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黄河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七章
    突然间,一阵人语脚步之声传来,朱宗潜吃一惊,转眼四瞧,这洞窟虽是广阔巨大,却无一处可供隐蔽身形。
    那阵声音越移越近,朱宗潜迫不得已,扯扯一影大师衣袖,示意要他坐好。一影大师居然没有异状,依言趺坐地上。
    朱宗潜立刻蹲伏在他背後。好在一影大师的僧袍宽阔,身材又够高大,足以暂时掩蔽他的踪迹。
    一群人走入来,朱宗潜从僧袍偷望出去,认得出其中四个正是解送佟长白、大业的人。
    另外还有叁人未曾见过,他们合力抬着佟长白和大业进来,其中一个五旬左右的白面老者问道:“这两名犯人是谁?”押解的四人之一应道:“一个是铜面凶神佟长白,一个是少林寺僧,名叫大业,小姐传下话来,说是最近必有事故发生,要吕大人你多费心,一旦有警,须得立刻通知令狐老太爷出手。”吕大人微露讶色,道:“此地隐无比,难道还会被人找到不成?对方又是什麽来路?连小姐也如此的戒惕?”
    那大汉道:“此人便是朱宗潜。”此言过後,洞窟内静寂无声,似乎人人皆被这个名字震慑住。
    过了片刻,吕大人方始下令把佟长白和大业僧分别安置在木栏之内,仰天一笑,道:
    “朱宗潜虽是名震一时,听说他智谋过人,武功绝世,可是若然找上此地来,我吕钧定要他死在他的朋友们的刀剑之下!”一个大汉发出奉承的笑声,道:“吕大人若不是神通广大,小姐也不会委以重任了。”另一个大汉道:“小姐曾经亲自出马,陆大人率同许多伍大人随驾出手,结果仍然徒劳无功,或者正因此故,小姐才想到借重吕大人的神通,以及令狐老太爷的神功绝艺………”吕钧微微而笑,率众大步离开。
    朱宗潜心中叫声好险,从一影大师身後绕出来,但见一影大师眼神呆滞,一如初见之时。
    当下掣动“阴极针”,向他脑门大穴刺入,紧接着又连刺了几处大穴,一影大师忽然双目一闭,鼻中发出鼾声。
    朱宗潜听康神农讲解过解毒法施用时种种现象,这等情形只是其中之一,可见已经生效。
    心中大喜,迅即跃入隔邻,向欧大先生施为。
    这五人一一发出鼾声。
    他不管叁七二十一,也向迷昏中的佟长白施展宝针驱毒法。但却放过大业,不去动他,洞窟内鼾声大作,此起彼落,朱宗潜施救之时,已从兵刃上认出那个银衣老者必是银衣帮高手“戳魂刀”巴灵。
    此人现任银衣帮两堂之一的“无私堂”堂主,那口金刀,便是执法利器。
    他正在查看佟长白的情形,突然间,一阵暴烈震耳的笑声升起,在洞窟中响旋激汤,声势骇人!
    回头一望,但见入口处站定一个须发如银的高大老人,身上衣服甚是华丽,手中拿着一根红色粗大的拐杖,两眼凶光闪动,裂唇狞笑。
    朱宗潜一望之下,已猜出这个老人定然是早先那些人提及的“令狐老太爷”,当即反身一跃,落在他面前叁丈之处。
    锵锵两声,长刀和芙蓉剑一齐出鞘。
    他这一下拔刀迎敌的动作,气概威凛迫人,那高大老人笑声突然中断,凶睛转动,上上下下打量朱宗潜。
    朱宗潜也感到这位老人的目光有如森森冷电,令人震慑畏惧,心中不由得增加了几分戒惕。
    那高大老人步入洞窟之内,只见两个美貌少妇随後跟入,她们身穿红衣,宛如两团烈火,年纪却在二十七八左右。
    一个手捧连鞘长剑,一个手捧长刀,亦未出鞘。
    她们背後各插一口长剑,因此她们手中所捧的兵刃,似是专供老人使用。
    高大老人走到距朱宗潜一丈左右,方始停下脚步,道:“你是谁?”朱宗潜反问道:
    “老人家可是复姓令狐?”老人道:“你怎知老夫的姓氏?”朱宗潜道:“在下既然闯入此地一事先自然须得查明主持此地的高人。据在下所知,这迷仙窟之中,仅有令狐老丈是当代异人,在下本已小心回避,谁知还是碰上了。”令狐老人霜眉一皱,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道:“你到底是谁?”朱宗潜惊讶忖想道:“我这番奉承捧场的话,人人爱听,绝无例外。
    这令狐老人何以现出不耐之色,难道他脾气如此古怪?”他的用意是拖延时间,让一影大师他们睡上一阵,才有法子叫得醒他们,是以不惜大送高帽。
    当下又是一顶高帽飞过去道:“在下只是无名小辈,一会自然奉告姓名,令狐老丈眼神中,含蕴着如雷轰电闪般的威势,令人心寒胆落,斗志大弱,只不知此是天生如此?抑是一种神功艺?”令狐老人烦燥的道:“一半是先天生成,一半是後天修炼的,闲话少说,报出姓名受死!”朱宗潜本是计谋百出之人,这一刹那间,已想出七八条拖延之计。但回心一想,这一场恶战,势难避免。
    如若再使手段、计谋,拖延时间,纵然达到目的,但传扬出去之时,以讹传讹,变成了自己畏惧对方的眼神,岂不冤枉?
    此念一决,当即朗朗长笑一声,道:“在下朱宗潜便是。”令狐老人似是从未听过,侧顾红衣少妇一眼,道:“你们记住了。”那红衣少妇道:“老爷放心,贱妾不会忘记。只缘这朱宗潜乃是最近声名最响亮之人,连小姐亲自出马,也没曾把他擒下。”令狐老人道:
    “原来如此。”那红衣少妇又道:“贱妾意欲出手,瞧瞧他的武功有没有传言之甚?”令狐老人摇头道:“不要试了,你们单打独斗,决计走不满十招。”两个少妇都惊讶地向朱宗潜望去,露出不服气的神情。令狐老人忽然改变了主意,道:“你们可联手出战,但须使用老夫的神兵利器,如此尚可一拚!”她们娇应一声,疾然扑出。
    但见两道寒光,划空暴射,直取朱宗潜。朱宗潜见她们动作神速如电,大感意外,脚尖一用力,已飘退两丈。
    他不等对方跟踪追扑,才退又进。但却是一步步跨迈,刀剑并举,气势坚凝劲厉无匹。
    那红衣二女果然抵受不住他这一股气势,不敢在正面迎战,蓦地分开,齐齐娇叱一声,从左右两边抢攻。
    她们手中刀剑如寒芒冷电,朱宗潜晓得必是神物,普通兵刃一碰上就断折,心下大为顾忌。
    只好虚发一招,速快退下。
    令狐老人暴声大笑道:“原来也不过如此!”笑声中,那两个红衣少妇又迅急攻去,但听“呛”的一声响,同时又升起兵刃落地之声。原来朱宗潜左手长刀已被对方宝剑削断。
    那红衣美妇一招斩断敌人兵刃,方自大喜,忽见敌人已欺入刀圈之内,五指如钩,疾抓面目,顿时心头一凛,挥刀封架,一面後退。
    朱宗潜手势一沉,五指已抓住刀把,大喝一声“撒手”,那红衣少妇倒也听话,果然松手而退,那把削金切玉的宝刀,已落在朱宗潜手中。
    另一个红衣美妇恰好挺剑搏击,朱宗潜虎躯一转,宝刀迅劈敌剑,口中喝道:“瞧瞧是刀快抑是剑快?”那红衣美妇玉面失色,赶快收剑,不敢让宝刀劈中。
    朱宗潜何等厉害,得到这一丝空隙,猱身直上,右手芙蓉剑幻出七八道光华,笼罩着对方全身要害。
    她情知无能化解,尖叫一声,闭目等死。
    朱宗潜剑光忽敛,芙蓉剑的剑尖抵住对方咽喉,冷冷道:“令狐老丈,在下一剑吐出,登时立毙此女於剑下。”令狐老人厉声道:“你为何不吐剑刺死她?”朱宗潜一听此言,心中有数,知道这个老人心性狠毒,有己无人,决计不能用此女生命威胁他让步。
    当下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位娘子长得月貌花容,甚是娇,在下焉能全无怜香惜玉之心?是以不忍取她性命!”当即收回长剑,沉声道:“娘子退下吧,下次碰到在下,最好不要出手。”那红衣少妇深深注视了他一眼,这才退下去,她这一眼当中,流露出无限感激之意。
    令狐老人举步迫近朱宗潜,冷冷道:“你的武功也还不错,无怪春梦没擒下了你。也无怪你敢孤身到此,但你那一点能为,在老夫眼中,却也算不了什麽。”朱宗潜朗朗大笑,道:“既然如此,便请老丈指教。”令狐老人缓缓举杖,但见举杖之际,如挽万钧之力,甚显沉重吃力。朱宗潜一望而知,情势大是不妙!
    这老人修炼的神功虽不知是什麽名堂,但若容他把这根血红拐杖举高,迎头击下,将有粉身碎骨之危。
    他握紧刀剑,想先发制人,不让对方运足杖势和神功,但左瞧右看,都找不到可以攻入的缝隙破绽。
    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禁虎目圆睁,神光四射,极力找寻可乘之机,包括心智计谋在内。
    这刻那令狐老人如若杖势上有破绽,朱宗潜全力出击,自是不在话下,即便在武功上没有可乘之机,但只要令狐老人心思略有波动,或是意志气势未够坚凝,这等眼不能见的破绽,也休想逃得过朱宗潜的眼神。
    但贝那支血红色的拐杖很缓慢地扬起,朱宗潜那麽坚忍沉凝之士,这时也禁不住沁出冷汗。
    额际闪现出汗光,可见得他内心如何的紧张?
    这令狐老人果然没有夸口,他修习的神功绝艺如此奇怪,竟能迫使敌人全然无法出手,亦不能逃走。
    只须一招,即可分出胜负生死,如此凶毒奇异的功夫,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到了。
    偌大的洞窟中,但闻令狐老人哼哈运力之声。
    朱宗潜虽是用了全副心神,找寻对方杖势可乘之机。
    但他也觉得出那两个红衣美妇,一定十分紧张刺激的注视着这等凶险无比的局势。
    他心头掠过二女的印象,马上联想到宝刀和宝剑,那是她们曾经用以攻击自己的。这一刹那,忽然灵光一闪,照澈了山河大地。
    但听朱宗潜大喝一声,恰在对方杖势将要运足之际,突然出击,这时他真是间不容发,假如不是他机智绝世,势必得硬拚敌人一枚,其时主客之位如此悬殊,结局不问可知了。
    他出击的招数甚是奇特,但见他大喝声中,左手一送,宝刀脱手飞出,他右手长剑出得更快。
    剑尖奇准奇巧的点中刀把末端,顺势搠出。他的长剑上内劲源源涌出,竟能黏住宝刀,迅快劈刺,改变招式。
    这一来他等如增加了数尺长的手臂,挥刀攻敌。
    那口宝刀闪耀出冷冷的光芒,竟攻入杖圈之内。令狐老人又惊又怒,横杖一扫,“当”
    的大响一声,那口宝刀已被他一杖震飞,令狐老人厉声道:“好小子,这一招叫什麽名堂?”喝问声中,呼的劲响一声,杖势拦腰扫击。
    朱宗潜已知此老的内外功力都强绝无俦,是他平生所仅见,岂敢运剑硬挡,猛一伏腰,发剑反击敌人双腿。
    两人剑来杖往,霎时间,已斗了七八招,朱宗潜虽是使出师门不传之的“乾元剑法”,全力应战,仍然感到不支。
    心想:如若不能出奇制胜,迟早仍须毁於敌杖之下。
    那令狐老人着着进迫,手中那根血红钢杖,不但使得极是凶猛奇奥,最使人惊心动魄的还是杖上激涌的潜力,重如山岳,加上轻雷隐隐的风声,威不可当,朱宗潜全力招架之下,简直没有机会动脑筋。
    而且在这等风云紧急,瞬息万变的局势下,纵有奇谋诡计,亦将难以施展。
    两人又激斗了六七招,越发的凶险,任何一招若然失手落败,定是有死无生的结局。
    朱宗潜虽然是奇计百出之士,这刻也感到力不从心,唯有尽力苦撑危局,至死方休。
    此是他出道以来,第二次觉得无法力敌硬拚。
    第一次是春梦小姐给他留下的印象。由於她手法诡奇奥妙无比,难以化解破拆,是以他决定智取而不力敌。
    想不到目下这令狐老人亦以霹雳雷霆万钧之势,迫得他步步後退,有勉力苦撑之功。
    朱宗潜但觉令狐老人杖势越斗越强,心中突然泛起“死亡”的意念。此时虽是不暇多想,但斗志为之减弱了不少。
    在这等此消彼长的倩形下,朱宗潜很难走得满五招之数,那两个红衣美妇紧张地瞪大双眸,心中都泛起了“可惜”之感。
    令狐老人大喝一声,振腕抡杖,方要扫出,陡然间,不进反退,跃出圈外。
    朱宗潜惊讶得瞠目结舌,心中感到这种情事,实是使人无法置信。
    不管他信不信,那令狐老人当真已退出圈外,而且尤有甚者,便是这个老人忽然转身奔去,霎时已隐没在出口甬道之内。
    朱宗潜自然更觉迷惑,但觉这场险恶的鏖战,宛如荒诞不经的噩梦一般,虽然惊心动魄,最後却居然平安无事。
    不过,那两个尚未消隐的红衣美妇,却证明不是噩梦,而是真真实实的事情。
    那个失去宝刀的红衣美妇,直到这时,才醒起去抢回宝刀,她奔将过去,刚刚伸手要捡,旁边一只脚突然踏在刀身上,恰好比她快了一点。
    红衣美妇明知是朱宗潜,仍然抬眼望去,朱宗潜向她微微一笑,道:“娘子贵姓啊?”
