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船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独脚天曹
    灰衫文士剑眉一蹙道:“五师妹没来,这种寡酒,喝起来,可真乏味得很。”
    吴化文笑道:“你这位‘四全秀士’,可真难伺候,你想想看,这荒山之中,那能那么讲究……”
    “四全秀士”,当是指酒、色、财、气四样俱全的了,想不到这位灰衫文士,在百里源、公冶如玉的弟子中,成就最高,毛病却也最多。
    一旁的欧阳永,连忙诌笑着,目注灰衫文士说道:“令主,如果您不嫌弃,这山区中的姑娘,倒也颇为健美的。”
    灰衫文士不禁目光亮道:“你能马上弄来?”
    欧阳永谄笑道:“只要令主有兴趣,老朽当立刻派人去找……”
    灰衫文士截口笑道:“有道是:饥不择食,此时此地,也只好将就一点啦…
    …”
    欧阳永含笑而起,哈哈大笑道:“好的,老夫马上就……”
    他的话没说完,—个劲装汉子,匆匆走入,向着吴化文躬身施礼道:“禀令主,外面截获两乘滑竿。”
    吴化文接问道:“滑竿上是什么人?”
    劲装汉子道:“回令主,是一个中年文士和一个瞎老头……”
    “混账东西!”灰衫文士截口怒叱道:“你忘了你们应该注意的是什么人?”
    劲装汉子连声恭喏道:“是,是……属下该死。”
    吴化文连忙接口道:“三弟且莫发脾气,咱们先问问明白再说。”
    灰衫文士满脑绮念被打断了,不由怒火中烧地向着吴化文一瞪醉眼,怒声道:“你找的是一个瞎老头?”
    吴化文一点也不动气地笑了笑道:“老三,也许人家经过了化装?”
    灰衫文土仍然是不服地道:“可是,他们只有两个……”
    吴化文截口笑道:“别忘了,还有四个轿夫。”
    灰衫文士举起酒碗,苦笑道:“总是你有理,我懒得同你抬杠……”
    举碗一饮而尽,才含笑接道:“那你就自己去瞧瞧吧!”
    吴化文一蹙眉峰,向欧阳永说道:“欧阳老大,咱们一同去瞧瞧。”
    欧阳永含笑起身道:“属下理当奉陪。”
    当吴化文率同欧阳永和劲装大汉走出山神庙外时,庙内传出灰衫文士的急促语声道:“欧阳老大,别忘了我的事……”
    欧阳永扭头扬声答道:“令主请放心,我马上就去办。”
    接着,边走边向那劲装大汉问道:“兄弟,那个瞎老头,是怎样的情况?”
    劲装大汉愣了一愣道:“欧阳老人家是说……”
    欧阳永苦笑道:“我是说,那瞎老头的眼睛,是怎样的情况?”
    “这个……”劲装大汉讷讷地道:“前面就到了,欧阳老人家自己去瞧吧!”
    不错,就在山径之旁,两顶滑竿平放道旁,一位乡农装束的老头,斜倚路边大石上,一位中年青衫文士,则在老头身边,负手徘徊,四个轿夫,则静坐一旁吸旱烟。
    当他们三位走近时,一个显然是头目的劲装大汉,向青衫文士笑道:“俺们令主来了,你还是向令主请求吧!”
    接着,向吴化文躬身施礼道:“参见令主。”
    吴化文目光如电,向青衫文士凝注着。
    欧阳永却走向瞎老头身前,也是目光深注地沉声说道:“老头,把眼睛张开,让我瞧瞧。”
    老头轻轻一叹道:“大王,一双瞎眼睛,有什么好瞧的。”
    欧阳永冷笑一声,突然扬指点向对方的“肩井”大穴。
    瞎老头突然仰身栽倒,发出一声惊呼道:“大王饶命……”
    欧阳永怒喝一声:“老子就是要你的命!”
    话声中,改指为掌,击向瞎老头的前胸。
    瞎老头虽然双目俱盲,但身手却是矫捷得很,欧阳永的掌势才出,他已就地一旋,并就那一旋之势,挺身而起,不但恰到好处地避过了欧阳永那凌厉的一掌,而且出手如电,横里截向欧阳永的右腕,口中并冷笑一声:“你以为瞎子是那么好欺负的!”
    霎时之间,两人已拳来脚往地交换了十招。
    看情形,那瞎老头如非吃亏在双目俱盲,欧阳永可能还不是他的对手哩。
    一旁的青衫文士,目光炯炯地注视斗场,一袭青衫,业已无风白鼓。
    吴化文冷冷一笑道:“想不到二位都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接着,向欧阳永扬声问道:“欧阳老大,那瞎老头是什么人?”
    欧阳永边打边答道:“回令主,这是林家堡的漏网游魂,林永年。”
    这真是冤家路窄,文素琼到处找林永年,没找着,而事隔月余,林永年却在这巫山之中很巧合地碰上他的对头。
    试想:“巫山双煞”中的老二欧阳恒,于一月之前,在南昌城郊,就是死在林永年的手中,如今,林永年双目已盲,影响所及,自然功力大减,这一狭路相逢之下,欧阳永会轻易放过他?
    吴化文呵呵大笑道:“这真是大鱼不来小鱼来,也好,先擒下这两个再说,注意,要活的!”
    接着,目注青衫文士笑了笑道:“阁下是自动束手就擒,还是要本令主亲自动手?”
    青衫文士披了披嘴唇,没答话,一双精目,仍然注视着斗场。
    欧阳永大喝一声:“林永年,还我老二的命来!”
    话声中已亮出狼牙棒,向林永年兜头砸下。
    林永年一听风声不对,旋身闪退丈外,“锵”地一声,也亮剑相迎,口中并冷笑一声:“欧阳永,你兄弟在呼唤你去哩!”
    “当,当……”连响声中,两人已硬拼了三招,而且,欧阳永还被迫退了五步。
    林永年一面长剑翻飞,将欧阳永圈人一片绵密的剑幕中,一面冷笑道:“欧阳永,如非我双目受伤,准教你五十招之内,溅血横尸!”
    吴化文呵呵大笑道:“林永年,这话我倒是信得过,这位青衣朋友,既然不肯赐教,看来,我只好先成全你了。”
    接着震声大喝道:“欧阳永退下!”
    话声中,飞身向林永年扑去,而且是以空手人白刃的手法,径行抓向林永年的长剑。
    一旁青衫文士怒喝一声:“匹夫躺下!”
    寒芒一闪,振剑向吴化文的侧背刺来。
    也就当此同时,斜刺里,人影电闪,同时传来一声冷笑:“还有我哩!”
    “当”地一声,火星四溅中,青衫文士的长剑,已被震开,紧接着,寒芒一闪,青衫文士的头巾被削落,绾发银簪也被削掉,一头披肩长发,立即披散开来。
    原来这位青衫文上,竟然是一位乔装改扮的巾帼红妆。
    只听一声呵呵狂笑道:“想不到还是一个雌儿,本令主正在心痒难熬,居然有美人自动送上门来,哈哈哈……”
    原来这个横里插手的,就是那位有“四全秀士”之称的灰衫文士。
    这位灰衫文士得意忘形间,却几乎中了那急怒交进之下的青衫文士的一剑,如非他身手委实高明,这一剑可不死也得重伤哩!
    他心头微懔之下,不由一面挥剑还击,一面“嘿嘿”地淫笑道:“哟!劲力十足,想必床上功夫也不会差……”
    这位青衫文士,事实上就是前此在南昌城郊,将林永年救走的青衣蒙面妇人。
    她的功力,本来比林永年还要强上一筹,但她目前所面对的强敌,委实太高明了,饶她使尽浑身解数,不但不能取得攻势,而且也始终困在对方那绵密的剑网中,无法突围。
    灰衫文士一面以灵猫戏鼠的姿态游斗着,一面却暧昧地笑道:“虽然年纪大一点,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只是戴着人皮面具,不知面孔美不美。”
    这时,另一边的林永年,手中长剑被吴化文夺去,人也被点住穴道,无法动弹了,急得他震声大喝道:“巧云,还不快逃!”
    那青衣妇人悲声接道:“不!咱们死也得死在一起……”
    灰衫文士呵呵大笑说道:“美人儿,我怎会舍得你死哩!
    哟!别打了,咱们到那山神庙中,去逍遥一番……”
    他的话没说完,“噼啪”两声脆响,挨了两记火辣辣的耳光。
    只听一个苍劲的语声怒叱说道:“混账东西!你再口中不干不净的,当心我挖掉你的舌头!”
    灰衫文士被打得满眼金星乱舞,根本还没看清打他的是什么人,只听那青衣妇人娇声说道:“老人家,大德不敢言谢,那边还有一位,敬请老人家一并成全。”
    这时,他才强定心神,向对方瞧去。
    那是一位须发全白,身着古铜长衫的独脚老者,满脸皱纹堆叠,不带一丝血色,但双目开阉之间,却是精光如电,令人不敢*视。
    独脚老者连忙向青衣妇人还礼道:“夫人请莫折煞老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武林中人分内之事,何况,些许微劳,也算不了什么……”
    他的话没说完,青衣妇人突然截。口惊呼:“老人家当心!”
    原来那灰衫文士已悄没声息地,由独脚老者背后振剑直刺,同时,吴化文冷不防地也由斜里飞扑而来。
    这两个什么“令主”是何等功力!这一突然出手发难之下,又是何等威势!
    因而尽管这独脚老者方才所表现的身手,委实高明得出奇,却也不禁使青衣妇人为之惊呼失声。
    就当两道青虹,一齐射向独脚老者的刹那之间,青衣妇人但觉眼前一花,已失去独脚老人的踪影,但耳中却传来一声劲喝:“夫人快去照顾林大侠!”
    提起“林大侠”,青衣妇人这才如梦乍醒地振剑向业已受制的林永年身边扑去。
    正好这时正有四个劲装汉子,也向林永年身前扑了过来。
    青衣妇人身形才起,耳中劲喝又响:“林夫人,下手不必留情……”
    青衣妇人大喝一声:“挡我者死!”
    青虹闪处,惨号连传,四个劲装汉子已死了一双,另两个也抱腕骇然退立丈外。
    这不过是青衣妇人振剑飞扑的刹那间的事。
    当她身形飘落时,欧阳永也刚好向林永年扑过来。
    青衣妇人一面挥剑截住欧阳永,而左手凌空连点,解开林永年被制的穴道,口中并急声说道:“永年,左边五尺处,有一把长剑,快!”
    林永年虽然双目失明,反应却非常快,青衣妇人的话声才落,他已抓住那把长剑,顺手一挥,已将一个想乘机来拣便宜的劲装大汉,拦腰斩成两段。
    但他刚刚杀掉一个,又有四五个劲装大汉围丁上来。
    不过,这些人已不敢再行迫近,只是远远地围住,虚张声势,呐喊助威而已。
    这当口,青衣妇人大奋神威之下,“刷、刷、刷”一连三剑,将欧阳永*退八尺。
    说来也真够巧,欧阳永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之下,退的竟是一条有巨石挡住的绝路,因而当青衣妇人第四剑挥出时,他已退无可退,但听“当”地一声,他手中的狼牙棒被震荡开去,紧接着一声惨号,已被一剑贯胸,钉死在大石之上。
    青衣妇人冷笑一声,拔剑返身走向林永年身前,一面扬声说道:“永年,我来了……”
    她之所以要出声招呼,是因为林永年双目已盲,深恐他一时难以分辨之下,将自己当成敌人。
    自然,青衣妇人这一走近,那些远远地围在林永年身边的劲装大汉,也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这些,本来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
    这片刻之间,林永年与青衣妇人,可说都是紧凑得没一丝闲暇去分神注意那独脚老者的情况。此刻,危机已解,青衣妇人才横剑俏立林永年身边,举目向那独脚老者瞧去。
    同时,林永年低声问道:“巧云,你没事吧?”
    青衣妇人也低声答道:“我很好。”
    林永年接着道:“那位帮助我们的朋友是谁?”
    青衣妇人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同时,也来不及请教。”
    林永年道:“那边,好像是一对三?”
    青衣妇人点点头道:“是的……”
    原来那独脚老者,刚刚将吴化文与灰衫文士的攻势接下来,而那位在山神庙中的黑衫老者,也及时赶了上来,形成三对一。
    那黑衫老者的武功,显然比欧阳永要高明得多。
    但那独脚老者的武功,却更是高明得出奇。
    起初,他揍了那贵为令主的灰衫文士两记耳光,还可能解释为是出敌不意,又是当灰衫文士色迷心窍之际,才侥幸成功。
    但目前的情形,就不同了。
    他,独对两个令主,和一个功力比欧阳永还要高明的黑衫老者,却似乎根本没当作一回事。
    只见他,从容地挥舞着一根旱烟杆,竟使对方二剑一刀,无法越雷池一步。
    不仅如此,只要他手中的旱烟杆一施反击,就迫得对方三人手忙脚乱地连忙后退。
    但他却不追击,将对方三人略一迫退之后,又收招让其继续围攻。
    四个人都是闷声不响地缠斗着,谁也不曾开口。
    当然,吴化文等三人,是被抢攻得没法开口,瞧!他们三人的额头,都已沁出冷汗了哩!
    至于那独脚老者,则显然是在观察对方三人的武功路数,不愿开口,也似乎是不屑开口,仅仅不时点点头,发出一声冷笑……
    林永年不由犹豫着接道:“巧云,我……我这边已不致有危险,你该去助他一臂……”
    青衣妇人忍不住截口轻笑道:“帮他,再加上三个,那位老人家,也不在乎哩!”
    林永年讶问道:“那……那么,他们为何还在缠斗着?”
    “看情形,”青衣妇人沉思着接道:“那位老人家,是在静观对方的武功路数。”
    林永年接问道:“你瞧出那三个的路数吗?”
    青衣妇人摇摇头:“我瞧不出来。”
    “那位老人家呢?”
    “更是神奇莫测。”
    林永年不禁蹙眉接道:“今宵,怎会有恁多武功特强的人,集中在这巫山之中?”
    “谁知道哩!”青衣妇人轻轻一叹道:“撇开那位老人家不说,光是那个什么令主的武功,已是我生平所仅见的了。”
    林永年长叹一声道:“不见沧海,不知天地之大,巧云,看来你我都该退隐了……”
    只听那独脚老者大喝一声:“住手!”
    吴化文等三人正感进退两难之际,突闻“住手”二字,等于是如逢大赦似地,各自退开三步,睁着惊疑不定的眼睛木立着。
    独脚老者那根旱烟杆,乌光油亮,也不知是什么质料制成,它长达三尺有余,既可当作兵刃使用,也可当作拐杖以辅助他的独脚行动,可说是一物三用,极尽“物尽其用”之功效。
    这时,他独脚挺立,凛若天神,手中旱烟杆一指吴化文和那灰衫文士,沉声问道:“说你们自称令主,究竟是什么组织?”
