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船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殷勤勉檀郎
    林志强说道:“不会吧!我今年十八。”
    梅小民笑道:“那你刚好比我大一岁,该我叫你林兄才对。”
    林志强不由轻轻一叹道:“想来,我真惭愧得很,痴长无用。”
    梅小民自然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是认为自己年纪徒然比人家大,而武功与人家比起来,却有天壤之别,因而立即以安慰的语气说道:“林兄别想得太多,一个人的际遇,是没法预测的,以林兄的资质禀赋之佳和现有的根基,只要能有明师指点,将来成就,必然远胜小弟多多。”
    林志强凄凉地笑道:“多谢梅兄谬奖……”
    梅小民截口笑道:“怎么又是‘梅兄’的?”
    林志强正容接道:“这是出于我内心最真诚的敬意……”
    梅小民再度截口笑道:“不!我坚决反对!”
    林志强只好苦笑道:“那我只好托大,称你梅老弟了。”
    梅小民含笑接道:“这才乖!”
    林志强不禁笑道:“你,这像是一个做弟弟的口吻吗!”
    接着,又目光深注地接问道:“梅兄弟,你脸上戴有人皮面具?”
    梅小民点点头道:“是的,而且,我恩师也戴有人皮面具。”
    林志强不禁脱口问道:“为什么?”
    梅小民轻轻一说道:“这就是江湖生涯,林兄也算半个老江湖了,似乎不该有此一问。”
    林志强讪然一笑道:“那么,能否让我一瞻老弟的庐山真面目?”
    梅小民笑了笑道:“自然可以,但不是目前:”
    不等对方开口,立即岔开话题道:“林兄此行,目的地是何处?”
    提起此行目的,林志强不禁前尘旧梦,齐涌心头,深深一叹道:“此行谈不上目的,不过是奉家叔之命,往川境拜访一位父执辈罢了。”
    当然,在他的前尘旧梦中,也免不了了有周幼梅和柳如眉的影子。
    这两位绝代红妆,一个是他的未婚妻,一个是敌意多于善意的柳伯伦的女儿,两人身份虽然不同,但助他逃脱上官玄的魔掌,却各有其不可埋没的功劳。
    尤其是周幼梅,尽管他那位准岳父周一民,因他的家道中落而存心悔婚,也尽管在他与幼梅之间,仅仅是逃亡途中,在监利城外匆匆一晤,交谈未及数语,更谈不上儿女私情,但周幼梅那脉脉含情的目光和那娇甜无比的语声,却时常萦回在他的脑际。
    这时,梅小民正在俯首沉思着。
    林志强不自禁地,伸手摸摸怀中那由周幼梅所赠送的半块玉佩,扭头接着问道:“梅兄弟,你两天之前,见到那位周幼梅姑娘时,她是否对你说过,要到什么地方去?”
    梅小民俯首沉思如故地道:“周幼梅?我可不认识这么一位姑娘呀!”
    林志强苦笑道:“周幼梅姑娘,就是周一民大侠的女儿啊!”
    哦!梅小民不禁哑然失笑道:“原来那位周姑娘,芳名幼梅。”
    接着,又注目问道:“林兄,你认识那位周幼梅姑娘?”
    林志强轻轻一叹道:“认识还谈不上,但严格说来,渊源却甚深。”
    梅小民笑道:“这话可使我更糊涂啦!”
    林志强正容接道:“她,应该算是我的未婚妻。”
    梅小民苦笑说道:“林兄怎么尽说些使人费解的话,未婚妻就是未婚妻,哪有什么‘应该’‘算是’等的说法?”
    林志强也苦笑道:“梅兄弟有所不知……”
    “我正听着。”
    “周幼梅姑娘,本来是我的未婚妻。”
    “这一句,我听懂了。”梅小民含笑接道:“不过,那‘应该算是’四字,还未有加以说明。”
    林志强苦笑如故地接道:“不瞒梅老弟说,周幼梅姑娘虽然本来是我的未婚妻,但因寒家已只剩下我孑然一身,和一位生死不明的二叔,周一民大侠已萌悔婚之意……他虽然尚未正式表示悔婚,却已绝口不谈往事……”
    梅小民“哦”了一声笑道:“怪不得周姑娘曾说出‘以有这样一位父亲为傲,同时也以有这样的一位父亲为耻’的话,原来关键就在这里。”
    林志强接问道:“周姑娘没向梅兄弟说明原因?”
    “没有。”梅小民轻轻一叹道:“真想不到,‘云梦钓叟’周一民,侠名满江湖,却也有此种世俗的势利眼光。”
    林志强苦笑着接道:“说来,也怪不得他,谁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没落的世家子弟哩!何况,我又是如此没出息。”
    梅小民笑道:“林兄也不必如此自暴自弃,一个人的际遇,是难以预料的,一旦林兄时来运转,说不定那位本已有悔婚之意的周大侠,反而会来恳求你哩!”
    林志强笑了笑道:“梅兄弟真会说笑话……”
    小民正容截口道:“林兄,俗语说得好: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林兄是武林世家子弟,虎父虎子,谁能断定你将来不能扬眉吐气,重振林家堡昔日雄风哩!”
    林志强一挑剑眉,也正容说道:“多谢梅兄弟的开导和鼓励!如果天佑林家,林志强真有那么一天,则重建林家堡的喜筵中,梅兄弟当为首席贵宾。”
    梅小民听得星目异彩连闪,呵呵大笑道:“看来,我这‘首席贵宾’是当定了!”
    这时,旭日初升,艳阳普照,两人不知不觉间,已走出城郊十里之外了。
    林志强扭头一笑问道:“梅兄弟,咱们还要走多远?”
    “快了”梅小民遥指里许外一座竹林道:“那座竹林便是。”
    林志强朝那座竹林投过深深的一瞥,忽然又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梅小民神色一整道:“林兄,我能体会出你心头感触,因而有几句肤浅的话,有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之感,但愿林兄莫以交浅言深而见怪。”
    林志强愣了愣,才正容接道:“梅兄弟有话,请尽管说。”
    梅小民笑道:“那我就‘直言相谈’了。”
    一顿话锋,才声容俱庄地接道:“林兄,我看你不时长吁短叹,是否因自己遭逢不幸,才有此种情形?”
    林志强微微点着道:“可以这么说。”
    梅小民接道:“林兄,人生旅途坷坎,能在茫茫人海中,一帆风顺,平步青云的幸运儿,固然不少,但大多数人都是经过无数挫折,备尝艰辛,才获得功成名就的光荣成果,林兄认为我这话对不对?”
    林志强连连点首道:“对!对!对极了!”
    梅小民接道:“同时,我也认为,惟有从艰苦奋斗中所获得的光荣成果,才弥足珍贵。”
    林志强点了点头,没接腔。
    这时,正好一片浮云掠过初升的旭日,使大地暂成一片昏暗。
    梅小民一指那被浮云所掩蔽的红日,意味深长地接道:“林兄,浮云虽能掩蔽太阳的光彩,但那是极短暂的,你我年纪都轻,恰如这初升的旭日,希望你千万别为了一时的不幸遭遇,而消沉自己的凌云壮志!”
    林志强不由悚然动容地住步扭身,抱拳长揖说道:“梅兄弟金玉良言,愚兄当永铭心底,将来如有寸进,皆梅兄弟所赐也!”
    梅小民避不受礼,一面呵呵大笑道:“林兄这冲天酸气,我可受不了啦!”
    林志强讪然一笑,两人继续前行间,梅小民忽然岔开话题笑问道:“林兄,你那位未婚妻,对你的态度如何?”
    林志强沉思着接道:“我们之间,不过仅是匆匆一晤,还谈不上深刻的认识,所以,她对我的态度如何,无从知道。”
    梅小民笑了笑道:“年轻男女,都是很敏感的,尽管你们不过是于逃亡途中匆匆一晤……”
    林志强截口一“咦”道:“梅兄弟怎会知道我是在逃亡途中,与她匆匆一晤的?”
    梅小民漫应道:“是周姑娘告诉我的。”
    “她同你说过很多话?”
    “没有,也仅仅是这些而已。”
    林志强微一沉思着道:“梅兄弟说得不错,年轻男女,都是敏感的,如非我当时判断有误,她对我的态度,是颇为友善的。”
    梅小民笑问道:“仅仅是友善而已,没有牵涉儿女私情?”
    林志强苦笑说道:“这个,我可不敢胡说,但这次逃亡途中,她委实帮了我很大很大的忙。”
    梅小民接口言道:“如此说来,周姑娘对你很不错嘛!”
    林志强点着接道:“可以这么说。”
    “那么,”梅小民接问道:“你是否因周大侠的过于势利,因而对周姑娘也连带有了成见呢?”
    林志强神色一整道:“梅兄弟,这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不能相提并论的。”
    梅小民含笑注目问道:“那么,林兄是非常感激那位周姑娘的了?”
    “不错。”
    “也很想念她?”
    林志强苦笑道:“想念她有什么用呢?”
    “是的。”梅小民正容接道:“既然她的父亲不同意,也就算了,天下美女多的是,只要林兄能重振林家堡昔日雄威,到时候,还怕娶不到如花似玉的老婆。”
    林志强也正容说道:“话不是这么说,梅兄弟,如果皇天暗中保佑,真有那么一天,我林志强也决不辜负她于患难中大力鼎助的恩情,除非她本人不愿意。”
    梅小民星目中异彩一闪道:“这算是感恩?还是酬情?”
    林志强笑了笑道:“可以说两者都是。”
    梅小民笑了笑道:“据我所知,‘赤城山庄’那位柳如眉姑娘,对你也是一往情深……”
    林志强剑眉一蹙地,截口接道:“梅兄弟,请别谈这些,好吗?”
    梅小民笑道:“提起爱情烦恼多,是也不是?”
    林志强苦笑道:“梅兄弟,请替我想想,目前,哪还有心情去谈情说爱。”
    “话是不错。”梅小民笑道:“但那位柳姑娘,对你一往情深和帮过你的忙,也都是事实,何况,那位柳姑娘,长得又那么美。”
    林志强蹙眉苦笑说道:“梅兄弟既然如此欣赏那位柳姑娘,就该快马加鞭。
    穷追到底才是。”
    梅小民看他一眼,扬眉笑道:“你不吃醋?”
    林志强皱眉说道:“笑话!”
    “那我先谢了!”梅小民也蹙了蹙眉峰说道:“怕只怕,那位柳姑娘,对林兄你情有独钟,并将我当成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那就惨了。”
    林志强笑道:“不会的,我与柳姑娘之间,并未建立感情,梅兄弟你武功强过我多多,人又长得比我英俊……”
    “够啦!”梅小民笑道:“林兄,我生平最怕戴高帽了。”
    林志强正容接道:“我的话,可是言出由衷。”
    梅小民笑了笑,又注目问道:“林兄,你再说句‘言出由衷’的话,周姑娘与柳姑娘之间,你认为哪一个美?”
    林志强不加思考地答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说到这里,两人已进入竹林之中,一阵清晰的木鱼声,适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林志强讶然转过话锋道:“梅兄弟,这儿并无庵庙,又怎会有木鱼声?”
    不错,这一片竹林,虽然占地数亩,却能一目了然,其中除了有一幢木造平房之外,可并无尼庵或庙宇。
    但梅小民却笑了笑道:“那是我师父在做晨课。”
    林志强截口接道:“原来令师是佛门中人。”
    梅小民道:“他老人家可并未剃度,只是带发修行而已。”
    这时,两人距离那幢平房,已不过丈许距离,林志强方自“哦”了一声,梅小民却停步回身,制止林志强前行,并歉笑道:“林兄,很抱歉,你得在这儿等一下,容我先向家师禀告一声。”
    林志强正容说道:“那是应有的礼数,梅兄弟只管请便。”
    梅小民再度报以歉意的一笑之后,转身向木屋走去,林志强趁机打量四周的环境。
    木屋外表虽然很古老,但周围却打扫得很干净,兼以四周都是茂密的竹林,显得非常清幽。
    就当他呆立门外,游目四顾间,木屋中传来梅小民的语声道:“师父,我回来了……”
    木鱼声随之中止,传来一个娇甜女人语声道:“你……”
    但那娇甜语音的人,只说出个“你”字,就没下文,这情形,显然是梅小民以真气传音,在向乃师说些什么。
    半晌,那女人的语声才接道:“小民,你简直是胡闹!”
    梅小民的语声,近乎撒娇地道:“师父,他们太欺负人啦……”
    林志强不由心头纳罕着:“他的师父,竟然是女人……”
    只听那娇甜语声,显然含有叱责的意味道:“我平常怎么吩咐你的!”
    梅小民的语声道:“师父,我并没出手伤人,也没泄露本门武功。”
    那娇甜语声道:“话是不错,但你表现的那几手,绝对瞒不过内行人。”
    梅小民的语声道:“不会那么巧吧!偏偏就有那些人也在那儿?而且,来此途中,我也注意过,并没察觉有人跟踪。”
    “但愿如此。”那娇甜语声的人似乎是苦笑着接道:“如果那些人真的来了,凭你这点道行,又怎能察觉得出?”
    梅小民忽然“哦”了—声道:“师父,,江湖三大中人,都说这位林少侠,与‘翡翠船’有关。”
    那娇甜语声的人似乎一惊道:“真的?”
    梅小民的语声道:“真假我是不知道,他们这么说嘛!”
    那娇甜语声的人,显然是沉思少顷之后,才幽幽地一叹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微顿话锋,才沉声接道:“好!你去请那位林少侠进来。”
    “是。”
    随着这一声“是”,梅小民已出现门口,含笑向林志强招招手道:“林兄,家师有请。”
    林志强整了整衣衫,缓步进入正厅,触目所及,只见这木屋的正厅虽小,却是—个清静雅淡,庄严肃穆的佛堂。
    神龛前的蒲团上,一位青衣美妇,正盘坐着,脸色凝重地向他注视着。
    这位青衣美妇,看面容,约在四旬上下,但由她那大半业已花白的头发判断,则至少该是五旬以上的了。
    而且,她的面貌虽美,却不带丝血色,显然。她是戴有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
    这些,不过是林志强人门时目光一瞥之间的印象。
    他进人大门之后,立即向着青衣美妇深深一躬,并正容说道:“小可林志强,参见前辈。”
    青衣美妇微微点首,目光深注地问道:“你,就是已故林家堡堡主林大年林大侠的令郎?”