    红衣美妇似是被他的俊逸丰神所迷惑,也自露齿一笑,应道:“我姓甘………”朱宗潜立刻道:“甘娘子,在下跟你商量一件事,只不知你肯不肯帮忙?”甘娘子讶道:“什麽事呀?”朱宗潜道:“在下要这一口宝刀一用。”说话之间,伸手出去,轻飘飘的向她手中的刀鞘抓去,他出手时着似无意,其实极是奥妙,使对方难以闪避。
    但见他一手取过刀鞘,甘娘子失色退後数步。
    朱宗潜拾起了宝刀,插入鞘中,这才把自己的刀鞘丢掉,把这口宝刀斜插在背後。
    甘娘子这才尖叫一声,道:“还给我………”欺身扑去,竟欲夺回宝刀。
    朱宗潜左手一拨,把她震开数步,冷冷道:“此刀名为『天王刀』,岂是女流之辈使用的?”甘娘子拔出长剑,厉声道:“我与你拚啦!”刷刷刷连攻叁剑,招数极是诡奇凌厉,朱宗潜直退了七尺,才算是避过了这一阵猛攻。
    心中尤是惕凛,不敢怠慢,锵一声掣出“天王刀”,寒芒电卷漩飞,呛的一声,竟把甘娘子的长剑斩断了。
    甘娘子骇然疾退,朱宗潜立时收刀,转眼一看,但见另外的那个红衣美妇,早已失去踪迹。
    当下叫道:“甘娘子!”她已奔到甬道口,闻声止步,回头瞧望。朱宗潜道:“甘娘子,那令狐老丈的武功,已达超凡入圣的境地。当今之世,恐怕已难有敌手了。
    早先他明明尽占上风,何以忽然退走?”甘娘子道:“我家老爷是武林第一高手,要取你性命并非难事,老爷是因为………”她忽然警觉地停口,没有把朱宗潜想知道的事说出来。朱宗潜正待设词探问,但见她一转身,已奔入甬道,忽然隐没。
    他立刻决定暂时抛开此事,迅即奔到一影大师那儿,跃过栏栅。一影大师趺坐如故,兀自发出鼾声。
    朱宗潜伸手推推他,使了不少劲,一影大师才停止了鼾声,缓缓睁开双眼,满面俱是困倦之容。
    朱宗潜蹲落在他面前,说道:“老前辈,现下觉得怎样了?”一影大师陡然精神一振,转眼四望,他神色之中流露出恍然惊醒之状,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他急得跳起身,朱宗潜连忙向他比手式,询以是不是既哑又聋?一影点点头,朱宗潜拉过他的手掌,在他掌心写字,表达意思。
    他连连点头,当即一齐跃出,分头行事。
    两人很快就把所有的人弄醒,佟长白发觉自己又聋又哑,登时暴跳如雷,砰砰澎澎的把所有的栏栅都捣毁了。
    朱宗潜知道他大受刺激之下,说不定会恢复恶性,心中甚是忧虑,当即向他奔去。
    佟长白须发戟竖,形状凶恶异常。
    朱宗潜奔到他面前,突然发觉对方除了凶恶骇人的表情之外,叉隐隐流露出惊惧的意味。
    登时明白他非是恶性复发,而是深心中极是害怕,以致控制不住自己。
    在这等情形之下,只有两个办法可行。
    一是出手擒下他,制住他的穴道。一是使个什麽方法,令他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方可恢复常态。
    这两个方法之中,第一个有百害而无一利,不但使他的心中羞辱受创,还须找个人抬他离开。
    第二个方法则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恰是反转过来,尤其是他成功了的话,连带可使别的人也对他增加无限信心。
    他脑筋用尽全力的转动,一影大师等五人都睁大双眼,看他如何收拾这个局面。朱宗潜剑眉紧紧皱起,一声不响,因为对方又聋又哑,根本就没有法子用言语劝解与开导。
    一影大师、欧大先生等五人见他似是束手无策,都流露出紧张的神色。
    忽见朱宗潜向佟长白扬扬手,佟长白立即停止了毁栅砸石的动作,而且很快就露出十分欢喜高兴的情形。
    这些人个个武功犹存,眼力过人,已瞧出朱宗潜变戏法的道具是一根银色长针,都大感莫名其妙。
    须知这支银针,乃系康神农赠与朱宗潜的一宗至宝。他一取出来,佟长白顿时记起这个医道盖天下的老人,联想到他老人家定可使自己恢复嗓音和听觉,是以全身的神经都松懈下来,恢复了勇气。
    这儿只有他一个人得知康神农的密,因此别人都甚是迷惑不解。
    朱宗潜指指大业,同佟长白作个手势,佟长白立刻过去把大业抱起,搭在肩上,毫不费力,大步跟随朱宗潜,向甬道走去。
    其馀五人也动身紧随在後,朱宗潜打头阵,在前面探路,一直奔出外面的那座大厅堂,仍然不见敌人影踪。
    他竟没有立刻奔出洞外,回过身来,向大家连比手势。这些人个个都是老练江湖,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洞外阳光普照,但山风甚大,是以仍然寒冷。但见这迷仙窟的木门开处,一排人鱼贯而出。
    头前一个是朱宗潜,第二个是佟长白,宽阔的肩上,搭着大业的躯体。後面是一影大师、欧大先生、杜七娘、盛启和巴灵。
    这一队人十分古怪,除了带头的朱宗潜,一直左瞧右着,查视四下情形之外,其馀的人全都双目直视,似是痴呆之人一般。
    他们走到这片旷地中心,突然之间,几道人影从树林中奔出来,拦住了朱宗潜的去路。
    朱宗潜脚步一停,後面那一队人都齐齐止步。
    他们仍然呆呆直视,都不曾向出现拦路之人打量。
    朱宗潜一瞧来人多达六名,暗自冷笑一声,心想:“我这一招,可把对方所有人手部诱得现出身形啦!”他又认出其中一个白面老者,乃是施术下毒的吕钧,但见他一直注视着佟长白等六人。
    想是见到了他们停步时也没有转眼查看,因而放心地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当下又暗暗冷笑,想道:“我定须趁这个机会,把这姓吕的和他的手下全部肃清才行!”吕钧等人都闻得朱宗潜最近崛起於江湖,恣意横行,所向无敌,因此人人都不敢大意轻视。
    吕钧在其馀五人拱卫之下,缓缓向朱宗潜迫去。
    朱宗潜朗朗长笑一声,道:“来者莫非是迷魂圣手吕钧吕大人吗?”吕钧脸上掠过错愕之色,他实在想不起几时会过此人?况且他投身於东厂之事,外间全无人知,这朱宗潜如何能一口揭破?
    他方一错愕,朱宗潜立时抓住这机会,设法从侧面打听那令狐老人的隐。他高声说道:
    “我朱宗潜可不是好惹的人,以令狐老丈的武功造谙,尚且败退,不敢拦阻於我,我看你们还是让路恭送我们出山的好。”吕钧神色阴沉,听了这话,并无变化。但拱卫着他的五名武士,却互使眼色,微露冷笑之容。
    朱宗潜一望而知,他们竟然个个心中有数,似是晓得他吹牛,是以都暗暗冷笑,当下迅快想道:“这个情形可有两种分析,一是他们都见到事实经过,晓得我敌不住令狐老人。二是令狐老人突然撤退之举,别有用心,他们俱知晓其故,甚至刚刚得到令狐老人吩咐,设伏拦截,是以知我之言是假………”他一想起那令狐老人强绝天下的武功时,可就不由得暗暗惕凛,迅即转眼四下查看。
    突然间,一阵清脆悦耳的叮叮铃铃之声,传入耳中,转眼望去,但见吕钧取出一把黑骨摺扇。
    这阵悦耳的叮铃声,原来是扇上缀系着几个小小金铃,摇动之时,发出高低不同的声响。
    宛如悬挂在当风处的五音钟一般,微风拂过,便发出阵阵繁密细碎的声响。
    吕钧手腕连抖叁下,响起了叁阵繁密的铃声,节奏分明,颇见功夫,朱宗潜纵声而笑,道:“吕大人,你这阵铃声,难道就能迷住别人的心神不成?”吕钧没有回答,又振腕发出阵阵悦耳的铃声,朱宗潜也自笑声不绝,忽高忽低,时断时续,居然也有板眼节奏。
    与那阵阵铃声混合起来,变成奇绝天下的乐曲。朱宗潜本来非是有意如此,但当他笑问对方之时,猛可想到对方可能假借这阵奇异的铃声,暗中向那些被他迷乱了心性神志之人,施发号令,支使他们行动。
    因此,他特意发出笑声,好让他误以为自己识破他的手段,使用笑声破他的法。
    朱宗潜中气充沛,内功深厚,笑声高时,四山皆鸣,震得众人耳中微疼。
    低沉之时,虽然不能淹没了铃声,但却另有一种深沉莫测的力量,令人不得不凝神听去。
    这两人一个振腕摇铃,一个张口长笑,竟然斗个没完,隔了老大一会功夫,吕钧面色变动甚剧,突然停手,不再发出铃声。
    朱宗潜这才停口,微微一笑,道:“真好玩,可惜你摇铃的手法猛听虽是变化甚多,但其实只有叁种板眼节奏,互为变化,在行家其中,似嫌简单了一些。”吕钧冷冷道:“这一回合还未分出胜负高下,你且慢高兴。”朱宗潜心知对方定必尚有神奇绝艺,否则以春梦小姐那等人才,怎肯将防卫这窟的重任交付给他?
    当下道。
    “好极了,咱们今日索性见个高下,你还有什麽手段?”吕钧冷冷道:“那麽你小心了!”左手一,树林内突然间又奔出十五六个劲装疾服的武士。他们团团簇拥着吕钧,摆出阵势,似是防范朱宗潜突袭吕钧。
    朱宗潜双手倒背,意态悠闲地仰头望天,一副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内的样子,事实上他负在背後的双手,已发出了暗号。
    佟长白眼珠呆滞地直视着前方,毫未转动,但他单凭眼角馀光,已得知朱宗潜发出暗号。
    吕钧待得己方之人阵势布成,这才刷地一声打开手中乌骨摺扇,但见扇面一片血红,甚是刺眼。
    他打开摺扇之时,那些金铃居然没有一点响声。
    朱宗潜眼角瞥见红光,转目而视,但见吕钧手中这把摺扇打开来,面积甚大,那一片红光强烈映眼。
    当下恍然想道:“他使得一影大师他们聋哑之後,恐怕只有用这等强烈的颜色才能刺激他们,使他们集中注意,便可施展他的诡手段………”一念及此,心中暗自警惕。那吕钧高举摺扇,缓缓摇摆。朱宗潜嘲声道:“吕大人这宗玩艺儿,虽是稀奇古怪,但恐怕没有什麽效力。”说话之际,已暗下蓄运功力,只等对方的阵势略有空隙,立时掣出宝剑,冲杀入去。
    他虽是有意剪除那手法诡奇的吕钧,但眼看对方摆下的阵势甚是精严强固,除非是一出手就杀死五人以上,方能破得此阵。
    但这些武士个个身手矫健,神完气足,比之黑龙寨的凶手们又强了一筹。
    因此,他想要一出手杀死五人,谈何容易?
