和她之间,已生出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说到这里,他深深叹一口气,目光茫然投向殿顶,似是忆起昔年旧事,以致心中无限惆怅。他只停一下,又道:“贫僧弱冠之年,本应向端木夫人家中提亲,但其时已到门不当户不对,先父母都羞於攀附贵显之家,先父的一个朋友得悉此事,一方面介绍贫僧到少林寺学艺,另一方面,去探端木夫人家中的口气,他得到的答覆是只要贫僧学武有了成就,能够立身扬名於世,即可论及婚娶。因此之故,贫僧日夜用功,勤修苦练……”
    他娓娓道来,这等缠绵情史,出自一个高僧口中,实是份外动人。端木芙皱起双眉,问道:“难道讲定之事,也会发生波折麽?”
    广闻大师道:“不错,但贫僧苦修了叁年武功,打算下山,投身镖局,或是参军从戎,博取功名之时,回得家中,方知端木夫人已经亲自答允端木世家的婚事。”
    他吸了一口气,又道:“这个消息,不啻晴天霹雳,贫僧当夜逾墙入见端木夫人,问及此事,她居然当面证实,并且很残忍的告诉我,说端木公子风度翩翩,使她一见倾心,终於堕入爱河之中,不能自拔。
    ”
    端木芙双眉皱得更紧,道:“假如你的话不是虚构,则你的遭遇,实在太可悲了。”
    广闻大师徐徐道:“是的,贫僧遭此打击,万念皆灰,回到少林,便削发出家,全心沉浸於武学中,一幌即过了二十馀年,贫僧有事到金陵去,不想邂逅端木失人,从那一次开始,贫僧时时到她家中,竟与端木公子结为好友……”
    端木芙道:“然则你心中对她移情别恋之举,竟能不记恨麽?”
    广闻大师道:“贫僧出家之後,深研佛法,专心习武,这等多年以前的儿女之情,早就已经淡忘了。
    ”
    端木芙道:“果真如此麽?我猜你重见端木失人之时,她已经又老又丑,对也不对?”
    广闻大师摇摇头道:“恰恰相反,她比从前更为艳丽,岁月似乎不能在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我其时深信自己真的忘怀了这一段恋情,谁知十多年之後,她一封求援之信,才使我得知实是没有忘记她。”
    端木芙道:“你率众驰援之举,乃是朋友之间的常理,如何能说是你未能忘情呢?”
    广闻大师道:“但事实上我接到求救信之时,我心中涌起了恨意,决定不加理睬,装作不知此事,过了几天,我反来覆去的想着这件事,方知自己从前以为业已四大皆空,看破了世情,其实却不然,这麽一想,方始恍然大悟连忙去向方丈大师求助。”
    端木芙厉声道:“假如你不延误了数日,端木世家便不致满门受害了!”
    广闻大师满面更是悔恨之色,道:“是啊,贫僧如不延误,端木世家便可能不致全遭毒手了。”
    端木芙冷冷道:“你既然怀恨於心,谁知道这凶手是不是你本人呢?”
    广闻大师哼了一声,道:“贫僧如果是凶手,则敝寺上至方丈大师,下至其他一些後辈门人,竟然皆是帮凶了?嘿!嘿!我少林寺就算再不成材,亦作不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端木芙道:“这话虽是有理,大可置信,然而端木世家与少林寺亦有过怨嫌,例如这一门魔刀及内功心法,端木世家乃是得之於少林寺的,对也不对?”
    清风大师霜眉一耸,高声道:“你说过不知端木世家懂得这门功失,但如今竟知道其中来龙去脉,岂不是奇怪?”
    端木芙道:“我是数日前才听另外一人提及,但心中尚有存疑,未敢遽信,因此我用此法出言相探,以窥真伪,自然我现在已晓得那人没有骗我。”
    广闻大师迫前两步,疏勒国师横身阻挡,道:“大和尚,你最好退开些!”
    广闻大师这才警觉地退了两步,这时端木芙便泛起一个感觉,想道:“自从我一提到端木世家之事,此僧便时时做出了忘我之事,以他这等修养与才智,若然此事不是对他万分重要,焉会时时失态,因此,现在我大概可以相信这件血案,不是少林寺所为了。”
    此念在心头一掠即逝,只听广阗大师道:“端木芙,姑勿论你是什麽身份来历,贫僧只要请教你一个问题,那就是你苦苦迫究这一门功夫之举,有何用意?”
    端木芙沉吟一下,道:“广闻大师,假如你放心得过,咱们到那边角落密谈几句如何?”
    广闻大师道:“贫僧有什麽放心不过的,然而此事非同小可,敝寺长老同门多人在此,如能一同听见,必是有利无害之举。”
    端木芙冷冷道:“那就算了!”
    广闻大师就长笑一声,迅即取下了戒刀,顿时寒茫杀气,充弥全殿,人人一望而知他已立下非常坚决的心愿,是以才造成这等摄人心魄的气势。
    端木芙低低道:“国师小心在意,看来这一杨血战,势所不免了。”
    话未说完,清风长老高声喝道:“广闻师弟,暂时不许动手!”
