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船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八章千里追踪
    邵友梅凌空扬指,解了那三人的穴道,沉声说道:“三位可以走了。”
    作为一个阶下囚而能有这种结果,原本应该是喜出望外才对,但这三位中,除了那江姓青衫老者,如获大赦似地面呈喜色之外,红云、绛雪二人,却反而有点进退维谷起来。
    邵友梅不由一愣道:“二位还有什么为难的?”
    红云愣了愣之后,才讷讷地问道:“邵大侠,您突然在此地现身,其目的难道只是准备追踪山主夫人?”
    邵友梅点点头道:“不错。”
    红云不由苦笑道:“果如此,则我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因为,这宜昌地区,是由我们姊妹二人负责,山主夫人的行踪,也只有我们二人知道。”
    邵友梅眉峰一蹙道:“那么,二位做何打算?”
    红云微一沉思之后,才讷讷地道:“我想……我们姊妹也不用回去了,就随侍邵大侠身边。”
    邵友梅连忙接道:“不可以,二位心中也明白,你们山主夫妇的实力有多大,我之所以不得不冒险追踪,是为了解救林志强那娃儿,自己都要担着莫大的风险,哪有余力来照顾二位的安全?”
    绛雪含笑接道:“话不是这么说,邵大侠,我们姊妹,也有一身不太俗的武功,可并不一定要您照顾,必要时,还可能对您有所帮助哩!”
    这两位,不愧是天生尤物,尽管目前是易容改装,一身书生打扮,但绛雪的这一笑,却仍然有使人意乱情迷的媚力。
    这情形,可使得邵友梅更不敢收留啦!
    试想:自己孤身一人,带着这么两个尤物,成何体统!如果传到人家耳中去,纵然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啦!
    就当他心头作难地微微一愣之间,红云也在一旁敲上了边鼓出言道:“邵大侠,您忍心眼看着我们回去送死?”
    这句话,可更具攻心的效力。
    可不是吗!消息是他亲自由对方口中*出来的,如果对方两人因此而死,则他心头将有“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之憾。
    就当他左右为难,沉思未语之间,周幼梅却含笑接道:“师公,这二位既然诚心弃暗投明,依梅儿之见,不如暂时送往师父身边去……”
    邵友梅不由眉峰一展道:“对了,就这么办。”
    绛雪这张嘴皮子,可真够刻薄,她心头的生命恐惧,刚刚解除,却立即取笑起邵友梅来了,只见她目注周幼梅,掩口娇笑道:“周姑娘,前几天在武昌行辕中时,你这位师公妙语如珠,令人啼笑皆非,想不到实际上不但道貌岸然,也还是一位惧内……”
    邵友梅截口苦笑道:“够了,姑娘。”
    接着,目注周幼梅正容说道:“那么,你偕同这二位姑娘……”
    说到这里,他猛然心中一动地改以真气传音接道:“……
    立即起程,赶往巫山县城。”
    “是。”周幼梅恭应一声之后,又注目接问道:“师公您呢?”
    邵友梅却目注那青衫老者,正容说道:“阁下该走了,记着:为了你自己生命的安全,最好是忘去现在的一切。”
    青衫老者也正容说道:“邵大侠请放心,在下会知道如何自处的。”
    说完,向着邵友梅抱拳一拱,才转身疾奔而去。
    邵友梅目送青衫老者的背影,逐渐远去之后,才向周幼梅说道:“梅儿,你们赶快起程,我也必须立即开始追踪,以期能将志强抢救回来……”
    周幼梅截口接问道:“师公,志强他,有没有生命危险呢?”
    邵友梅道:“生命危险是没有,但却可能酿成一场未来的武林浩劫,详情由这二位姑娘告诉你吧!”
    接着,又向红云、绛雪二人歉笑道:“二位,在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原则之下,我不能不暂时封闭二位的功力。”
    红云苦笑道:“邵大侠请动手吧!”
