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高飞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一章窥天机开棺习大法
    何仲容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抬目缓缓道:“我此生无亲无故,本来没有什么牵挂。
    但最近却有两位姑娘对我极好,因此我必须设法令她们以为我已经死了,这样她们悲伤一会儿以后便可忘掉我这个人!”
    申伯贤欣然道:“你尽管告诉我,定必能够替你传到!”
    何仲容尚未做声,申老人面色一弛含笑道:“以你这种人才,怪不得女孩子们倾倒。从你刚才那番话上推想,又可知道你是个极重情义的人……”
    他低低哼一声,才道:“第一位是四堡五寨中成家堡的成姑娘玉真,她因天秘牌被盗,成堡主以为是她暗助我将用盗走,故此和她断绝父女关系。而我却在无意中,得到一面象牙牌,不知是否天秘牌,已交给她送回成家堡,却不知她父亲准否她谒见……”
    老人睁大眼睛,道:“哦,原来如此,你可是要老夫传话给她?”
    “不错,欲你报告她说,何仲容其实体内剧毒未曾消除,忽然复发,痛苦难当,故此投江自尽!”
    申伯贤不解道:“什么叫做体内剧毒未曾消除?莫非你以前中过毒?”
    “正是如此,以往的事说来话长,我也不必多所耽误,你这样说她就明白了!”
    “不如你写封信,由老夫转交给她,岂不是更妥当?”
    “不行,要我写一封信,非花上半天工夫不可!”
    申伯贤为之惊讶,惋惜地想道:“这少年如此英俊,武功又高强无比,哪知竞缺少文学一样,真真可惜!”
    何仲容又道:“请你就说我投在长江里,眨眼便被江水冲得无影无踪便可以了!”
    申伯贤颔首道:“使得,老夫一生不打诳语,但为了你这桩事乃因老夫而起,不得不破戒一趟!”
    “第二位是一位外号女罗刹的郁雅姑娘,她对我十分好,假如我忽然失踪的话,她或许会踏遍天涯寻找我的下落……因此我想请你转告她说,何仲容已碰上另一位十分合心意的女孩子,为她而放弃了武功,在一处偏僻的乡间务农为生……”
    申伯贤老人耸耸肩,问道:“你何以不告以假死之讯呢?”
    何仲容道:”她不知道我以前的经历,假如要从头说起,她未必相信。再者她自会打听成玉真的近况,见我没有和她在一起,必定相信你代传的话乃是真事!”
    老人把一下白须,道:“要得,你把女人的心事摸得挺透彻的,老夫空自比你多活一大把年纪,但在这等事上,却自认望尘不及。”
    何仲容道:“你老练的是童子功,当然不会想到这一方面去……”
    “不错,这就是我独门武学的一大可哀之处,谁要练这功夫,必须一生不娶!不过话说回来,假如那下半部神经取到手,便没有这弊病了……”
    何仲容道:“你可以下手了,我已没有后事可托!”。
    老人硬起心肠,走到何仲容身边,道:“老夫觉得十分对不起你,你是这么年轻,还未享受过人生,但却要遭遇到这么凄惨的事……”
    何仲容昂然道:“你不须怜悯我,俗语说爬得高,跌得重。我何仲容出身贱役,忽然得到相当成就,未免太过出奇,是以应有这等下场!”
    申老人见他神色自若,这等胆气世所罕见,不由得衷心赞道:”好一条汉子,可惜我不能心软……”
    说罢,骄指如前,指着他咽喉的“天突穴”,此穴属奇经八脉中的任脉。若非有独门手法,指落必死。
    这申伯贤老人为天下无敌手的云溪老人的嫡传门人,手法精妙异常,这一指下去,可使对方终生暗哑但却不至于死。
    何仲容闭目长叹一声,申伯贤老人忽然停手,面上泛起极为奇异的表情。
    这位老人怔怔忖道:“我已一大把年纪,数十年来,均未找到传人……眼看不久便将油尽灯枯,老死留下。这个少年忽然会探到我师长天机地秘之墓来,宁非缘法?”
    何仲容睁眼一看,见老人神色有异,自家便也不做一声。
    老人继续想道:“我如学得师门秘籍中的六纬神功真传,那时寿命便可延长数十年以上,找寻传人之事,便可以慢慢计较了……”
    在地上的何仲容细察老人面上表情变化,忽然感到这些复杂的表情中,隐隐流露出恶毒的意味。
    他心中一动,猜忖道:“这老人不知想出什么古怪可怕的主意,因此凶气外露。哼,何仲容宁愿被你杀死,也不能被你利用……,”
    老人看也不看他,径自沉吟,内心中善恶之念,正在交战。
    最后他收回右手,微笑道:“老夫忽然记起一事,此时不愿杀你……”
    他顿一下,见何仲容漠然地瞪视着他,毫不露出欢喜之色,不由得暗觉奇怪。
    但他只停了一下,便又继续道:“不过我师门秘密,举世无双的《六纬神经》就在这古墓地窖中,你已知道,此刻如放你走,必定泄露秘密,天下武林中人,都将在嗟呀之间,云集此地……”
    何仲容在心中反驳道:“我只要答应过不说,谁也别想从我口中获此这个秘密……那么武林中人,怎会群集此地?”
    申伯贤老人又道:“所以我得暂时把你囚禁起来,容老夫细想一下,瞧瞧是否另有良策……”
    何仲容因见到他曾安出凶毒的神色,是以心中不肯相信他此举乃是善意,便冷笑一声,却不说话。
    申伯贤误会他冷笑之意,稍一寻思,便道:“你可是认为老夫既有一身武功,怎会怕武林人来觎觑师门秘籍么?不错,你这么一想本有道理,可是昔年家师云溪老人,败于当今四堡五寨始创那九人的金龙八方天马阵,根据约定,这本秘籍已属四堡五寨所有。假如他们闻风而来,这本秘籍势非交还给他们不可……”
    何仲容忍不住问道:“那么云溪老人为何让你守在此处?”
    申伯贤老人道:“他老人家怕自己一番心机,虽然成功,使得对方各怀贰心,因而无法联合而取去神经。但假如一个不巧,吃一些不肖的江湖人,无意中人墓取到神经,这样便会发生两种可能的结果。一是那江湖人把神经所载的武功练成,出而茶毒天下。一是那人根本看不懂,因而失掉这本天下无双的秘笈……”
    何仲容听了,微微颔首。申伯贤老人道:“此所以家师亲自在这里守至逝世之后,便由老夫负起护经之责,一晃便过了数十年……”
    何仲容突然问道:“你的武功固然举世无匹,足可以负起守经之责,但人的寿元终有穷极之日,以后你怎么办呢?要那高姑娘担负此责么?”
    申老人微笑一下,道:“老夫自有预谋,但必须等待机会而已……”
    何仲容又在他眼中看到那一丝诡异之光,心头微凛,忖道:“但盼不是利用我才好……”
    申伯贤想了一下,便把他扶起来,向室外走去。
    他走得不快,因此何仲容甚为容易地记住他所走的路线。
    转了四五个弯,便到达一个地室中,此室只有丈许大小,灯光虽然微弱,但仍然可以看出四壁皆石,坚牢无比。
    申伯贤老人把他放在地下,然后伸手在他背上抓了一把。
    何仲容全身一震,手足业能活动,但背上被抓之处,却觉得微微麻本。
    申老人冷笑道:“现在你已吃我用独门手法。制住元精之枢,只要你妄一用力,便突然瘫痪,饱受痛苦,三日以后,方始死亡……”
    何仲容站起来,大怒道:“你为何这样治我?何不干脆把我杀死?”
    申伯贤老人遇到门边。答道:“因我怕你逃走,这扇石门,重达千斤。你如用力推开,则必定自食某果,只要你不妄自用力,一旬以后,再行计较。”
    何仲容这才明白对方用意,微嘿一声,不再理会那个老人。
    申伯贤径自走了,石门关起来,遮住他的背影。
    何仲容听不到下键或落闩声,是以知道那道石门并无门闩之设.怪不得他会这样整治自己。
    闷坐了好久,石门上打开一个尺许见方的洞口,跟着露出一对眼睛。
    何仲容随意一瞥,便认出这封眼睛,正是那高秀姑娘。
    他想起自己无端端被困在这里,都是这个村姑惹起的祸害,心中着实讨厌她,便移开目光,不去理睬。
    高秀轻轻道:“喂,你肚子可觉得饿么?我给你送饭来啦……”
    何仲容听她一提,倒觉得饥似起来,但不爱理地,故此不出一声。
    高秀又重复地问他。何仲容依然不理。谁知高秀执拗异常,并不放下饭菜走开,一直不嫌烦地问他。
    何仲容虽然讨厌她,但人家到底是送饭给他吃,总是一片好心,弄来弄去,却不好意思起来。只好放弃缄默政策,没好气地道:“我不吃,你带回去!”
    高秀听他回答了,便笑道:“不管你吃不吃,这份饭莱仍然留给你……”说罢,从门洞中把饭菜还样塞进来,因那洞口高地不过一尺,所以高秀能够稳稳放在地上。
    何仲容见她的手臂伸进来,心中一动,付道:“我大可趁这机会,抓住她的手臂,那就可以威胁老人把我放出去,否则我可以和她同归于尽……”
    但想尽管这样想,直到高秀把东西都塞进来,他还迟迟不动。
    高秀在外面笑道:“我劝你还是吃了吧,我养父告诉我说,假如你肯答话也就是说你尚有逃生之想。因此你不必怕难为情,反正你想逃走的心思,早就给我养父瞧破了……”
    何仲容哼了一声,心想这个丫头可恶之至,早知这样,不如下手把她臂膀抓住,何必讲究什么过节。
    一会儿,高秀已走远,四下一片静悄悄。何仲容瞅住那些饭菜,肚子中着实感到饥饿,真想过去端起吃掉……
    过了好久,他仍然不曾取来食用。
    石门外那申伯贤老人,十分小心地躲在地道转弯处。这位武功盖世的老人,仅仅用灵敏异常的听觉,便知道何仲容动也没动,面上微微观出失望之色。
    又过了三个时辰,又是下午中时左右,高秀捧着一份菜饭,走到石门前。
    打开小洞门一看,日间那份饭菜依然摆在原位,何仲容却不知躲在哪里。
    但她决不怕何仲容会逃走。因为她义父一直在转角处,像只猫在等候耗子汉,非常耐心。
    她大声问道:“何仲容,你在哪里?”里面设有一点声息,她便自言自语道:“噢,莫非逃走?何仲容……何仲容……”
    里面仍然一片寂静,她停了一会儿,才伸手进去把原先的饭菜取出来。
    何仲容这时躲在门边,因此高秀看不见他。他那双虎目睁得极大,凝视着那只女性的纤细的手,心中极快地转动不停。
    “我此刻决不可扭住她的手,等她觉得奇怪起来,也许就会拉开石门瞧瞧,我乘那机会,希望能够一下子把她击昏……”
    眼见剩饭和菜一样一样地取回,跟着她把另外一碗热腾面的白碗端进来,同时听的口中嘟囔道:“我知道你一定躲在角落里,决不是远走了……”
    何仲容听了,心头一沉,忖道:“假如她不拉开石门瞧看而去告知申老人,那老家伙自家来查看,我的心机岂非白费……”
    正在想时,高秀已端了一盘莱进来,又把手缩回去,口中说道:“还有一碗汤哩。总算待你不坏了肥!”
    何仲容念头电急连转,蓦地一伸手,握住她的手臂。
    高秀手回被拒,惊得失声道:“义父救命……义父救命……”
    何仲容因怕用力,以致内伤发作,故此一握抓住她的手腕,便贴在柏青上,把她的手夹在胳膊下。这时听她大叫义父救命,不由得大吃一惊,心想申伯贤莫非就在旁边?
    高秀拼命用力挣扎,但何仲容坐在地上,把她的手臂压在洞口边缘,只须再以身躯的重量压下去,她的手臂非折不可。
    她高声叫着义父救命,一面骂何仲容不是东西,趁人家好心送饭之时,加以暗算。
    何仲容闷声不哼,等了好一会儿,见申伯贤老人尚未出现,这才把想过又想的话说出来道:
    “你骂我误会了你的好心,其实你这种好心人,等如猫哭耗子,难道那也是慈悲好心么?”
    他愤愤不平地辩驳,要知他遭了申伯贤独门手法,制住一身元精之枢,如果妄用真力,则全身突然瘫痪,饱受三日三夜无边痛苦之后,方始死亡。如不用力,则一旬以后,也难以活命。这种情形之下,就等如已被蛇咬伤的耗子,不久便告毙命。高秀的好心,不是假慈悲是什么?
