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魂旗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参究推寻
    “九毒书生”姬天缺面色微变,正待发话,但“南笔”诸葛逸又已继续道:“所以彼此还是按照武林往例,凭藉一身所学,较量个谁弱谁强!你们孟三娘不在,我们也决不以人多欺压,干脆双方各派旗鼓相当之人出阵,以十阵定输赢!诸葛逸一方如败,不但‘乾坤五绝’名号奉让,所有赴会诸人一概听凭处置,你们如败,则请解散‘罗刹玄阴’两教,各返名山,葆元健体,自乐天年!但这位‘九毒书生’却因满手血腥,杀孽太多,应该如何处置,须留待天下武林公议……”
    “南笔”诸葛逸说到此处,那位“九毒书生”姬天缺却发出……阵慑人心魂的厉声阴笑!
    钟离老人为了解开这种僵局,忙即点头笑道:“诸葛兄快人快语,‘是非’二字,因各有立场,本来难辨,最好就依武林惯例,强者称尊!我们一言为定,十阵论输赢,你我就此各派对手,!”
    钟离老人话音刚落,“玄阴教”“潜龙堂”堂主,“芙蓉剑客”靳潜龙便即起身笑道:“钟离老前辈若不嫌靳潜龙技薄,颇愿一试对方虚实!”
    钟离老人知道这位“芙蓉剑客”靳潜龙,是“玄阴教正”副教主以下的第一高手!由他出阵,对方决不能用“乾坤五绝”之中人物对敌,倒是颇占便宜,何况坏“夺魂旗”,及“玄阴教主”
    “八指飞魔”司空曜,均未相拦,遂微微点头示意许可!
    “芙蓉剑客”靳潜龙,征得钟离老人同意之后,并向本教正副两位教主,深施一礼,才慢慢走出茅亭以外,卓立一片乎广石坪之上,凝神待敌!
    “南笔”诸葛逸不知这位“潜龙堂主”虚实,但对方既然第一阵就派此人出场,必非庸俗!何况靳潜龙卓立场中,神闲气静,岳峙渊,内行人一看便知武学有了相当造旨!
    目光方往坐在天痴道长身畔,正与“银须剑客”方百川互相笑语的“南疆隐侠”谢东阳一瞥,那上官灵已走到“南笔”身后,低声笑道:“诸葛老前辈,你不要动我师傅的脑筋,派我出去好么?”
    “南笔”诸葛逸看了上官灵一眼,微作沉吟说道:“第一阵最好别挫锐气,此人气沉神稳,不躁不浮……”
    上官灵接口笑道:“诸葛老前辈放心,我在勾漏山‘落魂谷’,‘玄阴教’的‘主坛’之中,一个人斗过他们‘龙虎风云’,四大堂主!这次出去,不要说是动手,光动嘴皮子,我也叫这位‘芙蓉剑客’,带愧含羞地逃出‘万梅谷’外!”
    诸葛逸听上官灵这样说法,又知道他已与“芙蓉剑客”靳潜龙在勾漏同中,会过一阵,遂点头说道:“你去也好,但胜负一分,便须适可而止,年轻人略为敦厚,足以养福,不必学得过份尖酸刻薄!”
    上官灵恭身说道:“‘玄阴教’下,只有此人举动还算光明,我讨令出战,就是想成全这靳潜龙脱身劫数以外!”
    说完,竟向对方的钟离老人发话问道:“钟离老人,看起来你们那边,表面上是由你发号施令!我要请教一声,我下场以后,倘若那位靳堂主,不敢和我动手,算不算是我上官灵胜了一阵?”
    钟离老人这回真被上官灵问了个莫名其妙!长眉略蹙之下,缓缓答道:“下场分胜负,举手不留情!只要有一方临时怯敌,自然应该算是对方胜了一阵!”
    上官灵点头一笑,慢慢走出茅亭,那位“芙蓉剑客”靳潜龙,风是他来,知道这年轻对手,极其难斗,足下微退半步,不丁不,八地开出门声,抱拳笑道:“靳潜龙以一双肉掌,领教上官小侠几招惊世绝学!”
    上官灵拱手还礼,含笑说道:“彼此既下场中,不论软硬轻功,或是拳剑暗器,只要靳堂主划出道来,上官灵无不奉陪!但在动手之前,我想向靳堂主请举教一事!”
    “芙蓉剑客”靳潜龙领教过上官灵的刁钻古怪,如今见他居然对自已彬彬有礼,不由有点受宠若惊地笑答道:“上官小侠何必过谦,靳潜龙但有所知,无不奉告!”
    上官灵忽然神色一整地庄容问道:“靳堂主身居‘玄阴教’重职,并曾代掌‘玄阴北斗令’统率群雄!我这江湖末学,武林后进,想向你请教一声,江湖行道,究应以何事为重?何事当先?”
    靳潜龙不明白上官灵问话的用意所在,应声朗然答道:“仁义当先,然诺为重!”
    上官灵点点头说道:“对对对,然诺为重,一言九鼎!那些食言背信的匹夫,根本就算不了是武林人物!”
    说到此处,突然话锋一转,又向靳潜龙问道:“靳堂主是武林之中的成名有物,江湖群豪,总该赠送你个什么美号才对?”
    靳潜龙仍旧猜不出上官灵用意,也未曾深思地,随口答道:“靳潜龙浪得虚名,江湖友好赐号‘芙蓉剑客’!”
    靳潜龙猛然想起一月以前,勾漏山“落魂谷”“潜龙堂”内,“玄阴教”下“龙虎风云”四大堂主合斗上官灵之时,好“夺魂旗”在梁上出语讥嘲,自己因无言可对,弹断成名兵刃“芙蓉剑”,并曾声称俟缴还“玄阴北斗令”后,便即归隐林泉,绝口不谈武事!嗣后虽由于本教正副两位教主,亲返勾漏,召集教下好手,同赴罗浮助阵,而不得不来!但如今却不仅被上官灵用话套住说出“江湖行道,应以仁义当先,然诺为重”等语,且当日的好“夺魂旗”,又复在座,却叫自己怎样的出尔反尔?
    上官灵见这位“玄阴教”下的杰出人物,“芙蓉剑客”靳潜龙,被自己问得嗫嚅难答,不由微微一笑,正待继续发话,靳潜龙忽然眉梢略剔向自己一抱双拳,朗声说道:“上官小侠虽然一片苦口婆心,想对我加以成全点化,但靳潜龙亦因有苦衷下情,不得不尔!盖‘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师姐弟,突然隐迹,‘玄阴教’面对‘乾坤五绝’已成存亡绝续的最后关头,靳潜龙倘见危图安,袖手归隐,岂非负义?惟我昔日弹断‘芙蓉剑’之际,曾云今后不谈武事,则此刻下场欲向上官小侠讨教,又成食言!江湖人物,确实应该‘仁义当先,然诺为重’,不过在两者无法兼全以下,靳潜龙不能负义,宁可食言!”
    上官灵静静听完,突然仰面遥望天际浮云,一阵纵声狂笑!
    靳潜龙被上官灵笑得心内惶然,双目一张,神光四射地问道:“靳潜龙有何言不当?上官小侠尽管赐教!”
    上官灵笑声一收,神色凛然地庄容说道:“靳堂主,你平日颇以文武全才自诩,怎的竟把个‘义’字曲解到这等地步?‘义’字本意,就是‘行事得宜’,也就是‘分所当为,不为所不当为’之理,‘玄阴教’的组成份子,如果大部份是遗民志士、豪侠英雄,所作所为,如果是行义行仁、教忠教孝,则靳堂主不仅不应在它面临绝续之际,全身而退,反而应该抛大好头颅,洒满腔热血以酬知己,并全始终,才不愧是顶天立地的丈夫行径,足以流芳百世!但事实上大谬不然,‘玄阴教’只是司空曜、谈白水欲挟以纵横武林的一个淫盗集团、奸邪渊薮。凡属误投其中的洁身自好之士,皆应及早觉悟,方不致陷溺日深,无法自拔!想不到靳朋友居然把这人人侧目的南荒邪教,视同君父一般,真令我不懂你究竟是丧心病狂?还是恋栈这“潜龙堂”堂主名位?来来来,我早对你这‘芙蓉剑客’的文才武学,颇为钦迟,索性成全你替‘玄阴教’立件奇功,尽管照我周身死穴上招呼,上官灵决不还手!”
    “芙蓉剑客”靳潜龙脸上颜色,随着上官灵的话声,一阵红似一阵,到了末后,竟然成了一块大红布般,连连顿足浩叹,转身向茅亭中的“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以及“玄阴教”“天风”、“流云”两位堂主,微一拱手,半语不发地,突然施展“龙形一式”绝顶轻功,再转化成“燕子飞云踪”纵往“天香坳”外!
    靳潜龙一走,上官灵又恢复了他调皮捣蛋的刁钻神情,对钟离老人笑道:“钟离老人,刚才我们事先讲好,谁不敢动手,谁就算输,所以这位‘芙蓉剑客’靳潜龙,虽然是被我骂跑,但要请你记上一笔,十阵之中,我们业已胜了一阵!”
    说完,故意装出一副得意洋洋的傲然神色,走回亭中,只气得“九毒书生”姬天缺等人,空自七窍生烟,而毫无方法,加以反驳!
    但这边的“南笔西道”,以及“南疆隐侠”谢东阳等,却均暗暗点头,认为上官灵的聪明机智,胆识胸襟,均太已不凡,假以时日,再能使他略略受上一些挫折琢磨,将来必成大器!
    上官灵回转茅亭以后,那位假扮好“夺魂旗”的“闪电神乞”诸明,却向“南笔”诸葛逸笑道:“诸葛兄,小弟想向你讨枝将令,与对方的‘九毒书生’姬天缺一会!”
    “南笔”诸葛逸知道这位“闪电神乞”诸明,虽非真“夺魂旗”,但一身得自“幽冥十三经”的功力,颇为不凡,遂点头笑道:“好‘夺魂旗’与坏‘夺魂旗’,同在真正‘风磨铜夺魂旗’之前,互较神功,真是武林无上盛事!诸兄请自施为,让小弟等一饱眼福!”
    “闪电神乞”诸明微笑逊谢,缓步走到石坪之中,先向上官灵插在地上的“风磨铜夺魂宝旗”,深施一礼,然后转身向茅亭以内叫道:“假扮‘夺魂旗’的‘闪电神乞’诸明,敬请另一位假扮‘夺魂旗’的‘九毒书生’姬天缺,下场一会!”
    “九毒书生”姬天缺始终认为自己弄来这位冒牌钟离老人的真实面目,是“闪电神乞”诸明,如今居然听得好“夺魂旗”,也自称“闪电神乞”,不由自人皮面具以内,射出两股阴森狞厉目光,注向钟离老人脸上!
    钟离老人神色自如地向“九毒书生”姬天缺,附耳低声笑道:“名震天下的‘夺魂旗’闹起双包案,甚至三包案,倒还可说。怎的连我这区区‘闪电神乞’,居然也会有人冒名,却未免有点不可思议!这一阵你且让我会他一会!”
    “九毒书生”姬天缺满腹疑云,无从解释,只冷冷“哼”了一声,钟离老人便银须飘拂地,走出亭外,“闪电神乞”诸明见自己发话指名叫阵,坏“夺魂旗”“九毒书生”姬天缺,居然不应,却来了这个身份扑朔迷离,令人猜不出究竟是真是假的钟离老人,不由眉头暗蹙!
    这时“逍遥老人”钟离哲,业已走到诸明面前,笑嘻嘻地说道:“你不是‘夺魂旗’么?怎的又自称‘闪电神乞’诸明,这个名号更不能随便用的!”
    诸明闻言,手指立在地上那杆迎风摆拂的“风磨铜夺魂宝旗”,正色所道:“我因景慕‘夺魂旗’的一身绝学,来去无踪,才假借他的名号,游戏江湖,但自信所作所为,决未辱及这位当世奇人威望,但如今面对真旗,怎能觐颜再复假冒?故而特对天下豪雄,还我本来面目!我要向老人请教,为何你方才说是‘闪电神乞’诸明六字,更不能随便用呢?”
    钟离老人哈哈笑道:“你这‘夺魂旗’,究竟是真是假,我管不着,但‘闪电神乞’诸明,与我交好甚深,与我关系太密切……”
    诸明不等钟离哲说完,便已气得伸手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露出本来面目叫道:“钟离哲,请你自尊身份,切莫信口胡言,在场天下群雄之中,只有那位‘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才与我交好甚深,关系密切……”
    钟离老人不等他说完,便即摇手笑道:“你何必定欲强辩?天下事的是是非非,本来极难分清,干脆还是按照武林规矩,以胜负论真假!你如占了上风,便由你自称‘闪电神乞’,否则就仍旧戴上人皮面具,作你的‘夺魂旗’吧!”
    这一番话话,把诸明听得好不诧异!因为照钟离老人口气,“闪电神乞”四字,居然竟高于“夺魂旗”?尤其最想不通的是对方为何不愿意自已自称“闪电神乞”?还要以武功上下,来赌这名号的真假!
    心中虽然觉得这位举措怪异的钟离老人,有点不太讲理,但因罗浮大会主旨,便在较量彼此强弱,企图就此击溃“罗刹玄阴”两教,造福江湖!逐也不肯徒费这些争来争去依然无法分清的真真假假唇舌,自腰间撤下那杆“夺魂旗”来,但不卦骷髅白骨红绸,反而功聚掌心,握住旗杆一捋,把外表黄皮褪去,还原成了一根色呈黝黑的“穷家帮”专有兵刃“四煞降魔棒”,棒在手中,凝神卓立!
    钟离老人静静看他作了这些动作,却自摇头:“我虽要和你较量,但不必用甚兵刃。”
    诸明“四煞降魔棒”一收,昂然答道:“老人欲以掌法或轻功赐教,诸明照样奉陪!”
    钟离老人银须微摆,摇头笑道:“软硬轻功,拳剑暗器,我听得好似已觉厌烦!”
    诸明诧然问道:“除了掌法、兵刃、暗器,以及软硬轻功之外,还有什么可以比较?”
    钟离老人哈哈笑道:“我觉得上官灵那小鬼,方才光靠耍嘴皮子,便胜得一阵,倒蛮有趣。”
    诸明眉梢—剔笑道:“老人难道要想比骂?是我来骂你,还是你来骂我?”
    钟离老人双手乱摇笑道:“骂来骂去的有多难听?我知道凡属江湖中高人逸士,通常均有八字形容,就是‘学究天人,胸罗万有’!今日来这‘万梅谷天香坳’内赴会群雄,更都是四海八荒的称绝人物,尊驾以‘夺魂旗’名号,亦曾驰誉东南,威震天下!不如由我试提三项问题,你只要能够答出其中任何一项,便算得胜,否则,就请回亭,换人上阵!”
    诸明听出这位钟离老人是要比赛博学多闻,虽然自知难称“学究天人,胸罗万有”,而对方所问,又必定是刁钻绝顶的刻薄题目!但一来面对满座名家,无法示弱;二来心想三项问题以内,只需答出任何一顶,也未准能难得住自己。遂在略为踌躇以后,点头应允!
    钟离老人微捋银须,把头一偏笑道:“我第一个问题是,佛家尝云:‘九界无边,众生难度’!请问九界是否有边?众生如何能度?”
    诸明万想不到钟离老人突然对自己谈起禅理,只得苦笑摇头答道:“老人这个问题,问得太远,诸明谷不通禅,无能奉答!”
    钟离老人目光向他略微一打量,摇头笑道:“九界无边悟是边,众生难度诚能度!这并不一定非通禅理,无法答出,只是你未曾多想罢了!你既嫌我第一个问题,问得太远,第二个问题,我就问得近点!这一年以来,天下武林之中,莫不谈论‘夺魂旗’!好‘夺魂旗’、坏‘夺魂旗’,东南‘夺魂旗、西北‘夺魂旗’,‘风磨铜’所铸‘夺魂旗’、‘四煞降魔棒’所化‘夺魂旗”,简直闹得天翻地覆,使人眼花缭乱!如今真正的‘风磨铜夺魂旗’,虽已插在此间,但我要请教,当年峨嵋金顶,施展这杆宝旗,会斗其余‘西道东僧南笔北剑’‘乾坤四绝’之人,究竟姓甚名谁,是哪一个?”
    诸明简直被这位钟离老人,弄得有点啼笑皆非!因为对方第一个问题太远,第二个问题却又太近!“夺魂旗”之谜,举世皆迷,自己虽也是假“夺魂旗”之一,依然对“夺魂旗”秘密,莫测高深,如何作答?
    钟离老人见诸明那等窘迫神色,不由失笑说道:“这第二个问题答案,你既难答,我也不知!好在‘风磨铜夺魂宝旗’业已露面,旗主人在这‘罗浮大会’结束以前,总会现身,天下群雄恍然大悟之期,当不在远!前两项问题,我自知稍难,最后一项,且问件比较容易,有关武学方面的,你总不能在心中暗暗骂我过份刁钻刻薄吧?”
    诸明因对方接连两个问题均使自己无法开口作答,心中正又惊又窘,却在暗骂这个钟离老鬼,刁钻刻薄绝伦!忽然听得他第三项问题,是问的有关武学方面,不由精神一震,自嘴角慢慢浮起半丝微笑!
    钟离老人想了一想,微笑问道:“第三个问题我要请教‘调寒灵,合玄武,经童庭,穿火府,分渡银河,紫微玄母’!这几句内功修为妙诀,应该怎样解释?”
    “闪电神乞”诸明听完钟离老人这第三项问题以后,心中震惊得委实无以复加!因为他所这几句“调寒灵,合玄武,经童庭,穿火府,分渡银河,紫微玄母!”正是自己所得“幽冥十三经”中,最艰涩深奥,屡经苦思,均未能参详透彻的内功妙诀!不知怎会自这钟离老人口中问出?
    再转念一想,除了第二项问题,像是临时想起以外,这位钟离老人,颇似含有某种深意,对自己暗加点化!
    “闪电神乞”诸明心头灵机既动,傲躁羞窘之念全消,竟自恭恭敬敬地,对钟离老人深施一礼说道:“诸明愚蒙认败,等这罗浮大会了结以后,再请老人赐予教益!”
    钟离老人含笑还礼,但并未答言,只向亭中的“南笔”诸葛逸叫道:“诸葛仁兄,请你记上一笔,十阵之中,前两阵我们是平分秋色!”
    诸明蹙眉缓步,走回亭内,目光与“南笔西道”等人—对,摇头低声叹道:“小弟太已无能,愧对诸兄,但那位钟离老人,有些言行,着实神奇……”
    上官灵插口说道:“诸老前辈何必难过,你不过是被那怪老头儿,用话套住,使他占了便宜而已!一个人知识再博,也不能无所不包,上下数千年,纵横九万里,问的人可以信口开河,答的人自然吃亏太大,我若问他三个问题,他也未必准能答得出来呢!”
    上官灵话音方了,钟离老人便在亭外接口笑道:“上官小鬼,你要是不服,就出来问我三个问题试试!”
    上官灵朗声叫道:“老头儿,俗语说得好,‘得了便宜,莫再卖乖’!你那一大把年纪,若被我问个张口结舌,够多难为情呢?你住的西昆仑绝顶,究有多高?你颌下那把白胡子,究有几根?这‘万梅谷天香坳’中,究竟有多少株梅花树?我也不用问你什么禅理法门,就这三项问题,你能答对几项?”
    这几句话,真把钟离老人顶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上官灵又复笑道:“再说‘乾坤九绝大会罗浮’的这样一场万众瞩目的精彩好戏,也不能光耍嘴皮子!文戏已然连着演了两场,也该换场武戏,老头儿赶快回去派人,我们这边出场的,不是‘东僧’,便是‘北剑’!”
    “北剑”蒲琨向诸葛逸大笑说道:“上官小鬼的这几句话,确实既颇得体,又够厉害!他已指名点将,小弟便以‘三指剑’,会会对方人物如何?”
    “南笔”诸葛逸微笑点头,蒲琨遂缓步走出茅亭,把自己那柄厚脊薄锋,柄端嵌着三粒明珠,名满天下的“三指剑”,取在手内,亮声叫道:“忝列旧‘乾坤五绝’中的‘北剑’蒲琨,敬请所谓新‘乾坤五绝’以内的任何一位名家一会!”
    俗语说:“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蒲家剑术,威震八荒,蒲琨这一持剑下场,整个“天香坳”内,一齐肃静无声,所有的只是飒飒山风,吹送过来高雅无伦的梅香阵阵!
    “九毒书生”姬天缺,目光一扫座中诸人,那位“玄阴教”的副教主,“鸠杖神翁”谈白水起立笑道:“我家司空教主,少时需与‘南笔’诸葛逸了断昔年旧债!‘夺魂旗’兄及钟离老人,则请准备应付‘西道’、‘东僧’,且由谈白水来会威震江湖的蒲家剑术!”
    “九毒书生”姬天缺心中,也觉得以“鸠杖神翁”谈白水出场应敌,较为妥当!遂与钟离老人,一齐点头同意,并嘱咐谈白水,“北剑”蒲琨武功卓绝,名不虚传,务须特别小心应付!
    谈白水手持“鸠头铁杖”,走下场去,“北剑”蒲琨见是他来,一阵仰天狂笑说道:“谈白水,我听说‘笑面阎婆’孟三娘,曾经拒你列名新‘乾坤五绝’之中!如今她师姊弟不来,你这把交椅,倒算坐得稳了!”
    谈白水脸上一阵飞红,厉声叫道:“蒲琨老儿,武林较艺胜为尊!新‘乾坤五绝’与旧‘乾坤五绝’究竟谁弱谁强?罗浮会后,便知分晓!谈白水特来领教你蒲家‘三指剑’,不必多言,赶快进手!”
    蒲琨炯如冷电似的目光,略注手中“三指剑”,突然一阵长笑,声若龙吟,震得四外群峰,回响不绝!
    “鸠杖神翁”谈白水被“北剑”蒲琨笑得一愕,愤然问道:“蒲琨老兄,谈白水何言不当?引得你如此狂笑!”
    “北剑”蒲琨笑声一收,冷冷答道:“当年峨嵋金顶盛会,蒲琨连战‘惊神笔’、‘长尾云拂’、‘龙虎钢环’,及‘风磨铜夺魂宝旗’等四件压盖天下,威力无边的奇绝兵刃,也不肯以‘三指剑’,暗占便宜,先行进手,不想如今你敢说出这种话来!蒲琨并非恃技骄狂,我若真先发剑,你那根‘鸠头铁杖’,决难接得住三十招以上!”
    谈白水丹田气涌,心内火腾,厉声狞笑说道:“两人之中,若均不肯先行进手,怎样打得起来?谈白水就算占了便宜,且试你这柄‘三指剑’,究竟怎样的威力无边,压盖天下!”
    “天下”二字语音,犹在空中荡漾,“鸠头铁杖”已以一式“骇浪排山”,蓄足十成内家真力,杖风狂啸地疾扫中盘,试探这位名满乾坤的“北剑”,如何应付?
    蒲琨不避不闪,掌中“三指剑”负身一立,招发“砥柱中流”,居然迎着狂扫而来的“鸠头铁杖”崩去!这种打法,真把“鸠杖神翁”谈白水吓了一跳,因为蒲琨的“三指剑”,虽然宽约三指比寻常宝剑略沉!但自己“鸠头铁杖”,本就重达百斤,再加上抡圆狂扫,威势无伦,对方怎敢用一柄长剑,硬崩硬接!
    心中不服之下,十成真力以上再加二成,锐啸惊人的铁杖风声,拦腰扫到!
    “北剑”蒲琨推剑二尺,缩剑二寸,但时机捏得太已恰到好处,是在“鸠头铁杖”与“三指剑”刚刚相触,尚未听到半丝金铁交击声音之时,骤然一缩!所以这区区的二寸距离,不仅把对方“鸠头铁杖”的千钧重力,卸诸无形,连谈白水的身形,也被粘得闪进半步!
    谈白水早在不服之中,暗存戒意!如今见“北剑”蒲琨,居然把“粘”“卸”二诀,运用得已入化境,自然越发心惊!借着身形被对方带动,疾如电闪地,索性往右前方冲出三步,杖尾猛然一推,杖头鸠嘴便恰好点向“北剑”蒲琨后腰的“精促”重穴!
    “北剑”蒲琨见对方这种招式打法,变幻得也颇奇妙难测,遂微然一笑,化引为推,这回是真用内力,把谈白水的“鸠头铁杖”,推出尺许,但仍不还招,“三指剑”电疾收回,斜举胸前巍立如山,面寒似水!