    吴化文、灰衫文士二人禁不住嘴唇一张地又退立两步,却是谁也没有答话。
    独脚老者冷冷一笑道:“也许你们都有难言之隐,不说,老夫也不难为你们。”
    吴化文与灰衫文士二人,方自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独脚老人又沉声接道:
    “你们这一身武功,江湖上已少有敌手,老夫体念你们修为不易,不作深究……”
    吴化文连忙长揖致谢道:“多谢老前辈宽大为怀……”
    独脚老者也截口笑道:“别高兴得太早,老夫的话,还没说完。”
    吴化文方自脸色一变,独脚老者又神色一整道:“你,可以便宜放过。”
    接着,旱烟杆指着那灰衫文士冷笑一声道:“你年纪轻轻,就混上一个什么‘四全秀士’的绰号,平日之为人,已可想见,至于方才老夫目睹的一切,更是罪不容诛……”
    说到这里,不由使那灰衫文士,脸色大变地打了一个寒噤。
    但独脚老者却是声容俱庄地接道:“但老夫封刀已久,早已不过问江湖事,更不愿为你这种人面兽心的人,重开杀戒。”
    话锋微微一顿,又沉声接道:“不过,今宵你既被老夫碰上,咱们总算有缘,死罪虽免活罪难饶,不能不留点记号,以示薄惩。”
    手中旱烟杆再度一扬,灰衫文士的左耳,已应手而落,接着,目射寒芒,震声大喝道:“割耳代首,以观后效,下次如果再犯在老夫手中,可当心你的狗命!”
    灰衫文士一任那断耳处的鲜血,汩汩而出,却足双目中满含怨毒神色地冷笑声道:“阁下能否留个万儿?”
    独脚老者不怒反笑道:“还想有朝一日,能向老夫讨还公道?”
    灰衫文士一挫钢牙道:“不错!除非你今宵把我杀了,否则,总有一天,我必然会加倍索还这笔血债……”
    吴化文生恐激怒了独脚老者,连忙以手肘碰碰灰衫文士道:“老三,别说了!”
    “怕什么厂灰衫文士怒声接道:“男子汉,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
    独脚老者淡淡地一笑道:“有种!只是,我不能不为你可惜……”
    吴化文以为独脚老者改变了主意,要杀那灰衫文士,连忙截口接道:“老前辈,我这个师弟,是生成的倔脾气,您可得多多包涵。”
    独脚老者淡笑如故地道:“放心,我说过今宵不杀他,就不杀他。”
    接着,脸色一整,目注灰衫文士沉声说道:“小子听好!
    老夫自号‘独脚天曹’,够了吗?”
    灰衫文士冷哼一声道:“没有姓名?”
    独脚老者笑道:“当然有姓名,但你小子,还不够资格问,再说,我要是报个假姓名,你又怎能知道?”
    接着,又神色一整说道:“老夫这外号这长相,都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旁人,想冒充,也冒不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很放心。”灰衫文士恨声接道:“但愿你活得长久一点!”
    独脚老者呵呵大笑道:“老夫行年七十,身体却硬朗得很,自信再活个七八十来年,也决无问题,这时间,该够你准备了吧!”
    灰衫文士方自冷笑一声,独脚老者已脸色一沉地,沉声接道:“老夫耐性有限,你们还不给我滚!”
    灰衫文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扭头向吴化文点点头道:“咱们走!”
    当这三人没精打彩地转身走向他们的手下人方面时,独脚老者又扬声说道:
    “留下三匹健马,还有,这四个轿夫,都是无辜苦力,可不许伤害他们!”
    吴化文扭头苦笑道:“好!在下遵命。”
    目送吴化文等那一批行人的背影,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后,独脚老者才向那青衣妇人说道:“林夫人,快吩咐轿夫上路,咱们也得立即起程。”
    这时的青衣妇人,已将套在外面的长衫卸去,脸上的人皮面具也已揭下,现出她那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的绝代姿容。
    那独脚老者,开始似乎并未注意到,一直等说完之后,才。不由“咦”地一声道:“夫人真是国色天香!”
    青衣妇人不由赧然一笑道:“老人家说笑了。”
    接着,又一整神色,行礼道:“还没请教老人家尊姓大名?”
    独脚老者沉思着接说道:“这儿非谈话之所,据老朽判断,贼子们还不会就此放过贤伉俪,如果贤伉俪并无急事,不如前往蜗居,歇息一宵如何?”
    林永年抢着说道:“老前辈古道热肠,云天高谊,弥足珍贵,只是,咱们萍水相逢,何况林永年又是不祥之身,深恐为老前辈带来麻烦……”
    独脚老者含笑截口道:“林大侠,咱们虽然是萍水相逢,但老朽对林家堡的威名,却是心仪已久,目前,其他的都不必再谈,只要你林大侠信得过老朽,咱们就这么决定如何?”
    “老前辈言重了。”林永年接着向青衣妇人说道:“巧云,咱们就叨扰这位老前辈一宵吧!”
    青衣妇人点点头道:“好的……”
    接着,她以加倍的工钱,打发四个轿夫离去之后,才将吴化文留下的三匹健马牵过来,向独脚老者笑问道:“老人家,府上离这儿,还有多远?”.“不远,不远,”独脚老者笑了笑道:“大约个把更次,也就到了。”
    这当口,青衣妇人已扶着林永年上了马鞍,她自己也带着行囊飞身上了另一匹。
    独脚老者也飞身上马,一面当先带路,一扭头笑道:“山径崎岖,林夫人请殿后,以便照顾林大侠。”
    “是。”
    蹄声得得中,三骑人马,在山径上默然奔驰着。
    走在当中的林永年,首先打破沉寂道:“老前辈……”
    “林大侠,别将我叫成七老八十的老废物了,哦……很抱歉,林夫人,你看我像个老前辈吗?……”
    他,本来是想要林永年瞧瞧他是否像个老前辈的,但话说一半,才想起林永年已双目失明,如何一个瞧法,因而才连忙歉笑着,将话锋一转。
    那青衣妇人,本来是在垂首想着心事,闻言之后,才抬起头来,目光一触之下,不由“咦”地一声道:“想不到您还这么年轻……”
    原来这独脚老者,方才那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完全是伪装,此刻,呈现在青衣妇人眼前的,除了那只独脚之外,面容竟还相当英俊,最多也只能估计三十五六岁哩!
    那独脚人截口笑道:“年轻是谈不到,但年纪不会比贤伉俪大,倒是事实…
    …”
    林永年这才截口问道:“阁下究竟是谁?”
    独脚人笑道:“我的真实姓名,说出来,二位也必然不知道。”
    这当口,青衣妇人却突生警惕地不由心头往下一沉。
    她,原本因那独脚人是一个老头子,而其所表现的言行,又显然是侠义道中人,才不加考虑地贸然相随前来。
    此刻,独脚人所显示的真面貌,年纪并不老,而且也决不比她大,她自负颇具姿色,又要照顾一个双目失明的林永年,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情况之下,如果那独脚人是一个披着侠义外衣的坏人,以其武功之高,那后果还能设想吗!
    独脚人当然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走在当中的林永年,自然也不知道,但林永年因青衣妇人忽然停住没接腔,只好插口接道:“这位兄台可能是一位不求闻达的奇人,但咱们萍水相逢,承兄台义伸援手,目前又得前往府上打扰……”
    独脚人截口笑道:“林大侠之意,是认为没有姓名,不便称呼?”
    林永年点点头道:“正是。”
    独脚人笑了笑道:“在下姓白,草字文山,二位都没说过吧?”
    “白文山?”林永年重复了一句之后,摇头苦笑道:“白大侠,这姓名委实是不曾听说过。”
    白文山淡淡地一笑道:“不过,如果我提起另外三个字。
    也许贤伉俪会有点印象。”
    林永年笑道:“原来白大侠另外还有化名?”
    “那不是化名,”白文山含笑接道:“是三个完全与姓名不相干的字。”
    林永年不禁一愣道:“这就奇了。”
    白文山神色一整道:“我所要说的,是‘翡翠船’三字。”
    青衣妇人听得美目中异彩连闪,林永年却不由地脱口发出—声惊“哦”道:
    “原来白大侠也是与‘翡翠船’有关的人,怪不得武功如此神奇。”
    白文山精目中也是异彩连闪,扭头注目问道:“听林大侠这语气,似乎曾经在哪儿遇上过另一位与‘翡翠船’有关的人?”
    林永年不由讷讷地道:“是……是的。”
    白文山目光深注地接口问道:“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林永年只好苦笑说道:“白大侠,请多多包涵,在下曾奉严命保密,任何人面前不得泄漏。”
    白文山微一沉思,才正容接问道:“贤伉俪知道方才那两个什么令主的来历吗?”
    白文山这话,说的虽然是“贤伉俪”,但实际上却是专对青衣妇人发问,原因是林永年双日已盲,自然不能瞧出敌人的来历,能够瞧出敌人来历的,只有青衣妇人,但那青衣妇人心情不宁,久久不曾开口,所以他才不得不于问话中,用上点技巧。
    林永年自自摇头苦笑,青衣妇人却淡淡地一笑道:“瞧不。
    出来。”
    白文山正容接道:“在下可以坦率告诉二位,那两个,也是与‘翡翠船’有关的人!论辈分还算是我的师侄。”
    青衣妇人讶问道:“那是说,与‘翡翠船’有关的人,可分为正邪两派?”
    白文山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接着,又目光一掠青衣妇人与林永年二人,才正容接问道:“贤伉俪当不致认为我白文山,是邪派方面的人吧?”
    林永年含笑道:“白大侠说笑了。”
    白文山正容说道:“那么,林大侠请答我一问:林大侠所见过的那位与‘翡翠船’有关的人,曾否告诉过你姓名?”
    林永年点点头,道:“曾经告诉过。”
    “林大侠也还记得?”
    “是的。”
    白文山正容如故地接问道:“林大侠,如果我能说出那人的姓名和与他的关系,林大侠是否可将那人的住处告诉我?”
    这一问,又使林永年为难了,只见他呆了半晌,才讷讷地道:“这个……”
    这时,他们已到达一处非常险峻的隘道前,白文山摆手止住后面两骑,他自己则飘落马下,向青衣妇人正容说道:“林夫人,由此地起,马匹已不能用,贤伉俪请下来歇息一会儿,再步行吧!”
    青衣妇人蹙眉接道:“白大侠,由这儿到尊寓,还有多远?”白文山道:
    “路程倒不远,翻过这个峰头就到,不过……”
    微顿话锋,才神色一整说道:“我必须在这儿解开贤伉俪心中的疑团,才继续起程,否则,我自己心中,也深感不安。”
    被对方一语道中心事,青衣妇人不由讪然一笑地,飘身下马,并将林永年也扶下马鞍,白文山则帮着他们将行囊由马鞍上卸下来,然后微微一笑道:“贤伉俪请就地坐下,听我慢慢道来。”
    青衣妇人扶着林永年坐在草地上,她自己也偎坐在一旁。
    白文山俟对方两人坐好之后,才坐在对面,目注林永年,正容说道:“林大侠,现在请听我说一段往事,如果这一段往事中,有你曾经见过的人,那你心中的疑团,就自然解开了。”
    林永年点点头道:“好的,在下恭聆。”
    白文山仰首凝注夜空中的闪烁繁星,幽幽地一叹道:“一晃眼间就是十多年了,但回想起来,却有如就在眼前!……”
    话锋微微一顿,沉思少顷之后,才娓娓地说出他的往事来。
    他这一段往事,与古若梅向周幼梅所说的完全一样,不过,他是以第三者的口吻说出,并没说明他自己的身份而已。
    —直说完之后,才目注林永年问道:“这些,林大侠是否曾经听说过?”
    林永年摇摇头道:“没有,但这里面,有我曾经见过的人。”
    白文山道:“林大侠所见过的人是谁,我暂时不问,现在,先表明我自己的身份。”
    接着,才长叹一声道:“我,就是那身中毒药,拼死逃出那一对狗男女魔掌的两人中之一,也就是同门八人中的老末。”
    青衣妇人接问道:“白大侠,还有同时逃出的那一位呢?”
    “那是老七。”白文山凄然一笑道:“他就在山上,如今墓木已朽了。”
    说着,精目中出现了晶莹泪光。
    这一段往事,本来就足以使天人共愤,此刻,白文山这哀悼师兄的语气和神情,不由使林永年与青衣妇人,也禁不住心头一酸地,发出幽幽的叹息。
    半晌,青衣妇人才注目问道:“白大侠这条腿是……”
    白文山钢牙一挫道:“这是百里源与公冶如玉那一对狗男女下毒的结果,我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将毒质*聚于腿部,然后将左腿齐膝废去,才苟全性命,活到今天。”
    接着,又长叹一声道:“可是,我那位七师兄,在突围时受伤太重,不能运功*毒,以致饮恨而死。”
    这时,林永年才接问道:“白大侠,您与另外两位被公冶如玉夫妇借故支走的师兄师姊,以后一直没见过面?”
    “是的,”白文山轻轻一叹道:“不但不曾见过面,而且至今生死下落不明。”
    接着,又目光深注地说道:“所以,我怀疑林大侠以往所见过的那位与‘翡翠船’有关的人,如非是我大师兄邵友梅,就必然是二师姊古若梅!”
    林永年讪然一笑道:“白大侠,我不知道此中还有这么一段艰辛,否则,也就不会瞒着你了。”
    白文山显得颇为激动地道:“林兄,我正等你给我佳音哩!”
    这一段谈话,不但消除了林永年、青衣妇人二人心中的疑团,也无形之中,使双方的距离拉近一步,白文山不自觉地将林大侠改成了林兄。
    林永年也显得非常激动地道:“白大侠,那……那是你大师兄邵大侠……”
    不等他说完,白文山倾身一把扣住他的左腕,急声问道:“快说,我大师兄在哪儿?”
    林永年左腕上,有如扣上一道钢箍,以他的功力,也感到痛彻心脾,承受不了,不由使他蹙眉苦笑道:“白大侠,在下鸡肋不足以当虎腕……”
    白文山这才连忙卸劲松手,截口歉笑道:“林兄,请多多担待,我是骤闻大师兄消息,才兴奋过度,有点忘形。”
    林永年一面抚摩着自己的左腕,一面正容说道:“白大侠,令师兄虽然指明住处,并还说明了联络的暗语,但能否顺利地找着他,却还是问题。”
    林永年长叹一声道:“这些年来,我至少找过他六次以上,可是,每次都扑了个空。”
    白文山注目问道:“是住址变更了,还是有甚意外?”
    “都不是。”林永年苦笑道:“我每次都是差上十天半月的,没遇上。”
    白文山蹙眉接问道:“林兄,我大师兄住在什么地方?”
    林永年道:“白大侠,令师兄是住在巫山县城中,不瞒白大侠说,我此行也是前往投奔他……”
    白文山截口接道:“林兄,快告诉我详细住址。”
    接着,林永年将邵友梅在巫山的住址,以及联络方法,详细地说了一遍,当然那内容与林志强向古若梅师徒所说的完全一样。
    白文山不禁目蕴泪光,喃喃自语道:“天不负人,我总算得到大师兄的消息了……”
    接着,才向林永年正容说道:“林兄,谢谢你告诉我这消息!依我此刻的心情,真恨不得插翅飞向大师兄身旁,但贤伉俪目前正在苦难中,我理当尽力护持,好在此间距巫山城,路途也不远,咱们在这儿歇息一宵之后,就一起走吧!”
    林永年也正容说道:“白大侠云天高谊,林永年只好永铭心底了。”
    白文山笑道:“林兄这话,不嫌有点儿见外吗?”
    青衣妇人连忙抢先说道:“是的,俗语说得好:大德不敢言谢,永年,我看你也不必再说什么。”
    林永年讪然一笑道:“好的,我以后不再挂在嘴上就是。”
    白文山爽朗地一笑道:“林兄,我这个老光棍,直到此刻,’才体会到‘阃令如山’是什么意思了。”
    林永年尴尬地一笑道:“难道白大侠还没成家?”
    白文山苦笑道:“我一直亡命天涯,随时随地,都有杀身的危险,还能拉一个人来,陪我受苦吗,再说,像我这么一个残废人,又有谁愿意嫁给我?”