    全殿寂然,都看广闻大师有何反应。广闻大师应道:“长老师兄,小弟深信此女必与昔年端木世家这一件惨案有关。小弟一想起此事,便愤恨填膺,热血沸腾……”
    清风长老道:“假如你不把这件惨案的疑霎澄清,本寺终是玷惹嫌疑,因此之故,师弟你务要暂抑个人之恨,多为大局着想。”
    广闻大师叹口气,很勉强的道:“既然师兄如此说,小弟岂能违逆,好,端木芙,咱们到那边说话。”
    他首先向佛殿另一角走去,此殿极为宽大,因此在那边说话,若是放低声音,这一边断断听不见。
    端木芙也放步走去,一面向清风长老道:“奴家有一段时期错疑是贵寺,殊深抱歉。”
    清风长老只哼了一声,目送崔阿伯护侍她走去,耳中听到一个僧人低低道:“咱们伤亡人数不少,难道一声道歉就可了事麽?”
    清风长老道:“当然不行,但等一下再说……”
    广闻大师在另一角落中,等端木芙行近,双目射出比刀剑还锐利的光茫,盯视着。端木芙道:“奴家确是端木世家唯一仅存之人,这是因为奴家出生未久,便过继与我亲娘她舅因此我一直是姓周名芙。”
    广闻大师一怔,道:“然则端木夫人从来不向外人提到此事麽?”
    端木芙道:“不但不向外人提及,连我自己也一直不知道,假如不是崔阿伯最近告诉我的话。”
    广闻大师目光转到崔阿伯面上,道:“这样说来,老施主与端木世家的关系一定很深的了,只不知当贫僧时时与端木世家往还那一段时期,老施主可是在金陵?”
    崔阿伯道:“老朽奉夫人之命,早在小姐出生之前,已随周老爷仕宦全国各地,负起保护之责,因此从未听闻过大师之事。”
    广闻大师道:“原来如此,不错,端木夫人娘家姓周,此是外人绝对不知道的秘密,不过单凭这一点,贫僧仍然不敢全信。”
    崔阿伯道:“若果你要证据,只怕很难很难。”
    端木芙突然间移开面上的秀发,露出整个面庞,向广闻大师道:“那麽你瞧瞧我的面貌。”
    她已从武当掌门程真人口中,得知自己与母亲年轻时十分相肖,但她後来大为发福,所以看来便不相似。因此假如广闻大师只见过端木夫人後期的面貌,一定感到不似而生疑,岂知这一来他反而被证实所言皆伪了。广闻大师眼力非同小可,虽是光线黯淡,但仍然看得一清二楚,他起先皱起眉头,但旋即恢复如常。
    双方都不作声,广闻大师似是陷入沉思之中,端木芙迫近两步,柔声道:“你想什麽?”
    广闻大师目光掠过她面上,随口应道:“没有什麽。”
    接着又道:“红药,你为什麽老是喜欢知人家心中是想什麽?”
    端木芙仍然柔声道:“你不肯说就算了。”
    广闻大师忙道:“我不是不肯说,而是……”
    他话声突然中断,愕然注视着她,半晌才道:“相貌和声音都可以遗传,但难道连说的话也能遗传给你?”
    端木芙道:“这一点不是重要的事,奴家只要知道,我像不像端木夫人?”
    广闻大师道:“她年青之时,正是你这种样子,连声音神情亦无一不像。”
    端木芙道:“那麽你现在还信不信?”
    广闻大师长叹一声,道:“信是信了,可是你已闯下大祸,连贫僧也不知如何方能收拾起来。”
    端木芙不接这个话题,说道:“前些日子,有一个刀术高手萧越寒出现於江湖,他凭仗魔功心法,以及魔刀招数,杀得独尊山庄许多高手无法抵挡,这个人连结了海上六大寇,牵制着独尊山庄大部份力量,然後趁机向我下手,差点就被他达到心愿了。”
    她非常小心地注视对方任何表情,接着道:“这个人是谁,大师可知道麽?”
    广闻大师道:“本寺在武林中,人数最多,遍布天下各地,贫僧每隔一两年,总是秘密行遍各处重要地方,次次都嘱附本寺得力之人,密切注意刀法特高而又行踪奇异之人,因此海上六大寇一旦蠢动,而又有萧越寒此人出现,贫僧顿时得知,率领了五个帮手,迅即下山访查,可惜直到你已杀死萧越寒,我们才查出他的下落,假如他尚未死,贫僧定有法子叫他供出种种内情。”
    端木芙道:“如果你与他全然无关,而此人又识得魔刀奇功,则可知必是袭杀我全家的仇人的手下。
    ”
    广闻大师道:“我亲眼见到那些体,其中有二十多具是凶手,因此推测得出对方果然是深谙魔刀心法之人,毫无线索,却如何猜得到呢?”
    端木芙道:“我家的剑法武功,亦是秘传绝艺,天下各家派难有胜过我家的,这等杀尽全家之举,错非这一群凶手尽皆修习一种极为毒辣厉害的武功,如何办得到?初时我也不知,後来遇见萧越寒,方始敢断定必是这种厉害武功,我顺便问一声,我家的剑法,大师可知道?”
    广闻大师道:“端木世家的武功来历,当今武林中知音有限,贫僧不妨告诉你,他家的剑法以奇诡克毒见长,只怕世称‘邪功魅剑’就是了。”
    端木芙道:“我亦作如此猜……”
    她目光射向对方,又道:“大师想必也知道我家有一座武库,设在某一处极隐秘之所,对也不对?”
    广阗大师道:“是啊!端木夫人也曾提及此事。”
    端木芙道:“这座武库在什麽地方,大师想必也是知道的?”