    高秀急得流出两行眼泪,咬牙切齿,用力向外猛拉。
    何仲容真怕她用力挣扎,因为他自己不知用多少力,才可以不至于内伤发作,猝然瘫痪。
    但他其势又不能放手,只好尽量利用体重,压住她的手臂在洞框上。
    高秀不顾一切地拼命向外拉,那石门重及千斤,虽然有灵巧的门轴,故此不须千斤力气才能移动。但也十分沉重,等闲移之不动。
    她挣了一会儿,没法挣脱,当下用双脚撑在墙根,再用力抵拉。
    突然微风飒然,衣襟为之微微飘摆,那扇石门忽然毫不费力地吃她拉开。那扇门加上何仲容的重量,颇有可观。但她居然不费吹灰之力便拉开了,其中大有蹊跷。
    她本不是要拉开石门,根本地以为石门必定锁住,谁知自己居然在无心中把何仲容放了出来。
    何仲容见石门一开,本想立刻出去,但想想不对,便仍然抓紧她的手臂。
    高秀惊慌起来,反而颤声问道:“你……你为何不逃走……”
    何仲容冷笑一声,故意说他退:“我一放手,你一定逃走,我为了不泄漏秘密,只好把你击毙……”
    她震动一下,没有做声,显然现在她已害怕,为的是这个年轻人的确有杀死她的能耐。
    “我可不愿意杀死一个女孩子,但这叫我怎么办呢?”何仲容又说。
    高秀低声道:“我不做声就是……”
    何仲容灵机一动,努力装出十分严厉的声音道:“既然这样,你自动走进这个石室中.好好地待在里面,我便可以答应不杀死你……”
    高秀回头四顾,忽然十分顺从地答应遵:“就是这样,你放了我吧……”
    何仲容放开手,站起身来,高秀已挨着他身躯,走入石室中。
    何仲容本想关住石门,但又怕自己一用力,便惹得内伤发作。
    于是故作大方,道:“你有信用,我也不必关起你,一个时辰以后,你方可出来,否则碰上我,我可不能对你客气留情……”
    高秀缩到角落里,哼也不哼。
    何仲容暗自一笑,先在原地,摒去杂念,细想早先由老人挟持到这儿来的路径。
    他将之分为两截,第一截是由墓口到达那个摆着三个石棺的石室,第二截路程是由那石室到这里来。因他早有存心,故此如何转法,他都记得。
    想清楚之后,便疾奔而去,眨眼间已到了那个摆着三个石棺的石室中。
    他不慌不忙地停住身形,细看那三口石棺,只见第一口刻着“先师鬼谷子灵枢”等七个细字。
    何仲容想道:“这位鬼谷子是谁?莫非就是云溪老人的别号……”
    限光扫到第二口和第三口,第二口石棺没有刻字,第三口和刻着“享寿一百三十有三”
    等细字。
    何仲容又忖道:“若果这两口石棺中俱是云溪老人所用,难道他把自己劈为两边么?不对,不对……、我且到那一头瞧瞧……”
    当下绕到那里,目光到处,三口石棺均刻着字迹。
    他先看第一日,即是刚才在那一头的第三口,只见上面刻着“先师云溪老人灵枢”等字样。
    何仲容恍然大悟,想道:“这就是了,此棺内藏云溪老人的遗体,那一头注明他老人家享寿一百三十多岁……哦,活得这么长久,一定是他的六纬神功缘故……”
    想着,眼光移到第二口石棺,忽地一怔,敢情上面刻着“天机地秘之灵枢”等七个朱字。
    在这七个字下面,又有四个字是“普渡有缘”。
    何仲容肚中文墨有限,疑惑地寻思道:“这天机地秘不知是什么人?记得在许多道观佛寺都看见过‘普渡有缘’这句话,意思就是佛门和道门,都要广泛地引渡有缘的人!但这天机地秘既然已死,还普渡那一门的有缘?”
    他想了好一会儿,都解答不出此谜,当下又移目去瞧第三口石棺。
    只见上面刻着“享寿二百二十余”等字样。
    何仲容又愣了一下,付道:“这具石棺是鬼谷子的,他竟然比天下第一位高手云溪老人还要活得长久些!莫非他比云溪老人还要厉害?啊,我知道了,这位鬼谷子一定是云溪老人的师父,他比云溪老人先死,故此云溪老人为他制刻石棺,称为先师。而云溪老人死后,由申伯贤替他装殓,故此也刻着先师二字……”
    这么一想,果然合情合理,现在只剩下当中的那具石棺,猜不出是什么来历。
    何仲容不能久待,便转身走出石室,一只脚刚刚踏出去,忽然刹住去势,跟着举手在自己头上狠狠地凿个栗子,心中骂道:“蠢才呀蠢才,你这是给油蒙了心,简直笨到了家,这天机地秘之灵枢,分明就是放着《六纬神经》…”
    他立刻转身回去,又想道:“那《六纬神经》所载的武功,天下第一,所以称为‘天机地秘’。人家四堡五寨的勾心斗角,正是要想尽心思到这里来取神经……而何仲容你这蠢才,却差点儿看都不看,便被错过!”
    这位俊美的少年,屹立在石棺前,心中一半儿喜,一半儿惊。喜的是这本天下武林人都渴慕的第一奇书,已在自己面前。惊的是自己等同囚人,吃申老人知道了,非把自己碎尸万段不可……”
    他想了又想,忽地冷笑一声,坚决地忖道:“我反正没有几天好活,还怕什么死不死,这种奇缘,能够看上一眼,死也瞑目……”
    当下伸手去掀棺盖,那棺盖虽能移动,但甚为沉重,何仲容可真怕用一用力,便全身瘫痪,那时纵然这《六纬神经》近在咫尺,却连看上一眼也不能。
    他在心中默默说道:“两位曾经是天下第一的老前辈,务请原谅在下冒昧,更希望英灵犹在,暗中助在下一臂之力……”
    一面蹲低身躯,用肩头去抗那棺盖。
    要在平日,这么一面棺盖,何仲容可说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掀开、但此时却异常慎重和艰苦地用肩头去抬起那石板。
    他一面缓缓运力,一面忖道:“《六纬神经》的上册在我囊中,但只载着天下各家派的武功,听闻武林五派每逢收徒,必先教他疗伤之法,正是未学打人,先防被打的意思……”
    那面棺盖已吃他掀起半尺,他继续想道:“我敢打赌那本门《六纬神经》下册上,必有独门疗伤之法,但愿上天可持,那部神经中的文字不要太深,使我看不懂。如果像上册一样,多是图形和十分显浅的注解,那就谢天谢地了…….他终于把棺盖掀开在一边,然后谈惶诚恐地站起来,向棺中一瞧。
    只见这石棺内十分于净,内中摆着一支剑和一卷黄绢装订的薄本子,此外别无一物。
    那本薄薄的册子看起来十分眼熟,何仲容心头大震,忖道:“这本天下武林高手都梦想得到的秘笈,居然在我眼前……”
    却看那辆长剑,敢情是把桃木刻成,颜色日照,刻工却十分精美。
    何仲容想道:“以云溪老人的声望和身手还须要用兵器么?这柄长剑虽然是桃木所制,但在那等一代高人的手中,实不啻斩金切玉的神兵……喔,现在这柄剑寂寞地躺在棺中,和它的主人并排默默地静息不动,但想当年,叱咤群雄,纵横天下,有谁见了此剑而不骇然色变……”
    抚今追昔,大有“而今安在哉”之慨。
    当下伸手入棺,先摸摸那支桃心木剑,手指着处,已感到此剑原来已经朽坏。
    他吃了一惊,急急移开手指,以免把那剑弄碎,手掌一移,棺内劲风微吹,竟把那本《六纬神经》的第一页吹开。
    何仲容停住任何动作,先看看神经中所录的奇功,自己是否看得懂。
    只见首一行的题目写着的是“潜真化元内视性命大法”。
    何仲容倒抽一口冷气,微觉灰心地忖道:“光是这个题目,我已茫然不知作何解法,这本秘籍纵然到手,又有何用?”
    他叹口气,脑中突然想到成玉真,突然勇气百倍,心想自己虽看不懂,但她文武全才,必定能够参透这本神经秘笈。
    于是继续看书中文字,只见劈头第一句便说:“夫功无造化,艺适神明者,百邪莫侵,水火不伤。然天心不喜十全,是故必有缺陷……”
    何仲容看到这里,眼睛一睁,想道:“这个道理真对,哈……哈……我居然看得懂呢!”
    再看下去,书上写道:“兹于开卷练功之前,先授以内视性命,查寻百脉大法,如为强敌所乘,或以正道,或以党谋,总不外于百脉中露其端倪。查明后复以潜真化元之法,自疗其伤,多则三日,少则顷刻之间,便可霍然而愈…。
    何仲容读到这里,高兴得差点儿流下眼泪,忙忙再看那内视性命查寻百脉之法,看看自己能否做到。跟着又急忙看那潜真化元自疗伤势之法,看完之后,心中十分安慰,原来这等最上乘的自疗大法,在具有深厚内功之人,根本不难办到,即使是武功平常之辈,虽不能运功自疗,但仍可运用内视性命查寻百脉的秘法,查出伤势所在与及轻重。
    他异常用心地默默记住那些口诀,不须两遍,已全部记熟。
    跟着便屹立在石棺前,依照神经所传之法,默默检查自己全身经脉,结果却令他大吃一惊。
    原来何仲容依照书中之法,宁神定虑,从呼吸中先查看梗概,然后才进一步,依法内视,但他空自诚惶诚恐地施展了一遍,身体内却毫无异状。
    他记得那申伯贤老人曾在他背上穴道按了一下,当时全身微麻,据申伯贤自己说,已用独门手法,禁制住他的元精,只要略一用力,便会猝然瘫软,但此刻却查不出一点异状,宁不奇怪?
    难道是申伯贤的独门手法,因是一脉同源,故此虽然施展神经所载的潜真化元内视性命大法也不管用么?
    抑是他天资鲁钝,读书不多,尚不曾真个参透此法个中三昧,是以查不出来?
    当下忙忙再看那神经,但见上面明明写着可治天下任何阴柔阳刚手法的伤势,连中了任何奇毒,均可查出,不过关于“中毒”一项,却不一定能够自行治愈,却必定可以将那奇毒迫聚起来,最好当然能用药物解救。不然的话,也可以拚着残毁肢体,把毒迫到手足上,任其溃烂放出体外等语。
    何仲容又细细研究运用之法,看来看去,自己都没有弄错。
    于是又屏虑宁神,运起“内视性命”的奇功,一忽儿之后,已查遍全身,依然找不到任何可疑之处。
    当他运功内视之时,因极为宁神专注,是以耳目比平时机灵百倍,无意中发觉门外似乎有人,但到他移转注意力查听时,却又毫无声息。
    何仲容本来聪慧过人,此时已想到假如门外真有人的话,这种功力,世上只有一个申伯贤老人可以办得到。
    他相信自己不会弄错,微微一忖,已确定刚才感觉到的声息,决不会是幻觉,登时便忙忙寻思何以申伯贤到了门外,却不进来干涉自己之故?
    关于他查不出自己伤势如何,尚不十分奇怪,而这申伯贤老人诡秘之举,却大大值得寻味。
    莫说何仲容如今身已负伤,纵然没事,他已不是申老人的敌手,那么申伯贤何以肯让一个外人,任意窥阅师门的秘艺而不加以干扰?
    他动也不动,坚决地认为自己必须想通了这个道理,才可以作任何才动。反正那申伯贤如果不出手于涉,则何妨多多考虑。
    想了好久,心头又涌起成玉真那冷艳绝世的面庞,不由得轻轻嘘口气忖道:“假如她在这里就好了,她可以帮我出点主意……啊,哪怕是金凤儿姑娘或者是女罗刹郁雅在此,都可以商量一下……”
    想起这些人,虽然仅仅是一掠即逝,但心中却引起两三种不同的感觉;成玉真使他奋起求生之念,令他觉得非常想和她在一起!每一次想起她,都好像浮起甜蜜满足的情绪。对于金凤儿,他有点歉疚,不过他曾为她舍命赎回她的自由,总算可以抵偿。
    对于女罗利郁雅,他感到她的情意,但十分抱歉,他已不能接受。这些思潮感触一掠而过之后,蓦地心灵上闪现过一道光芒,他竟在无意之中,悟出申伯贤老人的用意。再想了一下,整理好思路之后,倏然回头大笑道:“申老丈,何不现身一谈?”
    话声甫落,那白发苍然的申伯贤果然出现在门外,他冷冷道:“何仲容你好大胆,居然敢窥探老朽师门之秘!”
    何仲容道:“老丈你的心意我业已窃破,我们何妨坦白相对?”