    谈白水不懂对方为何不加反击之意,眉头略蹙,铁杖当胸疾点,在一式“毒龙寻穴”以内,暗藏了上压天灵,下捣丹田,及横扫腰胯等三种变化!
    “北剑”蒲琨这回更妙,根本对这招“毒龙寻穴”,视如无赌,直等谈白水见自己不接不架,不闪不躲,无须再用其他变化,铁杖的尖锐鸠嘴,堪堪业已点到心窝之时,才右足丝毫未动,左足微撤半步,手法又快又准地,用“三指剑”尖,点住铁杖头,突发内家潜力,一颤一震,把“鸠杖神翁”谈白水,震得右腕一阵酸麻,生怕“北剑”就势抢攻,疾收“鸠头铁杖”,跃退八尺。
    “北剑”蒲琨双目以内神光一凛,看着谈白水冷然发话说道:“谈白水,我已让你三招,不曾还手,你如识相认败,便回阵换人,否则……”
    谈白水身为“玄阴教”副教主,也算得上是一名有数魔头,当着济济群雄,脸上怎能挂得住如此奚落讥嘲?须发齐飘地暴吼一声,把根“鸠头铁杖”,舞成一团“呼呼”怪响、风雨不透的玄色精光,施展开自己生平最拿手的九九八十一手“天龙杖法”,向“北剑”蒲琨,猛袭而至!
    “北剑”蒲琨则人如虎跃,倏地腾空直上四丈六七,半空中掉头一扑,“三指剑”洒下千条剑影,以及数不清的朵朵剑花,向“鸠杖神翁”谈白水当头罩落!
    谈白水攻得既疾,变得也快,一见蒲琨初次还手,即是蒲家剑术中最有名的“泽及万方”绝招,自己若不见机,只一被他剑影剑花罩住,便将从此永落下风!遂就着铁杖斜砸之势,身随杖起,避开“北剑”蒲琨的凌空下击正面,飘然左跃两丈!
    这一招威力极强的“泽及万方”,虽然被他躲过,但谈白水身才落地,“北剑”蒲琨的龙吟长笑,带着劈空疾落的锐啸剑风,已到耳边,吓得他急忙施展一招护身绝学“寒山卷雪”,右臂倒抡,“鸠头铁杖”向背后反手一扫,卷起强烈劲风,横截空中劈落的“三指剑”影!
    蒲琨低低叫了一声“好”,收剑敛劲,提气缩胸,身形飘过谈白水当头,倏然疾打千斤坠,连人带剑,一招“反臂降龙”,又自洒落漫天森森剑气!
    谈白水暗咬钢牙,带回手中铁杖,“横架金梁”,往上接剑!但蒲琨此时手下,不再留情,刹那之间,风电并作,剑气弥天!可怜这位“玄阴教”副教主“鸠杖神翁”谈白水,只觉得四面八方全是“北剑”蒲琨的矮胖身材,冷傲面容,以及中有珠光夺目的“三指剑”影!
    “东僧”醉头陀看得微一皱眉,低声向天痴道长问道:“痴道士,这所谓新‘乾坤五绝’之中,我只会过‘笑面阎婆’孟三娘,那女魔头一身技艺,委实不弱!怎的这‘鸠杖神翁’,如此不济?”
    天痴道长微笑答道:“醉和尚且慢看不起人家,这谈白水是新‘乾坤五绝’之中的最弱一环,其他几个魔头,尤其是那钟离哲老怪物,着实不好斗呢!”
    “东僧”醉头陀就自己的酒葫芦中,喝了几口美酒,呵呵大笑道:“痴道士既然这样说法,少时我便用‘龙虎钢环’,向那名满天下的钟离老人,找个钉子碰碰!如今我先和你比比眼力,依你看法,蒲琨老儿的‘三指剑’,要在多少招上,才能胜得了谈白水手中的‘鸠头铁杖’?”
    天痴道长哈哈一笑,回头对上官灵说道:“上官小鬼,我借这个问题,来考考你的心机目力!你看你‘北剑’蒲老前辈,在多少招内,能胜‘鸠杖神翁’?”
    上官灵偏着头儿想了一想,含笑说道:“第三十二招!”
    天痴道长与醉头陀方自相顾一笑,上官灵又复继续说道:“因为蒲老前辈曾经夸言,说是对方逃不出他还手以后的三十招外!如今显然已占上风,控制战局,所以迟迟未下煞手之故,想必是要在最后的第二十九招上,击败‘鸠杖神翁’,才好使对方心服口服!照我这种猜法,这二十九招,加上一开始表示谦让,不曾还手的三招,不是第三十二招么?”
    天痴道长目注场中,微笑说道:“醉和尚,大概要被小鬼猜对,你看这已经是第二十七招,蒲琨老儿用的‘光腾牛斗’,把‘鸠杖神翁’谈白水逼得退到西北死角,下面可能再加上一招‘电闪雷奔’,最后施展他那最拿手‘六龙行雨’,克敌制胜!”
    “东僧”醉头陀口不释酒地摇头答道:“第二十九招,必是‘六龙行雨’!但第二十八招,却不一定是‘电闪雷奔’,因为我看谈白水业已手忙脚乱,可能要不顾名誉地,施展他那自以为了不起的‘百步乌风草’了!”
    场中情势,果如所言,“鸠杖神翁”谈白水被“北剑”蒲琨沉雄快捷、巧妙神奇,兼具“三指剑”的剑花、剑影、剑光、剑气,业已弄得左支右绌,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这才心中深深感觉到“乾坤五绝”之名,太不易得!自己简直不度德量力,可能要在天下群雄的睽睽众目之下,遭受杀身惨祸,或是奇耻大辱!
    明知非敌,则只有不顾一切地,用尽手段一拼!谈白水好不容易聚集十成功力,用“鸠头铁杖”,荡开“北剑”蒲琨一招“光腾牛斗”的重重剑影,左手趁势一探一甩,九叶“百步乌风草”,聚成一束,“刷”然出手!
    “北剑”蒲琨也知道谈白水压箱底的功夫,便是这“百步乌风草”,遂抱剑止步,瞩目凝神,想见识识对方这种成名暗器,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惊人之处。
    “百步乌风草”起初由九聚一,飞出六七尺后,突然一散,又复由一化九!但手法果极神妙,九根“乌风铁草”,居然分出快慢,前面四根铁草,成上下左右方向急袭“北剑”蒲琨,后面五根铁草,也化成上下左右中的一朵梅花形状,不过行进不若前面四根快速而已!
    武学之道,讲究要能变中有变,才能使人防不胜防!谈白水的“百步乌风草”手法,便已达到这种境界!由一化九,前四后五以后,突然慢的变快,梅花形的五根“乌风铁草”,超过前面四根,直袭对方!本来较快的四根,则不仅稍慢,并上下左右的,一齐略为往外偏斜,等于把上下左右之中的面积,加大不少!
    这种情形,也就是说“鸠杖神翁”谈白水一手发出的九根“百步乌风草”,成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中”的形状,不仅中间的五根铁草,专袭敌人,连上下左右的一切退步,也被他全行封死!
    这是“鸠杖神翁”谈白水的拿手绝学,打法之精,与变化之妙,也确实称得起举世无双!但可惜对争是名列“乾坤五绝”的“北剑”蒲琨,蒲琨一面为谈白水的奇绝手法,大声赞好,一面人凝电闪,剑化漩光,一团剑光人影,上下左右飞腾过后,九根“百步乌风草”,便已根根由直里,应剑中分,成了一十八片,坠落在地!
    谈白水作梦也想不到自己所恃的拿手绝学,居然反而促成对方大现身手的良机!正在又惊又愕之间,半空中人笑剑啸,“北剑”蒲琨不知何时,人已跃起四五丈高,一招被天痴道长、醉头陀等料中的“六龙行雨”,宛如在空中结了一片剑网,密洒而下!
    “鸠杖神翁”谈白水艺虽不敌“北剑”,但眼力自非俗流可比,看出自己九根“百花乌风草”,招来了人家的拿手绝学!知道极可能即将命丧须臾,只得无可奈何地,以“鸠头铁杖”用了一招“独柱擎天”,往上略挡!
    哪知他“鸠头铁杖”往上一抡,居然把“北剑”蒲琨光密如幕的漫天剑网荡开,蒲琨“三指剑”收处,飘身落地笑道:“我先前曾说,要与谈兄讨教三十回合!如今尚差一合未交,彼此势均力敌,不如这一阵,就此住手,算是和局好了!”
    谈白水听完“北剑”蒲琨所说,知道可能是自己方才那一手“百步乌风草”打法,使对方动了怜才之意,曲予成全!不由暗在心中,把“玄阴教副教主”,新“乾坤五绝”的名位,及项上这颗白发人头的轻重之间,作一比较!终于雄心顿失,壮志全消,满含感激神色地,向“北剑”蒲琨看了一眼,也未作任何答话,便自低头走回亭内!
    “北剑”蒲琨也自缓步回亭,“南笔”诸葛逸向他把拇指一挑,含笑说道:“蒲兄二十年小别,不但剑术之精,与日俱进,且胸襟气宇,也宽宏得令诸葛逸心服口服!适才那种曲意怜才,临空收剑,确实比一心争胜,溅血飞头,高得多了!”
    蒲琨含笑逊谢,“南笔”诸葛逸转面向“逍遥老人”钟离哲微笑叫道:“钟离老人,十阵之中,前三阵彼此成和,第四阵诸葛逸不才,想在老人手下,讨教讨教!”
    钟离老人摇手笑道:“今日既然举世豪俊,齐集罗浮,彼此间总少不得比划比划!但诸葛兄找我,却找错了人,这位‘玄阴教’的司空教主,与你有笔旧债,还未曾了呢!”
    “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见“南笔”诸葛逸向钟离老人叫阵,心中正暗喜,可以有机会看看这昔年强敌的别来进境如何!但忽然听得钟离老人三言两语,便轻轻把自己抬了出去,不由有点啼笑皆非!但又无法不加答理,只得起身发话叫道:“诸葛穷酸,司空曜与你昔年一别,系念多时,且请你下场一会!”
    他果然不愧“八指飞魔”之号,人随声起,但并未高拔,只是美妙无伦地贴地平飘,一飘三丈,卓立场中,昂然待敌!
    “南笔”诸葛逸则毫不卖弄,儒衫轻摆,踱着四方酸步,慢慢走到场中,向“八指飞魔”司空曜,笑吟吟地说道:“司空老怪,你既系念我多年,如今诸葛逸就在眼前,我们是怎样亲近呢?”
    司空曜目中精光一闪,面色深沉地冷冷答道:“当年司空曜在你‘惊神笔’下承情,今日仍想会会你这件成名兵刃!”
    “南笔”诸葛逸因与多人同行,心爱青驴并未骑来,但笔筒却是随身携带!闻言目光上下一注司空曜,回头叫道:“上官灵,取我的‘惊神笔’来!”
    上官灵对这位名满天下的“南笔”,景仰极深,好容易看到他出手施展,当然兴高彩烈地,自诸葛逸的笔筒以内,取出那枝“天字第一号”的“惊神笔”来,纵到场中,双手捧上!
    “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当年一身“玄阴气功”,便是毁在“南笔”诸葛逸的这枝“惊神笔”下!如今虽然巧获奇药,再度练成“玄阴气功”,功力并胜过昔时,但见了这枝武林群邪无不心惊胆落的“惊神笔”,仍不禁有点毛发惊然,急忙撤出自己的独门兵刃,“连环金索日月双轮”,静气凝神,抱元守一!
    但出乎“天香坳”内所有群豪意料之外的,“南笔”诸葛逸自上官灵手中,接过那枝“惊神笔”来,并不用以与“八指飞魔”司空曜动手,居然双掌一合一揉,把自己这枝震惊天下的成名兵刃,揉作飞灰,掌心一舒,飘飘四散!
    诸葛逸的这种奇异举措,连手执“连环金索日月双轮”,凝神待敌的“八指飞魔”司空曜,都为之震惊下已!
    上官灵更是莫名其妙地诧然问道:“诸葛老前辈……”
    诸葛逸仰天一阵纵声狂笑,仿佛胸中竟有积郁难伸,笑完神色一肃,对着天下群豪,朗然发话说道:“诸葛逸这枝‘惊神笔’,昔年峨嵋金顶论技之时,曾在真‘夺魂旗’手下,失去一根笔毛!惭愧的是,直到昨夜,方始知情,尚有何颜再用这件兵刃?如今‘风磨铜夺魂宝旗’,早已矗立场中,诸葛逸敬请隐身暗处的真‘夺魂旗’,在我斗完这位‘玄阴教’的司空教主之时,下场一会当年旧友!”
    上官灵见“南笔”诸葛逸,对“惊神笔”毛被拔之事,不但毫不隐讳,并对着天下群雄,侃然自陈,毁去“惊神笔”,永不再用!不由心中好生钦佩,暗想这才真不愧领袖武林人物的正大胸襟,和光明举措!
    他正在心中想事,“南笔”诸葛逸业已含笑问道:“上官灵,我上次在庐山‘小天池’,是要用哪一枝笔,与这位司空教主过手?”
    上官灵应声答道:“是那枝最小的第五号秃笔!”
    诸葛逸大笑说道:“对对对,我也记得我曾经借用过杜工部的一句诗:‘我拈秃笔扫骅骝’!你且把我那枝秃笔拿来,暂请‘玄阴教主’,聊作‘骅骝’,试试可挡得住诸葛逸的秃笔一扫!”
    “八指飞魔”司空曜虽然已经气得双眉含煞,七窍生烟,但深知对手委实太强,自己倘若心气先浮,必将又蹈昔年覆辙!
    所以强自宁心释躁,总算是仗着数十年内功修为,压下那一股充郁胸头的不忿之气,俨如未闻未见,依旧像尊石像般的巍然卓立!
    上官灵则知马上就有好戏可看,笑嘻嘻地回头便跑,但诸葛逸又复叫道:“上官灵你再把我墨砚带来,站在场边,替我磨墨备用!”
    上官灵连声应诺,把那枝五号秃笔取来,送到“南笔”诸葛逸手中,如言退到场边那杆“风磨铜夺瑰宝旗”旁边,一面凝神观战,一面随手磨墨!
    诸葛逸三指拈着手中这枝又干又秃,极其平常,用旧了的书画笔,看了一看,笑声叫道:“上官灵,我的‘生花七笔’,你想学已久,如今且在旁边仔细看上一看!我把汉赋唐诗宋词元曲,先行单独施为,然后再融会发挥,并且由你点将好了!”
    上官灵喜得打跌,答道:“唐诗,唐诗,我最喜欢唐诗!诸葛老前辈,请你先来一首李义山的七律好么?”
    “八指飞魔”司空曜见诸葛逸、上官灵两人这样一问一答,哪里还把自己看作名震江湖的“玄阴教主”,简直成了讥讽嘲笑对象!再好趵涵养,亦自忍耐不住,“连环金索”“哗啦”一抖,冷冷叫道:“诸葛穷酸,何必妄自骄狂,欺人太甚!我倒看看你假借唐诗,能施展出些什么工部古风,青莲绝句!”
    话音未落,“连环金索”两头的日轮锐角,及月牙精芒,业已在空中自行“刷刷”电转三圈,闪织成一片夺人心魄的锐响寒光,向“南笔”诸葛逸盖头洒落!
    “八指飞魔”司空曜的这种打法,不仅神速,并中含变化极多,但“南笔”诸葛逸却宛如未觉地,既未举笔招架,也未纵身闪避!
    眼看“连环金索”及“日月金轮”所幻精光,已将“南笔”身形罩住,但精光敛处,哪里有人?诸葛逸却气静神闲地,站在上官灵身旁,以笔蘸墨,用眼角瞥了“八指飞魔”司空曜一眼,微晒说道:“这上官小鬼,指明要看义山七律,我又怎能乞句于工部青莲?不过文争一起,开头较难,你却帮了我一个大忙,你知不知道这是玉溪生的哪一句么?”
    “八指飞魔”司空曜气得目射凶光,默然不答,上官灵却得意笑道:“诸葛老前辈,他猜不出,我猜得出!这老怪物死不要脸,出手暗袭,但徒劳无功,连你的踪迹都未看清,岂不是李商隐的‘来是空言去绝踪’么?”
    诸葛逸点头大笑说道:“上官小鬼不但刁钻古怪,并还兼通文武,满腹诗书!你猜得对,但‘来是空言去绝踪’之下,紧跟着便是‘月斜楼上五更钟’,威震南荒的‘玄阴教主’,月华幽约,钟韵凄迷,争名夺利之徒,在这种境界之内,最宜猛省,你体会得么?”
    “乾坤五绝”之中人物之高,就高在这种地方,“南笔”诸葛逸根本未曾蓄势纵跃,但最后一句“你体会得么”的话音刚出,人已不知如何欺进地,到了“八指飞魔”司空曜近前,手中秃笔,快得使人看不出怎样动作,电疾连挥,口内并朗声吟道:“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我就用这未浓淡墨,替你留点纪念!适才钟离老人说得好:‘九界无边悟是边,众生难度诚能度’,诸葛逸是一片诚心,想度化你这盖世魔头,但看你是否真正能‘悟’而已!”
    “八指飞魔”司空曜闻言,知道“南笔”似乎已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不由心中好生惊疑!暗想适才为了应付诸葛逸欺近身前,曾经施展了一招“宫墙万仞”,这是自己独创的防身绝学,一经日月双轮的精光电漩,便即风雨不透,怎会被对方有所施为?尚自懵无所觉!
    如今人家已然收手退出,发话自诩以诚度人!但自己暗中遍察全身,仍未发现丝毫异状!
    就在这位“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心中惊疑掺半之时,站在“风磨铜夺魂宝旗”旁边,缓缓磨墨的上官灵,业已笑声说道:“诸葛老前辈,你这种手法,太已神奇妙绝,实在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令人大开眼界!但生公虽然诚心说法,顽石却未必便会点头,这位作威作福,欺凌良善惯了的‘玄阴教主’,真个悟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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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逞奇斗胜
    “八指飞魔”司空曜再度细心暗察之下,不由惊得全身一颤,那张苍老面皮以上,也微微观出羞红颜色!
    原来司空曜身上虽无异状,但他那件独门兵刃“连环金索日月双轮”之上,却被“南笔”诸葛逸,作了手脚!
    日轮中心,被“南笔”写了一个草书“诚”字,月轮中心,被“南笔”写了一个草书“悟”字!
    他这“日月双轮”,是以百炼精钢铸造,光滑坚硬无比,本来极难着墨!但诸葛逸信手一挥之间,居然劲贯笔锋,划得“日月双轮”的表面微凹,龙飞凤舞的草书“诚悟”二字,遂极其显眼夺目!
    能够在对方奇形兵刃,飙轮电转之下随意留字,并还着笔成痕,这种手法之快,功力之深,不仅使司空曜心惊,上官灵心服,连“西道”、“东僧”、“北剑”、“闪电神乞”诸明,以及对方的钟离老人、“九毒书生”姬天缺等,一齐出自内心的点头钦佩,承认上官灵形容得当,委实又神、又奇,至妙、至绝!
    司空曜终是一教之主,当着济济群豪,面皮纵然再厚,也自双颊飞红,羞惭无已地长叹一声,“玄阴气功”突聚十指,生生拧断“连环金索”,摘下索头两端的“日月双轮”,向“南笔”诸葛逸盯了几眼,冷冷说道:“诸葛穷酸,你这几手笔上功夫,委实举世无匹!司空曜自毁独门兵刃,弃索留轮,以为永念!但你我一别至今,如此罢手,未免……”
    诸葛逸笑吟吟地说道:“司空教主,何必因当年一点小事,耿耿于怀。只要你真能从此不争名利,放下屠刀,诸葛逸投笔负手,敬受你三记‘玄阴掌’力!”
    司空曜眉梢一剔,厉声说道:“诸葛穷酸,你们来到罗浮赴会的人物之中,无论是谁,若能禁得起司空曜三记‘玄阴掌’力,我便立即解散‘玄阴教’,隐居北溟,永不出世!”
    诸葛逸朗笑声中,把手内秃笔一抛,刚好落在上官灵所捧的一方端溪石砚之上,仰首长天,负手看云,神情超逸自然,仿佛静待“八指飞鹰”司空曜凝聚“玄阴掌”力进手!
    茅亭中的钟离老人,见状向“九毒书生”姬天缺,微微一叹说道:“世间无论多高的人物,也难于自知!‘乾坤五绝’之中,手法精妙方面,确实独推诸葛!但挨打的本领,却不是他最高!眼看司空教主狠辣无比的‘玄阴掌’力三发,威震天下举世尊崇的‘南笔’盛名,恐怕即将不保的了!”
    “九毒书生”姬天缺,以为钟离老人是随口感欢,眉头略轩,淡淡一笑!但茅亭另一边坐的天痴道长,却突然神色震惊地,霍然站起!
    原来“逍遥老人”钟离哲向“九毒书生”姬天缺这几句低声感叹之语,居然字字如戛金石地,送入天痴道长耳中,并似无数小槌,一柄柄的在他心头,轻轻敲击!
    这是与释家“天龙心语”,道家“紫府清音”,殊途同归的极高无上的内功,钟离老人竟然擅此,令天痴道长怎得不惊?何况被他一语提醒,自己在阿尔金山,十余年面壁苦修“无字真经”,由静生慧,由慧生力,所练“太玄真气”,业已纯之又纯,特具有消劲化劲,无形防身灵效!如由自己出面,领受“八指飞魔”司空曜的“玄阴掌”力三击,确实要比诸葛逸倚仗“坎离气功”,向之硬抗,强出多多!
    所以天痴道长,一面既心惊钟离老人功力;一面又觉得这位怪老头儿,举措奇异,怎的竟似有意无意的,暗对自己这边,加上一种无形助益!
    但这些意念,都被“八指飞魔”司空曜业已提聚“玄阴气劲”,全身皮色,逐渐变成惨白,似乎即将出手的那种场中紧张局面,*得天痴道长,暂时无暇深思!起立发出一阵呵呵笑声说道:“司空教主说,罗浮赴约的人物之中,无论是谁,只要禁得住你三记‘玄阴掌’力,便立即解除散‘玄阴教’,永远抛撇名利,逍遥世外!我痴道士以‘痴’成名,所练的一些痴功夫,打人不行,挨起打来,却到自信尚有些鬼门鬼道!诸葛穷酸,你秃笔轻挥,震惊四座,风头业已出得十足!这场功德,且留给我来完成,弥补痴道士平素整日喝酒吃肉,不大诵经礼忏,愧对三清教祖之过吧!”
    诸葛逸何等人物!一听便知天痴道长是恐怕自己万一有所失闪,损及英名,特地设辞解围!而且他以“太玄真气”的“无形气网”防身,也着实略比自己“坎离气功”为强,遂点头一笑,招呼上官灵陪同自己回亭,把这位“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干搁在石坪以上!
    司空曜因昔年旧恨,今日新羞,并集心头!立意想在“玄阴掌”力三发以下,击伤“南笔”,但天痴道长却要下场,事已至此,他只得闷声不响,自顾把“玄阴气功”,提聚右掌,立时肌肉下陷,皮色惨白地贴在嶙峋瘦骨之上,有似鬼爪一般,委实令人一看,便会有些怵目惊心!
    天痴道长慢慢走到场中,向“八指飞魔”司空曜,呵呵一笑,尚未开言,这位“玄阴教主”,鬼爪似的右掌举处,当胸微推,阴寒彻骨,并略带奇腥的“玄阴掌”力业已化成一片无形劲气涌出!
    司空曜掌力先发,然后才厉声喝道:“天痴贼道留神,好好消受司空曜的‘玄阴掌’力!”
    天痴道长因下场以前便看出司空曜的羞恼神色,“太玄真气”所化“无形气网”,早就布满胸前,所以佯如不加理会般的,只是抬头向着对方微微一笑!
    腥风寒气,拂面而过以后,天痴道长神色无惊,“八指飞魔”司空曜却钢牙紧咬,又把十余年苦心所重新练就的“玄阴气功”,整个提聚,双掌猛扬,以方才的阴柔打法,改作阳刚,天崩地裂,海啸山倾地,照准天痴道长,当胸击到!