    林永年正容说道:“白大侠可不能这么想法……”
    白文山截口笑道:“事实如此,我能不如此想吗?”接着,又微微一笑道:
    “好了,这些不必再谈了,但还有一点,我必须加以纠正,那就是我已经称你‘林兄’,而你却一口一声‘白大侠’的,这,有点不太妥当吧?”
    林永年讷讷地道:“这……是表示我内心对你的敬意……”
    白文山截口笑道:“这样的敬意,我不承情,我看还是叫我一声……”
    倏地顿住话锋,注目接问道:“林兄贵庚几何?”
    林永年道:“三十八。”
    “我今年三十五。”白文山含笑接道:“那你该叫我白老弟才对。”
    林永年正容接道:“恭敬不如从命,愚兄只好托大了。”
    白文山微一沉思道:“林兄,有关林家堡的事,我也曾略有所闻,但这些年来,林兄一直未现侠踪……最近,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以及如何与我大师兄结识的经过,能否为小弟详细说明一番?”
    林永年不禁长叹一声道:“老弟,此事说来,可真是话长。”
    白文山蹙眉接说道:“此间风露太重,虽然我那蜗居也不像样,却不致被风露所侵,我看,咱们还是上山去再详谈吧!”
    青衣妇人心中的疑团,早就完全消失了,闻言之后,点点头道:“好的,只是打扰白兄了。”
    白文山笑道:“嫂夫人怎么又客气起来?”
    含笑起身,目注那正在一旁啃着青草的三骑健马,眉峰微蹙地说道:“这三匹马,留在这儿,可能会引来麻烦,反正明天也用不着了,不如赶走为妙。”
    说完,拾起马鞭,分别在三匹健马身上抽了一鞭。
    那三匹健马,负痛之下,朝来路上绝尘狂奔而去。
    白文山这才目注青衣妇人,笑了笑道:“嫂子请拾起行囊,由我背着林兄上山。”
    “不!”林永年连忙接道:“老弟,还是由巧云扶着我走吧!”
    白文山笑道:“不行,这山路可委实不好走……”
    不由分说,将林永年向背上一背,当先向山上奔去,一面扭头说道:“嫂子请走好……”
    顿饭工夫之后,三人已到达一个位于峭壁之上的天然石洞中。
    这天然石洞,刚好位于巫峡中最窄部分的千仞峭壁之上,俯视大江,蜿蜒如带,令人心悸神摇。
    而且,由山巅进入石洞,还得凌空飞渡三丈以上的距离,非有上乘的轻功与最大的胆量,可没人敢轻易冒险飞渡,因此,这一个天然石洞,可算得上是一个非常隐秘而可靠的避仇之所。
    白文山说得不错,这石洞中的设备,委实是简陋得无以复加,也不知他这些年来,是如何挨过。
    白文山请林永年、青衣妇人就地坐下之后,才讪然一笑道:“二位饿了吧?
    我去弄点吃的来,咱们边吃边谈。”
    所谓吃的,也不过是一些黄精、茯苓和野生水果之类,但林永年与青衣妇人,却吃得津津有味。
    白文山边吃边笑道:“这些年来,我除了偶然猎些山鸡野兔,打打牙祭之外,通常就以这些东西充饥,可说是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罗金仙了哩!”
    林永年笑问道:“白老弟很少在江湖上走动?”
    白文山脸色一黯道:“有的,一年当中,通常总有半年在外走动。”
    林永年接着问道:“老弟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听邵大侠夫妇的行踪和百里源等人的动静?”
    白文山点点头,道:“是的,可是十几年来,都一直杳无音讯。”
    接着,又爽朗地一笑道:“想不到今宵托贤伉俪的洪福,两方面的消息都有了,林兄,咱们当共谋一醉,以示庆贺。”
    说着,起身由石洞的一角,取来一个大竹筒,打开封口,立即使满洞都充满了冷冽酒香。
    林永年耸耸鼻子,笑问道:“可能是猴儿酒吧?”
    “是的,”白文山含笑接道:“巫山多猿猴,所以,猴儿酒也特别多。”
    接着,又笑了笑道:“虽然有酒无肴,但酒质甚佳,不但香醇可口,性子也不烈,贤伉俪旅途劳顿,不妨多喝一点,提提精神。”
    林永年也爽朗地一笑道:“多谢老弟,我会尽情一醉的。”
    白文山笑道:“喝醉了可不行,我还要听你的往事哩!”
    “那么,咱们边饮边谈吧!”林永年接过白文山递给他手中的竹筒,猛喝了一阵之后,才咂咂舌头道:“好酒!这些年来,我从来不曾这么开心过,白老弟,你想先听些什么?”
    白文山沉思着接道:“我想先知道你是怎样同我大师兄认识的?”
    林志强轻轻一叹地点点头道:“好的,说来,这已是八九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正在‘罗浮山’的‘梅花村’外闲逛。
    “罗浮山的‘梅花村’,本来是以盛产梅花名冠岭南,但那已是多年以前的事,如今却不过空留梅花之名,供人凭吊而已。
    “我并非什么骚人墨客,对这些历史陈迹,并不感兴趣,不过因途经那儿,顺便逛逛,想不到这一逛,却无意中救了令师兄邵大侠一命……”
    白文山不由截口问道:“那是怎么回事呢?”
    他这话,问得有点含糊,但事实上,林永年的话,也委实令人不便问得太明显。
    试想:如果连像邵友梅那等身手,都有生命之险,凭林永年的这点能耐,又怎能救得了他!
    林永年自然也明白白文山问话的言外之音,当下,讪然一笑道:“事情是这样的,当时已是将近黄昏,当我意兴阑珊地走上归途时,忽然一阵晚风,送来一串淫荡已极的男女笑谑之声。
    “我估计那笑谑声,是出自山径旁,约五丈外的一片杂树林中,因为那距离不算太近,而且,也是我归程中所必经之处,所以,只好一蹙眉峰,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本来,我是避之犹恐不及的,但当我业已走近那一段路程时,却因那一对狗男女的一句话,使我不由自主地又停了下来,并立即就近隐蔽身形,伏在地面,凝神窃听起来。”
    说到这里,他捧起那竹筒,又喝了一口酒。
    青衣妇人一蹙眉道:“永年,少喝一点。”
    林永年笑道:“润润喉嘛!我不会喝醉的。”
    青衣妇人笑了笑,道:“你只管捧着竹筒不放手,人家白大侠,还一点都不曾喝哩!”
    “啊!”林永年不禁哑然失笑道:“真是失礼。我还以为白老弟另有一筒哩!”
    说着,将竹筒递了过去。
    但白文山又将竹筒推回他手中笑道:“林兄,我委实另外还有两筒,为了听故事,却将喝酒的事给忘了,这一筒,你留着润喉,我去将另外两筒取来……”
    白文山将另外两简酒取来之后,顺手递给青衣妇人一筒,然后目注林永年问道:“林兄,那两人说的是一句什么话?”
    “那是男的说的,那厮说:我准保他,明天一坐下去之后,就一命呜呼。
    老弟,当时我是毫无目的地到处闲逛,试想一个侠义道中人,听到这种事情能不动心吗?”
    “永年,”青衣妇人接问道:“当时,你认为是那一对狗男女恋奸情热,那男的要帮那女的谋杀亲夫?”
    林永年点点头道:“是的,当时,我委实是这么想,但经过一阵凝神静听之后,事实却是大谬不然。”
    话锋微微一顿,才正容接道:“由他们的对话中,我大略明白,他们所要对付的,是一位武功很高的长辈,如今我才完全知道,那就是白老弟的大师兄邵大侠。据那对狗男女的对话中透露,邵大侠武功太高,不敢接近,也不知其住处,但他们却知道邵大侠酷爱梅花……”
    白文山截口长叹道:“是的,我那位大师兄酷爱梅花,平常以林和靖第二自居,不但以‘友梅’二字为名,很巧合地,连他的夫人,也就是我二师姊的芳名中,也有一个梅字。”
    “那对狗男女的话中透露出:最近三天来,邵大侠每天清晨,都在‘梅花村’口那株已仅剩一个枯根的古梅故址上盘坐沉思,久久不肯离去。”
    白文山又轻轻一叹道:“由这情形推断,我大师兄还没找到我二师姊哩。”
    林永年捧起竹筒,喝了一口酒之后,才点点头说道:“是的,那对狗男女,也是这么想法,他们除了已经以飞鸽传书,通知他们的师父之外,为了邀功心切,竟异想天开地,准备以一种极剧烈的毒药,乘黑夜时,洒在那株古梅枯根之上…
    …”
    白文山不由一挫钢牙道:“好歹毒的狗东西。”
    林永年笑道:“白老弟,事情已经过去,你也不用发狠了。”
    接着,又喟然一叹道:“俗语说得好:人算不如天算,那对狗男女幽会忘形之下,不自觉地语声略高,以致被我这个不速之客,偷听了去。”
    白文山笑问道:“于是,林兄当夜守在那株古梅枯根之旁,准备救我大师兄?”
    林永年点点头道:“是的,但为了那对狗男女要去下毒,我不敢离那古梅枯根太近,只是远远地守在一旁。一直到曙色初透时,才看到一位外形颇为潦倒的中年文士,缓步走向村口……”
    白文山截口接问道:“当时,我大师兄想必已易了容?”
    林永年道:“没有易容,但我瞧得出来,他是戴着人皮面具。”
    青衣妇人似也发生了兴趣,美目深注地接问道:“永年,以后呢?”
    “以后吗!”林永年笑了笑道:“就是邵大侠准备登上那古梅枯根之上时,我连忙扬声说道:“上不得!有毒!’邵大侠闻声一愣间,箭远外陡地腾起两道黑影,有若急矢划空似地,疾射而去。当时,我又连忙说明:‘就是那一对狗男女下的毒,快追。’但邵大侠却摇摇头,道:“不用了,两个小毛贼,杀之徒污吾手。’接着,又向我招招手一笑道:“大德不敢言谢,这位老弟,请过来一叙可好?’……”
    林永年顿住话锋,捧起竹筒,猛喝了一阵之后,才抹抹嘴唇笑道:“当时邵大侠口中那两个‘小毛贼’,所表现的轻功身法我已叹为观止了,那么,邵大侠武功的高明,还能想象吗!
    二位试想:能够与这种绝代奇人结识,我那有不受宠若惊,立即趋前晋见之理?”
    青衣妇人不禁白了他一眼,道:“看你!说得多难为情。”
    “眼前都是自己人嘛!”林永年笑道:“有什么难为情的。”
    白文山含笑接问道:“以后呢?林兄。”
    林永年笑了笑,道:“当时,我们将古梅枯根上的毒质消除之后,邵大侠深恐我被他的仇敌乘机报复,乃改装易容,护送我回到南昌……”
    青衣妇人截口问道:“那时,你已隐居在南昌了?”
    林永年点点头道:“是的,那时候,志强侄儿才不过八岁。”
    微顿话锋,又轻叹着接道:“当时,邵大侠即深喜志强的资质和禀赋,虽然没说出来,但已有收为徒弟的意思,他在南昌逗留了三天之后,才留下信物和联络暗语之后,匆匆离去。”
    白文山注目接问道:“当时,他没告诉你来历?”
    “是的,”林永年点首接道:“邵大侠除了告诉我姓名和武功出自‘翡翠船’之外,其他都不肯说,并说,我如果知道多了,反而有害无益……”
    青衣妇人截口一叹道:“永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有这种奇遇,为何不早点将志强送往邵大侠处学艺?”
    林永年不由苦笑道:“我何尝不这么想,可是,当时志强年纪还小,稍长之后,却又是一连去了六次都扑了空。”
    白文山蹙眉接道:“我知道,当时大师兄也有他的困难和不便之处,但他既然看中了令侄资质,有意收为徒弟,以常情而论,纵然林兄没找着他,以后也该主动找来贵府才对。”
    林永年点点头,道:“白老弟言之有理,我想,邵大侠也可能来南昌找过,但因愚兄是避仇隐居,在南昌城中,曾三易住址,以致邵大侠来过,而没找到也说不定。”
    白文山也点首接道:“这倒是大有可能。”
    接着,又目光深注地问道:“这事情,你从来没向任何人说过?”
    林永年道:“是的,连我那志强侄儿跟前,也不曾说过。”
    白文山蹙眉接道:“那么,最近江湖上风风雨雨的,说林家跟‘翡翠船’有关,又是怎么回事呢?”
    林永年也眉峰紧蹙地道:“我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到目前为止,我只想到这么一个可能情况,那就是百里源夫妇,急于将你们师兄弟*出扛湖,或者是上官玄因找不到我,而故意放出这么个消息……”
    白文山摇头苦笑道:“这设想,不太可能,真要有这种巧事,那就巧得太不可思议了。”
    “那么,”林永年讪然一笑道:“白老弟是否另有高见?”
    白文山沉思着接道:“我想,如非林兄于无意之间泄漏消息,那就是前此在‘罗浮山’救助我大师兄时,被敌人认出了你,事后因久久搜寻不到,才放出这消息来,让全体武林同道,*你出面。”
    林水年连连点首道:“对,对!这倒是大有可能。”
    白文山接道:“我也不过是如此假设而已,好在这事情无关紧要,咱们毋须将它放在心上。”
    林永年默然点首间,白文山又正容接道:“已经快近三更了,贤伉俪请早点歇息,我还要到外面去查探一下,如无特殊情况,咱们明天立即起程。”
    说完,也不等林永年接腔,立即飞身出洞,一闪而逝……
    三更过后,白文山悄然出现在朝云峰那座山神庙旁。
    他的判断不错,吴化文那一批人,果然原班人马,早已回到山神庙中。
    此刻的山神庙,灯火辉煌,人声嘈杂,看情形,显然是来了更高明的人物,不曾将白文山这等强敌,放在眼中了。
    当然,山神庙的四周,也安置了不少明桩暗卡,但以白文山的功力之高,这些人自然不能察觉。
    惟因目前情况特殊,而且大出常情之外,白文山为免打草惊蛇,也不敢过于欺近,只是悄然隐人山神庙左侧约莫十丈处的一株枝叶浓密的叶树中,暗地窥探着。
    他刚刚隐好身形,庙内传出那“四全秀士”的语声道:“***,待会儿只等师母一到,我不把那个糟老头搜出来,好好地消遣他个够,我吕不韦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白文山听得心头暗懔:“怪不得……原来是公冶如玉那贱人要来……哼,这小杂种也够意思,居然取名吕不韦,以秦始皇的老子自居……”
    他念转未毕,只听吴化文的语声笑道:“老三,吕不韦改成韦不吕也行呀!
    其实,你这姓名,老早就该改一改的了,否则,如果秦始皇和老牌吕不韦泉下有知,真会同你算账哩!”
    吕不韦的语声苦笑道:“老二,你还好意思寻我开心。”
    吴化文的语声道:“我并非寻你开心,老三,如果我们的判断不错,纵然师母来了,你的心愿,也未必能偿。”
    吕不韦哼了一声道:“你,只会长他人的志气……”
    吴化文的语声截口接道:“老三,话不是这么说,你想想看,如果方才那个独脚老头,果然是咱们恩师所要找的人,决不致瞧不出咱们的来历,是不是?”
    吕不韦的语声道:“这个,我倒是同意。”
    吴化文的语声道:“那独脚老头既已知道咱们的来历,那么,他还会呆在这山中,让咱们请来帮手去抓他吗!”
    吕不韦的语声道:“但事实上,咱们前后的暗桩,都未发现他们离去,同时,那三匹健马也自行回来,足证他们并没离开这巫山山区。”
    吴化文的语声道:“这倒是有此可能,不过,也并非完全正确。”
    “为什么?”