    林志强垂手正容答道:“是的。”
    青衣美妇接问道:“人家都说你跟‘翡翠船’有关,这消息是否真实?”
    林志强心头暗忖着道:“此人语气,神情之冷漠,似乎比那‘宝相夫人’冷无双犹有过之……”
    但他口中却苦笑道:“不瞒前辈说,小可对‘翡翠船’这三个字,还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青衣美妇一蹙黛眉,目光移注梅小民问道:“小……小民,你这是搞什么名堂?”
    梅小民笑道:“师父,您也该叫他坐下来,才好说话呀。”
    青衣美妇佯嗔地叱道:“你算是教训师父!”
    梅小民一伸舌头道:“小民怎敢……”
    青衣美妇截口接道:“那你自己不会搬张椅子过来,难道还要为师我亲自动手不成?”
    梅小民又向乃师伸了一下舌头之后,才搬过一张椅子,放在林志强身边说道:“林兄请坐。”
    林志强道谢就座之后,梅小民才向乃师说明,林志强本人委实是不知道有关“翡翠船”的一切,并顺便将此行入川的经过,也简略地说了一遍。
    青衣美妇听完之后,才目注林志强问道:“令叔要你往四川投靠的,是什么人?”
    林志强黯然苦笑道:“不瞒前辈说,小可自己也不知道……”
    青衣美妇忍不住笑道:“真是一个浑小子!你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又如何一个投奔法?”
    林志强正容答道:“前辈,小可虽然不知道要投奔的那人是谁,但家叔却另有指示,也给有信物。”
    青衣美妇接问道:“是怎样的指示?那信物又是什么?”
    林志强道:“他老人家要我去巫山县城,去找一家当铺的朝奉,交出信物,并说明暗语之后,即可见到那人。”
    “能否再说详细一点?”
    “这个……”
    青衣美妇脸色一沉道:“是不相信我?”
    她的面容本来就是冷漠得很,这一沉下来,更有如罩上一层严霜,使得林志强更加木讷地答不上话了。
    他怔了半晌之后,才讷讷地道:“前辈请原谅,不是小可不相信您,只因家叔曾严格交待过,在见到那位朝奉之前,任何人面前,都不许泄漏。”
    青衣美妇面色略霁地道:“好,我不勉强你,但那信物,是否可以给我瞧瞧?”
    “可以。”林志强点着点,探怀取出那半枚古钱,双手递与青衣美妇说道:
    “前辈请过目。”
    青衣美妇接过那半枚占钱,仔细端详之下,只见她黛眉连动,美目中异彩连闪,口中喃喃自语道:“是他,果然是他……”
    林志强不由心中一喜道:“前辈认识这半枚钱币的主人?”
    青衣美妇双手摩挲着那半枚古钱,目光呆滞地幽幽一叹道:“岂只是认识而已。”
    接着,目光向林志强周身一扫道:“你所受外伤还没好?”
    林志强点点头道:“是的,因不曾好好休养,所以好得比较慢。”
    青衣美妇目光移注梅小民说道:“小民,将我的金创药,替你的‘林兄’包扎好,今天好好休息,明晨就可痊愈。”
    梅小民不禁星目一亮地笑道:“师父,您万金难买的灵药,居然肯用在林少侠这种皮肉之伤亡,您不心疼?”
    青衣美妇美日一瞪道:“少油嘴滑舌!”
    她的语气,虽然有叱责的意味,但却难掩她那浮现于眉宇之间的愉悦之情。
    由此,也足见她虽然神情冷漠,但对这位“油嘴滑舌”
    的爱徒,平常必然是非常溺爱的。
    林志强闻言之下,连忙正容接道:“前辈盛情,小可衷心铭感,小可这点伤,休养个三五天也就好了,请不必糟蹋那名贵的灵药。”
    青衣美妇接道:“我并不仅仅是为了你,明白吗?”
    林志强不由一愣道:“难道前辈还另有用意?”
    青衣美妇点首接道:“不错!记好,上药以后,一直到明晨除药之前,不许再说话,一切明天再谈。”
    一顿话锋,目光移注梅小民,挥手接道:“好了,你们都下去。”
    梅小民由乃师手中,取回那半枚古钱,递还林志强,笑了笑道:“林兄,清随我来。”
    林志强随着梅小民进入右厢一间客房之后,低声说道:“林兄,家师是生成这么一副冷漠面孔,怠慢之处,你可莫怪。”
    林志强笑道:“你想我会吗?”
    “那就好了。”梅小民含笑接道:“其实,她老人家面冷心热,心地最是仁慈不过。”
    林志强笑了笑道:“这点,我还能看得出来……”
    佛堂中,传来那青衣美妇的冷漠语声说道:“小民,少说废话,我出去走走,午后才回来。”
    梅小民恭应道:“徒儿知道了。”接着,向林志强笑道:“林兄,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弄点吃的来,咱们填饱肚皮之后,即行替你换药……”
    吃过早点之后,梅小民立即开始替林志强洗净伤口,着手上药。
    这当口,林志强嘴唇翕张,欲言又止。
    梅小民眉峰一蹙,道:“林兄,你好像有什么活要说?”
    “是的,”林志强笑了笑道:“如果我问得太冒昧时,你可莫见怪。”
    梅小民怔了怔道:“好,你问吧!”
    林志强神色一整道:“梅兄弟,令师不会武功的话,恐怕不太确实吧?”
    梅小民讶问道:“何以见得?”
    林志强道:“方才,她老人家察看我这半枚占钱时,双目中曾出现异样的光彩,那决不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所会有的现象。”
    梅小民点点头道:“不错,我也有点奇怪。”
    林志强接道:“由她老人家方才双目中所显示的神光,不但证明她老人家非但会武功,而且武功必然非常高明。”
    梅小民蹙眉接道:“可是,她老人家确曾如此说过,而且,像方才那种情形,以往,我也不曾发现过。”
    林志强接问道:“梅兄弟随令师已有多久了?”
    梅小民微一沉思道:“已有十年了。”
    接着,又忽有所忆地“哦”了一声道:“对了,我记得很清楚,十年以前,她老人家就是这模样,事隔十年,她老人家的外表,并未显出半点苍老,这情形,委实有点稀奇。”
    林志强道:“十年来,你们都相聚在一起?”
    梅小民说道:“不!我们相处的时间,从未超过三个月以上,平常,不是我来看她老人家,就是她老人家来看我。”
    林志强注目问道:“梅兄弟府上是……”
    梅小民微微一怔道:“寒家离这儿不算近,计一百二十里。”
    他答话时的神情,颇为不自然,但林志强心有所思,并未注意到,只是“哦”
    了—声道:“这就不会错了,梅兄弟试想,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跑上一百多里路去看你,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呀!”
    梅小民笑了笑道:“话是不错,当时我也问过,但她老人家说是坐轿子去的,那时候,我年纪还小,未加深思,但最近这三年来,却总是我跑来看她老人家。”
    林志强注目接问道:“她老人家,没说过自己的来历?”
    梅小民道:“说过,但那仅仅是含含糊糊的,语焉不详,也不许我追问。”
    林志强接问道:“她是怎么说的?”
    梅小民沉思着接道:“她老人家说,她的武功,系出于一个武功很奇特的组织,但因某种原因,被追回武功,并被迫出走,所以,她老人家虽然懂得很神奇的武功,自己却不能使用。”
    林志强接问道:“那她老人家隐居在这儿,又是为了什么?”
    梅小民道:“那是为了暗中查访一个人。”
    话锋微微一顿,苦笑道:“她老人家,不许我多问,所以我所知道的,也仅仅是这些而已。”
    说到这里,已将林志强身上所有的外伤,上好药,并包扎好了,接着,他正容说道:“林兄,现在不许再说话,你躺下去,我要点你的‘黑甜穴’。”
    林志强笑着向床上一仰,但觉得自己的“黑甜穴”一麻,便告沉沉睡去。
    约莫是未申之交,那青衣美妇才回到这木屋中。
    她一进门,就脸色肃穆地,向闻声迎出的梅小民间道:“那位林公子呢?”
    梅小民笑了笑,道:“他正在‘周公’府上做客哩!”
    “你点了他的睡穴?”
    “是的。”
    青衣美妇肃容如故地接道:“小……小民,你跟我来。”
    说着,反身出室,向竹林中走去。
    梅小民虽然心中有点纳闷,却只好默然相随。
    一直到一处视界较为开阔之处,青衣美妇才就地坐下来,并摆摆手道:“你也坐下。”
    梅小民遵命坐下之后,才惴惴不安地问道:“师父出了什么事吗?”
    青衣美妇正容说道:“不错,今宵,可能有强敌进犯。”
    梅小民一挑剑眉道:“是否那江湖三大中人?”
    青衣美妇傲然一笑道:“江湖三大,算什么东西,也配称为强敌。”
    梅小民一怔道:“那么,那是些什么人呢?”
    青衣美妇美目中神光一闪道:“梅儿,事到如今,我不能不将我的真实来历告诉你了。”
    梅小民目睹乃师双目中的慑人神光,不禁心头一喜,脱口问道:“师父,您的武功,并没失去?”
    “是的。”
    “那您为什么一直要瞒着我呢?”
    青衣美妇轻轻一叹道:“梅儿,你听完我的来历之后,就不会有此一问了。”
    梅小民笑了笑道:“师父,您又忘记了,该叫我民儿呀!”
    青衣美妇不禁绽颜一笑道:“在这儿,有甚要紧,只要在你那个浑小子未婚夫面前,不泄底就行啦!”
    听这语气,原来这位梅小民,就是易装改扮的周幼梅哩!怪不得他对林志强如此关心,也怪不得他在柳伯伦住宅中时,有那么些奇特的行为,以及来此途中,向林志强说那么些特异的话。
    周幼梅不由“俊”脸一红道:“师父,您取笑人家,我不来了……”
    青衣美妇截口笑道:“师父取笑人家,与你何干呀!”接着,又莞尔一笑道:“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一身男装,却偏要在师父面前撒娇,羞也不羞!”
    周幼梅低垂至首,语声低得像蚊蚋似地道:“师父,我要听正经的。”
    青衣美妇笑了笑道:“好,你抬起头来。好好听着。”微顿话锋,才一整神色接道:“梅儿,今天你对于好些事情,都处置不当,知不知道?”
    周幼梅歉然一笑道:“是否囚徒儿不小心,将强敌引来,增加您的麻烦?”
    青衣美妇道:“强敌迟早都要来的,这个,我不怪你。”
    周幼梅一蹙眉峰,道:“此外,我就想不起什么来了。”
    “好,我告诉你!”青衣美妇正容接道:“第一,你不该暗中以言语激使令尊,重行卷入扛湖漩涡,试想,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不单你自己抱恨终身,连我这作师父的,也问心难安的!”
    周幼梅不由悚然一惊地道:“师父,我知错了。”
    青衣美妇正容接道:“知错就行。记好,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令尊对林公子的态度,固然令人非议,但那是为了你好,别人可以不耻他的行为,但你这做女儿的,却不能出以此种态度,而只能暗地婉言规劝。”
    周幼梅目含痛泪,微微点首道:“师父,我……我该怎么办?”
    青衣美妇沉声说道:“梅儿冷静一点,听我说正经事,说完之后,我们还有很多的紧要事,要分头去办。”
    周幼梅正容点首道:“师父请吩咐。”
    青衣美妇笑了笑说道:“你听说过‘翡翠船’,却不知‘翡翠船’究竟是什么玩艺儿,是吗?”
    周幼梅点点头道:“是师父不肯告诉我嘛!”
    “现在我就说到它的来历了。”青衣美妇微一沉思,才正容说道:“记不清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武林中有三位绝顶奇人,分别将儒、释、道三种武功,互相切磋,去芜存菁地融为一体,成为一种空前绝后的绝代武学,然后将那武功心诀,刻于一只用翡翠制成的小船上,藏于一个秘密所在,以待有缘……”
    周幼梅禁不住目光一亮地截口接问道:“那是说,谁要是获得那只‘翡翠船’,他的武功,就可无敌于天下了?”
    “那还用说。”青衣美妇说道:“事实上,为师所传给你的武功,就是源出于‘翡翠船’,只是,为师未获全豹,而你我又都是女儿身,都限于女子天赋,不能大成。”
    周幼梅接问道:“师父,那‘翡翠船’,现在是在谁手中?”
    青衣美妇道:“就在我方才所说的强敌手中。”
    周幼梅方自一声惊“啊”,青衣美妇又正容接道:“‘翡翠船’虽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至宝,但迄今未经任何人获得过。一直到五十年之前,才被一位武功并不高强,也籍籍无名的普通武师所发现,那就是你师祖。”
    周幼梅忍不住又“啊”了一声。
    青衣美妇轻轻一叹道:“你师祖虽获得了旷代奇缘,却并未向人炫耀,对门人弟子,也是量才施教,也从不说出这武功是出自武林人物梦寐以求的‘翡翠船’中。”
    周幼梅接问道:“那么,您又是怎样知道的?”
    青衣美妇轻叹一声道:“那还是以后的事。”
    接着又岔开话题,注目问道:“梅儿,你注意到你未婚夫手中,那半枚古钱上的奇异记号吗?”
    周幼梅点点头,道:“我注意过,那是半朵梅花的图形。”
    青衣美妇幽幽地道:“那半朵梅花,就是你师公所做的暗号。”
    周幼梅不由张目讶问道:“我还有师公?师父您怎么从来不曾说过?”
    青衣美妇却答非所问地转入原来的话题道:“本门武功,源出于‘翡翠船’,也就是你这位师公说出来的。”
    周幼梅若有所悟地道:“您老人家所要查访的人,就是师公?”