    天痴道长从司空曜第一掌的阴柔寒毒掌风以内,便自觉察出这位“玄阴教主”“八指飞魔”的功力极为精湛!故而表面神色从容,实则自己业已把阿尔金山十余年面壁苦参“无字真经”所得,全力施为,精纯无比的“太玄真气”,化成“无形气网”密布全身,静得像座石像般,用一种平和目光,看着面前那位发飞须猬,皮色惨白,恶狠狠的“八指飞魔”,安详待变!
    果然这阵强烈得不能再强烈,阴寒得不能再阴寒的掌风过处,连整个石坪地面,都被铲去寸许,化成一片石粉,飞舞漫空!丈许外的几株老梅,更是飘叶摧枝,纷纷齐根断折!
    天痴道长人虽未动,但因尽力抵抗身外奇强压力,胸中也自觉得气血翻腾,头脑并异常胀闷!不由大吃一惊,深知束手挨打,比较吃亏,万一“八指飞魔”司空曜的第三掌,威力仍与这二掌仿佛!或是更强,则自己“乾坤五绝”中的“西道”名头,恐怕即将断送在这罗浮山“万梅谷”的“天香坳”内!
    束手挨打的天痴道长虽在顾惜盛名,忧心不已,但那方位出手打人的“八指飞魔”司空曜,何尝不也惊在心头,暗想自己第二掌已出全力,仍未击倒对方,或者使他步履踉跄移动,则威势最多与第二掌相若的第三掌,必然亦告无功!这种情形以下,既被“南笔”诸葛逸施展神妙手法,屈辱在先,又徒击发三掌不倒,坦然挨打的“西道”天痴在后,当着天下群雄,这把羞刀,却有何颜入鞘!
    就在一正一邪,两位奇人,心头各自暗暗打鼓之际,那位“逍遥老人”钟离哲,突在亭中扬声笑道:“天痴道长,你自‘无字真经’之中,真正参透了静字妙诀!‘心似蛛丝碧落,身如蜩甲化枯枝’,高明到这种地步,委实使我钟离哲万分佩服!”
    说完,转向“八指飞魔”司空曜笑道:“钟离哲见诸位各展神功有点手痒,想请司空教主让我一扬,你与天痴道长,何必各走极端?不如留这一掌因缘,日后也好相会!”
    这几句话听得“八指飞魔”司空曜心中暗暗感激,以为钟离老人是看出自己心余力绌,特地设法解围,遂暂时停聚“玄阴气功”目光凝住天痴道长,察看对方如何表示。
    天痴道长单掌当胸,转身面前钟离老人稽首为礼,并宣了一声无量佛号说道:“钟离老人,我痴道士生平不善谎言,这位司空教主的‘玄阴掌’力,确实高明!只要他第三掌,再能有第二掌如此威势,痴道士极可能丢人现眼!如今虽然第三掌未发,我自己照样认败,但‘诚悟’二字,轮上留墨,却不能不说是我诸葛老友,占了上风!所以五阵之中,依然彼此成和,老人下场,莫非也要向我指教指教么?”
    “逍遥老人”钟离哲一面下亭走向场中,换回“八指飞魔”司空曜,一面哈哈笑道:“天痴道长,何必如此谦光?钟离哲有自知之明,不敢领教你的‘太玄真气’,及‘玄天七十二拂’!我想在你们赴会诸位之中,找一个来斗斗!”
    天痴道长微笑颔首,缓步回亭,钟离老人却指着上官灵叫道:“上官小鬼,我就找的是你!”
    这两句话,大出双方人士意料之外,因为凭钟离老人的武林盛望,所觅对手,决不应该是“乾坤五绝”以外的人物!如今他居然指名向上官灵叫起阵来,岂非大越常理?
    但上官灵却初生牛犊不畏猛虎,正以为“南笔西道”均自出面之后,决不会再有自己下场活动机会,如今居然听得钟离老人,指名叫阵,遂向发号施令的诸葛逸,满怀希冀地看了一眼!
    诸葛逸眉峰略蹙,微一点头,上官灵极其高兴地,一纵四丈有余,飘落钟离老人面前,笑嘻嘻地说道:“老头儿,你把我找来,是想要比文?比武?斗手?斗口?”
    钟离老人摇头笑道:“我既怕你那些刁钻古怪问题,不和你斗口比文,又因为这一大把年纪,也不好意思和你比武斗手。”
    上官灵被这位钟离老人弄得有点莫名其妙,诧然问道:“你既不和我比武,又不和我斗口,却把我唤下亭来则甚?”
    钟离老人笑道:“天下事可比之道甚多,为何定要拘泥在狭小范围以内?我和你生面别开地比比眼力记性,不也好么?”
    上官灵听得颇为有趣,连连点头笑道:“好好好,你倒说将出来,这种眼力记性,是怎样比法?”
    钟离老人抬头一望长天,见正好是在斜阳将坠未坠,明月欲升未升之时,遂向上官灵笑道:“我自现在开始,演练一套‘云飘电闪’身法,直到斜阳坠落,明月升起收式!你则在一旁凭藉眼力记性静观,若能记得三分之二以上,便算你赢,否则……”
    上官灵不等钟离老人说完,便即摇手叫道:“这样比法,我岂非太占便宜?……”
    但话犹未了,突然闭口无声,因为对面站的钟离老人,嘴皮微动,竟有一丝极细语音,钻入自己耳内,说的是:“小鬼听清,我不愿再与这些魔头,鬼混下去,才想借着这一阵,设辞回转昆仑!今后可能再不履及尘寰,你若不在这斜阳明月一坠一升的刹那之间,好好用心,那种飘来闪去的奇异身法,便绝生学不全了!”
    说到此处,极细语音一收,突然变得大声地哈哈笑道:“上官小鬼,你不要梦想便宜!我把‘云飘电闪’身法,一起手的十八式基本动作,省略不练,仅从第十九式开始,你就算全能记下,不知变化,又有何用?假使你能得胜,我便立返昆仑,我如得胜,却要收你做徒弟呢!”
    上官灵猛然省悟,自己如今偷学会的那种一飘一闪身法,可能就是钟离老人所说的前十八式基本动作?如今从第十九式开始,分明是要把这套奇异绝学,悉数相传,心中哪得不异常感激地,点头答应!
    钟离老人独立万树梅花的斜阳影里,银须白发,那种飘飘仪态,俨若神仙!只看得“南笔”诸葛逸这边的“乾坤五绝”等人,个个心头油然生敬!但“九毒书生”姬天缺,却不住忧疑,猜不出这位被自己拉来充当傀儡的奇怪老人!究竟是武林之中的哪路人物?
    各人心中正自意念纷纷,蓦地一阵龙吟长笑,起自当空,钟离老人突然闪入场外梅林,大袖双挥,就在那些带雪花枝的暗香疏影之间,一闪一飘地翩翩起舞!
    上官灵自然纵到近侧,留神观看,他也确是福至心灵,始终认定自己如今业已偷偷学会的,便是十八式基本动作!果然这种见解,极其正确,钟离老人一面飘飘而舞,一面大袖挥处,把那然些干头积雪,枝上残花,一齐卷得飞扔满空,为这“天香坳”中,添了一片奇景,但那些飞花舞雪似乎沾不上钟离老人的半点衣襟,密树繁枝,也碍不了钟离老人翩若游龙,巧如灵燕的半丝身影!在旁人看来,这种身法,太已巧妙无伦,极难记忆,但上官灵却看出几乎无—式不是从那十八式基本动作,演变而成,骊珠早得,全貌又窥,自然心领神会,眉飞色舞!
    钟离老人一直舞到长空只剩几丝残阳金光,冰轮似的明月,已自东山升起之际,才又嘴皮微动,发出那种他人无闻,早送入上官灵耳底的细如蚊哼语音说道:“上官小鬼,你可记得差不多了?”
    上官灵没有那等练气成丝,传音入密的功力,不便答话,只得微微点头,钟离老人又复在他耳边,传音笑道:“少时你不必逞能,只照样练到四十式以上便可!我因真‘夺魂旗’将到,不愿与他见面,要藉机回转昆仑去了!”
    细语方了,身法突然一收,呵呵大笑说道:“上官小鬼,如今斜阳已坠,明月初升,我这套‘云飘电闪’身法,也恰好练完!在这一百二十八式,除去十八式基本动作,保留未练以外,这一百十式之中,你只要能记得三十七式,钟离哲便不再在此争名夺利,立时回转昆仑,否则却要你如约跟我作徒弟呢!”
    上官灵一阵扬声朗笑,身形晃处,果如电闪云飘,仿效着钟离老人的超逸灵奇姿态,也在这万梅叶中翩翩起舞!
    他才舞到约莫三十七八式时,突然觉得“天香坳”内群豪,赞欢批评之声全息,一片寂然!不由愕然停舞,只见那位“逍遥老人”钟离哲,竟把那百丈峭壁,当作了康庄大路,一步步地从容举足,业已走到半腰并有一阵平和极顶,宛如暮鼓晨钟般发人深省的歌声,袅袅传下!
    钟离老人唱的是自撰的“一剪梅”小令,
    “一片雄心此日消,
    名是无聊,利是无聊!
    梅色虽好亦须凋,
    枝上香销,心上魂销!
    你何必纷纷竞比高?
    你胜今朝,他胜明朝,
    不如随我且翱邀!
    来也逍遥,去也道遥!”
    峭壁云横,“逍遥老人”钟离哲身形渐杳,但所作歌声,却依旧透云而出,缭绕于“天香坳”内的所谓新旧乾坤诸绝身边!
    “南笔”诸葛逸倾听有顷,忽然起立向那尚以“夺魂旗”姿态,坐在茅亭之中的“九毒书生”姬天缺,敬叹说道:“这位‘逍遥老人’钟离哲,果已参透了‘逍遥’妙旨!那‘何必纷纷竞比高?你胜今朝,他胜明朝’之语,委实是至理名言!请看刹那以前,尚是残阳艳好,月魄无光,如今却以蟾彩流天,金鸟匿影!天道若是,人道亦复如斯,乾坤称绝,能有几时?弹指百年,任凭你何等盖世豪雄,还不归诸六尺桐棺,一堆朽骨?故而若依诸葛逸之见,这场‘罗浮盛会’,不如……”
    “南笔”诸葛逸话犹未了,那位“九毒书生”姬天缺业已一阵森森阴笑,接口说道:“诸葛穷酸,我知道你的心意!但这‘罗浮大会’,能够聚集举世豪雄,实非易事,不把我所准备的最后一项心意比完,也不会甘心!我们也不必一场一场的赌斗输赢,干脆就以这一阵,决定此会胜负,你看怎样?”
    诸葛逸见他这等说法只得点头,“九毒书生”姬天缺遂自“天香坳’后,取来一枚径尺铜球,并亲自动手,把铜球装在众人所坐茅亭顶上,然后把“南笔”诸葛逸请出亭来,手指四外,阴沉沉地冷笑几声,缓缓说道:“诸葛穷酸,你看这座茅亭,正在‘天香坳’中央,距离四面峭壁,远近均颇相若!你我各选两人,上到东西南北四方峭壁顶端,然后听令一齐扑向茅亭,途中并准许各自施展掌力兵刃暗器,阻止对方,谁先取得这亭顶铜球,谁就算是这‘罗浮大会’的得胜一面,负方一切听凭处置!”
    诸葛逸心想这倒是一桩轻功、兵刃。暗器、掌力综合运用的新奇公平比赛,遂微笑点头说道:“你既愿以这一阵来了断‘罗浮大会’,诸葛逸自然依从,且各自选人仕阵便了!”
    “九毒书生”姬天缺阴森一笑,走司亭中,向“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低声说道:“司空教主,这一阵是最后胜负关头,钟离老鬼见情势不佳,业已藉机溜走,你我联手与他们拼力一斗如何?”
    “八指飞魔”司空曜觉得坏“夺魂旗”的这场比斗题目,出得极其高明,因为自己外号“飞魔”,轻功一道,最有自信,再说独门暗器“玄阴子午钉”及“白骨断魂砂”均威力无比,厉害绝伦!再配上坏“夺魂旗”的那种飘忽如鬼身法,及发无不中的“夺魂金针”,对方纵选出其中最强的“南笔”、“西道”,也足可与其一较胜负!
    这边“八指飞魔”司空曜含笑点头,那边“南笔”诸葛逸也已把人选好,是由“西道”天痴道长,及“东僧”醉头陀这“乾坤双绝”出阵。
    “九毒书生”姬天缺,用笔在四张纸上,写了“东南西北”四字,搓成纸卷,向“南笔”诸葛逸说道:“虽然四面峭壁顶端,与这茅亭之间的距离,大致相若,但总免不了略有参差,我们为了大家公平起见,不如由出场四人,各拈—一字。”
    “南笔”诸葛逸见坏“夺魂旗”这份神色,仿佛他胸中胜算极浓,不由暗自揣摩对方可有什么取巧之处?
    心头电转,略加思索,并未发现若何异处?遂只得暂时纳闷,回身笑请天痴道长及醉头陀,来与坏“夺魂旗”,及“八指飞魔”司空曜等,各拈方位。
    天痴道长拈的是个,“东”字,“九毒书生”姬天缺拈的是个“南”字,醉头陀拈的是“西”字,“北”字却为那位“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所得!天痴道长略一打量四周形势,把醉头陀拉到一旁,低声说:“醉和尚,我们所拈的方位,不大有利!因为这‘天香坳’,略呈椭圆,‘东西’似比‘南北’稍长,尤其是北边峭壁,比较陡削,只要敢于犯险,落势定较其余三方为快!而且‘八指飞魔’司空曜占北方,他素以轻功自诩,‘展翅飞云’身法,世罕其俦,倘若这最后一阵,居然被他占了先机,取得亭顶圆球,我们便无颜再出这‘万梅谷’了!”
    醉头陀“哈哈”一阵一笑,一语未答,只把自己那只大葫芦中所贮美酒,尽数饮入腹内。
    天痴道长见状点头笑道:“对了,你也该用用你多年未曾施展的独门绝技‘酒雨飞星’!东西与北面峭壁之间,隔了一条谷径,我只专心对付那位冒充‘夺魂旗’,无恶不作,奸凶诡诈的‘九毒书生’姬天缺,至于这位‘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可全部交给你了!除去他那绝世轻功以外,还得小心也那几样用白骨阴磷所炼暗器!”
    醉头陀呵呵大笑说道:“痴道士怎的如此唠叨?任凭司空老怪的‘展翅飞云’身法,何等快速,我准教他落在我的后面就是了!”
    天痴道长看了醉头陀一眼,眉梢微轩笑道:“醉和尚平素不以轻功见长,今日面临大敌,怎的如此自许?”
    醉头陀眯着似乎微有酒意的双眼,看了天痴道长一眼,不再答话,竟自步履倾斜地走向场中,口内喃喃吟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争先吾必胜,莫再费思量,……”
    “九毒书生”姬天缺的各种安排语气之中,好似成竹在胸,稳*胜算!但醉头陀佯痴卖醉,也自许甚高!到把位平素料事如见的!“西道”天痴道长,弄得满腹疑云,不知道他们葫芦之中,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时出场比赛的四人,均已走出亭外,“九毒书生”姬天缺又复看了自己亲手装在亭顶的铜球一眼,噗角浮起半丝得意狞笑,向“鸠杖神翁”谈白水叫道:“谈兄,你等我们攀登东南西北四方峭壁顶上,各自举手为号之后,便与诸葛逸同时以长啸发令,开始这场综合比斗!”
    “鸠杖神翁”谈白水此时虽已雄心尽淡,壮气全消,仍义不容辞地,点头应诺,“九毒书生”姬天缺遂与“八指飞魔”司空曜、天痴道长、醉头陀等人,分往东南西北四方,援登峭壁。
    百丈峭壁,下时虽快,但欲援登绝顶,却颇需一段时间,上官灵凑近“南笔”诸葛逸身旁,指着插在亭外石坪以上,尚自迎风摆拂的“风磨铜夺魂旗”,皱眉问道:“诸葛老前辈,真‘夺魂旗’的‘风磨铜夺魂旗’,早已出现,人怎直至此刻,尚不见面?这场争取铜球的综合比斗一完,罗浮大会不是便告结束了么?”
    诸葛逸也觉得“风磨铜夺魂旗”既现,“夺魂旗”本人不会不来,但为何直至此刻,犹未出面之故,委实费人疑猜!
    心中兀自盘算,但目光在“九毒书天”姬天缺尚未援到的南面峭壁顶端,偶然一瞥之后!便向上官灵低声笑道:“‘夺魂旗’已来,如今人在南面峭壁顶端隐藏!大概‘九毒书天’姬天缺一登壁顶,他们真假‘夺魂旗’相遇,就要先有一场好戏看了!”
    上官灵闻言注目南面峭壁顶端,元宵月色虽佳,即无所见,但知像“南笔”那等高人,决无看错之理!遂自言自语说道:“这位真‘夺魂旗’,虽然极其神出鬼没,但据我看来,可能还比不上那‘逍遥老人’钟离哲呢!”
    “南笔”诸葛逸含笑问故,上官灵笑道:“方才钟离老人临走以前,曾以‘练气发丝,传音入密’神功,在我耳旁说是真‘夺魂旗’少时就来,钟离老人因不愿与他相见,故而先藉辞回转昆仑,如今真‘夺魂旗’果到,不是任凭他如何举止神奇,仍未脱出钟离老人所料么?”
    “南笔”诸葛逸本除武功以外,亦颇以智计自负!但如今觉得费尽心思,仍对“逍遥老人”钟离哲,及真“夺魂旗”这两位人物的一切举措,均自无从捉摸!不由深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在心中决定,罗浮会了以后,绝不再履尘世,争奇斗胜,只在天台雁荡之间,明心见性,养鹤看云,参究参究性命交修,葆育元真的上乘妙诀而已!
    这时分往东南西北四方,援登绝壁的天痴道长、醉头陀、“九毒书生”姬天缺、“八指飞魔”司空曜等人,均因养精蓄锐,不欲事先多耗气力,都是慢慢向上攀援,并无一人提气急赶!
    诸葛逸、上官灵自然而然的,目光专注南方,想看看在坏“夺魂旗”“九毒书生”姬天缺,到达壁顶之际,真“夺魂旗”是否现身,及怎样出手?
    “九毒书生”姬天缺哪里会晓得这南面峭壁顶端藏得有人,又是自己最怕的真“夺魂旗”!从容举步,上至壁顶以后,见东西北三面,尚有人未曾到达,遂独立蟾魂银辉之下,领略“万梅谷”内的淡雅天香,并稍为歇息!
    他心中虽然有恶毒打算,但表面上这场分自东南西北,综合施展轻功、暗器、兵刃、掌力,争夺亭顶铜球,总是罗浮大会之中的最后一场,也是最紧张的决定胜负比赛!所以茅亭之内的济济群雄,个个静悄无声,显得这“天香坳”上下,一片幽寂。就在这幽寂静悄的境界之中,“九毒书生”姬天缺忽然觉得耳边似听见一点微声,这声音甚为怪异,仔细凝神听去,既音不可辨,也虚无飘渺,若存若幻的,不知来自何方?但不经意留神之际,却又听得清清楚楚,是在反复微吟着:“九界无边悟是边,众生难度诚能度!”
    “九毒书生”姬天缺,相信自己耳丈,认为绝非幻觉!但故作不经意地,用眼角余光,略扫周围以下,见这片壁顶,不过两三丈方圆,既无参天古树,又无嵯峨怪石,另一面则夙所深知,是片满布苔藓的陡立削壁,根本无法暗中藏人,这种奇异声息,难道真是自己耳内所生幻觉?
    方想到此处,奇异声息忽变,吟的是“逍遥老人”钟离哲临去之前,所作“一剪梅”小令之中的:
    “何必纷纷竞比高?
    你胜今朝,他胜明朝,
    不如随我且翱遨,
    来也逍遥,去也逍遥!”
    这声息一变,“九毒书生”姬天缺遂认定另一面陡立峭壁之藏得有人,肩头略晃,突展“移形换影”的绝顶轻功,蓦然闪出两丈有余,到了另一面下临无底绝壑的峭壁边缘,“七煞寒灵阴功”力聚双掌,倏地发出一片阴寒彻骨的劲急狂飙,贴着壁边,往下猛击!
    壁上绿油油地肥厚苔藓,倒被“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七煞寒灵阴功”,卷飞不少,离壁顶三四丈以下的一段黑黝黝的松树之上,也被疾风劲气吹折了几节短枝,但哪里有他意料中的丝毫人影?
    “九毒书生”姬天缺正在愕然不解,满腹疑云之际,耳边语音又变!说的是:“‘九毒书生’姬天缺何在?”
    但这不是那种虚无飘渺,若真若幻的语音,而是实实在在的真气传声,并听出是“乾坤五绝”中的“南笔”诸葛逸所发!
    “九毒书生”姬天缺想不出对方怎样识透自己本来面目?抬头四瞩,原来天痴道长、醉头陀、“八指飞魔”司空曜等,业已分立东西北三方峭壁顶端,向伫立茅亭以外,等候发啸施令的“南笔”诸葛逸、“鸠杖神翁”谈白水,举手示意。
    姬天缺目光扫视聚集在茅亭以内的天下群雄,阴森森地,得意狞笑三声,哪里还记得适才在耳边吟诵的什么“九界无边悟是边,众生难度诚能度”,以及“何必纷纷竞比高……来也逍遥,去也逍遥”等语?拔出自己的骷髅白骨红旗,并准备好一大把“夺魂金针”,举起右手!
    “南笔”诸葛逸,及“鸠杖神翁”谈白水,见东南西北方,均已举手表示准备停当,遂互相一打招呼,发出两声宛如凤哕龙吟般的高亢长啸!
    啸声一起,东南西北四面峭壁顶端卓立的天痴道长、“九毒书生”姬天缺、醉头陀、“八指飞魔”司空曜等四位盖代武林高手,遂立即各展绝世身法,宛如陨石飞星般地抢下绝壁!
    东面的天痴道长,与南面的“九毒书生”姬天缺,才到峭壁半腰,便已交手!
    “九毒书生”姬天缺虽已暗中准备好杀手毒计,但不到万不得已山穷水尽之际,仍自不肯施为,想仗着所练“幽冥十三经”功力,与“乾坤五绝”,作最后—搏,故飞列峭壁半腰,见天痴道长在左侧方三四丈外,飞身疾落,似已比自己略为超前,遂钢牙暗咬,一声不响地左飘三步,扬手撤出十分根发无不中的“夺魂金针”,飞袭天痴道长身后的各处要穴!
    “夺魂金针”出手以后,“九毒书生”姬天缺才阴森森地冷然叫道:“天痴老杂毛,你且尝尝我的‘夺魂金针’滋味!”
    语音方出,十余道金红相间的金光,业已飞到仅距天痴道长脑后的五六尺远!
    但天痴道长颇似早有预防,连头都不回地,把自己“长尾云拂”上的所有马尾,完全掐断,翻腕自肋下往后甩出一大蓬银丝,口中却呵呵笑道:“诸葛穷酸当年在峨嵋金顶,丢了‘惊神笔’上的一根笔毛,我痴道士也丢了‘长尾云拂’上的一根马尾!如今诸葛穷酸既已当众毁笔,我也把这几百根银丝马尾,整个送了你吧!”
    这一大蓬银线,为数委实不下数百根之多,不但把“九毒书生”姬天缺所发十余枚“夺魂金针”凌空击落,并在他眼前,布满了漫天银色光雨!
    “九毒书生”姬天缺想不到天痴道长竟掐断他成名兵刃,“长尾云拂”,作为暗器!知道自己因欲往斜方截击,已稍较天痴道长落后,倘再一闪避这漫天银色光雨,彼此距离必将拉得更远,而无法追及。所以“七煞寒灵阴功”立贯四肢百穴,厉啸起处,手中骷髅白骨红旗,猛然一拂,拂出一片阴寒劲急无比的破空狂飙,砍散当头银雨,人跟着这阵劲气狂飙,一拔冲天,依旧向天痴道长背后扑去!
    他这“夺魂旗”风,当初在祁连山玉柱峰头,虽然胜得过“玉箫郎君”潘午,但今日却因对手不同,天痴道长所发那一大蓬马尾所化银色光雨,根根皆贯有“太玄真气”,威力岂同小可?
    “九毒书生”姬天缺的“夺魂旗”风,虽然冲散当头一片银色光雨,人也飞身高拔,脱出重围,但“夺魂旗”角,及他那件黑色长袍的下摆之上,却各自贯着一根长长马尾!