    申相贤老人真不信这少年看得透他的用心,只冷冷一笑,道:“老朽可以听听你的幻想!”
    “你没有用独门手法,禁制住我吧?”何仲容忽然厉声问道。
    申伯贤仍不回答,何仲容已得出示,又厉声道:“那《六纬神经》上第一篇载的潜真化无内视性命大法果真神妙无比,我差点儿为你所利用……”
    他在老人眼中,似乎看到一丝颓色,那是失败者常有的眼色,于是继续进:“假如老丈你一直怀着善意,则此刻虽利用我,我仍可诈作不知,双手把《六纬神经》送到你面前,可是现在……”
    老人刚刚进入石室中,何仲容先发制人,运足功力,一掌劈去。石室内狂飚忽发,劲风激烈。申伯贤举掌相迎,“啪”的一声,何仲容被震退了两步,挨在石棺上。
    申伯贤面色倏阴使暗,但终于退开两步,道:“何仲容你这一身出奇的功力,已可以和天下任何高手抗衡,可你却偏偏遇着老朽……”
    何仲容道:“你不必把话题扯开,你把我囚在那石室中,故意不闩住石门,目的就是要我进出来,偷取到这本《六纬神经》,然后你等我出去,才夺回来。这样你便可以不违背师门誓言而看到这本神经的内容。我告诉你,除非我不能生出此墓,否则必有一天,我会名正言顺地重来此处,把神经取走!”
    申伯贤嘿然道:“你能把九面天秘牌都取到?”
    何仲容道:“我有我的办法。”
    申伯贤微一思忖,突然转身出石室,蹲在门口,以后背向着何仲容。
    何仲容被他此举弄得糊涂起来,心想这老人莫非在背上练有什么功夫,所以到我冲出去时向他背上袭击?抑或他料我不敢冲出去,故此这样和我对耗,等到我饿死在石室中?
    正因他猜不透人家心意,反而不敢妄动,呆呆地端立在石室中,两眼盯住那佝偻的背影,直在发怔。
    过了好久,申伯贤忽然叹气道:“真是蠢才!”
    何仲容瞧瞧外面,并无别人,那么不问而知,这句蠢才乃是向自己而发?越想越糊涂,暗付自己果然是个蠢才,也许是被老人愚弄了也不觉悟,心中大大烦恼起来,便在石室中踱起圈子。
    无意中一眼瞥过那掀开了盖子的石棺,想起那本《六纬神经》,便顺脚走过去,刚刚伸手去掀书,忽然警觉,便在眼角留神窥看申伯贤的动静。
    他故意掀弄有声,好教申伯贤听见,但等了一会儿,申伯贤仍然动也不动。何仲容忍不住把目光移到神经上,只见第二篇的题目是“迷魂大阵出入法”等字样。
    何仲容大喜,忙看下去,忽然大大失望起来,原来那些文字深奥无比,他完全看不懂,看来看去,著然在后面发现一个段目是“简便出阵法”,他不敢抱着任何希望看下去,这一回居然看得懂了。那一段文字十分简单明了地教人如何走出桃树迷魂阵,还说莱围中那些纵横排列的菜过,乃是迷魂阵法的变式,只须按照前法,同样可以出阵。
    何仲容用心记住出阵之法后,抬目看那申伯贤老人,只见他仍然背向着石室,蹲着不动。
    他走到门边,停住脚步,正不知如何开口,老人痰嗽一声,头也不转,却道:“你能不能以侠义为怀,一生不仗着武功去为非作歹?”
    何仲容望望门外,哪有人影,不由得问道:“喂,老丈,你可是问我户却听老人低低骂声蠢才,可没有回答他的话,不觉甚是气恼。不过他认为这一点可不能令人误会,不管人家是否问他,径自回答:“我何仲容虽然不是出自名门,也没有师父教诲,但侠义之心,却是与生俱来……”
    老人长笑一声,焕然纵开一旁,回头一瞥,那两道目光就像闪电似的,何仲容踏出门外,双手一摊,道:“我可没有拿你的神经秘籍!”
    申伯贤已瞥见棺中的神经依然放在原处,便沉声道:“只要你不为非作歹,日后可以用九面天和牌,来换取天下第一的绝艺。”
    何仲容见他说得十分认真,神情凛然,忽地浮起一阵惭愧,嗫嚅一下,却终于没有说话,但立即回身到石棺边,把棺盖盖好。
    猛一回头,老人已失去踪迹,于是走出石室,按着记忆中来时走法,不久已出了墓外。
    见到天光,胸襟为之一爽,长长透一口气,低头看看石碑,心中想道:“我此生恐怕不会再来这里了,请你埋藏住天下最大的秘密吧!”
    他按着《六纬神经》中的方法,容容易易便出了桃林,不久,便出了这个菜园。
    只见本屋门前站着那鬓发俱白的老人。他此刻面现一种奇怪的笑容,何仲容感到其中包含着鼓励、期待和恐惧等等味道,不由得们然想道:“他希望我能够取得那九面天秘牌,然后把《六纬神经》取走,以免落在奸人之手,贻害天下,但又怕我做不到,反而泄了机密,惹得天下武林都到这里来争夺那本奇书。唉!他的心意,我是辜负定了,也许他到死的那一天,还在盼望我忽然出现,否则他便无法向他师父云溪老人的英灵交代……”
    想着,已走出小巷,忽见转角处站着高秀,他大踏步走过去,诚恳异常地道:“请你转告你义父,说我何仲容决不会为非作歹,可是此生多半不会再来!”
    高秀怔了一下,道:“为什么你不再来?啊,难道义父要你再来?”
    何仲容轻轻叹口气,不再说话,径自走了。
    这时天已入暮,回到周工才老人家里时,更加黑了。
    女罗刹郁雅十分高兴地迎接他,一直跟着他到了卧室,替他取了沐浴替换的衣服,又端了一杯热茶给他。
    何仲容虽然觉得这种侍候十分舒服,但心中却有点不安。
    周工才老人匆匆扶杖进来,但因郁雅在一旁,不好询问。
    何仲容却道:“周老丈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去……”
    周工才和郁雅一齐注意地看着他,何仲容道:“我有点要紧事,必须离开一趟,大约三四个月后,才能回来……”
    周工才老人露出喜色,道:“你如有事,老朽不好留你,但你事完之后,却记得回来才好。”
    这个老人还以为何仲容得到他师兄允许传艺,故此要离开,所以才秘密地不说出是什么事和上什么地方。
    女罗刹郁雅怔一下,道:“你有什么要紧事?现在风声紧得很,最好不要出去!’”
    何仲容笑一下,道:“整天躲着也不是办法,况且只要不是用阴谋诡计,我决不怕四堡五寨的人!我还未曾想好,也许是明天一早便走,但也许今晚便走,这样比较机密些!”
    女罗刹郁雅心中甚是难受,自己虽是一片痴心,但对方可没有一点表示,这正是“我本将心向明月,谁知明月向沟渠”。
    周工才自然知道女罗刹郁雅心中不好受,暗想总该给她一点机会,便扶杖出房,一面道:“你好好休息,反正我们日后还要见面。不过在你走之前,希望能够让我知道!”
    何仲容道:“我真有点事要跟你商量,但等我走时再说吧!”
    郁雅等老人出房去了,才问道:“你可是要钱用,要找周老丈么?”
    何仲容摇头道:“不是关于他的事。”
    眼见那称雄一方的女魔头,含情俯首地坐在椅上,何仲容自家也觉得难过起来,心想这位女罗刹对自己是情深义重,可是自己偏生要辜负了她的情意。这次离开周家,有一半是为了要避开她,不过事到临头,见她如此楚楚可怜,便禁不住对她十分怜惜,原本要对她坦白说出自己和成玉真已有了盟誓的决心,这刻蓦地烟消云散,怎样也不能说出口。
    郁雅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道:“你不肯告诉我为什么事,我也不便询问,只盼你出门后一切小心,慎防对头暗算!”
    何仲容道:“我会小心的!”
    郁雅慢慢起身,道:“你早点休息,最好明早再走,我可以送你一程!”
    何仲容起来相送,嘴唇嗫嚅一下,才道:“好吧!我好好睡一觉再走。”
    女罗刹郁雅露出笑容,袅袅走了。
    何仲容立刻收拾一下,把蓝电刀背好,挽住一个包袱,悄悄走到周工才卧房去。
    周工才见他的装束,便讶道:“你今晚就要走了?”
    “是的,我特地来请你帮个忙。”
    “老朽如有可以效力的地方,自是义不容辞!”
    “唉!说出来我也很难过,郁姑娘对我很好,我也不是个木头人,自然知道她的心意,可是我和成家堡堡主的小姐成玉真,已经有了山盟海誓,三个月后在庐州见面,那时我们便正式成亲,对于郁姑娘,我已没有福气可以消受她的情意……”
    老人摇摇头,道:“那真太可惜了,你可是要老朽替你转告她么?”
    “正是这样!”何仲容侗然道:“老丈你一定要设法让她明白,我今生今世只能爱成玉真一个人,假如我能对成玉真负情的活,她也应该鄙视我!”
    老人点头道:“我省得了,虽然这是件苦差,但老朽也曾受过郁姑娘的恩,故此也希望早点使她对你断念,才不会太过痛苦。你这样做法极对,免得日后大家痛苦不堪。不过太可惜了,她的容貌性情都很好啊!”
    何仲容脑海中掠过成玉真的影子,那张冷艳绝世的面庞,郁雅如何比得上?当下只笑了笑,不予置评。
    “你可是要找我师兄去,他肯传你武功?”
    “喔!不……”何仲容露出一丝惭愧的神情:“我自己要到一个地方去,办好一件事,等到三个月期满,到庐州会着成玉真,便也许回到这里来,助你完成心愿……”
    周工才发现他惭愧的神色,但猜不出是什么缘故,当下珍重道别,再三坚约他和成玉真会面之后,要到扬州来一越。
    冬天匆匆过去,庐州城中、新年是象方兴未艾,爆竹之声处处可闻,但城西近郊处的一座佛寺,却安静得一如平日。
    寺后宽大的园中,一座小楼,孤立在竹丛树影间,楼上一个少年,正倚栏遥望。
    园外是一片田野,寂寂无人,午后的太阳晒在地上,春寒稍减。
    忽见一条人影,沿着田野间的呼陌疾走而来,却是一位女郎。楼上的少年喜动颜色,振臂大叫道:“玉真,我在这里!”
    那位女郎一直走到楼下,然后停步仰头望上来,冷艳绝世的脸庞上,虽然略现风尘憔悴之色,但两道细而长的秀眉末梢,却挑着喜意。那两道明亮澄澈的目光,宛如两支利剑,直插人何仲容的心房。
    三个月的分离,在情人的感觉中,直等如千万年,而那说不尽的相思,更加刻骨铭心,可是此时若地一见,四日交投,无量的苦楚,都化作烟消云散。
    两人脉脉对觑着,谁也没有言语和动作,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虽然有一段距离,然而他们的心,已紧紧搂抱在一起。
    何仲容忽然大惊,纵身飘落楼下,连声问道:“玉真……玉真……谁欺负你了?”
    说时,猿臂伸处,把成玉真整个儿揽在怀中。
    成玉真睫毛上犹自挂着两滴泪珠,但她连连摇头,含糊不清地道:“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见到你,觉得太快乐了……”
    何仲容感叹一声,仰天望着天空,心中默默祈祷道:“老天爷呀,但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再别教我们分离……”
    成玉真在他胸襟上拭掉眼泪,见他仰天沉吟,便疑惑地问道:“仲容,你想什么?”
    何仲容道:“我不是在想,而是祈祷上天可怜我们,别再要我们分离成玉真喜道:“你祈祷得真好,足见你的真心,现在我们一齐跪下来,向老天爷恳求,你说好么?”何仲容连声赞好,于是两个人一齐跪在地上,同样地仰头向天,默默祈祷。
    远处隐隐传来爆竹声,新年的欢乐,到处弥漫着。
    好久,他们才相视一笑,站起身来,何仲容温柔地抱起她,双足一顿,便飞上楼去。
    他们一同在陈设简单的房间内休息,并肩坐在竹榻上。
    何仲容道:“在你未来之前,那爆竹声声,挑起我内心的惆怅,那时更加万分想念你……”
    成玉真务然一笑,道:“我也是这样……啊,仲容,怎的你神采奕奕,比以前更加焕发,尤其双目中神莹内映,假如我不知你的年纪,真以为你已练了一百年以上的功夫……”
    何仲容淡淡一笑,道:“真的么?我们慢慢再谈这个,你先把回堡的经过告诉我!”