    邵友梅扬指凌空连点,将对方二人的功力封闭之后,绛雪才苦笑着说道:
    “如果半途遇上强敌,俺们二人,岂非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邵友梅笑了笑道:“二位心中最是明白不过,这一路上,已无强敌,而且,周幼梅的武功,比你们只强不差,如果连她都对付不了的敌人,多上你们二位,也无济于事。”
    不等对方开口,又向周幼梅说道:“梅儿,我已经告诉过你,万一我们失散后的联络记号,现在可以用上了,我此行是经当阳、远安往北,目的地是汉水西岸的谷城,你,与你师父会合之后,赶快根据我留下的暗号跟来。”
    周幼梅点点头道:“梅儿记下了。”
    邵友梅正容接道:“你们还得另行改装,沿途多加小心,我走了……”
    “了”字的尾音未落,人已到了十丈之外,大白天,也不怕惊世骇俗,疾奔而去。
    周幼梅目送邵友梅的身形,消失于视线之外后,才向红云、绛雪二人问道:
    “二位姊姊,我师公是根据二位的消息,才决定向谷城赶去,是吗?”
    红云点点头道:“是的。”
    周幼梅接问道:“二位向我师公提供了一些什么消息?”
    绛雪笑了笑道:“也不过是就我们所知,照实说出来而已。”
    周幼梅不禁苦笑道:“可是,我却一无所知哩!”
    绛雪笑问道:“周‘公子’想知道一些什么呢?”
    绛雪这张嘴也真够刁,此情此景,她却还有心情取笑人。
    周幼梅抿唇一笑道:“这位姊姊,是绛雪,还是红云?”
    绛雪微笑地道:“我是绛雪。”
    “绛雪姊,”周幼梅含笑接道:“咱们算是彼此彼此,你也不用以‘五十步笑百步’了,咱们还是说正经事吧!”
    活锋微微一顿,才正容接着道:“我首先想知道的是,为何林志强被劫持,没有生命危险,却可能会造成武林中一场浩劫?”
    这问题,红云、绛雪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一个大概,周幼梅听过之后,虽然难以满足,总算聊胜于无了。
    她眉峰微蹙地又注目问道:“二位姊姊,公冶如玉给百里源的飞鸽传书,你们是否也看到?”
    红云抢先答道:“没有,我们不过是由百里源口中,听到一点消息而已。”
    绛雪也同时接着说道:“百里源另有要事,匆匆离去,可能要两三天之后,才能赶往谷城,据说,公冶如玉在谷城要逗留七天左右,以便与百里源会合。”
    周幼梅接问道:“那么,二位姊姊在这儿,除了查探我与师公二人的行踪之外,也是等候百里源的了?”
    “不!”绛雪含笑接道:“百里源也知道,二位的行踪,不易发现,此举也不过是尽尽人事而已,我们两个,随时都可以根据百里源所交待的联络记号,赶往谷城。”
    接着,又讪然一笑道:“却想不到会有目前这种变化。”
    周幼梅笑问道:“绛雪姊姊后悔了?”
    绛雪正容一叹道:“小妹别由门缝里看人,将我们看扁了,人,没有自甘下贱的,我们跟着百里源,不过是一具泄欲工具,有甚前途可言,能有机会脱离他,又何乐而不为哩!”
    周幼梅连忙歉笑道:“小妹失言,二位姊姊多多海涵。”
    话锋微顿,又注目接问道:“二位姊姊,百里源究竟是什么山的山主?”
    红云轻轻一叹道:“很抱歉!小妹,这问题,你师公也问过,但我们没法回答。”
    周幼梅不由讶问道:“难道二位对自己所住的地方,连名称都不知道?”
    绛雪苦笑道:“小妹有所不知,俺们两个,一直跟着百里源东飘西荡,可根本不曾去过他的龟窠哩!”
    周幼梅道:“二位姊姊,一直都没有固定住所?”
