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船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敌友暂难分
    黑衣怪人道:“这些年,你一直跟着你二叔?”
    林志强点头道:“是的。”
    黑衣怪人轻轻一叹道:“好,继续说下去。”
    林志强微一沉吟道:“我二叔来到我家时,带来我父亲的噩耗,同时,以先父遗物和武功秘笈为证,代传先父遗命,要我随同他老人家学习武功。”
    微顿话锋,又苦笑着接道:“可是他老人家自称先父为其恩人,虽代先父传我武功,却不许我拜师,同时还自愿以仆人自居。”
    黑衣怪人接问道:“你二叔自以仆人身份回来之后,就一直偕同你们母子二人隐居南昌城中?”
    林志强道:“是的,自我有记忆以来,他老人家,就一直不曾离开过。”
    黑衣怪人注目问道:“知不知道你二叔,外面有过女人?”
    林志强摇摇头道:“没听说过。”
    黑衣怪人接道:“方才,我听到白骨老魔手下人说,你二叔是被一个女人救走的,对不对?”
    林志强道:“是的,不过,我并没看到那女人。”
    黑衣怪人发出一声深长叹息后,陷入沉思之中。
    林志强注目接问道:“你问我这么多了,我是否也可以问问你?”
    黑衣怪人似笑非笑地道:“你想知道我的来历?”
    “是的。”林志强正容接道:“我看你,似乎不是我的敌人。”
    黑衣怪人语声一寒道:“这可很难说,你别胡思乱想,在我心中的疑团未解开之前,我决不会告诉你我的来历,至于敌友之分,也暂时不谈,好了,告辞!”
    说完,立即起身拉开房门,腾身飞射而去,那身法之快,不由使文龙、文虎二人,也为之悚然动容。
    文龙更脱口赞道:“好高明的轻功!”
    文虎却轻轻一叹道:“也邪门得出奇。”
    接着,又目注文龙笑道:“老大,由他的神态言词之间,你是否有所发现?”
    文龙愣了一愣道:“我倒没注意过。”
    文虎笑了笑道:“如果我的观察不错,他该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与林二侠有关的女人。”
    文龙微一沉思之后,不由目光一亮道:“对,对,有道理!”
    文虎苦笑道:“有道理也不过是止于此而已,其实谁也猜不准他究竟是什么人。”
    文龙目光移注林志强道:“老弟,对林二侠过去的事情,你是否曾听说过一些?”林志强长叹一声道:“没有,我也曾问过先母,但,她老人家却说我年纪还小,告诉我也不懂得,以后,当我稍懂人事时,她老人家却弃我而去世,欲问无从了。”
    文龙不禁苦笑道:“看来,这谜底,只好由林二侠自己来揭开啦!”
    文虎手指案头的点心笑道:“点心都凉了,别只顾说话,咱们也该祭祭五脏庙才对。”
    但他话没说完,那神秘的黑衣怪人,又去而复返,径自推门而人,向林志强说道:“娃儿,我忘了一件事情,方才我是跟踪上官玄手下的暗桩而来,暗桩我已代为除去,但这并不保证你们已经安全。”
    林志强笑了笑道:“多谢提醒!我们会小心自处的。”
    黑衣怪人接道:“依我之见,最好立即改装易容,离开这儿。”
    林志强默然点了点头,黑衣怪人又轻轻一叹道:“相见便是有缘,虽然我自己问题尚未解决,但却不能眼看你坐处困境而不加援手。”
    接着,探怀取出一物,用手帕包好,递与林志强,正容说道:“这个,你暂时收着,记好,目前不许看,必须在遇到上官玄的手下,有生命危险时才可亮出,同时不可说出你的真实来历。”
    林志强正容答道:“多谢盛意!我记下了。”
    说着,看也不看地,顺手将那手帕包揣人怀中。
    文龙不由好奇地问道:“阁下,如果真有用得着这东西的时候,上官玄的手下如果查问其来历时,如何说法?”
    黑衣怪人道:“没人敢查问,除非是遇着上官玄本人。”
    林志强笑问道:“万一遇着上官玄本人,又如何说法?”
    黑衣怪人道:“就说是这玩艺儿的主人送给你的。”
    “好。”林志强正容接道:“我记下了,但愿用不上它。”
    黑衣怪人深深地盯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去。
    文虎沉思着说道:“二位,此人虽然够邪门,也够神秘,但他此举却可断言并无恶意,咱们宁可信其有,还是乘早离开这儿为妙。”
    文龙接道:“万一主人提前赶来呢?”
    文虎道:“现在,三鼓才过,主人要来,不会这么早。”
    林志强接道:“那么,咱们立刻起程……”
    屋顶上响起一声幽幽长叹道:“已经太迟啦!”
    文虎一掌将灯击灭,沉声问道:“什么人?”
    屋顶上语声接道:“你们别紧张,我是替林二侠送信来的。”林志强不由急声问道:“我二叔怎么了?”
    “没怎么样。”屋顶上语声接道:“娃儿,这宾馆周围,至少已有十个以上的魔崽仔在守候着你们,要走就乘早,我可以顺便护送一程。”
    林志强已依稀地辨出,这屋顶上说话的人,口音委实与救走他二叔的人相同,当下,不由扬声问道:“您是我二叔的什么人?”
    屋顶上语声道:“娃儿,不要问,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文龙沉声接道:“咱们素昧平生,又怎能相信尊驾就是救走林二侠的人?”
    “这就难了。”屋顶上语声苦笑道:“既然我已惹上这麻烦,只好多费一番唇舌啦!”
    微顿话锋,又沉声接道:“林家那娃儿,你二叔的笔迹,认不认识?”
    林志强接道:“我自然认识……”
    屋顶语声截口接道:“那么,接着!”
    一声脆响,屋顶已洞穿了一孔,一幅白布,飘然而下。
    林志强伸手抓住白布,就着屋顶漏下的星光微一注视,只见白布上,竞赫然是用鲜血所写的六个径寸狂草:“听候二婶指示”
    这字迹虽然是以指醮血所写,又没有上下款,但林志强人目之下,已认出就是他二叔的笔迹,不由脱口急声问道:“您就是我二婶,我二叔怎样了?”
    但屋顶上回答的,却是一声幽幽长叹。
    林志强不由急道:“二婶,您为什么不说话?”
    只听屋顶上,劲风激荡,并传出一声清叱道:“下去!”
    “哗啦”一声,一道人影滚落门外小花圃中。
    文龙首先以铁笔护身,穿窗而出,紧接着,林志强、文虎二人也相继而出。
    屋顶上语声沉声喝道:“你们三个,快上屋顶,随我闯!”
    林志强等三人,应声飞上屋顶,只见一位面幛轻纱的青衣妇人,一手持剑,一手向他们招呼道:“快随我来!”
    就这说话间,两道黑影,向着她疾射而来。
    林志强人目之下,不由急声说道:“二婶当心!”
    青衣妇人冷笑一声:“鼠辈找死!”
    寒芒闪处,惨号连传,“哗啦”之声,不绝于耳。
    但两个才倒,四面屋顶上,已出现幢幢人影,足有二十多人,一齐蜂拥逼近。
    而且,各种暗器,也密如飞蝗似地,集中向这四人射来。
    青衣妇人挥剑开道,口中怒叱道:“挡我者死!”
    寒芒电掣,血雨飞溅中,已杀开一条血路,冲出重围,但青衣妇人虽已冲出重围,那断后的文虎、文龙二人,却已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紧随她背后的林志强一面回身飞扑,一面扬声说道:“二婶,还有两位……”
    青衣妇人怒喝一声,振剑回身飞扑,竟后发先至,越过林志强,杀人重围。
    她,长剑翻飞,所向披靡,刹那之间,那围困文龙、文虎二人的十多个高手,已被歼过半,但剩下的,却仍然悍不畏死地,前仆后继着……远处,忽然传出三声短促的竹哨,那些剩下的人,才各自虚晃一招,四散逃去。
    但这些人才走,远处,又有三道人影,疾奔而来。
    青衣妇人似乎杀红了眼,一面飞身迎上,一面连连冷笑道:“杀不完的魔崽仔,都上来吧……”
    但跟在她后面的文虎却急声说道:“林夫人,那是自己人……”
    青衣妇人怒声接道:“别叫我林夫人。”
    话声中,她已刹住身形,扭头传音接问道:“你说的是文逸民?”
    文虎不由一愣道:“林……您怎会知道?”
    匆促中,那“林夫人”三字,几乎又脱口而出。
    青衣妇人一指林志强道:“我也是刚刚由他二叔口中获知。”
    这时,文逸民已偕同两个贴身卫士,飘落当场。
    这位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此刻不但是一身江湖人物打扮,劲装佩剑,连脸上也已经易容,他那两个卫士,自然也不是本来面目。
    这三位身形一落,文龙、文虎二人连忙向着文逸民躬身施礼道:“见过少主。”
    林志强也抱拳长揖,道:“小弟林志强,见过表哥。”
    文逸民俊目环扫当场,含笑着还礼道:“表弟不必多礼,还有一位呢?啊,这位夫人是……”
    文龙连忙抢着代答道:“少主,另一位就是林二侠,这位……夫人,就是救走林二侠的人……”
    文逸民方自微微一愣间,青衣妇人却冷然接道:“诸位,请听一言,这儿非谈话之所,咱们换个地方再谈。”
    文逸民向青衣妇人抱拳长揖道:“小可文逸民先谢过夫人。”
    接着,以真气传音说道:“请夫人移驾行辕一叙,可好?”
    青衣妇人沉思着,传音接道:“目前,此间敌方暗桩密布,如去行辕,势将泄漏你的身份。”
    文逸民剑眉一挑间,一声厉啸,已划空传来。
    紧接着,人影飞闪,当先飘落的,竟是那蒙面老人,与被称为“国师”的长髯中年人,而那些本已散去的人众,也纷纷由四周出现,远远地取包围之势,逐渐逼拢,青衣妇人幛面纱巾在微微飘动间,长髯中年人已扭头向蒙面老人问道:
    “哪一个是林家野种?”
    蒙面老人一指林志强道:“就是他。”
    长髯中年人接道:“另外几个呢?”
    蒙面老人道:“除了文家的‘铁笔双英’之外,另外四个,属下没见过。”
    长髯中年人道:“那也准是文、林两家的余孽。”
    微顿话锋,又沉声接道:“方才神君已有新旨传下,要活的,眼前这几个,不管他们是何来历,通通给我拿下!”
    “连我也要拿下吗?”
    随着这话声,香风微闪,屋面上已出现一位双十年华,身着翠绿劲装,外套大红披风的绝色少女,紧接着,人影飞闪,绿衣少女身边,又飘落二男二女。
    男的年约五旬上下,两鬓斑白,双目奕奕有神,衬托上那一袭宝蓝长衫,显得不怒自威。
    女的则劲装佩剑,似乎是绿衣少女的侍婢。
    长髯中年人微微一愣之后,抚须干笑道:“柳姑娘说笑了。”
    微顿话锋,又正容接问道:“令尊大人可好?”
    “托福!”绿衣少女冷然接道:“请答我所问?”
    长髯中年人一愣道:“姑娘问过些什么来着?”
    绿衣少女冷冷一笑道:“少装蒜!好!我再说一遍,你是否连我也要一齐拿下?”
    长髯中年人笑说道:“赤城山庄与敝上之间,说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姑娘这一问,不是……”
    绿衣少女冷然截口道:“少废话!班侗,别人怕你这‘千面诸葛’,我可不怕你。”
    一声洪烈敞笑,划空传来,笑声未落,屋面上又多出一位虬髯如戟、满头红发的灰衫老者,向着绿衣少女咧嘴一笑道:“贤侄女好大的口气,真不愧是虎父虎女!”
    绿衣少女冷然一哂道:“少套交情!你是来干什么的?”
    赤发老者微微一笑道:“贤侄女火气也不小呀!”
    微顿话锋,又含笑接道:“刁伯伯此行,什么也不干……”
    绿衣少女冷然截口道:“那么,你退过一旁!”
    “千面诸葛”班侗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主宰当今武林的五大家,竟不约而同地同时会集南昌,真是盛会!真是盛会……”
    这当口,那青衣妇人,可能已对林志强、文逸民等人,以真气传音做过什么指示,七个人竟然都是状极悠闲地静立一旁。
    绿衣少女美目一扫林志强等七人,微微一笑道:“七位中,那一位是林家堡的林少侠?”
    林志强剑眉一挑道:“不敢!本人就是林志强。”
    绿衣少女美目深注林志强道:“林少侠知道我是谁吗?”
    林志强道:“如果我判断不错,姑娘该是赤缄山庄柳庄主的掌上明珠,柳如眉姑娘。”
    “那么,”柳如眉抬手一指班侗和那赤发老者,含笑接问道:“这两位,你也该认识了?”
    林志强轻轻一叹道:“余生出道晚,对当代武林中风云人物,虽都久闻大名,却一直无缘识荆……”
    “那么,这二位,我替你引见一下如何?”
    林志强漠然地道:“姑娘盛意心领,经过今宵的折腾,我已知道这二位是谁了。”
    一顿话锋,才又钢牙一挫地接着道:“一个是白骨老魔上官玄的军师,‘千面诸葛’班侗;一个是卧虎庄庄主‘玉面虎’冷无垢的总管,‘赤发灵官’刁猛。”
    “不错。”柳如眉正容接道:“这二位,都算是当年摧毁文、林两家和白云庄的帮凶……”
    “赤发灵官”刁猛不由截口苦笑道:“贤侄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柳如眉冷笑道:“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刁猛正容说道:“你说的当然是事实,但我要提醒你!当年三庄,二堡,一神君这六大家中,只有文、林两家以名门正派自居,虽然当年摧毁文、林、李等三家,你柳家并未参与,但在文、林两家的心目中,你柳家也是邪魔歪道。”
    柳如眉一挑黛眉道:“这,与你何干?”