    吕钧摇动摺扇,但见朱宗潜身後的数人,全无反应,面色一变,轻轻一跃,踏在一个武士的肩膀上,举扇连摇,此时他居高临下,佟长白等人自无不见之理,谁知他们仍然连眼珠也不转,毫无反应。
    吕钧厉声道:“朱宗潜,你把他们怎样了?”朱宗潜笑道:“我正要问你把他们怎样了,你反倒问起我来,这岂不奇怪?”吕钧冷冷道:“算你有点本事。”手腕一抖,数铃齐摇,但却没有发出声响。
    朱宗潜业已提起丹田之气,准备发出长笑之声。但对方扇上居然没右盘响,他使也没有发出笑声,心下大感惊诧,猜不透此是什麽道理。
    就在他狐疑不定之时,背後传来“蓬”的一声,连忙转头望去,但见佟长白抱着肚子退开数尺。
    原本在他肩上的大业僧已站在地上,两眼圆睁,布满了红丝。
    朱宗潜方一怔神,那大业已向他扑去,撤下方便铲。恶狠狠地兜头砸打。朱宗潜直到这时,方始知道那大业僧突然间踢了佟长白一脚,掉落地上,所以佟长白才会抱着肚子。
    如若不是他早有准备,天生筋骨粗韧,硬功甚佳,这一脚可能要了他一条命,刚才朱宗潜背手发出的信号,正是要佟长白防备大业。
    方便铲压顶砸落,朱宗潜刀剑齐出,架住这一铲。
    一影大师等人见他刀剑尽皆出鞘,立时各掣出兵刃,迅如飘风闪电般向吕钧那一边攻去。
    吕钧见大业僧出手,方自暗喜,忽又见到这些高手齐齐扑攻,化喜为惊。一跃落地,口中发出退却的讯号,众武士赶紧移阵迅快撤退。
    一影大师等五位高手身遭被擒之辱,含恨於心,眼见敌人败退,焉肯轻轻放过,齐齐迫击逐杀。
    他们大都认出那迷魂圣手吕钧,又见到大业和尚的情形,推想出自家亦是受了吕钧所害。
    假如不是朱宗潜手段高强的话,料这刻人人也像大业僧一般,反击来救的人。因此,他们追击的重心尽皆集中吕钧。
    无奈敌方二十馀武士结集的阵势甚是严密,虽是迅快退走,仍然不乱。一影大师等五人追杀到窟门外时,只伤了敌方七八个人,都非致命之伤。至於那个人人痛恨的吕钧,早就安然退入窟内。
    众人谨记朱宗潜的吩咐,至此便放过了吕钧,转身奔去,恰好见到朱宗潜得佟长白之助,擒下了大业和尚。
    他们奔入树林,朱宗潜查看四下没有敌人,当即停步,取出“阴极针”,当着众人眼前,施展出“宝针驱毒”之法。
    众高手眼看大业被施术之後,放了几个臭屁,旋即鼾声大作,都晓得他的术奏功,对他益增信心。
    朱宗潜当初留下大业一人,不曾施解救,用意有二,一是拿他来试验吕钧的本事,由於他在众人中武功较弱,易於防备。
    二是利用大业僧来使众人对自己加强信念,方可顺利进行自己的奇谋妙策。
    这时在窟内的一众武士,受伤之人纷纷包扎。窟外峭壁上的岗哨,以特别的装置发出讯号。
    吕钧已晓得朱宗潜他们自从隐入树林之後,再没有现过身。因此,大伙儿都聚集在大厅上。
    吕钧选出四名武士,命他们追踪敌踪,自己却坐在太师椅上发愁。那四名手下去了很久,他放心不下,又陆续派出六人。
    直到未牌时分,手下们先後归报,都不见朱宗潜踪迹。吕钧咬咬牙,向右边甬道走去,两丈处便另有一条岔道。
    这一条分岔的甬道,虽然较为矮窄,可是上下两旁都打磨得十分光滑。
    他走了叁丈左右,壁上一支火炬照耀之下,一道木门,拦住去路。吕钧伸手抓住门上的兽环,轻轻叩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片刻间,木门打开了,一个红衣美妇冷冷的瞧着他,道:“什麽事?”吕钧道:“在下意欲晋谒老太爷。”红衣美妇道:“你且等一等。”转身自去,那木门内地势宽敞,摆设得有如厅堂,两厢另有廊道房间。谁也想不到在这山腹之内,居然有这等舒适的起居处所。
    吕钧虽是主管迷仙窟之人,但好像很怕这个令狐老人,不安地在门外等了一会,方见那令狐老人从廊外走入厅内,早先那红衣美妇走过来,招他入内。
    吕钧过去恭肃行礼,然後侧身落坐,令狐老人道:“姓朱的小子逃跑了麽?”吕钧赶紧把详情说出,最後说道:“小人明明用传手法使犯人们变成聋哑,又以药物迷住他们的心神,只有小人能指挥他们。但朱宗潜居然能破去小人的迷魂药物,实在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令狐老人讥嘲地笑了数声,只把吕钧窘得那张脸面一阵红一阵白。但他可不敢顶撞,低声下气的又道:“小人曾派出多人追查,那知朱宗潜已不知去向。照理说他带着六七个又聋又哑之人,很难走得快,小人计穷智竭之下,方敢惊动老太爷。”令狐老人道:“你想老夫如何助你?”吕钧道:“老太爷的神行之术,古今无双。朱宗潜他们莫说才走了个把时辰,即使是叁天两日以前之事,谅也得被老太爷追上,只要此人一除,天下间便无可与小姐抗争之人。”令狐老人寻思一下,道:“好吧,这果然是罕见的高手,又带走了老夫的天王宝刀。再加上你的苦苦哀求,老夫非亲自出马不可了!”吕钧大喜道:“老太爷如若出马,朱宗潜今生休想再有称雄的机会了。”令狐老人嘲声道:“你们这些人就是这般没出息,自己不把功夫炼好,只会朋比勾结,翦除异己,把强过你们之人除去………”吕钧的面上又是一阵红一阵白。要知他地位甚高,权势甚重。但每次碰见这个老头子,总是免不了一番羞辱,是以他等闲不敢与令狐老人会面。
    令狐老人停歇一下,又道:“朱宗潜等人断无留在这王屋山之理,老夫一直追出山外,以五百里为限,当可赶上他们。假如也没赶上,这件事就交还春梦他们去办。”吕钧忙道:
    “以老太爷的脚程,相信在一百五十里之内,定可赶上他们了。”心中却暗喜想道:“只要你这老不死的也曾出马,若然仍无所获,小姐可就不能怪罪於我了。”令狐老人站起身,回头道:“剑来!”红衣少妇迅即去了,一会已捧了那口宝剑出来,令狐老人在手中,嘿嘿冷笑一声,道:“老夫远在五十年前,费了无穷心力,才把这一件宝物弄到手中,晚近叁十年来,还没有人能使老夫动用过………”吕钧奉承地道:“老太爷已是天下第一高手,自然不须动用此宝。”令狐老人把长剑插在背後,取起那根血红色的拐杖,道:“话不是这麽说,数十年前,声名盛於老夫的人,尚有四个之多,其中之一是老夫的师兄,那是不要说了,其馀叁人,有两个未曾会过。但他们的武功,定然也不在老夫之下。”
    他忽然提起这等数十载以前武林闻,吕钧不禁屏息噤声,凝神而听。那红衣少妇说道:
    “这末说来,老爷曾经会过那叁人之一了?这一个武功怎样?他们是谁呢?”令狐老人道:
    “这叁个人,一是少林金罗尊者,一是武当哑仙韩昌,还有一个是白衣客甄虚无。老夫只会过白衣客甄虚无。”吕钧惊啊了一声,道:“原来就是武林尊称为天下二大异人!”红衣少妇大感兴趣,道:“只不知老爷可强得过那白衣客甄虚无吗?”令狐老人双目奇光暴射,缓缓道:“此人乃是二大异人之首,那时候老夫武功尚未得臻化境,只勉强斗了一百招,便落败逃走了!”吕钧心中大感不解,忖道:“这老不死何等自高自大,何以说出昔年败逃之事,竟了无羞辱之意?”令狐老人接着又说下去,立时解开了他的疑团。只听这老人道:
    “要知这叁大异人比老夫还早了数年,声名极盛,老夫自此一役之後,便潜修苦炼,是以武林中至今很少有知道老夫的人。那白衣客甄虚无据说更高於少林金罗尊者和哑仙韩昌,又据说天下间从无一人逃得出他剑圈之人。老夫是唯一能突围逃掉的,是以他其後苦苦搜寻老夫下落。”吕钧不但恍然大悟他何以了无羞辱之意,更知道了令狐老人何以其後一直潜修苦炼,又迁到这等隐地方长居之故。
    令狐老人举步向门口走去,边走边道:“老夫除了擅长神行之术,所以甄虚无追不上我之外,最主要的是老夫拥有那天王刀、阴后剑这一宗异宝,方能突围而出。这一对宝刀宝剑若是合璧施展,除了锋快无匹之外,还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是以老夫定须追回那口天王刀。”红衣少妇追上去问道:“老爷,那二大异人现下还在世上吗?”吕钧接声道:“是不是还在世上,就不得而知了,但无人见过他们现身於江湖。”令狐老人仰天一笑,道:“他们定必死不了,老夫现下可不怕甄虚无啦,早晚得找他拚个高下………”他回转头,以讥嘲的眼光望住吕钧,又道:“为人须得有这等志气才行。你今日败於朱宗潜手底,不算羞耻。
    但你若没有立志进修武功,而要假手别人杀他愤,这才是大大的耻辱!”吕钧叹一口气,道:“老太爷的话极是,但世上能有几个是天下杰出之士?若然资质平庸,纵是矢誓立志,只怕亦是徒劳无功而已。”这话亦大是有理,令狐老人收回眼光,一迳出去,吕钧一直送出窟外。令狐老人深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突然长笑一声,道:“你刚才说的话,虽有道理,但据老夫瞧来,大有推托之嫌。古人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可见得你如若有恒心毅力,终必成功。”吕钧道:“小人也曾听人说过,铁件虽可磨成针,但泥砖决磨不成针。小人若是泥砖土瓦,又有什麽法子?”令狐老人一怔,道:“老夫想一想再说………”陡然峭壁上岗哨传下讯号,表示有人前来。令狐老人暂时不动身,等了一会,一名劲装大汉从树林奔出,穿过旷地,向令狐老人及吕钧行过礼,取出两对书信,分别呈交他们。
    令狐老人和吕钧当场拆阅,得知春梦小姐随後就将赶来窟,信中提起朱宗潜,说他可能较她早一步赶到窟,所以要他们小心防范。
    令狐老人哈哈一笑,道:“春梦这孩子可真遇上对手啦!老夫须得快快动身了,免得春梦赶到此地,一看咱们如此无能,连几个犯人都守不住,於咱们面上太没光彩。老夫如若抓回朱宗潜,她就不敢嘟噜了。”说罢,一晃身向前飞去,霎时穿入林内。
    这令狐老人施展出传神行之术,排空驭气的奔去,简直脚不点地。常人在路上碰见他。
    只觉一团灰影,然掠过,实是难以看得清楚。他这一门神奇功夫施展之时,路程越远,就越见威力。
    如若是一二十丈的短距离,可就未必快得过一跃两叁丈这等轻功的冲刺速度了。
    吕钧眼看令狐老人去得无影无踪,当下大大放心的透一口气,向那红衣美妇道:“陈二娘请回去休息吧!下官派人守候老太爷的消息,一有所获,自当立即飞报。”陈二娘点点头,道:“好,我回去等消息。刚才甘大娘还跟我谈起了朱宗潜,都觉得这人武功强绝,威风八面。因此我们倒是急於瞧瞧这朱宗潜被老爷抓回来之时,是一副怎样的样子?”吕钧面色凝重的道:“这朱宗潜真了不起.错非老太爷亲自出马,谁也休想单凭武功就能把他擒下。”他们言语中都流露出强烈的信心,深信那令狐老人一定能把朱宗潜捉回来。
    陈二娘道:“吕大人敢是认为连小姐也无法生擒朱宗潜吗?”吕钧沉吟一下,才道:
    “既然二娘动问,下官不妨说出老实话,咱们小姐不论是本身的智计武功,或是手下的人才,相比之下,都强胜过朱宗潜。但小姐碰上了朱宗潜,未必能把他擒下。”陈二娘听得甚是不解,道:“这却是何缘故?难道朱宗潜会飞天遁地不成?”吕钧微微一笑,道:“下官平生精研迷人心智之道,是以对於世上每种人的心理、情感等,都极有心得。那朱宗潜天生的龙凤之姿,王者气象,自然而然的具有一种强大魅力。任何异性碰上了他,定要大受影响。咱们小姐吃亏在身为少女,面对朱宗潜之时,恐怕只能使出六七成力量。如若能不受影响的话,自然不难擒下了朱宗潜。”他这一番分析,大出陈叁娘意料之外。使她不由自主的忖想:自己会不会受朱宗潜的影响?