    她那美丽的面上,立刻掠过一层黯淡之色,轻轻叹口气,道:“仲容,为了你,我把养育我到这么大,爱我至深的父亲也抛下,任得他老人家孤孤零零地独居堡中……”
    何仲容一阵歉然,但跟着想到她这样说法,不啻说他在她心目中,比她父亲成永还要重要,于是又一阵狂喜。
    她又叹口气,然后道:
    “我带了一个坏消息,你听了可别生气!”
    何仲容县然一笑,道:“你快说吧,只要有你在身旁,任何坏消息我都不在乎……”
    成玉真深深瞥他一眼,沉重地道:“我能够顺利地来找你,当然事情不会简单。当我把那块象牙牌送回堡去时,一踏入百里之内,我父亲便派人出面阻止。我写了一函,告诉他老人家说,我带回一块象牙牌,却不知是否天秘牌,并且告诉他说,你也不知此牌是什么来历。此函一送达我父亲之手,他便让我回去,我把那块象牙牌献上之后,他立刻收起来,也不说是与不是,当下便要我在他和你之间选择其一。我痛苦地想了许久,终于说要回到你身边。父亲面色十分难看,对我说既然我要嫁给你,他也不加干涉,但他又说因四堡五寨和你已结下不解之仇,是以要我囚禁堡中,等你前来探视时,可以清算旧账。我不敢违逆他的命令,只好苦苦哀求。住了两个月之久,四堡五寨的人都齐集我家,父亲便对我说,还有一条路可走,便是由我先来找你,约定在见面半个月后,即是正月二十,在铜山城外十五里的报恩寺见面。这半个月的时间,就是给你作充分的准备……”
    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何仲容反而觉得奇怪起来,问道:“玉真,这消息虽然十分坏,但你不必哭得这么伤心啊!我们商量一下,也许有法子想!”
    成玉真摇头道:“我们四堡五寨家传的金龙八方天马阵,天下无人能破你纵然武功高强,别说孤掌难鸣,就算能够以一敌众,却也无法过得金龙八方天马阵的一关!你还要明白一件事,我到了这里,等如四堡五寨的人也到了此地,我们即使想逃走,也办不到!”
    何仲容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一定没有生路的了,让我想想看她偎依在他怀中,悲不可抑,当时她在成家堡中,已经仔细考虑过,假如不答允第二个办法,则何仲容在过了期限之后,一定会来成家堡,那时连话也无法说上一句,便须目击他丧身在那威力重大,天下无双的金龙八方天马阵中,因此她选择了这条路,她打算和何仲容好好享受完这半个月的温馨日子,然后陪他到铜山去,她要在群雄之前,演出从容殉夫的一幕……
    何仲容两眼直眨,不住焦思,成玉真又道:“你的好友高弃本已和我的侍婢秋云成了亲,不久以前竟然到成家堡查探你的生死消息,吃我父亲把他们软禁起来,其余的人听说是山右老农孔廷式的嫡传弟子,便都不肯放过他。幸而我父亲力排众议,才决定等到和你会过面之后,方始轮到处置他们。”
    何仲容虎躯一震,轻轻用了一声,道:“再过一年,我便有把握,可是这一年期限,谈何容易,尤其是高弃夫妇已陷虎穴,哪能熬得过一年,但又迫得我不能不孤注一掷……”
    成玉真诧道:“仲容,你说的话我一点也不懂,难道一年以后,你便破得金龙八方天马阵?”
    何仲容叹口气,道:“一年以后也许可能,但现在决办不到!玉真,以四堡五寨的威名,天下有什么人还能和他们相比?“
    成玉真耸他肩,道:“有还是有的,但根本不可能。目下天下武林中,只有武当、少林、峨嵋三大派人多势众,四堡五寨与这三派中任何一派,都得保持客气,互不相犯,以免两败俱伤……如以个人而言,据我父亲他们讲究,那流沙谷死亡岭中的天孤叟翟寒,身手已与当今武林前五位高人不相上下,但一入金龙八方天马阵中,简直晕头转向,不堪一击。故而由此推论,那前五位高人出手也无济于事,除非有两位或三位联合起来出面于涉,则又不同说法……”
    何仲容摇头道:“要请那等高人出手,根本不可能,别说没有交情,就算是这种交情,此时也来不及逐位通知!这么说来,我岂不是死定?”
    成玉真泣然涕下,一片玉残花愁之色,极是动人。何仲容忽然豪气奔放地大笑道:“何仲容一生命运多泰滞多乖时,想不到居然挣到今天地位,不但名震宇内的四堡五寨要联手来对付我,最难忘的还是你的情意.何仲容既然已得到不少。就死又有何憾……”
    话说得虽是豪壮,但成玉真却宛如被千百口利刃刺在心上,痛不可当,登时悲拗哀啼。
    何仲容不甘就此束手引颈就戮,抱起成玉真,在房间中踱起圈子来。成玉真紧紧埋首在他胸前,泪水把他的衣襟染湿了一大片。
    何仲容想了又想,突然长叹一声,道:“我真是世上最蠢之人,放着现成的救兵不去报请,空自提心吊胆了很久……”
    成玉真一味悲戚,倒没听清楚他的话。
    何仲容把她放下来,道:“玉真,为了我的性命,可得劳你辛苦一趟了成玉真愕然睁大眼睛,这时她感到何仲容那种十分神秘坚强的潜力,像以往一般,他每一次出现,总有好些不同的地方令人震愕,同时他屡次遇难,都逢凶化吉,一直是有惊无险,现在又不知有什么办法想出来,说得这么肯定有力。
    何仲容道:“现在我有一个机会,可以争取多一年的时间,只不知十五天的时间够不够……我的办法是你马上带一件信物,急赴嵩山少林寺,将全寺精锐好手全部调到铜山,连少林寺当今方丈梦智老样师,也得立刻克期赶到铜山报恩寺去,助我对抗四堡五寨的人!”
    成玉真听了,真不知信他的话好呢还是不信!想那少林寺为武林百家之总源,何等威名。当今方丈梦智大师更是一代高僧,从不离寺,更不以武功与人争雄,故此武林前五位高人中,不把这位高增列入,可是听何仲容的口气,好像还不是求请救兵,简直是把少林寺全部高手敕令召来救驾。她又想到何仲容在这时总不会还有开玩笑的心情,是以不信之中,又不能不相信。
    只见何仲容在囊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玉环,慎重其事地交给她,道:“凭这件信物,少林寺的高僧大师们,都得离寺来助我,你好好收起来,我们一同出发,到了铜山,我趁还有十日工夫,好好准备一下,你则疾赴嵩山少林!”
    成玉真长长叹息一声,道:“我们还未曾好好相聚一下呢!但事情已急,我们五天工夫,不知可赶得到铜山否?剩下的十天工夫,又不知是否能从少林把救兵进请回来!现在立刻就得动身,争取时间……”
    何仲容拥着她深深吻一下,然后把蓝电刀背好,便和她一同跃下小楼,径向西北方奔去。
    一路上倒没有什么事故发生,晚上他们仅仅休息两三个时辰,天尚未亮,便自赶路,大家都是心事重重,一直没有露出过欢笑之色。
    第四天的中午,已到了铜山。成玉真长长透口气,道:“尚有十一日的时间,相信一定赶得回来,只怕少林寺的和尚们行动不够快,那就用了!”
    何仲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尽力而为,我也尽力准备,只盼望能以一身之力,便可以应付此次危机。我在城内随便找家客店,正月十五那一天,我便到城外的报恩寺赴约。你回来时,便可以直接到报恩寺去!”
    成玉真道:“这约会是在晚上二更才开始,也就是元宵节人家赏灯最高兴的时候!你白天仍可以在店里休息准备!”
    何仲容道:“不,我白天就去,或许你明日已赶回来,我们也可以见见面……”
    当下何仲容把她送到城外官道,成玉真和他拉拉手,含泪道:“你千万小心,我去了……
    何仲容一阵惊然,心想这次生离,也就和死别差不了多少,心头大震,竟说不出话,蓦一惊醒时,成玉真已去得远远,只看到那袅娜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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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讨救兵掉包得秘籍
    日子一天一天地溜过,何仲容整日呆在客店中,努力练功,对于少林寺的援兵,起先他一点也不担心,但数日之后,他忽然想到四堡五寨乃是当今天下黑道中最强的人物,分头领袖各地黑道之雄,假如少林的方丈大师梦智老禅师不是亲自出马的话,四堡五寨的人,可能不买账。但那梦智老禅师平生几乎未入过江湖,这一趟会不会为了一个无名小辈而破例下山?那枚玉环虽然是他师叔松雪大师的信物,但梦智大师为方丈,自然有权不听师叔的命令,更何况不是松雪大师亲自发令?疑惧与日俱增,他倒不是怕死,而是觉得自己假如不能从这一劫逃生,太过辜负了成玉真的情意,也辜负了自己一身武功。
    元宵佳节已到,他一早就跑到城外的报恩寺去,发现寺侧有座宽大的园子,其中有个草坪,少说也有两亩之大,他看看这草坪正是决斗最佳之处,便先回到寺内禅房休息。
    一直等到黄昏,成玉真仍然没有消息,但有一件奇事。
    原来这报恩寺本就香火零落,甚是萧索,加上今日是元宵佳节,更见冷清清的,但由下午开始,却有不少和尚陆续来到,每一批三两个不等,直到黄昏时,寺中到处都是和尚。
    何仲容颇有所疑,但因见这些和尚们全都表示出彼此并不相识,是以又想到如是少林援兵开到,决不会这种态度。
    成玉真一直芳踪沓然,何仲容暗中极为焦灼,不但为了她不能及时赶回而焦心,同时更胡思乱想到她可能在路上出了岔子……越在这种情形之下,时间过得更快。
    将近二更时分,何仲容走到那座园子的草坪上,静静等候。
    二更才到,树本黑暗中有人洪声大笑道:“何仲容,你倒是个守约君子,但老夫等亦等了好一会儿……哈……”
    何仲容站在明亮的朋光下,宛如玉树临风,英姿焕发。闻言脸上毫无变化,只微微一笑,道:“请各位现身相见!”
    树后鱼贯走出九个老人,其中一个是个老妪。
    何仲容眼光略扫一匝,面上神色丝毫不变。这九人他早就见过,正是当今天下都畏惧三分的四堡五寨的主脑人物。
    带头的一个正是金龙堡堡主金大立,他独自走到何仲容眼前,洪声道:“看你神色力持镇定,虽然我等出现,早在你意料之中,但你决不是早已察知我们到达而隐匿在黑暗中吧?”
    何仲容微微一笑,忖道:“这位金龙堡主断无找话闲扯之理!但何以又有此一问?”这么一想,登时用心细想其故。几乎在同时已想出了道理,敢情那金大立这一间,旨在探究何仲容的真正功力,到达了什么程度?他们到达之时,曾经尽力隐蔽行藏,假如何仲容仍然发觉,则何仲容的功力,定比他们都要高出一筹。何仲容想出这个道理,便冷冷一笑,道:
    “这些闲话何必多提,各位约我今宵在此见面,有什么见教,何妨立即明示?”
    成永大声道:“何仲容,你已知道我们四堡五寨天秘牌的秘密,老夫如今先问你一句,这件事你可曾告诉别人?”
    何仲容心想对方这一问,分明是先问出这秘密有否泄露,然后相机加以灭口,念头一转,便淡淡道:“这问题我也不答复,你们一定要杀我灭口,我也无法!”
    赵大娘尖声叫道:“何仲容,你以为不说出来,我们便没有办法么?老身不妨告诉你,假如你不回答的话,我们等杀掉你之后,便一路追查你这两三个月的行踪,凡是和你见过和说过话的人,都一律杀死,这总可以了吧!”
    何仲容愤然瞪她一眼,道:“凭你也能动我么?哼,九个人一涌而上,算什么英雄?”
    岳堡主怒叱道:“何仲容休得口出不逊,我们这个金龙八方天马阵,必须九人一齐施为,你岂能以此为藉口?”
    何仲容冷笑一声,道:“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何你不肯承认单打独斗,不是何某人的对手!”
    末后两句,说得声色俱厉,岳真面上一热,竟然说不出话。
    金大立厉声道:“你不必张狂,我们可是瞧得起你,单打独斗,吃你逃走,便是我们四堡五寨的心腹大患!你如今可曾明白了?”
    何仲容自知用尽言语相激,仍然不能使他们改变初衷,再说也是无用,目下再拖延下去,救兵之事,终是渺茫。反正情势如此,总该表现得英雄一些,当下朗笑一声,打肩上掣下蓝电刀,如指道:“你们快布阵势,何某要见识见识名满天下的金龙八方天马阵,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金大立拔出金龙剑,缓缓一挥,余下的八人立即各占方位,把个何仲容团团围住。
    何仲容又是一声朗笑,道:“你们不是有咒语的么?今宵为何不念?”金大立沉声道:
    “何仲容,要打就打,何必尚在口舌上称能?”