    刁猛冷然接道:“老夫提醒你,别表错了情。”
    柳如眉美目中寒芒一闪,沉声喝道:“白老、刘老,请与我拿下这老匹夫!”
    两个蓝衫老者齐声恭喏,已“锵”然拔出长剑,向刁猛逼近。
    刁猛冷笑道:“好!老夫先教训教训你,再跟你父亲理论!”
    班侗连忙沉声接道:“二位莫各走极端,请听我一言。”
    说话间,他已横身拦在刁猛身前,双目神光炯炯地凝注柳如眉沉声接着道:
    “柳姑娘,都是自家人,何苦为了一时意气之争,而兵戎相见。”
    柳如眉冷然接问道:“你打算跟刁猛联手?”
    班侗苦笑道:“姑娘,我们再不长进,也是你的长辈!”
    柳如眉“哼”了一声,截口质问道:“你是谁的长辈?”
    刁猛沉声接道:“班兄,这丫头实在不可理喻,先让我教训教训她也好。”
    柳如眉忽然“格格”地娇笑道:“刁猛,方才,我不算表错情,但你这回,可委实是表错情了哩!”
    刁猛一愣道:“丫头此话怎讲?”
    接着,又沉声喝道:“你如果说不出所以然来,当心我捏碎你的脑袋来!”
    班侗连忙摇手接道:“刁兄别听她胡说八道,这丫头鬼得很!”
    柳如眉绷唇一哂着道:“谁敢在你这‘千面诸葛’面前弄鬼哩!如果你心中不怀鬼胎的话,又何必怕我弄什么鬼!”
    “好,你说吧!”班侗似笑非笑地接道:“我倒要看看你刁到什么程度?”
    柳如眉冷冷一笑,目注刁猛说道:“刁大总管,‘白骨神君’上官玄处心积虑,想取得武林独尊的霸权,这情形,你不至于不知道吧?”
    刁猛笑道:“这有什么稀奇,敝上与令尊,还不是也具有同样野心。”
    “野心是另一回事。”柳如眉接道:“但目前江湖三大派之间,谁的实力最大,你明白吗?”
    刁猛点点头道:“老夫明白。”
    柳如眉道:“既然明白这一点,当也知道,为何上官玄于摧毁文、林、李等三家之后,迟迟未向咱们赤城山庄与卧虎庄采取行动?”
    刁猛笑道:“那自然是因为咱们两庄之间,订有攻守同盟的协定。”
    柳如眉冷冷一笑道:“真亏你还记得这一点。”
    刁猛方自微微一愣间,柳如眉又冷然接道:“以往,贵上助纣为虐,帮上官玄摧毁文、林、李等三家,已是一大错,如今,你还要像肥羊向老虎套交情似地跟班侗拉关系,那简直是不知死活,我骂你表错了情,你还要吹胡子瞪眼,你自己想想看,是老糊涂了,还是鬼迷了心窍?”
    这一顿数落,可骂得“赤发灵官”刁猛心中连叫“惭愧”,表面上满脸尴尬,哑口无言。
    这当口,青衣妇人早已在向林志强、文逸民二人,以真气传音指示着道:
    “柳家这鬼丫头,虽然也心怀叵测,但她是咱们今宵安全脱围的关键所在,咱们不可意气用事,必须好好地敷衍她……”
    林志强、文逸民二人方自微微点首间,只听班侗哈哈大笑道:“柳姑娘真够厉害,三言两语,就将老江湖刁总管说得哑口无言。”
    柳如眉冷然一晒道:“多承夸奖!”
    接着,目光移注刁猛道:“现在,你向人家拉关系,套交情,等到有一天,‘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时,你想俯首称臣也不可能啦!”
    这几句话,更是说得刁猛悚然动容,环目中异彩连闪,连连点首。
    班侗冷冷地一笑道:“想不到刁兄偌大一把年纪,竟被一个黄毛丫头,一顿胡说八道就说动了心?”
    刁猛正容接道:“班兄,这丫头说的,可都是实情……”
    这时,柳如眉已目注林志强,声容庄严地说道:“林少侠,目前的处境,你已经看清楚了?”
    林志强笑了笑道:“多谢姑娘关注!我自己最是清楚不过。”
    柳如眉道:“那么,少侠打算如何自处?”
    林志强道:“只要姑娘不与他们沆瀣一气,凭目前这些狗腿子,谅他们也对我莫可奈何了!”
    柳如眉娇笑道:“林少侠家学渊源,自可出此豪语,但目前,诸位仅仅五人,纵然目前安全脱困,以后又……”
    林志强截口说道:“姑娘,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谈,以天地之大,总不至于容不下区区我这么一个人了吧!”
    柳如眉道:“话是不错,但如今少侠行藏已泄,今后,只怕寸步难行。”
    青衣妇人插口接问道:“依姑娘你的高见呢?”
    柳如眉目光移注青衣妇人道:“这位夫人是怎么称呼?”
    青衣妇人歉笑说道:“很抱歉!姑娘,到目前为止,我的六位同伴,都没人知道我的身份。”
    柳如眉一愣道:“那是说,夫人不便以本来面目示人。”
    青衣妇人点点头道:“至少目前是如此。”
    班侗忽然扭头向那蒙面老人问道:“方才救走林永年的,是否即为此人?”
    蒙面老人道:“回国师,当时时间太匆促,属下没瞧清楚。”
    班侗忽然欺身扬掌,一掌拍向青衣妇人的左肩。
    青衣妇人冷笑一声:“班侗,你好大狗胆!”
    素腕扬处,“砰”地一声,双方各被震退三大步。
    班侗一面飞身进击,一面怒笑道:“身手不错,看来方才救走林永年的,准定是你……”
    话声中,“嘭嘭”巨震连传,两人各以全力硬拼了三掌。
    由表面上看来,两人依然是秋色平分,难见轩轾。
    青衣妇人冷笑一声道:“‘千面诸葛’,也不过如此……”
    “锵”地一声,班侗已亮出长剑,淡淡地一笑道:“诸葛一生惟谨慎,夫人,经过这四掌硬拼之后,我自信能于五百招之内取胜……”
    柳如眉飘向青衣妇人身前,沉声喝道:“班侗,要打先通过我这一关。”
    班侗一愣道:“你真要横里架梁?”
    柳如眉冷笑道:“谁有工夫跟你闹着玩!”
    班侗怒笑道:“丫头,你这是所为何来?”
    柳如眉道:“姑奶奶高兴!”
    班侗披唇一哂道:“你看上了林家的小杂种,人家可并不一定会看中你呀……”
    他的话没说完,柳如眉已一声清叱:“老贼,你找死!”
    寒芒飞闪中,已急风骤雨似地攻出三剑。
    班侗震声怒笑道:“好丫头,你以为老夫怕了你不成。”
    一阵金铁交鸣,火花四溅中,两人已展开一串抢制先机的快攻。
    “千面诸葛”班侗,成名多年,自非浪得虚名之辈,一把长剑,大开大阉,有攻有守,挥洒自如,不愧是名家身手。
    但柳如眉家学渊源,剑招集奇诡狠辣之大成,力敌班侗这老一辈中成名人物,居然毫不逊色。片刻之间,双方都是绝招连展,交换了百招以上,但却是难分轩轾,而且,战况也越来越见激烈。
    就当此时,下面街道上,人声鼎沸,大队官兵,疾驰而来。
    原来这南昌城中,因钦差大人文逸民暂时驻跸,已实施宵禁。
    林志强与上官玄手下人,方才的打闹叱喝,早已惊动了睡梦中的居民和巡夜的官兵。
    一般平民不敢吭气,巡夜的官兵目睹大批江湖人物械斗,也不敢干涉,只有迅即通报城防指挥官,因而引来大批官兵,同时,还有四位钦差大人的侍卫在内。
    正当屋顶上的正邪群豪,一齐闻声一愣之间,街面上传来一声劲喝:“住手。”
    话到人到,四位轻装侍卫,已飞登屋顶。
    恶斗中的柳如眉与班侗二人,各自虚晃一招,纵出战圈,这时,文逸民已以真气传音向侍卫领班交待了几句。
    那侍卫领班精目环扫现场,沉声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柳如眉披唇一哂道:“谁不知道这是南昌城。”
    侍卫领班正容说道:“姑娘,南昌城是有王法的所在,可不是江湖人物械斗的地方,尤其是现在的南昌城已成为钦差大人驻跸之地,更不容许江湖人物胡闹。”
    柳如眉道:“俺们又不犯法,钦差大人也得讲理……”
    “错了。”侍卫领班含笑接道:“姑娘,禁区之中,纠众械斗,你们已经是犯了扰乱治安之罪,如非我过去也是江湖中人,格外原谅,诸位势将被带往行辕究办了。”
    柳如眉冷笑道:“我又不吃粮当差,你管得着?”
    侍卫领班沉声接道:“姑娘,你如果不听劝告,那将是形同叛逆的灭门之罪!”
    那青衣妇人也沉声接道:“柳姑娘,对待官差,可不能使小性子。”
    柳如眉犹自不服地嘴唇一披间,林志强也正容说道:“柳姑娘,你就少说一句吧!”
    这回,柳姑娘可听话了,她含情脉脉地向林志强深深一瞥,没再放刁。
    这时,那位侍卫领班才精目环扫现场,朗声说道:“诸位,方才我已说过,过去我也是江湖中人,现在,我是以半江湖、半官方的身份处理眼前的事,希望诸位给我一个面子。”班侗首先笑了笑道:“只要贵官秉公处理,在下当乐于听命。”
    侍卫领班道:“江湖仇杀,永远没完,我没法过问,所以目前,我不问是非,只问谁是被迫害者?”
    青衣妇人一指她身边的六人道:“俺们七个,都是被迫害者。”
    班侗沉声问道:“贵官既声明不过问是非,却为何要问明谁是被迫害者呢?”
    侍卫领班道:“这与我目前的双重身份有关,站在公事的立场,我不容许诸位在钦差大人驻跸之地,纠众械斗;站在私的立场,我该以江湖人的身份,济弱扶危,请迫害的一方,先行离开这儿,所以,我必须有此一问。”
    班侗呵呵大笑道:“贵官真算得八面玲珑。”
    “多承夸奖!”侍卫领班接道:“我想,如果阁下与我易地而处,也别无他途可循。”
    班侗点点头道:“这个,在下承认。”
    侍卫领班道:“那么,除这几位之外,诸位必须立即离开南昌城。”
    班侗微一沉吟道:“好,我答应了。”
    柳如眉道:“我是第三者,是否可以不走?”
    侍卫领班道:“目前的南昌城,不许任何江湖人物逗留,所以,第三者也得立即离开。”
    “那么,”柳如眉一指林志强等人道:“他们这几位呢?”
    侍卫领班道:“为免再兴械斗,这七位暂行留在客栈中,天亮后,再饬令出城,同时,我还得暂时派官兵保护,一直到天亮后为止。”
    柳如眉沉思着接道:“好,我答应你,但我必须先跟他们说几句话。”
    侍卫领班点点头,道:“可以,你同他们说吧!”
    柳如眉目注林志强,正容接着道:“林少侠,我有几句交浅言深的话,不知你爱听不爱听?”
    林志强也正容说道:“姑娘言重了,在下恭聆。”
    柳如眉接道:“方才我已说过,少侠人单力薄,今后,将是寸步难行。”
    林志强点点头道:“这情形,我明白。”
    柳如眉语气显得非常诚恳地接道:“少侠,赤城山庄虽然名气不太好,但与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善者比较起来,赤城山庄还算是介乎于正邪之间的,少侠以为然否?”
    林志强笑了笑道:“这点,我也承认。”
    柳如眉嫣然一笑道:“少侠不承认也不要紧,退一步说,至少咱们之间没有仇恨呀!”
    青衣妇人似乎殊感焦灼地接道:“柳姑娘,有什么话,请直截了当说明,可好?”
    柳如眉歉然一笑道:“夫人,我马上就说啦!”
    接着,才目注林志强,神色一整道:“少侠,站在同仇敌忾的立场,我谨以至诚,邀请你前往敝庄小住,共筹自立自强和复仇大计,如果少侠同意,明天辰时,我在南门外恭候诸位。”
    青衣妇人连忙向林志强传音说道:“志强,暂时婉拒……”
    林志强目注柳如眉歉笑道:“柳姑娘,本人相信你是出于一片至诚,但目前我却无暇分身,只好俟诸……”
    柳如眉截口问道:“林少侠因何事,无暇分身?”
    林志强道:“柳姑娘,目前强敌环伺,有些话实在不便说,尚请多多原宥。”
    柳如眉俏靥上,方自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林志强又诚恳地接道:“柳姑娘,请相信我林志强不是轻诺寡信的人,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只要时间和环境许可,我会尽快前往尊府拜望。”
    柳如眉淡淡地一笑道:“林少侠既如此说,我也不便再说什么了。”顿住话锋,目光移注班侗,冷然问道:“姓班的,是否该走了?”
    班侗冷冷一笑道:“你丫头多神气!”接着,举手一挥,沉声喝道:“咱们走!”