    使她气的是,这答案竟是肯定的,因此不能不相信吕钧的话极有道理。
    吕钧突然又道:“二娘万万不可把这番话传入小姐耳中。下官并非怕她怪罪处罚,而是她一旦得闻此言,心情将更受影响。此後再碰上朱宗潜,定必情不自禁的细细观察对方是不是很有魅力。那朱宗潜机智绝世,动作如电,必能窥破她心情紊乱的破绽,善加利用,这麽一来,小姐反而有落败伤亡之虞!”陈二娘道:“好,我记住不让她知道便是了。不过咱们小姐一向冷傲深沉,极有决断,我向来最佩服她这一点。因此她未必就会受到朱宗潜的影响呢!”吕钧道:“下官亦是觉着有这等可能性,才请你不要漏这一番话。总之这朱宗潜当真是咱们从来未见的劲敌,小姐可算是碰上对手了。假如连她也不行的话,恐怕只有惊动坐镇京师的老总了。”陈二娘转身回去,趁机掩饰了面上惊怖之色。她这一变化似是因为听到吕钧提及“老总”而发生的。
    吕钧目送那陈二娘娜地走了,这才召集部队,商议大计。最後派出两个干练之人,出山查访。
    此举乃是假设令狐老人追错了方向,以致无法追上。则这两人查出朱宗潜行踪之後,尚可电急回报,让令狐老人再行追踪。
    到了傍晚时分,吕钧接到讯号,得知令狐老人依然是一剑一拐随身,并没有擒回逃犯。
    吕钧上前道声辛苦,便动问此行经过。令狐老人道:“老夫兜了一个圈子,那怕没有千里之遥,却不见敌踪,连一点迹象都没有。由此看来,那朱宗潜实在不简单。”吕钧道:
    “他乃是当今智勇无双人物,的确有一套。老太爷既然也追赶不上,这件事只好等候小姐亲自处理了。”令狐老人道:“老夫回来之时一路在想,假如他救走那七个人全都又聋又哑的话,朱宗潜决不放心让他们分散逃亡。这七人之中,有和尚有女人,又有佟长白和盛启那等形貌凶横粗犷之人,定然十分扎眼,惹得人人注目。若是如此,实是不难打听出线索。可是老夫回来时在附近数十里到处打听,竟然全无一点消息,极似是他们一早就分散逃走。”吕钧道:“这一点正是朱宗潜过人之处,明明是很简单之事,他能够弄得十分复杂奇幻。”这一次令狐老人空手而归,对待吕钧之时,可就好得多了。两人略为谈了一阵,令狐老人便回到他的屋子去。
    直到第二日的中午时分,迷魂圣手吕钧接得手下报告,在那通往垣曲的荒僻路上,有两个村庄的居民都见到这末一队人经过。
    这个手下已跟踪追去,沿途将留下消息线索,以便追查。
    吕钧连忙把这消息报告与令狐老人知道,令狐老人盘算了一阵,决定暂时不加理会,只命吕钧多派人手赶去查访,务必辍住这一条线索。
    下午申牌时分,春梦小姐率同叁婢四仆,以及那副使大人陆宣忠麾下的许多高手,一齐赶到这迷仙窟。
    这一行人,声势浩大,放眼天下武林,只怕再也找不到实力这般强大的家派了。
    春梦小姐面上挂着白纱,一袭淡青衣裳,瞧来风姿绰约。
    厅堂内一共有叁个主位,当中的是令狐老人,左边是春梦小姐,右边是副使陆宣忠。其馀的人,分坐两旁,由吕钧报告经过情形。
    众人听到朱宗潜居然能破去吕钧的迷魂大法,都十分震骇,而又不敢不信。
    吕钧最後说出手下飞报的消息,这才归座。春梦小姐不声不响,别的人居然都不敢作声。
    过了半晌,春梦小姐才道:“我怀疑朱宗潜一行八人还在这王屋山区之内,不过,既然吕大人手下已有报告,却又不能不信。”令狐老人猛一拍大腿,洪声道:“对啊!他们一定还在王屋山之内,否则的话,老夫焉有追赶不上之理?但他们又在别处现了踪迹,这岂不奇怪?”春梦小姐道:“我们分作两路行事,谁要是认为他们尚在本山之内的,就参加我这一路,要是相信已离山的,就参加我令狐师叔这一路。”一众高手名家如张奇、郓水云、洪振、袁负等人纷纷表示意见,很快就各有着落,只有一个叁旬年纪,面貌阴险之人,还未表示。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似是对他的选择,都很感兴趣。
    春梦小姐向令狐老人道:“这一位是曹洛大人,极是足智多谋,本来另有任务,但由於咱们目下全力对付朱宗潜,所以他暂时搁下别的行动,免得分薄了我们的力量。”令狐老人只冷淡的瞅他一眼,春梦小姐又道:“曹大人久久委决不下,想来必有重大原因?”书中交代,这曹洛便是以前充任银衣帮八坛坛主之一的计多端,亦即是康神农第叁个徒弟,黑龙头沈千机的师弟。
    此人的确厉害非凡,竟能早早勾搭上东厂,一离开银衣帮,登时摇身变作东厂的爪牙。
    他似是胸有成竹,故意等到春梦小姐问及之时,才徐徐答道:“卑职向来极是佩服小姐的绝世智慧,这回亦不例外,深信那朱宗潜正如小姐所料,尚在这王屋山中。但问题是那朱宗潜亦是智勇双全之士,计谋之多,叫人有防不胜防之感。卑职正在计算实力,瞧瞧万一小姐这一路人马碰上了他,能不能取胜?”春梦小姐淡淡一笑,道:“朱宗潜武功虽强,但若与我放对拚斗,亦将惨遭平生未有之辱。”它的目光转到老人面上,又道:“师叔您可是觉着我夸口吗?”令狐老人摇头道:“没有夸口,他的雷霆刀以及一手剑法,诚然是人寰罕见的绝艺。但碰上了你,别想有制胜之道,朱宗潜只好自认倒霉了。”曹洛接口道:“小姐诚然可以赢得过朱宗潜,但其馀的人未必抵挡得住他率领的七名高手。以朱宗潜之能,说不定有分身之术,先把卑职杀死呢!”他简直把朱宗潜捧得像神仙一般了,吕钧第一个不服气,说道:“兄弟有过与他交锋对阵的经验,虽然不能不承认他武功强绝,计谋百出。但说到分身这一层,兄弟可以向曹大人保证,必无其事。再说………”他拖长了声音,傲然向众人环扫一眼,才又说道:“再说朱宗潜这一帮人,如若还留在王屋山中,不用说也是为了那佟长白等七人既聋且哑,是以觅地潜匿,不敢出山,免得被我们查出追上。若是如此,他手下的七人,力量要减去一半,咱们又何惧之有?”曹洛微微一笑,道:“朱宗潜既然破得吕大人的迷魂大法,焉知他不能使他们恢复听觉和说话的能力?”吕钧道:“绝不可能,兄弟这一种传手法,并非纯以药物之力,曹大人一万个放心吧!”曹洛素知这吕钧乃是极为深沉阴险之士,这等人轻易不敢当众说出肯定的话。由此可知他一定有十二成把握,方敢讲得如此坚决肯定。
    顿时改变了主意,道:“既是如此,卑职愿跟随小姐这一边。”他本来是想设法使春梦小姐多弄几个高手同行,以策万全。
    春梦小姐起身道:“很好,咱们立刻分两路出发。吕大人,请把本山详图取来。”吕钧应声去取了一卷绢图,挂在墙上,但见这幅地势固画得极为工细,整座王屋山都画了出来,溪壑峰峦,无有不载。
    春梦小姐一支细棒,指划讲解,道:“从这窟出山,有两条道路,一向正东,直赴阳城。另一条路从西南行,指向垣曲。
    师叔率领的人便向此路出发。”令狐老人起身道:“你们慢慢的看吧,老夫这一拨人马先走啦!”当下由陆副使大人、袁负、吕钧、逢灵、洪振,戈远等簇拥而去。
    春梦小姐细细看了一阵,说道:“他们极可能往北走,隐匿在那龙蟠谷中。这一处如搜不出他们,便先折向东北,千数里外有一座古庙,再找不到的话,那就一定左西北方寒云岭下的山神庙中。”她在叁婢四仆环护之下,奔出窟门,後面尚有曹洛、郓水云、张奇叁人紧紧跟随。
    不久,他们已踏入一道谷口,但见此谷四周岭脉盘绕,像是一条巨龙蟠踞一般,岭坡以及谷中松柏甚多,一片青翠。地方甚是宽敞,正是极佳的藏匿之地。
    春梦小姐跃上一块巨石,由张奇、曹洛和郓水云叁人负责搜索全谷,半晌,叁人都空手回转来。
    但郓水云却面露喜色,说道:“那边山脚留下好些痕迹,证明曾经有人歇足,此处向来连樵子也不到的,可见得朱宗潜他们躲藏过无疑了。”曹洛面上现出紧张的神情,春梦小姐冷冷道:“曹大人,你竟是如此的畏惧朱宗潜吗?”曹洛道:“此人的厉害,卑职深悉,是以禁不住惕凛於心。”春梦小姐道:“他若是与我敌对拚斗,决计敌不过我,这话只不知曹大人你信是不信?”曹洛躬身道:“卑职虽是久闻小姐武功精绝,当世无双,但到底只是耳闻,未曾有机会目睹。而那朱宗潜却是卑职亲自过他的手段。特别是敝师兄也败於他手下,由此可知他武功之高,实是骇人听闻!”春梦小姐毫无喜怒之意,淡淡道:“怎样才能使你深信不疑呢?”曹洛道:“卑职岂敢无礼放肆,乱出主意?”春梦小姐道:“不妨事。”但见她飘落石下,姿势极是美妙。她姗姗走到曹洛面前,才道:“我现在出手,叁招之内,要摔曹大人一个肋斗,你须得小心,亦可尽力抵御反击,如若不然,你还是不会服气。”曹洛佯惊道:“卑职怎敢与小姐动手?”春梦小姐道:“没有关系,假如不使你对我深具信心,这一场仗如何能打,小心啦!”话声中,左跨一步,右手疾出,五指作兰花势,轻飘飘的拂去。
    曹洛但觉全身笼罩在她纤纤五指之下,欲待闪退,其势已万万不能,只好大喝一声,双掌飙翻风转般连环劈出。
    春梦小姐那只兰花般的玉手拂了一圈,不徐不疾。曹洛顿时发觉那连环劈出雄浑劲厉的掌力,如投大海之中,有去无回,全无消息动静。
    曹洛手法突然一变,只见他右手挥拳,劈打如雷,迅急劲厉兼而有之。单论他这几手拳法之奇奥,劲道之威猛,已是武林罕见的高手气派。
    那知他左手五指如钩,从拳影中抓将出去,比之右手拳势更为凶毒厉害。
    郓水云、张奇二人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曹洛的绝艺,瞧他如此高明厉害,却不禁为之骇然失色。
    春梦小姐也自双手齐出,拆解对方右拳左抓的凌厉攻势。她那兰花玉手毫不费力的便化解了对方右手拳势。
    但曹洛左手一抓之威,却似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分光错影般攻了入去,五指一落,已抓住她一只胳臂。
    叁婢四仆以及郓水云、张奇等人齐齐大惊,他们深知春梦小姐的了得,万万想不到她在两个照面之内,就被那曹洛抓中而落败。
    他们尚未来得及惊叫或者任何其他表示,只听春梦小姐冷冷喝一声“去你的”!那曹洛应声踉跄而退。
    终於自行打个斗,卸去那股力道,才免於栽跌。
    众人由大惊变为大喜,即因变化太过剧烈迅速,使众人都来不及喝采欢呼,直待曹洛站稳身子,同春梦小姐遥遥拱手,表示心服之时,他们才连连鼓掌欢呼。
    曹洛走近春梦小姐面前,躬身道:“小姐的武功当真深不可测,卑职至此不能不心悦诚服了。”春梦小姐淡淡道:“曹大人身手之强,亦大出乎我意料之外,以你这等造诣修为,尚且如此畏惮那朱宗潜,我可就不能不多加小心了。”曹洛道:“小姐这话更使卑职放心追随了,只是卑职自知万万不是朱宗潜敌手,是以小姐虽然胜过卑职甚多,却也未必就强过那。”郓水云接口道:“曹大人此言差矣,小姐能使咱们老总大人全权托付,定能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张奇也道:“郓大人说得很对,兄弟我一向对小姐的盖世智勇,便服得五体投地,再也不会怀疑。”
    春梦小姐淡淡一笑,道:“你们虽然这麽说,但曹大人心中还是不能相信,我也有点测不透如何使他深信不疑。”
    她至此已生出强烈的争胜之心,定要设法使曹洛深信自己必能赢得朱宗潜,方肯罢休。
    因此她不惜耽误时间,全力进行这件事。
    冥冥之中,一切都似是有了安排。世上之人纵是睿智超世,也无法测得透命运的奥妙。
    例如目下春梦小姐追踪朱宗潜之举,假如不是她忽起好强争胜之心,定要先行折服曹洛,以致耽误了时间的话。
    朱宗潜便没有足够的时间解决困难,这时若被春梦小姐这一路人马追上,定必有败无胜。
    而由於春梦、曹洛这麽一延误时机,朱宗潜可就得到转机,变成能够与她放手一拚的局面,命运的微妙难测,於此可见了。
    春梦小姐道:“曹大人居然炼成了摧心裂骨手,实是大出我意料之外,这一门神功虽是厉害异常,但遇上了我,算是碰上对头克星了,只不知这话曹大人信不信?”曹洛道:“卑职焉敢不信小姐之言?”春梦道:“你只是不敢不信而已,并非是衷心信服,我看咱们反正不争在这一点时间,我们两人再印证一次,这一回你已知道我不畏你的神功,无妨尽施杀手,也别再上当让我抓到机会,我们以五招为限,你瞧这法子怎样?”曹洛欣然道:“小姐如不怪罪卑职放肆失礼,如此自是最好不过。”郓水云和张奇二人虽然也是当今高手,已知这曹洛实是比自己略高一筹,这时可就不肯出声介入此事。
    春梦小姐道:“你既是同意了,速速出手,若是等我先行发招,你可就连还击之功也没有啦!”曹洛虽是不能尽信,却也不敢等闲视之。
    当下朗声道:“卑职放肆得罪了。”右掌先出,左手後发,但左手的威力却远超右掌之上。
    但见他左手後发先至,五指如钩,势若破竹般硬攻进去。春梦小姐娇躯一旋,青裳飘飞,煞是好看。
    她在这一旋之际,脚下碎踏莲步,迅快无比,却被长裙所遮,无人得见。
    曹洛这一抓已是运聚全力,竭尽平生之举,大有胜负在此一举之势。只是对方身形旋摆之际,教他全然不能继续施威,心中暗惊。
    当即猛一跨步,右手使一招武林各家派皆无的钩拳,拳头挟着风声,疾如闪电,钩击春梦小姐面部。
    春梦小姐略一仰头,敌拳已擦颊而过,但见她双手拂去,姿态优雅美妙之至。曹洛可没有法子欣赏,手忙脚乱的抵御她反击之势。
    郓、张等人见了甚奇,却想刚才曹洛使出钩拳之时,胁下大露破绽。假如春梦小姐出手攻击这一部位,早就把他击倒。
    但她竟然放过了,这也是十分难解之事。
    而目下地改攻别处,曹洛反而大见不利,显得甚是危急,这真是极令人奇怪惊异之事!