    他身形拔起半空,“夺魂旗”向后猛拂,借力急速扑向天痴道长,左手又复撒出七八根“夺魂金针”,右手翻回“夺魂旗”,一式“龙蛇旗影”,直向对方脑后罩落,心中暗想看你是不是还有第二蓬马尾?自己只要缠住“西道”天痴,则“八指飞魔”司空曜,凭藉他那“展翅飞云”的绝顶轻功,及“玄阴子午钉”、“白骨断魂砂”等恶毒暗器,极可能胜过“东僧”醉头陀,抢占先机,到得茅亭亭顶!
    “九毒书生”姬天缺主意想的本是不错,但他忘了天痴道长“长尾云拂”的马尾虽断,拂柄却仍在手中,旗影针光落处,天痴道长倏然右肩微沉,身形回旋半周,左手当胸吐劲,以“太玄真气”,震散金光芒闪烁的“夺魂金针”,右手则用长尾已无的“长尾云拂”拂柄,挑开疾落旗影!
    天痴道长震针挑旗以后,方待“九毒书生”姬天缺身形将落未落,不易腾挪闪展之际,进手还招,但目光一注姬天缺的“夺魂旗”角,及身着黑袍下摆,不由抛去手中的云拂拂柄,呵呵大笑!
    “九毒书生”姬天缺见天痴道长,突然发笑,不由微觉惊愕!目光暗自略转以下,也看见“夺魂旗”角,及黑袍下摆所贯的两根长长马尾,人皮面具所罩的双颊之上,立时一片灼热。
    但这片灼热,并未能影响“九毒书生”姬天缺的深沉毒计,以及无比雄心,突然也自狞声厉笑说道:“天痴老杂毛,你何必这早得意?我们这一阵是要谁先能抢到亭顶铜球,谁才得胜!你且接接我的‘夺魂旗’招及‘寒灵鬼手’!”
    说完招发,左手五指箕张,疾抓天痴道长右肩,右手“夺魂旗”,血红旗影,往外一飘,又复往里连卷卷成一根尖尖铜棍,闪电般地刺向对方丹田小腹!
    这两招发时先后不同,但上下两路,一齐攻到,而且爪含寒毒,旗挟锐风,威力好不凌厉!
    天痴道长早就深知这个“九毒书生”姬天缺所扮的坏“夺魂旗”,虽是假货,也极难斗,如今既已施展“寒灵鬼爪”,配合那杆“夺魂旗”的阴毒损狠招术,近身出手,自也不敢过于怠忽,“太玄真气”立贯周身,施展开自己独创精研的七十二式“玄天掌”,及“游仙身法”,全神应敌!
    天痴道长与“九毒书生”姬天缺,打得如火如荼,暂时慢谈,且先行叙述另两位自西面及北面峭壁顶端,飞身纵落,抢奔茅亭亭顶的“东僧”醉头陀,及“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
    司空曜所恃那种“展翅飞云”身法,是除了功力以外,并具匠心!他身着青衫双袖,系加料特制,内家真气微聚,贯达四梢之下,立可平伸如翅,兜住风力,自常人再好轻功也不敢贸然纵落的百丈悬崖以上,飘然下坠!
    所以他对于这项比赛,原抱必胜之心,认为别人均定自崖壁间轻登巧纵而落,自己则可倚仗独门绝艺,凌空下坠,何愁不能首先到达茅亭亭顶,抢得铜球,在天下群雄面前,湔雪耻辱,扬眉吐气!
    “南笔”诸葛逸,及“鸠杖神翁”谈白水龙吟长啸一发,司空曜便立展绝世轻功,向前纵出五丈,然后“玄阴气劲”贯注一双大袖,平硬如翅地,自百丈高空,凌空下落!
    但在司空曜下落之中,却自然而然地看见西面那位“东僧”醉头陀所用的奇异下落方式,这种方式。使他心中适才的必胜信念,完全为之丧失殆尽!
    原来“东僧”醉头陀早就看清东西南北四方之中,以北方峭壁最陡,偏偏又是由素擅“展翅飞云”的“八指飞魔”司空曜,拈得北方,便知自己非出奇兵,无以制胜!
    茅亭之中号令一发,“东僧”醉头陀赶紧抢往壁边,但因西面峭壁略有倾斜,不似北面那等陡峭百丈,所以等醉头陀赶到壁边,也自凌空纵出之时,“八指飞魔”司空曜,业已下落约莫三四丈远!
    醉头陀胸有成竹,并未把落后这段距离,放在眼中,哈哈大笑起处,仰面朝天,喷出绵绵不绝一溜酒泉,借着这般向上喷泉的反动之力,身躯便其疾如陨星飞电般地急速下坠!
    这种方式,用得简直匪夷所思!使“八指飞魔”司空曜看在眼中,委实惊怒交进,哭笑不得!
    茅亭中的“北剑”蒲琨,却看得向“南笔”诸葛逸哈哈笑道:“诸葛兄,醉和尚真有一套,想不到他临上阵前,把那一大葫芦美酒,完全喝在腹中,原来竟有这等妙用!”
    “南笔”诸葛逸两道炯炯眼神,凝注在南面壁端,微微一笑答道:“醉和尚这种妙计,确实出乎诸葛逸所料之外!但我另有一件最不解的,适才明明看见真‘夺魂旗’在南面壁顶,略现身形,怎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已与痴道士交手好久,仍未见他出现?……”
    上官灵一旁接口问道:“诸葛老前辈,南面峭壁顶端,离此不近,你仅仅看见人影略晃,怎能断定就是真‘夺魂旗’呢?”
    诸葛逸逸笑道:“‘夺魂旗’那副怪异打扮,多远也会看出,一好一坏,两位假‘夺魂旗’,全在‘天香坳’内,壁顶那位不是真‘夺魂旗’,难道又出现第四位‘夺魂旗’不成?”
    旁边坐的“闪电神乞”诸明,闻言脸上一红,刚待说话,但目光注处,“东僧”醉头陀与“八指飞魔”司空曜,互相争先的那种紧张状态,却使满亭群雄,沉静无声地,各替己方提心吊胆!
    原来“东僧”醉头陀仰面喷泉,自然落势极速,一开始与“八指飞魔”司空曜上下相距的三四丈距离,展眼便被他追得只剩一丈左右!
    但如此急降,再好的轻功,也必难免碎骨粉身!所以醉头陀在凌空直落百丈,明明业已超过“八指飞魔”司空曜,即对着地之时,必须设法自缓阻势,猛奋神威,往下发出两记劈空拳力,并将腹中所有好酒,改上为下,扫数向地面喷出!
    两股劲急无俦的劈空掌风,再加上一连奇香酒泉的反震之力,果然使得醉头陀宛如飞星下降,在离地丈许之处,略一停顿,然后再复轻飘飘地坠落地面!
    但醉头陀足才沾地,耳边一声“八指飞魔”司空曜的狞声厉笑,叱点暗蓝寒星,带着阴森砭骨寒风,已在自己眼前布满!
    原来“东僧”醉头陀虽已超前,却旧自行向下喷泉发掌,减低降落速度之故,以致与“八指飞魔”司空曜,几乎同时着地!
    司空曜早就心怀毒意,惟因身在半空,要靠着那两双特制大袖兜风,维持落势,无法腾出手来!
    如今脚一沾地,毒手立施,左手大袖一甩,七枚见血以后子不见午、午不见子,无药可救的“玄阴子午钉”,化成七点暗蓝寒星飞出!
    右手再加上一记“玄阴掌”力,使那七点暗蓝寒星,去势益速,并增强不少威势!
    “东僧”醉头陀自百丈高空疾降,刚刚收势之下,对这猝然袭击,确实极难应付。
    但“乾坤五绝”之中人物,岂是等闲?面临如此危机,醉头陀心神丝毫不乱,猛一旋身,暗把右手自僧袍袖中褪出,并就便用“大鹰爪”力掐碎束腰丝绦,右半身僧袍,遂随着醉头陀旋身之势,倏然翻身而起,化成一片灰云,把那“玄阴子午钉”所化七点暗蓝寒星,一齐罩住卷落!
    醉头陀就势身形再一翻转,索性弃却僧袍,“龙虎钢环”带着锐啸慑魂的劈空劲风,照准“八指飞魔”司空曜,斜肩砸下!
    司空曜那条独门兵刃“连环金索日月双轮”已毁,怎敢空手招惹“东僧”醉陀头力逾千斤的“龙虎钢环”?肩头微侧,一式“弱柳斜风”闪出两三步外,右掌猛翻,“玄阴功”的寒劲狂飙,便向醉头陀逆袭而至!
    “东僧”醉头陀因一来这场分自东南西北四方,争取亭顶铜球的比赛,已是罗浮元宵最后一阵,不容丝毫怠慢!二来天痴道长亦曾禁受不住“八指飞魔”司空曜的第三记“玄阴掌”力!所以见对方寒劲狂飙涌至,立将“龙虎钢环”并交左手,右掌当胸猛推,“罗汉劲”化成一片罡风,凌空硬接!
    天痴道长先前是束手硬抗,醉头陀如今是吐劲相接,二者自然大有悬殊,“玄阴掌”阴柔无匹,“罗汉劲”阳刚绝伦,两种武林以内的罕见神功,一合之下,天崩地裂,巨响当空,周围的沙石草木,纷纷断折飞舞,醉头陀与司空曜则各自震退三步!
    威震南荒的“玄阴教主”,心头有点不服!名满天下的“乾坤一绝”,自然更为不服,两人心意既同,一个厉声连连,一个龙吟不绝,劲气狂飙,再度合手!
    —连四五掌海啸山倾般的疯狂硬接,把两位武林好手,盖代奇人,全震得血气上涌,脏腑翻腾,但却未分出丝毫胜负强弱!“八指飞魔”司空曜心计较多,暗想再若与对方如此强拼,亭顶铜球,必会先被来自东方的天痴道长,或来自南方的坏“夺魂旗”,抢先取得,则自己企图!雪耻逞雄的愿望,又将难以实现!
    所以在不露痕迹以下,藉着五掌硬拼,暗把身形转到背对茅亭,恰好那位外和内刚,生性极傲的“东僧”醉头陀,收起“龙虎钢环”,双掌齐推,排山倒海般的“罗汉劲”气,又自当胸击到!
    “八指飞魔”司空曜暗庆得计,根本不加硬接,两双特制大袖,倏然一翻,竟自施展他那种“展翅飞云”的绝顶轻功,并借着醉头陀“罗汉劲”所化罡风之力,凌空倒纵三四丈远,抢扑茅亭亭顶!
    醉头陀见状知道自己失察上当,更因如今置身所在,距离茅亭,不足十丈,“八指飞魔”司空曜这一抢先腾身,可能极难追及!惟恐“乾坤五绝”威名,被自己偶一争胜大意之下,生生断送,“东僧”醉头陀一声龙吟怒啸,施展佛门无上轻功,“天龙御风”身法,平步蹑虚,凌空而起!
    “八指飞魔”司空曜早就算准“东僧”必然拼命来追,所以在醉头陀身形刚刚拔起两丈来高,丈许远近之时,两把狠毒无比的“白骨断魂砂”,化成一片奇腥极毒的惨惨阴风,向对方迎头盖去!
    “东僧”醉头陀怎逃这两把“白骨断魂砂”之厄?及是否能争先抢得茅亭顶铜球?均暂且慢谈,因为另立东南方绝壁半腰,相互鏖斗的坏“夺魂旗”“九毒书生”姬天缺,及“乾坤五绝”中的“西道”天痴道长,似乎被笔者冷淡已久!
    “九毒书生”姬天缺与天痴道长交手至今,也是未分胜负,但他却越打越觉心寒!因天痴道长的成名兵刃“长尾云拂”,业已自行毁去,如今是以一双肉掌,施展“玄天掌法”,拼斗自已的“夺魂铜棍”及“寒灵鬼手”!
    不但兵刃在握,未能胜得对方赤手空拳,偶而运用真气内力的几掌硬拼,也自觉所练“幽冥十三经”中的“七煞寒灵阴功”,亦似微逊天痴道长“太玄真气”的雄浑沉实!
    所以“九毒书生”姬天缺一面动手,一面决定放弃凭藉一身所学,与“乾坤五绝”的争胜意念,仍按事先为策划的毒计施为!
    偷眼瞥见别一方的“八指飞魔”司空曜,撤出“白骨断魂砂”,抵挡“东僧”醉头陀追势,抢先扑往茅亭亭顶的情况以后,知道时机业已成熟,“夺魂旗”功力潜聚,骷髅白骨的红绸旗影,接连左右三翻,并连续抓出两记锐啸慑魂的“寒灵鬼手”,略微*开天痴道长,阴森地怪声狞笑说道:“天痴老杂毛,我们这一阵的比斗题目,是先得亭顶铜球者胜!何必在此穷拼?你看司空教主,由于轻功绝世,已占先机,你我赶快各以数十年武学修为,与他比一比谁先抢登茅亭亭顶!”
    语音一了,根本不等天道长答话,便自身形微闪,化成一缕黑烟,飞下南面峭壁!
    “九毒书生”姬天缺这样一走,天痴道长也只得展尽轻功,如飞驰落!
    但追未多时,“九毒书生”姬天缺的黑衣人影,忽然不见!天痴道长不禁大诧,这位行踪飘忽的奇异人物,究竟弄的什么玄虚?难道峭壁以下,还有通往茅亭亭顶的秘道捷径不成?
    这些人物,无不身法捷如电闪!天痴道长疑念方生,便已驰下绝壁,果然看见南面壁间,有一条狭窄山径!
    不过这条径的方向,是与茅亭所在,背道而驰,天痴道长闪目一看,只见“九毒书生”姬天缺的飘飘黑衣,及手中骷髅白骨红绸旗影,在山径曲折之处,一现即隐!
    天痴道长突被“九毒书生”姬天缺这种倡议争抢铜球,自己却临阵脱逃的奇异动作,触动灵机,倏然大惊失色,提足“太玄真气”向茅亭方面,扬声急急叫道:“诸葛穷酸赶紧与双方所有人士,离开茅亭,醉和尚及‘玄阴教’司空教主,你们无论何人,先到茅亭均千万动那亭顶铜球不得!”
    天痴道长的几句话,果然识透机关“九毒书生”姬天缺确在亭下遍埋地雷火药,药线是由特地凿空的亭柱之中,通至亭顶,并亲手当着天下群雄,在亭顶装放一枚看来平淡无奇,其实满贮极烈炸药的铜球,只要铜球一动,亭顶之人,先自骨碎形消,亭内群雄,也必由地底大量地雷火药引发以下。在轰然一响之中,全数化为灰烬!
    但可惜天痴道长,觉悟稍迟,他这警告亭内群雄的话音刚出,“东僧”醉头陀,与“八指飞魔”司空曜之中一人,已是拼命抢登亭顶,取起铜球,立时—声惊天动地的轰然巨响,宛如地裂天崩雷霆震怒,茅亭整个倒塌,半空中惨嚎慑人,骨肉横飞,洒落一天血雨!
    武学之道,贵乎沉稳从容,处世之道亦然,对于越激烈紧张的场面,越宜镇静!所以要知道“东僧”醉头陀与“八指飞魔”司空曜之中,究竟是谁先登亭顶?中了“九毒书生”姬天缺鬼计,闯下塌天大祸!以及那声震天巨响以下,到底死了多少武林高人!均须由“八指飞魔”司空曜洒出那两把“白骨断魂砂”之时,慢慢叙起!
    原来“东僧”醉头陀为了急追“八指飞魔”司空曜,施展佛门无上轻功“天龙御风”身法,刚刚平步蹑虚,凌空飘起二丈来,高,丈许远近之时,面前突然布满一片腥臭无比的阴风毒雾!
    醉头陀知道这是一种极为阴狠的毒砂暗器,范围既广,威力又强,慢说是任令毒砂沾身,仅仅那种腐恶不堪的奇腥恶入鼻,也使人难以承受,头晕欲呕!
    自己虽然不怕毒砂,但因已被“八指飞魔”司空曜抢先纵往茅亭,倘若再一闪避,亭顶铜球,必为老魔取得,这场“乾坤九绝会罗浮”的“元宵大会”,岂非在为山九仞之下,一败涂地?
    所以醉头陀决不用寻常举措,来应付当前情形,一声醒世震迷的佛家“狮子吼”,突发丹田,并拼耗真气,将所练“罗汉劲”,自四肢百穴之中,往外进散!
    这样一来,醉头陀周身上下,宛如在三五寸处加以了一层无形气幕,“白骨断魂砂”,一近身畔,便即纷纷自落!人也毫未停留,硬自弥漫腥风毒雾之中,冲天而起!“八指飞魔”司空曜何尝不知道两把“白骨断魂砂”,虽然恶毒无伦,也决奈何不得这位名列“乾坤五绝”之中的“东僧”醉头陀!故而根本不看所发毒砂生效与否,只顾展尽轻功,飞扑茅亭亭顶!
    醉头陀不惜损耗真元,冲出“白骨断魂砂”所化阴风毒雾以后,却见这位“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业已比自己超出甚多,身距茅亭,仅约四丈有余,一纵可及!
    情势如此,不仅醉头陀焦急无已,连亭中观阵的“南笔”诸葛逸、“北剑”蒲琨、“闪电神乞”诸明、“南疆隐侠”谢东阳、“银须剑客”方百川、“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蒲铿、上官灵等人,也均一齐紧张得站起身形。
    但“玄阴教”下的“天风堂主”、“流云堂主”,却满面喜色!只有那位“鸠杖神翁”谈白水的脸上神情,依旧淡漠得似乎无论双方孰胜孰负,均与他无所关联,毫不在意!
    醉头陀生平不用暗器,如今在万急之下,竟把自己的成名兵刃“龙虎钢环”,凌空飞掷,“呼”然出手!
    这对“龙虎钢环”,份量既沉,再加上醉头陀急怒之下,蓄足神力,电转星漩,带着破空锐啸,威势简直大得吓人!但“八指飞魔”司空曜,此时业已拿定主意不顾—切,拼冒万险的誓夺铜球!“玄阴真气”提处,身形凌空而起,硬自四丈以外,飞扑亭顶!
    醉头陀的“龙虎钢环”,挟着慑人心魂的破空锐啸打到,司空曜连理都不理,只把身形微一转侧,竟自“龙虎钢环”的空隙之间穿过,但双环中的那枚“虎头钢环”却擦破他些微头皮,不仅被锋利虎牙,挑开发髻,披落一头散发,连面颊以上,也流下了一行鲜血!
    醉头陀双环出手,仍未阻住“八指飞魔”司空曜去势,便知这场“罗浮元宵大会”,已被自己弄得一败涂地!
    落后虽然巳成定局,却仍不能停步不追!就在“八指飞魔”司空曜尚有两丈左右,即将到达茅亭顶,“东僧”醉头陀也拼命似的追到仅距四丈之际,那位万众瞩光,名惊天下,行踪飘忽莫测的真“夺魂旗”,突然出现!
    原来“天香坳”内所有群豪,一齐凝神注意天痴道长与“九毒书生”姬天缺,“东僧”醉头陀与“八指飞魔”司空曜,两对盖代奇人的争先动手情形,谁也不曾注意到这位真“夺魂旗”,业已蹑足潜踪地来到亭外,就站在他那杆上绣“王侯白骨、红粉骷髅”的“风磨铜夺魂宝旗”之下!
    如今“风磨铜夺魂旗”的红绸旗影飘处,旗下现出一位身穿黑色长衣,脸罩人皮面具的身材瘦长之人,一扬手先飞出十来根金红光华交闪的“夺魂金针”,阻挡“八指飞魔”司空曜的扑向茅亭亭顶身形,然后连人带旗,倏然凌空飞落“东僧”醉头陀面前笑说道:“醉和尚不必再追,那亭顶铜球,中藏毒针,万万碰不得!”
    醉头陀尚自微愕之间,真“夺魂旗”突然急声叫道:“司空曜怎的一意孤行?他自己死不足惜,难道还要害得天下群豪,一齐血肉横飞,使这‘万梅谷天香坳’内,化作罗刹屠场,九幽鬼域……”
    话音未落,便拉着“东僧”醉头陀,一同纵入茅亭,手中“风磨铜夺魂宝旗”,蓄足真力,由下往上猛拂,并正色急声叫道:“诸葛穷酸,速与亭内诸人,施展劈空劲气,往上毁这茅亭顶,近则齐化劫灰,成为九幽冤鬼!”
    原来真“夺魂旗”所发的十余枚“夺魂金针”,仍然阻不住那位数运已尽,如疯如狂的“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
    “夺魂金针”金红色方光华闪处,司空曜竟又拼着硬挨,不顾闪躲之故,而被身后的“东僧”醉头陀追及,抢得铜球!所以暗把“玄阴气劲”,贯聚左肩左背,只将身形往右略偏,依旧直落亭顶!
    但好“夺魂旗”“闪电神乞”诸明,坏“夺魂旗”“九毒书生”姬天缺等所用的“夺魂金针”,威力已惊人!这位真“夺魂旗”,自然功力更高,金红光华闪处,司空曜的左肩右肩,连中七针,护身“玄阴气劲”立破,疼得他惨嚎一声,身形在空中疾落数尺!
    但司空曜此时已拼万死,“玄阴气劲”虽破,其余功力仍存,咬紧钢牙,施展“海鹤钻云”身法,右脚在左膝以上一踹,借力长身,总算是勉勉强强地,扑上了茅亭亭顶,伸手向自己心中始终认为关系整个“罗浮元宵大会”胜负,由“九毒书生”姬天缺亲手所装的黄铜圆球去抓!
    他身中“夺魂金针”,微落再起的这一耽延,使得真“夺魂旗”及“东僧”醉头陀,业已赶至茅亭以内!
    亭中的“南笔”诸葛逸、“北剑”蒲琨诸人,以及“鸠杖神翁”谈白水等,见真“夺魂旗”神情匆遽,大声疾呼,并已拂出“风磨铜夺魂旗”风,知道决非戏言,遂各展神功,大片罡风劲气,自下往上的猛击亭顶!
    “南笔”诸葛逸的“坎离真气”,“北剑”蒲琨的“三阴神功”,“闪电神乞”诸明的“七煞寒灵阴功”,“南疆隐侠”谢东阳的“混元气功”以及方百川、方琦、蒲铿、上宫灵、“鸠杖神翁”谈白水、柳东萍、萧适等人的劈空掌力,哪一样不是独步当今,震慑江湖的武林绝学?合力施为以下,慢说是一座亭亭项,便是一座整体铜亭,也将为之揭飞天半!
    所以大片劲气罡风涌处,立时柱折茅飞。亭顶整个被掀起一丈来高,但亭顶铜球,已被“八指飞魔”司空曜,取在手内!
    震天价的巨响起处,铜球立爆,练得再好的“玄阴气劲”,亦自无功,只见金星火雨,连着肉浆碎骨齐飞,可怜一位“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就这样活生生池葬送在“九毒书生”姬天缺的阴谋毒计以下!
    半空中雷霆震怒,血肉横飞,亭内群雄也自震得心悸神摇,各以功力护身,防范那些漫天飞舞的铜球碎片,与亭顶折木!
    但他们因不知细底,全忽略了四根业已折断的亭柱之中,尚有大束一点即燃的地雷火药引线在内,满空又有无数火星,激射飞舞!
    故而真“夺魂旗”费尽心思地卷出阵阵旗风,驱除飞舞火星,不令有丝毫沾上柱内的地雷火药引线!
    柱分四面,火星太多,硬被众人罡气掌风,生生震断的柱内引线,更是千头万绪的纷披垂散,以致任凭真“夺魂旗”,如何手疾眼快,使这茅亭四外弥漫一片“风磨铜夺魂旗”的“呼呼”旗风,仍有几点火星,落在了南面亭柱以内的火药引线之上!
    尚幸“南笔”诸葛逸等,不过因变生意外,难免微惊,等铜球爆炸,血肉四飞,“八指飞魔”司空曜死于非命以后,心情反而渐渐宁静!
    如今见南面断柱以内的火药引线之上,已落火星,知道不赶紧断然处置,整个“天香坳”内,可能立即成为一片火海。
    所以火药引线的青烟才冒,“南笔”诸葛逸双掌齐出,排山倒海般的“坎离真气”,怒涌横飞,硬把南面那根亭柱,齐柱摧毁,化成一堆碎木,飘扬四外!