    何仲容面色一正,道:“金堡主说得是,何某这就出手了!”
    金大立屹立不动,其余人人却立刻走动,绕着何仲容走日子。
    何仲容陡然舌绽春雷,喝声“看刀”,一道蓝森森的光华暴然疾封金大立。
    金大立伫立不动,直到刀光及体,这才一剑封去。
    “铛”的一声大响,刀剑相交,两者均是神兵利器,各无损伤,但金大立却抵挡不住对方的如山潜力,一连退了三步,方始稳得住身形。
    九位一时之雄都为之大大失惊,敢情这个何仲容真有神鬼莫测之功,每一次出现,武功上总是大有精进,这一次出手,居然比之天孤叟翟寒还要高出些,假如单打独斗,别说他们九人无一是对手,便找到武林中号称前五位高人中任何一位,恐怕也要惊服这个少年的武功。因此也可以说何仲容目下的武功,已达到天下最强的地步。
    何仲容这一刀试出自己的功力,不由得豪情飞扬,仰天长啸一声,便要再发出来。
    蓦地四周升起一片梵呗之声,草坪中十个手持兵器的人,全都为之一愕,齐齐停止动作,回眸观看。
    只见四周出现无数和尚,全部一律手持戒刀。何仲容、四堡五寨等十人目光到处,只见一位老和尚,胸前挂着一串长长的念珠,双手合十当出,缓步走过来,在这位老和尚身后,另有三位灰衣老僧,也跟着走来。
    当前这位老和尚耳轮垂肩,慈眉善目,但自然流露出一种震慑人心的庄严气象。他身后一位侍者,抬着一根粗大的禅杖,颜色黑黝而发亮,一望而知乃是精钢打造,份量之重,令人见而咋舌,那侍者颇为魁伟,但抬着这根样杖,显得相当吃力。
    再后面的三位老和尚,两位手持戒刀,连鞘拿着,当中的一位相貌威猛,双眸转动间,精光四射,手中倒提着一柄月牙方便铲,柄端小钢环不住地响着。
    这位和尚在江湖上大大有名,乃是少林寺在武林中最负盛誉的人物,现在少林寺达摩院首座大师,法号聚石,武功之高,世罕其匹。这聚石大师十年前方始现迹于江湖,因他不但相貌威猛,心肠更是硬如铁石,逢着武林败类或是江湖上为非作歹之徒,必定重重惩治,是以这聚石大师不过下山云游一年,便已成名遍天下。正因他一向勤练武功,从未下山,直到十年前方始如神龙一现,是以威名响遍天下,却未曾列人前五位高人之内。
    且说四堡五寨的九位老人,初时虽认不出领头的和尚,但一见聚石大师,便都不禁为之凛然,登时猜出领头的老和尚,定是宇内武林万派归宗的少林寺老方丈梦智大师,这位一派之尊今宵居然在此地出现,可知事情绝不寻常。
    老和尚诵声佛号,声音清越之极,直人云霄,然后展颜微笑,道:“九位是散布天下,威镇一方的四堡五寨的老当家了?老衲梦智,今宵打扰各位,实在不安,但老衲有几句话要和这位何檀越一谈,是以不得不耽搁老当家们的宝贵时间!”
    金大立暗中松一口气,立刻抱拳还礼,道:“老方丈等闲不离宝寺,今宵履暗红尘,老朽等幸睹金面,实在有缘,老方丈即管请便,老朽等不妨等候!”
    他可以为梦智大师竟是对付何仲容来的,是以松一口大气。这想法也未始没理,那何仲容到处都生事惹非,凡是与他有关连的,都不是平常之事。
    梦智老和尚朗声道:“敝师叔松雪大师的玉环信物,可是何檀越差人送来?”
    何仲容大喜道:“不错,小可虽不敢惊动大师,但势迫于此,万望大师海涵慈悲!”
    梦智老方丈庄容道:“看这形势,果然非老衲等亲自到此不可!何檀越有话尽管吩咐……”
    此言一出,四堡五寨的九个老人都惊得呆了,敢情弄了半天,这批少林高手,竟是何仲容的援兵,又听他们提到松雪大师,这位少林寺第一位高手,早在七八十年前便自享誉武林,却和何仲容有极深渊源。
    他们正在惊疑,何仲容已道:“几个月前,贵寺的太初禅师在凤阳光明寺,惨遭他们毒手,全寺焚为平地。此事是因小可自愧,因此等今晚事完之后,小可正要向老方丈请罪,任凭处罚!”
    老方丈面色一沉,道:“何檀越毋须自责过深,此事自有下毒手之人可以承担!”
    何仲容立刻道:“小可请大师等前来,只请大师帮忙一事……”
    何仲容歇了下,虎目一睁,扫略过九个老人面上,只见那岳真、柳伯聪、卫效青等三人,露出特别的神色,心知他们是因火焚光明寺之故,惧怕少林寺的威势。当下冷冷一笑,道:“小可所求之事,便是请大师为小可做主,和他们四堡五寨约定一年之后,再在此地见面。届时小可要以双掌单刀,力斗四堡五寨的金龙八方天马阵!”
    此言一出,四周百来个和尚都掀然色变。
    聚石大师在少林寺中除了方丈以外,身份最高,同时昔年又最崇拜松雪大师,是以忍之不住,厉声道:“何檀越,你可知道金龙八方天马阵,乃是合九人之力,加上组织变化,是以威力不能以人力计算么?”
    何仲容微微一笑,道:“小可知道!”
    四堡五寨的九位老人全都放下心事,只要他不叫少林寺帮忙出手,别说等上一年,就是十年也无所谓。
    何仲容又朗声道:“但今宵既然他们都来了,若是教他们这样回去,小可也过意不去,就请老方文和诸位大师做个见证,准许他们以一敌一,随便哪个出来和小可动手,他们可以轮流上阵,小可力战到底!”
    他说得雄壮无比,一副大丈夫凛凛之色,令人心折不已。聚石大师大声道:“壮哉此言,何檀越前程未可限量!”
    梦智大师道:“老村就凭一根伏魔禅杖,本夺两院一楼的三位首座,以及一百零八位本寺弟子的罗汉阵,向九位讨取一句话,今宵是否能如何檀越之言?老衲在此洗耳恭听……”
    金大立面色变了几次,回身向八人一瞥,也不说话,便自了然大家意思,回头道:“老朽等冲着一百零八位大师的罗汉阵容应一切!”
    梦智大师佛法精深,闻言只是轻轻一笑,聚石大师却忍不住,厉声道:“你们哪一位在老衲方便铲下走得上一百招,老衲自此回山练艺,一生不再踏人江湖一步广云布性情最暴,闻言大怒,方要挺身出去,却吃赵大娘一把拖住,连连摇头,其余的人,都不做声。
    金大立在九人之中,武功最高,但他为人沉稳多智,不做没有把握之事。这时己方既然无人应战、便也不肯冒险,冷笑一声,道:“老朽等今宵并非要向聚石大师生事,这是其一。老朽刚才之言,乃是以金龙八方天马阵而答话,这是其二!聚石大师莫非想试试此阵的威力么?”
    梦智大师一听这老狐狸把话扯到这一头,聚石大师如若不服,定然先吃眼前亏,他这位一代高憎,仅仅一瞥之间,已看出何仲容身负绝技,非同小可,因见金大立狡黠毒辣,想教聚石吃个大亏。这金龙八方天马阵昔年天下第一的高手云溪老人尚且认输,何况聚石?当下朗声道:“聚石不得多言,今宵是何檀越为主,本寺的一段过节,以后再提!”
    何仲容接四道:“九位堡主寨主如果急于报仇,不用客气,小可已在这里恭候。”
    卫效青一跃而出,慢声道:“何仲容你还我儿子命来!”
    何仲容应声道:“小可性命在此,你来!”
    卫效青那对御史笔一分,疾袭而至,何仲容仰天长啸,蓝电刀一竖,封住面门。“当”
    地清响一声,卫效青左手笔尖点在刀身上,震得手腕一麻,但同时之间,右手笔已疾然点在何仲容小腹的“大巨穴”上。
    少林寺老方丈梦智大师与及身后二院一楼的三位首座高憎,精状均暗中一凛,可是要出手救援却已无及。
    卫效青倏然退开去,嘿然凝目,何仲容哼了一声,一只手按住小腹的“大巨穴”上,身形摇摇欲仆,梦智大师宽袖一展,把身后三位正要上前的高僧挡住。
    只见何仲容摇摆了几下,终于没有摔倒,有气无力地道:“卫寨主,你何不取我性命?”
    卫效青又惊又疑,须知他那一笔点下去,便是岩石,也能点碎,但他却感到对方小腹上有一种潜力轻轻一震,便把自己笔尖上蕴聚的真力完全卸掉,这真是从来未有的经验。当日在凤阳光明寺中,他曾以摘叶飞花的手法,用一蓬树叶击在何仲容后背,何仲容不曾倒地。
    其后更曾点在他肩肿骨上的穴道,但笔尖着处,可没有方才这种潜力,是以上一次还以为是他身有至宝,可以护住穴道。
    现在姑勿论何仲容是不是伤重得快死,但他居然不在笔尖着穴之时,立刻倒毙,这就是够使得天下武林名家为之惊疑不解,包括梦智大师等在内。
    何仲容掩住小腹,向前走两步,道:“你儿子虽然死在我的刀下,但当时我仅仅用刀尖指住他心窝,你却施以暗算,在后面打我一拳,我被你拳力震得向前一动,才把你儿子杀死,他的死我能负其咎么?”
    卫效青还未答话,旁边的梦智老禅师朗朗诵声佛号,道:“何檀越且容老衲说几句话如何?”
    何仲容突然放开掩腹之手,仰天大笑一声,声音清越高亢,哪有一丝受伤之迹?笑罢面容一正,向老样师道:“大师请指教。”
    梦智老禅师道:“光明寺被毁之事。老衲早已闻悉,后来查出卫寨主爱子死在寺中,因而放火毁寺。老衲因未明其中因果,故此不能率尔向卫寨主责问,同时以老衲所知,光明寺主持太初师侄的功夫,因经过二十年苦修,在我少林门中,已可列为数一数二的高手,应比四堡五寨列位略高些许,何以轻易让人焚毁寺院,门下弟子竟然无一生还?这些疑问,使老衲苦思不得其解。如今见卫寨主的武功,果与老衲忖度者相同,何檀越既曾身历其境,可否说出详细内情?”
    何仲容道:“当日小可路经光明寺……”他简要地告诉老禅师,当日因身边有松雪大师的信物,太初禅师为了起初误会动手,把他击得重伤而大表歉疚,又悔恨二十年持戒之功,一旦化为乌有,便施展少林秘传“通关破穴”大法,为他助长功力,打通死穴。恰巧大功告成之时,岳真、柳伯聪、卫效青等三人率儿子们来到找他,他本来为了寺中僧侣的生命,要用卫成功的性命威胁他们,但卫效青在后面偷袭,故此误杀卫成功。
    其后因敌不过岳真、卫效青、柳伯聪三人合力攻击,故此匆匆逃走,想不到他们趁太初禅师施展大法之后,筋疲力尽,竟然放火毁寺,把全寺僧侣全部烧死……梦智老禅师面上神色丝毫不变,但那对善目中却射出低人光芒,沉声道:“谢谢何檀越见告一切,敝师侄的怨仇,本门一定会为他清理……”
    那边金大立等九人一听,便知要糟,尤其是目下根本已陷在对方罗汉阵中,纵然不顾面子而逃走,也十分困难。
    梦智大师面向九人,朗声道:“这段过节,当何檀越之事了毕,方始向各位请教。”
    聚石大师低声问道:“敢问方丈大师,何檀越虽然得到太初为之通关破穴,但如何能当得起适才的一击?”
    梦智大师道:“他除了打通了死穴之外,尚有奇功护身,此人目下一身武功,相信天下已无人能出其右……”
    那边的卫效青吃梦智大师这一打岔,勇气已消,事实上何仲容露这一手惊世的护身功夫,他们九人非回去好好商量一番不可。最令人难解的是当日在光明寺时,何仲容武功已比在成家堡时高出许多,这本就够希奇了,哪知这番重逢,何仲容又有极大的精进。这个人如此神鬼莫测,一年以后见面,又不知怎样?他们必须另想对策不可,当下已打消再战之意,退将回去。
    金大立道:“今宵之会,可以暂告结束,何仲容你意下如何?还有梦智大师是否尚有见教?”