    广闻大师道:“贫僧本可以知道,但我一听说端木公子嘱附过她不可向外人提及,便不让夫人说出来,以免她破坏了家规。”
    端木芙道:“换言之,你至今仍然不知武库的所在地?”
    广闻大师道:“当然啦,昔年既然不愿知道,难道如今反而晓得麽?”
    端木芙道:“但这座武库之中,竟不见贵寺的魔刀神功,不知是何缘故?”
    广闻大师道:“这等情事,恕我无法奉答了。”
    端木芙道:“从种种迹象看来,只要查出还有那一派懂得这一门功夫,几乎就可以肯定仇家是谁,对也不对?”
    广闻大师摇摇头,道:“如果这般简单,那倒是好办了,试想这一门功夫既然本寺尚有秘本,便仍有流传出去的可能。其次,那个仇家亦可能把这门武功设法转传给别的家派,这等嫁祸东吴的手法,岂足为奇。”
    端木芙沉吟一下,在旁边的椅子坐下,说道:“是啊,萧越寒的出现,除了真想杀死我之外,还有深意存在,相信大师的行踪,以为炼成这宗绝艺之事,这个仇家早已晓得,是以故意显出马脚,假如萧越寒能杀死我,自是无事,如若不然,我迟早会跟大师你拼上,正如今宵的情况一般,幸而这祸事还末曾闯得太大,这却是那仇家失算之处。”
    广闻大师道:“从那仇家杀害你全家的手法看来,此人心机之深,可能有这等本领安排下今日种种圈套,不过照事论事,你今日惹下的祸,不能算小了,餐僧虽然颇有份量地位,但这一件事情,只怕亦无能j力……”
    端木芙举手阻止他说不下去,想了一下,才道:“我或者有办法解决,广闻大师,你既是我家故交长辈,关於复仇之事,自然须与你密切联络配合。”
    那边清风长老已现不耐之色,其馀数僧,亦是如此,疏勒国师一看躺在地上的七僧,只有两个转侧呻吟,其馀的僵死不动,心中十分担忧,忖道:“如果弄明白少林寺非是仇人,这宗公案,不知如何了结,唉!假如端木小姐不是事先在箭簇上了毒药,这些僧人个个皆是功力极为深厚之士,虽然中箭,亦不致於丧命……”
    他们又等了好一会,只见端木芙和崔阿伯迅快回到阵内。她的面上,似乎微微带着愁容。疏勒国师一面察看对方和广闻大师聚议的情形,一面向她问道:“你们误会固然冰释了,但这一宗公案,却不易解决得呢!”
    端木芙道:“是啊,我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了。”
    疏勒国师马上发出号令,顿时又有七八名高手拥入佛殿,与早先这一班人,结为阵势。
    此时他们这方面可说是高手如云,猛将如雨。
    少林寺虽然也尽是一流高手,但人数太少了,又有伤患之人,实在不能当场出手报复。
    清风长老高声道:“端木小姐,敝寺虽然已得到你的相信,不会是杀害你全家的凶手。然而今日伤亡之人甚多,这一宗公案,老衲也作主不得,只好返山向方丈大师报告。”
    端木美有气无力地道:“这事不是道歉赔罪就可以算数的,长老返山会商之举,乃是理所当然,还望长老及诸位大师为我美言一二,唉!这等误会乏下,闹出如此惨剧,我心中实在极感痛苦。”
    清风长老道:“正如小姐自己所说,这一杨惨剧,虽然出於误会,可是人命关天,加上敝寺声誉等问题,实在不易处理。老衲等虽然同情小姐你的遭遇,但假使敝寺决议报复,老纳到时有缘相见,手下亦容情不得。这一点至祈小姐谅解。”
    端木芙道:“假如贵寺认为非报复不可,长老便得执行命令,乃是理所当然之事,我岂敢见怪长老和诸位大师呢!”
    清风长老向众僧摆摆手,他们迅即抱起那些伤亡之人,退回殿後。端木芙长叹一声,说道:“国师,我们走吧!”
    大队人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寺庙。在沉默中,这一支由近百武术高手组成的大军,不知不觉已走了十多里。
    端木芙忽然停步,後面大队人马也跟着中止了前进。疏勒国师一直是骑马傍贴着马车,这时转眼向车厕望去,问道:“小姐敢是醒悟出一件很惊人之事?”
    端木芙道:“虽然相当惊人,却不是突然醒悟的。”
    疏勒国师道:“我对你身负血海深仇之事,全无所知,是以很难得帮助你推想,只不知你可曾确定了仇家是谁没有?如若已经确知,咱们眼下实力坚强,可以立时兴兵前往报仇雪恨。”
    端木芙道:“你的盛情我非常感激,但目前还谈不到这一步,倒是有一场硬杖先得应付。”
    疏勒国师大感兴趣,问道:“什麽硬杖?几时动手?”
    端木芙道:“以我猜想,少林寺诸僧必定又有灾难。咱们如若暗暗赶回去,便有一杨硬仗好打了。”
    疏勒国师道:“既然如此,咱们马上转回去。”
    端木芙道:“我正在寻思可有法子形成一个合围之势,假如能通知罗公子这一路人马,再加上武当及武林各家派的名家高手,便能一举歼灭独尊山庄了。”
    疏勒国师道:“你深信独尊山庄一定会等咱们离开之後,便去对付少林众僧麽?”