    “北剑”蒲琨更来得直接了当,“三指剑”金芒突闪,人似电漩,剑光略一回排荡以后,东西北三根亭柱,虽仍屹立未倒,但柱腰均围有两道剑痕,业已分成三截,纵令再火星沾上,也可以及时抢救,不致一烧到底!
    真“夺魂旗”见漫空飞舞的血肉全落,火星金雨亦激射净尽,才把那杆“风磨铜夺魂旗”一收,仰天嘘了一口长气,感慨万千地叹道:“这一场武林浩劫,总算是勉强消弭,但可惜‘玄阴’教司空教主,不听劝告,一意孤行,以致弄得骨化飞灰,化成血水,成为这场‘罗浮元宵大会’的唯一憾事!”
    “乾坤五绝”中的“南笔”、“北剑”等人,惊魂渐定,但“鸠杖神翁”谈白水、“不坏金刚”萧适、“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等,却均胸怀盛怒,怒恨那位坏“夺魂旗”“九毒书生”姬天缺,不该如此狠毒得丝毫不顾江湖道义,竟连自己等人,也欲一网打尽!
    双方人物心头所想,虽然不同,但动作上却有共同之处,就是数十道炯炯目光,一齐注集在这位手执“风磨铜夺魂宝旗”,身穿黑衣,脸带人皮面具的真“夺魂旗”身上!
    因为“夺魂旗”三字,本就来去无踪,飘忽无伦,久已威震江湖,名头甚至高出其余“乾坤四绝”!再加上好“夺魂旗”、真“夺魂旗”、假“夺魂旗”等等,闹得烟雾腾天,成了当世武林之中众论纷纷的唯一大事!如今好不容易,真正的“夺魂旗”本人,出现眼前,怎不引得所有群雄,一齐瞩目!
    这时远远发话警告诸人的天痴道长,也已赶到,发现茅亭以上,虽然雷霆巨响,血肉横飞,但只死了“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一人,心头顿宽,向真“夺魂旗”含笑说道:“二十载未见,不想昔年老友,还是这般好弄神奇!你既知亭顶铜球秘密,倘若略早出现,岂非可救司空曜一命,也免得‘九毒书生’姬天缺乘机逃走!此次‘罗浮元宵大会’一毕,我等均欲相率真正归隐,无暇海角天涯追寻这位极恶元凶,留他贻祸江湖,不也足为你‘夺魂旗’三字的盛名之累么?”
    真“夺魂旗”侧顾天痴道长,微笑说道:“痴道士你错怪我了,我只知道‘九毒书生’姬天缺在这座茅亭以下,满埋地雷火药,引线则设在‘天香坳’后的‘清音轩’内!特地乘他与你一路缠战之际,跑去予以浇混割断,始行赶来!哪却姬天缺心计凶狡,‘清音轩’所设,竟是伪装,真正的火药引线,却系由亭柱通至亭顶,并当着睽睽众目,亲手与那内贮极烈炸药的黄铜圆球,装在一处!我也不过略为比你早醒悟片刻光阴,惟恐喝阻不及,才亲自相拦,不然我怎会平白以‘夺魂金针’出手,想截住那运数已终的司空老怪?”
    说到此处,看了手中的“风磨铜夺魂宝旗”一眼,似乎微兴感慨地说道:“至于在这场盛会以后的归隐心愿,彼此均同,我若非为了要替这杆‘风磨铜夺魂宝旗’,找一位新主人,连这场‘元宵大会’都未必参与!……”
    真“夺魂旗”说话之时,人皮面具以内的两道看不出喜怒哀乐的目光,便在群雄身上,来回打转!
    上官灵自从这位真“夺魂旗”现身,便想认出他究竟是谁?但仔细观察之下,无论语音身材,均不似自己意中所料的几位人物,连与那九华山幽谷以内的“洞中老人”,都不太像!
    如今听他要替那杆“风磨铜夺魂宝旗”,找一个新主人,知道这位真“夺魂旗”是立志归隐,欲把此旗择人以赠!
    方想到此处,目光忽与真“夺魂旗”相对,上官灵心头一跳,脸上一红,真“夺魂旗”却向他摇手笑道:“上官小鬼,不必脸红心跳,你还不够资格接受我这杆‘风磨铜夺魂旗’!我今日不仅赠旗,并且赠号,谁接受我这杆宣旗,谁就从此算是真‘夺魂旗’,但却得立愿三度那位坏‘夺魂旗’‘九毒书生’姬天缺!倘三度不化,便予歼除,不使‘夺魂旗’三字以上,留有丝毫污点!”
    话音至此,手中“风磨铜夺魂宝旗”的金光忽闪,红绸旗影一飘,竟向“闪电神乞”诸明面前,脱手急飞而去!
    “闪电神乞”诸明,既借用“夺魂旗”名号,心中自然素极景佩这位武林奇人!正听他说话听得出神之际,眼前金光电闪,旗影忽飘,遂毫未多加思索,自然而然地右掌微伸,接在手内!
    诸明一接“风磨铜夺魂宝旗”,“南笔”诸葛逸首先鼓掌,立时“天香坳”内,充满一片暴雷似的彩声!诸明突然会过意来,不由心头一惊,通身汗下,赶紧双手捧着“风磨铜夺魂旗”,纵到真“夺魂旗”身旁,神色惶然地,欲待有所陈述!
    真“夺魂旗”不等“闪电神乞”诸明开口,便即微笑说道:“我这‘夺魂旗’三字,本是游戏江湖所用外号,二十年前,虽因峨嵋金顶一会,被武林人物推列‘乾坤五绝’但所得评语,也仅仅是‘飘忽无踪,诡异无伦’八字而已!诸兄却以此名号,厚积功德,博得东南一带万家生佛之称,岂非连我也同沾光彩?所以我将这杆‘风磨铜夺魂宝旗’,赠送诸兄,委实实至名归,再也恰当不过!望你在我与其余诸位,归隐深山以后,善用此旗,领导一般后学,主持个三五年正义,然后再细觅传人,高蹈自隐!”
    “闪电神乞”诸明,犹待推却,禁不住“南笔西道”等人,又是一阵暴雷似的彩声,遂只得硬着头皮,向真“夺魂旗”恭身称谢,把那杆“风磨铜夺魂宝旗”收拢,揣在怀内,正色说道:“诸明既承厚爱,不敢再辞,但不仅‘九毒书生’姬天缺一身功力,在我之上,并还有两位埋头苦练,准备一举惊人的‘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师姊弟,约期三年,重振‘罗刹’门户,会斗天下群雄!诸明白忖力薄……”
    诸明话犹未了,“南笔”诸葛逸便即接口笑道:“诸兄今后尽管放心作你这好容易才补实了的‘夺魂旗’,我等归隐深山,不过不问琐世事,倘若‘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练就奇异武功,再创罗刹邪教,遣翠鸟传书,邀斗天下群雄之时,岂能真个不加闻问?使诸兄独任艰巨!”
    天痴道长与“北剑东僧”等人,也一齐同声附和,‘闪电神乞’诸明心头沉重,遂告略解!这时上官灵突然向真“夺魂旗”说道:“你既已把‘夺魂旗’名号,及那杆‘风磨铜夺魂宝旗’,送给‘闪电神乞’诸老前辈,则从此你已不必再穿着这种黑色长衫,及脸带人皮面具!何不当着天下群雄,令人认识一下威震江湖二十余年,真‘夺魂旗’的庐山面目呢?”
    真“夺魂旗”闻言,目光一瞥上官灵,微笑说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东坡居士这两句诗,说得委实颇有道理!上官小鬼,我与你几度相交,难道真就不认识我了么?”
    上官灵再三打量真“夺魂旗”,仍觉得他身材语音,两均陌生,想不出何时曾与这位神出鬼没,令人莫测高深的的人物见过。
    真“夺魂旗”见上官灵果然认不出来,不由哈哈一笑!
    这笑声因他未变口音,加以掩饰,遂令上官灵听出蹊跷,惊得跳将起来叫道:“你是刚才教我‘云飘电闪’身法的‘逍遥老人’钟离哲?……”
    一语未了,忽又摇头说道:“不对,不对,钟离老人是中等身材,你却比他瘦长……”
    真“夺魂旗”一阵爽朗无比的哈哈大笑,一面脱去身御黑色长衫,一面说道:“上官小鬼,你既然嫌我瘦长,还不好办?你再看看,如今可是像那来也逍遥,去也逍遥的,‘逍遥老人’钟离哲?”
    令“天香坳”内所有群雄,震惊无已的奇事,突然发生!原来真“夺魂旗”黑色长衫以内,不仅着的果是,“逍遥老人”钟离哲所穿白袍,并连身材也在这刹那之间,约莫矮了寸许!
    身材一矮,人就显得略胖,真“夺魂旗”再伸手提去脸上所戴人皮面具,一位银发银须,神态冲和高朗得宛如光风霁月,“逍遥老人”钟离哲的面庞,立时重又出现在济济群雄之前,并向“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道长、“东僧”醉头陀、“北剑”蒲琨等人,含笑说道:“诸位老友,莫怪钟离哲故弄狡狯,峨嵋金顶一会以后,悬想至今,且喜故人丰彩,依旧当年!但蜉蝣岁月,能有几何?我们也实该名山遁迹,自葆真如,把江湖琐事,交代给一般年轻英俊的了!”
    “南笔”诸葛逸等,除了少数细节,非经钟离老人,自行解释,仍想不通以外,均自恍然大悟!
    但上官灵却皱眉问道:“你既是当年峨嵋金顶的真‘夺魂旗’,那住在九华幽谷,传我‘冤沉海底’、‘恨满心头’两招的‘洞中老人’,又是谁呢?”
    “逍遥老人”钟离哲微笑说道:“‘洞中老人’若不是我,我们初见面时,怎会在你施展那招怪异无伦的‘冤沉海底’之际,轻轻易易地便加拆解,并打了你一记耳光呢?”
    上官灵听钟离老人提到自己挨打之事,不由脸上微红,诧然问道:“你不是在谷前那片梅林以内,亲口对我说过,‘洞中老人’已在九华幽谷谷径第三转折右侧靠峰壁的三株乔松以下,埋骨了么?”
    钟离老人神色略显凄然地,摇头答道:“松下所埋,确是一位老人,但却非我这被‘九毒书生’姬天缺暗算,幽禁九华山腹几达二十年的钟离老人。他叫凌慕农,江湖外号‘百草老人妙手神医’!”
    “鸠杖神翁”谈白水,因连经挫折,争名夺胜之念全消,闻名满脸愧歉不安神色问道:“当日力争那只‘三目蟾蜍’,‘百草老人’凌慕农曾经连中我九茎‘乌风铁草’我也被他所发大蓬紫色飞花的暗器所伤,倘若竟系因此而死,则谈白水歉疚难安,必谋有所赎罪!”
    钟离老人看了这位“鸠杖神翁”一眼,摇头说道:“谈兄请放宽心,‘百草老人’凌慕农虽中了你‘九茎乌风铁草’,但因不在致命之处,他又有‘妙手神医’美名,早已自行治愈!伤好以后,惦念上官灵是否获得‘三目蟾蜍’丹元所化竖目,遂再来九幽谷探望,谁知福寿已尽,运数当终,恰值地震山崩。我藉此机缘,逃出秘洞,他却为崩山乱石所伤,裂脑亡身,被我将他遗体掩埋在那三株乔松之下!”
    上官听得“百草老人”凌慕农为了关心自己而丧生,不由心内一酸,大眼眶中,珠泪潸然而落!
    钟离老人伸手轻抚他肩头,含笑慰道:“上官老弟不必难过,‘百草老人’凌慕农,—生任侠,死无所憾。你只要不暴不骄,以一身所学,造福人群,扶持正义,便可足令这位‘妙手神医’九泉含笑!”说到此处,转面向“南笔西道”等人笑道:“诸兄如不嫌琐碎,钟离哲便将出得九华秘洞以后的迄今经过,略为叙述。”
    此时众人心中最不解的,就是“九毒书生”昔年既被钟离老人收服,怎会如今竟认不出来?把这位最大的克星,弄出替自己装点门面,虚张声势!
    听钟离老人这样一说,自均异口同声地,加以催促!钟离老人微然一笑,缓缓说道:“我因听上官灵说道,江湖中双现‘夺魂旗’,装束武功均差不多,但在行为表现方面,却是一好一坏,坏的一个,不问可知定是‘九毒书生’姬天缺,假借我名号,胡作非为!好的一个,几经推测,才判断出微可能是失踪已久‘穷家帮三异丐’之中的‘闪电神乞’!”
    “闪电神乞”诸明闻言脸上略红,钟离老人向他微微一笑又道;“当年我以‘逍遥老人’钟离哲本名,在西昆仑小琅环静参内家功果,但偶而下山游戏江湖之际,用的却是‘夺魂旗’名号!并因素擅缩骨易形之术,所以不仅名学不同,身材装束亦异!钟离哲终年银须白发,中等身材,‘夺魂旗’却略显瘦长,身穿黑衣,脸带人皮面具!世间事太已巧合,出得九华不久,就遇上了‘九毒书生’姬天缺,因此时我正恢复了钟离老人的身材装束,他竟认不出就是被他封在九华山腹以内,几达二十年的真‘夺魂旗’!见我轻功不弱,居然动问姓名,要想拉我作他傀儡,装扮‘逍遥老人’钟离哲,才好号召‘八指飞魔’司空曜、谈兄、以及‘笑面阎婆’孟非烟,倡组新‘乾坤五绝’!姬天缺这种提议,我当时立即赞成,因为一身能够兼任互相对抗的‘新旧乾坤五绝’之中人物,实在有趣!并可乘机设法把这几位混世魔王,暗暗加以度化,更看看这一好一坏两位假‘夺魂旗’,在我真‘夺魂旗’面前,到底怎样的勾心斗角?至于姓名方面,则灵机一动,想起‘闪电神乞’既已化身好‘夺魂旗’,则正可彼此互惠,把他这名号,暂时借我一用!庐山会罢,‘九毒书生’姬天缺看出诸葛兄与天痴道长神功难敌,遂独自赶往九华,想向我*索一册综合万妙的武学奇书,但见谷塞山崩,并在乔松以下,掘坟见骨之后,才死心塌地的认为真‘夺魂旗’,业已永绝人世!”
    “闪电神乞”诸明听到此,插口问道:“诸明与‘九毒书生’姬天缺在‘万姓公坟’以上,互相初会见之时,曾经出现另一位‘夺魂旗’,可是老人故意现身?对我们加以警戒!”
    钟离老人点头笑道:“我因‘九毒书生’姬天缺自九华幽谷归来,似以真‘夺魂旗’已死,气焰极高!故而在他把我遣开,独往‘万姓公坟’之际,换了昔日游戏人间装束,故意现身,图使姬天缺略加警惕,不敢任性胡为!哪知们不仅执迷不悟,一切行为反更变本加厉!倒是那位‘笑面阎婆’孟三娘,颇为知机,在我暗中略微她显示功力以后,立即抛弃辛苦经营的‘万梅谷罗刹教’基业,率领一干重要徒党,埋首重练绝艺,但也为此而留下了异日大患!”
    上官灵看了众人所处这座残破茅亭一眼,又复问道:“老人家既被‘九毒书生’姬天缺引为心腹,朝夕共处,怎的不知他把亭下所埋炸药引线,通至亭顶的呢?”
    钟离老人微微一叹,目光专注在“闪电神乞”诸明身上,皱眉说道:“‘九毒书生’姬天缺心计太工,他这亭下暗埋地雷火药,是趁着司空教主与谈副教主,回转勾漏山安排‘玄阴教’中事务之际,亲自与我合手装置,引线确是通到‘天香坳’后的‘清音轩’内,哪里知道另外还有四束我所不曾发觉的引线,由亭柱通至亭顶!所以诸兄接受我的‘风磨铜夺魂宝旗’以后,立愿三度‘九毒书生’,倘其冥顽不化,即予歼除之责,至为艰巨!武功方面,你们虽互相伯仲,但姬天缺太已凶狡狠毒,必须特别留神他的阴谋暗算!”
    “闪电神乞”诸明唯唯受教,钟离老人遂向“南笔”诸葛逸笑道:“这场‘罗浮元宵大会’,到此已告结束,是否可请‘鸠杖神翁’谈白水兄,与萧适、柳东萍等三位,回转勾漏山‘落魂谷’,晓谕解散‘玄阴教’徒众?……”
    钟离老人话犹未了,谈白水因早淡名利之心,“不坏金刚”萧适、“三阴绝户生死手”柳东萍也由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惨死,以及“九毒书生”姬天缺的狠辣手段,看透江湖风险,一齐起立抱拳由谈白水发话答道:“谈白水等已悟前非,愿遵钟离老人之命,负责解散‘玄阴教’,并就此告别!”
    说完遂向“乾坤五绝”等人,环圈一揖,略为收拾亭外四散狼藉的“八指飞魔”司空曜遗尸,便自别去!
    钟离老人目送谈白水等去后,向“南笔西道”等人笑道:“诸兄是否打算从此隐居?不问世事!”
    “南笔”诸葛逸笑道:“‘笑面阎婆’孟三娘,武功卓绝,心计深沉,仅从她带走得力徒党,宁舍大片基业一事之上,便可看出她师姊弟再度创教之时,声势必非小可!所以我们如今仍是暂时息肩,恐怕非到孟三娘翠鸟传书再作一场了断以后,江湖间难得清平无事的呢!”
    钟离老人笑道:“孟三娘翠鸟传书之期,尚有三年,这三年以内,我们尽可逍遥!度化歼除‘九毒书生’姬天缺之事,既已奉烦诸兄,钟离哲意欲邀请其余诸位,到我西昆仑小琅环,略作小聚!”
    天痴道长回转阿尔金山,“南疆隐侠”谢东阳回转南疆,便游西昆仑,可算顺途,“南笔”诸葛逸、“北剑”蒲琨父子、“东僧”醉头陀、以及方百川、方琦等人,又复身无要事,自然一齐含笑应诺。
    只有上官灵一来深恐随师傅谢东阳回转南疆以后,难得再到中原,二来悬念自己的常碧云姊姊,不知被“笑面阎婆”孟三娘带往何处?三来心中颇恨那位“九毒书生”姬天缺,想亲眼看到这名狠毒凶之人,遭受恶报,才觉快意!所以听得钟离老人邀约群雄到他西昆仑小琅环小聚,众人又均纷纷颔首以下,不由由眼角偷觑师傅,脸上微现犹疑神色!
    钟离老人见状笑道:“上官灵不要担心,你‘闪电神乞’诸老前辈负责对付‘九毒书生’姬天缺,不能没有助手,我不请你上我西昆仑就是!”
    谢东阳也深知爱徒聪明福泽均厚,若能多受磨练,几成大器,遂含笑命上官灵追随“闪电神乞”,行侠江湖,自与“乾坤五绝”等人,往钟离哲所居的西昆仑小琅环飘然而去!
    这一干武林奇侠,均以为“元宵盛会”方了,目前无甚风波,但世间事往往出人意料,“乾坤五绝”刚走,罗浮山内,便又出了黑衣覆体,人皮蒙面,手执骷髅白骨红旗的第四位“夺魂旗”,而使这位新承钟离老人真“夺魂旗”名学兵执的“闪电神乞”诸明,莫名其妙地身受重伤,几乎惨死非命!
    这第四位“夺魂旗”的出现,还得先从坏“夺魂旗”“九毒书生”姬天身上说起!
    原来“九毒书生”姬天缺,自与天痴道长在“天香坳”东南峭壁之上,一番缠战以后,因瞥见“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业已抢奔茅亭亭顶,夺取铜球,展眼间所有一干名震天下的出奇人物,均将在自己阴谋毒计之下,齐化劫灰,遂假借争先抢路,身形宛如陨电飞星,驰下峭壁,但半途黑衣一飘,闪进山壁秘道,遁往“天香坳”外!
    姬天缺身负上乘轻功,飘忽迅疾无伦,几个起落腾跃,便已转出秘道,到了“万梅谷”口!
    陡然一声震天暴响,起自“天香坳”方面,连姬天缺所立之处的四周山壁,都似乎有点微微摇撼。鸟兽齐惊,木叶纷落!
    姬天缺精神一振,回头望去,只见来路上空,弥漫一片浓烟,想像那些“南笔西道”等大对头,以及司空曜、谈白水诸人,此时定已骨肉横飞,即或有人当时未被炸刃,也必在“天香坳”内,满地乱滚乱爬,手折足断,血迹模糊地呻吟欲绝!
    极端得意以下,姬天缺阴森森地,一阵仰天狂笑,笑完正待回身重扑“天香坳”,看看那干武林奇侠的惨状之时,突然觉得“万梅谷”口,断崖转角背后,似乎有些奇异声息!
    姬天缺心计素狡,轻功又好,故作不知地,黑衣大袖一展,人便依旧向前纵出!
    但人起三丈,倏然身形往后一仰,大袖双挥,由“巧燕翻飞”,转化“灵惊展翅”,倒窜到断崖以上,口中并沉声发话说道:“罗浮山‘万梅谷’,无殊森罗鬼域,何人大胆?在此徘徊!”
    “徘徊”二字,刚刚出口,“九毒书生”姬天缺的身形,也刚刚落在断崖以上之时,崖后忽有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接口说道:“我十余年泉下幽居,好容易才来阳世一游,想不到在光天化日的罗浮山中,居然也有森罗鬼域!”
    随着话音,晃悠悠的自一堆嶙峋怪石以后,现出一人,双方见面之下,不由全觉一愕!
    原来“九毒书生”姬天缺这身打扮,令人一看便知是名列“乾坤五绝”,威震天下的“夺魂旗”!而石后现身的那人,身材比他更瘦更高,右手提着一根哭丧狼牙棒,左手拿着一方“拘魂令牌”,黑衣长帽,面容枯瘦,浓眉高额,须边并飘着两挂纸钱,活脱脱的便是传说中的无常恶鬼形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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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何来第四夺魂旗
    “九毒书生”姬天缺想不出江湖之中,何来这种人物,自鼻内“哼”了一声说道:“‘夺魂旗’所在之地,便是森罗鬼域!‘西道、东僧、南笔、北剑’等‘乾坤四绝’,以及无数武林高手,已被我略施小计,在这‘万梅谷天香坳’内,齐化劫灰!你妄闯此间,岂非找死?”
    形似无常恶鬼之人,闻言微怔,但旋即把手中拘魂令牌,晃了一晃,怪声笑道:“‘西道东僧南笔北剑’等‘乾坤四绝’,威名盖世,何等功力?怎会死在你这假‘夺魂旗’的奸谋毒计之下!”
    “九毒书生”姬天缺愕然问道:“朋友报个字号,凭什么你说我是假‘夺魂旗’?”
    形似无常恶鬼之人,不答姬天缺所问,冷冷说道:“我不仅知道你是假‘夺魂旗’,并知道你是‘九毒书生’姬天缺所扮!”
    姬天缺素以诡谲莫测自诩,但如今却被这位能够一口道破自己来历,形如鬼怪之人,弄得有点莫名其妙!黑衣长瘦怪人手中的拘魂令牌,又是一晃,指向北面笑道:“你何必惊疑,那不是飘忽无踪,化身千亿的真‘夺魂旗’,出现了么?”
    “九毒书生”姬天缺随这黑衣长瘦怪人的手指看去,果见北面距约十来丈的一座峰头以上,出现了一位睑带人皮面具,身穿黑色长衣,手中握着一面骷髅白骨红旗之人,正对着自己狞视,并发声“嘿嘿”阴笑!
    姬天缺虽在九华幽谷,亲自开坟,见过坟内尸骨,但因天香峭壁以上,突然发现那杆上绣红粉骷髅、王侯白骨的“风磨铜夺魂宝旗”,心中未免暗暗打鼓,不知真“夺魂旗”是否尚在人间,未曾死去!
    如今好“夺魂旗”“闪电神乞”诸明,分明已中了自己的阴谋毒计,在适才那声巨响以下,碎骨粉身,则对面峰头站的这位脸带人皮面具,身穿黑衣,手执骷髅白骨红旗,一副“夺魂旗”打扮之人,自然颇足使自己心中为之惊骇震惧!
    他平素智计多狡,微惊之下,立时计上心头,暗想“乾坤五绝”中的“南笔西道北剑东僧”,个个功力绝世!虽然听得所埋伏的地雷火药,已被引爆,或许还会有人不曾葬身火窟?何不把这不知真假虚实的“夺魂旗”打扮之人,也引向“天香坳”内,让他们好好凑场热闹,自己则充分利用这彼此相距的十来丈距离,不管“天香坳”中的结果如何,只管独自全身远遁!