    青衣美妇点点头,道:“是的,你师祖一共有八个得意弟子,我与你师公,是最受宠爱的两个,论资质、禀赋,以及所获传武功之多和成就之高,你师公是八人中,首屈一指的,也就因此,在平常即受其余同门的嫉妒,并暗地对你师公不满,不幸你师公无意中漏出了本门武功源出于‘翡翠船’的话,以致造成今天这种不可收拾的局面。”
    周幼梅接问道:“师父,你与师公的名号,还没说哩。”
    青衣美妇笑了笑道:“好,先说我自己的,我姓古,名若梅……”
    周幼梅截口笑道:“原来您的名字中,也有梅字,怪不得您要将我的名字改为幼梅。”
    原来这一对师徒之结识,系古若梅于易容探访乃夫途中,看中幼梅的资质禀赋,乃商请周一民,收为徒弟,并为之改名幼梅,当时,周幼梅才不过七岁。
    周一民是老江湖,自然看得出古若梅是一位游戏风尘的奇侠,也自然乐得答应,并同意古若梅那一套“不会武功”
    的说法,在幼梅面前,并未透露乃师系一位仍然保有武功的奇人,同时,周一民虽知古若梅是一位武林奇人,却不知其武功究竟高到何种程度,甚至于连乃女已练成一身远高于他的惊世骇俗武功,也懵无所知……
    “丫头,你师公的名字中,也有‘梅’字哩!”
    周幼梅笑问道:“真的?”
    “难道师父还会骗你!”古若梅含笑接道:“你师公姓邵。
    名友梅……”
    周幼梅不禁脱口赞道:“好雅的名字!”
    古若梅接道:“你师公不但名字中有‘梅’字,而且也有林和靖的遗风,对梅花有特别的爱好。”
    周幼梅笑道:“这可能和您名字中的‘梅’字,也有关连吧?”
    古若梅笑了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那么,”周幼梅接问道:“您和师公,又是怎样分手的?”
    古若梅沉思着接道:“方才我已说过,我与你师公还有六位同门,那六位中,有一对是未婚夫妇,我们这八人中,以他们这一对,资质最差,成就最低,但心术却最坏。”
    周幼梅问道:“那一对,算是我的师伯?还是……”
    古若梅苦笑道:“该算是师叔。”
    顿了顿话锋,才一整神色说道:“这一对,男的复姓百里,单一个源字,女的复姓公冶,名如玉。”
    接着,又笑了笑道:“这已经是三十年以前的事了,当时,我们都还年轻,公冶如玉才不过十八岁,十八姑娘一枝花,这是女人的黄金时代,而这位公冶如玉,更是天生尤物,年纪虽轻,却已懂得各种取媚男人的秘诀……”
    说到这里又“哦”了一声,道:“现在,我该先说明一下你师祖的为人,你师祖虽然表面上淡于名利,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名利心极重的人,他之所以有那种旷代奇遇,且秘而不宣,无非是想将八个徒弟,都教成绝顶高手之后,才正式宣布,以收一鸣惊人的效果而已。”
    周幼梅笑了笑,道:“这也不算坏呀!”
    古若梅点点头,道:“不错,这不能算坏,但他老人家,却还有几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多疑,独裁,喜爱奉承和有寡人之疾。”
    微顿话锋,长叹一声道:“你年纪还轻,也许还不明白这些道理,一个人好色,不算大毛病,但热衷于名利者,必然好大喜功,好大喜功,再加上多疑,独裁,喜爱奉承,就构成‘亲小人,远贤人’的条件,这情形,如果是一国之君,就够他亡国丧身的了,你师祖大小也是一门之主,他一身兼具上述的五个大毛病,这后果还能设想吗?”
    周幼梅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喟叹道:“后果?毛病就出在百里源与公冶如玉这一对未婚夫妻身上?”
    “是的,”古若梅沉思着接道:“百里源是标准小人,公冶如玉是天生祸水,当你师公无意间透出本门武功源出于‘翡翠船’的消息之后,这一对儿,就在你师祖身上特别下工夫。”
    “于是,不久之后,公冶如玉成了你师祖有实无名的如夫人,而百里源也趾高气扬地,俨然以本门继承人自居了。”
    周幼梅忍不住抿唇一哂,道:“这简直是作孽!”
    古若梅笑道:“作孽的,还在后头哩!”
    她顿住话锋,没再接下去。
    周幼梅问道:“师父,怎么不说下去?”
    古若梅冷笑—声,道:“这批鼠辈,来得可真是够早!”
    不错,此时才不过刚刚天黑,如果有敌人进犯,可委实太早了一点。
    周幼梅方自若有所悟地一轩剑眉间,古若梅又沉声接道:“这竹林四周,已被强敌包围,你快回室内去,记着,对付任何进犯者都格杀无论!”
    周幼梅恭应着,起身奔向室内,古若梅传音说道:“小梅,将灯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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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魔魔天韵
    周幼梅默然点首,身形微闪,已进入室内,古若梅冷冷一笑,也起身向室内走去。
    夜幕业已深垂,外面的人,自然没法瞧到竹林中的动静,所以这师徒二人的行动,不致被敌人察觉。
    少顷之后,火光一闪,木屋内已亮起灯光,但古若梅却已由后门悄然而出,隐身在木屋一角的阴影中,凝神倾听着。
    以古若梅功力之高,微一凝神之下,对周围箭远内的一切动静,自然是了如指掌。
    她已默察到,这竹林周围,至少有五十名以上的敌人在窥伺着,当她俏脸上掠过一丝轻微冷笑时,竹林正前面已传来低微的悄语声:“奇怪?”
    “什么事啊?”
    前者语声颇为尖锐,后者却有若破锣。
    那两人,尽管显然是以极近距离,在低声交谈着,但在古若梅听来,却有如近在耳边。
    那尖锐语声道:“他们竟然敢燃灯?”
    那破锣似的语声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天黑了,当然要燃灯呀。”
    那尖锐语声道:“我不是这意思,老王,你想想看,据咱们上头所说,他们的功力,高得不得了,所以才一再严令不许轻举妄动……”
    那破锣似的浯声截口笑道:“这与他们燃灯,有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那尖锐语声接道:“试想,如果真如咱们上头所说,他们应该早已察觉到咱们,既已察觉到被强敌包围,还要燃灯,岂非是不可思议!”
    那破锣似的语声道:“这叫做令人莫测高深呀!”
    那尖锐语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故意如此做的?”
    “我这判断,大有可能。”
    那尖锐语声的人,似乎心头一惊道:“那么,咱们的谈话,是否会被他们听去?”
    那破锣似的语声说道:“不会吧!距离这么远,咱们的谈话,又如此低,在此种情形之下,谁要能听到咱们的谈话,那他就成了大罗神仙啦!”
    那尖锐语声道:“这可不一定,你老兄没瞧到那位黑衣怪客的身手,今天天亮之前,我是亲眼瞧到的……”
    那破锣似的语声截口笑道:“我虽然没亲眼看到,却也听说过,像那位黑衣怪客所表现的那几手,咱们这位即将赶来的令主,也照样可以做到……”
    听到这里,古若梅美目中,异彩连闪,唇角却出现一道满含嘲弄意味的弧线,同时,也将放在身边的一个长方形布包解开,现出一具外貌不扬,也看不出是甚质料的古琴,并徐徐地坐了下去。
    那尖锐语声忽然“哦”地一声道:“对了,那位黑衣怪客,是否真在这竹林之中?”
    那破锣似的语声道:“管他在不在,咱们只管听命行事就是……”
    忽然,一阵“叮叮咚咚”的琴音,划破夜空,清幽之极,也悦耳已极。
    那尖锐语声“咦”地一声道:“这琴声多美!”
    那破锣似的语声道:“不错!委实美妙得很。”
    接着,又低声笑道:“莫非他们效法诸葛亮摆‘空城计,,想以一曲琴音将咱们吓退?”
    那尖锐语声也低声笑道:“有此可能,咦!不对,这琴音并非来自竹林中。”
    那破锣似的语声道:“唔!委实奇怪,我也听不出它来自何处?”
    接着,似乎是苦笑了一声道:“莫非是九天仙乐不成?”
    那尖锐语声忽然打了个呵欠道:“啊!好困!我真想躺下来,舒舒服服地睡它一觉。”
    破锣语音道:“对了,我也是的。”
    “不好!”那尖锐语声接道:“莫非是这琴音在作怪……”
    说到这里,那语声已经是有气无力,并接连打了几个呵欠。
    同时,那有若九天仙乐似的琴音,也嘎然而止。
    这时,周幼梅已恍然出现在古若梅身前,低声笑道:“师父,您这一手真妙,四周呵欠连传,都快睡倒啦!”
    古若梅淡淡地一笑道:“还有强敌没来,不过,看情形,今宵也许不需我出手。”
    周幼梅欣然而喜道:“师父,您的意思,是要我去对付他们?”
    “唔……”
    “师父,您真好!”
    古若梅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这是好玩的,我不过是要你借机历练一番而已。”
    “我知道。”周幼梅含笑接道:“师父,我要几时才能使用这个?”
    说着,朝古若梅手中的那具古琴指了指。
    古若梅笑了笑道:“丫头,你还早得很哩!……”
    接着,又以真气传音指示了一阵之后,周幼梅才满脸兴奋地离去。
    周幼梅进入木屋不久,竹林正前面,传来“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一个阴沉语声低声怒叱:“该死的蠢才!”
    那破锣似的语声,含含糊糊地道:“人家正好睡嘛……”
    另一个急促语声说道:“禀令主,大事不好……”
    那阴沉语声怒喝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那急促语声结结巴巴地答道:“禀令主,咱们设在这竹林周围的暗桩,都睡着了。”
    那阴沉语声的人,显然是愣了一愣,才沉声问道:“有无伤亡?”
    那急促语声道:“回令主,伤亡倒没发现。”
    那阴沉语声道:“去周围巡视一圈,快!”
    “是!”
    这时,另一个苍劲语声接道:“令主,这事情可邪门得很!”
    那阴沉语声冷笑道:“事情并不邪门,只是咱们低估了敌人的力量。”
    那苍劲语声道:“难道那小子,真是咱们上头那对头的传人?”
    “绝对错不了!”那阴沉语声道:“方兄,请将李香主弄醒,问问经过情形。”
    “是!”
    “噼啪”两声脆响过处,那位“李香主”醒了过来,拉着破锣似的嗓音,怒喝道:“妈的……”
    “李香主”仅仅骂了这么两个字,就被两记更重的耳光止住了,这回,他也算是真的清醒了。
    “方兄”问完了经过情形之后,那位奉命去周围巡视的人也完成任务回来,向“令主”恭声禀报着:“禀令主,并无伤亡,但却是一个个睡得像死猪一样。”
    那阴沉语声接道:“好,你退过一旁。”
    接着,才显然是向着“李香主”问道:“李香主,现在你身上,是否还有甚异样感觉?”
    那位“李香主”,似乎是试行运气之后,才苦笑着答道:“回令主,别的倒没什么,只是真气不能凝聚,浑身乏力。”
    那苍劲语声的人,似乎是吃了一惊道:“令主,武林中,竞有如此厉害的琴音?”
    那阴沉语声的人,自语似地接道:“难道咱们找错了对象?”
    那苍劲语声道:“令主此话怎讲?”
    那阴沉语声道:“根据李香主所描述的情形,那该是属于道家的‘魔魔天韵’……”
    那苍劲语声道:“何谓‘魔魔天韵’?”
    那阴沉语声道:“‘天韵’二字毋须解释,所谓‘魔魔’,就是‘魔中之魔’,换句话说,就是魔道的克星。”
    那苍劲语声道:“令主,‘魔魔天韵’与佛门的‘天龙禅唱’,是哪一种厉害?”
    那阴沉语声道:“这可难下断语,须视使用者本身的修为而定。”
    那苍劲语声道:“令主,您方才说咱们找错了对象,是……”
    那阴沉语声接道:“有此可能,因为咱们想象中的敌人,也是本门中人,而本门中,并无‘魔魔天韵’这一种神功。”
    那苍劲语声道:“那么,咱们该怎么办?”
    那阴沉语声道:“方兄陪我去里面走一遭,见机而行……”
    那两人的对话,并不太低,因而连静立木屋门口的周幼梅在凝神倾听之下也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周幼梅耳中听到乃师以真气传音说道:“那两个就快进来了,记好,照我方才所吩咐的,妥为应付……”
    周幼梅方自默然点了点头,一阵“沙沙”脚步声,已由远而近。
    接着,两道人影,昂然直*木屋前,一直到由门口透出灯光照射处,也就是距大门约三丈处,才并肩停了下来。
    蒙蒙灯光下,隐身于室内暗影中的周幼梅,已能清楚地看出,那是两个显然都戴着人皮面具的黑衣人。
    左边一个,身材瘦高,年纪约在三至四旬之间,因其戴着人皮面具,不能做正确的估计。
    右边的一个,身材矮胖,由那一头华发推测,年纪当在五旬以上。
    周幼梅方自目光一瞥之间,那高个子已目凝冷电,凝注室内扬声说道:“本令主专程拜访,那位在柳庄主别府中出现过的黑衣少侠,敬请现身一见。”
    周幼梅冷冷一笑道:“阁下先报姓名来历。”
    高个子一蹙眉峰道:“这个,本令主非常抱歉……”
    周幼梅截口接道:“阁下连个姓名来历都不肯说出,我知道你是什么组织的令主?”
    高个子笑道:“尊驾昨宵,也好像并没报过姓名来历?”
    周幼梅反问道:“昨宵,阁下也在场?”
    高个子摇了摇头,道:“不!但有我的手下在场。”
    周幼梅冷然接道:“不错,昨宵,我没报过姓名来历,但那时情况不同,我并没专程去拜访谁,也没率着一批酒囊饭袋,去将柳庄主的别府包围……”
    高个子截口笑道:“尊驾别得理不饶人了,咱们之间,可能有某种误会。”
    “误会?”周幼梅由暗影中缓步而出,傲然当门而立,冷笑一声道:“你说得多轻松!”
    高个子淡淡地一笑道:“真是见面胜似闻名,尊驾堂堂一表,不愧是人中之龙!”
    “少来这一套!”周幼梅冷笑着接道:“我已经出来了,阁下如何一个‘拜访’法?”
    “以尊驾功力之深,当已听到本令主方才与这位方兄的谈话了?”
    周幼梅冷然点首道:“不错!”