    何仲容道:“我们一年后的元宵节,在这里见面。”
    老方丈梦智禅师朗声道:“关于光明寺之事,等你们一年之约过后,老衲自会出面清理!”
    金大立收起金龙剑,大声道:“这样老夫等且先归去,一切都等一年后的今宵,方始计较。”
    梦智大师诵声佛号,只见围在四周的一百零八个和尚,闪开一条道路。金大立等九人,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却带着沮丧的心情,穿过和尚群,出寺去了。
    梦智大师向何仲容微笑道:“何檀越乃当代奇才,老衲十分心折,来时宇文飞师叔曾托老衲向檀越致焕。目下他已隐居寺中,不问世事。今宵之事,已告结束,明年今晚再和檀樾相见,事后方始与檀越略作盘桓……”
    何仲容明知这些高僧们不耐在此间逗留太久,忙忙躬身行礼致谢,送他们出寺。
    眼见一大群和尚冉冉隐没在远处的黑暗中,心头记起成玉真,不由得十分迷惘。忽觉身后两丈许处,有一点声息,当下微微一笑,倏然侧跃,一眼瞥见一条人影,悄然站在山门内,可不正是那艳绝人鬟的成玉真?他喜唤一声“玉真”,便把她搂在怀中……XXXXXXXXXXXXXXX在那扬州周工才家中的女罗刹郁雅,在这元宵佳节,颇不寂寞,原来周工才摆了筵席,请了他师兄申伯贤老人和他的义女高秀来家中共度佳节。郁雅认作周工才的义女,其时她早已探听出申伯贤的来历,并且得到申伯贤的期许,授以绝艺。
    不过申伯贤可不知何仲容乃是周工才的忘年好友,郁雅也不知道何仲容曾到申伯贤处扰乱了一场的事,她已被周工才瞩咐过,不可提及何仲容的名宇,故此她向申伯贤学艺了两个多月,大家都不曾提起过何仲容。
    申伯贤甚是欣赏这女罗刹都雅,认为她天资领慧.武功亦已有根底。他受了何仲容的刺激,观念大变,这一晚元宵佳节,便是郁雅正式拜在申伯贤门下,而由周工才摆下酒筵大大庆祝一番。
    过了几天,女罗刹郁雅回到周府,竟然闭住房门,痛哭不已!周工才这时待她有如亲生女儿,心中十分着急,好久以后,才能叫开房门,进去劝慰她。郁雅满面幽怨,告诉周工才说,她从一些江湖人口中,探知何仲容已和成玉真结成夫妻,因何仲容在武林中已是赫赫有名的大侠,故此不少武林朋友已经摆酒道贺。
    周工才心中本知何仲容对成玉真一往情深,此时虽替郁雅难过,但回心一想,这样也好,趁早教郁雅死了这条心,免得误她一辈子。
    又过了几日,一个早晨,女罗刹郁雅淡妆素服,走到她师父家门,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便停步不前,随即拍到菜园园门旁边向内窥觑,猛可大吃一惊,敢情菜园中一共站着九个老人,其中一个乃是老妪。
    她一眼便认出这九人乃是五堡五寨的老当家们,竟不知何故齐聚此地,好像要向师父寻事似的。她看见桃树后面光影微闪,心知师父已经隐身该处,当下一方面奇怪他老人家何故不出面阻拦,一方面暗幸自己没有露出痕迹。
    金大立等九人为了怕一年之后敌不过何仲容,故此在报恩寺出来之后,大家一商量,都因外敌太强,除了何仲容以外,尚有少林一派。故此九人都捐弃成见,大家取出天秘牌来,凑在一起,登时知道那本天下无敌的《六纬神经》,乃是放在扬州城内一座菜园中的古墓之内。
    天秘牌上清晰地载着到达藏书之处的路线,因此他们赶到这座菜园中,大家都浮起一阵兴奋。
    这九个震惊江湖的一时之雄,一旦步人菜园,便发现这座菜园布置有异,好像暗中摆有一个玄奇奥妙的阵势。是以九人小心翼翼地向那座古墓走去,但直到路人桃树植立范围之内,仍然没有什么动静,当下便比较放心,一直走到墓碑处,见到碑上刻着“天机地秘之墓”等六个大字时,九个老人都松一口气,彼此会心一笑。
    揭开墓碑,九人鱼贯走入墓中,转两个弯,便抵达那个放着三具石棺的石室。
    他们上前一看,金大立道:“鼎鼎大名的云溪老人遗尸便在此处,啊,还有他的师父……”
    大家嗟讶一阵,便由金大立格开当中的石棺,只见一本装订精美的卷册,放在格中,上面写着“六纬神经”四个字。
    金大立道:“这本秘籍在此棺中置放了将近百年,却毫无尘埃,真是奇怪……”
    成永道:“金老大快点取出,好离开此地,设法练功。咱们时间可不算多呢…”
    金大立伸手取起《六纬神经》,并不观看,放在囊中,然后九人一齐走出古墓。
    出了墓外,这九位老人可能走了好久,还没曾走得出那桃树迷魂阵。
    他们不久便发觉身陷险地,全都露出愤怒之色。赵大娘失声骂道:“云溪老贼好小气,既然输了师门秘籍,为何不大大方方送给人家?”
    九人之中岳真、左同功和钟子光三人,略识这等阵图变化,五行生克之学,当下三人凑在一起商量,当先带路,但走了半天,仍然转回原处。
    几人都恶不可遏.岳直打量了一会儿,回身走进墓中。
    大家都不知他此举何意,岳真嘿嘿冷笑连声,道:“诸位兄弟,我们不慎误陷险地,总算无能,但那云溪老儿此举太不光明磊落,合该遭受鞭尸之苦,连他师父也得被这老贼连累!各位稍等一等,我把那两具石棺毁了再设法出去!”
    众人都不阻止他,虽然觉得此举未免多余。
    岳真正要举步,蓦地一声喝叱,风声飒然一响,墓上多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
    岳真哈哈大笑道:“我还以为你不肯现身呢!现在可好了,请问当年云溪老人可有遗命,要困住取书之人?”
    那老人正是申伯贤,他冷笑一声,道:“你们枉称是当今黑道之雄主,刚才空白研究了半天,我那桃树上钉着的木牌,分明已指出破阵之法,你们自已找不出道理,却怪起别人…”
    那九人听了此言,心中一阵迷惑,桃树上钉着的木牌他们都小心研究过,其中一方写着“生死之门,近在咫尺”,似是含着深意,但最后却寻不出哪儿有生死之门。
    申伯贤又道:“出阵之法,就在你们取到手中的《六纬神经》上载着,你们自己不悟,如何能怪别人!这地方不愿再让你们践踏,即速随我出阵,以后不许再来!”
    云布冷冷道:“以后来不来,是我们的事!”
    申伯贤瞠目而视,铁掌一挥,发出一股劈空掌力,直袭寻丈远的云布,云布出掌一挡,退了两步,九人都为之失色,云布也不敢再说话。
    不消一会儿,申伯贤已把他们领出菜园,容色冷峻地等到九人完全局开,这才颓丧异常地回到木屋中。郁雅早已躲在屋中,见他十分不欢,当时不敢询问,直到傍晚,印伯贤才告诉她青年云溪老人败于金龙八方天马阵的往事,郁雅这才恍然大悟那四堡五寨何以一向勾心斗角。
    第二日早晨,申伯贤已没有那么垂头丧气,反而觉得十分轻松,郁雅也暗暗欢喜。
    菜园中忽然出现了九个人,其中一个抖丹田大喝道:“无耻老贼快想出来,尝一尝我们这金龙八方天马阵的威力……”声音由亮之极,正是金大立的声音。
    申伯贤大奇,自个儿匆匆走出菜园,只见那九人一脸愤恨之色。
    申伯贤见他们十分无札,也自大怒起来,厉声道:“昨日任你们扬长而去,那是格于先师遗言,只好如此,你们当老夫是怕事的么?”
    卫效青最是心急着要报子死之仇,怒道:“老贼你真会装孙子,若然你尊重师父遗言,就不应布下那瞒天过海之计!”
    申伯贤虽然不知他所说的瞒天过海之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存了私心,暗念暂时不必把事情真相弄清楚,否则可能就不便动手。
    当下点头冷冷道:“你出来,老夫让你走上十招,便枉为天下无敌的云溪老人门下……”
    卫效青明知对方一定武功奇高,可是他哪能咽下这口气,只好挺身出来,疾如闪电般掣出那对擅打人身一百零八处穴处的御史笔,冷笑一声,道:“老贼你来!”
    申伯贤双手叉楼,嘲讽地道:“你的年纪不小,但却像二十岁的无赖,难道老夫十招之诺,真个换不到你一句话?”说罢,冷笑不已。
    金大立沉声道:“老贼你想用激将之计,那是做梦……”卫效青盘算了一下,厉声道:
    “我卫效青若果在你手下走不上十招……”金大立沉声道:“卫老六你想清楚了么?他可是激将之计哩!”
    卫效青面色铁青,道:“金老大你想想,若然我在他手下走不过十招,纵然得到那秘籍,也不中用啊!”
    金大立顿一顿脚,道:“既然如此。老六便多加小心.....”
    原来卫效青话中之意,便是说那云溪老人门下武功虽高,但如在十招内赢得他数十年修为,则那何仲容之仇,根本也就不必去报了。虽然得到那本秘籍,然而自己年事已大,能不能重新锻炼那绝世无双的武功真成问题。金大立了解他的意思,是以不再拦阻。
    卫效青道:“我如输了,日后决不能和你动手!”
    申伯贤从长衣下面掣出缅刀,冷笑道:“你动手时千万要注意我左手的六纬神功。”
    卫效青喝声“很好”,人随声起,双笔一分,迅疾如奔雷闪电般袭到,两缕冷风,分头笼罩住对方上盘中盘一共八处穴道。
    申伯贤左手微微向外一按,“呼”的一声,一股潜力扭过去,竟把卫效青整个人撞退数尺。
    旁边金大立等人见了,俱都一阵骤然,敢情他们目下的武功造诣比起当年宇内九雄向云溪老人挑战时要高明一些,但云溪老人的传人却也比之当日的云溪老人也高出不少。
    卫效青心念一转,当知今日如果失败,便身败名裂,与其日后痛苦化生,倒不如目下舍命一拼。当下施展出他双笔浸淫了数十年的风侵雨蚀二十四打招数。这一路笔法,他自出道至今尚未曾施展过,即使是那日和何仲容交手,也没有施展出来,原来这一路笔法,泼辣凶残,每一招都是与敌偕亡的攻势,如果不是碰上像申伯贤这等极有份量的敌人,他与敌人偕亡,自然划算不来。他双笔招数一出,众人立时传出一片惊嗑之声。
    岳真低声道:“想不到卫老六还有这么一手……”
    卫效青施展出风侵雨钢二十四打,笔影如山,风声怒吼,两支御史笔简直像重兵器般,威力极大。
    晃眼间已打了七招,连开头的一下算是一招,一共八招。申伯贤神色不变,左手蓦然乘间一推,神功潜力如山涌出,却见对方奋身直扑,居然不避他的神功潜力。在这一刹间,申伯贤已转了几个念头,他已想自己的神功若然全部发出,则对方这一下非被这股神功潜力震碎五腑六胜,立刻尸根就地不可,然而对方这一扑,双笔势道奇怪,大有甩手伤人之意。假如自己发出了十成力量,则因已无余力问避,势非闹个同归于尽不可。
    好个申伯贤不愧是一代高手,念头一转。舍易就难,左掌之力陡然一辙,脚下巧跌九宫,身形又转到左边,缅刀化为一道寒光,电掣般地向对方身上掷去。
    卫效青口中大喝道:“第十招了……”双笔倏然交叉,奋力封架。
    申伯贤直到现在,才第一次将神功潜力,由刀上运出,这正是他诱敌之计,连战了九招,都没从刀上施展神功,以致对方以为他缅刀不能施展那种无法抗拒的神功潜力,是以径敢封架。
    刀笔一触,修然大震一声,那封御史笔突然荡开,门户大张,一缕冷风,已到了卫效青咽喉。
    卫效青面上颜色大变,闭目等死,申伯贤那柄削铁如泥的缅刀刀尖,竟自停在他喉咙边,只须推前一寸,便可把卫效青气管割破。
    申怕贤冷笑道:“姓卫的你服气么?”
    金大立朗声道:“他服输又何妨!反正你决过不了我们金龙八方天马阵!”
    申伯贤收回缅刀,冷冷道:“你们那阵缺了一个人,如何凑得起来?”金大立正要说话,申伯贤一摆手,道:“你且慢分说,老夫如今倒要问问你们,昨日既把老夫师门秘籍取走,今日再来做甚,难道以为老夫好欺侮么?”