    “难道他们不能抄小路兔脱吗?”
    吕不韦的语声道:“老二,你总爱同我抬杠。”
    吴化文的语声笑道:“这是判断问题呀。”
    吕不韦的语声,将话题岔了开去,“奇怪,师母既已飞鸽传书,说明提前赶来,为何到现在还没到呢?”
    吴化文的语声道:“她老人家又不会飞,哪有这样快的?”
    吕不韦哼了一声,半晌,才轻轻一叹道:“但愿五师妹也赶来,就好。”
    吴化文的语声笑道:“你呀!总有一天,会栽在女人的裤裆中,再也爬不起来……”
    忽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吴化文的话锋一阵道:“可能是师母来了,咱们快迎上去……”
    紧接着吴化文与吕不韦二人,匆匆奔出山神庙,向官道上奔去。
    白文山冷冷一笑,由浓密枝叶的隙缝中,凝神静观发展。
    少顿之后,吴化文、吕不韦二人,毕恭毕敬地,陪着一位宫装妇人和一位红衣女郎,快步走了回来。
    那宫装妇人,杏眼桃腮,肤色白里透红,虽然可能是三十五六的年纪了,但身材仍然是那么蛔娜多姿,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更是显得风情万种,媚态横生。
    至于红衣女郎,年约双十,尽管姿色并不怎么美,但她那溟视媚行,骚在骨髓里的那股媚劲,却并不比宫装妇人稍差。
    暗中窥探着的白文山,虽然不认识那红衣女郎,但对那宫装妇人,却是化成骨灰,也能认出来,因为那就是引起他本门惨变的罪魁祸手公冶如玉,因而他人目之下,几乎切齿出声。
    但他心中明白,撇开对方人多势众不论,凭单打独斗,他也不是公冶如玉的敌手,何况他此行目的,是在明了敌情,然后再设法护送林永年夫妇出险,与他的大师兄会合之后,再从长计议。
    因此,他尽管心头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与公冶如玉一拼。但理智却在警告着他:“白文山啊!白文山,十几年都忍耐下来了,你就不能再忍耐一段时期…
    …”
    就当他心念电转之间,公冶如玉等一行人,已消失于山神庙中,只好强抑心头激动,凝神静听下去。
    开始,是吴化文向公冶如玉报告情况,公冶如玉一直静静地听完之后,才发声问道:“你们不能由武功招式上,确定他是否为本门中人?”
    吴化文的语声道:“师母,那独脚老头的武功,既高超又神奇,招式方面,虽然有点近似本门武功,但却似是而非,令人不能捉摸。”
    公冶如玉的语声道:“那可能是故意装出来的。”
    另…—个娇甜语声接道:“师母,在年龄方面,也不对呀!”
    公冶如玉的话声笑道:“傻丫头,他不能易容,或带上人皮面具?”
    吕不韦的语声也笑道:“五师妹真是实心眼儿……”
    白文山不禁心头暗忖着:“原来这红衣女郎,就是那厮的五师妹……”
    只听红衣女郎娇哼一声,反唇相讥说道:“只有你聪明,我问你,那独脚老者的那只独脚,如何解释?”
    吕不韦的语声讷讷地接道:“这……”
    红衣女郎得理不饶人地追问道:“‘这’什么啊?说呀!”
    吕不韦苦笑道:“琴妹,你饶了我吧……”
    公冶如玉的语声,沉声叱道:“你们少烦人!”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琴丫头也说得对,那厮的独脚,可委实令人费解。”
    沉寂少顷之后,才听到吴化文讷讷地说道:“师母,依徒儿拙见,那独脚老头儿,可能并非咱们所要找的人。”
    只听公冶如玉一挫银牙说道:“不管他是谁,咱们宁可错杀一万,也绝对不轻易放过一人!”
    接着,又沉卢说道:“现在,你们三个,立即率领得力手下,分头搜山,一有发现,立即以信号火箭联络,快!”
    “是!”
    吴化文等帅兄弟妹。同声恭喏中,暗中窃听的白文山,也立即悄然离去。
    因为事实很明显,目前既不能与对方发生冲突,如不乘早离去,等到对方大举搜山时,饶他武功再高,也不便行动了。
    白文山回到那石洞中时,已经是四更过后,林永年夫妇也并未入睡。
    那青衣妇人一见白文山神色有异,不由轻轻一叹道:“白大侠,可能情况不太妙吧!”
    白文山点首苦笑道:“不错……”
    接着,他将方才的所见所闻,扼要地说了一遍。
    林永年不由歉笑道:“白老弟,倒是愚夫妇连累你啦!”
    白文山正容说道:“林兄千万别这么说,白文山既然承担了贤伉俪的安全责任,只要我有三寸气在,贤伉俪决不致有半丝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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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凄凉往事
    青衣妇人注目接道:“以白大侠的身手而言,敌势再强,也困不住你,但要带着俺们这两个累赘,突破敌方的封锁,问题可委实不简单呢!”
    白文山笑说道:“嫂子,贼子们搜山,顶多也不过搜个十天半月的,总不能穷搜一辈子吧!”
    青衣妇人蹙眉接道:“白大侠之意,是咱们暂时按兵不动?”
    白文山点点头道:“是的,这是最笨,却也是最安全的办法。”
    林永年接问道:“万一被人家搜查到了,咱们岂非……”
    白文山截口笑道:“这一点,林兄请尽管放心,姑不论他们不可能发现这石洞,纵然万一发现了,凭这易守难攻的天险,咱们也可以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接着,又神秘地一笑道:“同时,这石洞还另有出口,必要时,咱们可以由那儿脱险。”
    青衣妇人不由心头一动道:“如果敌人由那另一出口找来……”
    白文山截口笑道:“嫂子请放宽心,那另一出口,已在我住进这儿时,予以严密封死,如今,纵然要我自己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哩!”
    接着,又正容说道:“而且,我住进这儿时,就是由那另一入口进来,以后发现这天险出口之后,才将那头封死,所以,我敢保证,这儿绝对不致被人搜到。”
    青衣妇人轻轻地吁了一声,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白文山笑了笑道:“只是,闷在这儿,未免无聊,我想借此机会,切磋一下武功,不知二位,是否有此兴趣?”
    林永年不禁欣然而喜道:“固我所愿也,只不敢请耳!”
    青衣妇人同时笑道:“‘翡翠船’武学,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此刻,白大侠肯自动传给我们,岂有不感兴趣之理!”
    白文山微一笑道:“那么,咱们明天就开始切磋……”
    林永年截口一笑道:“白老弟未免太谦虚了,试想,凭咱们这点三脚猫儿的功夫,够资格同你谈‘切磋’吗!”
    “林兄,别咬文嚼字了,”白文山含笑接问道:“贤伉俪是否须要歇息一下?”
    青衣妇人摇了摇头,林永年却眉飞色舞地笑道:“本来就没有睡意,此刻,一听到老弟要传授我们那‘翡翠船’中的绝代武学,更加显得特别兴奋起来。”
    白文山笑道:“方才我已说过,切磋武功,由明天开始,现在,我倒想听听有关林兄自己的事。”
    林永年一蹙眉峰道:“白老弟想知道些什么呢?”
    白文山笑道:“包括你这位曾经有‘花花公子’之称的一切往事。”
    林永年不禁苦笑道:“老弟你这是强人所难啦!”
    白文山漫应道:“如果有甚碍难之处,就把它省掉吧!”
    林永年苦笑如故道:“白老弟误会了,林永年虽然不敢自诩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但却自信,生平绝对不曾做过不可对人言之事,不过……”
    微顿话锋轻轻一叹道:“以往的一切,都已成过眼云烟,提起来,未免使人徒增惆怅而已。”
    白文山不由为之一愣道:“林兄,我很抱歉!原来我以为你只是一位‘花花公子’,却想不到还有着伤心往事,那就不提也罢!”
    “反正已经提起来了。”林永年苦笑着接道:“长夜漫漫,咱们就不妨详细地谈谈往事也好。”
    白文山连忙起身笑道:“我去取酒来。”
    青衣妇人不由抿唇一笑道:“三只竹筒,都还在这儿,白大侠还要去哪儿取酒呀!”
    白文山哑然失笑,重行坐下之后,林永年才幽幽地一叹道:“不错,我林永年是一个不求上进的花花公子,因为先父去世太早,可以说,我是由业已惨遭横死的先兄,抚养成人的。”
    白文山注目接问道:“就是那已故的林家堡堡主,林大年大侠?”
    “是的。”林永年点首接道:“先兄与我,是同父异母所生,所以他的年纪,比我大了二十多岁,先父去世时,我才不过八九岁。”
    话锋微微一顿,才轻叹着接道:“当时,先兄忙于寒家的事业,先母又对我溺爱过分,以致使我从小就在那无拘无束的环境中,养成一种放荡不羁的性格,等到先兄察觉,想加以纠正时,却因我已定型,而为时太晚了。
    当我成年时,正值寒家声誉如日中天的巅峰时代,于是,我仗着‘林家堡’这块金字招牌,在外面胡作非为,拈花惹草……”
    以手指了指偎坐身旁的青衣妇人,苦笑着接道:“她,也是我当年所结识的红粉知音一位,姓李,名巧云……”
    白文山不由截口讶问道:“李巧云?莫非就是当年有‘女煞星’之称的李巧云女侠?”
    林永年点首答道:“正是。”
    白文山蹙眉问道:“林兄的夫人,不是那文家堡的‘玉观音’文素琼女侠吗?”
    “是的。”林永年苦笑着接道:“文女侠之事待会儿会谈到。”
    话锋微微一顿,才幽幽地一叹道:“以往的衣香鬓影,风流韵事,都已成了昨日黄花,如今,只有她这一个死心眼的人,还死心塌地地跟着我。”
    白文山正容接道:“情深义重,生死不渝,这正是嫂夫人的可敬之处。”
    林永年微一沉思,才幽幽地接道:“其实,我当时的武功,实在差劲得很,但一般江湖朋友,慑于‘林家堡’的威名,都让着我几分,以致使我自以为武功很高强,更加胡作非为起来。
    当然,弄出事情来了,人家都找上‘林家堡’,但经先兄好言安抚,并赔偿损失之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终于,在接连出了几次大乱子之后,先兄使出了一记绝招,未经我同意,就代我聘定了文家堡主的令妹,‘玉观音’文素琼女侠为妻,并派出飞骑,敦促我立即返家完婚……”
    白文山含笑接道:“据说,当年文、林两家这一宗喜事,曾经轰动了整个江湖。”
    “这倒是实情,”林永年讪然一笑道:“对于‘玉观音’文素琼,我是心仪已久,却是一向缘悭一面,当时,我听到这消息之后,怀着兴奋的心情,立即赶了回来,可是,就在洞房花烛之夜,发生了意外的变化……
    白文山讶问道:“发生了什么变化?”
    林永年苦笑道:“当所有闹新房的贺客,都退出洞房之后,先兄却将我叫到他的书房中,提出了出人意外的要求。
    ‘他说:‘林家堡’虽然是继承先父余荫,却是在他手中,一手发扬光大,自己辛苦大半生,却不曾享受到真正的人生乐趣。
    “文素琼的美艳,是有目共睹的,他也是一个具有七情六欲平常人,美色当前,能不怦然心动?
    至于我,是他一手所抚养成人的亲弟弟,这些年来,在外面花天酒地,享尽了艳福,比起他这位一向忙于事业的哥哥,可幸运得多了。
    所以,他希望我体念他这个哥哥,将新婚的初夜权让给他,并且最好是连续让他三宵……”
    白文山不禁截口苦笑说道:“令兄一代大侠,竟向自己的弟弟,提出这种为人不齿的要求,真是有悖常理,太过分了!”
    林永年也苦笑道:“可是,先兄振振有词地说:“这事情,只有咱们三个当事人知道,对林家名声,绝无影响,对你,更是谈不到有甚损失。’未了,他,更是以命令式的语气说道:“我已经决定这样做了,这事情,你不答应也不行。
    ’他那些话,虽然混账,却也不能说没一点歪理,我是在外面鬼混惯了,对女人的贞*并不重视,于是,在既好气,又好笑,也感到新奇的情况之下,竞一口答应下来。”
    接着,又轻轻一声叹道:“事实上,先兄最后那几句话,等于是下命令,不答应也不行啦!”
    白文山注目问道:“以后呢?”
    “以后吗!”林永年苦笑道:“我越想越不是味道,终于在第三天的深夜,我携着先兄所手抄的一本本门武功秘笈,悄然出走。”
    微顿话锋,又苦笑着接道:“这是我事后才知道的,当我出走之后,先兄与文素琼也先后离开了‘林家堡’,而且,都像我一样,一直不曾再回去过。”
    白文山长叹一声说道:“以后,当林兄你再回‘林家堡’时,‘林家堡’已成一片劫灰了。”
    林永年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段因果,必须加以说明。”
    接着,才神色一整道:“当我离家出走之后,痛定思痛,乃痛改前非,隐居在洞庭湖滨的一个渔村中,埋头苦练武功,一直到三年之后,自信武功已与先兄不相上下了,才重出江湖……”
    白文山不由笑问道:“当时林兄准备是要向令兄寻仇?”
    林永年苦笑道:“那倒不是,不过,我却有意在先兄面前炫耀一番,让他瞧瞧我这个不长进的弟弟,是否也有长进的一天。
    可是,当我回到寒舍时,才知道先兄和文素琼二人,也先后出走,一直杳无音讯。
    当时,虽然寒家一切如常,但我已经熟稔世故,心知此中必然有大蹊跷,而最可能的敌人,也必然是上官玄所主持的白骨魔宫。
    于是,我在家中,仅仅呆了一天,又立即改装易容,投入江湖,暗查先兄的下落,当然,我暗中侦察的箭头,也是指向‘白骨魔宫’。
    经过将近三个月的暗查,虽然仍未获得先兄的消息,但却已由各方面的迹象中,意识到苏州方面,必然有重大事故发生。”
    话锋一顿,脸上肌肉抽搐着,长叹一声道:“可是,我所获的消息,仍然晚了一步,当我星夜兼程,赶到苏州时,那千人石上的一场龙争虎斗,业已结束,先兄倒卧血泊中,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在悲愤交进之下,当时我立即以本身真气输人先兄体内,先兄才悠悠醒转,断断续续地告诉我:“弟弟,我……并没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弟妹她……仍然是……白璧无瑕……
    白老弟试想,当时,我哪有心情听他这些,立即截口问道:“大哥,仇人是谁?’但他说出‘白骨魔宫’与‘卧虎庄’之后,又立即断断续续地说道:‘弟弟,我是因为没法……将你导人正途中,才……想出这个……笨法子……想借以刺激你……发奋图强,没……想到你……’当时,我一面加强输入真气,一面截口接道:“大哥,别说话,性命要紧!’但他却摇头苦笑道:“弟弟……我……
    我已经不行了,能在临死以前,见你一面,并说出心里的话,我是死也瞑目了,弟弟,别再浪费真气了,赶快回家去,可能还来得及将你侄儿救出来。’一提到家,我的心中不由往下一沉,也就在此同时,先兄已溘然长逝。”
    说到这里,顿住话锋,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道:“当时,我强忍心中的悲愤和哀痛,将先兄遗体就地草草掩埋之后,又立即星夜兼程地赶向寒家。
    可是,饶我赶得快,也只仅仅将先嫂与志强侄儿救出,可怜寒家三百余口,无一幸免。”
    接着,又是一声幽幽长叹。
    白文山接问道:“以后,林兄就一直隐居在南昌城中?”