    “走”字尾音未落,人已腾身而起。
    紧接着,那蒙面老人与其余三十多个高手,也纷纷腾射而去。
    柳如眉一直目送班侗那一伙人的背影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后,才向林志强裣衽一礼道:“林少侠请多珍重!柳如眉就此告辞。”
    说完,也立即招呼她的两位护法和两名侍女,向班侗等人消失的方向,飞奔而去。
    青衣妇人一直等“赤发灵官”刁猛等离去之后,才向文逸民传音说道:
    “文少侠,请一同往客栈一叙,并请交待贵属,派一小队官兵在客栈外警戒。”
    文逸民传音答道:“夫人,小可已经用传音交待过了。”
    青衣妇人点头道:“那么,咱们都回客栈去……”
    回到嘉宾别馆的房间后,除了文逸民所带的两个卫士,留在外面把风之外,其余青衣妇人、林志强、文逸民、文龙、文虎等五人则围坐室内,开始交谈,也一直到此时,林志强与文逸民二人,才有机会谈话。
    原来文、林二家,本是连襟关系,这就是说,文逸民与林志强的母亲,是同胞姊妹,因而论年纪,林志强该尊文逸民为表哥。
    也因为这种关系,文、林两家的独门武功,彼此之间也互相公开,这也就是为何林志强以独门手法制住那莫子良的家将时,文龙能够解除,并因而断定林志强即为林家后人的原因。
    此刻,年轻的一代劫后重逢,自然是悲喜交集,也自然有着千言万语,须要倾吐。
    这二位年轻人之中,文逸民的处境较为单纯,他已知道,杀父母、毁家园的仇人,就是“白骨神君”上官玄,但林志强的情形就不同了,他除了由那位神秘得不可思议的二叔口中,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死于“白骨神君”上官玄之手外,其余可说是一无所知。
    因而双方略一接谈之后,林志强立即向文逸民问道:“表哥,对我二叔如何离家的原因是否也听说过?”
    文逸民苦笑道:“表弟,你这算是问道于盲了,我比你大不了一二岁,而且我更是于襁褓中遭逢家难……”
    林志强只好截口苦笑道:“那么,二位大叔定当已有所闻的了?”
    文龙、文虎同时摇了摇头,却由文虎答话道:“林……
    少侠,放着你二婶在这儿不问,岂不是……”
    青衣妇人连忙截口接道:“不!其实,我还不够资格称为他的二婶。”
    文虎目光深注地问道:“夫人此话怎讲?”
    青衣妇人轻轻一叹道:“这些,诸位都没有知道的必要。”
    文虎注目如故地道:“那么,夫人可否请揭去面纱,让在下等人一瞻夫人的绝代容光?”
    青衣妇人摇摇头,道:“不必了,那样会使诸位失望。”
    文虎眉峰一蹙道:“夫人,至少你该知道,当年林二侠出走的原因?”
    青衣妇人苦笑道:“很抱歉!我也同诸位一样,不明所以。”
    文龙插口道:“夫人,你可以不认俺这两位老家将,连自己的亲侄儿也不认了吗?”
    青衣妇人似乎一愣道:“阁下此话怎讲?”
    文龙正容注目道:“夫人,俺们兄弟,虽然不知道当年的林二侠为何出走,但知道他是于新婚翌日离家的,而那位新夫人,就是俺们堡主的胞妹,也就是少主的阿姑。”此话一出,除了文虎之外,其余诸人,都忍不住惊“啊”出声。
    文逸民目注青衣妇人问道:“夫人,您真是我的姑姑?”
    “不是的,”青衣妇人苦笑道:“方才我已说过,我也不能算是林少侠的二婶。”
    林志强蹙眉说道:“可是,我二叔明明写着,要我听二婶的话。”
    青衣妇人苦笑道:“我可以勉强算是你的二婶,但却绝对不是文少侠的姑姑。”
    这时,文逸民却向文虎问道:“虎叔,当年林二侠神秘出走之后,我姑姑的情形又是怎样的?”
    文虎沉思着接口道:“少主,详情我也不清楚,据传说是,林二侠神秘出走之后的第三天,你姑姑也相继失踪了。”
    文逸民接道:“以后呢?”
    文虎苦笑道:“以后不久,本堡就突遭上官老魔的突袭,自然没法过问啦……”
    青衣妇人轻轻一叹道:“诸位,这些暂时不必研讨,目前当急之务,还是你们文、林两家这两根幼苗,如何自立自强,共商复仇大计。”
    文逸民正容接道:“小可敬请夫人指点迷津。”
    青衣妇人道:“我一个局外人,那敢对诸位有甚指示,此行不过是代林二侠转达诸位几句话而已。”
    文逸民正容接道:“小可恭聆。”
    青衣妇人将语声特别压低道:“诸位,林二侠说,目前敌势太强,而文、林二家,又只剩下你们这两根幼苗,所以,当你们羽毛未丰之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微顿话锋,那透过幛面纱巾的精湛目光,凝注文逸民沉声接道:“尤其是文少侠,正好利用目前这特殊身份,一面准备,一面暗中结合散处各地的侠义道,以便伺机而动。”
    文逸民点点头道:“这事情,小可早已在暗中进行,不过,目前还谈不到有甚成效。”
    青衣妇人道:“有志者事竟成,这种事,不是一年半载所能办好的,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来。”
    文逸民正容接道:“小可记下了。”
    青衣妇人道:“文少侠,林二侠曾特别交待,在韬光养晦的这段时间中,不可过问江湖中事,以免泄露身份。”
    “是!”文逸民恭应一声之后,又注目接道:“夫人,我想见林二侠。”
    “不可以。”青衣妇人接道:“目前,林二侠不愿接见任何人,连他自己的侄儿,也不例外。”
    文逸民与林志强二人,几乎是同声问道:“那为什么?”
    林志强并立刻接道:“二婶,我二叔的伤势,不要紧吗?”
    青衣妇人幽幽地一叹道:“你二叔受伤虽不轻,但并无大碍,顶多休养三几个月,就可复元,不过,他的双目,却……恐怕有失明的可能。”
    林志强听得钢牙一挫,却没吭气。文逸民却正容说道:“夫人,林二侠既有吩咐,不许去看望他,那么,只好有劳夫人,多多辛苦了。”
    青衣妇人轻轻一叹道:“这是我分内之事,文少侠请尽管放心。”
    文逸民注目接道:“夫人,咱们今后如何联络?”
    青衣妇人道:“林二侠说过,你不必找我们联络,必要时,由我们来找你。”
    接着,又笑了笑道:“凭你这当朝驸马的身份,要找你,那是不会太困难的。”
    文逸民点点头道:“那么,林二侠对志强表弟,又是怎样安排的?”
    “这个很抱歉!”青衣妇人歉笑道:“林二侠特别交待,为免万一发生意外,对志强今后的去处,连我这传讯的人,也不让知道。”
    文逸民不禁苦笑道:“那么,夫人这信,又如何传法?”
    青衣妇人道:“我仅仅将林二侠的一件信物交与志强,要他去某地见一个人,然后,再由那个人去引见另一个人。”
    文逸民笑了笑道:“这办法倒真够神秘。”
    青衣妇人道:“少侠,你们两位年轻人,都是劫后余生的孤臣遗子,林二侠此举,虽然有点不近情理,但却是用心良苦……”
    文逸民截口接道:“夫人,这情形,这处置,小可体会得到。”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道:“夫人,林二侠是否说过,我们还须要忍耐多少时间?”
    青衣妇人道:“林二侠说过,只要志强此行无甚阻碍,最多一年之后,你们就可扬眉吐气,快意恩仇了,不过,在这一年之中,二位都必须多加忍耐。”
    文逸民正容点首道:“小可记下了。”
    接着,这五位又低声密议一阵之后,才趁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与担任警戒的兵勇互易服装,然后在晨光曦微中,大摇大摆地整队返回兵营而去……
    监利,是湖北省境内与湖南接界的一个县城。
    众所周知,湖北东南部,平原坦荡,湖泽星罗棋布,因而自古即与湖南北部,合称为“云梦平原”,而监利,却算得上是“云梦平原”的中心地区。
    监利县城,规模虽小,也显得颇为古老,但因位于鱼米之乡的“云梦平原”
    中,却是相当富庶的一个小城镇。
    这是监利城郊,那场腥风血雨消散的半月之后,时为晚霞艳丽的黄昏。
    监利城东门外的官道旁,一幢颇为古老的三合院前,有一位一身乡农装束的斑发老者,正手持冒烟杆,悠然自得地坐在门前台阶上,“叭,叭”地吞云吐雾,其状极为悠闲。
    就当此时,三合院中的西厢旁前,出现一位一身青布短装,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姑娘,向着乡农老者招招手,娇声唤道:“爹!您快回来。”
    这乡下姑娘,看年纪,最多不过十六七,面貌也平凡得很,但她的语声,却有若出谷黄莺,悦耳之极。
    斑发老者扭头讶问道:“什么事呀?丫头。”
    青衣女郎一跺莲足,道:“您快回来,是有要紧事嘛!”
    斑发老者缓步折返院内,青衣女郎连忙招手,并压低语声道:“爹快随我来。”
    说完,转身朝厢房走去。
    斑发老者沉声喝道:“丫头回来!”
    青衣女郎只好停步回身,白了乃父一眼道:“爹,人家急坏了,您还慢吞吞的。”
    斑发老者脸色一沉道:“什么事?先告诉我。”
    青衣女郎道:“家里来了客人。”
    斑发老者一愣道:“怎么我没看到?”
    青衣女郎道:“他是由后院河边,越墙而人的。”
    斑发老者脸色一变,低声接道:“是怎样的人?”
    青衣女郎道:“我也说不出来,他说姓林,是由南昌来……”
    斑发老者截口接道:“他是否说要找我?”
    “是的。”
    “告诉他,我不在,要他快点走。”
    青衣女郎着急地说道:“爹,方才我已说过,您在家的。”
    斑发老者怒声道:“在家就不能外出?”
    青衣女郎说道:“爹,人家已受了伤,您不能见死不救……”
    斑发老者脸色大变地道:“死丫头,你坑杀我了!”接着,又注目问道:
    “人在哪儿?”
    青衣女郎道:“在后院柴房中……”
    不错,后院柴房中,是有一位商贾打扮的中年人,斜倚一堆干柴之上,正在蹙眉沉思着。
    柴房,并无窗户,因而虽然目前不过是黄昏时分,但关上门后的柴房,却已形同黑夜,而不得不借助一盏微弱的香油灯以资照明。
    在昏暗的灯光下,这位中年商人,面色蜡黄,全身湿透,右臂与左腿上的衣衫上,并有两处显然已有三天以上的创伤血污。
    一阵步履声,止于门外,“呀”然一声,房门启处,斑发老者与青衣少女,缓步而入,并顺手带拢房门。
    —那中年商人,连忙起立,向着斑发老者深深一躬道:“小侄林志强,见过周叔叔。”
    原来这中年商人,竟是林志强所乔装。
    斑发老者连忙还礼道:“请恕老朽眼拙,这位老弟是……”
    林志强只好自我介绍道:“周叔叔,小侄林志强,先父系林家堡堡主……”
    斑发老者截口一“哦”道:“原来贤侄是大年兄的令郎,这些年来,你一直在什么地方住?”
    青衣少女抢着说道:“爹,您看人家全身湿透,身上又有伤,不先替人家换衣衫……”
    斑发老者截口笑道:“还是你丫头想得周到,爹是老糊涂啦!”
    接着,又正容说道:“丫头,快去将你大哥的干净衣衫,和我房中的金创药取来备用。”
    林志强连忙接道:“周叔叔,不用了,这些,小侄行囊中都有。”
    青衣少女接道:“林大哥,你的行囊,不是打湿了吗?”
    “不要紧。”林志强接道:“行囊有油布包着,里面不会湿的。”
    青衣女郎道:“好,那么你快点换衣服,我去替你弄点吃的来。”
    斑发老者也点点头道:“对!贤侄先将衣衫换过,伤口也该包扎一下……
    哦,伤势不碍事吗?”
    林志强苦笑道:“不要紧,不过是一些皮肉之伤而已。”
    林志强换过衣衫,将伤口重行包扎之后,顺便将脸上的人皮面具也揭了下来。
    刚好,青衣女郎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入目之下,不由目光一亮道:“林大哥,原来你并不比我大多少嘛!”
    斑发老者佯嗔地叱道:“大你一天,也是大哥呀!”一顿话锋,又正容接道:
    “丫头,快到前院去,不论任何人来,都说我不在家。”
    “是。”青衣女郎娇应着回身走出柴房,并向林志强笑了笑道:“林大哥,匆促之间,没法准备好点的东西,你就先行将就吃点吧!”林志强含笑接道:
    “多谢小妹,我现在还不饿。”
    口中说不饿,但在斑发老者的婉劝下,他却狼吞虎咽地将两菜一汤和三碗白米饭,都吃得一干二净。
    斑发老者‘直静静地等林志强吃完之后,才手捋长髯,轻轻一叹说道:“贤侄,最近传说在南昌所发生的事,是真有其事吗?”
    “是的,”林志强接道:“这些周叔叔已听说过了?”
    斑发老者点点头道:“老朽也不过是于昨天午后,才听到的消息。”接着,又注目问道:“贤侄,你二叔呢?”
    林志强含泪道:“二叔已受伤,正由友人伺候疗养中。”
    斑发老者道:“你叔侄二人,一向隐居在南昌?”
    “是的。”
    “贤侄此行,意欲何往?”
    “小侄此行,系奉二叔之命,前往四川投奔一位前辈奇人,以求深造。”
    斑发老者不自觉地长吁一声,那情形,就像是放下一块不胜负荷的大石似地,淡淡一笑道:“也好,年轻人应该多-多历练一番。”
    林志强接言道:“因此行途经周叔叔府上,所以,二叔才特别命小侄顺道拜候,藉聆教益。”
    斑发老者拈须微笑道:“贤侄太客气啦!”