    高个子道:“那么,尊驾当明白,方才本令主所说,咱们之间可能出于误会的话,决非信口开河。”
    周幼梅“唔”一声道:“我姑妄信之。”
    高个子神色一整道:“现在,本令主敬谨请教尊驾尊姓大名?”
    “梅小民。”
    “梅小民?那么,令师是?……”
    周幼梅接道:“家师佛门弟子,姓氏不用已久。”
    高个子注目接道:“据本令主调查所悉,这儿住的是一位俗家人。”
    “不错。”周幼梅点首接道:“那是家慈,老人家是带发修行,也算是半个佛门弟子。”
    高个子接问道:“令堂也会武功?”
    周幼梅笑道:“阁下既然调查得那么清楚,又何必多此一问?”
    高个子讪然一笑道:“阁下,你也该知道,江湖上很多身怀绝艺的奇人,是不肯轻易炫耀的。”
    周幼梅冷然一哂道:“那就由你怎么想吧!”
    高个子笑了笑道:“如果本令主请教令堂的尊姓大名,当是不会获得答复的了?”
    周幼梅淡淡地一笑道:“你并不太糊涂。”
    高个子注目问道:“梅少侠,本令主能否请见令堂一面?”
    “很抱歉!”周幼梅笑道:“家慈已经安寝。”
    高个子苦笑道:“如此说来,咱们之间的误会,可没法消除了。”
    周幼梅冷笑道:“我正等着你划道。”
    高个子精目中寒芒一闪道:“梅少侠如此咄咄*人,以为本令主是怕了你?”
    周幼梅披唇一哂,道:“怕不怕,那是你自己的事了!”
    高个子冷然接道:“高明当面,本令主自不会放弃拜领绝艺的机会,但师出无名,打起来也不够劲,所以,在咱们放手一搏之前,本令主还得先问几句话。”
    微顿话锋,才注目接问道:“阁下同林志强是何渊源?”
    周幼梅笑了笑,道:“还不是‘翡翠船’的渊源?……”
    高个子截口问道:“翡翠船?”
    “不错!”周幼梅正容接道:“人家都说林志强跟‘翡翠船’有关,才引起江湖三大中人,争相追逐,区区见猎心喜,横里插上一手,又有何不可?”
    高个子愣了愣道:“有道理,只是,梅少侠年纪轻轻,却为何要戴上人皮面具?”
    周幼梅是背光而立,高个子居然能瞧出她是戴着人皮面具,高个子这一份目力之佳,所显示的精湛功力,不由使周幼梅心头一懔,但她表面上,却神态自若地,微微一笑道:“咱们彼此彼此,是吗?”
    高个子微一沉吟道:“少侠,你的答话,都是不着边际,本令主上命在身,却不能不弄个明白……”
    周幼梅截口笑道:“那与我不相干啊!”
    高个子神色一整道:“看来,本令主是非得拜领高招不可了。”
    周幼梅披了披嘴唇道:“我正等着哩!”
    高个子眉梢一扬,冷笑声中,已亮出一把有若一泓秋水的长剑。
    “好剑!”周幼梅抿唇一哂道:“只是以阁下的身份,还要舞刀弄剑的,不嫌太俗气了一点?”
    高个子一愣道:“依尊驾之见呢?”
    周幼梅漫应道:“咱们应该出点别出心裁的花样才对……”
    高个子摇头截口接道:“不!尊驾也带着宝剑,本令主不想出什么花样,还是在剑法上拜领高招吧!”
    周幼梅问道:“是想由剑法上,查出我的来历?”
    高个子正容笑道:“不错!”
    周幼梅冷冷笑道:“这如意算盘,恐怕打不通!”
    “铮”地一声,清越龙吟过处,周幼梅已亮出肩头宝剑,脸色一沉道:“阁下,在动手之前,我郑重警告你,你必须严格约束手下,如想趁机妄图进入室内者,可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说完缓步而出,卓立高个子身前丈远处,沉声说道:“请!”
    高个子一挑双眉道:“恭敬不如从命,本令主有僭了!”
    “了”字尾音未落,人已进步欺身,寒闪电掣劲风刺耳中,已“刷、刷、刷”,攻出了三剑。
    这三剑,其实应该说是三招,但在高个子手中使来,快如电光石火,一气呵成,在旁人瞧来,那高个子好像仅仅攻出一剑似地。
    一串金铁交鸣声中,周幼梅被迫退三步,但她口中却朗声笑道:“好剑法!
    怪不得你狂的……”
    高个子长剑挥洒,绝招绵绵而出,一面却讶问道:“梅少侠,你这是什么剑法?”
    原来古若梅因避仇而不愿泄漏本来身份,自然也不愿泄漏本门武功,因而除了严命乃徒不得违背之外,更特别研创出一套类似“乱披风剑法”和“醉八仙掌法”的剑法和掌法,以收困扰敌人之效。
    古若梅这一套别出心裁的剑法和掌法,虽然是脱脱于原来普通的“乱披风剑法”和“醉八仙掌法”,但经她去芜存菁,并精心改进之后,已比原来的“乱披风剑法”和“醉八仙掌法”不知要高明了多少倍,尤其是在她本人手中使来,更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妙。
    但眼前施展这套剑法的,是她的徒弟,使将起来,自然要逊色多多。
    何况眼前这位强敌,已由其对话中,确定就是他们本门中的叛徒的手下,身手也比周幼梅只强不差。
    周幼梅以其次要的武功,来对付那身手可能还要高过她的强敌,其一经交手,就被迫退三步,也就难怪了。
    那高个子问话当中,又“刷、刷、刷”地攻出了三记绝招。
    这回,周幼梅可没再被迫退。
    她本冰雪聪明,起手三招被迫退三步之后,心头一急之下,急出了灵感来,竟将本门剑法,化整为零地杂在那奇特的“乱披风剑法”中使出,因而也轻松地接下了对方的第二次三招抢攻。
    她那剑法,外表看来,东一下,西一下地,好像杂乱无章,也像是手忙脚乱,不可开交,但每一招一式,都是恰到好处,尤其是她将本门剑法,化整为零地杂在其中施展之后,更有画龙点睛之妙,令人莫测高深。
    周幼梅一见自己的应急办法,居然有此意想不到的效果,不由心神大定,朗声笑道:“阁下贵为令主,连我这最最普通的剑法都看不出来,不嫌太过孤陋寡闻了吗!”
    高个子冷笑一声道:“我不信你这经过改良的‘乱披风剑法’,能在本令主手下再撑过百招!”
    周幼梅呵呵大笑道:“经过改良的‘乱披风剑法’?阁下这名字,可取得真够新鲜……”
    高个子一愣道:“难道你这剑法,还另有名称?”
    “不错”周幼梅一本正经地接道:“这剑法名为‘纵横捭阉荡群魔’……”
    高个子怒叱一声:“你敢消遣本令主!”
    “刷、刷、刷”一连三剑,居然又将周幼梅迫退三步。
    周幼梅呵呵大笑道:“令主大人,非常抱歉,如果这剑法名称,冒犯了你的忌讳,可得请多多包涵……”她只顾消遣对方,无形中,脚下又被迫退两步。
    高个子冷笑一声道:“嘴皮硬,不算本事。”
    周幼梅笑道:“阁下也并不见得怎么高明啊!”
    高个子怒喝一声:“你再接我这连环三绝招!”
    话声中,精虹暴长,有若游龙天骄似地,将周幼梅圈入一片绵密的剑幕之中。
    一阵金铁交鸣与火星四溅中,传出高个子的呵呵狂笑道:“阁下终于现出原形来啦!”
    原来高个子方才所使的连环三绝招,委实太过神奇,迫得周幼梅不自觉地施展出本门剑法来对抗,才勉强撑住,也因而泄了底。
    既然泄了底,也就无甚顾忌了,周幼梅一横心,怒叱一声:“匹夫!你也接我三招试试!”
    “锵”的一串金铁交鸣声中,两人的身形,都已腾射而起,以快得目不暇接的速度,凌空对拆三招之后,才一触而分,同时被震落地面。
    两人足尖一点地面,又同时振剑飞扑,霎时之间,杀得难解难分。
    剑气冲霄,罡风激荡中,传出高个子的怒喝道:“方兄,你还呆着干吗?”
    那位“方兄”,似乎被这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精彩恶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闻言之后才如梦初醒地一愣道:“令主之意,是……”
    高个子沉声接道:“先进入室内,将那姓林的小子抓出来!”
    “是!”
    “发出信号,缩小包围,不许一人漏网!”
    “遵命!”
    紧接着,一声清啸过处,竹林四周,传出一串震天杀声。
    那位“方兄”,手挽剑花,大喝一声,腾身向木屋大门飞扑。
    木屋内,平静如水,灯光如昼,不见一丝反应。
    但当那位“方兄”的身形射入门内时,室内突然传出一声清叱:“狂徒找死!”
    随着这清叱声,一声惨号,那位“方兄”那本来以剑护身,向前激射的身形,竞像是受到重大反震之力,突然以更劲疾之势,倒射而回,“叭”地一声,直挺挺地躺在地面,显然已报销了。
    周幼梅的功力,本来略逊于那高个子,这时,她正被高个子的疯狂攻势,迫得改取守势。
    高个子目睹同伴一招毙命,心头一懔,手上剑招,也极为自然地为之一滞。
    周幼梅把握住这难得的一瞬,“刷、刷、刷”,一连三剑,争回了主动,并将对方迫退三步。
    就这当口,一声沉喝,划空传来:“住手!”
    恶斗中的周幼梅与高个子二人,闻声各自虚晃一招,纵出战圈,但那些由竹林四周蜂涌而来的人,却仍然是一个劲地向前冲。
    那暗中语声怒喝道:“谁敢再进一步,那姓方的,就是榜样!”
    语声如天鼓齐鸣,震人耳鼓。
    但那些人,根本不知道那位“方兄”的下场,因而愣得一愣之后,又继续向前冲。
    暗中语声怒喝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
    紧接着,“咚”地一声琴音过处,那些蜂涌前冲的人,竟像是如受雷击似地,一齐呆立当地,一个个有若泄了气的皮球,连手中的刀剑,也不自觉地掉落地面。
    而且,功力高如那高个子,也不由地为之打了一个寒噤。
    那暗中语声沉声说道:“老身已皈依我佛,不愿多造杀孽,那位高个子,你吩咐他们,通通滚回去!”
    “是!”高个子恭应一声,转身挥手大喝道:“通通退下!”
    暗中语声接道:“将那具尸体也带走,你暂时留下。”
    “是!”
    高个子目送他的手下人,垂头丧气地离去之后,才目注木屋,恭身问道:
    “前辈能否请现身一见?”
    暗中语声道:“无此必要。”
    “那么,”高个子接口探问道:“敬请前辈赐示名号?”
    暗中语声冷笑道:“你该已猜想到,我就是你奉命搜寻的古若梅。”
    高个子神态更恭谨了,肃容“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古师伯。”
    古若梅的语声笑道:“叫得真够亲切,可是你不曾想到,如果我这位‘古师伯’的功力差一点,现在还能活着同你说话吗?”
    高个子连忙接道:“古师伯请莫误会,弟子奉命搜寻的,可不是您老人家。”
    “我且姑妄信之。”古若梅的语声接道:“那么,你所奉命搜寻,不许有一人漏网的,又是什么人?”
    高个子正容答道:“那是家师的一个朋友,由家师处,窃取武功秘笈潜逃,所以……”
    古若梅的语声接问道:“你姓什名谁?这令主是何职称?”
    高个子道:“弟子吴化文,关于职位,家师曾有严命,在未公开活动之前不许向外……”
    古若梅截口道:“那你就不必为难了!”
    吴化文谄笑道:“古师伯不是外人,弟子当……”
    古若梅的语声再度截口道:“你是百里源、还是公冶如玉的徒弟?”
    “回师伯,”吴化文恭声答道:“弟子是两位老人家所合传。”
    古若梅的语声沉声喝道:“记好:我与你师父,师门情谊早已断绝,由现在起,不许再称我师伯。”
    吴化文诚恳地接道:“师……”
    “住口!站在江湖礼数上,你尊我一声前辈,也就够了!”
    “是厂吴化文恭声接道:“古前辈,家师两位老人家,都很想念您,也时常提起您。”
    古若梅语声冷笑道:“只想念和提起我一个人?”
    吴化文连忙接道:“是……不是……两位老人家,也很想念邵师伯……”
    “是了”古若梅的语声冷冷地一笑道:“他们是应该想念我的,只要我古若梅和邵友梅夫妇一天不死,他们会寝食难安。”
    吴化文苦笑道:“古……前辈,您误会了……”
    古若梅的语声沉喝道:“少废话!”
    一顿话锋,才幽幽地一叹道:“古若梅夫妇,一个遁迹荒山,一个皈依我佛,早已心灰意冷,不再过问江湖中事,这点,你是否信得过?”
    吴化文恭应道:“弟子自然信得过。”
    “那么”古若梅的语声接道:“烦请转告令师:如果他们还有一点同门之谊,就该让我夫妇安心终老林泉,莫再‘想念’我们了!”
    吴化文点首恭诺道:“弟子记下了。”
    沉寂少顷之后,古若梅的语声才长叹一声道:“好!你走吧!”
    吴化文恭声应“是”,朝着木屋恭敬地一礼,并向周幼梅微微点首之后,才倒退三步,转身疾驰而去。
    周幼梅目送吴化文的背影,消失于竹林外的沉沉夜色之中后,才转身走向室内,一面并蹙眉问道:“师父,您不该把那姓吴的放走了的。”
    古若梅幽幽地一叹道:“该来的,终归要来,杀一个吴化文,解决不了问题,而且,我也不忍下手。”
    周幼梅自行拉过一张椅子,倚坐乃师身边,娇声问道:“师父,今后,咱们怎么办?”
    古若梅忍不住笑道:“丫头,穿着男人衣服,说话却是嗲声嗲气的,羞也不羞?”
    周幼梅索性不依地撒起娇来:“师父,在您面前,有甚要紧嘛!”
    周幼梅沉思少顷之后,才一整神色道:“小梅,现在你去休息,明天,咱们该暂时分手了!”