    姬天缺手黑心狠,头脑寻计甫毕,手内的骷髅白骨红旗,业已凝聚真力,倏然往外一展,劲气寒飙,立如倒海排山般地,向着站在自己身旁,手执狼牙哭丧棒、拘魂令牌的黑衣长瘦怪人,狂卷而出!口中并向对面峰头的“夺魂旗”打扮之人,狞声笑道:“天下所有武林高手,俱已全数命丧我这‘万梅谷天香坳’中,你既假冒‘夺魂旗’名号来此,便随我进谷一看!”
    话音未落,身形业已腾起,表面再度纵进“万梅谷”,其实一经转折,便即隐入来时那条秘径之中!
    那位黑衣长瘦,形若无常的手执狼牙哭丧棒、拘魂令牌怪人,怎么也想不到“九毒书生”姬天缺所扮,名惊天下的坏“夺魂旗”,会对自己猝然出手,完全无备之下,身躯立被对方骷髅白骨红旗所发的劲气寒飙卷起,连周身气血,均觉压滞不通,落向两座峰头之间的幽深山壑!
    北面峰头上站的“夺魂旗”打扮这人,忽见“九毒书生”姬天缺旗风卷出,便知形似无常的长瘦怪人,要受伤损,一声怒啸起处,左手猛甩,发出三枝长约七寸的白骨短箭!
    箭是凌空虚掷,并未打人,但三箭落处不一,每枝箭间的距离,约莫丈五,而最近一枝白骨箭,即系掷出五丈六七!
    “夺魂旗”打扮之人,身形随着所发白骨箭纵起,在三枝箭上分别借力,宛如点水蜻蜓般轻轻巧巧地,横渡十二三丈,越过绝壑,并接住被卷飞落向壑下形似无常怪人的身躯,着足壑边岩石!
    形似无常之人,因气血阻滞,业已晕绝,“夺魂旗”打扮之人只得略微为他推拿,等他透过一口长气以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他们随后就来,你代传我谕,一齐在这‘万梅谷’口静候,不奉传呼,不准擅自进谷!”
    因“九毒书生”姬天缺业已闪进“万梅谷”口,形影皆无,这“夺魂旗”打扮之人,遂在匆匆数语以后,也如一缕黑影般,追进谷内!
    他身形才进谷口不远,一条捷如电闪的黑影,便自“天香坳”内穿出!
    无巧不巧的两人一出一入,纵得均急,几乎凌空相对,加上彼此身怀上乘武功,目力极佳,老远便看出来人与自己的衣着打扮,完全相同!
    自谷外往谷内纵的“夺魂旗”打扮,主人,以为是“九毒书生”姬天缺,去而复返;而由谷内往谷外纵的“夺魂旗”打扮之人,竟也怀的同样心思,所以各自出声怒叱,旗交左手,右掌齐扬,两股狂啸掌风,凌空互发!
    原来自谷内向谷外纵的这位“夺魂旗”打扮之人,业已换了由“天香坳”内,刚刚赶出的“闪电神乞”诸明,而“九毒书生”姬天缺此时却因见诸明未死,知道“南笔西道”等人,自然更未被害,惊疑得隐身秘道暗处,细观动静!
    “闪电神乞”诸明会在此时赶出之故,是因与上官灵恭送钟离老人、“乾坤五绝”等人去后,凭吊“天香坳”内,一片残破景色,正自相对微兴感慨之时,忽然听得“万梅谷”口方向传来一阵嘿嘿阴笑!
    这种怪声阴笑,上官灵—听便知是“九毒书生”姬天缺所发,忙向“闪电神乞”诸明说道:“诸老前辈,你听‘九毒书生’姬天缺居然并未去远,可能是他听见铜球爆炸声后,以为我们业已齐化劫灰,心中得意,转回探看究竟!老前辈可从‘天香坳’往谷口的大路迎去,我则翻过这片峭壁,抄他背后!依我之见,姬天缺心眼太坏,度化极难,若能乘机下手除去,还是除去了吧?”
    “闪电神乞”诸明摇头笑道:“上官老弟,你这种说法不对,钟离老人被‘九毒书生’姬天缺害得幽居九华山腹近二十年,尚且在赠我‘风磨铜夺魂宝旗’之时,殷殷相嘱,务必再予度化三次,倘真怙恶不改,然后始行诛戮!厚德深仁,何等可佩?老弟初涉江湖,正宜以此为镜,不应遇事畏难,须知‘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我们对于‘九毒书生’姬天缺,还是遵照钟离老人所嘱,先加度化,比较妥当!”
    上官灵被“闪电神乞”诸明这几句义正辞严的话,说得满面通红,羞窘得无以解嘲,猛一长身,飞纵起三丈来高,便向那峭壁之上,攀援而去!
    诸明眼看他背影,微然一笑,也自“天香坳”通往“万梅谷”口的路径以上赶出!
    “闪电神乞”诸明赶到“万梅谷”口,恰好迎头遇上那不明身份的身穿黑衣,脸带人皮面具,手执骷髅白骨红旗之人,自谷外往谷内,飞纵而入!
    在好坏“夺魂旗”,本来面目均明,真“夺魂旗”钟离老人并已对自己传旗赠号以后,“闪电神乞”诸明怎料得到还会有第四“夺魂旗”出现?自然把来人当作了“九毒书生”姬天缺,蓦地相逢之下,旗交左手,右掌一扬,凌空劈出!
    自谷外往谷内飞纵而入的身穿黑衣,脸带人皮面具,手执骷髅白骨红绸之人,本为追踪“九毒书生”姬天缺进谷,自然也把“闪电神乞”诸明,当作是姬天缺故意埋伏谷口,对自己加以暗算,遂不约而同地,旗交左手,劈出一股阴寒掌力!
    两股掌风,这一凌空互对,均更自深深认定对方必系“九毒书生”。因为掌风劲急以内,隐挟阴寒,正是“幽冥十三经”中的“七煞寒灵阴功”路数!
    “闪电神乞”诸明白接受“逍遥老人”钟离哲赠号传旗以后,虽然立愿度化“九毒书生”姬天缺,但因深知此人恶性极重,必须慢慢妥善设计,决非三言两语,可以劝醒!故而拿定主意,目前先与他一较武学造诣,等上官灵绕道前来以后,再与这刁钻机智绝伦的少年英侠,共商应付之策!
    另一位“夺魂旗”打扮之人,也是闷声哑口地一味抢攻,而且掌掌惊魂,招招夺魄,完全仿佛与生死强仇,拼斗性命般的疯狂进手!
    刹那之间,“万梅谷”惊风席卷,沙飞石走,草折木摧,骷髅白骨红绸的旗影蔽空当中裹着两条飘忽绝伦,兔起鹘落的黑衣人影!
    两位“夺魂旗”打扮的武林奇客,在“万梅谷”口,打得难解难分,天惊石破!而躲在暗中,屏息静气观战的另一位“夺魂旗”打扮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却业已仔细看出,二位“夺魂旗”打扮之人,不仅武学路数仿佛,连功力深厚,也均在伯仲之间,非经几日几夜狠拼,决难分出彼此的雌雄上下!
    他不知真“夺魂旗”,就是自己所请来的冒牌“逍遥老人”钟离哲,故而一见那第四位“夺魂旗”打扮之人出现,心神先慑,有点胆落魂飞!但如今看出对方武功,并不强过自己,知道决非被自己幽禁九华山腹近二十年,业已死于山崩,并经开坟验骨的真“夺魂旗”“洞中老人”还魂复活!
    姬天缺在惊念初定,疑念未已之下,居然毒念又生!而因他这毒念一生,遂兴起后文无限风波。“皓首神龙”常子俊之女常碧云化身的孟浮云,迷失本性,认贼作父,把上官灵折磨得九死一生,受尽精神肉体的双重苦痛;姬天缺更与新成绝艺的“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师姊弟,相互勾结,翠鸟传书,攘夺“风磨铜夺魂宝旗”,杀“北剑”、害“东僧”,几乎连“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以及“逍遥老人”钟离哲等,也一齐身遭惨死,血洗了西昆仑绝顶,世外桃源的小琅环仙境!
    但这些诡奇惊险,悱恻缠绵,足令人拍案兴嗟,掩卷垂泪,种种意想不到的精彩节目,均请俟笔者在“夺魂旗后传”以内,敬为读者诸君,殚智竭力地仔细着意安排,目前且先描述这部似乎生面别开,全书中无需女主角出现的“夺魂旗正传”!
    “九毒书生”姬天缺的心中毒念,业已渐渐成熟,而绕道攀援绝壁,想抄姬天缺后路的小侠上官灵,却不知中途遇上甚事,始终尚未来到!
    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所以能独秀“乾坤五绝”,稍胜其余的“西道”、“东僧”、“南笔”、“北剑”一筹的最大原因,便是在他那浩荡如海的胸襟以内,业已扫尽了武林人物莫不重视无比,甘心为之舍弃一切的“争名好胜”四字!
    但“万梅谷”口,以“夺魂旗”对“夺魂旗”,“七煞寒灵阴功”互相拼斗已将二百余合,犹自胜负未分的两位武林奇客,却撇不下这种“好胜”心胸,“争名”意念,越打得龙骧虎跃,肝火也越发高腾,均已决定非破釜沉舟地,分出个胜负输赢、高低上下不可!
    旗卷旗翻,掌迎掌拒以下,转眼斗足三百照面,依然铢两悉称,旗鼓相当!
    渐渐动手双方,谁都觉得在旗招掌法之上,无法取得胜利!遂不约而同,一齐想到兵刃内力以外的暗器一途,并由第四“夺魂旗”首先发难,骷髅白骨的红绸旗影疾翻,人退丈五,倏然转身甩袖,三缕金红寒光,便自飞袭“闪电神乞”诸明的眉际“曲差”、胸前“中注”,及脐下“气海”等上中下三处要穴!
    “闪电神乞”诸明,冷然一笑,也自黑衣大袖以内,飞射六根金红相间,寒光闪烁的“夺魂金针”,分前后两批发出,前发的三根与第四“夺魂旗”所发,凌空互撞,激飞落地,后发的三根,则仍电疾前飞,作“品”字形,疾袭第四“夺魂旗”的左右“期门”,及“灵虚”三穴!
    第四“夺魂旗”手中红绸旗影一翻,罡风拂处,三缕金红精光,斜斜飞出,落入谷口崖壁上的草树丛中,其中并有一根,险些把伏在暗处偷窥动静的“九毒书生”姬天缺,打个正着!第四“夺魂旗”见“闪电神乞”诸明的“夺魂金针”手法,又与自己仿佛,不由越发心气难平,一挥黑衣大袖,复行飞出八缕金红精光,在空中分成八卦方位,但飞到中途,倏然八枚金针针身,上下左右一斜,精光交叉疾闪,竟来了个颠倒乾坤,阴阳易位,令人目眩神摇,极难辨清哪一枚金针是实?哪一枚金针是虚?以及哪一枚金针打的是自己身上哪一部位?
    “闪电神乞”诸明,暗自心底夸了一声:“好高明的‘八卦金针’,并隐含了颠倒阴阳的挪移变幻!”
    但又复难免生疑,因为认得出这种手法,绝世罕睹,只有在自己所获;“幽冥十三经”,第十篇经文之中,略曾提及!
    “闪电神乞”诸明,虽不会这种“八卦金针”,但却会破解之法,根本不理那八枚在自己当头颠倒阴阳,交错方位,“夺魂金针”的离奇变幻,只是神清气稳,巍立如山,缓缓功凝右臂,力贯指尖地,举起手中上绣“红粉骷髅、王侯白骨”的,“风磨铜夺魂宝旗”,在空中一旋一舞,画了一个太极图形,对方所发八枚金针,遂在这虚无飘缈的太极图中,无踪无影!
    第四“夺魂旗”发出“八卦金针”之后,以为自己这种手法,系经多年苦练,绝世无双,对方定难逃!但等一见“闪电神乞”诸明那种神态举措,分明连人带旗,构成一副“先天无极图”,以静制动,以无制有,足以克制任何两仪三才四象五行等阴阳变化,便知所发“八卦金针”,可能又是徒费心力。
    果然“风磨铜夺魂宝旗”缓缓转动之下,八枚金针宛如泥牛投海,无踪无影,其实一齐均被“闪电神乞”诸明,凝聚“先天无极神功”,粘吸在“风磨铜夺魂宝旗”的旗尖以上。
    “闪电神乞”诸明所凝“先天无极神功”一卸,“夺魂旗”影轻飘,旗尖粘吸的八枚“夺魂金针”,一齐离旗飞起,竟以其人之物,还制其人,化作八线电闪精光,反向第四“夺魂旗”射去!
    第四位“夺魂旗”丹田提气,张口一喷,把那八缕精光,喷得四散纷飞,并沉声发话说道:“无怪你假冒‘夺魂旗’名号,猖狂作恶,为害江湖,果然倒颇有点真才实学!‘九毒书生’姬天缺,我极愿与你用‘夺魂金针’,互作生死一搏,且各自再试试暗器中最难练的‘满天花雨巧相逢’手法!”
    双方在“万梅谷”口,交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答话,“闪电神乞”诸明,听出对方语音陌生,又把自己叫做“九毒书生”姬天缺,便知双方弄错,这场架未免打得太已冤枉?但已不及解释,因为第四“夺魂旗”,随着那句“且各自再试试暗器中最难练的‘满天花雨巧相逢’手法!”话后,业已立即挥手洒出为数不下十余根的一大蓬金红针雨!
    “满天花雨巧相逢”之名,就是要双方各自用“满天花雨”手法,洒出大量暗器,凌空互对,巧巧相逢!第四“夺魂旗”既然提出这种打法,“闪电神乞”诸明怎肯示弱?忙自伸手腰间,微探即甩,也是一大蓬金红光雨,疾射而出!
    这种打法虽难,但似乎并难不倒这两位武林奇客!因为“万姓公坟”上,曾有先例,“闪电神乞”诸明与“九毒书生”姬天缺,也约定各以十三根“夺魂金针”,比斗这种手法!结果除了被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暗用另一根“夺魂金针”的针尾红绸,各自卷落一根以外,其余十二根“夺魂金针”,均如预定的凌空互撞,巧巧相逢坠落在“万姓公坟”的荒烟蔓草以内!但今日不知怎的,这两位武林奇客,手法竟均略为失灵,数十根金红针光,交集之下只有十七八根,凌空互撞,巧巧相逢,其余不仅以毫厘之差,一错而过,并分别打中了第四“夺魂旗”,以及“闪电神乞”诸明的面门前胸各处!
    每人约莫中了五六枚“夺魂金针”,立即双双倒地,伏在暗处的“九毒书生”姬天缺,睹状自然喜上眉梢,正待闪身而出,趁势再下毒手之际,忽然略一侧耳,听出“万梅谷”外,奔来四五人的急遽脚步之声,不由胆战心惊,以为是那几位不曾被自己害死“乾坤五绝”中的“南笔”“西道”等人赶来,哪里还顾得下手害人?身形微扭,黑影电飘,便自秘径以内,不知遁往何处!
    “九毒书生”姬天缺身形方杳,“万梅谷”口,便自极其匆忙迅疾地闪进五人,当前一个,正是自“天香坳”内,攀援绝壁,绕道而来的小侠上官灵。他身后随着四位长相装束,均颇奇特之人:一人左手持着拘魂令牌,右手紧握哭丧狼牙棒,黑衣长帽,身量极高,鬓边飘着两挂纸钱;一人大头矮身,满面麻瘢,容貌奇丑可怖;一人手执生死铁笔,周身火红,虬髯海口,浓眉巨目,装束俨若判官;另一人则是满面诡谲精明的中年绿袍秀士!
    这四位奇形人物一现,读者当可对身中五六枚“夺魂金针”,与“闪电神乞”诸明两败俱伤,双双晕绝地上的第四“夺魂旗”身份,立即明了,此人便是在“万姓公坟”以下,主持“九幽地阙”的“幽冥神君”阎元景!
    原来“幽冥神君”阎元景,自“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上官灵二人走后,因听得“真假夺魂旗”,“新旧乾坤五绝”诸人争胜江湖等等热闹情节,久蛰之心,忽然大动,亟思早成绝艺,重见天日。遂率领手下的“重泉秀才”甘化桂、“红衣火判”穆雷、“大头鬼王”焦魁、“勾魂使者”酆杰,寻觅“闪电神乞”诸明,设法补报昔年救命深恩,并搜索“九毒书生”姬天缺,雪却被他以毒针暗算的多年积恨!
    阎元景此心一动,便觉“九幽地阙”以内,片刻难安,遂彻日彻夜地率领“重泉秀才”甘化桂等,密搜地阙,希能找出那篇综合众妙的第十三篇“幽冥十三经”经文,循以参修,早成绝艺!
    搜来搜去,总算被他搜出端倪,在这“九幽地阙”旧主人“修罗尊者”的埋骨之处,找出一封柬帖,上面写明“幽冥十三经”的十三篇经文,根本只有自第一至十二这十二篇,藏在“九幽地阙”,那穷极精玄,综合众妙的第十三篇经文,早被“修罗尊者”,在二百年前,即已赠送一位方外好友!
    阎元景看至此处,才知道“幽冥十三经”中“第四、六、八、十”四篇,被“闪电神乞”诸明取走;“第五、七、九、十一”四篇,被“九毒书生”姬天缺取走;自己则得了“第一、二、三、十二”四篇,第十三篇既无,业已不必再事狂搜地阙,枉费心力!
    但再把柬帖往下看时,“修罗尊者”除了在这“九幽地阙”之中,留有十二册“幽冥十三经”经文以外,又将自己未证正果之前,所用极具旁门厉害的“修罗三宝”,也埋在遗骨之下,并把使用诀窍,载明柬上,不过谆谆告诫得宝之人倘若不为正用,则惨祸奇灾必将立至!
    “幽冥神君”阎元景这才于失望之中,略觉安慰,立与甘化桂等人,恭恭敬敬地移开“修罗尊者”遗骨,果然在骨下获得“修罗白骨吹”、“修罗九寒沙”以及“冷焰修罗网”等所谓“修罗三宝”!
    得宝以后,阎元景又复率领甘化桂等,痛下三月苦功,复习“幽冥十三经”中所得,才毅然发令,离开这幽居十余年,悬挂那副“欲向武林求绝艺,且来地府拜神君”对联的“九幽地阙”!
    “九毒书生”姬天缺、“闪电神乞”诸明在“万姓公坟”交手之时,曾被“勾魂使者”酆杰拾回二十六根“夺魂金针”,因针身分做三棱及圆形两种,以致为“幽冥神君”阎元景认出,使用三棱“夺魂金针”的“夺魂旗”打扮之人,就是自己欲找寻的刻骨仇人,“九毒书生”姬天缺。
    所以阎元景重见天日之后,竟也异想天开地,置备了—身“夺魂旗”打扮,迳赴“新旧乾坤五绝”元宵大会的罗浮山“万梅谷”,找寻“九毒书生”姬天缺,报仇雪恨!
    哪知才到“万梅谷”口,便铸大错,“幽冥神君”阎元景又与“闪电神乞”诸明,从未见过,彼此对面动手狠拼之下,怎还认得出光华电闪的“夺魂金针”针身,是三棱?还是圆形?以致把隐身在侧的强仇“九毒书生”姬天缺,轻轻放过,竟与自己对他衔恩图报的“闪电神乞”诸明,两败俱伤,双双晕绝在血泊之内!
    幸亏上官灵等来得凑巧,他因在“天香坳”,把话讲错,被“闪电神乞”诸明,略为数说两句,觉得脸上讪讪的,有点羞愧难当,遂奋勇当先,翻越百丈峭壁,意欲包抄“九毒书生”姬天缺的后路!
    哪知才到壁顶,便瞥见有三条人影,电闪星驰般,直扑“万梅谷”口,上官灵目光本锐,又因对方的装束形相,异于常人,以致一眼便认出是在“万姓公坟”以下“九幽地阙”之中,所结识的“幽冥神君”阎元景手下的“重泉秀才”甘化桂、“红衣火判”穆雷,及“大头鬼王”焦魁等三位!
    遂如飞驰下峭壁,迎住三人,甘化桂等自然也认出这位曾为“幽冥神君”座上嘉宾的上官小侠!
    加上原来守在谷口的“勾魂使者”酆杰,五人互相礼见以下,上官灵问起何以不见“幽冥神君”,“勾魂使者”酆杰答道:“阎神君与我,已在此处与‘九毒书生’姬天缺所扮的坏‘夺魂旗’相遇!但‘九毒书生’不战而退,我家阎神君追踪进谷,并命令我等,不奉传呼,不可妄进!”
    上官灵听得果然“九毒书生”姬天缺尚在左近徘徊,未曾离去,不禁头微蹙说道:“处事之道,有时不得不通权达变!阎神君虽不令诸兄进谷,但‘九毒书生’姬天缺凶狡绝顶,久据此间,地势又熟,他既引诱阎神君进谷,难免有鬼计奸谋!不如还是随后接应,较为稳妥!”
    “重泉秀才”甘化桂略一权衡利害,点头赞同上官灵之言,五人遂各展轻功,扑进“万梅谷”内!
    才一进入谷口,远远便见“幽冥神君”阎元景,与“闪电神乞”诸明,拼斗“满天花雨巧相逢”的暗器手法,二三十根“夺魂金针”的针雨流空,光华若电!
    但谁也不曾想到两位盖代奇人,竟忽然手法失灵,针雨流光,差以毫厘地交错而过,每人中了五六根“夺魂金针”,晕绝在血泊之内。
    上官灵等人,心急如焚地赶到近前,只见二人各中六针,两针中在面门,四针中在胸前,幸而均未伤及双睛,与致命要穴!
    “重泉秀才”甘化桂身旁,带有“幽冥神君”阎元景的祛毒疗伤圣药“万妙丹砂”,但因晕绝地上的二人,装束几乎完全相同,生怕弄错,遂先替他们取下所中“夺魂金针”,揭开脸上戴的人皮面具!
    因“闪电神乞”诸明的“风磨铜夺魂宝旗”,业已收起,致令上官灵也以为这作“夺魂旗”装束,晕绝于地的两人,一个自然是“幽冥神君”阎元景,另一个则定是“九毒书生”姬天缺!
    人皮面具一揭,那与“幽冥神君”阎元景,两败俱伤的,赫然竟是“闪电神乞”诸明,上官灵不禁惊得“噫”了一声,就在他惊噫声中,“勾魂使者”酆杰已把这位‘幽冥神君”衔恩欲报的“闪电神乞”,当作了“幽冥神君”怀恨欲雪的“九毒书生”,哭丧狼牙棒突幻精光,拦头疾落!
    上官灵眉头双剔,一掌横推,把“勾魂使者”酆杰的哭丧狼牙棒,震得脱手飞出七八尺远,沉声叱道:“‘幽冥神君’阎元景昔日在‘九幽地阙’之中,曾经对我言道,名气可以不争,恩仇却不能不了,他若一旦生出重泉,再见天日,必寻‘闪电神乞’报恩,寻‘九毒书生’报仇!但如今上官灵却要请教各位,你们究竟认不认识这两位阎神君有恩有仇的武林人物?”
    “重泉秀才”甘化桂,略微听出上官灵语意,诧然手指“闪电神乞”诸明问道:“听上官小侠的言中之意,难道这位不是‘九毒书生’?”
    上官灵冷笑一声答道:“岂但不是‘九毒书生’!这位就是如今的‘夺魂旗’,也就是阎神君渴欲寻他才报恩的‘闪电神乞’!”
    甘化桂、穆雷、焦魁、酆杰四人,知道上官灵不会虚言,不由惊得一身冷汗!
    遂赶紧也喂“闪电神乞”诸明服下“万妙丹砂”,这种灵药,是两百年前的“九幽地阙”旧主人“修罗尊者”所留,功效极为灵异,约莫一盏热茶的光阴过后,“幽冥神君”阎元景与“闪电神乞”诸明,便自双双醒转!
    阎元景脸上因多了一层人皮面具,受伤不重,胸前伤势,也经“万妙丹砂”治愈,遂一跃而起,手指“闪电神乞”诸明骂道:“姬天缺,你太已无耻,竟在‘满天花雨巧相逢’手法之中,突施暗算……”
    阎元景话犹未了,猛觉“重泉秀才”甘化桂,在他身旁扯了一下衣襟,低声说道:“启禀神君,这一位并非‘九毒书生’,而是神君到处寻他报恩的‘闪电神乞’!”