    红云轻叹答道:“有的,但那‘藏娇金屋’等于虚设,一年当中,也难得回去住上几天……”
    绛雪也讪然一笑道:“因为我们两姊妹会灌迷汤,所以百里源经常把我们带在身边,将其他的女人都疏远了。”
    接着,又神秘地一笑道:“小妹,也许你还不知道,百里源这淫魔,几乎每一个大城市里,都有他的‘藏娇金屋’哩!”
    周幼梅一挫银牙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有一天,这老贼会受天谴的!”
    目光在对方二人脸上一扫,神色一整地接道:“二位姊姊,我们回城内客栈中改装一下,立即起程,有一点,请二位姊姊特别注意,我可不认识你们的人,如果中途碰上强敌时候,请二位暗中提醒我,让我先有一个准备。”
    红云、绛雪二人同声答道:“好的。”
    周幼梅轻轻一叹道:“我们走吧……”
    周幼梅偕同红云、绛雪二人赶往巫山县城这一行,暂且按下。
    且说邵友梅别过周幼梅之后,立即回到宜昌城中,找了一家客栈,改装成一位中年商人之后,又匆匆地向当阳进发。
    不错,由宜昌到当阳途中,凡是岔路的显眼之处,都留有指示方向的暗号,而且,暗号也很简单,只不过是一个极普通的箭头而已。
    这些与红云、绛雪二人所提供的消息,并无不符之处,因此,他除了于箭头附近,另外留下一个奇异而令人难以觉察的记号,以便随后跟来的古若梅师徒辨识之外,对原有的箭头处,也并不更动,只是一个劲地朝前急赶。
    不过,在大白天,官道上行人太多,他已不再施展轻功,仅仅以比常人略快的速度向前走去,因此,一直到上灯过后,才到达当阳县城。
    在当阳城中用过晚餐,又继续他的行程,连夜向远安县赶去。
    不过,邵友梅在当阳县中,却临时决定跟百里源开了一个玩笑,那就是除了留下他自己的联络记号之外,将公冶如玉留下的箭头记号,改了一个方向,那箭头本是指向正北的远安县的,他却改成指向正东,但也仅仅是那么一个,以后的仍让它原封没动。
    一整夜的兼程急赶,他足足赶了将近三百里的路程,于翌日黎明时分,到达保康县与谷城县之间的梨山店,距目的地谷城县,已不过三五十里路程了。
    为了保持体力,他决定在梨山店休息半天,午后再从容地赶到谷城去,于是,他投进梨山店惟一一家兼营小吃的“经济伙铺”中,进过早点,略事盥洗之后,立即关上房门,行功调息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骤的蹄声,将邵友梅惊醒过来。
    他,方自一蹙眉峰,那急骤蹄声已止于伙铺门口,紧接着并发出一串“唏聿聿”的洪烈马嘶。
    以邵友梅的功力之高,自然一听就能分辨出,来人是两骑人马,而且,轻功造诣甚佳,业已飞身下马,向伙铺中走了进来,只听一个娇甜的语声,颇为不悦地哼了一声道:“这种地方,怎能吃得下东西!”
    另一个男人的语声歉笑道:“将就一点吧!小姐,这儿是乡下啊!”
    这种村镇上的小伙铺,简陋之至,一般娇生惯养的小姐们,自然瞧不顺眼啦!
    邵友梅所住的房间,与食堂也不过是一板之隔,而且,板壁上还有着分许宽的裂缝,在既好笑,也好奇的情形之下,他忍不住就着壁缝,向外面瞧去。
    食堂中是一位蓝衫青年和一位红衣少女。
    男的年约三旬,外表颇为英俊,只是缺了一只左耳,那女的双十年华,有着七分姿色,但那冶荡神态,却比红云、绛雪二人,更要强上三分。
    可惜邵友梅不认识这一对,可正是百里源与公冶如玉的徒弟吕不韦与古琴二人哩!
    当邵友梅暗中向外偷瞧时,古琴正蹙着黛眉,向恭立一旁,满脸堆笑的店小二问道:“嗨!这儿去谷城,还有多远?”