    金大立嗔目道:“你真不知,抑是装糊涂?”
    申伯贤收起缅刀,道:“老夫为何要装糊涂!”
    金大立从囊中取出那本《六纬神经》,向他一扔,道:“你自己看看!”申伯贤接书在手,怒道:“这不是《六纬神经》么?难道老夫假造一本不成…”
    他低头翻书一看,突然一怔,道:“这是上册,奇怪,为什么变成上册?”
    成永厉声道:“你把下册藏起来,却用这本无用的上册乱蒙换…”
    申怕贤怒道:“老夫决不于这等无耻之事,这本《六纬神经》的下册我看守了数十年,连翻翻都不敢!至于这本上册,早在先师尚未仙逝之前,已送给一位混迹风尘中的好友……
    啊,老夫知道了,老夫知道了!哈……”
    金大立道:“你师父的诺言,你必须遵守,快把下册拿出来给我们!”申伯贤面色一沉,道:“老夫把内情说出来之后,你们决定,否则老夫可就不再客气了!”他双目如电,扫过九人面上,然后又道:“那本《六纬神经》下册,已被一个名叫何仲容的年轻人,以偷龙转凤的手法给掉了包,老夫也是现在才知道!你们数十年以后才来取书,先师却没有吩咐老夫一定要替你们看守住这本秘籍,只要老夫没有擅自翻阅,练那本门无上心法,便算守约…”
    他稍为歇一下,看他们神色,已知这番话被对方接受,便又道:“你们夺不回那本秘籍的话,老夫才出马便了,不过老夫夺回来之后,便不须遵守先师之约了……”
    金大上沉声道:“等一下,我们要略作商量,你的话仅是片面的理由,总不能强迫我们立刻承认!”
    申相贤微哼一声、走开一旁。
    金大立低声道:“各位兄弟,现在咱们必须立刻做个决断,这本秘籍让何仲容得到好呢?抑是让这老不死得回好些?这话是假定咱们都得不到而言!”
    卫效青道:“当然让何仲容那小子得到好些,在他手中,咱们才有机会夺回来!不过小弟仍不十分明白老大你的话中深意!”
    金大立道:“假如咱们决定宁可让老不死得回他师门秘籍,也不让何仲容称雄天下的话,咱们此刻便须向那老不死宣布以前之约撤消,他能得回秘籍,便归他所有。这样那老不死必定立刻追踪,咱们再供给线索,大概没有什么问题。如果咱们不敢取消前约,则老不死一定要等咱们无功之后,才能出手。这样时间拖延过久,恐怕何仲容那厮已把那本秘籍记熟,纵然让老不死夺回,已不中用……”
    岳真挺身道:“《六纬神经》不可让何仲容继续持有,除非咱们有把握在短期内夺到手,否则那厮不久之后,定能天下无敌。各位当能记得他在报恩寺时的身手,已在咱们每一个之上,如不当机立断,教那老不死夺回来的话,定必拖延时日,徒然助他成功!哪一位敢认为从他手中夺回秘籍,比从这老不死手中夺回容易些?”
    大家都默然不语,金大立这刻明知这本秘籍,将不属四堡五寨所有,既是已定的形势,心情便大不相同。他和何仲容本来没有仇恨,反而受他救女之恩,此刻心中掠过爱女的影子,心中一动,便想替何仲容暗出点力,好使他能够练成六纬神功,天下无敌。当下沉声道:“咱们还有一线希望,可以夺回那本秘籍,但必须保留在何仲容手中,方有办法!”
    成永道:“老大快说出来,那老儿不耐烦了呢!”
    “看来只有请出家父和柳五叔、云七叔这三位老人家,再加上咱们九人,老实说,何仲容就算他练上一年,但他出身不同,不比那老不死是本门底子。是以就算给何仲容一年时间,他也练不到大惊人的地步,我们仍可把秘籍夺回…”
    众人听了他的话,都表示同意,于是金大立大声道:“我们已商量好了......”
    申伯贤走回来,只听金大立道:“我们有个公平的办法,那就是我们要两年时间,如夺不回那本科籍,以后的事,我们都不管。”
    申伯贤道:“你们故意给他两年时间,好教我难以下手么?不行!”
    金大立冷笑道:“他练上两年,难道就能把你打败?”
    申怕贤怔了一下,然后道:“就这样一言为定,你们快走,我真不愿意瞧见你们!”
    那九人面色都变了,还是金大立忍得住,挥手道:“各位兄弟走吧,来日方长哩……"申伯贤回到木屋中,对女罗刹郁雅道:“你以后报到这边来住,为师要把一身绝艺,完全传给你,同时还有别的法子,可以助长你的功力,两年以后,为师敢担保你的武功纵然超不过我现在,但也绝对差不了,准保赢得那何仲容,然后我们一同去把本门秘籍夺回来!现在你必须在祖师灵枢前立个重誓,不管多少年的时间,也不管我死了没有,你为了本门,必须尽力把秘籍夺回!”
    这一来武林又现奇葩,日后女罗刹郁雅出世,竟把江湖闹得天翻地覆,而何仲容也情海兴波,弄得难解难分,但这都是后话,将来再表。
    金大立等回去以后、便广派眼线,到处查迹何仲容的下落,但他们虽然几乎把天地都掀个转身,仍然查不到何仲容的下落。
    高弃井秋云夫妇,被成永释放之后,便在成家堡旁边住下。成永倒没有干涉他们,这对夫妇日子过的十分平静快乐,不明底蕴之人,决想不到他们竟是武林中人。
    三个月后,天孤叟瞿寒和大环岛野神婆都踏人江湖,掀起许多波浪,这两人原是宿仇,不过这一回经过一次大战之后,竟然暂时和好,订明找到何仲容之后,查问出彼此心中疑念,这才再分胜负。
    四堡五寨在江湖上本来已经不可一世,加上天孤叟瞿寒和野神婆这两个孤僻怪物,天天找寻何仲容,弄得何仲容的名头,比什么人都要响亮。而何仲容因为种种奇事,以及那些侠义行径,被人传来传去,竟变成字内景仰的大侠和神秘莫测的传奇人物。
    一年容易消逝,转眼已到了新春佳节。高弃的家中,突然出现了两位贵宾,一个是仪容俊逸,丰神照人的美少年,另一位却是风华绝代,艳容倾国的丽人,他们神态亲密,直如夫妇。
    井秋云弄了丰盛的酒席,四人围坐,传盏飞觞。
    高弃小眼睛眨一下,兴高采烈地道:“仲容,我敬你们贤伉俪一杯,明日此行,祝你如潜龙出蛰,飞舞于九天云霄……”
    何仲容和那艳绝当代的成玉真都举杯回敬,气氛异常融洽。
    斗室的窗外,一条瘦长的人影,贴在窗边,正向内窥看,他已在窗外看了好一会,却没有动静。室内四人,干了几杯之后,忽然都昏然扒在桌上……
    那条人影狱然闪人室中,竟是那成家堡堡主成永,只见他严峻的面上,露出一丝冷笑。
    成永伸手把何仲容带着的蓝电刀撤出来,刀尖递到何仲容头上,墓地一落,微闻脆响一声,何仲容面前的酒杯中分为二,他的头颅却没有被劈开两片。
    他的面上虽然流露出令人惊悸的煞气,但他手中宝刀,却迟疑不决,总无法向何仲容落下_
    要知何仲容虽然一身武功,不畏寻常刀剑,但像蓝电刀这等神物利器,却禁不住轻轻一砍。
    成永用左手把女儿的头颅托起来,定睛一看,只见她娇艳如花,一点也没改变。然而一年时光,到底在她娇颜上留下了一点什么。成永细看片刻,轻轻叹一声,忖道:“她已经完全长成了,刚才我在窗外见到她的言谈举止,比从前老成了不少……唉,悠悠一载,不但是她,连我也改变了呢……”
    须知他的感慨并非无因而发,如是一年以前,他手中的蓝电刀,早就毫不迟疑地砍下去,把何仲容的头颅割了下来,但一年之后,他竟然下不得手,虽然这仅仅是看在女儿份上,舍不得立下毒手,而不是他的为人改变,不再杀戮。可是如果不是经过一年孤寂的生活,使他不时想念起唯一的骨肉,何仲容此刻哪有命在?
    成永把手收回来,蓝电刀倏然疾挥,寒气满室,刀光四射。之后,他把蓝电刀放回何仲容身边的刀鞘内,愤然出室而去。
    翌日早晨,何仲容等四人相继回醒,其时阳光满地,旧的一年完全消逝,展开在眼前的却是新的日子。
    何仲容一眼瞧见面前的酒杯中分为二,旁边还有一束头发,不由得大惊失色,猛又站起来,摹觉一阵晕眩,几乎立足不稳。
    高弃打个呵欠,大声道:“真有趣,居然醉了一夜,嘻,嘻……”小眼睛一眨,也自见到面前一束头发,微微一讶,举手摸处,便不禁大叫道:“噫,我的头发……”
    成玉真和井秋云都呆呆地注视着前面桌上的一束头发,她们不必举手去摸,已知道这些乃是她们本人的头发。不过因为数不多,故此她们都知道头上青丝并未被人剪光,仅仅是警告性质地剪下一束。
    何仲容重复坐下来,道:“高兄,你的酒有什么毛病?快检查一下……”其时高弃面前的酒杯尚有半杯酒,闻言取出一看,却无异状。
    成玉真失色道:“完了,这是我父亲的预谋……”
    井秋云失声道:“他老人家不会向我们使用销形毁骨液吧?”
    成玉真道:“你试站起来看……”
    何仲容道:“我已试过,头晕得站不住脚……”
    成玉真眼中露出黯然之色,道:“这就是了,我们四人都完啦!这销形毁骨液药性奇特,初时只觉得头昏,但一日比一日厉害,一百日以后,便瘦得形销骨立,随便往什么地方一倒下,便永远死掉——”
    何仲容眼中露出忿怒之光,正要开口,但忽又忍住,只叹一口气,不再作声。
    高弃敛掉惊慌之色,嘻嘻一笑,道:“何老兄你的老丈总算对你有点感情,否则你我的头颅,早就像你面前的酒杯一样,中分为二了——”
    何仲容本要说,成永为人歹毒,这样做乃是要大家多受活罪,然后在痛苦中而死,但他想起成玉真到底是他的女儿,因此又忍住不作声。
    成玉真道:“爹这样做太不对了,一年之约,只有十余日便届满,应该大家各以本领,光明正大地比个高下才是,唉……”
    何仲容奋然起立,这次头已不像上一次那么晕眩,他道:“我们到堡中找他理论去,玉真,你不要去,由我和高大哥前往,看他如何说法——”
    成玉真看看这位英俊轩昂的丈夫(这时还是名义上的夫妻),心中想起孤独的老父,不由得流下泪来。
    一年以前他们商议结果,何仲容记得成家堡地下有许多秘室,便提议潜藏其中,这样人家反而无法猜测得到。果然此举竟使四堡五寨的搜索网徒劳了一年,迄未曾发现他们夫妇的下落。这一年来,饮食全由高弃井秋云夫妇暗中供给,出人全由地底秘道,是以十分安全。
    这一年期间内,成玉真对老父的起居饮食,都了如指掌,她暗中看到父亲那种孤寂落寞的悲哀,是以这时想起来,不免有左右为难之苦。至于他们的踪迹,乃是最近数日,因过年后要动身赴约,故此便大意起来,不时到高家谈笑。
    只有她深深感到老父的情意,因她知道老父为人,心硬如铁,手段毒辣,昨晚没有立刻杀死何仲容,已经显示出他对自己的情份。可是她却不能向何仲容解释,因为何仲容一定会以为她为父辩护。
    然而何仲容目下到成家堡中找寻老父的话,何仲容这一年来依照“六纬神经”上锻炼成功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测,六纬神功已有无坚不摧之威力,还有蓝电刀的招数,更是精致奥妙,天下无人能挡,即使是她本人,武功也进步了不知多少,假如丈夫和老父一旦说僵,动起手来,何仲容一施展全力,老父非死不可。
    但她能说什么呢?这时只好幽幽一叹,垂下头颅。
    何仲容既然知道爱妻心事,但仍然推开椅子,走到门口,高弃跟在后面,还未踏出门外,何仲容忽然转身,双目炯炯,凝视着成玉真。两人目品相触,仅仅一瞬间,成玉真便垂下目光。
    何仲容吁口气,心想爱妻目光中表示出如此忧伤,自己岂能决然而去?当下吁口气,道:“高大哥且慢,我看看可有别的方法没有。”
    成玉真向他投以感激的一瞥,但面上仍然流露出忧伤的神色,何仲容站在门口处,双目半瞌,调运呼吸,然后照着六纬神经上记载的“潜真化元内视性命大法”先查看自己所受的毒力,已侵人到什么部位。
    大家都不知他在干什么,怔怔注视着他。
    何仲容不久便张开眼睛,道:“我查出毒力刚刚侵到胸腹间的‘中脘穴’,这股毒力,只要下达‘合阴穴’,再升起来,便无法可治……”当下他把那“潜真化元内视性命大法”
    告知三人,着他们如法内视体内的情形。
    片刻之后,他们都查出情形,成玉真比何仲容快一点,但最厉害的是井秋云,这是因为四个人之中,以她功力最弱。
    何仲容心中微惊,暗忖自己虽然未曾修成金刚不坏之身,但六纬神经已练到七八成火候,目下已是寒暑不侵,刀枪不损,可是成永的“销形毁骨液”竟然如此厉害,看来非用上半载苦功,无法复原,但自己这种驱毒疗伤的无上心法,以成玉真等三人,恐怕要三年两载,才能完全复原,可见得成永这种慢性毒药何等厉害。
    他道:“目下我们只有一法,便是立刻找个极隐僻安全的地方,埋首一隐,我另有驱毒疗伤之法,必可无碍,不过何时方能痊愈,却说不定了!”