    “分手?”周幼梅截口讶道:“师父要去哪儿?”
    古若梅笑道:“傻丫头!看你急成这样子,你又不是不曾离开过我。”
    周幼梅道:“可是,现在情况不同啊!”
    占若梅道:“正因为情况不同,不得不暂时分手。”
    周幼梅注目问道:“师父,您要去哪儿?”
    古若梅沉思着接道:“明天,我同林公子去巫山,你前往赴金大侠的约会,也许他们正需要你协助哩!”
    周幼梅道:“咱们几时见面?”
    古若梅道:“这个,明天我会告诉你的。”
    周幼梅蹙眉接问道:“师父,明天咱们离开时,能逃过人家耳目吗?”
    “这些,你不用担心,为师自有道理。”古若梅挥手接道:“你还是早点去歇息吧。”
    “不!”周幼梅接道:“师父,方才那故事,还没说完呢。”
    “什么故事啊?”
    “就是那有关本门的故事……”
    古若梅截口道:“那些,以后再谈。”
    周幼梅又撒起娇来,道:“不嘛!师父,您不说完,今晚我睡觉也睡不好的,而且,现在时间还不到二更哩!”
    古若梅只好苦笑道:“你这丫头,真会磨人。”
    一顿话锋,才注目问道:“方才,我说到什么地方了?”
    周幼梅接道:“方才,您说到公冶如玉已成为师祖有实无名的如夫人,我说:‘那简直是作孽。’您说:‘作孽的还在后头哩!’……刚说到这里,就被吴化文那批人打断了。”
    古若梅笑道:“你倒记得真够清楚……”
    周幼梅摇着乃师手臂,央求着说道:“师父,您快点说吧!”
    古若梅沉思少顷之后,才幽幽地一叹道:“公冶如玉成为你师祖的如夫人之后,立即暗中与百里源狼狈为奸,把持本门中的大小事宜,并‘挟天子以令诸侯’,将所有同门,都没放在眼中。”
    周幼梅忍不住接问道:“难道师祖他老人家,就睁着眼睛不管?”
    “管?”古若梅苦笑道:“太阿倒持,他还能管得了吗?”
    周幼梅眼睛睁得大大的,讶然问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古若梅轻轻一叹道:“俗语说得好:色不迷人人自迷,你师祖在公冶如玉的狐媚手段之下,连心肝五脏,也恨不得奉献出来,至于那‘翡翠船’中的武学,自然是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的了。”
    周幼梅道:“纵然如此,也不至于管不了呀!”
    古若梅笑了笑道:“丫头,你太年轻了,有关男女之间的事,还在一知半解中。”
    周幼梅方自“俊”脸一红,古若梅又神色一整说道:“起初,你师祖是溺爱过分,明知公冶如玉飞扬跋扈,为所欲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制止,以后,当他老人家也觉得太不像话,而要加以制止时,却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周幼梅蹙眉问道:“难道说,公冶如玉夫妇的武功,还高过了师祖不成?”
    “那倒不是,”古若梅接道:“只是,那一对人面兽心的东西,已在你师祖的饮食中下了慢性毒药,以致你师祖的功力,于不自觉中,已减低了一半……”
    周幼梅忍不住一挫银牙道:“这一对狗彘不如的东西,有朝一日,犯在我手中,我……”
    古若梅截口一叹道:“孩子,以目前的情况而论,除非你能另有奇遇,否则,你这愿望恐怕没法完成。”
    “是的。”周幼梅喟然一叹道:“目前,我连他们的徒弟都打不过,还能谈其他!”
    古若梅神色一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有道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邪恶势力是不能久存的,所以,我们也不用灰心,只要能找到你师公,好好将你们这一对加以培植,事情还大有可为。”说着,向那躺在床上,好梦方酣的林志强指了指。
    周幼梅讪然一笑道:“师父,他目前还远不如我哩……”
    古若梅笑道:“我敢保证,他今后必然是后来居上,而且成就必能远超于你。”
    周幼梅禁不住芳心窃喜,但表面上,却故装漫不经意地岔开话题道:“师父,话题越扯越远了哩!”
    “是你自己要打岔嘛!”古若梅笑了笑道:“方才,我说到哪儿了?”
    周幼梅道:“已说到师祖中了慢性毒药,功力减低一半……”
    古若梅截口一叹道:“对了,方才,我还遗漏了一点没说明,那就是其余四位同门,也同样的受了暗算,不过,他们所服毒药性质不同,分量也不太重而已。”
    周幼梅接问道:“那是我的四位师叔?”
    “是的。”
    “他们的结果如何呢?”
    古若梅沉思着接道:“当时,他们四位,自己还不知道已中暗算,是公冶如玉夫妇,因挟持你师祖的目的已达,大权在握,已不必顾忌了,才自动宣布,要他们四位宣誓效命,才给予解药,否则,即行处死。”
    接着,轻叹着反问道:“你想,他们四位,会甘心接受吗?”
    周幼梅苦笑道:“如果换我,我也不会接受。”
    古若梅道:“不接受,就得死,拼的结果:你那四位师叔,是二死二伤,那带伤逃走的二位,至今生死下落不明。”
    周幼梅道:“当时,师祖不在场?”
    “在场。”古若梅接说道:“当时,如非你师祖出手,你那负伤的两位师叔,还逃不了命。”
    周幼梅道:“事后,那公冶如玉夫妇,岂非要迁怒于师祖?”
    古若梅点点头,说道:“那是必然的,但你师祖虽已将自己的武功倾囊相授,却并未交出‘翡翠船’来,那一对狗男女,为了要获得‘翡翠船’,当不致对你师祖有更进一步的不利行动。”
    周幼梅接问道:“师父,师祖他老人家,是否还健在?”
    古若梅说道:“只要他老人家不交出‘翡翠船’,当不致有生命危险,但真实情况,目前,恐怕只有那一对狗男女才知道。”
    周幼梅忍不住一叹道:“但愿那‘翡翠船’还没落入那一对狗男女手中。”
    “但愿如此,”古若梅神色一整道:“小梅,有一件事,你必须记好:你那两位中毒带伤而逃的师叔,可能仍然健在,以后行道江湖时,要多多注意。”
    周幼梅恭应道:“徒儿记下了。”
    接着,又注目接道:“只是徒儿并未见过那两位师叔……”
    古若梅截口道:“如果他们二位仍然健在,也不会以本来面目出现,所以,见未见过,都无关紧要,只要记住他们的姓氏和特征就行了,这些,以后,我再详细地告诉你。”
    周幼梅点了点头后,又接问道:“师父,当时您和师公又是怎么失散的?”
    古若梅长叹一声说道:“这事情,又得从头说起。当你师祖被公冶如玉迷惑得神魂颠倒时,我与你师公,曾暗地向你师祖提出警告,但忠言逆耳,换来的,却是一顿训叱,不久,这消息传人公冶如玉耳中,于是假传圣旨命令我与你师公出外行道,并且,半年之内,不许回来!”
    顿住话锋,微一沉思之后,才轻轻一叹道:“当时,我与你师公,是分别被派住两个不同的地区,想不到这一分离,竟几乎成了永诀,一直到今天,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生死下落。”
    周幼梅接口问道:“师父是于行道途中,遭受暗算的吗?”
    古若梅道:“是的,而且不止一次,如非我命不该绝,早就身遭惨死尸接着,又一挫银牙道:“当时,我还不知道暗算我的敌人是谁,也不知道本门中已出了空前浩劫,以后当我明白事实真象时,才感到自己已陷入孤立无援,随时随地,都有杀身之祸的危险。”
    周幼梅注目接问道:“当时,您也不知道师公的遭遇?”
    “是的。”古若梅心有余恨地接道:“当时,我一方面为本门的不幸而悲哀,又心悬你师公的安全,还得随时提防那一对狗男女的暗算……此刻回想起,我真不知那一段日子,是怎样挨过来的。”
    周幼梅道:“师父,您当时没找过师公?”
    古若梅道:“当然找过,当我改装易容,赶到你师公行道的地方时,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也曾在你师公行道的邻近地区暗访过将近一年之久,也没获得一点消息。
    最后,我又潜返本门,想由那一对狗男女的手下口中获得一点线索,但这些,都等于白费。
    之后,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在江湖上流浪了五年,才遇上你,也才在这儿定居下来。”
    周幼梅注目接问道:“师父,这些年来,您还经常外出,目的就是为了寻访师公的下落吗?”
    “是的。”古若梅点着一叹道:“总算皇天有眼,今天,我已获得了你师公的消息……”
    周幼梅截口笑道:“对了,师父,我还没向您恭喜哩!”
    古若梅佯嗔地道:“丫头讨打!”
    周幼梅娇笑道:“这本来是天大的喜事嘛!”
    古若梅笑了笑之后,又正容挥手道:“快去歇息,说不定还有敌人会来哩!”
    周幼梅也正容接问道:“师父,您呢?”
    古若梅道:“我,调息一会儿就行……”
    第二天天亮之后,周幼梅替林志强解开睡穴,并除掉伤口处的包扎,果然,仅仅过一夜工夫,林志强身上的外伤,已完全痊愈,而且也没留一丝疤痕。
    三人共进早点时,古若梅将昨宵所发生的事,以及向周幼梅所说的一切,又择要向林志强说了一遍。
    林志强于感慨万千中,当然也禁不住对未来有着美丽的憧憬。
    不过,此刻的林志强,却还不知道目前这位“梅小民”,事实上就是他的未婚妻周幼梅。
    古若梅于说完往事,又对今后行踪略为商讨之后,立即各自带了一个小行囊,相偕向荆州城赶去。
    当然,公冶如玉的手下人,必然在暗中监视和跟踪,但一则因古若梅功力太高,二则是大白天,那些跟踪监视的人,自然不敢迫近,而只能远远地暗中注意着,这情形,也自然逃不过古若梅的耳目,但她却故装毫无察觉地坦然奔向荆州城。
    他们三位,沿着官道,直奔荆州城,在码头上,雇了一艘中型楼船,言明直放“洞庭湖”后,立即解缆扬帆,顺流东下。
    这艘中型楼船离岸不久,码头边又驶出一艘乌篷小船,以半里距离,遥遥地跟了下去。
    顺风顺水,中午稍过后,已到达“石首”县境的“新厂”。
    说来也真令人费解,时间那么早,这艘中型楼船,竟在“新厂”停靠下来,而且也并无一人登过岸。
    那艘追踪而下的乌篷小船,也在离楼船三丈外靠岸,让一位灰衫文士匆匆登岸之后,又立即解缆向下游驶去,那情形,就像是顺便送一个人登岸似的。
    一直到薄暮时分,古若梅所乘的中型楼船,才继续他们的航程。
    同在荆州一样,他们那楼船离岸不久,码头上也驶出一艘小船,不过,这回不是乌篷小船,而是一艘小型渔船。
    渔船乘夜作业,那自然是很平常的事嘛!
    当然,中型楼船中的古若梅等人,也明知道这一艘小渔船,决不是平常的渔船,但他们却故意装聋作哑,根本不予理会。
    那艘小渔船上的人,也显然是只在跟踪,而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始终以箭远距离,遥遥地跟着。
    由“新厂”入“洞庭湖”的水路,首先是一段约莫二十里的广阔江面,然后才进入一段狭窄的水域。
    当这一段宽阔的水程过了一半时候,古若梅首先向林志强和周幼梅二人说道:“林公子、小民,再前行十里,就进入咱们预定登陆的地点了,现在,你们先行准备好。”
    周幼梅眉峰一蹙道:“师父咱们为何要走这些冤枉路,于脆将那些跟踪的人宰掉,不就得了?”
    古若梅神色一整道:“你以为跟踪的,就只有一艘小船?”
    周幼梅一愣道:“难道师父还另有发现?”
    古若梅点点头道:“不错,陆路上,也有两批人马,在不即不离地跟着,咱们能同时一举将其消灭吗?”
    接着,又正容说道:“咱们此行目的是避仇,所以才不得不故意走这段冤枉路,以使敌人摸不准咱们的去向,小民、林公子,你们两人必须记好:在咱们羽翼未丰之前,应尽量避免与敌人发生冲突!”
    林志强、周幼梅二人,同时正容恭喏着。
    古若梅向窗外探望了一下之后,目光一掠林志强等二人道:“快到了,将东西背起来。”
    接着,三人都背上一个用油布层层密封的包裹,蛇行着由舱面上爬到船头,沿着船舷,悄然落人江中。
    时当黑夜,那些跟踪的人,距离又远,也根本没防备到对方会来上这一手,因而这三位算是神不知鬼不觉地,顺利进人江中。
    这三位。都有上乘的水上功夫,入水之后,立即潜入水面下,向右岸潜游过去。
    前文中已说过,这段水域,江面较窄,由江心到右岸,也不过里许水程,因而不到袋烟工夫,这三位已到达右岸,进入一片高可及人的杂草丛中。
    首先由古若梅凝神微一默察之后,才点点头道:“这附近三里范围之内,绝无行人,咱们赶快换过衣衫,立即赶路……”
    接着,三人分别进入较隐蔽的杂草中,将身上湿衣脱下,包上石头扔入江中,开始改装易容。
    不久,古若梅变成了一位白发苍苍,短须如戟的精悍老者,林志强则成了一位面色黝黑的中年商人,至于周幼梅,则仍然躲在草丛中不肯出来,只是低声说道:“师父、林少侠,你们二位先走。”
    傻不楞登的林志强,一面向周幼梅藏身的草丛中走去,一面笑道:“梅兄弟,我来帮你易容……”
    “不!不!”周幼梅一迭声地阻止道:“我还没穿好衣服……”
    古若梅也连忙接道:“林公子,别管他了,咱们先走。”
    林志强只好折了回来,并讪然一笑道:“又不是大姑娘,没穿衣服,也不要紧嘛!”
    古若梅心中暗笑道:“真是一个傻小子……”
    但她口中却向周幼梅低声吩咐道:“小民,你得多加小心!”
    周幼梅恭应道:“徒儿记下了。”
    古若梅向林志强挥挥手道:“走吧!”