    方在想时,春梦小姐不知如何已拂中曹洛的拳头,借势一拨,曹洛为了免於重重的栽跌,只好一个斗翻了出去。
    春梦小姐道:“原来曹大人除了惊世骇俗的摧心裂骨手之外,尚炼成了无影钩拳,我倒要请教一声,你胁下用什麽事物抵御敌人的攻击?”
    曹洛听她一口道破自己的最得意技,不禁瞠目结舌,道:“卑职不敢相瞒,在胁下暗藏一块千载白犀皮,藉以护住脉穴要害。”郓、张二人一听,这才明白曹洛所露破绽,其实是个陷阱。
    春梦小姐颔首道:“原来是这等防身至宝,现在你还有什麽要求?”郓、张二人都想:
    他目下还能不服气吗?
    只听曹洛说道:“卑职斗胆,甚欲瞧一瞧小姐的玉臂。”郓、张二人以及叁婢四仆闻言都不禁露出怒色,差一点就喝骂斥责。
    春梦小姐淡淡道:“曹大人似是过於谨慎小心,对你未必有益呢!”春梦小姐这几句话使人感到暧昧难明,曹洛有礼貌的坚持道:“卑职斗胆冒渎,还望小姐海涵一二。”春梦小姐道:“你一定要看的话,我也无法阻止,到这边来。”她当先走去,转入几株大树後面。
    曹洛紧紧跟着她,到了树後,忽然发觉春梦小姐的举动似乎是很严肃,不禁忖想道:
    “莫非我此举犯了大错?但错从何来?假如她手臂上面存着被我摧心裂骨手捏黑了的痕迹,则可证明她的武功并非像表面上那般高明,由此可知她是拚不过朱宗潜了。”这麽一想,便不管对方有何奇异反应,凝神注视着她的右手。
    春梦小姐忽然取下蒙面白纱。
    曹洛但觉眼前一亮,出现了一张明媚绝世,宜嗔宜喜的面庞。
    当真有沉鱼落雁之美。
    曹洛瞠目而视,心跳加速,血脉贲张。
    但觉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美丽迷人的女子。
    春梦小姐微微一笑,朱唇稍启,皓齿如云。
    她似是对曹洛如此失态毫不感到惊诧,动作优雅地卷起衣袖,霎时现出一支欺霜赛雪的胳臂。
    这只玉臂猛看真不似是血肉的肢体,反而像是用最佳的羊脂白玉,加上人寰无双的玉工雕琢而成。
    手臂上每一寸都射出夺魂眩目的光采,即使是世界上最健忘之人,见了此手,亦将永生难以忘记。
    曹洛的目光久久挪移不开,突然间衣袖垂下,隔断了他的视线。他这方抬头一望,但见春梦小姐的面纱已不知何时挂上了。
    她那艳绝的面庞,美极的玉手,霎时已消失不见。可是却已在曹洛心中烙下了无法抹去的印象。春梦小姐道:“怎麽样,你满意了没有?”曹洛失魂落魄地道:“没有一点痕迹,卑职已是心服口服了。唉!假如小姐玉臂竟留下一块黑印,使那美丽的肌肤遭受到破坏,卑职纵是百死也不足赎罪………”春梦小姐发出低沉而迷人的笑声,道:“你放心,我这只『销魂手』,岂是区区外门毒功就能伤毁?曹大人你可以算是第一个见到我的真面目的和这一只手臂之人。你将来才会知道这一眼要使你吃了多大亏呢!”她口气之中,稍稍含有怜悯之意。
    曹洛脑海中还晃现着那只全无瑕疵,美绝人间的玉手。
    奇怪的是春梦小姐那麽艳丽动人的面庞,他反而记不清楚,只有模糊的美感。而那只玉手的印象却鲜明无比,老是浮现脑际。
    春梦小姐道:“走吧,我们得赶紧追上朱宗潜才行。”她细察对方的表情,发现他这回对“朱宗潜”这名字竟没有一点反应,不禁摇摇头,想道:“朱宗潜在无形中又胜了我一场啦!他单单以他的威名,就迫得我向自己的部属下手!
    奇怪的是我当时何以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她率领一众部属往前走之时,心中反覆寻思此事。
    越想越恼,心里面充满了仇恨,激起强烈的杀机,暗暗咀咒这回找到了他,一定要把他当场杀死,杜绝将来的大患!
    他们翻过几座山岭,渡越数处谷壑,前哨的张奇和郓水云突然停步,挥手示意。
    春梦小姐环顾四周,但见群山矗绕,寒林含姻,除了空山鸟鸣以及松涛天籁之外,别无其他声响,也没有奇异朕兆。
    叁名白衣俏婢侍立在她身後,其中的玉葱低声道:“小姐,咱们从昆仑山带来的灵奴可还嗅得出朱宗潜身上的万里香?”春梦小姐道:“这朱宗潜办法真大,居然有法子破去我的万里香,使灵奴无法追踪,你们都跟随我多年,自然晓得灵奴还是第一次失败,这人太厉害了,我这回找到了他,一定立下毒手取他性命,免得一个不好反而栽在他手中。”水仙面色微变,赶快低头,免得被同伴看见。
    她就是前所奉命送信与朱宗潜的那一个女婢。
    朱宗潜的丰采和那气概风度,实是使她念念不忘。
    因此,当她听到小姐决意要杀死朱宗潜的话,心中不由得暗暗替那年少英俊的英雄难过。
    片刻间,张奇已奔回来,低声说道:“前面岭下有一座古庙,卑职等相信敌人是藏匿其中。”春梦小姐一笑道:“好极了,咱们终於找到他们啦!”那座古庙依岭而,分作两进。
    後一进比前面大殿的地势高出甚多。是以站在後殿台阶上,几乎可以平视前殿的屋顶。
    颅内处处残破荒凉,朱宗潜和那七人都在後进殿堂内,他们已抵达此处不少时候。
    朱宗潜趁那七人趺坐运功调息的时间,不但查看过四周形势,还动手埋葬一付骸骨。
    看情形大概是此庙的最後一个僧人,死後横房中,从无别人知道,所以经过了若干年後,还是躺在禅床上。
    朱宗潜这刻放心得很,因为他早已联络上丹青客井温,命他用赂贿等手段,散播谣言,捏造行踪。
    此举定能使敌人摸错了方向,白费无数工夫。
    他的确没猜到那春梦小姐如此聪慧精明,定下分兵两路之计。
    他自个儿走到前面大殿,转头四瞧,但见庙宇剥落残破,方自感慨丛生,突然间他全身都运聚气力,神经绷紧,警戒着一种奇异的情况。
    庙门口先是出现了四个青衫人,缓缓走入殿内。
    朱宗潜回头一瞥之时,这四个青衫人都迅速分散,散布四角。
    但见这四人俱是廿七八岁左右的人,相貌不凡。
    他们两个提刀,两人持剑。
    朱宗潜凭藉他过人的智力,立即判断出他们就是春梦小姐的四个卫士,这刻总算见过他们的面貌,认住那一个是三大,那一个是彭二以及蔡叁和李四的面容。
    他先前猜得不错,这四人俱甚年轻,但武功精妙,内力深厚,已是时下罕见的高手。
    以他们这等年纪,能有这等造诣,实是足以令人震骇之事。何况达四人之多,更使人难以置信。
    紧接着叁名白衣俏婢入殿,她们都长得美貌动人,朱宗潜认得出其中的水仙,也晓得其他的两个,一名玉葱、一名素。
    朱宗潜凝目望着殿门,现在他等候的是春梦小姐出现。
    人影闪处,又是一个长衫客进来,他目光到处,瞧清楚了来人,不由得一怔,原来此人竟是计多端。
    计多端淡淡的望了他一眼,毫无所惧的大步走过来。
    朱宗潜心想:“这真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进来。”当下暗暗运聚功力,准备随时可作那雷霆万钧无望不摧的一击。
    计多端在他面前一站,沉声道:“朱宗潜,想不到叁几个月的工夫,你已变成武林大为震惊的人物。你的名头目下几乎可以说是江湖上家喻户晓了!”朱宗潜冷冷道:“你的主子特地派你来,向我说这几句话吗?”计多端道:“我瞧你业已到了得意忘形的地步,竟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的人啦!但你须知天下奇人异士甚多。”朱宗潜不耐烦的道:“反正决不会是你,你有什麽人为你撑腰,不妨快点叫他出来,让我瞧瞧是不是盗名欺世之辈。”计多端冷笑一声,道:“我敢用性命作赌注,赌你今日必败无疑,你可敢跟我赌上一睹。”朱宗潜虎目一睁,声音转厉,喝道:“你自家已是釜底游魂,眼下已凶多吉少,还有什麽可说的?”喝声中双手举起,分别握住刀柄剑柄。他刀剑尚未离鞘,但那森寒凌厉的杀气,已把计多端镇住,简直已失去了拔刀抵抗的勇气。
    那计多端平生不知会过多少高人,但天下只有朱宗潜一个具有如此威风森杀的气势,能使他心寒胆落的。
    他已骇得面色泛白,全身乏力。
    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娇柔动人的话声,道:“朱宗潜,休得下毒手伤我部属。”计多端听了这阵话声,陡然间恢复常态,勇气大振。当下运退叁步,敢情他直到这刻才能进退自如。
    朱宗潜暂时放过那计多端,转眼望去,但见殿门口站着一个青衣飘飘的蒙面女子,正是早该现身的春梦小姐。
    当下淡淡一笑,道:“姑娘若是迟来半步,这定必溅血当场,横就地了!”春梦小姐步入殿内,道:“你武功虽强,却未必能在一个照面之内,杀死得了曹洛曹大人呢!但目下且不谈这事,我先问你一句,你觉得令狐老太爷的武功怎样?”朱宗潜沉吟一下,才道:“那位老丈已算得是一流高手中的高手了,在下只领教了几招,业已深知厉害。”春梦小姐道:“那麽我再问你,我这一边既然拥有这等绝代高手,为数又不只他一人,你跟我作对,何异於以卵击石?你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当必明白我话中之意。”朱宗潜朗笑一声,道:“在下一点也不明白。”春梦小姐默不作声,两道锐利如剑的目光,透过面纱,凝注於朱宗潜面上。
    过了片刻,她轻轻叹了一声,道:“瞧来咱们除了拚个胜败存亡之外,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朱宗潜应声道:“那也不见得。”春梦小姐微微一愣,道:“我想不出咱们之间还有什麽路可走,你既是不以为然,不妨说出来听听。”

举报

第十八章
    朱宗潜道:“可行之路多的是,第一条路是我们各行各路,河水不犯井水。第二条路是我向你投降,谅你也会接受。”春梦小姐道:“但这条路你已表示过行不通。”朱宗潜道:
    “不错,我堂堂昂藏七尺,怎能向一个女孩子低头?因此,第叁条路便是你向我投降。”
    计多端在後面怒叱一声,喝道:“朱宗潜,你好不自量,竟说出这等狂悖之言。”朱宗潜冷冷望他一眼,道:“她就算向我投降,也不能包庇你的性命,这话你好生记住了。”言下之意,大有认定春梦小姐迟早要向他投降的信心。
    春梦小姐声调一冷,道:“我此来并非与你斗口舌之利。你既然不甘束手就擒、那就小心准备,我要出手啦!”
    她举起右手,作个手势,那四仆迅即奔出殿外。
    朱宗潜明知她手下四仆定是去对付佟长白等七人,他心中有数,理都不理,蓦地拔出刀剑。
    大殿内顿时寒气涌聚,光芒四射。但见他左手长刀闪出森冷迫人的青光,右手长剑的光华却是淡红色。
    对比之下,益发显明易见。
    春梦小姐道:“你盗走了令狐老太爷的宝刀,已惹下了杀身之祸。目下还敢耀武扬威,真真可哂!”