    接着,又“哦”了一声道:“你二叔是否还说过些什么?”林志强对斑发老者方才听到他不过是路过这儿时所表现的那种如释重负的神态,深感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因而对这斑发老者的鄙视之感,也油然而生。
    原来这斑发老者,是声名仅略次于“三庄,二堡,一神君”的“云梦钓叟”
    周一民。
    这位周一民,与林志强虽然是初次见面,但他们两人的渊源,可委实不浅。
    其实,这两位应该算是第二次见面了,不过,当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林志强还在他母亲怀中吃奶,所以那一次不能算数。
    周一民与林志强的父亲林家堡堡主林大年,不但是八拜之交,而林大年更对他有过救命之恩。
    也因为如此,当时的周一民,对林大年是巴结之惟恐不及,当林志强刚刚两岁,也就是周一民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就把自己那刚满周岁的女儿周幼梅,许配给林志强了。
    所以,周一民不但是林志强的父辈,也算是他的泰山大人哩!但此一婚事,仅仅是双方家长之间的一句话,并未经过媒人的撮合,因而外面知道此事的,算得上是绝无仅有。
    再加上双方口头允婚后不久,林永年即神秘出走,接着,林大年也悄然外出,不久,便传出死讯,威震江湖的林家堡,不但无形中瓦解,也等于已家破人亡,自然,林、周两家的婚事,也无形中成为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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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迢迢江湖路
    这情形,林志强来此之前,林永年已请那青衣妇人对他转告过了。
    林永年并特别强调说:“云梦钓叟”周一民,虽然也算侠义道中人,但其人不但言过其实,虚伪浮夸,而且过分热衷于名利,是一个可与患难,不能共安乐的人物,所以,此行如无必要,最好是不要找他。
    当然,林志强对他二叔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
    本来,他也没打算找周一民,但不幸的是,他的行踪居然被上官玄的手下查出,因而进入云梦地区时,受到大批强敌的突袭,而受了伤。
    幸亏他受到突袭时是在黑夜,也幸亏是在江边,而他自幼在赣江边生长,水性特佳,才得由水底逃生。
    也因为如此,他才临时决定,希望在这位准岳丈家中,避避风头,等伤势好了,再继续赶路。
    但目前,周一民所表现的态度,已证实他二叔的观察,委实是非常正确,因而使他深悔不该有此一行。
    其实,周一民所以问他,你二叔是否还说些什么,其目的,也无非是想知道,林志强目前是否知道当年与他周家的婚约。
    林志强心智聪明,当然懂得对方的言外之意。
    当下他心念一转,却故意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道:“周叔叔,二叔也曾说过,如果没甚不便,尚请周叔叔对小侄的武功加以指点。”
    周一民发出一串低沉的干笑道:“林二侠说笑了,以贤侄的家学渊源,老朽这几手庄稼把式,怎够资格指点你。”
    林志强正容接道:“周叔叔,二叔与小侄都是出于一片至诚。”
    “这个,我知道,”周一民也正容接道:“贤侄,以老朽跟令尊的交情而言,只要我这点武功能有益于贤侄,别说是指点,就是卖掉这条老命,也是应该的……”
    林志强心中冷笑着:“口角春风,倒是蛮够交情的……”
    只见周一民话锋一转道:“只是,贤侄,老朽这地方,可并非安全之处。”
    林志强注目问道:“周叔叔此话怎讲?”
    周一民长叹一声道:“不瞒贤侄说,自令尊被害的消息传遍扛湖之后,老朽不自量力,也曾纠集一些同道,企图替令尊复仇……”
    林志强正容接道:“周叔叔义薄云天,寒家存殁俱感。”
    周一民却尴尬地一笑道:“说来真够惭愧,老朽还没采取行动,那些纠集的武林同道,却一个个被‘白骨神君’上官玄,加以威胁利诱,分化掉了。”林志强正容如故地接道:“不论如何,周叔叔这一份心意,是值得小侄铭刻心中的。”
    周一民苦笑道:“而且,他们对老朽也直接采取了行动。”
    林志强讶问道:“他们居然敢对您采取行动?”
    周一民道:“上官玄连三庄、二堡都没放在眼中,像老朽我,又算得了什么!”林志强注目问道:“那上官玄老贼,是怎样对付您的?”
    周一民长叹一声道:“他们劫持我那在武威镖局任职的独子,胁持我不准过问武林中的事。”
    “哦!”林志强钢牙一挫道:“上官老贼,有朝一日,我要你知道小爷的厉害!”
    周一民目光深注地道:“贤侄,这几天,这一路上,已出现不少江湖人物,除了白骨老魔手下之外,可能还有‘赤城山庄’与‘卧虎庄’的人。”
    林志强点点头道:“这情形我知道,他们都是对付小侄而来。”
    周一民道:“贤侄明白就好,所以,老朽才说,这地方并不安全。”
    林志强木然点首道:“我不会连累周叔叔的,今晚我立即起程。”
    周一民正容接道:“无论如何,你也得天明以后再走……”
    但他的话没说完,门外却传出他女儿周幼梅(青衣女郎)的娇语道:“爹,有客人要见您。”
    周一民怒声道:“我不是交待过你,对任何人都说我不在家。”
    周幼梅接说道:“我是这么说的,可是,人家不相信,还说,不久之前还看到您站在门外……”
    周一民截口问道:“那是谁?”
    周幼梅道:“我不认识……”
    周一民苦笑道:“傻丫头,你也不会问问他。”
    “问过的。”周幼梅接道:“他说姓班,来自‘白骨魔宫’。”
    林志强低声接道:“是‘千面诸葛’班侗。”
    周一民正容接道:“看情形,可能是为你而来,不过,贤侄请尽管放心,周叔叔虽然老迈无能,谅他们也不敢在我这儿放肆。”
    接着起身拍拍林志强的肩膀道:“贤侄且请稍待,等老朽将那厮遣走之后,回头再从长计议。”
    说完,转身走出柴房,并顺手将房门带拢。当他走到客厅中时,班侗已含笑起立,抱拳长揖道:“周大侠,夤夜打扰,敬请多多包涵。”
    周一民满脸谄笑地连忙还礼道:“哪里,哪里,班大侠高轩莅至,蓬荜生辉,在下接待来迟,理当请班大侠多多包涵才对。”
    双方分宾主坐下之后,周一民才正容问道:“班大侠夤夜莅临,不知有何见教?”
    “不敢!”班侗含笑接道:“俗语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班某此来,自然是有要事请教。”
    接着,又神秘地一笑道:“我想,在下来意,周大侠不至于不知道吧?”周一民苦笑道:“班大侠,周某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怎能知道你的来意呢?”
    班侗目光深注地道:“周大侠,是否知道兄弟我,是在上官神君手下任职?”
    周一民点点头道:“这个兄弟早已知道。”
    班侗接问道:“上官神君与林家堡,是生死仇敌,这情形,周大侠当也早已知道吧?”
    “是的,”周一民讪然一笑道:“也因此如此,所以这些年来,在下深居简出,不再过问江湖中事……”
    班侗截口接着道:“这情形,神君也很了解,神君认为以周大侠与林大年八拜之交的交情,竟然于事后有此种态度,深表嘉许,并有意聘请周大侠为本宫护法哩!”
    听班侗这一段话,已足可证明,方才周一民向林志强所说,当林大年遇害之后,曾经纠集武林同道、准备替林大年复仇……等情节,完全是一派胡言,可惜的是,林志强没听到目前的话。
    周一民连忙谄笑道:“在下何许人,怎敢当神君如此抬爱……”
    但他话没说完,班侗却脸色一沉道:“可是,周大侠今宵就太不够意思了!”
    周一民一愣道:“班大侠此话怎讲?”
    班侗目光深注地道:“班某请教,林大年的儿子,是否藏在尊府?”
    周一民苦笑道:“班大侠此话由何说起?”
    班侗冷冷一笑道:“我的手下,亲眼看到他由小河中进入贵府,这事情还假得了!”
    周一民笑道:“恐怕是贵属看错了人吧……”
    班侗截口冷笑道:“那么,方才周大侠为何推说不在家?”
    周一民讪然一笑道:“那是因为不知来的是班大侠你呀!”
    班侗笑道:“这话,我受用得很,现在,投桃报李,我也说几句使你受用的话。”
    接着,脸色一沉道:“周大侠,如非是看在周大侠你的金面上,班某早就下令强行搜查了。”
    周一民脸色一变,道:“班大侠真的认定……”
    班侗截口冷笑说道:“周大侠,尊府四周,已无异布下了天罗地网,那小子插翅也难逃出。”
    微顿话锋,又注目正容接道:“周大侠,我了解,也同情你的处境,决不使你为难,但我也要求你,别让我为难,否则,咱们之间,势非撕破脸皮不可了!”
    周一民蹙眉问道:“请教,有何两全之策?”
    班侗接道:“办法很简单,我不在贵府动手,但你必须叫那小子于三更之前离开。”
    周一民沉思着道:“班大侠,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班侗冷然接道:“我正听着。”
    周一民苦笑道:“姓林的小子,我立即叫他走路,但班大侠说同情我的处境,就请送佛送到西天,等他离开监利县境之后,再行动手。”
    班侗方自沉吟之间,那在隔壁房间中窃听的周幼梅,心头惊急交进之下,猛然转身,悄然向柴房中奔去。
    推开柴房门,只见林志强已全身扎束停当,正准备离去,一见周幼梅进来,不由笑了笑道:“姑娘来得正好……”
    周幼梅截口讶问道:“林大哥,你要走了?”
    林志强苦笑道:“此情此景,我能呆下去吗!”
    周幼梅道:“你已听到了我爹同那姓班的谈话?”
    “已听到一部分。”林志强正容接着道:“姑娘,令尊处,恕我不辞行了,今宵款待之德,容图后报。”
    周幼梅轻轻一叹道:“别说了,林大哥,我真惭愧得很……
    怎么,你马上就走?”
    原来这时林志强已走到门口,闻言之后,不由扭头苦笑道:“姑娘,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周幼梅正容接道:“你知不知道,人家已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
    林志强一挑剑眉道:“刀山剑林,我也得闯……”
    周幼梅美目一转道:“林大哥,你听我说……”
    接着,附耳低声交待了一阵,方拉着他走向室外小院中,一直目送林志强越过围墙,顺着河堤向下游走去之后,她才悄然人内。
    周一民这住宅后的小河,足有十来丈宽,两旁并有着深达三尺以上的苇草。
    今夜,乌云密布,下弦月早已不见踪影,这情形,对此刻的林志强而言,倒是占了莫大的便宜。
    他利用河岸边的苇草掩护,悄然向下游趟进。
    约莫走了半里之后,到达一条与小河会合的溪涧旁。只要越过溪涧,就到达一片广袤无垠的油菜园地。
    时为三月初,油菜已快到开花结子时期,此时,林志强只要能进入油菜园中,就能顺利脱离班侗所布的天罗地网了。
    但问题却在溪涧与小河交会处的堤岸上,正有两个幽灵似的人影,在监视着。
    这还是隐身苇草中的林志强目光所及者,其余他看不到的敌人,不知有多少哩!
    就当他心念电转,一时又拿不出主意之间,只听周一民住宅方向,传出一声大喝:“哪里走?”
    另一个语声也震声大喝道:“截住那小子!”
    一时之间,但见人影飞闪,呼喝连连,一齐向周一民住宅射去。
    当然,那负责监视溪涧中的两个人,也不例外。
    林志强自然不会放弃这一瞬即逝的良机,飞身进人了油菜园中。
    也就在这当口,只听一个清脆语声怒叱道:“混账东西!
    你们是土匪,还是强盗?”
    一串金铁交鸣声中,激起一片火星,就这刹那之间,至少已有两人将那骂人的人截住,并交上了手。
    林志强一面利用油莱掩护,悄然向外围趟进,一面也凝神倾听周一民住宅中的情况演变。
    因为周一民虽然对他不仁,但周幼梅却委实对他不错,方才那故意现身,吸引敌人注意的,就是周幼梅,而他目前脱出重围的路线,也是周幼梅告诉他的。
    试想在这情形之下,他怎能不关心周幼梅的情况。
    只听一个讶异的语声道:“咦!不对,这是一个雌儿……”
    周幼梅的语声截口怒叱道:“你娘才是雌儿!”
    班侗的语声喝道:“住手!”
    接着,又沉声说道:“周大侠,这是怎么回事?”
    周一民语声苦笑道:“班大侠,我正在陪你谈话,怎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班侗的语声道:“这女娃儿是谁?”
    “这是小女幼梅。”周一民的语声接道:“丫头,还不见过班大侠。”
    周幼梅的语声道:“已经见过了。”
    语气中,充满了不快之意。
    班侗语声笑道:“不错,咱们已经见过了。”
    微顿话锋,又阴笑着接道:“贤侄女,你是怎么同他们发生冲突的?”
    周幼梅的语声道:“都是你,当你同我爹在谈话时,林大哥在隔壁偷听了一会儿,回身就走了。”
    班侗的语声问道:“向哪边走的?”
    周幼梅语声道:“由小河中泅水走的,我刚刚追上来叫他,这些混账东西,就都围了上来……”
    班侗的语声冷笑道:“周大侠,你们父女俩,串演的双簧戏!”
    周一民的语声苦笑道:“班大侠不肯相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班侗沉声喝问道:“谁看到有人泅水过河?”