    阎元景这一惊岂同小可!赶紧向“闪电神乞”恭身拜倒,满面通红的赧然说道:“阎元景身受诸大侠天高地厚之恩,今日竟如此糊涂,几乎聚铁九州,铸成大错!委实惭愧无……”
    这时“闪电神乞”诸明,已由上官灵略告所以,俯身搀起“幽宾神君”阎元景,含笑道:“阎神君昔年与诸明,虽有‘九幽地阙,以内的一段渊源,但那时你已中毒昏迷并未相识!何况今日彼此戴有人皮面具,误会在所难免!但我也觉得在相互施展‘满天花雨巧相逢’手法之前,曾觉肋下微麻,莫非有人在暗中对你我暗算?不然我们的‘夺魂金针’,也不会如此失灵!”
    “幽冥神君”阎元景被“闪电神乞”诸明一语提醒,两人均觉肋下微自有异,遂互解衣检视,果然肋下肉中,尚各嵌着一根细如发丝的乌黑金针,大约寸许,针身则作三棱形状。
    以“闪电神乞”诸明,与“幽冥神君”阎元景的武功造诣来说,怎会中了他人暗算,而毫不自觉?但那位突施辣手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委实太善于利用时机,他是乘着诸明、阎元景双方近三十根“夺魂金针”,将出手而未出手,意欲比斗“满天花雨巧相逢”手法之间,偷偷弹出两根极细极小的乌针,要想使这两位盖代奇人,相互死在对方所发的“夺魂金针”之下,即令事后有人查看,也不会猜疑到自己从中弄鬼!
    尚幸“闪电神乞”诸明与“幽冥神君”阎元景两人,功力均极湛深,虽然均将对方当作“九毒书生”姬天缺,而疏于防范那隐身暗处,真正的“九毒书生”,以致肋下一中剧毒乌针,神志立即昏迷,但就在这一刹那间,业已自然而然地,把全身要穴,一齐提气封死!
    有了这等变故,所发“夺魂金针”准头,自然略偏,不过他们虽各在面门胸前,中了五六根“夺魂金针”,但吉人毕竟天相,却未全如“九毒书生”姬天缺意料,所伤幸非要害,只是些肉厚之处!
    等上官灵等赶到,由“重泉秀才”甘化桂以祛毒疗伤圣药‘万妙丹砂”,救醒二人以后,又因互惊对方身份,以致未对肋下这根剧毒已除,亦复毫无痛楚感觉的乌黑小针,加以注意。
    如今经“闪电神乞”诸明一提,两人暗地默察全身,自然立即发觉,“幽冥神君”阎元景对于这种三棱毒针,认得最清,虽见比针长才寸许,细如发丝,但形状比例,乃与“九毒书生”姬天缺当年在“九幽地阙”以内,暗害自己之物,毫无二致!
    遂在与“闪电神乞”诸明、上官灵,重新礼见,并问清“天香坳”内“新旧乾坤五绝”元宵大会的情形以后,愤然说道:“姬天缺此人,委实丧尽天良,他刚在‘天香坳’内,几乎用阴谋毒计,把天下豪雄,一网打尽!如今却又使我误伤对阎元景有天高地厚之恩的诸大侠,险铸百死莫赎的无边欠错……”
    “闪电神乞”诸明接口笑道:“彼此均幸在仅略受皮肉之伤,阎神君千万不必再对此事,有所介意!倒是这‘九毒书生’,行踪莫测,狡猾万端,若不趁他尚未远遁之际,展开搜寻,恐怕即将海角天涯,到处追踪的多费多少气力!”
    “幽冥神君”阎元景连连点头称是,并对“闪电神乞”诸明说道:“‘九毒书生’姬天缺遁出罗浮以后,不外去往福建、江西,或是湖南、广西两路,总之,如今他一出广东,即难寻觅!阎元景想请诸大侠与上官小侠,追向西北,我则率领甘穆焦酆四位,追向东北,非把这屡屡为祸江湖的武林巨害,予以歼灭不可!”
    “闪电神乞”诸明静静听完,向“幽冥神君”阎元景,含笑说道:“追寻‘九毒书生’之事,就照阎神君所定方向,各尽其力!俗语说得好,‘但得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任凭姬天缺百变千诡,穷凶极恶,他也必有在我等手下,低头服罪之日!不过诸明却有一语,奉劝神君,即‘冤家宜解不宜结,能饶人处便饶人’,倘若‘九毒书生’姬天缺真能放下屠刀,回头觉悟之时,尚望阎神君莫为已甚,给他一条自新之路!”
    “幽冥神君”阎元景的昔年旧恨,与今日新仇,交集心头,业已把这“九毒书生”姬天缺,恨入骨髓!忽听“闪电神乞”诸明,这等说话,起初颇觉诧异,但见诸明说到最后数语,手抚面颊以上新留的“夺命金针”伤痕,脸上及双目以内,却充满了一种宽仁厚德的湛湛神光,不由满面飞红,自惭形秽地低头称是!
    “闪电神乞”诸明,向“重泉秀才”甘化桂等,微一含笑点头,便自携同上官灵,如言往西北方,展动身形,疾驰而去!
    “幽冥神君”阎元景起初是抱拳肃立,恭送“闪电神乞”诸明,但等他与上官灵身形,转过前峰以后,才忽然想起自己心肠,怎的这等狭隘自私?为何一意只欲报仇,而对这位好容易巧遇的救命恩人,却一无所报,连那功能祛毒疗伤,武林人物极为有用的“万妙丹砂”,也未送他几粒!
    “幽冥神君”阎元景越想越觉得羞惭难当,竟伸手在自己左颊之上,重重打了一记!
    这一记,却无巧不巧地打在“夺命金针”所留伤痕之上,“幽冥神君”阎元景立时怒火又腾,回身向“重泉秀才”甘化桂、“红衣火判”穆雷、“大头鬼王”焦魁、“勾魂使者”酆杰,发话说道:
    “大丈夫本来应该‘后报仇雠先报恩’,但阎元景既一时鬼迷心窍,放过了我十余年来,无日不思图报的救命恩人‘闪电神乞’,则不如索性做那小人到底,矢志先报仇雠,等割下‘九毒书生’姬天缺出头颅以后,再寻找诸大侠,没世追随,求为奴仆!”
    说到此处,目中神光迸射,虎虎生威地高声叫道:“酆杰、穆雷,持我‘修罗三宝’中的‘修罗白骨吹’,往东北方先行,倘若一得‘九毒书生’踪迹,便立以本门‘鬼哭传音’之术,互相呼应!”
    “勾魂使者”酆杰、“红衣火判”穆雷恭身接过“幽冥神君”阎元景,递给他们的一枚拳大骷髅白骨,双双施礼转身,伏肩下腰,“飕飕飕”地一连三纵,便已往东北方纵出十一二丈。
    酆穆二人正待四度腾身之际,却听得身后的“幽冥神君”阎元景,突又叫道:“酆杰、穆雷回来,可能我又把事料错?”
    二人诧然不解地回到原处,只见“幽冥神君”阎元景蹙眉深思有顷,缓缓说道:“我因适才谈到大丈夫与小人之别,忽然想起对于‘九毒书生’姬天缺这等阴恶狡诈小人的一切举措,岂能依照常情,加以衡断?”
    “重泉秀才”甘化桂机智过人,心机颇快,闻言业已猜透“幽真神君”阎元景用意,微笑问道:“神君可是认为常人在闯下‘天香坳’计害举世群豪这等大祸以后,必然天涯海角的尽速遁逃,而‘九毒书生’姬天缺,因心计特工,可能到如今尚蛰伏不动,未曾离这罗浮山?”
    “幽冥神君”阎元景一阵仰天狂笑,轻拍“重泉秀才”甘化桂的肩头,得意说道:“甘化桂,你果然不愧‘重泉秀才’之称,猜得一点不错!但我如今不仅断定‘九毒书生’姬天缺,必然还藏在罗浮山中,并料准他今夜可能会再来这‘万梅谷’口,亲自查看他借刀杀人的巧计,可曾生效!”
    “重泉秀才”甘化桂眉梢一挑说道:“神君既然断定他今夜会来,则我们何不布置一场‘森罗殿夜审夺魂旗’的精彩好戏,使这‘九毒书生’姬天缺所扮,名驰天下的坏‘夺魂旗’,疑鬼疑神地魂飞魄散!”
    “幽冥神君”阎元景微笑点头,当下便由“重泉秀才”甘化桂,说明所计,众人分头安排,好在他们久居“九幽地阙”,这等装神弄鬼之技,自极出色当行,在黄昏日落之前,“万梅谷”口以内,“幽冥神君”阎元景与“闪电神乞”诸明,两败俱伤,双双倒地之处,遂隆起了一座新坟,坟前并立了一块新刻墓碑,上书:“第三夺魂旗及第四夺魂旗之墓”等十三个隶书大字!
    十六的月色,通常均比十五更圆、更好,时交二鼓,蟾彩流天,“万梅谷”中,因树倒猢狲散,早已走得杳无一人,所剩下的,只是一片沉沉静寂!
    果然未出“幽冥神君”阎元景,及“重泉秀才”甘化桂所料,“九毒书生”姬天缺不仅未曾离开罗浮,并已回到“万梅谷”口,此时正隐身峭壁以上的一丛藤蔓之中,对着谷口那座新坟,似有所思地默默凝视!
    姬天缺也是惊弓之鸟,他在阎元景与诸明双双倒地之时,听得谷口有多人赶来,以为是“南笔西道”等“乾坤五绝”,才吓得人仓促遁走!他如看清来人仅是上官灵等,只一现身,再加辣手,那位“幽冥神君”与“闪电神乞”,恐怕真将命赴幽冥,怎会还有还魂之望?但姬天缺走后,心想自己因手段太辣,企图一网打尽,已犯众怒,这一干大对头们,无疑均在东北西南的密搜自己,无论遁向何处,均难免相逢,不如索性藏在此间不动,也许反出天下群豪的意料之外,等他们远去千百里后,再消消停停地考虑今后出路!
    主意打定,遂找了一处幽秘洞穴,静坐行功,但一直坐到月上东山,心头始终放不下三项问题:第—项是第四“夺魂旗”,究竟是谁?第二项是他与“闪电神乞”诸明一同身中“夺魂金针”,及自已的剧毒乌针,究竟生死如何?第三项则是以后从谷外赶来一群脚步之声,究竟是何人物?
    这三项问题:在“九毒书生”姬天缺恼中,盘旋搅扰得他无法安宁,遂在时交初鼓以后,悄悄绕回“万梅谷”口的一片峭壁上的藤蔓以内,要想略窥动静!
    但“九毒书生”姬天缺才一注目,心中便自微惊,因那平坦坦的“万梅谷”口,却拱起了一座高大新坟,坟前并矗有墓碑,及烧化的纸钱供品之属,不过因背着月光,任凭姬天缺目力再好,也看不清墓碑上刻的是什么字迹。
    墓中埋的何人?遂成姬天缺脑中所疑门第四项问题,当然他首先会想到可能是中了自己暗算的“闪电神乞”诸明,和第四“夺魂旗”的其中之一。但姬天缺心计凶狡,精灵如鬼,他也立即想到可能有人故意设计,虚设一座新坟,来诱使自己现身,投入罗网!
    好稳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心中既有所疑,遂一声不响地由二鼓守到三更,只见“万梅谷”口,除了月笼梅花,淡香四溢以外,静悄得绝无丝毫人迹!
    三更一过,“九毒书生”姬天缺一来因始终不见有任何埋伏,疑虑大灭;二来也委实忍耐不住,遂宛如—缕轻烟般地,飘下隐身峭壁!
    转到墓碑正面,那“第三夺魂旗与第四夺魂旗之墓”十三个隶书大字,赫然入目!
    “九毒书生”姬天缺起先预料虽中,却想不到居然一死两人!故而在乍看清墓碑字迹之下,颇觉一愕,但旋即低低哼了一声,自言自语说道:“他们各中了我一枚剧毒乌针,本来已足致死,再加上‘满天花雨巧相逢,手法失准,因而又互中‘夺魂金针’,哪得不命丧无常,魂归地府?后来谷口赶来的,纵是诸葛穷酸、天痴道长等人,身边也不一定带有能疗治我乌针所蕴剧毒的神奇药物,照样搓手嗟叹,返魂无术!”
    “九毒书生”姬天缺自言自语到了得意之处,不由又复发出一阵他那种慑人心魂的“嘿嘿”阴笑!
    阴笑过后,姬天缺便负手慢慢踱向“万梅谷”口,但未踱三步,倏然又复回身,眼望这座三尺新坟,狞声说道:“当初我在九华幽谷,看见‘洞中老人’坟头之时,曾经开坟验骨,尚且不知怎的会在‘天香坳’中,出现‘风磨铜夺魂宝旗’,搅得我提心吊胆,神思不定!如今面前又是一座新坟,虽然这次是亲手暗发剧毒乌针,并见他们互在金红光雨以下,两败俱伤的仆倒在地,但若不照样开坟,姬天缺似乎依然有点放心不下!”
    说到此处,这位“九毒书生”姬天缺大概是因心头愧咎,竟从来未有的略整衣衫,向那三尺新坟,作了一个长揖,口中喃喃祝语说道:“撇开真真假假,善善恶恶不谈,我们三人总算略有因缘,同以‘夺魂旗’面目行世!你们是第三‘夺魂旗’,及第四‘夺魂旗’,我则可算是第二‘夺魂旗’,你们既中我毒手身亡,何妨彼此再结—次鬼缘?待我开坟瞻仰瞻仰你们的皮囊遗骨!”
    说完,足下微退两步,功力潜聚,双掌齐扬,卷出一股强劲无比的阴冷狂飙,硬把好好一座坟头,几乎齐地揭去!
    坟头一揭,其中果然葬有两具薄皮棺木,左边一具材头上写着“第三夺魂旗之柩”,右边一具材头上写着“第四夺魂旗之柩”字样!
    “九毒书生”姬天缺此时犹自未肯全信,两掌分扬,又把左右棺盖,一齐劈得四散飞落!
    棺中各躺着一具死尸,但黑色长衫覆体,人皮面具蒙头,依然是一副江湖中闻名丧胆的“夺魂旗”打扮!
    姬天缺心头微一思忖,暗想第三“夺魂旗”“闪电神乞”诸明的本来面目,已在“天香坳”中见过,不如先看看这赶来送死的第四“夺魂旗”,到底是怎样一位江湖人物?
    直到如今,姬天缺仍颇慎重,右手食指微伸,—缕劲风,袭向右边棺中尸体心窝,尸体却一动不动!
    姬天缺始终存有戒心,虽已证明棺中确是死尸,仍恐有人乘自己察看尸体之时加以算计,暗用目光略—扫视四周,见无丝毫动静,遂猛以极迅疾的身法,自右边棺中,一把提出那具僵直尸体,横跃出三丈远近!
    姬天缺提出第四“夺魂旗”尸体以后,潜聚耳音。静听四外,并未发现丝毫异状,这才略为放心,伸手把那僵直尸体脸上戴的人皮面具揭去!
    人皮面具一去,姬天缺不由大觉恶心,原来面具以内,只有半边头,血肉模糊,脑浆狼藉,哪里还辨得出是何面目?
    姬天缺看清死尸形象以后,心头忽然一惊,暗想自己虽见第四“夺魂旗”面门之中,曾中“夺魂金针”,但何至于连脑壳都裂去一半,死得如此之惨?
    疑念一起,姬天缺自然而然地回头打量那坟中的两具棺木!
    但不打量还好,一打量却使他越发深深大吃一惊,原来在两具棺木之间,不知何时竖起了一面高大铁脾,铁牌正中,写着四个大字:“拘魂夺魄”!
    姬天缺即知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有人暗中弄鬼,遂把心气一沉,胆量反壮,森然冷笑起处,甩却手中尸体,人如电掣云飘,凌空掠过铁牌!要想看看另一具棺中的尸体,还有什么花样?
    哪知就这刹那之间,另一具尸体居然业已遁走,棺内空空,“九毒书生”姬天缺被捉弄得眉腾杀气,目射凶光地仔细看那铁牌,只见在“拘魂夺魄”四个大字之下,还有一些小字,写的是:“森罗阎君,在‘子午峪’山神庙内,提拘‘九毒书生’姬天缺,与屈死‘天香坳’内,碎骨粉身的‘八指飞魔’司空曜的冤魂对质!”
    姬天缺这才知道,昨日“天香坳”内那声震天暴响,果有伤亡,但死的不是什么“西道东僧南笔北剑”,却是曾与自己结为死党的“玄阴教主”“八指飞魔”司空曜!
    目前这种坟内有棺,棺内有尸,而一具确是真尸,另一具却会留那面“拘魂夺魄”铁牌相召,并能隐形飞遁等怪异情事,姬天缺虽然一看便知是江湖人物故意安排,但因“八指飞魔”司空曜粉身碎骨一节,确实内咎甚深,一经提到,依旧有点遍体生凉,汗毛直竖!
    不过姬天缺是有名的绝代凶人,这种良知发现的心灵谴责,仅仅是刹那之间,等他恢复镇定,慑人阴笑,再度划破月夜深山的沉沉静寂以后,黑衣大袖立翻,一股劲疾狂飙,推得那面“拘魂夺魄”铁牌,飞出两丈有余,转身自暗香浮动,疏影横斜的梅花林中,飘出谷口。
    姬天缺久据罗浮,知道“子午峪”与“万梅谷”之间,仅仅隔了一座峰头,而那山神庙却是规模既小,又复破旧不堪的三间殿宇!
    以他这等轻灵身法,翻过峰头,到得“子午峪”口,天候尚自未交四鼓!
    月光如水以下,那座山神庙门前的七八尺远之处,站着一对无常恶鬼,左边一个黑衣黑帽,手中又是高举一面“拘魂铁令”;右边一个,则全身上下纯白,鲜红的长舌,拖出厚唇,约有数寸!
    姬天缺上过一次恶当,自然学乖,冷笑一声,双掌劈空齐下!
    但掌风到处,“噗”的一声,黑白无常立时粉身碎骨,四散粉飞,原来只是竹壳纸糊,不过制作得栩栩传神,极其生动而已!
    但黑白无常虽毁,却自胸腹之间,冒出一片极淡黄烟,在空中略现即灭,而山神庙内,也传出一种森冷无比的怪异语音说道:“启禀阎君,‘九毒书生’姬天缺恶性凶心,临死不悔,居然敢在庙门前,擅毁黑白拘魂塑像,论罪当入阿鼻地狱!”
    另一个不带丝毫感情的语音,接口说道:“此人恶孽如山,你先宣他进庙再说!”
    姬天缺听得正自暗暗好笑,寻思究竟是哪一路的江湖人物,在此捣鬼作死之际,山神庙内,突地发出三声凄厉鬼号,姬天缺遂觉心魂欲飞,全身都不自在。
    他哪知“幽冥神君”阎元景,因深悉这位对手难斗,业已动召了当年“修罗尊者”在“九幽地阙”以内所遗“修罗三宝”之中的“修罗九寒沙”,及“修罗白骨吹”。姬天缺大吃一惊,赶紧以内家定力,镇摄心神,不敢再复小视庙内人物!
    这时庙门口也闪出了一位魁梧高大,暴眼虬髯,周身火红的判官装束之人,用手中朱笔,向“九毒书生”姬天缺一指,声冷如刀地缓缓说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姬天缺,你一生为恶,两手血腥,且进庙来,在森罗阎君的‘孽镜台’前,好自忏悔!”
    话完,当空突又弥漫一片黄烟,红衣判官的身形,遂在黄烟之中,渐渐消失!
    “九毒书生”姬天缺此时业已深自警觉,这庙内弄鬼装神之人,决非江湖俗手!以自己威名盛望,当然不能示怯而退,但因对方似是谋定而动,必须特别小心,遂拿定主意,非看清究竟以后,决不轻易出手!
    心意既定,姬天缺遂右掌凝足“七煞寒灵阴功”,当胸护身,左掌握了一把三棱淬毒的“夺魂金针”,藏在黑衣大袖以内,缓步从容地,向那鬼气森森的山神庙中走去!
    才进庙门,姬天缺更觉遍体生寒,周身一颤!
    原来庙内所有神像,均已撤去,数丈方圆的大殿以上,只在正中陈设着一张香案,案后坐着一位面容清癯,目光如刀,头戴冕旒,身穿袍服的王者装束之人。王者左侧身后,站着适才在庙门向自己发话的红衣判官,右侧身后,则站着那位业已被自已劈空掌力,击得碎骨粉身的黑色无常,拘魂恶鬼!香案左侧,有一位绿袍秀士,手捧一面双龙合抱的黄铜圆镜,肃然而立!
    镜上横书“孽镜台尸三个大字,旁边并有一副小小的对联,写的是:“欲知来世,且看今生!”
    香案右侧,则熬着一大锅香油,有一名头大如斗,满面生麻的鬼卒打扮之人,正往油锅以下,不住添柴,烧得火焰熊熊,沸油滚滚!
    殿柱以上,也悬有一副用素纸所书的对联,横额是“赏善罚恶”,联语则为:
    “作多了亏心事,莫来见我,
    积少许功德果,好去为人!”
    姬天缺辣手狠心,杀人无算,适才遍体生寒,周身发颤之故,倒不是被这殿内诸人的幽灵装束,及阴森景色所惊,只是看了“孽镜台”与殿柱上两副联语以后,自心灵深处,略兴愧疚!
    红衣判官见姬天缺一进庙门,便即止步凝立,打量四周,遂恭身向那中座王者装束之人说道:“启禀阎君,‘九毒书生’姬天缺已到,是否先在‘孽镜台’中,查清他的今生孽累?”
    姬天缺暗自打量这位被称阎君的王者装束之人,觉得似乎在陌生以内,略带熟悉,但一时怎样也想不出来曾在何处见过?听红衣判官说完,遂拿稳主意,且静等对方把这些捣鬼手段使完,再作定夺,倒看看如何能在那面称“孽镜台”的黄铜圆镜之内,查出自己的所为恶迹!
    中座王者装束之人,微一点头,红衣判官遂走到绿袍秀士所捧的黄铜圆镜跟前广大声喝道:“‘孽镜台’中,请现‘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今生孽累!”
    说也奇怪,随着红衣判官话声,那面黄铜圆镜,居然立即飙轮电转,并有一缕寒光,照射在卓立殿门的“九毒书生”姬天缺身上!
    绿袍秀士等镜停以后,向镜中看了一眼,回头对红衣判官声冷如冰地说道:“姬天缺早年以‘九毒书生’名号,为恶江湖,杀人无算……”
    绿袍秀士一面报导,红衣判官一面挥笔纪录,姬天缺却在心兵暗笑,对这种鬼技,未免太也无聊,江湖中山泽群雄,谁不知道“九毒书生”的当年往事?
    红衣判官朱笔一停,黄铜圆镜又复电传,绿袍秀士又在略为观看之后报道:“……经西昆仑绝顶,小琅环仙境的‘逍遥老人’钟离哲度化,但姬天缺恶心不改,竟把钟离哲诱至皖南,谋夺一部武学真经,禁闭九华山腹近二十年,负义忘恩,此罪难恕……”
    这几句话,却把这个凶残狠毒无比的“九毒书生”姬天缺听得通身冷汗如雨!
    因为他暗忖九华幽谷,负义忘恩的这段往事,除了天知,地知,仅有当事双方,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及自己知哓。怎的这绿袍秀士,往所谓“孽镜台”中,看了一眼,便随口说出这桩极端秘密的当年往事?
    姬天缺背脊之间冷汗一流,居然连周身皮肉,都有点颤抖起来,仿佛自骨髓中往外大冒寒气!
    但他以为这是自己因心中愧恧歉疚,所生感应,并未十分在意!只见黄铜孽镜再转,绿袍秀士微一注目,又复报道:“……姬天缺恶性甚大,劣迹无穷,离开九华幽谷,竟又在‘万姓公坟’以下的‘九幽地阙’之中,用所炼三棱毒针,暗害与他同觅‘幽冥十三经’的岭南侠盗阎元景……”
    绿袍秀士这一次所说,更使“九毒书生”姬天缺为之荡魄惊心,因为“风磨铜夺魂宝旗”,曾在“天香坳”绝壁之间出现,犹可认为“逍遥老人”钟离哲未死,消息泄漏江湖,但“万姓公坟”以下“九幽地阙”之中的这段欺心往事,似乎无论如何,也不应再为世晓!