    朱宗潜道:“真假不在多言,姑娘请亮兵刃,如若来不及的话,那是你的自误,在下决不留情。”
    春梦小姐道:“笑话,你能在我手底走上十招八招,就算你很不错了,我用不用兵器都是一样。”她突然发难先攻,猱身欺敌,双手齐出。
    朱宗潜见她招数奇诡奥妙,步法诡异,心中大凛,连退两步,右手长剑一招“星驰云飞”,凌厉反击。
    他不用宝刀之故,便因对方双手来势竟然完全封住了他雷霆刀法的门路,使他无从发刀。
    假如他不是精於剑术之人,眼见刀招被敌人尽行封死,一定手忙脚乱,无法应付。朱宗潜沾了右手芙蓉剑的光,仍然有法子凌厉反击。
    而他实在也是机智过人,这刻完全撇开左手宝刀不能发出之事,全神驭剑,对付强敌。
    春梦小姐见他毫无慌乱之象,心中大感惊佩。
    娇声喝道:“好剑法,我倒要瞧瞧冷面剑客卓蒙传授了你一些什麽技艺?”她说话之时,指戳掌拍,一面拆解,一面还击。但见她青裳飘拂,在剑光中闪来闪去,煞是好看。
    朱宗潜施展出乾元剑法,剑势绵密异常。竟把春梦小姐快如鬼魅般的身法挡住。这时,双方都感到又急又惊。
    急的是收拾不下敌人,惊的是对方武功之精妙,都出乎意料之外。
    若然细论起来,那朱宗潜刀剑出鞘,春梦小姐赤手空拳却斗成平手,自然是朱宗潜显得武功稍逊。
    忽然殿後传来拚斗之声,似是十分激烈。
    春梦小姐发出号令,计多端和叁婢是时一齐奔出殿去。
    朱宗潜单凭一把芙蓉剑力斗春梦小姐。不但对计多端和叁侍婢出殿之事,理都不理。
    甚至剑法使得更加凌厉凶险,奋力迫攻不已。
    两人转眼间已攻拆了二十馀招,朱宗潜剑上内力有增无减,绵密的剑势已幻化出一片光华,笼罩着对方。
    春梦小姐突然间方寸微乱,朱宗潜的确是厉害,见隙即入。但见那大片光华陡然敛束成一道光华。
    迅如电光石火般向她刺去。这一剑的威势宛如巨犀驰触,无与伦比。在这一刹那间,朱宗潜心中暗暗叫了一声“可惜”!
    他深知这一剑威强莫当,眼下连他自己也没有法子可以收煞,料那春梦小姐这回必死无疑。
    是以大感惋惜,觉得自己的剑下竟斩杀了一个这麽貌美艺高的女孩子,实是如同煮鹤焚琴,辣手摧花无异。
    剑尖到处,猛可势道一挫,发出“锵”的一击。原来春梦小姐已掣出一柄小小金钩,长仅尺许。
    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竟抵住了他的无情一剑。她虽是终於挥钩挡住敌剑,化解了杀身之祸。
    可是朱宗潜这一剑劲道凌厉之极,竟把她震得退了四五步之远。
    朱宗潜提剑作势,欲发未发。此时阵阵森寒剑气,弥漫全殿。饶她春梦小姐艺业精绝高妙,却也被他刚才这一剑杀得心胆皆寒。因而这时也抵御不住这阵阵剑气。
    面纱随着她粗急的喘息,不停的飘动,胸脯也急剧的起伏,竟没有法子马上就恢复常态。
    像他们这等一流高手,不论是在什麽情况之下,也能够立刻制止喘息,运功行气,提聚真力,应付强敌。
    如若不能如此,显然已是真气不匀,功力散涣。因此朱宗潜晓得这刻但须出手一击,便可以立时取她性命。
    “我此刻倒底要不要出剑呢?”这个念头霎时已在他心中转了十馀次,却得不到答案。
    他乃是聪颖过人之士,登时转念忖道:“我既然下不得手,那就索性做得大方一些。”当下收回剑势,现出困惑的表情,说道:“奇怪,我明知此是千载一时的机会,若容你施展出奇招绝艺,势必落败伤亡,但我为何竟下不得手?”春梦小姐没有作声,似是回味他这几句话。
    朱宗潜举步迫近去,徐徐伸出长剑,向她面门刺去。
    他此举虽然相当骇人,但一望而知他只是想挑开她面上的白纱,以便瞧一瞧她底庐山真面目。
    剑尖方自触及面纱,春梦小姐突然尖声道:“别动手!”朱宗潜道:“难道此举对你有什麽害处吗?”春梦小姐道:“对我没有一点害处。”朱宗潜道:“既然如此,姑娘何故吝於露出芳容?”春梦小姐摇摇头:“你让我想一想行麽?”朱宗潜笑一声,道:“原来想瞧瞧你也这般复杂。好吧!我耐心等候就是了。”他收回长剑,含笑注视着她,表面上似是觉得很好玩。
    其实他心中大为警惕,晓得这麽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可能含有十分复杂古怪的隐情。
    春梦小姐寻思顷刻,还未能决定。
    朱宗潜虽然一时测不透内中的隐情,但必有古怪却是可以肯定的。是以不敢开口出声,以免打断了她的思路。
    等了一会,耳中但闻殿後激战之声,一直未停,登时大为惕凛。
    要知他目下虽然赢了对方,但却赢得有点侥幸。
    分析起来,有叁个原因。是春梦小姐太过自恃,以为定可取胜,所以开始交手争锋之时,她未出全力。
    二是春梦小姐估计错误,以为朱宗潜最厉害的是雷霆刀法。而她却恰好识得克制这一门刀法的绝艺。
    是以有恃无恐的空手应战,殊不知朱宗潜右手芙蓉剑威力,竟不在左手刀法之下。
    若然单单如此,朱宗潜也未必能够取胜。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朱宗潜机智过人,深知对方武功博杂奇奥。
    有些手法招式简直古怪得无从招架。
    因此他一占到先手,立刻全力猛攻,剑势绵密异常。没半分松懈,迫得对方全然没有机会出手反击。
    一气呵成把她击败,这便是第叁个原因。
    当他听到後殿激斗之声,便不禁想到对方高手如云,假如欧大先生等七人居然不敌伤亡,则败局已定。日後永无卷土重来,再与对方一拚的机会了。此事关系重大,不由得他不暗暗耽心,赶快大动脑筋。
    忽听春梦小姐道:“你还是不要瞧见我真面目的好。”朱宗潜道:“如若姑娘不肯见示,在下亦不便强你所难。只是日後如若在路上相逢,竟然不认得是你,岂不可笑?”春梦小姐道:“你放心,我的真面目见过之人太少了,我总是戴上面纱,就如现在一样,你决不至於认不出我。”朱宗潜耸耸肩,问道:“姑娘带了多少人追来?”春梦小姐道:“除了叁婢四仆之外,倘有叁名高手。本应绰有馀裕的收拾下佟长白等七人,但听那激战之声,似乎不易得手。”朱宗潜笑道:“姑娘的手下虽然武功都十分高强,但佟长白、一影大师、欧大先生等七人,不但无一弱者,甚且大都是一流高手。你手下一共只有十人,自然难以取胜了。”
    春梦小姐道:“你的神通的确广大,不但能破去我制『万里香』,以致那一夜没抓住你。更甚的是居然还能使佟长白等七人完全恢复如常,破去吕钧的迷魂法。”她略略一顿,又道:“他们武功虽高,但聋哑之人,岂耐久战?再过半个时辰,天色便黑,其时,他们只靠目力,焉能再战?”
    朱宗潜道:“姑娘话中含有恫吓之意,不知真意何在?”春梦小姐道:“我想劝你别再作负隅之斗了,你若肯归降的话,我那武师兄自必对你大加重用,高官厚爵,自是不在话下。最重要的是你还能以有用之身,做一番事业。”朱宗潜朗声一笑,道:“姑娘的意思竟是认为在下如若不降,必败无疑,对也不对?”
    春梦小姐道:“不错,我是感念你剑下留情,才苦口婆心的劝你。要知假如你惹出了武师兄,那时你一定死无葬身之地!”朱宗潜不但不笑,反而变得十分严肃,问道:“姑娘的这位武师兄当真如此厉害吗?”春梦小姐道:“自然是当真的,据我看来,除了令狐师叔能与他一拚之外,天下已无足以抗衡之敌了。”朱宗潜道:“这话我虽然不敢不信,但心中却不服气,也许我就是可以与他抗手之人。”春梦小姐摇头道:“你不行,若是加上我,或者还可以一拚。但我自然没有帮着你去对付武师兄之理,说到你妄想与他抗手之事,根本上没有这等机会。因为我这一关,你已不易闯过了!试问今晚之局,假如佟长白等七人再被我擒回去,你人孤势单,如何能过得我这一关呢?”朱宗潜沉声道:“假如在下过不得你这一关,自然休想与令师兄对抗。但在下自信还不致败於你手底。”
    春梦小姐摇摇头,道:“你自家心中明白,若论武功,你将败於我手底,谓予不信,不妨再斗一场。”朱宗潜道:“自然要再斗一场,但在下有个疑问,极望姑娘略加指点,在下便感激不尽了。”春梦小姐笑一声,道:“你也有不明白的事吗?我还以为你万事通,例如你一来就找到我这迷仙窟。”
    朱宗潜道:“在下不明白的是有关武功上的难题。自古以来,炼武之人何止恒河沙数。
    但有大成就的,寥寥无几。令师叔数十载苦修,所谓岁月有功,能得有大成就,还不算奇。
    但姑娘及令师兄都不是年老之人,如何也这般高明?在下实是百思不得其解?”春梦小姐道:“我听曹洛说你服过灵药,是以内力强绝,但别人难道就不可以得服灵药吗?”朱宗潜恍然道:“原来如此,多谢姑娘指教。”
    春梦小姐道:“还有一点,我们都懂得一门脱胎换骨的功,加上灵药之力,双管齐下,是以论起内功造诣,天下罕有匹俦。”朱宗潜道:“这就无怪姑娘手下的叁婢四仆,都很高明,尤其是那四仆,资质不算上乘,居然有这般惊人的造诣,现在我可就明白了,由此推想,令师兄手下也定必训练出不少奇才异能之士了?”春梦小姐道:“这些事情不怕你知道,所以我老实告诉你,那四仆是武师兄训练出来之人,我才没有这麽多工夫把武功传授给男子呢!”朱宗潜道:“这样说来,令师兄已具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了。在下得知这许多内情,不禁又惊又喜。”他歇了一下,又道:“在下喜的是令师兄如此高明,当然是在下的顽强敌手。你当必知道一个人没有对手之时,实在太过寂寞了。”这等自傲自负之言,若是出自别人口中,不免带点狂气。但由朱宗潜说出,却很合适。
    特别是他底威严尊贵的气概风度,亦恰能相衬。
    他接着又道:“在下惊的是我和他双方主客之形,人手之数,相去悬殊。我如何方能补救,大费踌躇。”春梦小姐道:“今晚上你定须损失了大部份主力,我劝你不要徒事挣扎啦!”朱宗潜道:“却也未必,在下信心甚坚,今日我不到真的冰消瓦解之时,决不认输。”春梦小姐轻哂一声,道:“这话不该从你朱宗潜口中说出,大凡智慧过人之士,定能预见敌我之势,早知胜负之数,何须等到真的不敌落败,方始认输呢?”朱宗潜道:“在下本非超人,有时候做出愚庸之事,并不出奇。”春梦小姐摇摇头,道:“你是当代奇才,被誉为武林彗星,实可当之无愧!因此,我不得不怀疑你另有胜算妙计。让我想想看,可能会有何种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啊!原来如此。”朱宗潜见她如此聪敏,大为佩服,道:“姑娘不妨说出来听听。”春梦小姐说道:“自然要告诉你,只因自古以来,才情超凡之士,每有知音难逢之感。”朱宗潜接口道:“谬蒙姑娘许为知音,愧未敢当。”春梦小姐道:“这是闲谈,暂且不提,我方才猜出的是那佟长白等七大高手,其实已不聋不哑。久战之下,我方反有溃败之虞,对也不对?”朱宗潜道:“正是如此。”春梦小姐又道:“你既能破去找的『万里香』,又破得吕钧的迷魂大法,则进一步使他们完全恢复如常,也非难事了。”朱宗潜道:“虽然费了不少手脚,但总算如我之愿。假如姑娘早到一步,在下可就只有投降之一途了。”春梦小姐一跺脚,道:“都是那曹洛误了大事,如若不然,我们早就赶到此处啦!”朱宗潜突然迫前两步,森寒的刀光剑气,潮涌卷去,口中道:“形势既然如此,姑娘何不认输?”春梦小姐玉手轻扬,那只只有尺馀长的小小金钩,突然绕身飞舞,发出一阵阵“呜呜”