    想必是那最先赶到的人答道:“没看到,因光线太暗,曾听到河中发出一声轻响来着。”
    班侗的语声接道:“分兵两路,一路渡河察看,一路人周宅,详加搜索……”
    林志强是在油菜园中,一面佝偻着向外趟进,一面凝神倾听。
    这时,距离渐远,语声已听不太真切,而且他也没心情再听下去了。
    当下立即加速向外园走去。
    这一片油菜园,绵延怕不在二十里以下,当林志强走出这一片油菜园,以为已脱去敌人的包围,方自直起腰来,轻轻地长吁一声时,只听十丈外的一棵柳树下,发出一声得意的轻笑道:“我们国师的神机妙算,真是灵得很。”
    林志强方自心头一惊,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青衫中年人已傲立他面前,淡淡地一笑道:“小子,大爷正等得不耐烦了,你认命了吧!”
    林志强已横了心,当下,紧了紧手中的“紫电”宝剑,冷然问道:“就你一个?”
    青衫人道:“人,多的是,但我不想惊动他们。”
    林志强漫应道:“看来,你很有自信?”
    他口中漫应着,心中却在盘算,如何能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下制对方于死地,并且,绝对不能让对方发出声来。
    因为目前情况太为不利,自己孤身一人,又负了伤,一经缠斗,脱困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青衫人低声笑道:“在平常,我可能不是你的敌人,但今宵情况特殊,我却很有把握,独自建此不世之奇功。”
    林志强漫不经意地逼近两步,并淡淡一笑道:“原来你想独建奇功,才不招呼同伴。”
    “是啊,”青衫人含笑接道:“一个人,运气来了真是推都推不掉。”
    林志强道:“这话怎讲?”
    青衫人道:“因为这油菜园这么大,你却偏偏拣中我这儿现身出来,这不是老天爷有意要我建此不世之奇功吗!”
    “说得不错。”林志强笑道:“但你又怎能有把握建此不世之奇功呢?”青衫人笑道:“因为,因为我知道你已负了伤,而且伤势还不算太轻……”林志强截口低笑道:“所以,你打算打现成的死老虎?”
    说话间,又漠不经意地逼近两步,这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接近一丈以内了。
    青衫人似乎毫无所觉地笑了笑道:“大丈夫,行事当不拘小节,打死老虎也算不了什么丢人的事嘛!”
    林志强方自嘴唇一张间,青衫人又阴阴地一笑道:“小子,别在我‘青面狼’面前动什么鬼心眼,你再要逼近一步,就有得你受的了!”
    林志强冷笑一声:“小爷就不信邪!”
    话出剑随,身随剑走,一式“笑指天南”,已疾若飘风地刺向青衫人的前胸。
    青衫人淡笑声中,身形左闪,避过林志强的抢攻,并右手一式“玉带围腰”,横扫过来,避招还攻,有如一气呵成,俨然名家手笔。
    林志强十拿九稳的一剑,竟被对方轻易避过,心头一懔间,“刷、刷、刷”
    一连三记绝招,将对方迫退五尺有余。
    不过,青衫人虽被迫后退,但门户都封守极严,比起已经负伤的林志强来,似乎并不逊色。
    林志强身处四面楚歌之中,接连几招抢攻,未能收效之后,心中已微显不安。
    而那青衫人,却于从容防守之中,低声笑道:“林少侠,请莫逞匹夫之勇,静听在下一言。”
    林志强一面加紧抢攻,一面冷笑道:“咱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有”青衫人接道:“林少侠,你是否觉得自从半月之前在南昌城初现侠踪以后,所遇到的敌人,一批比一批强?”
    杯志强道:“这倒是不错。”
    青衫人道:“这就是表示,我们神君已下定决心,必须将你擒获才甘心。”
    “废话!”林志强冷笑道:“你知道我必须杀你才甘心吗?”
    青衫人微笑道:“这真是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了。”
    林志强笑道:“既无伤我之心,那你就闪开,免得我伤了你。”
    青衫人道:“我虽无伤人之心,却有生擒你之意,而且,我要提醒你,陷阱中的老虎,是没法伤人的。”
    林志强方自冷笑一声,青衫人又含笑接道:“林少侠,我劝你还是自动受缚的好,你成全我建一次大功,我保证你不受苦就是。”
    林志强不怒反笑道:“你想得多天真。”
    青衫人冷笑说道:“林少侠,我除了最初反击一招之外,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是只守不攻……”
    不错,这青衫人不但一直只守不攻,而且这两位边谈边打斗,竟连双方的长剑都未接触过。
    这情形,当然是他们双方都有顾忌,青衫人是想独建大功,林志强则怕招来更多强敌。因而双方说话声音很低,也没发生兵刃相击的声音,以致由外表看来,根本不像是生死之搏,倒像是师兄弟们在喂招似地。
    不过,在内行人的眼中,情形就不同了。
    因为这二位打得虽然不算火爆,但实际上,却是一招一式,都蕴含着无穷杀机,双方都在伺机找对方的破绽,稍一不慎,即有溅血横尸的危险。
    林志强冷笑道:“有本事为何不攻?”
    青衫人也冷笑道:“林少侠,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看来,我不得不改变初衷了!”
    话声中,剑势已改守为攻,寒芒电掣中,专找林志强的要害处招呼。不过,他对林志强手中的“紫电”宝剑,仍存顾忌,不敢以兵刃相击。
    林志强久战无功,心中也颇感焦急,正当准备做孤注一掷间,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咦”。
    这情形,已表示他们的搏斗,已被人发现了。
    这一声惊“咦”,使得恶拼的双方,都提高了惊觉,也同时施出了杀手。也就当这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施出杀手之瞬间,一声娇叱,已遥遥传来:“住手!”
    这声娇叱,虽然来得及时,却仍然略嫌晚了一点。
    就当两道寒芒一触而分,发出一阵金铁交鸣的震响间,也同时传出一声惨呼。
    双方这雷霆一击的结果,林志强旧伤进裂,血透衣衫,但那青衫人却被林志强的袖里飞刀,刺中右胸,血流如注。
    原来林家堡的独门暗器柳叶飞刀,所以被称为武林一绝,就在那发射手法的既奇且绝,令人防不胜防。
    方才,林志强之所以迟迟不下手,就因他认为对方武功不弱,如果不能一击致敌于死,势将引来更多强敌。
    而事实上,也证明他的判断不错,当最后互相一拼间,他虽以柳叶飞刀将对方杀伤,却未能立即置对方于死地。
    不过,此时业已由于那一声惊“咦”和娇叱,引来大批夜行人,他那一刀能否致敌于死地,已无关紧要了。
    那一声娇叱,真算是声到人到,话声未落,香风闪处,本已被林志强杀伤的青衫人,竟首当其冲地被一掌震飞丈外。
    紧接着,人影飞闪,闷哼声,与“叭叭”落地之声,不绝于耳,那些闻声飞射而来的人,又被人以更快的速度,掷向丈远之外。
    原来这及时赶来支援的,竟是“赤城山庄”的小姐柳如眉,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将班侗的手下人震飞之后,立即走向林志强身边,娇声问道:“林少侠,你……你受伤了?”
    林志强抱拳一揖道:“多谢柳姑娘及时支援!在下这点伤,是前几天遭遇突袭所负……”
    柳如眉截口接道:“不严重吗?”
    林志强道:“一点皮肉之伤,算不了什么!”
    柳如眉白了他一眼道:“还说算不了什么,血都湿透了衣衫。”
    林志强一面俯身包扎左腿上的伤口,一面苦笑说道:“那是方才搏斗时,进裂了伤口所致……”
    柳如眉柔声接道:“来,由我来帮你包扎。”
    林志强连忙说道:“那不敢当!柳姑娘……”
    一声满含挪揄的轻叹,远远传来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好不恼煞人也!”柳如眉冷笑一声道:“姓班的,你滚出来!”
    原来方才那说话的人,竟是“千面诸葛”班侗。
    柳如眉话声一落,班侗已飞身飘落当场,轻摇羽扇,目注柳如眉笑道:“贤侄女,天下男人多的是,你为何偏偏看中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傻小子?”“少废话!”柳如眉怒叱一声,扭头向随后赶来的四个侍女之一喝道:“冬梅,快替林少侠包扎伤口!”
    “是。”
    恭应声中,一个青衣侍女,立向林志强身边走来。
    班侗见状之下,不由呵呵大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林老弟,你且安心享受一下这患难中的温情,让她们替你包扎好伤口,然后,班某人带你去晋谒神君。”林志强钢牙一挫,嗔目怒叱道:“匹夫住口!”
    柳如眉“格格”地媚笑道:“姓班的,这才叫做马屁拍在马腿上哩!”
    班侗冷笑一声道:“我拍错马屁不要紧,你丫头表错了情,才真是难堪。”
    柳如眉笑道:“我表错情有甚要紧,你不是说过吗,天下男人多的是。”班侗含笑接道:“你够达观,丫头,我比你想得开,这小子不识抬举,我可以把他绑起来押走!”
    柳如眉冷笑道:“有我在,你这如意算盘,就打不成。”
    班侗也冷笑道:“丫头,今宵,可没你再放刁的机会了。”
    柳如眉俏脸一寒道:“班侗,你滚过来!”
    班侗目光深注地说道:“丫头,要打架,山人舍命奉陪,不过,在动手之前,有几句话必须先问明白。”
    柳如眉截口冷笑道:“哪来恁多臭规矩!”
    班侗道:“为免有伤故人情谊,山人必须有此一问。”
    微顿话锋,又注目问道:“丫头,你此行,是否奉令尊之命?”
    柳如眉冷冷地接道:“这与你何干?”
    班侗笑了笑道:“丫头记着,山人既已问过,算是礼数已尽到了,现在,我再问你,你的武功,系由谁所传?”
    柳如眉笑道:“半月之前,咱们曾交手百招,未分胜负,难道你连我的武功路数也没瞧出来?”
    班侗冷笑道:“丫头,你以为山人如此不中用?”
    柳如眉道:“可是,南昌城中的百招之搏,那是有目共睹的事。”
    班侗笑道:“丫头,说句你别生气的话,半月之前的事,那是山人断定‘赤城山庄’传不出你这种别派武功来,所以才故意拖延时间,借以观察你的武功路数而已。”
    柳如眉脸色一变道:“那你观察结果如何?”
    “观察结果,”班侗接道:“山人断定你的武功,是出自普陀山‘半边师太’门下。”
    柳如眉微微一愣道:“还有吗?”
    班侗接道:“当然还有,据山人所知,‘半边师太’不收俗家人为徒,所以,你最多不过是一个记名弟子而已。”
    柳如眉一挑秀眉道:“既知我师门来历,还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凭半边师太的身份和地位,柳如眉这句话,倒也不算过分卖狂。
    因为这位半边师太,天生一张阴阳脸,也许是这种面容上的畸形,影响她的心理变态,以致性烈如火,且异常护短,江湖中人,又戏呼其为“水火神尼”。
    至于“半边师太”的武功和辈分,自然也高于所谓“三庄,二堡,一神君”中的人。
    试想,柳如眉如果能有这样的一位师父,还不值得她骄狂吗!
    但班侗却仅仅微微一笑道:“丫头,你这是承认是,半边师太’的记名弟子了?”
    柳如眉正容点首道:“不错。”
    班侗笑道:“如此说来,你更不该同我动手了。”
    柳如眉一愣道:“为什么?”
    班侗拈须微笑道:“因为山人我,是令师的方外之交,如果你胆敢同我动手,令师知道之后,不打烂你的屁股才怪……”
    他倚老卖老,居然在姑娘家面前,说出要“打烂屁股”
    的粗话来。
    这情形,自然气得柳如眉秀眉一竖,截口怒叱道:“匹夫住口!”
    班侗脸色一沉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话声中,手中羽扇一挥,一股狂飚竟然将柳如眉迫退五步,并冷笑一声道:
    “丫头,就凭这一手,配不配做你师父的方外之交?”
    “不配!”柳如眉在骤不及防情况下,被对方一扇迫退,心中又急又气地振剑飞扑说道:“匹夫,先吃姑奶奶一剑!”
    话声中,已“刷、刷、刷”地接连攻出三招。
    这三招,是在含愤的情况下攻出,其威力之强,真是非同小可。
    但班侗却长衫飘拂地连飘带闪,从容不迫地将对方那有若急风骤雨的三招避过,并呵呵大笑道:“贤侄女,再像半月之前在南昌城中那种便宜事,不会有了,现在,山人先让你十招,然后我在一百招之内将你擒下,交给令尊或令师……”
    这时,林志强的伤口已重行包扎好,入目之下,不由扬声说道:“柳姑娘,咱们两个联手!”
    柳如眉震声喝道:“不可以!刘、白二人,请协助林少侠突围!”
    柳如眉所带的两个蓝衫老者,方自一声恭喏,林志强已振剑扑向班侗。
    班侗羽扇一挥,将柳如眉迫退一步,同时也避过林志强的一招抢攻,并震声大喝道:“截住这小子,要活的。”
    一声暴喝,两个黑衫老者,已横里向林志强截来。
    柳如眉急声喝道:“林少侠,你还不走!”
    班侗冷笑道:“还走得了吗!”