    店小二哈腰谄笑道:“回姑娘,还有五十里。”
    吕不韦连忙接道:“你看,五十里路程,最快也得一个时辰以上才能赶到,现在已经是午时已过,你能空着肚皮,再挨上一个时辰吗?”
    古琴嘟着小嘴,没吭气。
    吕不韦连忙替她拦过一张椅子,涎脸笑道:“将就一点吧!
    小姐。”
    店小二也哈腰谄笑道:“小姐,小店虽然简陋,但做出来的菜肴,保证清洁可口……”
    占琴不耐烦地截口接道:“好了,拣你们最拿手的好菜,做几样来吧!越快越好。”
    “是,是……”
    店小二谄笑着,哈腰离去之后,古琴才坐下去,口中并嘟嚷着道:“都是你,要在宜昌旅邸中多呆一天,才受这种活罪。”
    吕不韦笑道:“可是,那是经你同意的,而且,如非在当阳城外,多走那几十里的冤枉路,现在,咱们也早就赶到谷城了啦!”
    暗中偷瞧的邵友梅,因已失去好奇心,同时午时已过,他也该进餐赶路了,因而悄然离开偷瞧的位置,准备走进食堂。
    但吕不韦的这几句话,又使他心头一动地继续偷瞧下去,只见古琴杏眼一瞪道:“走那几十里冤枉路,也还不是你的主意!”
    吕不韦道:“可是,那记号,明明改了方向嘛!”
    古琴冷冷地一笑接道:“当时我就说过,那必然是玩童们好奇所改,偏偏你要疑神疑鬼的,你看,这一路行来,可不是一切都很正常吗厂吕不韦正容接道:
    “师妹,别跟我抬杠,老实说,这疑团,我一直还没解开……”
    听到这里,邵友梅虽然还不知道这二位的姓名,却已可确定二人的身份了。
    古琴白了吕不韦一眼道:“你还要自钻牛角尖?”
    吕不韦正容如故地道:“师妹,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在前头这两三天之内,必然会有事故发生。”
    古琴微微一愣道:“什么事故啊?”
    吕不韦道:“师父在那白布留言上,已说得明明白白,你想,我们那位二师伯,会就此甘心而不追上来吗?而且,据说大师伯也已在武昌出现……”
    邵友梅不禁心中暗笑着:“我就在你们眼前哩!”
    古琴仍然是不服地道:“可是,事实上他们并没追来。”
    吕不韦说道:“大师伯与二师伯,是何等功力,如果暗中追来了,又岂是你我所能发现的,你再想想看,当阳城外那涂改暗号的事,又岂是事出偶然!”
    古琴一蹙黛眉道:“可是,这一路行来,为何又没改动了呢?”
    吕不韦也蹙眉接道:“这也就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原因……”
    邵友梅不禁暗中苦笑着:“我的本意,只是借此以迟滞百里源的行程,想不到却先使这一对宝货伤起脑筋来……”
    这时,店小二已送上热腾腾的酒菜,并谄笑道:“二位贵客请尝尝看,保证美味可口。”
    吕不韦首先尝了一口菜,抿抿嘴唇道:“不错,色、香、味俱佳,看不出这等小店,却能做出如此美味的菜肴来。”
    接着,又向古琴笑了笑道:“师妹,咱们别胡猜了,快点填饱肚皮,赶到谷城去,才是正经。”
    店小二却在一旁哈腰请示道:“二位贵客的坐骑,要不要上料?”
    古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这还用问!马不上料,怎能赶路!”
    店小二连忙哈腰陪笑道:“是是……小的立即去上料。”
    邵友梅脑际灵光一闪,方待有所行动时,又一骑快马,止于门口,进来的是一位双十年华、身着绿色衫裙的美姑娘。
    那是“赤城山庄”庄主柳伯伦的爱女柳如眉,当然,暗中偷窥的邵友梅,还是不认识。
    柳如眉似乎有甚紧急事故地,人刚进门,就一叠声地叫道:“小二哥,快!