    之声。
    原来这支金钩的末端,有一条细长金系住,得以收发自如,亦可绕身旋舞,灵动非常。
    她道:“我的部属们容或溃败,但我只要擒下了你,佟长白等人不攻自破。馀子碌碌,何足与我抗衡。”朱宗潜道:“姑娘武功虽是精绝一时,但我朱宗潜未必就会不敌,同时在下有一事须得郑重奉告。”
    春梦小姐笑道:“我也正要郑重奉告一件事,料必内容相同,索性让我说!”朱宗潜点头道:“好,姑娘请说。”春梦小姐道:“这回动手,为势所迫,实是无法留情,只怕必须分出生死存亡,方能罢手,你可是这个意思?”朱宗潜道:“正是此意。”春梦小姐连退四步,但朱宗潜如影随形的跟上四步。
    他此举不但要令对方不能拉长双方的距离,而且趁此迫进之机,增强自己的气势。
    此时,他的气势果然坚凝强大之极,连春梦小姐这等人物,也不由得泛起馁怯之感。
    她心知不妙,随机应变,娇声叱道:“朱宗潜,那冰宫雪女比起我又如何?”朱宗潜万想不到她忽然提起冰宫雪女,脑海中不由得掠过雪女的婷婷倩影,口中应道:“春兰秋菊,一时瑜亮,实是难分轩轾。”春梦小姐纵声而笑,道:“你这话迫得我不得不把面纱取下,好让你瞧个明白。”原来春梦小姐提起冰宫雪女,主要的用意是使对方心神略分,气势因而稍挫,她方能出钩攻击。
    如若不然,朱宗潜在这般坚凝凌厉的气势之下,发剑猛攻的话,她又将重蹈覆辙,由於施展不出绝艺而落败。
    那知朱宗潜对答之时,气势减弱甚微。
    春梦小姐还是不敢冒险出钩相拚,於是迫不得已,继续用计。
    她一伸手便取下面纱,顿时现出一张极为美丽迷人的面庞,尤其是鼻子特别高挺,能使人一见之後,难以忘怀。
    朱宗潜目光微一闪动,掠过了她的面庞。
    春梦小姐顿时感觉出对方那一股坚凝强绝的气势,又微微减弱了一些。虽是如此,仍然未曾减弱到她可以一拚之时。
    换言之,她手中这支子金钩,再加上她别的奇诡武功手法,还是没有一点把握可以击败朱宗潜。
    这是因为对方的气势,依然有驭剑摧毁一切之威力。这驭剑之术,在剑道中乃是无上法门。
    武功再高之人,也不敢招惹抵挡。春梦小姐纵然练就了无数种奇异武功绝招,但目下朱宗潜若是驭剑搏击。她最多也不过能做到与对方同归於尽的地步,自身决不可能安然无事。
    她自然不肯与朱宗潜同归於尽,可是对方迫人的剑气势道,已经像是弦上之箭,只要她稍有动作,立时触发。
    如此紧张的形势,她还是第一次遭遇上。
    朱宗潜胸中泛涌起杀机,虎目闪射出如电寒芒。
    春梦小姐这时已不能不施展出她的绝招。
    但震骇之色,完全在面上流露出来。
    但见她左手上的衣袖,无风自动,霎时间,现出雪白的手臂,由指尖以至胳臂,都可以一览无遗。
    她的身形以及手臂都不曾移动,只不过衣袖卷褪,自是不致於触发朱宗潜驭剑出击之势。
    在朦胧暮色中,她这支手臂闪耀出奇异动人的光采。朱宗潜的目光本是笼罩着她全身,自然也瞧得见。
    可是他并没有一如曹洛那样突然间变成痴呆。
    春梦小姐柔声道:“我竟比不上冰宫雪女麽?”朱宗潜胸中杀机汹涌,剑气更强。
    春梦小姐突然尖叫道:“算你赢啦!”声音中充满了惊骇畏惧,要知她身在局中,首当其冲,自然感觉得出朱宗潜突然暴盛的森森杀机。
    她既是不敢作两败俱伤的打算,那就只有认输罢战的一途可走了。
    朱宗潜陡然追前两步,丢下左手宝刀,疾然骈指点去。
    手指快要点中她穴道之时,猛可发觉对方的雪白左臂似是有一种眩目动心的光芒。他的指势登时为之缓慢了许多。
    可是由於相距已近,终於点中了她的穴道。
    春梦小姐顿时全身麻木,朱宗潜以强大无伦的意志力量,迫使自己不去瞧看她的手臂。
    他深知自己正处於一种奇异的危险中,迅即想到假如暂时离开此地,也许可以冷静下来。
    敢情他这刻心跳甚剧,神智摇荡。生像一个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人那等毫无着落的心情一般。
    此念一生,立时弯腰拾起宝刀。
    陡然间,感到波动飘荡的心情完全消失,恢复了常态。
    这一下变化,使得他大为错愕,当下举目向她望去。
    但见她木立不动,左袖仍然褪落,露出那只欺霜赛雪,宛如用羊脂白玉雕成的胳臂。
    这只胳臂竟是异乎寻常的悦目好看。朱宗潜心中明白得很,早先就是那麽恍惚一瞥之下,顿时心旌摇汤。
    不过,宝刀一回到手中,马上就恢复了常态。难道说,这口宝刀竟有镇敛心神的神效?
    他不露形迹地试了一下,果然宝刀一离手,目光略略瞥见那只雪白胳臂的影子,立时心跳加急,情绪摇汤。
    这还是眼角馀光隐约瞧见而已,假如正眼相看,恐怕顿时便得入了迷,再也无法自制。
    他提起宝刀,这才伸手把她左手衣袖拉起,微微一笑,道:“姑娘且请在此站一会,我得去瞧瞧後殿的情势,回头才跟姑娘再谈论天下大事。”当下举步奔出,转入後殿。那荒凉破落的大殿中,此时刀光交织,剑气旋舞。
    朱宗潜一瞥之下,已瞧出佟长白等七人,都依照自己预先的嘱咐,只把一身武功使出六七成,堪堪抵住这一大群敌人的围攻。
    他没有立刻冲入去,目光扫掠,霎时已发现了计多端。但见他挥刀劈砍,招数凶毒之极。而且功力深厚,比起黑龙头沈千机,相差有限。
    他直到这刻,方知这计多端亦是一流高手,招数之中,不时出现雷霆刀法,气势威强。
    不禁大为惕凛,忖道:.“这委实工於心计,以他的武功造诣,大足以和龙门队诸人争锋斗胜。但他在江湖上并不以武功出名,而且还屈居银衣帮八坛坛主之一,历时甚久。可见得他不但工於心计,深藏不露,抑且必定另有诡谋对付银衣帮。假以时日,银衣帮将遭遇何种命运,实难测料。幸而由於自己的出现,恰好坏了他的大事。”他考虑一下,但见暮色更深,殿内已相当黑暗。
    当即跃入殿内,刀剑齐举,同计多端扑去,口中厉声大喝道:“计多端,我朱宗潜来也!”这一声大喝,只骇得计多端、郓水云、张奇以及叁婢四仆尽皆魂飞胆裂,一阵大乱,这还不打紧。
    更惊人的是佟长白等七人俱都忽然吐气开声,叱吒如雷。他们先前一味哑斗,武功也不甚强。
    目下形势已突然完全改变,这七人个个使出绝招,改守为攻。
    霎时间,计多端等十人反而手忙脚乱,如狼奔豕突,在大殿内乱窜。
    朱宗潜紧紧追蹑着计多,对别人都不加注意。好不容易发现他窜向大殿左下角,赶紧奔去。
    猛然间,全殿一黑,伸手不见五指。一如有人忽然用厚厚的帷幕遮住所有的门窗。
    数声惨哼起处,殿内的激斗全停止。
    佟长白、欧大先生和一影大师等叁人恰好在这突然变黑之时,伤了对手。但也由於忽然变暗,情形古怪,所以都停手不动。
    对方的人也全都收刀凝身,查看这是怎麽回事大殿之内,只有那个被佟长白钉锤击伤之人,伤势甚重,不住发出呻吟之声。
    其馀被欧大先生和一影大师所伤两人,想是伤势较轻,都忍痛噤声。因此,整座殿内,除了那呻吟之外,别无其他声响。
    当此之时,寒风满殿劲吹,呼呼生响。
    遥远的天边,忽然传来隐约雷声。全殿之人,方自意会到此是山中雷雨将下,乌云四合,以致蓦地如此黑暗。
    猛可电光一闪,整座大殿亮了一下。
    电光虽是一闪而逝,但朱宗潜却瞧得一清二楚,发现面披白纱的春梦小姐,恰巧奔入厅中。
    他登时心头大震,念头如电转光掠,忖道:“此女不除,终是我毕生之患。”当即暴喝一声,刀剑齐出,疾向春梦小姐攻去。
    “锵锵锵”连响叁声,那春梦小姐居然还击了两招。她的子金钩远攻近拒都行,招数奇奥变幻。
    朱宗潜几乎不能拆解,心下骇然。幸而她钩上内力不强,不然的话,单是这两招反击之势,他已难免受伤落败。
    他们这里一动手,殿中之人全部奋起拚斗,各人借刚才电光一闪时所见的情况,出手寻敌。
    双方士气都旺盛之极,霎时间,大殿内响起一片兵刃相碰的声音。混战中,一连升起两下负伤痛哼之声。
    谁也弄不清楚是谁受伤了。
    突然间“轰隆隆”一阵爆裂巨响起处。
    彷佛就起自殿内,当真有山摇地动之威。全殿之人,饶是高手甚多,也自震得目眩神摇,七歪八倒。
    叁婢之中,竟有两个失声尖号,更是增添了恐怖的气氛。
    这一记霹雳,显示出大自然的伟大威力,使人省觉人力的渺小。
    朱宗潜失声浩叹,只听春梦小姐道:“好骇人啊!”朱宗潜随口应道:“别怕,咱们在这殿内,必可无事。”他方自醒悟自己不该出言安慰她,电光霍然一闪,恰好见到她手抚胸口,一派震骇恐惧的娇柔之态。
    “轰”的巨响一声,又是一个威猛无俦的霹雳,复又震得全殿之人站脚不住,身晃步移。
    这回电雷相隔时间极短,可知这个霹雳击中近处。
    紧接着“轰轰轰”一连叁四下万钧雷霆的巨响,夹杂着连续闪耀的电光。叁婢已抱头发抖,蜷缩墙边殿角。馀人也无不大大震恐寒凛,窜贴墙边,整座大殿微微摇晃,似是随时随地都会坍倒。
    这等威烈的闪电霹雳,即便是久走江湖的欧大先生等人,也还是平生初逢,旁的人更不用说了。
    在这等无可伦比的宇宙怒吼威势之下,人人都泛起天崩地裂的感觉,谁也不能挣扎奔逃。
    只有心寒肥落地等候最後一刻的来临。
    斗然间,又是电光一闪,春梦小姐目光掠过全殿,竟然不见了朱宗潜,她登时惊奇得忘了恐惧,奔到殿门。
    这回疾雷过处,虽说仍然有山摇地动之感,但显然劈击之处较远。她迅即奔出殿外,纵落台阶,绕到前殿。
    恰好电光一闪,瞧见一个人挺身屹立在前殿门口,仰首向天。使她在心头烙下了威武不能屈的印象。
    这条人影自然是朱宗,春梦小姐奔到他身後,摇头庖去雨水,同时把打湿了的面纱取下,免得贴在面上难受。
    朱宗潜宛如不觉,她轻轻叫了一声,道:“朱宗潜,你在想什麽?”他理都不理,一阵劲风挟着雨水扑到,春梦小姐连忙退入殿内。
    蓦地电光一闪。
    春梦小姐一直双目不离朱宗潜,是以在这极强烈的亮光闪掠之下,恰好瞧见一桩万分惊人之事。
    原来朱宗潜当此闪电照亮了大地山河之时,左手宝刀划出一道虹芒,刹那间抡劈了叁刀之多。
    假如春梦小姐不是被雨水迫退,定要被他这一招叁式的刀势劈为数段,因此她不由得打个寒噤,双脚发软。
    朱宗潜仰天长啸,与那轰隆隆的雷声相呼应,威猛激烈之极。春梦小姐莲步轻移,缩到门後,忖道:“天啊!这一阵霹雳暴雨,别人都骇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他竟在这天地发威之时,悟出了一招刀法,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雷霆刀,刚才一击之威,简直是山河动摇,无坚不摧。我若不是谙晓他十一路雷霆刀的破法,只怕也无能瞧出他这一招乃是从原有十一路雷霆刀之中变化出来的,相传当今之世的雷霆刀,已佚失了後面两招最厉害的。目下朱宗潜自行悟出的这一刀,想必与那失传的两招之一,完全相同……”外面雷电继续施威,闪轰不停。暴雨倾盆而下,狂风呼啸。春梦小姐虽是躲在门後,风雨不侵。
    但她却感到身体发冷,这阵寒冷之威,乃是由心中发出,传遍了全身。
    此时,她心中盘旋着的念头,竟是如何趁机暗算这个天才杰出的敌手?