    高弃道:“什么地方才算安全?只怕普天之下,也找不到这等地方——”
    何仲容笑道:“那也不然,目下你们既不宜运气用力,但我仍然可以,只要我有二十日安安静静的日子,便可以初步抑止毒力,那时随便动手,都不妨碍,不过每一次动过手之后,因强运真力,毒力便深人一步,疗治起来,不免又多费时间。”
    “你这么说来,即是说纵然有敌人寻上门,但只要在你疗伤二十日以后,便可无碍了么?那还不容易,我们总有办法对付过二十日……”
    成玉真道:“仲容你别站在门口,什么人都看得见你——”
    何仲容道:“怕什么?反正已知道我们在此……”但他到底走人屋内,顺手把门关好。
    成玉真道:“我倒是有一个地方,乃是以前听我师父说的,在那东岳泰山中,有一个极大的洞,据称周围百里,而洞中却无寒无暑,乃是道家十大洞天之一,称为委羽山洞,亦称为‘大有空明之天’,我们四个人隐在那儿,大概躲个一年半载,都无问题,只要事先筹备好食粮等物,便可无碍……”
    大家都觉得只好如此,当下便决定到委羽山洞去疗治伤势,暂时不能到庐州城外报恩寺赴那一年之约。何仲容想起这一次约会,乃是少林寺老方丈梦智大师作保,自己不去,岂不是令他为难?
    他说出困难之处,大家都觉得不错,成玉真想来想去,忽地明白成永下毒之意,便因少林梦智大师已经说过,等这一次何仲容之约事后,便要根究恶头陀太初大和尚的惨死事。假如少林寺倾全寺之力,来向四堡五寨寻仇,他们可禁受不了。故此阻延何仲容赴约,等如解救这个危机,因为梦智方丈替何仲容作保,假如何仲容不赴约,则少林也不能报仇。
    她并不隐瞒,却坦白地把这想法说出来。
    何仲容在心中直骂成永手段卑鄙,但碍着成玉真,却没有说出口来,而且以他的心性,若不是另外有三人中毒,都要由他运功帮忙的话,根本便不作疗伤之计,径直赴约,纵然死在当场,谅那梦智大师也会替他报仇。
    正在急时,窗外忽然有个女性口音叫道:“何仲容,请你出来一下……”
    大家都为之一怔,何仲容苦笑一下,他已听出这口音乃是女罗刹郁雅的口音。
    他对成玉真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成玉真对他十分相信,便道:“你快去快回,有什么事回来再告诉我吧……”
    何仲容推门出去,只见女罗刹郁雅站在对面巷口,当下走过去,只见她神采焕发,比一年前显得更加美丽,不过他却能够从她眼中,瞧出那万般幽怨。
    何仲容含笑道:“郁姑娘,好久不见了——”
    郁雅道:“你果真躲在成家堡地下秘室中,可惜我昨夜只能在秘室中找到你们居住的遗迹,刚才正要离开,远远见到这门口一个人,生像是你,便赶过来……”说到这里,她的眼中突然射出情焰,轻轻问道:“你一年来都和成玉真分床隔室么?你们还不是夫妻么?”
    何仲容听了这等问话,自家面都红了,对方也深深垂下头。他暗自想道:“她还是对我那么好,唉,我和工真早已山盟海誓,她对我再有情意,也不中用……”
    当下坚决地道:“玉真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郁雅的娇躯震动一下,却没有做声,歇了半晌,才道:“那么你和我去见一个人……”
    何仲容道:“不行,我有急事尚待处理!”
    郁雅怒道:“你这个人太无情义了——”
    何仲容念头一转,道:“郁雅姑娘,你可能对我不利,是么?”
    郁雅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何仲容坦然道:“你为什么不敢?我老实告诉你吧,我昨夜已中了成永的‘销形毁骨液’,毒人任脉,现在我一定打不过你,但我不跟你去——”
    郁雅听了,面色连变,何仲容知道她正在考虑要不要乘机动手,便道:“你现在杀死我,有什么用处,倒不如假手四堡五寨的人……”
    她沉默了好一会,然后道:“不管怎样,你得跟我去见一个人广突然提高声音,尖叫道:“去看金凤儿!”
    这次轮到何仲容身躯一震,脸色微变,然后道:“好吧,你别大呼小叫,我跟你去就是……”
    成玉真在屋内也听见金凤儿三字,立刻走向门口,但忽然止步,垂头沉思半晌,才幽幽叹道:“凤儿妹妹也太可怜,我让他去见见她吧——”
    郁仲容跟着郁雅,走人堡内,许多人认得何仲容,都大惊失色,急急去报与成永知道,郁雅冷笑道:“昨夜成永吃过我亏,他不会出来的……”说着,一径带他走人内堡,穿过六七座院落,已到了后宅,走人一间上房中,何仲容又见到金凤儿美丽甜蜜的面庞。
    但金凤儿的脸庞显然清瘦了许多,半倚半坐地躺在香榻上,房间内飘动着一种甜密但仍然十分清幽的香气。
    何仲容惊问道:“啊,你生病了么?”
    她凝视着他,默默无言,可是那对秋水般的眸子中,却说出了比千言万语还要深刻的意思,她面上的笑容,早已敛掉,因此那两个迷人的酒涡,已经消失。
    何仲容真想请她笑一下,以便重睹那对酒涡,但他随即想到自己没有这种权利,于是他黯然低唱,心中想道:“我从现在开始,永远失去了我多年的梦中人,唉,既然曾有一度,我们十分接近……梦到底是梦,不可能变成真实,假如一个人能有两颗心,那么我便可以分出一个心去爱她,啊!我的梦早已完了……”
    他那黯然的神色,完全流露出来,金凤儿了解地和体贴地道:“你要好好对待玉真姊姊啊——”
    女罗刹郁雅却骂道:“混蛋,负心的混蛋!”
    何仲容唱然转身,要走出房去,他认为已没有话可让金凤儿说,尤其是她这么大方慷慨。
    金凤儿叫道:“仲容,慢点儿走……”何仲容停步扭头一看,忽见金凤儿从枕下取出一柄明晃晃的利剪,疾向咽喉插去。
    何仲容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双目一闭,不敢再看,但等了一会,没有听见什么声响,便狐疑地慢慢睁开眼睛。以他想来,金凤儿一定已仰卧在血泊中,郁雅却因变生仓卒,所以呆住了,故此他首先向郁雅望去,只见她面上露出深深的悲哀和同情,凝目望着金凤儿。于是他移目瞧去,只见金凤儿的表情十分奇异,但却没有流血,她怔怔地注视着左手一样东西,何仲容目光一转,禁不住轻叫一声,敢情是一束头发。
    她道:“仲容,这一束青丝,请你带给玉真姊姊,你告诉她说,三千烦恼既然尽除,但心中仍然不禁惘然!”
    何仲容明知这头发和这些说话不好转给成玉真,但他仍然过去接到手中,只见那一束头发又黑又软,似乎还有点香味。他不禁叹口气,转身疾奔出房去,耳中好像听到微微的叹息声,但他不敢回头,一直走出成家堡去。
    回到高弃家中,他已把那束头发收起,什么话都不告诉成玉真,她也不问,大家便收拾衣物,不消片刻,四人已踏上征途。
    走了两日,才踏人许州地面,四人已买了坐骑,不徐不疾向东北方走。天上彤云密布,雷声隐隐,似是要下大雨光景,天气冷得惊人,四匹马嘶出浓浓的白气。
    成玉真道:“仲容,我们不能赶路了,假如下雨,不但坐骑禁不住,连我们也要得病,要知我们都今非昔比呢!反正已是日暮,早点找个地方歇一晚再说!”
    言犹未毕,却听高弃喜道:“看,前面有座破庙,大概可以将就一个晚上——”果然前面里许的树林边,有座两进的庙宇,远远看去,觉得残破之甚。
    四人一齐催马赶去,那座破庙因前后离市镇均极远。故此连个乞丐也没有。大家人庙下马,何仲容先到后进一看,忽然微怔,凝目而视。
    敢情那后进右边庑下,站着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子,怀中抱着一支拂尘,双目炯炯,正注视着进来的何仲容。
    从这老婆婆的眼光中,一望而知不是等闲人物,料想她的年纪,总有七八十岁,何仲容怔了一下,便含笑向她颔首,然后想走到后面神堂去。
    “你可是何仲容么?”那老婆婆忽然问道,声音宛如袅鸣,刺耳之极。
    何仲容差点一跳,心中大诧,便笑一笑,道:“正是在下!”
    老婆婆冷冷道:“好极了,老身乃大环岛野神婆,接招!”只见她一掌从怀中推出来,登时风卷飙转,相距尚有五尺,掌力如山压到。
    何仲容暗吃一惊,心想这野神婆可比四堡五寨的当家们高出一筹。自己如不是中了成永之毒,却还不怕,如今可不行了,忙忙以左手划个圈,右手从圈中拍出去,“蓬”地一响,何仲容退了四五步,但因没有妄动真力,故此毒伤不致受影响。老婆婆微微一怔,道:“好妙的招数,居然不必使用真力!”话声甫歇,便又举掌作势,准备再度出手。
    何仲容面上露出十分为难之色,正在百般无奈之际,后面神堂中走出二人,道:“野神婆且慢,问完话再动手不成么?”
    野神婆立刻停手,枭声道:“老身可急于试一试他的本事!”何仲容扬目一瞥那人,发现竟是隐居浮沙谷死亡岭百虫洞的天孤叟瞿寒,心中暗暗长叹一声,自忖这番性命休矣。
    天孤叟瞿寒笑道:“他既能向四堡五寨约期大战,必有把握。他的为人,我十分清楚。”转面向何仲容道:“何仲容,别来无恙,我坦白告诉你,我找不到那件东西!”
    何仲容立刻道:“那真不如我,有一个石洞中有个八角石花盆,嵌在壁上,只要推移那花盆,便现出一个秘室,你的东西就在里面!”
    瞿寒大喜道:“谢谢你,你真慷慨!”
    野神婆也问道:“何仲容,我徒弟千草仙姑的毒金钱为何打你不死?”
    何仲容坦然道:“我拿捏时间,等那枚毒金钱快要打到之时,暗运内力在舌尖把门牙顶出去,根本没打中我!”
    野神婆仰天大笑,显然快意之极。瞿寒又问道:“何仲容,我的戮神针为何刺你不死?”
    何仲容真是有问必答,应道:“我因先中了毒丐江邓的一样剧毒,据宇文飞前辈说,那是以毒攻毒,其毒自解!”
    瞿寒肃容道:“何仲容,承你慷慨解答了我们的疑难,我和她都是有恩必报,你可有什么事要我们去办?我们办妥后,便放手一决生死!”
    何仲容见识过野神婆的功力,想了一会,便道:“有,第一件请你们代我到庐州报恩寺,宣布我因被成永暗算,迫得改期,日期另订。第二件你们之间的生死战,希望押后两年举行,我要做双方的见证人!”
    天孤叟瞿寒默默无语,野神婆想了一会,也不反对,当下约好了地点,他们立刻赶往庐州。
    成玉真进来,挨在他身边,何仲容轻轻道:“我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梦,但觉一切事情,都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她温柔地道:“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许多磨难,我们此去委羽山洞,把身体养好之后,那时大概可以舒服一点了……”
    何仲容的目光穿过天井,投向天空,但见天色阴沉,彤云密布,不禁轻喟一声,道:
    “人生真不容易啊,对么?”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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