    端木芙道:“是的,我深信必定如此。”
    疏勒国师道:“既然如此,我便派莲姬去通知罗公子。”
    端木芙陷入沉思中,只点点头。疏勒国师立刻吩附莲姬速速赶往那个村庄,通知罗廷玉。
    他对她说道:“你可当面告诉罗廷玉,说是独尊山庄打算杀害少林众僧,嫁祸於端木小姐身上。这是正面打击独尊山庄的绝隹机会,我将挑选七八名高手,亲陪端木小姐赶去。馀众驻扎於此。这样他翠华城大队人马,以及中原武林群雄如是赶了去的话,便不会有意外冲突之事发生了。”
    莲姬连连点头答应,疏勒国师又道:“我和端木小姐此去,人少势孤,定须翠华城这一路人马及时赶到才行。所以我限你半个时辰之内,必须赶到那村庄。这样罗廷玉便可於一个时辰之内率众抵达。如若误了时间,後果不堪设想,你听明白了没有?”
    莲姬道:“主公放心,我已熟悉路途,半个时辰之内,必能赶到。”
    疏勒国师挥手道:“速速去吧,。”
    莲姬勒转马头,催马疾驰。她的坐骑乃是西域名种良驹,脚程极快。加上莲姬骑术精湛,是以速度惊人。
    在黑夜中策马疾驰,实是十分危险之事。
    一个踬颠,摔下马来,纵是一身武功,亦有丧命之虞。大约驰行了七八里路,跨下的名驹曾经踬颠了妤几次。假如莲姬骑术稍差,早就得摔死了。又疾驰了数里,莲姬估计那村庄就在前面,相距最多只有叁四里路,顿时大为放心,放缓了速度。
    她此时不必全心全意放在道路上,是以有馀暇寻思别的事。她不想还没事,这一寻思,突然勒住坐骑。清冷的晚风,吹得她头脑十分清醒。
    她暗暗忖道:“假如我不能及时召援,主公他们势必陷入险境。但主公武功通玄,敌人决不能伤得了他。因此最危险的却是那个端木芙了。”
    想起了她,莲姬可就情不自禁的泛起满腔妒念。只因疏勒国师之所以帮助端木芙,既非为了正义,亦非为了厚利,自然是为了端木芙这个人。她轻而易举地就把莲姬击败,使疏勒国师甘心为她所用。在莲姬心中,当然十分怨恨难受。莲姬深知端木芙武功极有限,心想到了性命交关之事,疏勒国师他总是须得先顾自己,这一来端木芙必被对方掳去或是当扬杀死无疑。
    她细细思量此事能不能行,不知不觉已耗去一点时间。假如是别的女人,在妒火中烧之下,必定毫不迟疑地这样做了。可是莲姬终究是西域人氏。在西域诸国,凡是信奉伊斯兰教的社会中,女人地位甚低,法律明文规定可娶多妻。因此之故,莲姬的妒火,比了中国的女人速速不及,故此她才会迟疑不决。
    她深深吸一口气,忽然推翻了早先的想法,催马行去,一面想道:“不行,假如主公事後发现我故意延迟,那时候我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时候她已完全改变了心意,决定如限赶到。当下策马行去,好在这叁四里地,只是片刻工夫而已。
    才走了十馀丈,忽见前面路上有一个人迎面行来。但见此人身量高大,穿一袭长衫,手中似是着一把特别长的摺扇,只这麽几步路,他已经打开凉,又阖拢来的弄了好几次。
    双方迎面而行,霎时迫到切近。莲姬戒备地望去,但见此人衣冠不整,衣敝履破,简直是个穷途潦倒的文士。她略为放心,但双目仍然紧紧盯住此人。
    那落魄文士突然伸手一拦,莲姬只好勒住马,问道:“你干吗拦住我去路?”
    回应人:尤里安发言时间:1998六月04日,22点32分53秒落魄文士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在深更半夜中,独自骑马乱跑,咦!这匹马实在太神骏了,是你的麽?”
    莲姬没妤气地道:“当然是我的啦,我爱怎样那是我的事,你管得着麽?”
    落魄文士道:“话不是这麽说,假如你是中华人民,犹有可说,但你分明是异国佳人,可就不由得我不关心了。”
    莲姬心知自己的装束衣饰以及面纱,已证明自已不是中国人。因此这一点既不必否认,亦无须惊奇。
    她心念一转,道:“先生你是读书人,所谓一事不知,儒者之耻。所以我要提出一个问题,假如你回答得出,我就有问必答。如若你答错了,对不起,我不会再跟你讲话。你也不得拦阻於我。”
    落魄文士敞声大笑,道:“好极了,你问吧!”
    莲姬道:“你既是认为我是异国之人,那麽请你指出我是那一国之人?”
    落魄文士没有立刻做声,似是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莲姬嘲声而笑,道:“得啦,你快快让开,你这叫做自取其辱,可怪我不得。”
    落魄文士摇手道:“等一等,谁说我认不出来的?姑娘你必是和阗国人,是也不是?”
    莲姬一怔,道:“你怎会知道?”
    落魄文士笑道:“我不但已读破万卷书,并且又行过万里路,能够认出你是那一国人氏之举,在我来说微不足道,何须感到奇怪?”
    莲姬突然恍悟,道:“你可是武林人物?”