    假如他不是如此的年轻、英俊,以及气度尊贵,威凌迫人。她当能毫不考虑的施展卑鄙恶毒的手段,将他暗算。
    在她来说,想暗杀一个人,那怕武功再高,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连续闪耀的电光,清晰地照出朱宗潜的身形。
    但见他的站姿,自有一种尊贵傲岸之气,不但是个特立独行之士,并且大有与天地争雄斗胜的气概。
    春梦小姐玉手已摸出一个圆形钢管,长约半尺。
    她轻轻摩挲这支钢管,想道:“我但须一按枢纽,朱宗潜虽然是天赋奇才,武功高绝,也将很快的死掉……”此念才生,胸中却涌起了悲悯不忍之情。
    她自个儿作内心的挣扎。
    一是下手除去此人,以便称雄天下,再无敌手。一是不忍得暗算这个英俊轩昂的奇才。
    假如是堂堂正正的决斗,自然又大不相同。
    霹雳馀威犹在,不断的劈击在附近。朱宗潜浑忘一切,全心全意的视察着这大自然的威力奥。
    他刚才悟出的一招叁武刀法,虽然发刀出击之际,威力无双。但他仍然感到不但尚未臻至高至善之境。
    甚且似是还有破绽。因此,他一面观察自然之奥,一面冥思探索,苦苦推究。
    这等已入艺术境界的上乘武功,修习之时虽然要下无限苦功。但研创之时,却须要灵感越是着意寻思,就越是不能达到目的。
    朱宗潜心中隐隐如有所悟,但苦苦追思时,却又全无所得,心头反而一片空白。
    一阵狂风挟着一大股雨水往他头面上淋去,朱宗潜这才觉察雨势太大,自然而然的移步退入殿内。
    一片漆黑之中,那狂风暴雨之声,宛如千军万马正在冲锋杀。朱宗潜无端端趄满胸坚强巨大的斗志……蓦然间,一道强烈的闪电划过,照亮了整座大殿。朱宗潜一眼瞥见门後的春梦小姐,陡然大悟。
    长啸一声,挥刀比划出一个架式。这一招刀势似攻非攻,似守非守,甚是奇诡奥妙,刀光笼罩的范围极广,宛如电光一闪,照澈了山河大地。
    其时殿内漆黑无光,春梦小姐全然瞧不见他又创出了一招。却生怕他突然出手攻来。
    使出那新悟出的第十二招雷霆刀,非死不可。是以赶紧侧跃丈许,贴墙而立,全然不敢动弹。
    朱宗潜果然打算拿她试手,但他却不肯偷袭暗算,提一口真气,朗声道:“姑娘能够在短短的刹那间,自解穴道,足见高明,在下还要领教领教。”春梦小姐道:“你当真想取我性命麽?”朱宗潜提高声音道:“假如姑娘抵挡不住,以致遭遇伤亡之祸,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春梦小姐道:“总而言之,你已是不惜取我性命了?”朱宗潜朝着话声举步迫去,刀交右手,阵阵森严凌厉的刀气,如怒涛狂潮般涌出。春梦小姐骇然而退。
    大声道:“你早先突然对我生出杀心,这刻复又如此。可见得你本身已足具杀我的原因了。”她话声微微一顿,又道:“故此我猜测你一定是已薨的西王的儿子,对也不对?”朱宗潜循声迫进两步,厉声道:“不错,因此我有意诛灭东厂爪牙。姓武的一家也休想要享皇亲国戚的富贵荣华。”殿外电光一闪,两人彼此都瞧得清清楚楚。朱宗潜但见这个艳丽之极的女孩子,面露骇之色。
    自有一种楚楚可怜之态,心中不由得一动,竟生出不忍之意。
    春梦小姐那里知道他居然会生出怜香惜玉之心。
    暗念他既然已暴露出身世的隐,此时此地,万万不能漏出去。因此他非杀死自己不可。
    这麽一想,再也不敢停留,趁着一片漆黑之隙,回身就走。
    直到她已窜出殿外,朱宗潜方始发觉,急急放步疾追,心中说不出有多麽後悔。
    暗念:此女一旦漏网,她的武师兄,也就是真正主持东厂的武国舅武晤,定要尽倾全力来对付自己。
    假如他刚才不是存有怜惜之意,则她逃走之时,由於气机感应,手中宝刀自然而然部会发出。
    她再厉害也不能出手抵挡。
    转念之际,已奔出殿外,在那狂风暴雨之中,摸黑追去。其实他一追了出去,已失去了她的踪迹。
    但他记得日间查看四周地势之时,有一条道路通向山後。这时循路追去,料她定必从此路奔逃。
    奔出里许,发觉雷电风雨之势,竟然有增无减。差不多每奔数步,就有电闪雷劈。
    虽然十分危险,随时有被霹雳劈死的可能,但这继续不断的闪电,却利於追踪,不致於全无所见。
    他忽然发现春梦小姐就在前面两丈之远,顿时精神大振,提一口真气,脚下加快,飕飕急赶。
    在这等漆黑一片,雷雨交加的夜晚,纵是武功高如朱宗潜,亦与又亚又瞎之人无殊。
    因此他奔出四五丈,便须得停下脚步。
    免得赶过了头,反而坏事。好不容易等到电光一闪,目光到处,那春梦小姐已在叁四丈以外。
    他追追停停,老是不能碰巧在电光照耀之时,与春梦小姐凑在一起。是以一直没有法子出手。
    每次电光打闪时,春梦小姐都迅快回顾,见到朱宗潜紧追不舍,是以她也不敢停步,冒着疾雷狂雨,苦苦奔逃。
    也不知奔窜了多远多久,雷电渐稀。她精神一振,想道:“天助我也!”暗暗算准方位,突然斜窜入林。谁知天不做美,恰在她斜窜之际,电光一闪,朱宗潜瞧得明白。
    也看清楚那一片树林甚是稀疏,假如不是在这等风雨交袭情形之下,她决计不肯躲向这片疏林内。
    他跟踪转向,扑入林中。雨点打在树叶上,声音更是响噪。朱宗潜左手提剑,右手持刀,笔直奔去。
    遇有树木挡路,他便抡刀挥剑,硬是开辟通道。
    才走了十馀丈,猛觉豁然开朗。他定一定神,在周围试走几步,发现竟是一片岭坡。
    当即顺坡而下,走了不远,几乎碰在一睹石墙上。
    朱宗潜先把长剑收起,腾出左手,摸索那堵石墙,心中讶想道:“这是什麽地方?居然建有房屋?无怪春梦小姐往这边跑……”边想边摸,发觉这一堵石墙甚是宽阔,在左边转角有一、门户,伸手轻推,那扇木门入手朽湿,却被闩住。
    当下又向前摸去,数尺之外,便是一扇窗户。
    那窗户半边已毁,只下半边。从那破毁的半边窗洞内,隐隐透射出光线。朱宗潜惊讶之极,凝神一望。
    敢情灯光从前面透到後面,甚是微弱,若不是走到切近,决难发现。
    他艺高胆大,提气一跃,飘入屋内。
    但觉寒风劲卷,水气弥漫。细心举头一望,这才发现屋顶有好几个大破洞,雨水得以灌入。
    他贴身墙边,藉着前面透入的灯光,先行打量四下形势。但见这屋子相当宽大高敞,是以目力不能查明所有暗隅。
    大体上已可以看出这是一座神殿。
    想是由於残坍破漏,所以寂然无人。他举步向透入灯光的门户走去,追到切近。
    只见那道门户尚有门板,只不过朽坏多处,以致透入许多道光柱。
    於是他从一个较小的破孔,向外面窥去。只见外面竟是一间较小的殿堂,石制的长供桌上,放有一盏气死风灯。
    光线黯淡,可是在这等大地山河尽皆漆黑一片之时,这一盏风灯,令人不禁生出亲切可爱的感觉。
    前殿内地方不大,得以一目了然,但见在那紧闭的大门後,两个人靠壁而坐,恰好是面向着他。
    这两人一身白衣,却是一男一女。男的年约四旬,相貌剽悍。女的也有叁十左右,五官端正。
    他们都闭目假寝,没有交谈。看他们所坐的位置,似是在等候什麽人推门进来,便可以抄兵器加以暗袭。
    这是因为他们各自把兵刃靠放墙边,随时得以操在手中。
    朱宗潜凭藉过人的天聪,一望之下,已感觉出这一对白衣男女不是春梦小姐的手下。
    是以大为讶疑,用心测想他们的来历。
    他瞧了一阵,心思转回春梦小姐身上,暗忖:她已晓得我的身份,今晚无论如何也得杀她灭口才行。
    正转念间,右方数尺处传来春梦小姐的声音,道:“殿下,咱们暂时讲和行不行?”她居然已潜行到如此之近。假如出手暗算,在这等黑暗噪杂的清之下,定能得手,因此,她说出讲和二字,也不是全无所凭。
    朱宗潜转头望去,仗着夜眼,在那一线微光之下,竟也能把她看个清楚。但见她全身衣裳已湿。那薄薄的罗衣,紧贴在身上,现出浮突玲珑的身段。她的头发相当凌乱,数绺遮垂玉面,却更增妩媚风姿。
    她那对大眼睛中,流露出哀求畏惧之色。朱宗潜心头已软,口中却冷冷道:“讲和?笑话之至,你不是已认输了一次的麽?”他故意提起宝刀,威胁的指住对方。
    春梦小姐叹一口气,道:“好吧,我向你求和行不行?”朱宗潜沉默了一下,才道:
    “求和可以,但我不放心,须得拿住你的脉穴才行。”春梦小姐道:“你怕我会暗算你麽?”朱宗潜道:“你别管我如何想法,总之这是条件之一。”春梦小姐道:“还有别的条件麽?”朱宗潜道:“我还未想出来,等我想起来再说。”他又哂笑一声,道:“你大可以不答应这个条件,对不对?”春梦小姐道:“你想迫我跟你决斗,那样你施展第十二路雷霆刀,取我性命,是也不是?”朱宗潜讶道:“原来你已瞧见了,第十二路雷霆刀法,哈!
    哈!敢情你精通这一门刀法……”春梦小姐道:“相传这一门刀法,佚失了最後两招,那是最威猛奇奥的两招,只不知你创出的那一招,会不会是其中之一?”朱宗潜第一次听到这个传说,大感兴趣。但他却没有忘记把她拿住之事,当下举高宝刀,道:“你怎麽说,倒底答应不答应?”春梦小姐还未回答,陡然电光一闪,可就让她瞧见了,他那英姿挺拔,威风凛凛的形象她不知如何一阵激动,闭目跨步上前,说道:“随便你把我怎麽样都行……”朱宗潜左手疾出,抓住她一只臂膀,入手但觉丰若有馀,软若无骨,使他不忍得大力扣。只用指尖勾住臂上经脉,内力透出,使她不能动弹。
    春梦小姐全身麻木无力,软软的靠倚在他身上。两人肉体相触,自然而然生出强烈的感应。
    朱宗潜定一定神,问道:“那两位自衣人是谁?”春梦小姐吐气如兰,在他耳边道:
    “我也不知道,正想查究,殿下可相信我的话麽?”
    朱宗潜皱皱眉头,道:“别殿下殿下的叫了……那两个白衣人看来武功不翡,出现在这等地方,实在很耐人寻味。”春梦小姐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他们既不是我方之人,亦非你的同鳖,在这等乱山群岭之中,意欲何为?”朱宗潜道:“你何不出去问问他们?”春梦小姐淡淡一笑,道:“你这话是真是假?”朱宗潜感到她面庞贴得很近,阵阵兰麝香气,扑入鼻中。
    还有她的体温也透传过来,脑海中泛起她那张美丽的面庞,不由得行血加速,心倩微荡他可不敢转头去瞧她,应道:“自然是真的想你去问问他们。”春梦小姐道:“你肯放开我不成?”朱宗潜道:“你猜我敢不敢呢?”春梦小姐道:“我承认不容易猜测得中你的打算。不过假如你这麽做,不啻是放虎纵龙,後患无穷……”朱宗潜道:“奇怪,你好像在劝我不要放开你呢?”春梦小姐道:“不错,我甚至愿意你废去我一身武功而不杀死我。”朱宗潜道:“只要这话乃是出自你的真心,我立刻让你达成心愿。”春梦小姐道:“你当也知道武功练到我们这等境界的人,一旦失去了武功,那是比什麽都要痛苦,毋宁爽快死掉。”
    朱宗潜道:“横也是你说的,竖也是你说的。你简直是穷找我开心,特意胡言乱语一通……”春梦小姐道:“我才不胡说呢,我的意思是说,废去武功虽然痛苦,但仍有补偿之法。
    在某种情形之下,我真的愿意失去武功……”她说到这里,朱宗潜已大致明白了,当下道:“你莫要信口胡坎,要知你一旦失去武功,即须过那寄人篱下,仰人身息的日子,你自问熬受得住麽?”春梦小姐笑一笑,道:“过久了或者会後悔,但现在劫很想过过这等可怜兮兮的日子,你信也不信?”朱宗潜道:“我信不信以後再说,你可知这儿是什麽地方?”
    春梦小姐道:“这座山神庙後一道峻岭,名叫寒云,据我所知,从来没有人迹。因此我全然猜测不出扣这两个人的来历路数。只有一点你大概也晓得,我也用不着说了。”朱宗潜道:“你不妨说来听听。”外面那两个白衣人假寐如故,动也不动。
    本书至此告一段落欲知结局请看续集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4-6-17 12:19 , Processed in 0.187500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