    当古若梅与林志强二人,进入官道,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后,周幼梅才由草丛中站了起来。
    怪不得她要乃师和林志强先走,原来她已恢复了女儿家的装束,不过,她此刻装扮成是一位青布衣裙的中年村妇而已。
    她,低首自己检视了一遍之后,也背起行囊,进入官道,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第三天,申牌时分,地点是长江北岸的“宜昌”。
    “宜昌”,位居三峡之口,为人蜀之咽喉,川中货物出入,均以此为转运之所,因而商贾云集,市面也相当繁荣。
    “会宾楼”,是“宜昌”城中,首屈一指的酒楼。
    这时,华灯初上,“会宾楼”正开始上宾,说得上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在熙来攘往的人潮中,两位商贾装束的锦袍长髯老者,并肩昂然步上“会宾楼”门前的台阶。
    但他们二位刚刚步上台阶,一旁突然闪出一个鹑衣百结的中年花子,迎着二人兜头一揖道:“老爷子,请可怜可怜我吧……”
    左边的锦袍老者,一蹙浓眉,探怀取出一块碎银,投向中年花子的破碗中,沉声说道:“年纪轻轻的,怎能不上进,拿去,做点小本生意……”
    这当口,那中年花子却是故装满面羞容地默然垂首,但他口中却以真气传音说道:“金大侠,楼上已有不少可疑人物……”
    原来这两位商贾装束的锦袍老者竟是“九指神驼”金石坚,和“云梦钓叟”
    周一民二人所乔装。
    中年花子传音完毕之后,才低声腼腆地一笑道:“多谢老爷子的厚赐和教训!
    小的当永铭心底……”
    金石坚却于微微一愣之后,才与周一民相偕进入酒楼。
    在店小二的殷勤接待下,两人在二楼上拣了一个临窗的,座位,点过酒菜之后,才漫不经意地向全楼打量着。
    这“会宾楼”的二楼,面积可相当大,估计足可容纳三百人以上,也就是说,大得可以摆下三十桌以上的全席。
    但目前,因时间还早,仅仅上了个五成的座,约莫已有一百四五十人。
    这两位,交换过会心的一瞥之后,周一民目注窗外的街头夜景,口中却以真气传音声说道:“那位少侠,还没来。”
    金石坚也装作浏览街头夜景,一面传音答道:“这可不一定,如果他改装易容,混在……啊!不!他的纸条上已写明,会以当晚的本来面目相见的,这事情,委实有点奇怪……”
    原来周幼梅前宵在柳伯伦别府静楼前,以纸条通知金石坚,就是请他们在这儿相见。
    周一民眉峰一蹙道:“可能他因目前情况不同,而临时改变主意,改了装?
    或者是咱们来得太早?”
    金石坚忽然急声说道:“上官玄来了……”
    周一民传音接道:“我已看到,冷无垢也来了!”
    金石坚传音苦笑道:“看情形,如果那位少侠爽约不来,今宵,咱们这两副老骨头,就会搁在这儿。”
    周一民方自苦笑一声,店小二已送上酒菜,并分别替两人斟满一杯酒后,才哈腰退出。
    金石坚一举酒杯,笑了笑,道:“闲话少说,喝酒吧!”
    他端起酒杯之后,才发觉杯底,竟压着一个小小的纸团儿。
    两人对干了一杯之后,金石坚才漫不经意地将纸团打开,纸条上写着如下的右军狂草:“二位已落了单,今宵除非能与在下合作,否则,势难出此酒楼,柳伯伦敬上。”
    金石坚冷冷一笑,将纸条向周一民身前一推道:“周兄你瞧。”
    周一民瞧过纸条之后,一叹,传音说道:“尊意如何?”
    金石坚笑了笑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周兄,咱们都是入土半截的人了,今宵,真要是将这把老骨头搁在这儿,也该给年轻的一代,起点示范作用。”
    “对!对!”周一民一挑双眉,传音接道:“小弟唯金兄马首是瞻……”
    说到这里,上官玄已偕同冷无垢二人,缓步走了过来,上官玄并向他们二人含笑点首说道:“二位好高的兴致!”
    金石坚漫应道:“阁下的兴致也不差呀!”
    上官玄傲立二入座位前,目光向二人一扫道:“二位中,哪一位是金大侠?”
    金石坚冷然接道:“区区就是金石坚。”
    冷无垢接问道:“那么,这一位该是周大侠了?”
    周一民傲然点首道:“不错。”
    上官玄哈哈一笑道:“金大侠的功力,是越来越精进了,连背上的驼峰也消失了哩!”
    金石坚冷冷一笑道:“多承夸奖!”
    接着,目注周一民,敞声笑道:“周兄,咱们也别再小家子气了,还是现出本来面目吧……”
    话声中,已抬手揭下头脸上的伪装,同时全身骨节一阵爆响,已恢复他那驼峰高耸的本来面目。
    自然,周一民也除下了头脸上的伪装。
    上官玄笑道:“二位豪气不减当年,不愧是侠义道中的领袖人物……”
    这时,冷无垢却淡淡地一笑道:“二位,是否可以赐个座儿?”
    周一民抢先冷笑道:“不敢高攀!”
    冷无垢脸色一沉道:“周大侠,冷无垢提醒你一声,今宵,可没有人给你们撑腰!”
    周一民双眉一轩,怒声喝道:“冷无垢,周一民可不是给人吓大的……”
    话声中,人已霍地站起。
    上官玄连忙双手连摇地道:“周大侠莫动无名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周一民冷笑一声道:“有屁快放!”
    上官玄讪然一笑道:“周大侠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哩,咱们立场可能有所不同,但同为武林一脉,坐下来谈,总比舞刀弄剑,要容易解决嘛!”
    金石坚接口一笑道:“我倒想不起来,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有!有!”上官玄径自拉过一张椅子,在一旁坐下,才正容接道:“而且,那全是为二位好……”
    只听一个清朗语声接道:“这年头,要想混吃骗喝,可真不容易。”
    这突如其来的两句话,显然是有所为而发。
    正在僵持中的四位,一齐循声注目,只见就在隔邻的一个本来空着的座位上,不知几时,竟出现一个年轻叫化,正大马金刀地坐着。
    年轻叫化似乎根本没觉察到有人向他注目,依然自顾自地长叹一声道:“贵为江湖三大的首领,上酒楼还得向人家打秋风,真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冷无垢方自精目中寒芒一闪,店小二已气急败坏地赶了过来,向着年轻叫化大声叱道:“你这死叫化,怎么跑到楼上来了?”
    年轻叫化笑道:“小二哥,你这话真够意思,我是用两条腿走上来的呀!”
    店小二手口并用地推着年轻叫化道:“快下去!快下去……”
    但他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却有如蜻蜓撼石柱似地,那年轻叫化,端坐如故,含笑着问道:“怎么?难道你们这儿不是酒楼?”
    店小二急道:“就是因为是酒楼,你叫化才不能上来。”
    “为什么?”年轻叫化接着一拍自己的额角,“哦”了一声道:“我想通了,你是狗眼看人低,怕我叫化爷爷没有钱,是不是?”
    店小二仍在一个劲地推着,一面结结巴巴地说道:“不!
    不!有钱也不卖给你……”
    “你敢!”年轻叫化截口一声清叱,“砰”地一震,将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银锭子摔在桌上,扭头目注店小二冷笑道:“叫化爷爷有的是银子,快!拣最好的,给小爷送上来!”
    这回,可使店小二愣住了,一时之间,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上官玄向店小二挥挥手道:“小二哥,你只管下去,让我来伺候他。”
    店小二仍然是一副进退两难的尴尬相,年轻叫化却咧嘴一笑道:“对!惯于受人伺候的人,伺候起人来,一定要周到一点……”
    啊!好整齐洁白的一口牙齿!可惜是长在一个叫化子口中,实在太委屈它了。
    上官玄冷冷地一笑道:“年轻人,何苦跟一个下人过不去!”
    年轻叫化笑道:“这叫作杀鸡吓猢狲呀!”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这位大爷,要伺候就乘早,只要伺候得我叫化爷爷舒服,这十两银子,吃剩下来,全都赏给你……”
    上官玄冷笑—声:“放心,我一定伺候得你舒舒服服……”
    话没说完,右掌一扬,一缕劲风,带着“嘶嘶”锐啸,射向年轻叫化的前胸。
    上官玄的“白骨阴风掌”。号称武林一绝,目前,他是化掌力为指风施展,更显得指风如箭,阴寒急劲之极。
    同时,他一上手就施展出他那拿手武功,也足见他有一招毙敌的雄心。
    但那年轻叫化,既不还手,也不闪避,仅仅是上身一仰,以毫发之差,避过那既阴寒又急劲的指风,同时,口中还轻蔑地笑道:“当心!别伤了自己的手下……”
    这情形,哪还把上官玄看在眼中。
    凭上官玄的身份和功力,在施展拿手功夫的情况之下,不但不曾伤着对方,而且连对方的身形也没*开,这情形,尽管他心中暗懔而提高了警觉,但面子上,可实在挂不住。
    因此,也顾不得他那指风将那些改装易容分坐一旁的手下人吓得纷纷闪避时,所造成的混乱,趁着目不暇接之间,改指为掌,电疾地向年轻叫化那向后一仰的身躯兜胸下击,口中并大喝一声:“小狗躺下!”
    以上官玄的身手,变招之速,与掌力之雄浑,自是不在话下。
    何况那年轻叫化,身形虚仰,以常情而论,除了硬接或挨上一掌之外,似已别无他途可循,因而使得一旁的金石坚与周一民二人也不由为之捏上一把冷汗,口中并同时脱口惊呼:“少侠当心!”
    但他们却是白担了一场虚惊,话声未落,眼前一花,那年轻叫化,已夷然无损地端坐原地,而那两度出手迫击的上官玄,却已有若泥塑木雕似地,呆立当场。
    看官们请莫误会,上官玄并非穴道被制,而是被年轻叫化那种出神入化的身手,震惊得呆住了。
    年轻叫化也不管上官玄的反应,更不理会旁观人的那种张口结舌的神情,只是侧目冷冷一笑道:“上官玄,方才这两招不算,小爷端坐这儿,再让你十招,只要你能*得我离开这条板凳,这儿的事,可以撒手不管,让你们为所欲为。”
    上官玄脸色铁青,一时之间,不但没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连话也答不上来,只是身躯不断轻微颤抖。
    是的,年轻叫化身手之高明,使他懔骇已极,而那几句话,更足以使他气炸肚皮,此情此景,他除了气得发抖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年轻叫化侧目一笑道:“上官神君,怎么样啊?”
    这时的上官玄,脸色狰狞得有如厉鬼,一袭长衫,也无风自鼓,显然地,他是在下不了台的情况之下,已豁了出去,准备做孤注一掷了。
    一旁的冷无垢,连忙跨前一步,以手肘碰了碰上官玄,并急声传音道:“上官兄,不可鲁莽……”
    那年轻叫化仰首悠悠地说道:“两位一齐上,也一样。”
    上官玄这才冷笑一声道:“小狗,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年轻叫化敞声笑道:“不是我说的,难道你还有种说这种豪语?”
    冷无垢又连忙向上官玄附耳说了几句什么,只见上官玄一挑双眉说道:“我情愿自请处分,也不能咽下这口气!”
    “自请处分?”年轻叫化呵呵大笑道:“上官玄,你枉为江湖三大中实力最雄厚的首领,还有谁能管得着你呢?居然要自请处分?”
    接着,又淡淡地一笑道:“小爷说一不二,二位只管一齐上,有什么不敢泄漏的压箱底的本事,也只管掏出来,贵上处,由小爷代为招呼一声,不予处分就是……”
    这时,柳伯伦也以本来面目缓步而出,向着一脸尴尬神色的上官玄、冷无垢二人抱拳一拱道:“上官神君、冷庄主,请稍安勿躁,容柳某人先向这位少侠说几句话如何?”
    不等这二位开口,立即转向年轻叫化,正容问道:“如果柳某老眼未花,这位少侠,该是前宵在敝别府中出现过的黑衣少侠了?”
    年轻叫化点首笑道:“不错啊!柳庄主真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原来这年轻叫化,就是周幼梅另一化身。
    柳伯伦抱拳一揖道:“少侠,上官神君与冷庄主不知是少侠侠驾光临,方才冒犯虎威,敬请多多包涵。”
    “好说,好说。”周幼梅一整神色道:“前宵,我当众交待,不许任何人走向群侠撤退的路上,如今时限已过,我不加深究,但你们三位,却必须老老实实答我一问。”
    一顿话锋,才目光深注地接问道:“你们的贵上,是不是公冶如玉与百里源那一对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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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玉观音
    周幼梅这一问,可使得这当今江湖三大的三位首脑人物,脸色齐都一变,半晌答不出话来。
    同时,也使酒楼上的其他武林人物,包括江湖三大中的手下人在内,一齐为之蹙起了眉峰,并将视线集中投射在上官玄等三人脸上。
    本来,这情形,也难怪一般人会感到大惊小怪。
    试想:江湖三大中的首脑,是何等人物?平常,这三位中,任何一人跺跺脚,也能使整个江湖颤动,像这样的人物,他们的上头,居然还有所谓“贵上”,而这位“贵上”
    偏偏又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这情形,岂不令人困惑不解!
    上官玄等三人脸色接连数变之后,还是由柳伯伦讪笑着答话道:“少侠说笑了,俺们三人,也算是各霸一方的首脑人物,又怎会有什么‘贵上’的……”
    周幼梅冷然截口道:“那么方才上官玄所说,拼着‘自请处分’的那几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问,可使得平常口若悬河的柳伯伦,也不禁为之讷讷地道:“这个……
    可……可得……”
    总算他头脑反应够快,心头一急之下,居然急出灵感来,连忙话锋一转说道:“上官神君,你方才说的‘自请处分’,是否指对令师而言?”
    上官玄冷然接道:“这问题我拒绝答复,柳庄主,你也不用管,看看他能否把咱们三个吃下去!”
    周幼梅淡淡地一笑道:“也许有一天,会有人要吃你们的肉,剥你们的皮,但却决非我梅小民……”
    柳如眉由乃父背后挤出,截口接道:“梅少侠指的人,可是林志强?”