    这时,截向林志强的两个黑衫老者已被柳如眉手下的蓝衫老者截住,并被迫得连连地后退,这情形,显示蓝衫老者的武功,高出黑衫老者多多。
    班侗人目之下,不由怒喝一声:“再上两个。”
    事实上,未待他的吩咐,另两位黑衫人已自动前往支援,而林志强也被一个灰衫老者截住。
    这时,搏斗共分为三组,在油菜园中,杀得难解难分。
    班侗对柳如眉,自然是绰有余裕,但林志强长剑挥洒,有守有攻,表面上看来,似乎也并不比班侗逊色。
    柳如眉手下的蓝衫老者,各自力战两个黑衫人,犹自攻多于守,将两个黑衫人迫得团团转。
    林志强以带伤之身,对付一个功力并不低于他的灰衫老者,自然有点相形见绌,但林志强是处于劣势之下的哀兵,自古哀兵必胜,何况对方又志在生擒他,于是在上述这两种情况的影响之下,林志强不但由“相形见绌”打成平手,并已由平手进而取得上风。
    他,志在与柳如眉联手,制住班侗,以达到“擒贼擒王”的目的,因此他一取得优势之后,立即以特殊手法,出敌不意地射出两柄柳叶飞刀。
    一声惨号,灰衫老者以左手捂目而退。
    林志强得理不饶人,飞身顺势一剑,将灰衫老者斜肩带背地斩为两段。剑势一顺,“玉带围腰”,又向班侗腰斩而来。
    而且,不特如此,当他长剑一挥之同时,左手衣袖中,两柄用天蚕丝系住的柳叶飞刀,也同时射出,径取班侗的双目。
    快如电掣,一招一式,算得上是既奇诡,又辛辣。
    但他碰上的对手太高强了。
    只听班侗冷笑一声:“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叮当”两声脆响过处,林志强所发射的两柄柳叶飞刀,竟被班侗以手指弹了回来,由此一点,证明班侗真力之强,与分寸之拿捏得恰到好处,委实值得自豪。
    林志强方自心头倒抽一口凉气间,蓦觉劲风逼体,手中长剑被震荡开去,而班侗左手五指箕张,正向他当胸抓来。
    危机一发之间,林志强本能地一个倒翻,飞纵丈八之外,耳中只听柳如眉一声娇叱:“班侗看剑!”
    班侗头也不回地,跟踪向林志强迫扑,一面呵呵大笑道:“丫头,看看你的花容月貌,倒可忘忧,至于你这剑法吗,却不看也罢!”
    紧接着,一声沉哼:“小子,你还不给我躺下!”
    情急之下,林志强反手发出七柄柳叶飞刀,以北斗七星之状,同时一个急旋,“紫电”宝剑勾出一幢晶幕,向班侗罩落,一面怒声喝道:“匹夫,小爷跟你拼了。”
    真是,一人拼命,万夫莫当,班侗也委实没想到林志强会来这么一手。
    尽管他功力奇高,不在乎七柄柳叶飞刀,却不能不在乎那“紫电”宝剑,说什么他总是血肉之躯,又怎么跟绝世宝剑硬抗!
    匆促之间,他指弹,牙咬,扇格,搪住七柄柳叶飞刀,但对那森寒刺骨的剑气,却不得不也像林志强方才一样,一个倒翻,飞纵丈外。
    刚好,柳如眉也振剑追扑上来,一个前射,一个倒纵,两下里一碰上,就有班侗受用的了!
    更妙的是,林志强行险侥幸,将班侗迫退之后,却也是得理不饶人地振剑追扑过来。
    这一来,班侗身在空中,却是前后受敌,说险,可真是险得间不容发的了。
    但班侗的身手委实高明,就当他即将被前后两枝长剑贯穿之瞬间,陡地向地上击出一股掌风,他却借反震之力,升高三尺,不但避过了两剑贯穿之险,也使得林志强与柳如眉二人,险煞人地,几乎来个同归于尽。
    这些,说来虽嫌话长,但实际上却是发生于俄顷之间的事。
    当三人同时飘落地面之后,班侗呵呵大笑道:“好险!
    山人几乎在阴沟里翻了船……”
    这时,经过连番苦战的林志强,伤口又复进裂,血透衣衫,脸色也微显苍白。
    这情形,尽管目前是星月无光的黑夜,普通人不容易看到,但眼下在场之人,都是武林中的成名高手,自然一目了然。
    因而柳如眉入目之下,不由飘近林志强身边,顿足娇嗔道:“你这是何苦来!”接着,又扭头沉喝道:“冬梅,快过来替林少侠裹伤……”
    但她的话声未落,班侗已冷然接道:“不必了,山人会派人替他包扎。”说着,已缓步向林志强身前逼近。
    林志强以剑尖拄地,傲立原地,目光凝注一步步向他逼近的班侗,披唇微晒。
    柳如眉一声清叱:“班侗,滚回去!”
    话出同时,人影纷飞,香风扑鼻,她竟率其余三个侍女(另一位冬梅已走向林志强身前),一齐向班侗飞扑而来。
    班侗羽扇轻挥,从容不迫地在四位姑娘家的剑幕中飘飘闪闪,一面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四个丫头,各有千秋,今宵,山人我可真是艳福不浅晒……”
    他的话声未落,只听一个冰冷的语声接道:“班侗,你真够神气,也够光彩!”
    原来这说话的,竟是“卧虎庄”的总管“赤发灵官”刁猛。
    他不但及时赶来凑热闹,今宵并还特别带来了八个助手,那是四个黄衫老者,和四个青衫文士。
    班侗目光一扫之下,朗声笑道:“刁兄如果看着眼红,山人可以分你一杯羹。”接着,又“咦”了一声说道:“还带来大队人马,看来,‘卧虎庄’也真有意插上一腿啦!”
    这同时,柳如眉也扬声说道:“刁伯伯,你来得正好,啊!刁叔叔,你快来帮忙呀。”
    刁猛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地,猛张双目道:“丫头,一会儿伯伯,一会又是叔叔,你是怎么啦厂柳如眉道:“叔叔伯伯,都是我的长辈呀!何必那么斤斤计较。”刁猛笑道:“好丫头,要我帮忙时,小嘴儿也甜起来了。”
    “哗啦”一声,已取下围在腰间的“九节钢鞭”,沉声喝道:“丫头们都退下。”
    柳如眉率同三侍女,各自虚晃一招,退出战圈,刁猛却沉声接道:“柳如眉,好好看住那姓林的小子……”
    班侗目注刁猛冷笑道:“刁猛兄,你敢与神君为敌呀!”
    刁猛笑道:“咱家不打算与谁为敌,但如果别人要与咱家为敌,却也不怕。”
    “笑话!”班侗怒声接道:“今宵,是你要与我为敌,还是我要与你为敌?”
    “都不是。”
    “那你为何要横里架梁?”
    刁猛笑道:“这怎能算横里架梁,咱们争的,不都是这姓林的小子吗!”班侗道:“你争这小子干吗?”
    刁猛呵呵大笑道:“班侗,‘翡翠船’与林家有关的消息,早巳不成秘密了,你以为还只有你们白骨魔君知道,老实告诉你,目前,三山五岳的好汉,都已闻风赶到云梦地区来了哩!”
    班侗脸色一变道:“这消息可真?”
    刁猛道:“‘赤发灵官’几时说过谎话!”
    班侗冷笑一声道:“好!山人先解决你再说。”
    “刁某也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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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水遁
    话声中,两人已龙腾虎跃地缠斗在一起。
    这两位一个使的是鹅毛羽扇,一个使的是九节钢鞭,轻重虽有天壤之别,但同为外门兵刃之一。
    同时,一位是白骨魔宫国师,一位是卧虎庄的总管,虽然并非首脑人物,却也是能代表目前江湖三大之间的两股主力。
    双方这一交上手,其惊险与紧张,自是毋庸赘言,尽管“赤发灵官”刁猛的武功,比起“千面诸葛”班侗来,要逊上一二筹,但要想分出胜负,也决非千百招以内之事。
    当这两位各展绝招,杀得如火如茶之际,柳如眉已走近林志强身边。
    这时,林志强进裂的伤口,已经由冬梅再度上药,包扎停当。
    就当此时,林志强耳中,听到一缕微弱而清晰的传音道:“林大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林志强方自微微一愣间,柳如眉的耳中也听到那神秘的传音道:“柳姑娘,快帮林少侠突围,我在暗中助你们一臂之力……”
    柳如眉根本不知道林志强也已听到这神秘的传音,闻言之下,也不及多加考虑,立即向林志强传音说道:“林少侠,敌势太强,请听我的安排,伺机突围。”
    接着,又扬声说道:“冬梅,林少侠伤口必须重行包扎,快随我来。”
    说话间,已拉着林志强的臂膀,向一旁疾奔,一面却向她那两位护法传音说道:“刘老白老随后掩护,任何人企图拦截者,一律格杀!”
    传音未毕,已偕同林志强腾身投人左侧的一片油菜园中。
    这时的班侗与刁猛,正打得如火如荼,自然没注意到林志强已被柳如眉护卫着离去,但暗影中却有人大声叫道:“不好啦!林少侠已被‘赤城山庄’的柳姑娘劫走啦!”
    “对了,那姓林的小子溜啦!”
    “咱们快追……”
    恶斗中的班侗厉声喝道:“刁猛,你听到没有?”
    刁猛冷笑道:“只要姓林的不落在你手中,我都有希望……”
    班侗截口怒叱道:“放屁!”
    接着又震声大喝道:“本宫中人,立即分头追截,必要时,可格杀不论!”
    “是!”
    一串恭喏声中,但见人影飞闪纷纷投射,霎时之间,这场地上,已只剩下正恶斗中的班侗与刁猛二人。
    林志强与柳如眉二人虽已隐人油菜园中,但因四面都是强敌,又不熟悉环境,一时之间,两人都不知要奔向何方才好。
    就当此时,那神秘传音又起:“二位,清接着。”
    话声中,一道黑影,贴着油菜梢直坠二人身边。
    林志强、柳如眉二人,方自微微一怔间,那神秘传音又急促说道:“二位,快将衣衫换上,并请林大哥将衣衫丢给我,由我改装后将他们引走,然后,二位往东潜行,循溪沟进入小河,河边,我已准备好小船,循小河顺流而下,天亮之后,即可到达堤头镇了。”
    微顿话锋,又立即接道:“二位莫迟疑,快点换过衣衫。”
    这时,外围人声嘈杂,嚷成一片:“准定是往西走了!”
    “往西是死路,一定是往东……”
    “往东是小河,也是死路……”
    “二位别争了,据我的想法,一定还在油菜园中躲藏。”
    “……………………”
    此情此景,林志强、柳如眉二人来不及多想,一面匆匆换衣衫,一面却由林志强传音问道:“是幼梅姑娘吗?”
    暗影中传来一声幽幽长叹道:“是的,林大哥,目前我只能暗中帮忙你。”
    林志强传音说道:“幼梅姑娘,林志强如能幸脱此劫,将来稍有寸进时,必定……”
    周幼梅截口传音道:“林大哥,别传音说话了,留着精神,准备应付意外吧!”
    这时,林志强已换好衣衫,并将自己原先穿的那一套衣服,向周幼梅藏身之处投了过去,道:“姑娘请接着。”
    少顷之后,传来周幼梅的传音道:“二位请记住我的话,并请多多珍重……”
    这时,那些搜寻他们的敌人,距他们已不过三五丈距离,虽隔着浓密的油菜,但刀光剑影,已隐约可见。
    只听周幼梅沙哑着嗓音,冷笑一声道:“不怕死的鼠辈,都跟上来吧!”
    话声中,人已腾身而起,往西飞射,正好是她指示林志强退路的相反方向。
    这时的周幼梅,已换上林志强的衣服,黑夜中自然看不真切,因而引得那些搜捕林志强的敌人,叫嚷吆喝着,纷纷飞身拦截。
    直到此时,林志强才顿足轻叹道:“柳姑娘,咱们错了!”
    柳如眉低声讶问道:“什么事啊?”
    林志强道:“如果周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岂非是等于死在我的手中?”
    柳如眉披唇低笑道:“如果我是她,必要时,我会亮出本来身份……”
    这时,十丈之外,杀气震天,嚎叫惨号之声,不绝于耳。
    柳如眉话锋一转道:“这位周姑娘,武功很不错……”
    林志强截口苦笑道:“充其量也不会强过你我……”
    “那可不见得。”柳如眉截口笑道:“你听这有如虎入羊群的冲杀声,可比你我要强得多啦!”
    林志强方自蹙眉倾听间,柳如眉又含笑接道:“林少侠,别辜负了周姑娘的一番美意,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这时,所有企图劫持林志强的人,都已被周幼梅引走,他们两人自然能顺利地到达了小河边。
    不错,岸旁正泊着一艘乌篷小船,而且船内寂无一人,柳如眉首先登上小船,向林志强招手笑道:“快上来,里面还准备好吃的东西哩!”
    林志强登上小船,柳如眉又神秘地一笑道:“这位周姑娘一切都考虑得这么周到,连咱们的衣衫,也是渔人装束,看来,她对你,可算得上是情深义重哩!”
    林志强自幼在赣江边长大,水性与操舟之术,都是高人—等,这时,他一面将小船撑离岸边,使其顺流而下,一面却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柳如眉忽然“咦”的一声道:“这衣袋中还有金叶子,和一块玉佩哩!”
    说着,已由衣袋中掏出一叠金叶子和一块玉佩,一齐递向林志强道:“哟!
    这些,都交给你。”
    林志强摇摇头道:“不!柳姑娘,这些还是由你保管。”
    柳如眉讶问道:“为什么?”
    林志强苦笑着道:“我想,这些可能是属于这衣衫的主人的,匆促之中,被她一并取了来……”
    “不对!”柳如眉截口笑道:“你想想看,普通人家,尤其是打鱼人家,会有这些贵重东西吗?”
    林志强蹙眉沉思间,柳如眉又含笑接道:“傻瓜,金叶子是送给你的盘缠,玉佩则为定情之物,你说,是也不是?”
    说着,已将那些金叶子和玉佩,一齐塞向林志强的怀中。
    林志强茫然地取过那块玉佩,只见它通体碧绿,宽约指半,长约三寸,厚约五分,拿在手中,并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因为这玉佩刚刚取自柳如眉怀中,其尚带余温,自不足为异,林志强未及深思,也未加察看,轻轻一叹之后,立即顺手揣人怀中。
    柳如眉笑问道:“林少侠,这位周姑娘,认识有多久了?”