    姬天缺参不透其中玄妙,不禁心头微跳,背脊间冷汗长流,周身冷颤得几乎有点支持不住!
    这时他才发觉这种现象,并不完全是心灵感应,赶紧悄悄运气行功,默察周身经脉穴道,不由深自大吃一惊,原来不知何时已被一种极其厉害的阴寒毒力,无形无影地侵入体内!
    姬天缺人极深沉,业已发现有异,仍自佯作不知,傲然卓立殿前,仿佛是在静听绿袍秀士所云,其实却正以绝顶内功,自丹田提聚纯阳真气,运转“九宫雷府”、“十二重楼”,企图消解或逼出所中寒毒!
    黄铜圆镜徐徐运转,手捧“孽镜台”的绿袍秀士,又复沉声说道:“……姬天缺暗害阎元景,夺得四篇‘幽冥十三经’先隐居太行山,再迁移贺兰山,练成绝艺以后,假借被他所害的‘夺魂旗’名义山世,峨嵋金顶毁‘乾坤五绝’表记,吕梁山杀‘皓首神龙’常子俊三子,玉门关害‘少林’智镜禅师、‘武当’守一道长、‘钱塘双杰’、‘长白八雄’,并在浙东活剥静心禅寺老方丈人皮,尽屠寺内二十三名僧众……”
    中座被称“阎君”的王者装束之人,听到此处,袍袖略挥“孽镜台”便即停转,并向红衣判官冷冷问道:“你且查查‘阴曹律令”,‘九毒书生,姬天缺如此罪恶重重,应以何刑惩治?”
    姬天缺一面暗以内功,渐渐逼出寒毒,一面又觉得这中座王者装束之人,不仅在陌生以内,略带熟悉,连说话语音,也似曾经听过?遂遍自相识的武林人物之中,苦苦追忆!
    红衣判官纪录下绿袍秀士所报在“孽镜台”中,现出的“九毒书生”姬天缺生平罪孽以后,又取过—本“阴曹律令”,略一翻阅,厉声叫道:“姬天缺一身罪孽,两手血腥,恶迹如山,害人无算,论律当遍历阴曹刀山凌迟,油锅烹炸,石磨为酱,炮烙成灰等惨酷极刑,然后打入阿鼻地狱,永远不得超生人世!”
    姬天缺闻言不禁又是激灵灵地一个寒颤,但就在这寒颤之中,突然想起了中座那位王者装束,似曾相识之人的身份来历!
    遂阴森森地冷笑一声,厉声说道:“阎元景,想不到你不曾于‘九幽地阙’之中,丧生在我三棱毒针以下,却跑到此处来弄鬼装神!”
    “幽冥神君”阎元景双眼一翻,射出两股满含仇火的炯炯精光,冷然答道:“姬天缺,你眼力不错,居然认出我来!但慢说十余年前的一根三棱毒针,无奈我何,就是今晨这一根阴险狠辣的剧毒乌针,又能把阎元景怎样?来来来,当年今日,所拜赐双针,一齐奉璧,你收受之后,我们再把前仇,一作了断!”
    话音方落,袍袖又挥,两线劲急乌光,在空中略闪,便向姬天缺的眉间飞到!
    姬天缺认得果是自己所用暗器,一伸手接在掌中,但突觉针上奇寒彻骨,遂赶紧撒去,怒声叱道:“阎元景,原来第四‘夺魂旗’,竟然是你所扮,为何彼此不光明正大地,互作一拼!却弄这些鬼计玄虚则甚?”
    “幽冥神君”阎元景闻言一阵仰面狂笑,笑声高洪强烈,震得壁间油盏的灯火摇摇,用眼角觑着姬天缺,满脸不屑讪笑神色说道:“居然在你这种无耻凶人口中,也会吐出‘光明正大’四字?有道是:‘投之桃李,报以琼瑶’,你两度飨我以淬毒乌针,我也请你尝尝两百年前武林怪杰‘修罗尊者’所遗‘修罗三宝’之一,‘修罗九寒沙’的滋味!”
    姬天缺闻言才知道自己在庙门以外,掌震黑白无常塑像之时,曾自塑像腹内,冒出的一片淡淡黄烟,就是阴毒暗器中,失传已久,伤人无形的“修罗九寒沙”!怪不得如今全身寒意犹深,飕飕生颤!
    人皮面具上的眉头一蹙,冷冷向“幽冥神君”阎元景,哂然说道:“‘修罗九寒沙’虽称极为霸道,但姬天缺神功已就,五气朝元,三花聚顶,腹内更是铜浇心肺,铁铸肝肠,你又其奈我何?”
    “幽冥神君”阎元景’自鼻中冷冷,“哼”了半声答道:“庙门以外那点间接侵骨的‘修罗九寒沙’,固然伤不了你这等功力之人!但适才两枚你自己用来害人的喂毒乌针以上,我却……”
    姬天缺被阎元景一言提醒,想起适才接针之际,触手冰凉,顿知对方定将自己毒针,又曾放在“修罗九寒沙”中熬炼过!
    果然行功默察一下,发现接针右臂的各处要穴,均已被一种尚未发作的奇寒毒气所侵,渐渐气血凝滞,微觉麻木!
    姬天缺生平专门算计别人,何曾受过这等暗算?盛怒难遏之下,暴吼—声,预先藏在左掌中的一大把三棱淬毒“夺魂金针”,遂如光雨流空般地,疾向“幽冥神君”射去,人也跟着随后飞扑!
    但“幽冥神君”阎元景今宵种种举措,均系着意细心安排,故而“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一声厉啸,却换来了那位乔装鬼卒,“大头鬼王”焦魁的一声暴吼!
    “九毒书生”姬天缺厉啸以后,是针雨流空,“大头鬼王”焦魁暴吼以后,却是油香满殿!
    原来“大头鬼王”焦魁,一面在油锅以下,不住添火,一面却始终严密注视“九毒书生”姬天缺的一切举措!
    在“姬天缺”一声厉啸,人随所发针雨,猛扑“幽冥神君”之际,焦魁遂暴吼一声,提足内家真力,双掌齐向油锅以内,凌空一推,锅中立时飞起一片沸滚热油,照准“九毒书生”姬天缺,迎面泼去!
    姬天缺作梦也未想到,对方竟有如此手段!匆忙之下,只得以袖风狂拂,罡掌连推,但大片热油,非比寻常暗器,不仅所发“夺魂金针”,被激撞得全失准头,胸前肩头,也复沾了不少!
    再好的内家功力,或是“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之属,也禁不住这等沸油淋身!硬把个狠毒盖天下,威名满江湖的“九毒书生”姬天缺,淋得从洪然厉啸,变成“哇”的一声惨号,并生恐对方继续下手,赶紧拂袖震破窗门,横飞一丈,逃出殿外!
    他身才出殿,迎面两丈以外,业已站立了王者衣冠的“幽冥神君”阎元景,手中捧着一叠磷光闪闪的细丝怪网!
    左面靠崖壁处,站的是那位绿袍秀士,但手中所捧,已非“孽镜台”,换了一具看来狰狞可怖的拳大白骨骷髅,右面则系那位红衣判官,一手拿着一节金黄夺目的短粗圆筒,另一手戴着一只鹿皮手套,不知在五指之间,所握何物?
    身后也阴森森地一声怪笑,“大头鬼王”焦魁两手各持一只大木瓢,瓢中满盛沸滚热油,作势待泼!
    姬天缺右臂既中奇异寒毒,肩头胸前,又为滚油淋伤,再加上这种四面被围的险恶情状,自知可能运数已终!但像他这等绝世凶人,怎肯束手待毙,提气强忍伤痛,凶睛中厉芒一闪,电扫四周,想找个最弱之点突围,至不济也得捞上两名陪着自己同死,在棺材以内的垫背人物!
    “幽冥神君”阎元景窥透姬天缺心意,把手中那叠磷光闪闪的细丝怪网,略一抖动,冷笑连声,说道:“姬天缺,你要再想作困兽之斗,无非自速其死!我手中这叠宝网,名叫‘冷焰修罗网’一丝沾肤,冷焰搜髓,是‘修罗尊者’所遗三宝以内的最称霸道之物!”
    姬天缺自然识货,目光微注阎元景手内宝网,知道对方所言不虚,人皮面具后的两道浓眉,深深一蹙!
    “幽冥神君”阎元景又指着姬天缺身左,“重泉秀才”甘化桂手中所捧的白骨骷髅,缓缓说道:“这是‘修罗三宝’中的另一件名叫‘修罗白骨吹’,在山神庙门以外,想已尝过滋味!”
    “重泉秀才”甘化桂听“幽冥神君”话音方了,便捧起白骨骷髅,在骷髅脑后,轻轻一吹,极其凄厉的鬼号起处,姬天缺不但又觉心魂欲飞,体内所中寒毒,立时加强了不少威力,周身微微抖颤!
    “幽冥神君”阎元景摇手止住“重泉秀才”甘化桂再吹“修罗白骨吹”,又复指着“红衣火判”穆雷,向姬天缺说道:“他左手鹿皮手套以内的‘修罗九寒沙’,你已尝过味道,右手中的圆筒则你应该认得出是江湖中最厉害的‘金光烈火筒’,一经施为,三丈方圆以内,满布剧毒金丝,硫磺烈火!”
    “九毒书生”姬天缺,越听越觉寒心,故装镇静地,一面忍受所中伤毒;一面搜索枯肠,但任凭他平日如何足智多谋,此时却想不出丝毫怎样才可逃出这位对自己怀恨多年,率众寻仇的强敌手下之策!
    阎元景则神态越来越觉轻松地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至于你身后的那两瓢滚热沸油,如何难当?恐怕用不着我再加解释!如今阎元景要向阁下请教,适才在山神庙大殿以内,所宣布你的那些丧心病狂恶迹,可有一件是虚?种因得果,报应循环,要你以一身皮肉,偿还数十年无边孽债,你服是不服?”
    “九毒书生”姬天缺肩头胸前,被滚油淋伤之处,一阵阵的火辣辣般剧痛,右臂的筋骨穴道,更奇寒生颤,但这些伤毒疼痛,却化不了他丝毫凶心!双睛瞪处,厉芒四射地狞声叫道:“阎元景,你不必猖狂得意,俗语说得好:‘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姬天缺的大好头颅在此,你尽管下手摘取,快意前仇!我不否认我生平杀人如草,两手血腥,但在这种情况之下,纵然把我骨肉寸磔,也难令人心服口服!”
    “幽冥神君”阎元景闻言似在意中,淡淡一笑答道:“我也知道你决不心服,阎元景虽然与你仇重如山,廿年衔恨,但尚不屑杀你这种身受伤毒,功力难以施展,几乎等于束手待毙之辈!”
    姬天缺听出对方话中含意,诧然问道:“阎元景,听你之言,难道今夜你在连用鬼计,诱我入伏以后,竟肯就此罢手?”
    “幽冥神君”阎元景,傲然一笑答道:“若照你昔年为夺‘幽冥十三经’四篇经文,对我暗下毒手之事,以及一身罪孽,委实大可不必对你宽饶!但阎元景的活命恩人‘闪电神乞’诸明大侠,却太已宽仁厚德,一再叮咛对你尽量度化,期使回头,所以阎元景才在‘修罗三宝’,及滚油淋身之下,放你一条生路!”
    “九毒书生”姬天缺果然凶横已极,静静听完“幽冥神君”阎元景的话之后,竟自狞声狂笑说道:“阎元景,你还是乘着姬天缺偶一不慎,身中鬼计之下,恃众逞凶,报复前仇,比较稳妥!否则姬天缺只要得能脱身,我必立誓活剥今夜在场诸人人皮,及杀尽‘闪电神乞’与‘乾坤五绝’!”
    “幽冥神君”阎元景摇头一叹,冷然说道:“江山容易改,秉性最难移!阁元景真可惜诸大侠那片宽仁厚德之心,竟施诸蛇蝎豺狼之辈!”
    “九毒书生”姬天缺强忍内外伤毒,狞声叱道:“阎元景休得口角伤人,言语放肆!姬天缺如今尚在你手下的四面包围之中,你何不……”
    “幽冥神君”阎元景不等姬天缺说完,便即哂然说道:“姬天缺,你不必激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已说过放你,今夜若再动你一根汗毛,便不配称为江湖人物!”
    说到此说处,向“重泉秀手”甘化桂、“红衣火判”穆雷、“大头鬼王”焦魁等人,微一挥手,沉声说道:“尔等撤围缴还‘修罗白骨吹’及‘修罗九寒沙’,任凭‘九毒书生’自去,不准加以干阻!”
    “重泉秀才”甘化桂闻言不禁眉头略蹙,走到阎元景身畔,一面缴回“修罗白骨吹”,一面低声说道:“启禀神君,俗语说得好:‘纵虎容易擒虎难’……”
    姬天缺耳音极锐,一阵纵声狂笑,接口说道:“阎元景,他说得对,纵虎容易擒虎难,他日你若落在我的手中,姬天缺绝不会有此宽洪大量!”
    阎元景止住甘化桂,不令再言,转面对“九毒书生”姬天缺,淡淡一笑说道:“阎元景为了敬佩及遵从‘闪电神乞’诸明大侠所命,今日既愿纵虎归山,他日自亦不惜以身喂虎!姬天缺,你还不快走,再欲多言无非自招其辱!”
    姬天缺看出对方确是放过自己,面上虽强装得若无其事,其实背心阜已冷汗流地,狠狠狞视“幽冥神君”阎元景几眼,肩头微晃,便往那“子午峪”口纵去!
    姬天缺立脚之处,距离峪口大约五丈有余,若在平时,简直可以说是晃身即到,但如今却接连两纵,尚差七八尺远,可见所受内外伤毒,实在不浅!
    他身形刚到“子午峪”山,背后突又传来“幽冥神君”,阎元景那种冷冰冰地语音叫道:“‘九毒书生’,暂留贵步!”
    姬天缺以为对方临时变计,心头一凛,暗在右掌中扣了一把淬毒乌针,停步回头,冷然问道:“阎元景,江湖人物可杀而不可辱,你这等唠唠叨叨,令姬天缺很不耐烦!”
    阎元景纵声大笑说道:“姬天缺你尽管放心,阎元景决不会出尔反尔!我不过为了天涯海角,找你太难,想请你自己定一个下次相见之时,与相见之地!”
    “九毒书生”姬天缺今夜的这些哑吧亏,吃得委实满头是火,心中也亟思早日报复,所以闻言略一沉思,便即答道:“半月以后,我们在福建武夷绝颠,互作生死一搏!”
    “幽冥神君”阎元景看着“九毒书生”姬天缺一笑,说道:“你右臂所中‘修罗九寒沙’阴毒,及胸前肩头的滚油淋伤,换了常人,可能不治。即令再好的内家功力,恐怕也需十日以上,始能痊愈!所以半月之期,略嫌仓促,何况彼此既作生死搏斗,阎元景也不愿你到时再复有所藉辞,何不干脆下月十六黄昏时分,在福建武夷绝颠一会!”
    姬天缺此时确已对所中寒毒,及滚油伤痛,有点难于禁受,亟待服药运功,自行疗治,故而只微微颔首,鼻中低“哼”一声,黑衣再闪,身形便消失在“子午峪”口!
    他这与“幽冥神君”阎元景定约福建武夷之举,其中别含深意,原来姬天缺自从“笑面阎婆”孟三娘突弃罗浮基业,带走手下得力党徒“二云一鬼十大游魂”,隐迹不见以后,心中便觉孟三娘这种异常举措,太已可疑。遂在“罗刹教”下稍为接近孟三娘徒党之中,仔细探听,果然探出孟三娘是接到她师弟“玉箫郎君”潘午的”封翠鸟传书,才放弃“万梅谷”基业,率领徒党,隐迹不见!而“玉箫郎君”潘午,却系携同常碧云化身的孟浮云,往福建武夷采药,一去不回!
    姬天缺根据孟三娘的性情行径,及前因后果,细加判断,认为她与“玉箫郎君”潘午,可能有甚奇遇,在武夷或其他秘境以内,苦心参究某种神妙武学,以期再出江湖之际,一举尽服天下称尊宇内!加上自己如今孑然一身别无党羽,故而与“幽冥神君”阎元景,定约武夷,希冀或许能巧遇“笑面阎婆”孟三娘等人,有所助力!
    他这种算计,不可谓之不精,但俗语说得好:“千算万算,不及苍天一算”!若非“九毒书生”姬天缺恶贯尚未满盈,本书续集之中,还要被他把整个江湖,搅得血雨腥风,惊天动地引起无数可歌可泣,惊险缠绵的奇妙情节,几乎便因算计太精之故,自己把条性命,送在了武夷山内!
    “幽冥神君”阎元景所说丝毫不错,姬天缺离开罗浮山“子午峪”后,敷药疗伤,行功驱毒,足足将息了十二日之久,才算复原如旧!
    这一路他因生怕阎元景万一变计追踪,乘自己伤毒未痊之际,提前下手,所以毫未停留,伤毒痊时,人已到了武夷山境!
    越想那夜在山神庙内,所上恶当及所受恶气,越觉心头奇怒难忍,遂反复苦思,怎样才可在这武夷相会之下,设法也让对方遍尝苦楚以后,再行一一处死!
    但似乎智穷力绌,想来想去,也不曾想出个所以然来!姬天缺心烦意乱之下,打算索性去往武夷绝顶,看看当地形势,或许触动灵机,再作决定!
    武夷又名“武彝”,在福建崇安县南.为仙霞山脉起顶,绵亘百余里,群峰竞秀,列嶂排云,景物颇称灵奇幽邃!
    群峰之中,以二仰峰独秀群峦,巍然矗立,姬天缺既与“幽冥神君”阎元景订约武夷绝巅,遂施展轻身功力,飞登这三仰峰头,勘察形势!
    姬天缺因仿效“夺魂旗”的习性行动甚久,素来不喜在白昼有所施为,故而他上得三仰峰头,已是初鼓早过,二更未到!
    时属正月廿八,天气虽晴,但长空之中,除了星光闪耀以外,却看不见嫦娥仙子的半痕指爪!
    峰头地势不大,仅只三五丈方圆,但却有不少奇形怪石巍峨森列,甚至连块较为平坦的动手之处,都不易选择!
    姬天缺根本不曾细看,略一瞩目之下,便知这所谓的武夷绝巅,似乎无甚可以被利用来安排毒计之处!
    他生性阴险凶傲,睚眦必报,一向专门暗箭伤人,这次却被“幽冥神君”阎元景捉弄得吃了一场大亏,心头怎不愤恨已极?
    但此身已在武夷绝顶,再有十八日光阴,阎元景便将来此赴约,自己却以何术去对付这位深仇大敌,以及他手下那几名惯于装神弄鬼的奇人,与那曾经尝过滋味,知道厉害的“修罗三宝”?
    姬天缺号称“九毒书生”,但如今搜尽枯肠,却似乎—毒不毒,只气得钢牙猛挫,搓手连连地,对着面前那雾郁云蓊,暗影沉沉的千寻绝壑,发出一声凄厉长啸,聊泄胸中闷气!
    哪知这一啸,居然又复啸出事来。远峰近谷的厉啸回音,尚在悠悠不绝之中,壑下沉沉云雾以内,却起了几声听来令人入耳心惊的啾啾鬼哭!
    姬天缺在罗浮山“子午峪”口,被“幽冥神君”阎元景所设的那一次“森罗夜审”,审得太惨,所以一听鬼哭,便是皱眉,赶紧凝神观看壑下,心头也暗自惊诧,难道这位神出鬼没的对头,又比自己走先一步,在此有所埋伏?
    壑下沉沉暗影之中,起初只有几声低低鬼哭,但逐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高,最后居然不仅满壑啾啾,并在云雾隐约以内,仿佛有一大片赤红光影,冉冉升起!
    光影升到距离壑口尚有十丈左右,虽然仍在云雾缭绕以内,但已可凭上佳目力辨出,是一枝绝大的血红令箭形状,血令正中,并有一行其亮如电的赤红字迹,写的是“九毒书生,清还旧债!”
    这枝呈现在虚无缥缈之中的绝大血令,以及血令上的“九毒书生,清还旧债”八个朱红字迹入目,姬天缺未免太已心惊,暗想阎元景何来这大神通?真个又抢先在武夷山内,有所布置!
    惊念未了,鬼哭忽收,血令亦失,千丈绝壑以下,恢复了一片暗影沉沉,但三仰峰头的嵯峨乱石之中,却又有片血色微光,突作闪烁!
    姬天缺功凝百穴,气贯周身,双掌提足自己所练最拿手的“七煞寒灵阴功”,护住当胸,闪眼向那血色光华腾起之处,仔细看去!
    那血色光华腾起之处,是在偏左方的—大丛乱石以内,姬天缺身形微闪,正待抢进乱石丛中,察看究系何人捣鬼。突然发现那些乱石,竟是有意安排,表面仿佛嵯峨森列,杂乱无章,其实暗合八卦九宫,阴阳生克之理!
    姬天缺对于阴阳生克之理,原不外行,冷笑一声,驻足微辨方位,便自西北生门,闯进石阵!
    这座效法当年诸葛武侯,但具体而微八卦石阵的进退门户,虽然难不住“九毒书生”,但也颇见奥妙!因为整个三仰峰头,不过仅有三五丈方圆,加以姬天缺那等身手,居然回环曲折了约莫一盏热茶时分,尚未进入小小石阵的中心部份!
    就在“九毒书生”姬天缺黑衣飘忽,身形电闪地,在嵯峨乱石丛中,左进右退,依照阴阳门户,进扑中央之际,石阵以外,却出现了十名身御血红长袍,面色惨白如纸的奇瘦披发少女,每人手持着与“夺魂旗”仿佛,上画骷髅白骨的引魂长幡,一齐飘身纵上石阵最外层的怪石顶端,面向中央,不出丝毫声息,也没有丝毫动作地木然凝立!
    一来这十名红袍奇瘦少女的轻功太好,飞花飘絮,起落无声;二来石阵有阴阳生克等门户阻拦,以致阵外来了十人,而阵内大名鼎鼎的“九毒书生”,犹无所觉!
    姬天缺再复三次盘旋进退,便已进入石阵中央,只见依旧无一人,只竖立着一块高大青石,石上直二号四个赤亮大字:“夺魂神坛”,先前在阵外所见血色光华,便是自这四个赤红大字以上映射而起!
    这种摸不透深浅的阵仗,使“九毒书生”姬天缺感觉到兆头似乎又不太妙?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防身功力始终不敢稍懈地,提气厉声喝道:“何人斗胆?竟敢戏弄姬某,赶快请出一会!”
    他虽不见有人,仍自厉声喝问之故。是因自己初上峰头,便曾瞩目四周,并不曾见何异状。后来壑下云雾以内现出血令之后,这阵中才映射血色光华,分明是事先在石上写好赤红大字,用布覆盖,俟血令出现,方将覆盖之物揭去。
    照这种情形判断,岂非人还藏在阵中?但姬天缺却不敢贸然越至那一大块上书“夺魂神坛”的高大青石后察看,因为若论真气内力、软硬轻功,或兵刃暗器等等,姬天缺均能与当世任何高人,拼斗上个三两百合,不致便败,并在见事不妙之际,足可仗他特长的诡异轻灵身法,从容退走!但他却害怕万一石后又像罗浮山“子午峪”山神庙内一般,对自己当头浇下一大片沸滚热油,却是令人哭笑不得,无法消受!
    果然他这一出声喝问,换来了一声轻蔑冷笑,但这声冷笑,不是发自高大青石以后,而是发自“九毒书生”姬天缺的身后!
    姬天缺想不到身后有人,大惊之下,暗用阴手反掌,自胁下往外一翻,阴冷冰凉劲急凌厉的“七煞寒灵掌力”发处,硬把身后六七尺外一块怪石,击得碎石纷飞,散落如雨!
    “七煞寒灵掌力”先发,姬天缺随后转身,他此时因身在阵心,地势较高,一眼便瞥见身后何止一人?两丈来外的一排怪石顶端,居然竟有整整十名脸色惨白,身着血红长袍,手持上画骷髅白骨的引魂长幡,奇瘦无比的披发少女,面对自己,冷冰冰地木然凝立!
    适才那声极其轻蔑,而阴森森的冷笑,似是最左边的一名少女所发,因为姬天缺转身之际,尚瞥见她唇角间的晒意,刚刚收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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