    “不错。”周幼梅正容接道:“据我所知,江湖三大中,只有贵庄对林少侠,还在敌友未定之间,如果柳姑娘能一秉初衷,对林少侠爱心不渝,并好好运用你的影响力,则不久的将来,贵庄当可免除这一场浩劫……”
    柳如眉再度截口问道:“梅少侠,林志强现在何处?”
    周幼梅正容如故地接道:“柳姑娘,只要你能记住我的话,你的心愿,必然如愿以偿,但目前,却不能与林志强见面。”
    不等柳如眉答话,立即目光一扫上官玄等三人,沉声说道:“我不吃你们,也不难为你们,但你们三个,必须率领你们的手下,立即滚开,滚得远远的!”
    “娃娃好大的口气!”梯口适时出现一位黑衣蒙面妇人,冷笑一声道:“如果他们三个不‘滚’呢?”
    周幼梅眉梢一扬,披了披嘴唇道:“除非你能替他们撑腰,否则,那是他们自讨苦吃!”
    这位黑衣蒙面妇人,就是曾经在南昌城中,与林志强打过交道并赠送林志强信物的那一位。
    但目前,这酒楼上所有正邪群豪中,似乎都没人认识她,只有柳如眉一人,对她那身材轮廓,略有似曾相识之感而已。
    黑衣蒙面妇人那透过幛面丝巾的冷厉目光,凝注周幼梅半晌之后,才点点头道:“年纪轻轻,能有这一份身手,委实值得自豪,自傲!”
    一顿话锋,又轻轻一叹道:“也许咱们之间,难免一搏,不过却不是今宵…
    …”
    周幼梅答问道:“帮手还没到齐?”
    黑衣蒙面妇人幛面丝巾微微一扬道:“随你怎么想都行。”
    接着,转身向着上官玄等三人,左手做兰花状,微微晃了一晃道:“三位明白了吗?”
    上官玄等三人同声恭应道:“明白了。”
    “那么,”黑衣蒙面妇人挥手接道:“你们立即离去,另候指示。”
    “是……”
    这三位,恭应着举手一挥,当先向楼下走去,其余群豪也纷纷起立相随,霎时之间,这偌大一间酒楼,已只剩下寥寥一二十人。
    周幼梅目注黑衣蒙面妇人,淡淡地一笑道:“看情形,你就是那个什么公冶如玉了?”
    黑衣蒙面妇人默然凝注周幼梅,但周幼梅耳中,却听到一丝细如蚊蚋,却是清晰无比的语声道:“娃儿,别口没遮拦的,我要是公冶如玉,你还有命在!”
    周幼梅方自眉梢一轩,耳中传音又起道:“别以为你身手不弱,娃儿,在公冶如玉的面前,你还差得太远了哩!”
    不等周幼梅再有甚反应,那黑衣蒙面妇人,立即冷笑一声道:“我根本不知道公冶如玉是什么人,你可别自作聪明!”
    有了方才的传音,周幼梅心知对方此举必有深意,于是顺着对方的语气问道:“那你是什么人?”
    黑衣蒙面妇人犹豫有顷道:“我是什么人,你最好是莫问。”
    周幼梅一蹙眉峰,注目接问道:“江湖上三大中的首脑,又怎会听你的话?”
    “这是我个人的秘密。”黑衣蒙面妇人冷然接道:“我没工夫同你纠缠,娃儿,如果你自信有种,明晨黎明时分,我在……”
    以下的话是以真气传音说出,旁人没法听到,只见周幼梅傲然点了点头道:
    “好!我准时到!”
    黑衣蒙面妇人,幛面丝巾一扬,冷冷一笑道:“有种!
    好!再见……”
    话声未落,人影一闪,业已穿窗而出。
    周幼梅目注那黑衣蒙面妇人消失夜空,眉峰紧蹙,默然不语。
    半晌,才缓步走向金石坚与周一民的座位前,金、周二人连忙含笑起身,同声说道:“梅少侠请坐。”
    周幼梅朝乃父投过歉意的一笑,连忙笑道:“不敢当!
    二位前辈请坐!”
    三人重行人座之后,周幼梅目光微掠金石坚与周一民二人,神色一整道:
    “二位前辈,此间非谈话之所,咱们得换个地方才好。”
    “好的,好的。”金石坚连连点首接道:“伙计,算账……”
    顿饭工夫之后,这三位已租了一艘乌篷小船,直放大江之中。
    说来也真令人费解,这艘乌篷小船,既不上行,也不下驶,却尽在江中兜着圈子,那情形,就像是一艘夜间作业的渔船似地,一直在那浩荡江中晃荡了个把更次之后,才扯上满帆顺流向下游驶去。
    当夜,黎明之前,周幼梅悄然出现在宜昌城北郊,一座破庙之前,她,微一犹豫之后,才向着破庙中扬声说道:“阁下,我已经来啦!”
    远处,夜空中传来一声轻笑道:“你很守时,比我还来得早一点。”
    话到人到,香风一闪,周幼梅面前,已多出一位黑衣蒙面妇人,她,向着周幼梅笑了笑道:“这破庙中,可能空气不太好,咱们还是改去庙后的竹林中一谈,可好?”
    周幼梅点点头道:“好,悉听尊便。”
    黑衣蒙面妇人一面前行带路,一面却是头也不回地笑道:“你可别在后面暗算我。”
    周幼梅笑了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背地暗算妇人女子!”
    黑衣蒙面妇人“格格”娇笑道:“你,瞧不起妇人女子?”
    周幼梅漫应道:“那倒不是。”
    “那还差不多。”黑衣蒙面妇人扭头笑了笑说道:“我以为你插上几根羽毛,学学公鸡叫,就忘记自己是谁了哩!”
    周幼梅不由心头一震地,呆了一呆道:“你……”
    这时,两人已走到庙后的竹林中,黑衣蒙面妇人止步截口笑道:“丫头,我怎么样?”
    周幼梅目光深注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扮男装的?”
    黑衣蒙面妇人低声笑道:“我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哩!”
    接着,她已先行就地坐下,指着身前的空地,含笑说道:“丫头,先坐下来,咱们慢慢谈。”
    周幼梅在她对面坐下之后,才注目问道:“先说,你是怎样知道我是女扮男装的?”
    黑衣蒙面妇人徐徐揭F幛面丝巾,现出一张鹅蛋似的俏脸,嫣然一笑道:
    “这就是女人同男人不同的地方,女人比较心细,而男人却都是粗心大意的,所以,你能瞒过臭男人的眼光,却逃不过女人的观察……”
    周幼梅呆呆地注视着她,不禁脱口“啊”道:“你好美。”
    不错,这黑衣妇人,委实美得很,面部轮廓之美,与耳目口鼻等之安排,固然是没得话说,连肤色也是白里透红,尤其是在一身黑衣的衬托之下,更显得莹白如玉,令人嫉妒。
    黑衣妇人笑道:“姑娘谬奖了,已经是老太婆啦!还能淡什么美不美的。”
    周幼梅笑道:“就因为你是老太婆了,所以才要戴着丝巾?”
    “是啊!”
    周幼梅接道:“可是。照我的观察,你最多才不过三十三四岁,正是女人发挥成熟美的黄金时代呀!”
    黑衣妇人抿唇一笑道:“年纪轻轻的,倒蛮会奉承人……”
    她口中说得谦逊,但却禁不住眉飞色舞,满脸都是欢愉神色。
    是的,爱与赞美,是滋润女人心灵的两大元素,这黑衣妇人虽然不是平凡女人,在这一方面,却也不能免俗。
    她微顿话锋,才淡笑着接问道:“姑娘,我方才所说的话,对不对?”
    周幼梅愣了愣道:“什么话啊?”
    黑衣妇人接口道:“就是那女人比男人要细心的问题。”
    周幼梅“哦”了一声,笑道:“那也不尽然,我也曾同柳庄主的女儿打过交道,可是,那位柳如眉姑娘,就不曾瞧出我什么破绽来。”
    黑衣妇人笑道:“那可不能相提并论,你要知道,柳如眉还是一位黄花大闺女,对你这个‘臭男人’,自然不便特别注视,才被你瞒过了。”
    周幼梅点点头道:“你的话,好像颇有道理。”
    微顿话锋,又注目追问道:“夫人,你究竟是什么人?”
    黑衣妇人笑了笑道:“先别谈这些,且让我告诉你,我究竟知道你多少秘密。”
    周幼梅不由苦笑道:“也好,我洗耳恭听。”
    黑衣妇人脸色一整道:“你同林志强,有着深刻的渊源,对吗?”
    “可以这么说。”
    “令师,十之八九是古若梅……”
    周幼梅身躯一震,截口接道:“你!”
    黑衣妇人连忙止住她说道:“别紧张,至少我不是你的敌人。”接着,又目光深注地问道:“方才,你是奉师命开导金石坚和周一民二人,教他们暂时避避风头,可是吗?”
    周幼梅点点头道:“不错。”
    黑衣妇人美目深注地问道:“林志强是被令师带走了?”
    周幼梅默然点首,黑衣妇人轻轻一叹道:“这小子,总算否极泰来,但愿他今后一帆风顺,重整林家堡昔日雄风。”
    话锋微微一顿,才以非常诚恳的语气接道:“如果你不以为我是坏人,我希望先知道你是谁?”
    周幼梅略一沉思,才一挫银牙道:“我姓周,家父上一下民。”
    黑衣妇人“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周一民的掌珠。”
    接着,又微微一怔道:“怎么?你连令尊也要瞒着吗?”
    周幼梅苦苦一笑道:“我有不得不瞒他老人家的苦衷。”
    黑衣妇人笑了笑,问道:“是否令尊禁止你同林志强来往?”
    周幼梅轻轻一叹道:“也可以这么说……”
    接着,她将与林志强的婚约,以及乃父对林志强的态度,扼要地说了一遍。
    黑衣妇人正容说道:“周姑娘,你这种信守不渝,择善固执的精神,不但使我由衷地敬佩,也使我非常感动,但愿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好为这江河日下的浇薄世风,树立一个良好的楷模。”
    “谢谢您的夸奖!”周幼梅幽幽地一叹道:“但愿如此。”
    称呼上由“你”而变成了“您”,足见周幼梅对这黑衣妇人,不但有了好感,也有了敬意。
    黑衣妇人颇为关切地注目问道:“周姑娘,林志强是否同你谈过他二叔的下落?”
    周幼梅摇摇头道:“谈过,他很为他二叔的伤势担心。”
    “他也不知他的二叔,被谁救走?”
    “是的,他只知道救走他二叔的,是一位青衣蒙面妇人。”
    周幼梅一顿话锋,又若有所悟地一“哦”道:“那位救走林二侠的人,是否就是您?”
    黑衣妇人俏脸上,充满了失望神色,摇头苦笑道:“如果是我救走了林二侠,我还会拐弯抹角地向你打听吗?”
    周幼梅目光探注着,欲言又止。
    黑衣妇人苦笑道:“你是否想知道我的来历?”
    被人家一言道中了心事,周幼梅不由讪然一笑道:“是的。”
    黑衣妇人沉吟半晌,才喟然一叹道:“这些年来,连我自己,也几乎忘了我是谁了,借这机会,同你谈谈也好。”
    微顿话锋,才沉思着接问道:“姑娘是武林世家子弟,当知道江湖上所谓‘三庄、二堡、一神君’的传说?”
    周幼梅点点头道:“是的,我都听说过。”
    黑衣妇人幽幽地一叹道:“那么,你该知道,如今业已烟消云散的文家堡堡主,曾经有一位胞妹……”
    周幼梅不由截口讶问道:“难道您就是当年文堡主的令妹‘玉观音’……”
    “是的。”黑衣妇人长叹着接道:“我就是文素琼,也是林永年名义上的妻子。”
    “名义上的妻子?这话怎么说?”
    文素琼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这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色,文素琼目蕴泪光,仰首凝注天际晓星,幽幽地一叹道:“当时,文、林两家联婚是一件轰动江湖的大喜事,可是,洞房花烛之夜,所发生的怪事,直到如今,我还是想不明白。”
    周幼梅接问道:“那是怎样的怪事呢?”
    文素琼轻轻一叹道:“说来也很简单,那就是从洞房花烛夜起,接连三夜,林永年都是独坐一旁秉烛观书,直到天明。”
    周幼梅不禁脱口问道:“那是说,你们洞房不曾同床……”
    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妥,而陡地顿住,尽管她此时是乔装改捞的假男人,那“俊”脸上,也没来由地飞上两朵红云。
    幸亏文素琼正沉缅于往事中,并没注意这些,只是微微点首道:“是的。”
    周幼梅讪然一笑道:“当时,您没问过林二侠?”
    文素琼不由苦笑道:“当时那情形,如果换上你,你会问他吗?”
    不等周幼梅开口,又轻轻一叹道:“不过,如今我却深悔当初没问个明白。”
    周幼梅注目接口问道:“以后,你们是怎么样分手的?”
    文素琼道:“三天之后,他们俩兄弟,都先后神秘地走了,而且过了一个月,都杳无音讯,于是,我一气之下,也离开了林家堡,像你一样,女扮男装,在江湖上晃荡,”
    话锋微微一顿,才轻轻一叹道:“当然,我的晃荡,并非完全没有目的,我希望能找着他们两兄弟中的任何一人,问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经过三年的瞎闯,我连他们的影子也没看到,而不幸的消息,却接连传来。”
    周幼梅接问道:“就是文、林两家,先后被仇家所毁的消息?”
    文素琼点点头道:“是的,也包括林家老大林大年被袭击身亡的消息。”
    周幼梅苦笑问道:“就是没有林二侠的消息?”
    文素琼也苦笑道:“是的,一直到约莫一个月之前,才有江湖三大间传出林永年隐居南昌的消息,可是,等我赶到南昌时,却阴差阳错,又迟了一步,林永年已被一个神秘的女人救走了。”
    周幼梅轻轻一叹道:“据我所听说的,那位林二侠,是一位到处拈花惹草的风流人物。”
    “不错。”文素琼同感地点头道:“这些,我也听说过。”
    周幼梅笑了笑道:“咱们之间的称呼,是否该改一下了?”
    文素琼含笑着问道:“你说,该怎样改呢?”