    林志强苦笑道:“今宵刚认识。”
    柳如眉讶问道:“刚认识就对你这么好!”
    林志强漫应道:“她,本来是我的未婚妻。”
    柳如眉“哦”了一声道:“本来?难道说,现在就?”
    美目在林志强俊脸上划上一个问号,却没接下去。
    林志强截口一叹道:“这些,不提也罢。”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岔开话题道:“柳姑娘,承蒙你盛意掩护我脱险,可是,你那些手下人……”
    柳如眉截口笑问道:“你是怕他们找不到我而心焦?还是怕他们有甚危险?”
    林志强正容点首道:“两者都是。”
    柳如眉道:“不用担心,我与他们之间,是经常不告而别的,至于他们的安全更不会有问题。”
    林志强接道:“柳姑娘,不论如何,我总算是暂时脱困了,我想,还是请…
    …请姑娘回去……”
    柳如眉俏脸一变,截口问道:“你这是赶我走?”
    林志强蹙眉接道:“柳姑娘,如果我林志强存有此心,还能算人吗!”
    柳如眉目光深注地道:“那你为何要赶我回去?”
    林志强苦笑道:“姑娘,我是为你和你的手下……”
    柳如眉接道:“我已说过,毋须你担心。”
    林志强蹙眉问道:“姑娘,你打算护送我到何时为止?”
    柳如眉道:“你要到哪儿,我就护送你到哪儿为止。”
    林志强道:“可是,我要去的地方很远哩!”
    柳如眉道:“不论天涯海角,你能去的地方,我也能去。”
    林志强神色一变道:“姑娘,咱们萍水相逢,此去千里迢迢,你我孤男寡女的……”
    柳如眉截口媚笑道:“你这人,怎恁地迂腐,我都不在乎这些,你还在乎吗?
    只要咱们彼此心地光明,问心无愧,又何必顾虑别人的蜚短流长。”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变换神色,目光深注地接道:“林少侠,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也知道你是言出由衷,但有一点,也许你是未便启口,由我替你代说了如何?”
    林志强一愣道:“姑娘此话怎讲?”
    柳如眉神秘地一笑道:“林少侠是因为此行与传说中‘翡翠船’与林家有关一节,而不愿与我同行?”
    林志强苦笑说道:“柳姑娘,传说中的事未必可靠,不瞒姑娘说,我自己真还是一无所闻。”
    这下子,可轮到柳如眉发愣了,少顷之后,才轻轻一叹道:“话出于林少侠之口,我绝无不信之理,但我也说句信不信由你的话,不论你林少侠此行,是否有甚特殊任务及异遇奇缘,我柳如眉绝对不存任何非分之想,此言可誓天日!”
    “姑娘言重了!”林志强尴尬地一笑道:“柳姑娘,咱们谈点别的可好?”
    柳如眉一心只想达到随行的目的,当然谈些什么都无关紧要,闻言之后,立即点首笑道:“行!那么,就谈点有关你那位未婚妻的故事吧!”
    林志强蹙眉一叹道:“横直闲着无聊,谈谈也好……”
    当他就自己所知,将与周一民父女之间的关系大略地说了一遍之后,柳如眉不禁喟然长叹道:“人情漫比秋云薄,薄到秋云尚可看,这话果然不假。”
    微顿话锋,又目光深注地接道:“不过,林少侠,这位周幼梅姑娘,却不可与乃父同日而语……”
    林志强轻叹一声道:“多谢姑娘提醒!这情形,我明白……但愿皇天有眼,林家堡能在我林志强手中,重振昔日声威,我决不会忘记这些在患难中帮助过我的人……”
    他的话声未落,一声幽幽长叹,由小船上空划空而逝。
    林志强与柳如眉二人,闻声一惊之下,探首外望时,但见河水浩荡,两岸寂然,哪儿还有一丝人影。
    原来经过这一阵顺水行舟,小河河面已逐渐扩大,这一段的宽度,已至少在三十丈以上了。
    在这不能算太窄的河面上,有若幽灵似地,来无影,去无踪,发出那么一声幽幽长叹,凭林志强与柳如眉的身手,竟然一点也不曾察觉,此人身手之高明,已不难想见的了,柳如眉不禁自我解嘲地苦笑道:“如非是东方已经发白,我会以为遇上鬼了哩!”
    林志强怔了怔,才长叹一声道:“不入江湖,不知江湖之大,奇人之多……”
    柳如眉截口笑问道:“林少侠,你看那人,是友?是敌?”
    林志强笑道:“如果是敌人,咱们两个,十条命也没啦!”
    “那么,”柳如眉皱眉指问道:“你以为是什么人呢?”
    林志强说道:“谁知道!江湖中,多的是不可思议的事和不可思议的人,咱们且莫管他。”
    举目向下游略一张望,又苦笑着接道:“姑娘,堤头镇快到了,咱们目前这模样,容易引人怀疑,还得好好地改装一下才行。”
    “对!”柳如眉问道:“你行囊中有没有多余的衣服?”
    “有。”
    “那么,咱们改扮成兄弟,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
    猛然一顿话锋,注目接问道:“你今年几岁?”
    林志强微笑道:“十八。”
    “那很抱歉!”柳如眉掩口娇笑道:“我是你大姊,改扮之后,你得叫我大哥才行。”
    林志强一愣道:“你还比我大?”
    柳如眉笑道:“这还能假吗!我比你大两岁,你可得委屈一点,我要叫你小弟弟啦……”
    当小艇到达堤头镇时,两人已改扮成一对游学秀士模样的兄弟。
    由于周幼梅考虑得很周到,小船上已准备好了食物,两人也毋须上岸,草草食毕,立即于码头边换乘直航长江的大船,逆流而上。
    这也是柳如眉这位“大哥”的主意,逆水而上,虽然比陆上要慢得多,但却可减少与敌人遭遇的机会,同时,林志强所受的创伤,也可借机调养,可以算得上是一举两得。
    当然,对柳如眉而言,她的心中也另有“一得”,那就是与意中人斗室相处,促膝谈心事,这种心灵上的享受,却是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
    经过三天的水程,林志强的创伤,已好了大半,而柳如眉也自觉与意中人之间的无形距离,缩短了很多。
    当日黄昏时分,荆州城已遥遥在望了。
    荆州,位于长江北岸,北扼襄樊,南通常沅,自古即为兵家必争之地,其附近一带,仍留有不少三国时代的古迹。
    经过三天的船上闷居,林志强有点静极思动,当所乘楼船靠拢码头之后,不由向柳如眉笑道:“大哥,咱们弃舟登陆如何?”
    柳如眉摇摇头道:“不!我的意思,正想包租一艘较小的船,直航宜昌哩!”
    林志强接道:“大哥,逆水行舟,实在太慢了。”
    柳如眉道:“二弟,你忘了咱们目前的处境?”
    林志强扬眉接道:“那么,咱们上岸去逛逛,总可以吧……”
    柳如眉摇摇头道:“没有什么逛的,咱们趁早赶路,才是正经。”
    林志强涎脸笑道:“大哥,荆州是三国时代的军事重镇,这一带,古迹最多,咱们难得到此,如果不去凭吊一番,不是太可惜了吗!”
    柳如眉也不过比他大上两岁,这一说,自然也引发了她的游兴,不再坚持了,不过,她却仍然摆出“大哥”的姿态,正容说道:“好!姑且答应你一次,可是,你一切都得听大哥我的安排,不许擅自行动。”
    林志强连连点首道:“好,好,没问题……”
    于是,两人略一收拾停当之后,就相偕登岸,进入城中。
    荆州虽然是一座古城,但却是商贾云集,市面上非常繁华。
    林志强与柳如眉二人,并肩缓步,由通往码头的小街转人大街,表面上漫不经意地浏览着街头夜景,但实际上却并未放松对周围的戒备。
    在街头上熙来攘往的人潮中,显然有不少武林人物在内,这情形,当然逃不过这两位有心人的锐利目光。
    柳如眉以手肘碰了碰林志强,两人交换了会心的一瞥之后,柳如眉以真气传音,说道:“注意前面这两个人。”
    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一位年约六旬的灰衫老者,和一位四旬上下的青衫文士。
    两人边走边谈着,一副旁若无人的气派。
    当林志强暗中向对方投过深深的一瞥时,刚好那青衫文士正向灰衫老者谄笑着说道:“桂老,江湖三大,不约而同地齐聚荆州,难道说竟都是为了那林家堡的孽种吗?”
    灰衫老者点头道:“目前是可以如此说,但起因却并不简单。”
    青衫文士道:“桂老能否请说详细一点?”
    灰衫老者笑道:“老弟呀,这些年来,你闭关潜修,功夫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但对武林动态,却是隔膜得很哩!”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接着道:“老弟,事情是这样的,最近这几年来,江湖三大派之间,表面上是鼎足而立,互不侵犯,但实际上却是暗中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地企图消灭对方,以图达到独霸武林的目的。”
    青衫文士笑道:“桂老,这情形,远在我闭关之前,就已形成啦!我所知道的,是目前的动态。”
    灰衫老者道:“如此说来就简单了,目前的情况,就是以往情况的延续和恶化,这就是说,三大派之间,都认为自己羽翼已丰,可以和对方一较短长了……”
    青衫文士接问道:“那么,此刻,三方面人马云集荆州,可并非完全是为了林家那个孽种?”
    “不错。”灰衫老者点首接道:“三方面人马,早已到达云梦地区,准备伺机一拼,但因半途中爆出林家孽种复出江湖的消息,无形中使三方面都转移了目标。”
    青衫文士道:“桂老之意,是说三方面之间,都将本已准备互相火拼的力量,转移到林家孽种的身上。”
    “不错。”
    “林家那孽种,竟如此重要吗?”
    灰衫老者笑了笑道:“林家孽种,分量本来就不轻,再加上那传说中的‘翡翠船’,就更值得三方面都全力以赴了。”
    青衫文士“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微顿话锋,扭头接问道:“桂老,听说那小子,三天之前,还在监利出现,如今,三大主力,怎会集中在荆州呢?”
    灰衫老者哑然失笑道:“说来真令人惭煞,当时,三大方面的人马,至少也在百人以上,竟被一个毛头小伙子兔脱了,而且,谁也不知道他是由哪一方面走的,各自检讨,认为那小子的动向,显然是要入川,而由监利入川,不论陆路水路,荆州为必经之地……”
    青衫文士截口一“哦”道:“我明白了,只是,万一那小子不经过荆州,这三方面的人马,是否有火拼的可能?”
    “这个……”灰衫老者笑道:“恐怕连三大之间的首脑人物,也没法事先答复你,总而言之,那林家孽种来不来,以及来了之后,情况发展如何,都是一个主要关键……”
    这两位,对话之间,一口一声“小子”或“孽种”,听得随后窃听的林志强,恨不得跟上去给他们一下重击,但权衡当前情况,他又不能不勉强忍下去,怒火中烧之下,他只好传音问道:“柳姊姊,这两个是什么来历?”
    经过三天的相处,连称呼也改过来了。
    柳如眉传音答道:“十之八九是上官玄的手下。”
    接着,又扭头注目笑问道:“强弟,是否还要逛逛这儿的古迹?”
    林志强毅然点首道:“当然要逛……”
    但他的传音未毕,柳如眉忽然急促地传音接道:“不好,我爹来了!”
    林志强心头一凛间,只见五骑健马,“嗒嗒”迎面疾驰而来。
    那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着一袭古铜长衫,外表看来,年约五旬,浓眉长髯,显得颇为威猛,这就是当今江湖三大派中的首脑之一,“赤城山庄”庄主柳伯伦。
    林志强对柳伯伦,虽然是冬闻大名,却还是第一次遇上,如非柳如眉传音揭示,他可能不认识哩!
    随在柳伯伦后面的,是四个清一色着银色长衫的年轻人,这四位,年纪最大也只能估上三十来岁,一个个气宇轩昂,神采飞扬,顾盼自豪。
    这是林志强目光一瞥之间的印象。
    柳如眉于传音提示之后,已不自觉地走向街道一旁,这情形显然是怕她的父亲会认出她来所发生的一种下意识动作,也幸亏柳伯伦等五人,都骑着快马,她这下意识的行动,倒活像是一个书呆子怕被奔马踹上似地,并没引起旁人的怀疑。
    林志强接着又传音问道:“那后面的四位,是什么人?”
    柳如眉传音答道:“那是本庄的银衫卫士……”
    就这传音之间,那五骑人马已疾驰过去。
    只听那灰衫老者“咦”了一声说道:“‘赤城山庄’的柳庄主既然已到达,想那‘卧虎庄’的冷庄主也已到了。”
    青衫文士笑问道:“桂老,以您的看法,目前这两庄中,谁才是本宫真正的对手?”
    灰衫老者沉思着接道:“这个问题,老朽可未便妄加忖测……”
    说话间,两人已拐入一家名为“吉星”的客栈之中。
    林志强、柳如眉二人继续前行间,柳如眉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小吃店,笑了笑道:“二弟,咱们先去填饱肚皮,再定行止如何?”
    “可以。”林志强沉思着接道:“不过,依小弟之见,咱们还是先找好住的地方要紧。”
    柳如眉讶问道:“偌大的荆州城,还怕找不到住的地方?”
    林志强道:“话不是这么说,看目前这满街异乡人口音的情况,恐怕所有客栈都已经客满啦!”