    “是的。”林永年满脸凄惶神色地接道:“追根究底,寒舍遭此不幸,我年轻时的不长进是祸根,所以,我拼死救出先嫂和侄儿之后,在内疚神明之下,我不敢现出本来面目,而只以仆人自居。
    自先嫂郁郁寡欢,去世之后,也就只剩下我和志强侄儿相依为命,一直到不久之前的南昌事变,咱们叔侄两人,才硬给拆散……”
    白文山截口接问道:“对了!令侄究将何往?”
    林永年道:“我已请巧云将令师兄的信物交给他,叫他前往投奔令师兄,但愿他能顺利到达,莫再扑空才好。”
    白文山正容说道:“林兄请放心,令侄行踪,我也曾听人说过,好像暗中还有武功极高的人维护,想必不致有甚问题。”
    林永年轻轻一叹道:“但愿如此……”
    白文山截口接道:“已经快天亮了,贤伉俪还是歇一会儿吧!”
    当林永年、李巧云与白文山等三人暂时被困朝云峰顶天然石洞中的同时,那易容改装,奉文素琼之命,前往解救文钦差文逸民的周幼梅,也已赶到了武昌。
    文逸民自从在南昌城以铁腕惩治两湖总督莫荣,并将莫荣的独子就地正法之后,可说是声威震撼朝野,车骑所至,沿途百姓莫不万人空巷,香花顶礼,夹道欢呼。
    周幼梅赶到武昌城时,文逸民的仪仗和扈从御林军,还远在十里之外哩!
    但武昌城中,上自巡抚大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已扶老携幼地,赶往官道旁去恭候了,其情形之热烈,比起在南昌城来,更不可以道里计啦!
    这是一个风和气畅,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周幼梅以一个游学秀才的姿态,杂在欢欣鼓舞的人潮中,信步前行,一面运用她那特殊的听觉和敏锐的观察力,注意一些可疑人物动静。
    当然,她这种行动,无异是大海捞针,不会有什么效果。
    所以,一直到文逸民那一乘八抬大轿和扈从人员由她面前经过之后,依然没什么发现。
    就当她意兴阑珊地由人潮中挤上回城路上时,猛然听到官道旁,发出一声高呼:“冤枉!文青天伸冤……”
    当她敏捷地挤向文逸民所经之处时,那乘八抬大轿,已经停下来,轿中传出文逸民的威严语声道:“别吓了他,让他前来。”
    周幼梅不由心头暗忖着:“这位传说中惯于微服私访的文青天,今天,倒算是例外的没让那些恭迎他的地方官,扑一个空……”
    心念转动中,只见一位乡农装束的半百老者,正由人潮中挤向官道,但却被官道上维持秩序的兵勇所阻。
    官轿旁的文龙、文虎二人,早已飘身下马,见状之下,文龙扬声问道:“那位老人家,方才是你呼冤?”
    那半百老者点点头道:“回大人,正是小老儿。”
    文龙沉声喝道:“放他过来!”
    有了文龙的吩咐,那兵勇的责任已了,当下他恭喏一声之后,向那半百老者挥挥手道:“好,你可以过去,要小心一点。”
    那半百老者,似乎有点紧张,也似乎有点怯生生地缓步走向官轿前,一直到距官轿丈许距离时,仍不知道跪下,也没有停止前行的迹象。
    文龙一蹙浓眉,沉声喝道:“跪下!”
    “咚”地一声,半百老者已直挺挺地跪在官轿之前,官轿中传出文逸民的语声道:“这位老人家,状告何人?”
    文逸民这一问,可使得早已肃立官轿后面的大小地方官儿,心头直打鼓,手心中也出了冷汗。
    只见那半百老者垂首恭应道:“回青天大人,草民告的是本省抚台大人。”
    这一说,不但使那紧随官轿肃立着的湖北巡抚李浩然心头一惊,也使人潮中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因为这位李浩然,虽然说不上爱民如子,但平常官声甚佳,这会儿怎会有人拦轿控告他呢?
    文逸民的语声接道:“呈上状子来!”
    那半百老者仍然是垂首恭应说道:“回大人,草民自己不会写状子,也没人敢代写,所以,只好面禀大人……”
    旁立的文虎,蹙眉接道:“没状子,这官司如何打法!”
    文逸民的语声喝道:“挑帘!”
    一个兵勇,应声上前,将轿帘挑起。
    文逸民端坐官轿中,目注那半百的老者,以温和语声说道:“老人家,请抬起头来。”
    半百老者抬起头来,现出一张肤色黝黑,却有着一双三角眼的老脸,向文逸民呆呆地注视着。
    文逸民端注少顷之后,才点点头,冷然说道:“好!你详细禀来!”
    片刻之前,文逸民还是那么和蔼可亲,没一点官架子,但此刻,却突然之间,变得官腔十足,神情语气,都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这情形,别人可能没注意到,但有心人的周幼梅,却不由心头为之一动,有意无意之间,向官道上挤过去。
    这情形,除非周幼梅不怕泄漏身份,否则,要想挤到官道旁边去,可委实不易。
    既然不便挤,她只好提起脚后跟,抬头向官道上注视着。
    就当此时,只见那半百老者恭声说道:“禀大人,草民虽然没带状子,却带着证物。”
    文逸民沉声说道:“呈上来!”
    那半百老者恭应一声:“草民遵命。”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寒芒一闪,一把雪亮的匕首,电疾地向端坐官轿中的文逸民射去。
    变出意外,距离又这么近,如非文逸民本人武功不弱,又因对那半百老者心有所疑,而早已提高了警觉,这一突然发难,哪还有他的命在?
    只见文逸民一声惊呼,仰身栽倒,轿帘也随之放了下来。
    但那半百老者,却已随着匕首发射之势,腾身而起,跟踪向官轿飞扑。
    这情形很明显,他是怕匕首一击不中,才跟踪扑杀,用心可说是歹毒已极。
    但那随护官轿两旁的文龙、文虎,岂容那刺客再行得逞,自然是一面挥剑截击,一面震声大喝道:“拿刺客!”
    寒芒电闪交织,金铁交鸣之声,不断传出之间,已将那刺客拦截在官轿之前。
    那半百老者的武功,显然相当了得,以一把短剑独斗文龙、文虎二人,兀自节节进*,锐不可当,幸亏那位三品侍卫刘煜也及时加入,三对一才将那半百老者的疯狂攻势阻住。
    这时,官轿附近,自然是乱成一片,那些随护的御林军,和文逸民所调教出的八大家将,也吆喝着纷纷围拢上来,人群中也飞出十几个蒙面人,一齐扑向文逸民的官轿,以致使得这本来不太宽阔的官道中,展开一场几乎是人挤人的混战。
    这当口,最感惶恐万分的,当推那位湖北巡抚李浩然了。
    他,是一省之长,如果身为驸马爷的钦差大人文逸民,在他的辖区之内送了命,那后果还能设想吗!
    起初,他是在担心那半百老者,不知是告他一些什么罪状,这时,他却是宁可那半百老者真是告他的对头冤家才好了。
    因为他自信为官清正,无愧于心,纵然有人告他,也无非是手下人瞒着他干的事,自己顶多不过是一个失察之罪!
    可是,眼前的情况,可就严重多了,撇开眼前的刀光剑影所形成的惊险场面不说,光是那文逸民的官轿中,不闻一丝声息,就够他心底直冒寒意啦!
    因而一时之间,他只有两腿筛糠,浑身冷汗涔涔,脸色忽青忽白,直打哆嗦。
    这当口,反而是那本来是为了维护文逸民的安全,专程赶来武昌的周幼梅,显得特别镇静。
    当然,这是她的目光特别锐利,当那刺客的匕首刺向文逸民的瞬间,她看得清清楚楚,文逸民并没受伤。
    而且,由于文逸民那仰身栽倒,所显示的应变速度之快与干净利落,断定文逸民决非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人,其身手,也决不致太差。
    至于那十几个刺客,虽然来势汹汹,但其目的,显然是在掩护那首先发难的半百老者脱逃,不致对文逸民构成威胁。
    因此,当所有旁观的人,都震惊得目瞪口呆时,她却是若无其事地做壁上观。
    果然,那十几个刺客,于杀伤五个文逸民的扈从人员和七八个御林军之后,立即呼啸着离去。
    那些人,虽然没达到行刺文逸民的目的,却是全军而退,仅仅那半百老者的左臂,中了文虎的一剑,也不怎么严重。
    刺客离去之后,那些惊魂甫定的大小地方官儿,又都是诚惶诚恐地围聚文逸民的官轿之前。
    只听官轿内传出文逸民的清朗语声道:“本部堂没事,诸位大人请立即起程回城……”
    周幼梅自然懒得注意这些官场中的繁文褥节,只是蹙眉低语道:“奇怪!那些人,竟然就这么算了……”
    听她这语气,敢情她方才之所以表现得那么好整以暇,还是另有所待哩!
    一路上没有再发生事故,回到城内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周幼梅在客栈中盥洗更衣之后,正准备出外进晚餐时,隔壁房间中,却传来一声深长的叹息道:
    “唉!真可惜,眼看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已经到手了,却又……”
    这是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但他的话没说完,却立即被一个苍劲的语声“嘘”
    断了:“老弟,须防着隔墙有耳。”
    那沙哑语声道:“我已经注意过了,右边没有人,左边是一个小书呆子,何况,我又没说明是什么事情……”
    那苍劲语声再度截口道:“不论如何,这种公共场所,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上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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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重创五鬼
    那沙哑语声似乎没再接腔,但实际上却是改以真气传音在说话。
    但周幼梅是何等功力,她以“翡翠船”中的“截音神功”
    凝神窃听之下,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那那沙哑语声以真气传音说道:“奇怪,一个钦差大人身边,居然有如此高明的人物,使得咱们三当家的,不但受了伤,还几乎脱不了身。”
    那苍劲语声传音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人家是皇家的驸马,自然有皇帝身边的侍卫暗中保护呀!”
    接着又轻轻一叹说道:“咱们三当家的,贪功心切,擅自提前发难,形成打草惊蛇的局面,少不了会吃老大的训斥哩!”
    那沙哑语声道:“咱们三当家的,真不愧‘贪鬼’的绰号,总是沉不住气…
    …”
    暗中窃听的周幼梅,不由心头一动地暗忖着:“‘贪鬼’?
    方才那行刺文大人的半百老者,莫非是‘太行五鬼’中的老三,‘贪鬼’任宝山……”
    只听那沙哑语声又“咦”了一声道:“咱们那另外四位头儿,怎么还没来?”
    那苍劲语声道:“咱们大当家的,比较稳重,心知这次差使,虽然油水甚足,却不容易吞下去,极可能是去另请得力帮手,早晚间也该到了……”
    传音至此,只听那苍劲语声中,忽然充满了懔骇语气地扬声问道:“你?你是谁?……怎么会进来的?”
    看情形,敢情是他们房间之中,忽然冒出了一个人来c只听一个阴阳怪气的语声笑道:“当然是推门进来的嘛……”
    那苍劲语声怒喝道:“我问你是谁?”
    “钟馗。”
    “钟馗?没听说过江湖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那阴阳怪气的语声笑道:“亏你们还算是‘太行五鬼’的手下,居然对专门靠捉鬼为生的钟馗,都没听说过……”
    周幼梅听得既好笑,又好奇,忍不住由壁缝中窥向隔室。
    她这一瞧,刚好瞧着一位年约半百的灰衫老者,正以苍劲语声怒叱道:“你敢寻老子开心!”
    “阁下说笑了,在下落拓江湖,以替人算命糊口,经常三餐不继,哪有心情寻你的开心。”
    答话的是一位背向周幼梅的青衫文士,虽然看不到他的面目和年龄,而且语声也变得颇为正常,但周幼梅却断定此人即方才那位自称“钟馗”,说话有点阴阳怪气的人。
    灰衫老者方自冷笑一声,站在他左旁的一位短装壮汉,已打着沙哑嗓音,抢先说道:“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朋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请直道来意。”
    青衫文士徐徐转过身子,有意无意之间,向周幼梅正窥探着的壁缝,瞟了一眼,才淡淡地一笑道:“在下已表明了身份,这来意,我看就省了吧……”
    这回,周幼梅可看清楚了,这位青衫文士,外表年约四旬上下,中等身材,有着一张颇为清癯的脸和清澈双眸。
    这里所谓“清澈”,指的是双目黑白分明,澄清得有如一泓秋水,但却并非如一般武林高手那么目蕴神光,或者神光奕奕。
    在周幼梅的想象之中,对方应该是一位游戏风尘的武林异人才对,但此刻呈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位十足的落拓书生,既不像戴有人皮面具,也不像易过容,如果硬要找出一点奇特之处,那就是只有那一双眼睛了,像这么黑白分明,澄清如一泓秋水的眼睛,似乎不应该嵌在如此一位中年人,尤其是一位潦倒落魄的中年人的脸庞上。
    短装汉子冷笑一声道:“你这是说,此行是来替俺们兄弟算命的?”
    青衫文土咧嘴一笑道:“这位大爷说对了,一个算命的,除了替人家算算流年,换点酒饭钱之外,还能有甚别的事好做哩!”
    灰衫老者笑了笑道:“可是,俺们兄弟,并没请你算命啊!”
    青衫文士笑道:“在下这是毛遂自荐。”
    灰衫老者道:“既然是‘毛遂自荐’,当不收命金吧?”
    “不!”青衫文士含笑接道:“不但命金照收,而且要特别高。”
    灰衫老者注目问道:“其故安在?”
    青衫文士道:“命有贵贱之分,事有大小之别,二位大爷身份特殊,又正须有人指点迷津之际……”
    灰衫老者目光深注地截口问道:“这些也另有解释?”
    青衫文士点点头道:“当然!”
    “说说看?”
    “可以,命金请先惠。”
    灰衫老者一蹙眉峰道:“仅仅解释理由,又不是要你算命……”
    青衫文士含笑截口道:“一解释理由,就涉及二位大爷的流年,所以必须先惠命金。”
    灰衫老者冷然问道:“多少钱?”
    青衫文土道:“一字白银一两……”
    一旁的短装汉子怒声叱道:“你穷疯了!”
    “别大惊小怪的好不好?”青衫文士慢条斯理地一笑道:“这还是对二位大爷的优待价格,如果换上贵上那五位当家中人物,一字一两黄金,在下还未必肯说哩!”
    短装汉子注目问道:“你怎会认识俺们当家的?”
    青衫文士道:“在下一个穷算命的,怎能同贵上高攀,不过仅仅是久闻大名而已。”
    灰衫老者忽然掏出十两纹银,向青衫文士手中一塞,沉声说道:“先说十个字!”
    青衫文士一面将银锭子揣入怀中,一面正容说道:“煞气透华盖,主有血光灾。”
    灰衫老者注目问道:“何时应验?”
    青衫文士一伸右掌道:“请再先惠命金。”
    灰衫老者一蹙眉峰,又掏出一两金锭子,向对方手中一塞道:“多退少补。”
    青衫文士笑逐颜开地道:“三日之内必验,除非二位大爷,急流勇退,放弃目前这一票买卖,否则,二位大爷不但难免血光之灾,也极可能有生命危险。”
    接着,一面将手中金锭子揣入怀中,一面谄笑说道:“大爷,目前官价,一两黄金换白银四十五两,在下方才说了四十八个字,应补收的三两,免了,小意思,小意思,谢谢!谢谢……”
    说着,转身向门外走去。
    短装汉子一声怒喝:“站住!”