    快弄点吃的来……”
    但她的话没说完,吕不韦已含笑招呼道:“柳姑娘,请到这里来,咱们一道吃吧!”
    古琴也接问道:“柳姑娘行色匆匆的,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故?”
    柳如眉是由明里走进暗里,所以一时之间,她的视力未能恢复过来,及听到对方招呼,微一凝神之后,才看清对方是谁,不由一声欢呼道:“原来二位令主也在这里,那真是好极了!”
    说着,已走向他们座前,吕不韦立即殷勤地替她搬过一张椅子,等柳如眉就座之后,才扬声唤道:“小二哥,快添一副杯筷来。”
    “来啦!”
    店小二恭声回答之后,吕不韦才向柳如眉注目问道:“柳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柳如眉一蹙黛眉道:“山主身边的红云、绛雪二位侍姬,可能已经失踪了?”
    吕不韦一愣道:“那怎么会?这消息何从而来?”
    柳如眉道:“这是本庄一位江姓的管事,向家父说的。”
    邵友梅不由暗骂一声:“好一个奸滑的老匹夫……”
    邵友梅骂的当然是那江姓青衫老者,那人本来已承诺不泄漏消息的,但逃出性命之后,却很快地泄露了出来。
    古琴也注目接道:“快说详细一点。”
    柳如眉沉思着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天天黑后,山主以飞鸽传书递来给山主夫人的十万火急的信函,二位令主都知道,家父并不知山主夫人的行踪,那紧急信件,必须由二位姑娘转交,可是,找了大半夜,整个宜昌城中,已失去二位姑娘的踪影,最后,江管事向家父报称,昨天午后,曾看到二位姑娘偕同一位老人家走向江边而去,因此,家父判断,二位姑娘,可能是出了事情。”
    古琴沉思着接道:“红云、绛雪武功不弱,如果出了纰漏,那对方的武功就高得怕人了。”
    吕不韦接问道:“柳姑娘是怎会找到这儿来的?”
    柳如眉苦笑道:“家父判断山主夫人走的是这一条路,因那封密函急须转达,所以要我带着它先行赶来试试看,想不到这一误打误闯,还居然闯对了……”
    邵友梅不由暗笑着:“小妮子且慢高兴,究竟你的运气好否,目前还说不定哩!……”
    吕不韦连忙接道:“那密函快交给我。”
    柳如眉探怀取出一个密封的信笺,双手递与吕不韦,吕不韦略一审视封面之后,才一蹙眉峰道:“不错,这委实是十万火急的急件,只是,师父他老人家,究竟遇上了什么紧急事呢?”
    古琴笑了笑道:“既然是紧急函件,咱们还是早点赶路吧!
    啊!柳姑娘快吃呀!”
    原来他们只顾说话,却忘了吃东西了。
    柳如眉讪然一笑,开始进食,吕不韦却含笑问道:“柳姑娘,听说你同林志强有过一段情,是否要同我们一起去看看他?”
    柳如眉俏脸一红道:“如果方便的话,我当然想去看看。”
    吕不韦道:“有我带你去,不致有什么不方便,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柳如眉闻言不由俏脸一变地截口问道:“什么消息?”
    吕不韦漫应道:“再过一段时间,林志强就会不认识你了。”
    柳如眉蹙眉接问道:“为什么?难道他”
    吕不韦暧昧地一笑说道:“柳姑娘别着急,林志强不认识你不要紧,只要我认识你就行啦!”
    柳如眉方自俏脸再度一变间,古琴却白了吕不韦一眼道:“你呀!狗嘴里永远长不出象牙来。”
    接着,又向柳如眉笑了笑道:“别听他胡说八道的,还是快点吃好,早点赶回去,以免令尊挂念。”
    柳如眉摇头道:“不,我还是想去看看林志强。”
    古琴正容接道:“柳姑娘,你们既已心心相印,可说是来日方长,又何苦急在目前这当口哩!”