    。落魄文士道:“不错,也算得是武林之士。”
    莲姬道:“我在大会上露过面,怪不得你晓得了。”
    落魄文士道:“我当时没有在场参观,竟不知你曾当众宣布自己的国籍。”
    莲姬想了一下,道:“不错,我根本没有提及国籍,也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她虽然是十分聪明之人,但性格爽直坦白,是以竟照实说出。
    那落魄文士欢然笑道:“既然你自己也承认了,那麽我就开始发问啦!”
    莲姬没有做声,对方便道:“你半夜叁更,还在路上行走,定是身有急事,对也不对?”
    莲姬道:“对,但你如果问我那是什麽事,我决不告诉你。”
    落魄文士皱眉道:“你应该有问必答才是。”
    莲姬决然道:“不行,别的问题我可以答你。”
    落魄文士见她心意甚坚,没可奈何,道:“好吧,我且问你,你的目的地是不是前面那个村庄?”
    莲姬道:“是的。”
    落魄文士道:“假如我不许你前往,你便如何?”
    莲姬冷冷道:“那就出手杀了你。”
    落魄文士大笑一声,态度声音都十分狂放不羁。莲姬芳心暗怒,道:“你以为我不敢取你性命麽?”
    “那倒不是。”对方答道:“我只是笑你这个外国佳丽未免太过夸口了,你既不知我是谁,自然也不知道我的功夫到了什麽地步,怎敢如此夸口?”
    莲姬点点头,道:“你这话倒是有理。”
    那落魄文士道:“你不失为率真坦白之人,觉着我的话有理,便自承认,毫不狡辩。这种性格,真是使人欢喜。”
    他停顿一下,又道:“我姓文名达,外号庐山狂士。你想必就是莲姬夫人了?”
    莲姬道:“是的,我就是莲姬。文先生你的大名,我们也曾听过。掳说你武功相当高强,为人狂傲不羁,浪迹汪湖,向来是一意孤行之士。”
    文达不觉露出讶色,道:“你们连我也知道,真了不起,须知我浪迹江湖的时间不算长,也没有做过什麽惊入的事业。”
    莲姬估计时间已经是半个时辰之限,假如抵达那村庄中,见到罗廷玉,还得说上一阵话,时间便绝对不够了。
    所以她突然着急起来,道:“文先生,我们有话以後再谈,现在我有一件要紧之事,赶着去拚。”
    文达道:“什麽事,可是去见罗廷玉罗公子?”
    他一言中的,使莲姬反而心生疑虑,忖道:“他为何容容易易就猜中了?敢是故意在这儿堵截我的?”
    当下应道:“不,我另外有事。”
    文达道:“你最好坦自告诉我,或者对你有点帮助。”
    莲姬想道:“我与他从不相识,毫无关系,他怎会帮助我?说不定他已被独尊山庄网罗了去,所以要哄骗出我的真话。”
    这麽一想,更是不肯露机密。当下说道:“文先生,我要办的事,不愿别人晓得,这也是人之常情,你怎能强迫我非说不可?”
    文达哈哈一笑,道:“这话虽是有理,无奈我已认定你欲办之事,与我大有关系,是以不肯轻轻放过了你。”
    莲姬怒声道:“这样说来,我竟是非动手不可了?”
    文达耸耸肩头,道:“悉随尊便。”
    莲姬身在马上,也不见她有何动作,那匹骏驹突然迅快的连退七八步。但见莲姬迅即在鞍边摘下一根钢矛,大约是七八尺长。此时坐骑已改退为进,蹄声暴响,宛如驰雷掣电般向文达冲去。她手中的钢矛,在黑夜中精芒闪动,虽然此矛尺寸在马上兵器而言,算是短的。
    可是用来冲锋突围,自然比寻常刀剑的威势又大上许多倍。尤其是以一对一,这一根利矛,实是厉害之极。一眨眼间,她手中的利矛已迫近文达,矛尖力挑,迅如闪电。
    莲姬这一记攻击,在气势速度上真能使千军辟易,凌厉之极。尤其是她胯下的良驹,脚程极快,如若冲过敌人,谁也休想追得上她。庐山狂士文达狂笑一声,但霎时间这阵笑声已随看奔马移退了老远。敢情他身子挂在矛尖上,并非自行跃退。那匹骏马奔行之势很快就减低了,终於停下。原来文达举脚挡住它的视线,使它无法驰骋。
    文达本是以摺扇黏压着矛尖,那马一停,他双脚一沾地,立时传出一股绝强的力道。莲姬哼了一声,自知抵挡不住对方的内力,目下只有从两条路之中选择其一。一是丢弃了长矛,一是跃落地上。但前者予敌人以趁势反击之机,後者则尚可借跃落之势,卸去对方一大半的内力攻势。因此她被迫无奈的跃落地上,顺势撤回钢矛。
    文达摆扇取凉,状至暇豫,口中说道:“莲姬夫人,你这一记强冲之势,如果换了一个武功稍差之人,目下定必肚破肠穿,被你一矛挑死了。”
    莲姬道:“是又怎样?”
    文达道:“人命关天,你难道竟无丝毫不忍之心麽?”