    青衫文士:—个哆嗦,扭头怯生生地问道:“这……这位大爷莫非还要问点什么……”
    短装汉子冷笑道:“不错,我问你,你替你自己算过命吗?”
    “没有。”青衫文士连连摇首道:“干我们这一行,替自己算是从来算不准的……”
    “那么,”短装汉子缓缓*近,一面冷笑着接道:“我来替你算算。”
    青衫文士一手紧按怀中的金银锭子,一手连摇地急声说道:“不不……在下这穷命,不必算……”
    短装汉子冷笑一声:“怕什么,我又不收命金……”
    这回,青衫文士双手抱胸,满脸惶急神色地向后面退着,一面嚷道:“这位大爷,你不能不讲理……”
    灰衫老者嘴唇微张,却是欲言又止。
    短装汉子冷冷地一笑道:“这世间,哪儿有讲理的地方!”
    话声中,右手倏扬,一把扣住对方的胸部,目光深注地沉声喝道:“说!你是什么人?”
    青衫文士咧嘴发出一声杀猪似地大叫:“痛煞我也……”
    短装汉子一蹙眉头,右手随之一松,但却顺手点了对方三处大穴并沉声接说道:“别装蒜,答我所问!”
    青衫文士蹙眉苦笑道:“答你什么啊?”
    短装汉子道:“方才,我问你是什么人?”
    青衫文士苦笑道:“算命的,就是算命的呀!”
    也许是青衫文士方才那一声杀猪似地痛呼,引来了不少好奇的闲人,店小二探入半身笑问道:“客官,有什么事吗?”
    短装汉子不耐烦地挥手道:“没什么,方才是开玩笑的……”
    说着,并强行将房门关好,同时也点了青衫文士的哑穴。
    但妙就妙在这儿,暗中窥探着的周幼梅,分明已看到青衫文士被点住哑穴,但他的耳中却忽然听得一丝微弱而清晰异常的真气传音道:“好丫头,你忍心隔岸观火,见死不救,这笔账,咱们以后有得算的……”
    同时,那短装汉子也正在向灰衫老者蹙眉低语着说道:“奇怪!这厮分明是不懂武功的人……”
    这委实是有点奇怪,一个不懂武功的人,于穴道被制,尤其点住哑穴之后,居然还能以真气传音说话,这情形,连周幼梅这等年轻一代中的顶尖高手,也不由地为之愣住了。
    灰衫老者轻轻一叹道:“也许他是受别人指使而来吧?”
    短装汉子蹙眉如故地道:“指使他来有甚作用?”
    灰衫老者沉思着接道:“且将他交给三当家的再说……”
    说着,俯身伸手,将方才交与青衫文士的命金掏了回来,并歉意地一笑道:
    “很抱歉,老夫这个命,还值不上这么些银子。”
    青衫文士空自急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直转,却是莫可奈何。
    灰衫老者将由青衫文士怀中掏出的金银锭子,重行揣人自己怀中之后,才向短装汉子低声说道:“老弟,客栈中人多嘴杂,咱们带着这么个活死人,行动上可不太方便。”
    短装汉子眨了眨眼睛道:“依老兄之见呢?”
    灰衫老者道:“我的意思,想请老弟向三当家的报告一声,最好请他过来一下。”
    短装汉子道:“如果三当家的问起,咱们抓住的是什么人,该如何回答?”
    灰衫老者不由一愣道:“这个……”
    就当灰衫老者讪讪地不知所对之间,那位穴道被制的青衫文士,却忽然向着他咧嘴一笑道:“二位大爷真健忘,我不是早就说过,我是专门收服妖魔鬼怪的钟馗吗!”
    灰衫老者不由骇然退立一大步,扭头向那短装汉子讶问道:“老弟,你没点他的穴道?”
    短装汉子脸色阴晴不定地向后退,一面苦笑道:“谁说没点他的穴道!”
    灰衫老者蹙眉接道:“可是,可是,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但那青衫文士却抢着接道:“在下是何许人,如果随便让什么阿猫阿狗的轻易给制住,以后还能在江湖上混饭吃吗?”
    接着,目光再度向周幼梅偷窥处的壁缝一瞟,自我解嘲地—笑道:“再说,在下要是真的恁般不济事,那就成了门缝里看人,真被人家瞧扁啦!”
    这回可轮到灰衫老者自我解嘲地发笑了。
    “原来阁下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不!不!”青衫文士连连摇手接道:“在下连压箱底的本事,都抖了出来,怎能算深藏不露,至于高人之称,更是不敢当得很。”
    微顿话锋,又淡淡地一笑道:“说句不怕二位生气的话,‘高人’二字,谈何容易,茫茫江湖中,连贵上那五位当家的,也距离‘高人’二字,差上不止一大段哩!”
    灰衫老者脸色一整道:“够了!阁下是否还有甚指教?”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指教是没有了,但奉献方面,却是多多益善!”
    右掌一伸,含笑接道:“二位识相一点,将身上所有的不义之财,都自动奉献出来。”
    灰衫老者与短装汉子相视苦笑间,青衫文士又淡淡地一笑道:“光棍不吃眼前亏,如果要劳在下动手,恐怕二位会消受不起。”
    灰衫老者一挫钢牙,向短装汉子点点头道:“老唐,咱们认了!”
    说着,已首先将身上的黄白物倾囊取出送向青衫文士手中。
    当然,那唐姓短装汉子,也只好苦笑着全部拿出。
    这二位的全部财产,共计一两重金锭子二锭,金叶子三张,白银十二三两。
    青衫文士将那约莫二三两的碎银退还灰衫老者手中,微微—-笑道:“二位还算诚实,这些,留在身边做盘缠,还有,必须记住我方才说的话,否则,二位势将死无葬身之地。”
    灰衫老者苦笑道:“阁下能否说明真实身份?”
    青衫文士道:“我的身份,二位毋须知道,但眼前有一个人,二位却须特别留心!”
    灰衫文士不禁脱口问道:“谁?”
    青衫文士苦笑道:“祸从口出,也许我这一说,会说出麻烦来,但俗语说得好,得人钱财,与人消灾……”
    接着,以最低微的语声接说道:“二位隔壁那个小书呆子,可是六扇门中人物,身手高明,也对二位注意上了。”
    灰衫老者一愣道:“有这种事?”
    “不信?”青衫文士笑道:“人家正由壁缝中,向这边窥探着哩!”
    灰衫老者与短装汉子,一齐扭头向周幼梅那边的墙壁上瞧去。
    这情形,可迫得周幼梅慌忙停止窥探,并暗中狠狠地“呸”了一声:“死穷酸!”
    但她耳中却听到那“死穷酸”的真气传音笑道:“丫头,别在暗中骂我,待会儿,少不了有你的好处……”
    他的传音未毕,只听隔壁传来短装汉子的语声道:“咦!
    那穷酸怎会不见了?”
    那灰衫老者的语声苦笑道:“老弟,不经一事,不长一智,那位仁兄能这么离去,已算是你我天大的造化啦!”
    那短装汉子的语声道:“老方,难道你认识他?”
    灰衫老者的语声道:“我虽然不认识他,但你应该相信你自己的那几手玩艺儿,想想方才的情形,还不够你寒心。”
    短装汉子似乎在苦笑着:“那情形,可委实有点邪门!”
    周幼梅正听得出神,耳中又响起那神秘传音道:“没什么听的了,丫头,袋烟工夫之后,在府前街状元楼二楼雅座等我,由我做东,少不了还有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接着,又以命令式的语声说道:“准时前往,恢复女装,并戴上人皮面具!”
    传音至此,只听那短装汉子的语声说道:“老方,咱们要不要去……”
    话没说完,又自动停止。
    周幼梅冰雪聪明,她已忖测出那短装汉子的意思,是要到她这边来瞧瞧,她方自冷冷地一笑间,只听那灰衫老者接道:“不必了,这地方也不能再住下去,咱们还是另住为良吧!”
    周幼梅心中暗笑着忖道:“对!我也该先走一步才是。”
    于是,她立即悄然离开房间,吩咐店小二换了一间楼上的上房,重行改装易容之后,才留下房间钱,越窗由屋顶离去。
    此时的武昌城,已是万家灯火,按理,这华灯初上的省城所在,应该是特别热闹才是,但今宵的情形,却有点反常。
    大街小巷,平常那种熙来攘往的人潮没有了,仅仅有少数来去匆匆的生意人在点缀着,此外,就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兵勇。
    重行改装易容后的周幼梅,以一位双十年华的村姑姿态出现,尽管如此,跟前这情况,还是增加她不少麻烦,费了多少唇舌才到达她的目的地状元楼。
    状元楼,本来是武昌城中,极负盛名的酒楼。
    在平常,像周幼梅目前这一身村姑装束,根本就进不去,今宵,虽然受了全城戒严的影响,生意特别清淡,但当周幼梅走到门口时,却依然被守在门口的一个小二装束的人挡了驾道:“姑娘,很抱歉!这儿不接待单身女客。”
    冠冕堂皇的理由,再加上那满脸职业性的歉笑,不明内情的周幼梅,还以为他说的是真话哩!
    她愣了一愣之后,才讷讷地说道:“不!我不是一个人,我是来见我叔叔的。”
    “见你叔叔?”店小二笑道:“姑娘,谁是你叔叔啊?”
    楼梯口有人适时接道:“我就是她的叔叔……”
    此人口音,与在客栈中戏耍“太行五鬼”两个手下人的那位青衫文士一样,但衣着与面目却变了。
    此刻,呈现在周幼梅眼前的,是一位有着一把花白长须的锦袍老者。
    周幼梅方自微微一愣间,店小二已连忙转过身躯,向着锦袍老者哈腰谄笑说道:“老爷子,您要是早点吩咐小的一声,小的就……”
    锦袍老者截口冷哼一声,目注周幼梅笑了笑道:“丫头,还不上来?”
    店小二也讪笑着,哈腰摆手,做肃客状道:“小姐请!”
    -周幼梅淡淡一笑,昂然登上二楼,那锦袍老者低声说道:“跟我来。”
    在平常,此刻应该正是生意最好时候,但目前,这座能容纳百人的楼厅中,却只有寥寥可数的三五十位客人,不但显得有点冷冷清清,也显得非常的不调和。
    锦袍老者将周幼梅带到一个视界最好的临窗雅座,吩咐堂倌将事先点好的酒菜送上之后,锦袍老者才以真气传音向周幼梅笑问道:“丫头,为何迟到?”
    周幼梅对对方的倚老卖老,可委实有点不舒服,但她还是依照对方的指示,赶了来,其原因,无非是为了好奇而已。
    这时,她微蹙眉梢,也以真气传音道:“今宵情况特殊,屋顶上怕惹起麻烦,街上又受盘查,所以才来迟了。”
    锦袍老者忽然轻轻一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周幼梅脸色微变地注目问道:“此话怎讲?”
    锦袍老者问道:“难道你此行,不是对文大人有所图谋而来?”
    这句话,虽然不是用真气传音问出,但语声却低得仅仅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到。
    周幼梅冷冷一笑道:“何以见得?”
    锦袍老者悠悠地接道:“想当然耳。”
    周幼梅脸色—沉道:“‘贼’字是可以随便替灿口上的……”
    说到这里,堂倌已将酒菜送上。
    锦袍老者斟满两杯酒,举杯含笑接道:“丫头远来辛苦,叔叔敬你一杯。”
    但接着却以真气传音说道:“方才,你离开客栈时,已由轻功身法上泄了底……”
    周幼梅脸色一变道:“原来你追蹑在我后面?”
    如果这锦袍老者是追蹑在她后面,而未被察觉,并且还比她先到酒楼,那么,这位神秘人物的武功,就高明得太可怕了,这情形,又怎地不教周幼梅为之脸色大变!
    但锦袍老者却微微一笑道:“不追蹑你后面,又怎会知道这些?”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喝酒。”
    一仰脖子,将一杯酒喝了个点滴无存。
    但周幼梅却漠然端坐,连酒杯都没端起过,只是冷然注目着问道:“你说,我泄了什么底?”
    锦袍老者好整以暇地将自己的酒杯斟满,一面却以真气传音说道:“丫头,你自己的轻功身法,源出何处,难道还要我代你说明?”
    周幼梅禁不住心头暗懔,也暗中提高警觉,但表面上却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们方才在客栈中演的是双簧!”
    “双簧?”锦袍老者截口笑问道:“此话怎讲?”
    周幼梅漫应道:“口喊捉贼,你才是……”
    接着,又真气传音说道:“对文大人有所图谋而来吧!”
    锦袍老者笑了笑道:“丫头,别顾左右而言他了,咱们谈正经问题。”
    但他话没说完,却突然脸色一变地,起身说道:“我要出去一下。”
    说完,立即匆匆离去。
    周幼梅方自心头纳闷,一蹙眉头,一阵香风过处,她右边的雅座上,已多出三位装束人时的男女来。
    原来她被锦袍老者的奇异谈话,吸引住全部注意力,因而忽略了周围的动静,以致邻座上添了三位客人,也没觉察到。
    一直到锦袍老者话都不说,就匆匆离去之后,才意识到锦袍老者的突然离去,必然与这三位有关,因而有意无意之间,特别向那三位看了几眼。
    那三位是一男二女,女的都是花信年华的少妇,一着粉红短袄,翠绿长裙!
    一着绛色衫裙!两人都不算很美,却很媚,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都具有使人意乱情迷的魔力。
    那男的,外表约莫四旬左右,白净无须,五官端正,加上他那一袭上佳质料的青缎长袍,和面部的特别修饰,越发衬托得风流倜傥,顾盼自豪。
    由外表判断,三位实在不像武林中人,尽管那两个女的也各自佩着一把外表华丽的长剑,但那年头,本身不懂武功而偏偏以宝剑做装饰品的公子哥儿,到处都有,看情形,眼前这三位,就是属于此种人物,那么,那位锦袍老者,为何要避之若蛇蝎地匆匆离去呢?”
    难道说,这三位中,有他所认识的人物,而这位认识的人物,又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绝代奇人?
    可是,这想法,也不能成立,因为,据周幼梅所忖测,那位锦袍老者的身手之高,决不在她恩师古若梅之下,如果连这样的高明人物,也还有使他一见就逃跑的人,就太令人费解了!
    何况,那锦袍老者,显然已改装易容,纵然遇上熟人,也不致被察觉,那他又何所惧而匆匆离去?难道说,他的离去,是别有原因不成?
    就当周幼梅心念电转,却想不出一个适当答案之间,只见绛衣少妇轻轻一叹道:“唉!真扫兴,好容易到这儿来逛逛,却偏偏遇上戒严。”
    红衣少妇目注那青袍人笑问道:“相公,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行刺钦差大人?”
    青袍人笑道:“我要是知道那刺客是谁,不狠狠地揍他一顿才怪哩!”
    绛衣少妇笑问道:“相公又没吃粮当差,却为何要多管闲事?”
    青袍人一本正经地说道:“只因那刺客要行刺文大人,才实行全城戒严,也才引起我两位爱姬心头不快……”
    红衣少妇截口媚笑道:“所以,你才要狠狠的揍他一顿。”
    青袍人含笑点首道:“是啊!”
    绛衣少妇却白了他一眼道:“你呀,嘴里永远没一句正经话。”
    青袍人抬手摸着自己的光下巴,暖昧地笑道:“面对两位如天仙化人的美娇娘,如果说话太正经了,岂非……”
    绛衣少妇掩耳媚笑道:“我不要听!”