    柳如眉神秘地笑道:“放心,住的地方,包在大哥我身上……”
    这时,两人已到达那小吃店门口,就当他们正准备进入店门之时,不远处的一条横街巷内,忽然转出一主二仆三个女人。
    走在前面的主人,年约二十七八,穿一套绛色衫裙,宫鬓堆鸦,长裙曳地,配上她那杏脸桃腮和苗条身段,更显得摇曳生姿,风华绝代。
    后随的两个青衣侍婢,则年约十七八,劲装佩剑,貌亦中等姿色,七分娇媚中,却有着三分刚健。
    这三位,一走出横街,绛衣少妇立即进入事先停在横街门的一辆豪华油壁香车之中,青衣侍婢也跨上坐骑,一声吆喝,疾驰而去。
    柳如眉伸手拉住林志强的手臂,进入小吃店内,找好一个面街的座位之后,首先含笑问道:“刚才那三位,看清楚了吗?”
    林志强笑了笑道:“看是看到了,‘清楚’却还谈不上。”
    “看到了就行。”柳如眉神秘地笑道:“你看那绛衣女人美不美?”
    林志强笑道:“美!美!委实是人间绝色……”
    柳如眉方白脸色微变间,林志强又话锋一转道:“不过,比起我那位柳大姊来,却还要逊上一二筹。”
    这顶高帽子,送得够技巧,也送得正是时候。
    “讨厌!”柳如眉芳心甜甜的,却故意白了他一眼道:“还有没有?”
    林志强含笑接道:“当然还有,那绛衣少妇似乎是属于冷若寒冰型人物!美则美矣,但神情方面太过严肃,比起我那位使人如沐春风似的柳大姊来,真有天渊之别啦……”
    柳如眉方自再度投以白眼,并由桌子底下伸足踢了他一下,店小二已在一旁哈腰请示道:“二位相公要吃点什么?”
    林志强连忙接着道:“先来下酒菜,酒要上好的竹叶青。”
    “是,是,马上就来。”
    店小二哈腰退去之后,柳如眉才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唇道:“一下子就变得油嘴滑舌的,原先,我还以为你是老实人哩……”
    林志强飞快地接道:“这正是老实人说的老实话啊!”
    柳如眉披唇一笑,岔开话题道:“二弟,你以为方才那绛衣女人是谁?”
    林志强一愣道:“大哥,如果你认识那绛衣少妇,就请快点告诉我吧!”
    “不!”柳如眉笑道:“那不是少妇,虽然她做少妇装束,也自号什么夫人的,但却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姑娘。”
    林志强蹙眉接道:“既然是姑娘家,却为何要做少妇打扮呢?”
    柳如眉笑道:“这问题,恐怕只有心理变态的老处女,才能替你解答。”
    林志强注目问道:“大哥,那究竟是谁?”
    柳如眉道:“我不相信你竟恁地孤陋寡闻,方才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不能多用脑子去想想……”
    这时,店小二已将酒、莱,一齐端了上来,柳如眉一面说着,一面已斟上两杯酒,接着,一举酒杯:“二弟,我先敬你一杯。”
    别瞧她是一位姑娘家,她这假扮男子汉的动作,却是老练而自然已极。
    林志强举杯对饮间,忽然脑际灵光一闪,连忙咽下满口的酒,“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
    柳如眉注目笑道:“先说出来试试看。”
    林志强笑了笑道:“我想,必然是那自号‘宝相夫人’,人称‘冷面仙子’的冷无双。”
    柳如眉点点头道:“猜对了。”
    林志强接问道:“听说这位冷面仙子,虽然是‘卧虎庄’庄主冷无垢的胞妹,实际上却是‘卧虎庄’的主持人。”
    柳如眉道:“传说未必可靠,不过,‘卧虎庄’的大小事宜,她能当上一半的家,倒是并没夸张。”
    “那么,”林志强注目接道:“冷面仙子既已出面,她那位庄主胞兄,可能就不会来了?”
    柳如眉点点头道:“是的,冷面仙子的武功,并不次于乃兄,而其个性之孤僻与难缠,在武林中是大大有名的,所以,如果是由她代表‘卧虎庄’出面,就有得瞧的了。”
    两人浅酌低斟,边饮边谈,不自觉间,一壶上佳的竹叶青,已告点滴无存。
    林志强的酒量,似乎并不怎么好,这时,他的俊脸上已现出一片酡红,他,乘着酒兴,注目笑问道:“大哥,你方才说那冷面仙子是老处女?”
    柳如眉笑了笑道:“她本来就是老处女呀!”
    林志强道:“她……为什么还……没嫁人呢?怪!”
    柳如眉低声笑问道:“如果老弟你有意问津,我这做大哥的,自当义不容辞地替你介绍……”
    林志强连忙截口笑道:“大哥怎么寻起我的开心来……”
    话没说完,忽然一蹙眉峰道:“咦!这酒,怎恁地厉害?”
    柳如眉也蹙肩接道:“不错,我也有点头晕。”
    林志强苦笑道:“你才有点儿头晕,我可晕得很厉害哩!”
    柳如眉道:“不要紧,我还可以服侍你,咱们先找住处去,嗨!伙汁,结账……”
    在天旋地转的情况下,林志强被柳如眉搀扶着,登上一辆适时停在门口的马车。
    但他们两个刚刚钻人车厢,马车将动未动之间,忽然,一声劲喝,遥遥传来:“站住!”
    声到人到,一道黑影,已朝马车飞射而来。
    也就当此同时,那驾车的车把式,右手“刷”的一鞭,催动拉车健马,同时左掌一挥,冷笑一声,道:“躺下!”
    “砰”地一声巨震过处,马车已疾驰而去,那道偷袭的黑影,显然身手高明得很,竞借对掌的反震之力,身形升高三尺,一式“平沙落雁”,依然向马车后面疾射而下,口中并冷笑道:“鼠辈!留下人来!”
    马车后窗帘一掀,“嘶嘶”连响,一蓬弩箭,成连珠般射出。
    那道凌空追蹑的黑影,被迫得口咬、手接,一连接过五枝没羽短箭,凌空的身形已被迫而落地。
    就这刹那之间,马车已驰出十丈之外。
    那道黑影,原来是一位鹑衣百结、乱发蓬飞的老叫化,他,连忙吐出口中的短箭,攘臂震声大喝道:“是‘赤城山庄’的小姐,快追!”
    事实上,不待他出声,马车的前后左右,已至少有六七个人在厮杀着。
    不过,厮杀归厮杀,那马车的奔驰之势,却并未稍减。
    当然,那老叫化出声一嚷,后面却有更多的人追了上来。
    一时之间,但见人影飞闪,呼叱连连,兵刃相击之声。
    闹成一片,因而使得那本来是熙来攘往,热闹非常的大街,登时鸡飞狗叫,行人四散奔逃,乱成一片。
    混乱中,有人大嚷道:“不好啦!有强盗呀……快打烊呀……快逃呀……”
    车厢中,醉得几乎是天旋地转的林志强,听到那一片杂乱的声音后,竟含含糊糊地问着道:“大哥……外面有强盗……你……你该去……帮……帮人家……
    捉……捉呀……”
    柳如眉情不自禁地在他俊脸上亲了一下,附耳媚笑道:“叫姊姊,我就帮他们去捉强盗……”
    只听车厢外响起一个苍劲的语声道:“车厢内被劫持的,是不是林家贤侄?”
    林志强方自心头一惊地强睁双目,柳如眉却话锋一转道:“弟弟,你先歇一会儿。”
    林志强但觉自己的“黑甜穴”一麻,已失去知觉。
    当他清醒过来时,柳如眉正坐在他身旁,向他抿唇媚笑着。
    林志强举目四顾,了然自己是躺在一间陈设颇为雅致的房间之内,不由眉峰一蹙道:“大哥,这是什么地方?”
    柳如眉媚笑如故地道:“现在还叫我大哥。”
    原来此刻的柳如眉,已恢复她那柳媚花娇的女儿家本来面目了。
    林志强歉然一笑道:“对不起,我还没注意到你已恢复本来面目。”
    柳如眉道:“现在,你当然已经注意到了,该怎么叫呢?”
    林志强道:“当然是叫柳姊姊啦!”
    柳如眉美目含情地笑道:“那么,叫,叫得姊姊开心,有赏。”
    林志强笑问道:“赏些什么?”
    柳如眉神色一整道:“‘赤城山庄’当以全部力量,协助你重整‘林家堡’昔日声威。”
    林志强一触及自己家门的问题,不由心头一懔,绮念尽消地挺身坐起……
    但他这挺身坐起的动作,仅仅是一个象征性的动作而已,事实上他却是浑身乏力,坐不起来。
    这情形,不由使他有若坠落万丈深渊似地,骇然张目问道:“你……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柳如眉歉笑道;“弟弟,你不过是暂时失去功力而已……”
    林志强脸色大变地截口问道:“怎么?你已废去我的功力?”
    柳如眉摇摇头道:“不是的,你不过是服用了一种暂时不能凝聚真力的药,只要服下解药,立可复元。”
    林志强长叹一声道:“没想到你这美丽的躯壳内,所蕴藏的却是一颗……”
    柳如眉截口接道:“弟弟别骂人,姊姊对你……”
    林志强嗔目怒叱道:“住口!谁是你的弟弟!”
    柳如眉苦笑道:“弟弟请冷静一点,先听我解释几句可好?”
    林志强冷笑一声道:“柳如眉,花言巧语,能掩饰你用卑劣手段所造成的事实吗!”
    柳如眉急得美目中泪光莹莹地颤声说道:“弟弟,你让我解释过后,再加责骂,好不好?”
    林志强方自哼了一声,柳如眉又立即接道:“弟弟,姊姊也可以立即给你服下解药,但有一个要求,在我解释清楚之前,你不能动手拼命。”
    林志强冷冷一笑道:“如果我的猜想不错,你对我的那些虚情假意,不过是为了执行你父亲的命令,所采取的一种手段而已。”
    柳如眉幽幽地一叹道:“我承认我的行动,是奉父命行事,但对你的情意,却……”
    林志强截口冷笑道:“够了!现在,我再问你,这儿是你父亲在荆州的秘密巢穴?”
    柳如眉苦笑道:“别说这么难听好不好?”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不错,这儿是家父的秘密场所之一,不过,为了你,这秘密已经揭开了,而且,很可能今宵就有一场惨烈的血战。”
    林志强也不禁苦笑道:“如此说来,我林志强还得向令尊深致歉意才对啦!”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接道:“身处龙潭虎穴之中,纵然你先给我服下解药,使我恢复功力,也未必对我有益……”
    柳如眉截口接道:“你明白这点就好,总而言之一句话,我是怕你徒逞意气之勇,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何况你伤势并未痊愈,更不宜跟人拼命。”
    林志强笑道:“这就是你的解释?”
    柳如眉点点头道:“不错。”
    “还有吗?”
    “当然还有?”
    林志强淡淡地一笑道:“好,请说下去,不过,别尽说是‘为了你’,我所希望听的,是为了你们‘赤城山庄’,而不得不对我‘出此下策’的原因。”
    柳如眉不禁俏脸红道:“这个……弟弟,俗语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林志强截口苦笑道:“柳姑娘,请你还是说爽快一点吧!”
    柳如眉尴尬地一笑道:“弟弟,首先我要声明一点,‘赤城山庄’并非‘林家堡’之敌。”
    林志强道:“这个,我知道,但目前又当别论。”
    柳如眉不禁一愣道:“此话怎讲?”
    林志强道:“目前我这阶下囚的身份,难道还不够说明?”
    柳如眉苦笑道:“世间有如此被优待的‘阶下囚’吗?”
    林志强撇唇一哂道:“好,先说你们的如意算盘。”
    柳如眉神色一整道:“弟弟,林、柳两家,既谈不上仇怨,咱们为何不能合作呢?”
    林志强笑问道:“如何合作法?柳姑娘,请别忘了寒家已只剩下我和一位下落不明的二叔了。”
    柳如眉道:“这倒无关紧要,弟弟,如所周知,林家堡是侠义道的象征,只要你能公开出面,声明与寒家合作,所有侠义道人物,必将蜂起响应,再加上本庄实力,又何在乎一个白骨魔宫!”
    林志强笑问道:“这就是为贵庄打算的说法?”
    “不错。”柳如眉点点头道:“我还要说一句,同时也是为了你。”
    林志强注目问道:“这也有解释?”
    栅口眉道:“是的,为了替你的父母复仇,重整林家堡昔日声威。”
    林志强笑道:“这个是有点类似‘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办法,好固然是好,只是,如果真的林家堡重振昔日声威了,那么,贵庄岂非是白忙一场!”
    柳如眉笑道:“那时候,咱们还分彼此吗……”
    林志强却突有所忆地忽然截口接道:“柳姑娘,这些既然是贵庄预布的圈套,为何当我提议要在此地逛逛时,你却反而加以阻挠?”
    “这是故做姿态。”柳如眉含笑接道:“弟弟,你懂得欲擒故纵的道理。”
    林志强笑问道:“如果当时我接受你的劝阻,那你岂非弄巧成拙?”
    柳如眉抿唇媚笑道:“真要有那种情况时,姊姊也自有道理。”
    接着,一整神色,美目深注地问道:“弟弟,请快点给我答复,家父还在等候回音哩!”
    林志强正容答道:“柳姑娘,这事情,办不到。”
    柳如眉俏脸一变道:“为什么?”
    林志强道:“如果我公开宣布与贵庄合作,则所有本来同情我,支持我的侠义道人物,都将鄙弃我了。”
    柳如眉黛眉一挑地怒声叱道:“你敢污辱我……”
    但她话出同时,门外却传来一个急促的话声道:“小姐,外面已发现敌踪,庄主有令,请小姐速做应变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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