    莲姬厉声道:“谁叫你阻挡我的去路。”
    她心中怒火熊熊,猛烈地燃烧起来。因为这个庐山狂士文达,已耽误了很多时间,就算现在马上让路,也未必赶得及了。其时受害之人,难以数计,困此她焉会为了杀死一个人而生出不忍之心?她绰矛欺近对方,突然一招“破壁穿云”,钢矛化作一道光虹,电急剌去。
    这一招又与马上出手时大不相同,比较起来,虽然没有那麽迅急威猛之势,却多出灵活刁毒的手法,似是更难招架。庐山狂士文达一招“如封似闭”,摺扇一敲一推,好候是毫不费力便化解了对方的矛势。
    莲姬运矛再攻,转眼间连发四招,招招皆是十分恶毒奇奥的手法,加上强劲的内力,威势凌厉之极。
    文达一面以奇巧手法破解敌矛招数,一面运起内功,从摺扇土发出一股强大无伦的潜劲。
    表面上仍然轻松自在地挡住她这一轮急攻。但他心中却十分沉重,隐隐觉得今晚之事大有蹊跷。他迅快想道:“此女的一身武功,固然十分不凡,如是寻常高手惹上了她,只怕难逃一死之危。但这还不是我最感忧虑的,因为她眼中的怒火,心中的杀机,竟是如此强烈,可见得我阻路之举,分明已触犯了她的大忌。”
    他心念一动,手中摺扇硬扫出去,“当”的一声,竟把莲姬连人带矛扫出五六步之外。
    他没有趁机欺入迫攻,反而退了数尺,高声道:“我可不想杀死你,然而你若是继续苦苦相迫,我没法可想,也就只好放手反击了。”
    莲姬骂道:“谁教你不放手反击的?”
    文达呵呵一笑,道:“我向来是怜香惜玉之人,你长得如此美貌动人,我怎舍得妄下毒手呢?”
    他向来放荡不羁,如今年纪虽大,故习仍然未除,因此这些话随口而出,根本不必考虑。莲姬怒道:
    “听了你这些话,就可以知道你不是正经人,自然也不是妤人。”话声中挥矛再攻,凌厉异常。
    文达连退十六七步之多,一味封拆敌招,仍不反击。莲姬大怒停手,喝道:“有种的就放手与我一拚。”
    文达道:“有种的人才不跟你拚命呢,请问这是那一国的规矩?人家一挡路你就瞪眼睛杀人,幸好我没有讨到像你这种老婆。”
    他的语调谑中仍有道理,莲姬气得大叫道:“你挡我的路,便会误了好多人的性命,我当然要杀死你了。”
    文达吃一惊,道:“这话可是当真?”
    莲姬呸他一口,道:“见你的鬼,我才不会嫁给你这种人呢!”
    文达道:“别的话少说,假如是关系到许多人命,那可真不是开玩笑之事,只不知与你匆匆赶路有何关系?”
    莲姬道:“当然是去招救兵了,还用说麽?”
    文达道:“别开玩笑了。”
    莲姬被他迫出了实话,心中已甚是懊恼。而他居然还不相信,更添几分怒气,顿时拉长了面孔,道:“鬼跟你开玩笑。”
    文达道:“别生气,有话慢慢说。”
    莲姬跺脚道:“时间都让你阻误了,还慢慢说。”
    文达道:“据我所知,你们西域这一路人马,实力之强,远超中原任何门派。因此如何会派你去找救兵?”
    莲姬道:“我不能告诉你。”
    文达道:“好吧,你不能漏机密,我也不怪你,但问题却是你向什麽人求救?”
    莲姬道:“这也不能告诉你。”
    文达道:“假如你想找独尊山庄之人,那麽你就走错了路。假如要找翠华城罗公子,亦走错了路。”
    莲姬道:“胡说八道,我在那儿住了几天,此地路径都很熟,怎会走错路,你快快让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文达笑道:“这样说来,你竟是去找罗公子求救了?真巧真巧……不过你说到客气不客气的问题,我却觉得好笑之至?你早先对我还算客气麽?”
    莲姬突然间丢掉手中钢矛,从身上拔出两把尺半长的短刀,刀身又薄又利,微微弯曲。
    她眼中凶光闪闪,骂道:“混蛋!你迫我非拚命不可,死了只好怪自己。”
    话声中但见她像一阵风般扑过来,双刀闪耀出寒芒。看她猛冲的势道,妤像要直投对方怀抱之中一般。
    当然任何人如是让她投入怀中,非得送掉性命不可。庐山狂士文达双足一点地,斜斜飞起,口中高声道:“夫人不必拚命,你即管前往求救就是。”
    莲姬乃是跟踪追袭,就在这两叁句话工失,她在空中已向对方连攻了六七刀之多,却皆被文达挡住。
    两人齐齐落地,文达又道:“你要去就去,可别赖我阻延你的时间,我们最多不过呆了一柱香之久。
    ”
    莲姬深深吸一口气,满头秀发无风自动,大有运功发威之慨。她口中怒斥道:“一柱香工夫在你不算什麽,但在身陷重围之人看来,却比一年还长,你懂不懂?”
    文达道:“懂是懂了,夫人既说时间不够,伺以还不赶快动身呢?”
    莲姬道:“反正已被你耽误了,赶去也是没用,所以今晚非宰了你不可!”