    隔桌这一男二女的打情骂俏,可使得一旁的周幼梅,直皱眉头,也因而不自觉地端起面前的酒杯,送向唇边。
    但就当酒杯就唇之间,却又突然心头一懔地,重行将酒杯放下。
    因她于这刹那之间、突然觉得方才那锦袍老者,功力奇高,来历如谜,而其对自己的态度,更是敌友莫辨,万一他在酒菜中下了毒……
    顾念及此,悄然由头上拔一根银簪,分别在酒菜中试过,并无异状之后,才放心食用起来,一面也禁不住哑然失笑地心中暗忖道:“我也真是,凭那锦袍老者的身手,如有敌意,还用得着对我暗算吗?”
    这时的周幼梅,也委实有点饿了,疑心一去,就放胆食用起来。
    至于那邻座上一男二女的谈话,因引不起她的兴趣,自然也不再去注意了。
    她那桌上的酒菜,除了那锦袍老者喝过两杯之外,其余都不曾动过筷子,她,这一放心食用,不自觉间,却已食用过半啦!
    正当她忘形地,吃得津津有味之间,邻座上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乡下姑娘,好像是第一次吃这么好的东西,如狼吞虎咽。”
    语声虽然是低得不能再低了,但周幼梅是何等功力,何况距离又这么近,自然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她还听出是那绛衣少妇所说。
    她虽然心头有点不快,但外表上,却似乎根本不曾听到似地,依然吃她的东西。
    只听那青袍人接道:“别管闲事,说咱们的正经事要紧。”
    绛衣少妇不由媚笑道:“你居然也还有正经事……”
    以下却又投有了下文。
    周幼梅心头好奇之下,以眼角余光,悄然向邻座瞟去,只见那青袍人嘴唇正在翕张着,却没说出声来。
    这情形,不由使周幼梅心中暗道一声惭愧:“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居然能以真气传音说话哩……”
    心念电转间,已同时施展出截音神功,凝神窃听,但外表上,却故装已经酒醉饭饱,凭窗眺望街头夜景,俯瞰着大街夜色。
    这一凝神窃听之下,果然听出了苗头,只听那青袍人说道:“是的,上官玄曾经这么说过……”
    上官玄就是当今江湖上三大中的白骨神君,这句话虽然含糊得很,但却足以引起周幼梅更大兴趣的了。
    只听红衣少妇以真气传音接问道:“山主之意,打算去探探行辕?”
    青袍人点点头道:“是的。”
    绛衣少妇传音媚笑道:“如果人家把你当成了刺客呢?”
    青袍人一挑剑眉道:“那是他们自讨苦吃。”
    红衣少妇美目深注地接问道:“山主,你心中好像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姊妹?”
    青袍人莞尔一笑道:“不错,我心中委实是有事情,但这事情却与你们两姊妹风马牛不相干!”
    红衣少妇嫣然一笑道:“不相干的事,先说说总可以吧?”
    青袍人笑道:“你们两姊妹,时刻不离我左右,还怕没机会知道吗?”
    这些话,虽然好像无关紧要,但却都是用真气传音说的。
    说来也真够气煞人!尽管他们的谈话中,并未泄漏什么重大的机密,却想不到竞被一个外表毫不起眼的乡下大姑娘,以武林罕见的截音神功,偷听了去。
    可是,暗中窃听的周幼梅,却因听不出什么名堂,而有点不安了。
    她一方面因担心文逸民的安全,急须赴行辕一行,另一方面也因那锦袍老者的一去不返,而感到一个人枯坐酒楼中索然乏味。
    就当此时,一个堂倌已悄然走近她身边,含笑递上一个纸条道:“小姐,这是方才那位老爷子留下的。”
    周幼梅微微一愣,接过纸条,只有上面潦草写着:“我老人家有急事,必须先走一步,酒饭钱已付清,你可以自行离去。”
    她看完微蹙眉峰,挥手道:“知道了。”
    但她心中却在苦笑着:“今宵,尽碰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和莫名其妙的事……”
    邻座的那三位,已在以普通语声,谈着一些不相干的事,虽然她对这三位的来历,仍然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但为了急于赶赴文逸民的行辕,也只好怏怏地离去。
    文逸民的行辕,就设在巡抚衙门之内。
    有了今天午后行刺的事故,虽然文逸民本人并不在乎,但却急坏了以湖北巡抚李浩然为首的地方官吏,除了入夜后全城戒严之外,行辕内外的警戒森严,更是不在话下。
    周幼梅是以一位玄色劲装夜行人的姿态,到达行辕附近的,行辕中尽管步步森严,刀枪耀目,但在她的眼中,自然没当作一回事。
    此时,二更才过,就当周幼梅悄立行辕箭远外的民房上,向行辕中打量着之间。
    突然,行辕中传出一声惊呼:“拿刺客!”
    紧接着,警笛之声大作。那原本就是灯火辉煌的行辕,霎时之间,又增加不少灯笼火把。
    这情形,使得周幼梅不经考虑地长身飞射,飘落行辕正厅的屋脊之上。
    但她的足尖还没点上屋面,四面八方的强弓硬弩,已有若飞蝗似地向她集中射来。
    好个周幼梅,对那些密集射来的急矢,根本不加理会,顺势一式千斤坠,“哗啦”爆响声中,整个人已穿透屋顶,直落大厅之中。
    尘土弥漫中,响起一串暴喝:“大胆刺客,快纳命来!”
    劲风呼啸中,至少有七八柄单刀,一齐向她围攻上来。
    周幼梅大喝一声:“闪开!”
    身形旋处,一股罡风,围攻她的七八个兵勇,踉跄后退,紧接着,震声大喝:“诸位听我一言……”
    但她话没说完,两道寒星电闪疾射而来,并发出一声怒喝道:“先吃我一剑!”
    “当、当”两声!这随后扑来的两个,也被震得倒翻丈外。
    方才那七八个,是精选出来的兵勇,后来这两个,才是文逸民身边的侍卫。
    这两个,身手也相当高强,被周幼梅一剑震退之后,又奋不顾身地返身飞扑,口中并大喝道:“通通上!”
    一串金铁交鸣声中,这些人又被周幼梅*得纷纷后退。
    周幼梅怒声喝道:“我不是刺客!”
    那站在她左边的侍卫喝问道:“那你是什么人?”
    周幼梅道:“我是来帮忙拿刺客的。”
    右边的侍卫冷笑道:“鬼话!”
    周幼梅也冷笑道:“你们受了一点伤害没有?我要是刺客,方才你们还有命在?”
    这句话,倒是说得非常中肯,因而使得那两个侍卫不由地愣了一愣。
    这当口,外面杀声震天,金铁交鸣之声,连绵不绝,震人耳鼓。
    周幼梅暗中估计,刺客至少在二十人以上,而且身手都相当高强。
    她心中明白,行辕中虽然官兵云集,戒备森严,但以官府中人来对付这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物,情况可委实不太乐观,因而她心念一转之下,立即大喝一声:“闪开!”
    身随声起,喝声中已由那些围着她的官兵头上,直掠大厅之外,这时,所有官兵,都涌向签押房附近,因而周幼梅掠出大厅之后,并未再受到阻挠。
    签押房是一个衙门中的机密重地,可能是文逸民正同李浩然二人在签押房中商谈些什么事,那些大胆的刺客就赶了来。
    周幼梅掠出大厅之后,目光一扫之下,只见签押房的屋上屋下,至少二十对以上的高手,正在杀得难解难分。
    那些刺客,一律玄色劲装,头缠白布,一个个强悍异常。
    这些人,不但人数多,而其身手之高明,连最差的也都算得上是武林中的一流人物,由此,也足证明他们此行,已下了志在必得的决心。
    官府方面的侍卫们,除了文逸民的贴身近侍文龙、文虎、刘煜和八大家将,系一对一之外,其余的人,不是二对一就是三对一。
    尽管如此,也因敌势太强,还是有阻挡不住之势。
    至于那些云集于签押房附近的御林军和官兵们,虽然刀剑如林,吼声雷动,但对那些高来高去的刺客们,却是形同虚设……
    这些,本来也不过是周幼梅掠出大厅之后,目光一扫之间的印象。
    她因目睹官兵方面,不但死伤迭见,而且已有封挡不住之势,当下不敢怠慢地清啸一声,长身而起,直向签押房上射去。
    身形有若长虹经天,快速已极!
    暗影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咦”:“此人是谁?”
    同时,另一个女人娇甜语声,也脱口赞道:“好俊的轻功!”
    周幼梅虽然觉得这两个说话的人,语声有点耳熟,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他们是谁,而此时此地,也没法多想。
    只见她身形所经之处,血光进射,惨号连传,当她射落签押房的屋顶上时,刺客中已有五人尸横就地,这声威、气势,顿时震慑得全场雅雀无声。
    刺客中既然已死去五个,官府方面所受压力,自然为之大减。
    刚好这五个已死的刺客中,有一个是文虎的对手,强敌一死,文虎顾不得喘息,连忙向着周幼梅抱拳长揖道:“多谢少侠及时援手!敬请赐下尊姓大名……”
    周幼梅连忙截口接道:“阁下,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她的话声未落,“太行五鬼”中的老大“酒鬼”邢斌已飞扑过来,戟指怒叱道:“小狗通名领死!”
    周幼梅冷笑一哂道:“邢斌,不久之前,在荆州城郊劫持柳伯伦爱女的那个黑衣少侠,你还记得吗?”
    本来是双目喷火的邢斌,闻言之后,不由骇然退立一大步,注目问道:“难道你就是那……”
    周幼梅冷然点首,接道:“不错,我就是那个梅小民。”
    一旁的文虎连忙一揖道:“原来是梅少侠……”
    但邢斌却色厉内荏地怒喝一声道:“梅小民,你为何要专同我们作对?”
    他的语声,说得特别高,尤其是那“梅小民”三字,更是响亮已极,他的用意,显然是在提醒他的同伴们提高警惕。
    周幼梅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但她却冷笑一声道:“凭你这种不入流的角色,也配要我来作对!”
    一顿话锋,又震声大喝道:“通通住手!”
    语声有若霹雳,震撼全场,使得那些犹自舍死忘生在做殊死拼斗的人,各自虚晃了一招,纵出圈外。
    周幼梅目射神光,环扫全场,然后凝注邢斌,冷然问道:“邢斌,你是‘太行五鬼’之首,是否也是今宵这些人的头儿?”
    邢斌点点头道:“不错!”
    周幼梅目光深注地问道:“你行刺钦差大人,是受何人指使?”
    邢斌冷笑一声道:“娃儿,你太嫩了!‘太行五鬼’所做的事,几曾受人指使的!”
    “说话倒蛮像个男子汉厂周幼梅冷笑着接道:“那么,如果我问你暗中还有没有帮手,你是不会说的了?”
    邢斌微微一愣,没接腔。
    周幼梅披唇一哂道:“邢斌,别硬充好汉,赶快向你的后台老板求援,还来得及。”
    邢斌冷哼一声道:“娃儿,不论你武功多高,我们五兄弟联手之下,你绝难……”
    周幼梅截口笑道:“也许你认为五人联手,要强过江湖三大间的那些酒囊饭袋,那么,你们五兄弟就一齐上吧!”
    不等对方开口,又冷冷一笑道:“如果还觉得没甚把握,也不妨再另外加上几个比较可靠的……”
    暗影中,又发出那娇甜笑语道:“这娃儿好狂……”
    另一个男人的语声接道:“话固然狂,手底下也委实不错。”
    这回,周幼梅可想起来了,这暗中说话的男女,显然就是不久之前,在状元楼上,紧邻她的座位的那个什么山主和侍姬。
    就这刹那之间,“太行五鬼”已取包围之势,将周幼梅困在垓心。
    文龙、文虎于交换会心的一瞥之后,一齐向着周幼梅说道:“梅少侠,我们兄弟也……”
    周幼梅连忙截口制止道:“不敢有劳二位,区区几个毛贼,我还没把他们当一回事。”
    只听暗影中那位山主呵呵大笑道:“红云,莫非你看中了那只童子鸡?”
    那娇甜语声不依地道:“瞧你,总说不出一句正经话,人家不过是怕‘太行五鬼’会吃亏嘛!”
    山主的语声道:“不要紧,‘太行五鬼’真要是吃不消时,你再出手接应也不迟……”
    周幼梅目注邢斌披唇一哂道:“邢斌,你们的后台老板,已经出了面,可以放胆出手了。”
    邢斌冷笑一声道:“那你还不亮兵刃!”
    周幼梅淡淡地一笑道:“我要是亮兵刃了,哪还有你们出手的机会?”
    “你狂得未免太离谱了厂邢斌冷笑着一挥手中那特大号的酒葫芦,沉声说道:“弟兄们,并肩子上!”
    “上”字出口,紧接着一口酒箭,向周幼梅迎面射去。
    “酒鬼”邢斌,既以“酒”为绰号,他的绝活儿,自然也是在一个“酒”字上。
    他那一口酒箭的威力,固然非同小可,而同时发动的“色鬼”巫义的鬼头刀,“贪鬼”任宝山的铁算盘,“痴鬼”贾元凯的判官笔,“病鬼”覃大年的丧门剑,莫不是浸淫了十数年以上的独门兵刃。
    对一般江湖人物而言,平常不论碰上这五个中的任何一个,也是凶多吉少,如今,五人联手之下,这威势,可真是非同小可。
    连旁边像文龙、文虎那等经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人目之下,也不由为之脸色大变,双双不约而同急欲飞身扑入。
    这就是侠义人物之所以称为侠义人物之所在,义字当先,不惧生死。何况周幼梅本是为了他们文大人的事而独撄“太行五鬼”的锐锋,他们这身为当事人的,又岂能置身事外?
    但就当这两位的身形将动未动之间,一只强有力的手掌,已分别搭上他们的肩头,耳边并响起文逸民的真气传音道:“用不着咱们出手……”
    原来文逸民已改装易容,以一个侍卫的姿态,到了屋顶上。
    文龙、文虎二人方自微微一愣间,一声震耳冷笑过处,“铮铮”连响,并发出一声凄厉惨号。
    原来就这刹那之间,周幼梅已与“太行五鬼”交换了一招,也仅仅是这一招,“酒鬼”邢斌的酒葫芦,被劈成两片,“色鬼”巫义胸部重伤,“贪鬼”任宝山被腰斩,“痴鬼”贾元凯,“病鬼”覃大年,这两个出手较迟,受创也最轻,仅仅是兵刃上被削去一小段。
    而那一招重创“太行五鬼”的周幼梅,却依然神色安详地负手卓立原处,甚至于连肩头的长剑,也好像根本不曾使用过似地。
    一招使威震江湖的“太行五鬼”等于是一死四伤,这已经是骇人听闻的了,而创造这奇迹的人,竟是这么年轻,又名不见经传,再是他那若无其事的安详神态,更是使人可恼又复可佩。
    因而,一时之间,使得这签押房附近的屋上屋下,镇静得雅雀无声,而所有数百只眼睛的视线,也一齐向他集中投射过来。
    文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扭头以真气传音向文逸民间道:“大人是否已瞧出此人来历?”
    文逸民苦笑着摇摇头道:“没有……”
    文逸民的话声才出,那周幼梅却目注邢斌,冷冷地一笑道:“邢斌,你当已看出,方才我已经是手下留了情。”
    邢斌一挫钢牙道:“邢某人一息尚存,当加倍报答……”
    周幼梅截口冷笑道:“不必了!也没有以后了!”
    邢斌不由目射骇芒地连退三大步。
    周幼梅却披唇一哂道:“不必怕,我不会杀你们,但你们这活着的四个,必须将武功留下来!”