    周幼梅沉思着接道:“叫您二婶,如何?”
    “不妥当。”文素琼接道:“这有两个原因,第一,你与林志强还没成亲!
    第二,我和林永年之间,不过是挂名夫妻,如今更是事过境迁,连挂名夫妻也不存在了。”
    周幼梅首先是“俊”脸一红,接着却苦笑道:“那么,叫您阿姨如何?”
    文素琼点点头道:“这个,我不反对。”
    接着,又抿唇笑道:“从现在起,我就托大叫你丫头,或者是幼梅了。”
    周幼梅笑道:“当然可以,谁教我是晚辈哩!”
    文素琼也笑道:“晚辈有什么不好,占便宜的总是晚辈,像我,想做晚辈,也找不到适当的对象哩!”
    周幼梅“哦”了一声道:“阿姨,有个例外,在林志强面前,或者是公共场所,您可不能叫我‘丫头’或‘幼梅’。”
    文素琼笑问道:“那该叫你什么呢?”
    周幼梅正容接道:“在上面两种情况之下,我是梅小民的身份,您叫我小民好了。”
    文素琼也正容问道:“在那傻小子面前,你打算瞒到几时?”
    “这个……”周幼梅笑了笑道:“我还没想过,总之,要看以后的情形而定。”
    文素琼轻轻一叹,没接腔。
    周幼梅沉声问道:“阿姨,您同公冶如玉的关系,是否可以告诉我了?”
    文素琼长叹一声道:“这事情,真是说来话长,而且,又得从头说起啦。”
    周幼梅笑了笑道:“好在才刚刚天亮,慢慢说也不要紧。”
    文素琼略一沉思之后,才娓娓地接道:“方才,我已说过,当林大年兄弟,先后神秘出走之后的一个月,我也离开了林家堡。
    “当时,我凭着家传武艺,又有好事之徒所赠送的‘玉观音’的绰号,不知天高地厚,自信武功人品,都是上上之选了……”
    周幼梅截口笑道:“阿姨,您当时的武功,我不敢说,但人品是上上之选,那是毫无疑问的。”
    文素琼瞪了她一眼道:“丫头,你要油嘴滑舌的,我就不说了。”
    周幼梅笑道:“好!从现在起,我只听不说,该行了吧?”
    文素琼笑了笑道:“好在我当时是一身男装,目的又只在暗查林永年的下落,决不多管闲事,所以最初几年之内,倒是平平淡淡地,没出过什么事情。”
    “可是,当文、林两家,相继遭劫之后,江湖上的情形变了,而我的性情,也变得非常急躁……”。
    周幼梅忍不住又插口道:“于是,不久就出了事情了。”
    “是的,”文素琼点点头道:“就在一次管闲事的搏斗中,遇上上官玄的手下。”
    顿了顿话锋,才注目接道:“你知道,文、林两家,都是毁在上官玄手中,我也是文家一分子,尽管人单势孤不能复仇,但遇上他们的手下自然下手不留情,何况他们还在做着伤天害理的坏事哩!
    “可是,我杀了那歹徒之后,却受到三个高手的围攻,一场血战,我不但泄漏了女儿家的身份,也失手被他们所擒……”
    周幼梅“哦”地一声道,“结果是公冶如玉夫妇救了您?”
    文素琼瞪了她一眼道:“丫头,你就是喜欢卖弄聪明!”
    周幼梅嘟着小嘴道:“我不过是这么猜想嘛!”
    文素琼笑了笑道:“你猜对了一半,救我的是公冶如玉的丈夫百里源,而不是他们夫妇两人。”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令师当同你说过,百里源夫妇,都是色中饿鬼,当时,我既然落在百里源手中,这结果,你也可想象到啦!”
    周幼梅不禁脱口“啊”道:“那是说,从那时起,您就成了百里源的夫人;”
    文素琼苦笑道:“不是夫人,是外室。”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幼梅,你想想看,尽管当时我也有一身不俗的武功,但怎么说,都是孑然一身的一个弱女子,何况又已落在上官玄的手中,那是除了难免受辱之外,也是绝无生还之理的,你说,是也不是?”
    周幼梅点点头道:“不错。”
    文素琼幽幽地一叹道:“当时,我心感百里源的救命之恩,又正值自己情场失意,茫然无主之下,加上百里源那一番甜言蜜语和小殷勤,和他那足能使任何女人迷恋的仪表……对了,百里源和公冶如玉,都是天生的尤物,这一点,可能令师没同你说过吧?”
    周幼梅道:“是的,家师仅说那两个都是坏人。”
    文素琼苦笑道:“不错,他们都是坏人,可是,由外表看来,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善良,也比任何人都要容易使人亲近。”顿住话锋,又苦笑着接道:“幼梅,你想想看,在这些情况的综合之下,我还能有选择的余地吗!”
    周幼梅轻轻一叹之后,才注目问道:“阿姨,那公冶如玉不嫉妒您?”
    “嫉妒?”文素琼长叹一声道:“在他们这一对狗男女心中,哪有这种情*!”
    周幼梅嘴唇张了张,却是欲言又止。
    文素琼沉思着接道:“当然,我也有我的打算,我要百里源教我武功,以便向上官玄复仇,因为,当时百里源的武功,实在太高明了。”
    周幼梅注目问道:“阿姨,您目前这一身神奇莫测的武功,就是百里源所教给您的?”
    “不是教给我”文素琼一挫银牙道:“是用我父母所遗清白之躯,交换得来的。”
    周幼梅轻轻一叹道:“那是说,百里源还是不太信任您?”
    文素琼苦笑道:“不错,但他表面上,却做得非常漂亮,在所有外围人物中,我算是地位最高的了。”
    “那么”周幼梅笑道:“阿姨‘官’拜何职?”
    文素琼漫应道:‘没什么职位,但却是等于百里源的私人代表,某些事情,可以全权处理。”
    周幼梅笑问道:“这私人代表,是否有甚信符?”
    “没有。”
    “那您平常如何去执行任务呢?”
    文素琼含笑反问道:“方才,你看到我在宜昌城中向上官玄等三人所打的手势吗?”
    周幼梅点点头道:“看到了。”
    文素琼笑了笑道:“那就是我代表百里源执行任务时的暗号,他们私下里,都叫我‘云雾夫人’……”
    “‘云雾夫人’?”周幼梅截口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文素琼淡淡地一笑道:“那是说,他们始终看不到我的真面目。”
    周幼梅注目问道:“您一直蒙着丝巾?”
    “是的。”
    “上官玄是否知道您的真实来历?”
    文素琼接道:“到目前为止,知道我真实来历的,还只有百里源、公冶如玉那一对狗男女。”
    周幼梅沉思着接道:“那么,对于上官玄,您为何迟迟不下手?”
    文素琼道:“那是因为我同百里源之间,订有君子协定,目前上官玄这批人,还有利用价值,一旦进入‘狡兔死走狗烹’的情况时,我就可以便宜行事了。”
    周幼梅注目接问道:“阿姨,上官玄等人,是否也获得百里源的传授?”
    文素琼道:“那是必然的事,不过在这一对狗男女尚未公开活动之前,不许他们炫耀而已。”
    周幼梅道:“阿姨,他们那组织,是什么名称?”
    文素琼道:“据我所知,目前名称还没定。”
    接着,又淡淡地一笑道:“其实,那是很简单的事,只等他们心目中的敌人铲除了,随便定个什么帮,或什么教的,不就行了吗?”
    周幼梅含笑接道:“他们心目中的敌人,该是家师和师公二人了?”
    文素琼微微点首道:“是的,也可能另外还有。”
    “另外还有?”周幼梅讶然问道:“那是什么人?”
    文素琼道:“有些事情,他们还瞒着我,所以,他们心目中的另一强敌,我就没法知道了。”
    周幼梅沉思着喃喃自语道:“看来,可能师祖仍然健在,并已逃脱他们的魔掌了?”
    文素琼怔了怔道:“对!这倒是大有可能。”
    话锋微微一顿,又注目问道:“丫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周幼梅微一沉思道:“目前我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江湖三大既已全部被百里源夫妇所收,为何柳伯伦与上官玄、冷无垢之间,似乎还在勾心斗角?”
    文素琼笑道:“真是孩子话,丫头,这就是所谓利害冲突呀!谁不想将‘政敌’铲除,以便在主子面前,大权独揽哩!”
    不等对方开口,又含笑接道:“好!咱们的话题,到这儿为止,见到令师时,请代为致意,容有机会时,我当去拜望她。”
    周幼梅含笑点首道:“好的,我先代家师衷心地欢迎您。”
    文素琼重行蒙上幛面丝巾,起身说道:“幼梅,昨天,我偶然听到一个消息,七省巡按文大人,日内将莅武昌,可能有人会对他采取不利行动……”
    周幼梅不由截口问道:“那是些什么人?”
    文素琼道:“据我判断,极可能是被文大人铁腕所惩治的前任两湖总督莫荣,所勾结的武林败类。”
    微顿话锋,神色一整说道:“幼梅,文大人是一位难得的好官,这事情,咱们既然知道了,决不能坐视不管。”
    周幼梅接问道:“阿姨之意,是要亲自去……”
    “不!”文素琼截口接道:“我的意思,是由你去跑一趟。”
    周幼梅眉峰一蹙道:“可是,我还要赶往家师处哩!”
    文素琼道:“晚几天去见你师父,又有什么要紧!”
    周幼梅只好苦笑道:“那么,阿姨您呢?”
    文素琼轻轻一叹道:“我,还要继续去找寻林永年的下落。”
    “好!我答应您跑一趟武昌。”周幼梅无可奈何地一笑道:“阿姨,您也真是,这么多年都挨过来了,又何必急着这几天去找哩!”
    文素琼幽幽地一叹道:“我一辈子青春,等于是毁在他手中,心中疑团不解,我始终寝食难安,以往,我不知道他的生死,倒也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他还活着,我真恨不得立即找到他,问出一个所以然来。”
    周幼梅喟然长叹,没接腔。
    文素琼向她点点头道:“幼梅,我走了;你要多多保重……”
    这是周幼梅与文素琼分手后的第二天。
    地点是巫山十二峰中的朝云峰旁,一座破败的山神庙中。
    时近黄昏,这破败的山神庙中,却一反以往的冷落和凄清,不但有粗犷的豪笑声,而巳还有令人垂涎欲滴的酒肉香,随风四溢。
    天还没全黑,庙中已燃起四支松油火把,本来是蛛网尘封的大厅,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面上,摆着大盘的鸡鸭鱼肉,也摆着大碗的好酒,四个服色各异的汉子,正围坐地面上,边饮边谈。
    这四位中,一个就是百里源、公冶如玉手下的那个什么令主吴化文,一个是“巫山双煞”中的老大欧阳永,另两个,一为年约三旬的灰衫文士,一为两鬓斑白的黑衣老者。
    这四人中,似乎以吴化文和那个年纪最轻的灰衫文士,地位最高,因而使得欧阳永和那黑衫老者二人,都谄笑着,频频举杯敬酒。
    欧阳永敬过一碗酒之后,又满脸堆笑地道:“二位令主不肯光临蜗居,而在这山神庙中,委实太过简单了。”
    欧阳永是“巫山双煞”中的老大,这巫山地区,自然是他的老家,也就怪不得他有这种谦逊说法啦!
    而且,由这话中显示,那位年纪最轻的灰衫文士,也是一位令主,当然也是公冶如玉与百里源夫妇的得意弟子!
    打仗还是弟子兵,以自己的得意弟子,充任亲信干将,这倒委实是可靠的办法。
    吴化文淡淡地一笑道:“欧阳老大,只要你所料不差,让俺们兄弟建此殊勋,那就比好好招待俺们一顿,更感盛情了。”
    欧阳永口沫四溅地说道:“令主,只要传说不误,点子们真要入川,这儿,可是必经之路。”
    吴化文沉思着说道:“传说是不会错,怕的是他们会另行绕道,因为当他们离开荆州时,是故意绕道荆州下游,于半途中神秘失踪的。”
    黑衫老者接道:“令主,据说那个姓梅的小子,后来又在宜昌城中出现过?”
    吴化文点点头道:“不错,委实有此消息。”
    欧阳永笑道:“既然点子们又回到宜昌,足证他们还是要人川,令主,属下敢保证他们必然会走这条路。”
    “但愿如此。”吴化文目光移注那灰衫文土,笑了笑道:“三弟,咱们师兄弟中,以你的成就最高,如果古若梅真要走上这条路,那就得看你的了。”
    灰衫文士一挑剑眉道:“二师兄怎能只长他人志气,我就不信凭咱们兄弟的力量还对付不了一个老太婆!”
    吴化文道:“三弟,话不是这么说,古若梅的功力,已委实不可轻视。”
    接着,又讪然一笑道:“说句不怕三弟你见笑的话,如非凑巧,半路上碰上她,我一个人,还真不敢拦截她。”
    灰衫文士笑了笑道:“她再强煞也不过是一个人,在好汉敌不过人多的原则之下,我不信他们能逃出咱们的手掌。”
    “不!”吴化文接道:“三弟,还有一个梅小民,他的身手,也并不比咱们差上多少。”
    灰衫文士笑道:“二师兄,请别忘了,咱们也还有二十多个得力手下。”
    吴化文蹙眉接道:“最好是老大和老四也能及时赶来,事情就好办了。”
    灰衫文士不由哈哈大笑道:“如果恩师也能及时赶来,不是更好吗!”
    吴化文苦笑道:“恩师处,虽然也已专函呈禀,但路程太远,不可能赶到。”
    灰衫文士笑了笑道:“老大与老四,是怎样通知的?”
    吴化文道:“用的是飞鸽传书,一两天内,当可赶到。”
    灰衫文士一举酒碗道:“喝酒!”
    四人对饮一碗之后,欧阳永又立即将空碗斟满。
    吴化文摇摇头道:“欧阳老大,不必再添酒了,万一点子赶来……”
    灰衫文士连忙截口笑道:“二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毛病,酒喝得越多,厮杀起来才越有劲,所以,你们可以不必添,但我却是非添不可。”
    “好,添!添!”吴化文苦笑道:“你尽管放量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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