    她轻移莲步上前,却含蕴着无穷杀机。文达道:“你的一举一动,都甚是悦目动入。可惜凶恶了一点,普通的人一定受不了。”
    他还如此轻松和不在乎,使莲姬更为生气。只听文达又道:“据我所知,翠华城本身已经忙不过来,大有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之慨。因此你去向他们求援,不如找我帮忙更好。”
    莲姬道:“等你变成恶鬼之後,你就帮得上忙了。”
    她越迫越近,从她的神态口气,以及她刚才的刀招看来。她的双刀果然别具奥妙威力,特别擅长於近身肉搏。而尤其是与敌人同归於尽的形势中,她这一对短刀实在十分骇人。
    文达摇手道:“别动手,你听了我的解释,一定十分满意。如若不满意的话,再动手还来得及,对也不对?”
    莲姬不表示意见,身子仍然向前移动,迫近文达。文达见她双眼中杀机极盛,顿时泛起了有剌的玫瑰之感,同时也觉察出不可再拖延戏弄,当下说道:“我告诉你,罗公子他们已不在那村庄之中了。”
    莲姬果然一怔,茫然之色代替了森寒杀机,因此那对大大的眼睛,变得如梦如幻,甚是动人。
    她道:“他们不在庄中?到那儿去了?。”
    文达耸一耸肩头,道:“我若说不知道,姑娘不会跟我拚命吧?”
    莲姬道:“假如他们当真不在,我赶去也是虚此一行,所以你等如没有耽误我,可是假如你是骗我,哼……”
    文达心中好笑,想道:“若是放手火拚,你岂能奈得何我?因此这等恫吓之言,怎会使我害怕?”
    但他却没有指穿这一点,更没有出言取笑,只道:“你不信的话,我可以陪你走一趟。”
    莲姬点点头,往前走去,走到一株大树旁边,突然停住脚步,倚树叹一口气,烦恼地道:“他何故如此匆忙?他会到那儿去呢?”
    文达把她的坐骑牵过来,道:“到了庄里,你见到蒙娜姑娘,自然问得出来,对也不对?”
    莲姬蓦然大悟,道:“原来你是从蒙娜口中,问知了我的国籍,对也不对?那麽你当必也知道罗公子他们到何处去了?”
    文达道:“你聪明得很,假使我还不承认,那就显得太瞧不起你了,不错,我是与蒙娜姑娘在谈话中得知你的国籍,同时也得知罗公子的行踪。不过却恕我不能奉告。假如蒙娜姑娘认为没有妨碍,肯告诉你的话,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干。”
    莲姬跺脚道:“但时间要紧啊,你倒底帮不帮少林派?抑是帮助独尊山庄?”
    文达面色一沉,道:“我在独尊山庄中一住十五年之久,你猜我会帮谁?”
    莲姬立时流露出至为强烈的敌意,厉声道:“你一定得帮助独尊山庄啦,哼!想不到我竟被你戏弄了半天。”
    她晃身欺扑上去,双刀幻化出慑人的寒芒。但文达只须绕到马匹後面,不必出手封架。
    莲姬终是直性子之人,气得大声骂道:“你算什麽东西,要用我的坐骑作掩护。”
    文达摆手道:“别忙,你听完我的话再生气不迟,我告诉你,我是在独尊山庄的石牢中住了十五年,直到秦霜波姑娘现身,方始恢复自由。”
    他这话虽然难以证实,但如若不假,则他自然是独尊山庄的死对头了,因此莲姬当真不再动手,皱眉想了一下,道:“假如严无畏怕你碍事,则他定必一早就杀死你。假使他不必怕你,又何须多费手脚,把你囚禁了十五年之久?”
    文达摇摇头,道:“我碍不碍事还是其次,他主要的是想从我身上迫出一件东西。”
    莲姬道:“是什麽东西?”
    文达道:“他要我献出我师门的秘传内功心法。”
    莲姬道:“假如你这话是骗我,那麽你一定是天地间最会说谎的人了。”
    文达讶道:“这又何以见得呢?”
    莲姬道:“坐了十五年的牢这等谎话,岂是随口就编造得出来的?”
    文达道:“很有道理,这一句坐十五年的牢,说来轻松,但我已几乎身心憔悴而投降了,唉!十五年大好时光,欲来面壁。那些日子,真不知如何才熬得过的。”
    他声音中流露出极深的恐惧和痛苦,这决不是可以假装得出来的。莲姬顿时大为感动,异常同情地凝视着他。但见这个高大的中年文士,双目茫然,似是回想起那空洞的十五年。
    这个时候,莲姬虽然年纪很轻,而文达的年纪比她大上一倍有馀,但她却触动了天性中的母爱。对这个男人,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怜惜情绪。她收起双刀,迅快走到他身边,柔声道:“别老是记住那件不愉快的事了。”
    文达道:“我很想忘掉,可是却办不到。”
    他已逾中年,竟对一个年轻女郎吐露出真心话,这真是令人几乎不敢置信之事。不过在那时候,这一切却显得十分自然。
    莲姬伸手搭住他宽阔的肩头,又柔声道:“看了你这种样子,我也就体会得出这十五年时间,是多麽的痛苦难熬了,然而你毕竟熬过了,你雁该欢喜才是。”
    她停顿一下,又问道:“你家中还有什麽人?”
    文达摇头道:“一个也没有,连老恩师也早已逝世。所以我坐牢之时,常常会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为何不肯低头屈服?我为了什麽而用我的青春和自由去反抗严无畏呢?这个问题至今还没有答案。”
    莲姬撇开这个话题,问道:“那麽你以後干什麽?”