    “色鬼”巫义,正由“病鬼”覃大年帮着包扎胸部的伤口,闻言之后,冷笑一声道:“你既然自信神功无敌,又何必怕我们报复?”
    “报复?”周幼梅冷哼一声道:“凭你们这几块料,下一辈子也休想……”
    邢斌截口冷笑道:“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姓梅的,只要你敢留下俺们的武功……”
    周幼梅截口笑道:“别动鬼心眼了!邢斌,为了使得无辜平民和同道们,不再受你们的荼毒,今宵,你怎么说,也不能动摇我废除你们武功的决心!”
    接着,脸色一沉,沉声说道:“邢斌,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要我代劳?”
    一声娇笑,划空传来道:“小弟,年纪轻轻,脾气可真大呀!”
    话到人到,香风轻拂,周幼梅身前丈远处,已多出一位红衣绿裙的妖冶少妇,赫然就是状元楼上,那个什么山主的两位侍姬之一。
    周幼梅披唇一哂,不屑地道:“我以为你们不敢出头了哩!”
    红衣少妇美目流盼,媚笑道:“小弟功夫太好,姊姊我真有点怯场哩……”
    周幼梅虽然还不能领会对方言外之意,但对方那洇视媚行的冶荡神情,却使她感到恶心,因而一挑眉峰,截口怒叱道:“那你就给我滚回去!”
    红衣少妇媚笑道:“小弟你先滚一个给姊姊瞧瞧,好不好?”
    “妖妇!”周幼梅截口怒叱道:“你真丢尽了天下女人的脸!”
    红衣少妇媚笑道:“丢女人的脸,跟你有甚相干,难道你是女人?”
    周幼梅方自“星”目中寒芒一闪,红衣少妇却脸色一整道:“小弟,说正经的,姊姊我向你讨个情,怎么样?”
    周幼梅冷然接道:“先将你那些肉麻字眼,收拾起来!”
    红衣少妇掩口媚笑道:“这有甚要紧,你不爱听,就当我没说就是。”
    一声苍劲狂笑,划空传来道:“美人儿,你表错情了,要找男人,我老人家宝刀未老,干脆,你就嫁给我吧!”
    话声飘忽不定,不知其所自何来,但周幼梅已听出,正是那位在状元楼上,见到那个什么山主之后,立即匆匆离去的锦袍老者的语声。
    “表错了情?”红衣少妇似乎没注意到发话人下面那几句调侃她的话,微微一愣后,才沉声问道:“此话怎讲?”
    锦袍老者的语声,呵呵大笑道:“美人儿,这外表英挺俊拔的小子,实际上,可是一位巾帼英雄哩!”
    此话一出,不但红衣少妇为之气结,屋上屋下,都发出一片惊讶,连周幼梅也不由为之啼笑皆非地暗中咒骂着:“死穷酸!死老头!你怎可当众揭我的底…
    …”
    红衣少妇微微一愣之后,才美目深注地问道:“你真的也是女人?”
    周幼梅淡淡地一笑道:“真的又怎样?”
    红衣少妇似乎殊感失望地自语道:“怪不得你方才说我丢尽了天下女子的脸……”
    那锦袍老者的语声笑道:“那丫头看你不顺眼,不要紧,我老人家人老心不老,却特别喜欢你这股骚劲……”
    红衣少妇一挑黛眉道:“你如果也算一号人物,就滚出来!”
    “行!”锦袍老者的语声呵呵大笑道:“只要那位‘山主’大人不吃醋,我老人家就陪你滚上几滚。”
    红衣少妇黛眉一挑,但终于强行忍了下去,目注周幼梅淡淡地一笑道:“现在,我该叫你梅姑娘了?”
    周幼梅哼了一声道:“随便。”
    “梅姑娘,”红衣少妇含笑接道:“方才我所说的讨一个情的事,你怎么说?”
    周幼梅漫应道:“你还没说出是什么事哩!”
    红衣少妇一指邢斌等四人道:“这四位,请看我薄面,放他们离去。”
    周幼梅道:“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看你的金面,当然可以……”
    红衣少妇连忙接道:“那我先谢了!”
    “慢着!”周幼梅冷然接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哩!”
    红衣少妇脸色一沉道:“年纪轻轻的,也会玩滑头吗?”
    周幼梅笑道:“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太性急了一点。”
    红衣少妇冷然接道:“说紧要的吧!”
    “好!”周幼梅含笑着接道:“他们这几位行刺钦差大人,等于是朝廷钦犯,我同你一样,都是山野草民,怎能越俎代疱,所以,你要讨情,该向这些侍卫大人讨情才对。”
    说着,朝文龙、文虎等人指了指。
    文逸民连忙接道:“这一点,我可以代文大人做主,但却有一个先决条件。”
    红衣少妇注目问道:“那是怎样的条件?”
    文逸民正容说道:“他们必须说出幕后主使人。”
    红衣少妇道:“这一点,我可以代他们答复,幕后主使人,就是被文大人铁腕惩治的总督大人莫荣。”
    文逸民目注邢斌问道:“这消息是否确实?”
    邢斌点点头道:“完全正确。”
    文逸民道:“现在,你必须同我合作,由我派人陪同你前往抚台大人面前,由李大人亲自问过口供,并画押之后,即可当庭开释,你是否愿意?”
    邢斌笑了笑道:“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官场中既有此手续,我自然要遵守。”
    “还有,”文逸民正容接道:“我必须先点住你部分穴道。”
    邢斌点首接道:“请动手吧!”
    文逸民扬指点了邢斌三处穴道,向文龙、文虎二人呶呶嘴道:“带他去李大人处,快去快回。”
    “是!”
    目送邢斌被文龙、文虎二人带下屋面之后,红衣少妇向文逸民笑道:“这位大人,在文大人身边,地位不低吧?”
    文逸民谦笑道:“惭愧得很,忝居三品侍卫。”
    红衣少妇笑道:“官居三品,可委实不小,比四品黄堂的知府大人,还要高上一级哩!”
    文逸民笑了笑道:“在下名利俗人,倒教夫人见笑了。”
    红衣少妇道:“哪里,哪里,我可是言出由衷。”
    话锋微微一顿,又注目问道:“大人贵姓?”
    “敝姓易。”
    “易大人,我有一句很冒昧的话,不知可不可以提问?”
    文逸民笑了笑道:“夫人有话,当然可以问,但如有关官府机密,则恕不答复。”
    红衣少妇注目接道:“倒不是有关官府机密,只是听说文大人的身世,与过去的文家堡有关,确否?”
    文逸民心中暗懔,但外表上,却泰然自若地道:“这个,我倒不曾听说过。”
    不等对方开口,又神色一沉道:“夫人,我要提醒你一声,文大人是当今天子快婿,也是万民称诵的青天大人,今后,希望夫人好好约束自己的手下人,莫轻易听信屑小之言,做出贻笑江湖的事来。”
    红衣少妇讪然一笑道:“易大人说得是,这种事以后不会再有了。”
    久未开口的周幼梅,目注红衣少妇,冷然道:“那你为何还要查问文大人是否同过去的文家堡有关?”
    红衣少妇笑道:“梅姑娘火气可真大!”
    周幼梅沉声接道:“快答我所问!”
    红衣少妇含笑反问道:“如果我不说呢?”
    周幼梅脸色一沉道:“那你就来得去不得了!”
    红衣少妇“格格”地媚笑道:“梅姑娘,我可以答复你,但我要事先声明:
    我之所以决定答复你,可并非怕什么来得去不得……”
    周幼梅截口怒叱道:“少废话!要说就趁早。”
    “是!”红衣少妇含笑接道:“梅姑娘,我之所以有方才那一问,无非是为了好奇,才人云亦云地问上那么一声而已。”
    周幼梅注目问道:“没有别的作用?”
    红衣少妇笑了笑道:“你要那么想,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接着,也是美目深注地突然改变话题道:“梅姑娘,你的武功,是否同‘翡翠船’有关?”
    周幼梅心头一惊,也恍然领悟到对方的来历,但她外表上却神色自若地反问道:“何以见得?”
    红衣少妇道:“请先答我所问,是也不是?”
    周幼梅含笑反问道:“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
    红衣美妇冷冷一笑道:“是吗,那你该是古若梅的徒弟,同时,我也借用你方才所说过的一句话:“来得去不得’……”
    文逸民连忙接道:“夫人,这儿是钦差大人行辕所在,请莫将江湖上的恩怨,再在这儿惊扰钦差大人。”
    红衣少妇笑了笑道:“易大人既如此说,我不能不卖你这个面子。”
    目光移住周幼梅,冷然接道:“梅姑娘,咱们换个地方吧!”
    “不必了!”周幼梅淡淡地一笑说道:“你不是还有一个什么山主和另一个绛衣妖妇吗?干脆叫他们一起上吧!”
    红衣少妇道:“梅姑娘,像‘太行五鬼,那种便宜事,不会再有的了……”
    说到这里,又突有所忆地一“咦”道:“你几时见过俺们山主?”
    周幼梅漫应道:“就是今宵上灯时分,在状元楼酒楼上。”
    红衣少妇美目深注地问道:“当时……你……”
    周幼梅含笑接道:“我就是坐在你们邻座那个‘好像是第一次吃那么好吃东西’的乡下姑娘。”
    红衣少妇“哦”了一声道:“梅姑娘年纪轻轻,却是扮啥像啥,真教人佩服得很!”
    接着,目注文逸民微微一笑道:“易大人,很抱歉!这位梅姑娘,好像不肯领你的情……”
    周幼梅却也向一脸焦急神情的文逸民,正容说道:“易大人维护之德,梅小民衷心铭感……”
    文逸民连忙接道:“梅姑娘,这话该由在下向你说才对……”
    红衣少妇冷然截口道:“二位都不必客气了,现在,不相干的人,请立即通通下去!”
    “这倒算得上是快人快语。”周幼梅目光移注文逸民,含笑接道:“易大人,请率领行辕中人,回到衙内去吧!”
    文逸民方自眉峰一蹙间,耳中却听到周幼梅的真气传音道:“易大人,别为我担心,我也保证,不致惊扰钦差大人……”
    文逸民只好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好的,但我在下去之前,却不得不奉劝二位一句:厮杀并不一定能解决问题,希望二位多多三思。”
    接着,举手一挥道:“行辕中人,通通下去……”
    目注行辕中那些侍卫,在文逸民的招呼之下,纷纷飘向屋下之后,红衣少妇才向周幼梅冷笑一声道:“梅姑娘,请!”
    周幼梅“刷”地一声,拔出长剑,神色一整道:“接招!”
    话出招随,仅仅是这“接招”二字话声中,已“刷、刷、刷”地攻出了三剑,端的是集奇妙与快速之大成!
    红衣少妇虽然将这雷霆万钧的攻势接下来了,但却被迫退了八尺之遥。
    周幼梅冷笑一声:“眼高手低。你也不过如此……”
    话声中,又攻出了五招,将红衣少妇再迫退丈外。
    周幼梅一面长剑挥洒,继续进*,一面扬声喝道:“那个什么山主,再不出面,可别怪我辣手摧花啦!”
    一道人影,挟着一声冷笑,疾射而来。
    “当”地一声,周幼梅的长剑,在对方双剑交加之下,居然被震得荡了开去。
    但她却顺着那长剑一荡之势,一式“横扫千军”,也将对方二人*得连退三大步,但那二位一退之后,又飞身进击。
    这及时支援的,是那绛衣少妇,在两人联手之下,不但已稳住红衣少妇原先的颓势,也稳然已占上风。
    红衣少妇似因胜券在握,又恢复了原先那尖酸刻薄的谈锋,只见她边打边“格格”地媚笑道:“梅姑娘,怎么不说话了?”
    周幼梅冷哼了一声,还是没答话。
    红衣少妇又含笑接道:“梅姑娘,俺们山主虽然喜爱偎红倚翠,但对你这样的清水货儿,可不太有兴趣哩……”
    那绛衣少妇也边打边媚笑道:“红云姊,说话留点口德,将这娇滴滴的美人儿气坏了,山主会心痛的。”
    周幼梅这才冷笑一声道:“好一对不要脸的无耻贱人!”
    绛衣少妇又含笑接道:“梅姑娘,年纪轻轻的,别学泼妇骂街,现在,我问你一句正经话,方才,那个暗中说话的老头,是你的什么人?”
    但她的话声未落,“当”地一声脆响过处,手中长剑,竟被荡了开去,迫得她话锋一转道:“哟!小姑娘后劲蛮不错嘛!”
    那锦袍老者,又呵呵大笑道:“我老头子的后劲更好,要不要当场试试?”
    绛衣少妇却同时冷笑一声道:“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话声中,已与红衣少妇绝招连演,将周幼梅圈人漫天剑幕之中。
    这时,那山主连忙振声喝道:“绛雪,本山主要活的!”
    绛衣少妇扬声答道:“我知道。”
    那山主的语声道:“也不许伤了她!”
    绛衣少妇笑道:“山主放心,我负责交给你一个毫发无损的美人儿就是……”
    那红衣少妇也媚笑道:“山主的胃口真好,连这么不解风情的雏儿,也有兴趣……”
    那山主的语声,沉声说道:“别废话了,手上加点劲!”
    “是!”
    红衣少妇与绛衣少妇二人,方自同时娇应一声,那锦袍老者的语声又扬声笑问道:“丫头,要不要我老人家帮忙?”
    这话,当然是向周幼梅而发,但周幼梅却扬声答道:“不必,这两个贱人,我还应付得了……”
    话声中,已“刷、刷、刷”地一连三记绝招,将对方两人迫退三步。
    那山主的语声向暗中之人怒喝道:“那见不得人的东西是谁?”
    锦袍老者的语声笑道:“我老人家,是专门对欺师灭祖,狼心狗肺的东西,执行天谴的值日功曹。”
    山主的语声沉声喝道:“我问你姓甚名谁?”
    锦袍老者的语声冷笑道:“百里源,你应该想象得到的……”
    恶斗中的周幼梅,不由闻言心头一凛地暗忖着:“这个山主,果然就是百里源……只是那位锦袍老者是谁呢?是师公邵友梅,还是两位幸逃大劫的师叔……”
    她心念电转,微一分神之间,却几乎挨了红衣少妇一剑。
    她,虽然受了一下虚惊,但精神方面,却也为之大大地一振。
    试想:不论那锦袍老者是她的师公也好,是她的师叔也好,都是自己人,也都是乃师苦寻多年而未遇上的重要人物,自己却于无意间碰上,岂非是一件大大的喜事,又怎地不精神为之大振!
    同时,她对自客栈中遇上那锦袍老者起,所有的不可理解的事情也想通了。
    原来锦袍老者,是因看出她的武功与“翡翠船”有关,却又怀疑她可能是百里源夫妇的徒弟,才有那些怪异而不可理解的言行……
    就当她心念电转之间,只听百里源的语声冷笑道:“你是邵友梅?”
    锦袍老者的语声,长叹一声道:“百里源,真亏你还记得我……”
    这已经承认他就是邵友梅了,这情形,不由使得周幼梅大喜过望地扬声说道:“师公,快将那欺师灭祖的百里源擒下……”
    这简单的一句话,已等于表明了她的来历。
    邵友梅的语声也显得非常激动地道:“孩子,你师母可好?”
    周幼梅道:“很好,她老人家一直在找您哩!”
    “别肉麻当有趣了!”百里源扬声喝道:“红云、绛雪,闪开!”
    话声中,一道人影,由箭远外的一处屋脊阴影中,向周幼梅疾射而来,其身法之快速,固令人咋舌,而由其快速身法所激起的破空锐啸,更是慑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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