    文达耸耸肩,道:“本来我活着还有一个莫大的目的,那就是修习未成的功夫,将来好收拾下严无畏,然而目下局势大变,看来有罗廷玉崛起,加上秦仙子,严无畏终难幸免一死,所以我只妤恢复漂泊天涯的生活了。”
    莲姬听的心都软了,道:“你又何必如此消极?你现在还未老,大可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呀!”
    文达道:“不行,我已经老了啦!”
    莲姬道:“胡说,你岂能算老?假如你不想在中国居住,你可以跟我到西域去。”
    文达大吃一惊,道:“跟你回去?难道你不嫌我老麽?”
    莲姬也暗自吃了一惊,忖道:“我本是想叫他跟我回到西域,我负责介绍一些美貌的女孩子给他,但他却误会了我的意思……”
    她不好意思直接的改正他的错误,只妤含糊的嗯一声,不过她可就忍不住仔细地打量这个男人,只见他虽然是中年之人,但仍然保存朗秀潇洒的风度,相貌不俗,身体依然很健康。
    当下暗自想道:“假如我不是被国师挑上了,与其嫁给那些粗俗之人,那就远不如嫁给他了……”
    文达仰天一笑,恢复了不羁的态度,道:“你虽然不曾当真和我怎样,但你这一句话,已给予我无限信心了。”
    他停歇一下,全神贯注地看她一阵,又道:“唉!我还是赶快走开的好,不然的话,我只怕会情不自禁的爱上了你呢!”
    他作了一揖,举步走去。莲姬当然很开心,目送他走出十馀步,突然想起了一事,叫道:“文先生。
    ”
    文达停步回头,道:“叫我的名字就行啦,姑娘有何见教?”
    莲姬道:“好,我就叫你的名字,但你也呀我的名字才公平,我还是要请问你,罗公子往那儿去了?”
    文达道:“蒙娜姑娘说不知道,看来似是实情。”
    莲姬道:“那就惨啦,端木小姐和国师只带了十几人,驰援少林派之危。他们生怕带了大队人马,说不定会与中原武林英雄发生纠纷。我乃是奉命赶来搬请救兵的,因为只有罗公子这一般力量,可以消灭独尊山庄。”
    文达道:“这样说来,现下端木小姐及少林派人少力弱,情况甚是危险了?”
    莲姬道:“正是如此。”。文达道:“那麽你回去吧,我虽然不算是什麽人物,但多我一个,总比没有好一点。十莲姬决然道:“假如你要去的话,我也和你一道去,请你不要反对。”
    他的声音表情,竟使文达无法出言反对。莲姬望一望天色,又道:“我们赶到那儿,天色差不多亮了。”
    文达道:“咱们要不要向蒙娜姑娘说一声?”
    莲姬摇头,道:“一去一来,加上许多说话,便又耽误不少时间了,况且即使留下了话,而罗公子亦很快回来,但在时间上赶不及啦!”
    文达心中虽然感到应该留个话,可是莲姬言之成理,也就不再多说。莲姬往东南走了七八步,突然停步,回头一看,只见文达站在树边,尚未举步动身。
    莲姬格格一笑,高声道:“你一定感到很紧张,对也不对?”
    文达反问道:“何以见得我很紧张?”
    莲姬道:“据我所知,许多人心中一紧张,小则流汗,大则内急,你动身前竟要先行小便,可见得一定是内心紧张所致。”
    文达哈哈一笑,道:“这话是不是夫人你的经验之谈,我却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莲姬道:“不瞒你说,我自家当真曾经历过,在短短时间中,竟要小解多次,这并不是可耻之事,对不对?”。文达应道:“是的,这是人之常情,就算对生死全不放在心中之人,有时也遏止不住的内心的紧张。
    ”
    莲姬道:“我不是不怕死的人,你呢?”
    文达道:“我和你一样,不过有时被迫选择之时,也得选择杀身取义之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莲姬轻轻唔了一声,接着道:“据我所知,你们中华之人,都很要面子,罕得说出真心话,但你却坦白承认怕死,可说是与众不同之人。”
    ,文达道:“这也算不了什麽,假如你不是性情率坦之人,我就未必会跟你讲真心话了,你信不信?”
    莲姬道:“你的话我无有不信,啊!我,们快走吧,还有好一段路呢!”
    文达道:“我竟没发觉耗费了不少时间,看来我一定万分紧张了。”
    他的声音中,含有开玩笑的意思,似乎事实上并不是在小解,不过莲姬没有往这方面多想。
    文达已举步走过莱,一面说道:“有劳你久等了。”
    。莲姬在黑暗中静静的望他一眼,然後说道:“你家中还有什麽人?”
    文达笑一声,伸手拍拍她的肩背,说道:“你问这个干什麽?要我留下遗言麽?”
    莲姬点头道:“正是此意,你不准备留下遗言麽?”
    文达收起疏狂不羁的神情,变得很认真地说道:“多蒙你的关心,但我看不必费事了。”
    他长长叹一口气,又道:“我自幼就失去了怙恃,到出道之时,连老恩师也去世了。”
    莲姬道:“这话你好豫已经讲过。”
    文达道:“总之,我在这人海之中’竟没有一个亲人,不去想便没事,一旦想到,可就禁不住感到十分凄凉……”
    他停歇一下,又道:“这些感慨,只怕不是你所能体会得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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