    柳如眉黛眉紧蹙地低首沉思,似乎连东西也吃不下了。
    古琴又补上一句:“听我的话,柳姑娘,我不会骗你,不论现在和未来,林志强都会是好好的。”
    柳如眉幽幽地叹了一声,仍然没接腔。
    这当口,躲在房间内窥探的邵友梅,却在心头电转着。
    他,对柳如眉与林志强之间的一段情,已经由周幼梅口中听说过,目前,他正需用人之际,不是正好利用这位痴情的姑娘,以达其解救林志强的目的吗!
    可是,就当他准备以真气传音,对柳如眉有所指示时,又是一阵急骤马蹄声止于小店门口,马上人还没下马,就已高声嚷道:“店家,店家,快给我准备一斤卤牛内,十个馒头,越快越好……”
    接着,匆匆进入的,是一位五短身材、满面风尘的劲装汉子。
    他,刚刚进入食堂,吕不韦已蹙眉说道:“黄七,何事匆匆忙忙的?”
    黄七(劲装汉子)闻言一愣之后,不禁大喜过望,一声欢呼道:“啊!两位令主也在这儿啊,那真是太好了。”
    吕不韦指了指他身旁的一个座位道:“坐下来,慢慢说。”
    黄七搓着手谄笑道:“两位令主跟前,哪有小的座位。”
    吕不韦眉峰一蹙道:“这场合,毋须讲究俗礼,坐下来好说话。”
    “是!”
    黄七恭应着,拘谨地在一旁坐下之后,才正容说道:“两位令主,都不必前往谷城去了……”
    吕不韦不由截口讶问道:“为什么?”
    黄七尴尬地一笑道:“小的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今晨天亮前,山主夫人忽然传令立即起程,并命小的兼程赶往宜昌,将沿途暗号消除,通知山主和两位令主,径行赴预定地点会合。”
    古琴一蹙黛眉讶道:“什么预定地点,我可不知道啊!”
    话声中,并向吕不韦投以询问的一瞥,但吕不韦却是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黄七连忙接道:“二位令主,这预定地点,山主知道的。”
    吕不韦苦笑如故道:“可是,山主也可能发生了变故,目前,恐怕不可能同咱们会合。”
    古琴沉思着接道:“三师-兄,山主的急函,既然没法马上转给夫人,我们是否该先行拆阅,看情形再做适当处理?”
    吕不韦点点头道:“也好……”
    暗中窥探的邵友梅也点首暗笑着:“我也赞成,省得我另费手脚……”
    这时,吕不韦已由怀中掏出那封密函,打了开来。
    可是,吕不韦是面里背外而坐,当中还隔着一个古琴,邵友梅目力固然奇佳,却也没法透过占琴这一道障碍,而由信笺的背面瞧出什么来。
    就当他眉头一蹙之间,只见吕不韦蹙眉自语道:“奇怪厂古琴接问道:“怎么说?”
    吕不韦将信笺向她一递道:“你瞧。”
    古琴白了他眼道:“你不会念给我听!”
    吕不韦连忙收回信笺,满脸歉意地笑道:“对不起,匆促间我没想到……”
    “少废话!”古琴截口冷笑道:“不念给我听,也就算了!”
    邵友梅不禁暗笑着:“这妞儿如非不识字,就是识字不多,不过这一来,我倒是求之不得……”
    当他心念转动间,吕不韦也在歉笑道:“琴妹别生气,我念,我念给你听就是。”
    古琴哼了一声,吕不韦低声念着:如玉:鸟儿已飞了,目前,我正追查中,没法前来会合,请径赴预约地,不论此行结果如何,我当于—个月之内,间道赶回。
    接着,又注目问道:“琴妹,你知道鸟儿是代表谁呢?”
    古琴似乎心头之气尚未消除,白丁他一眼道:“我怎么知道!”
    吕不韦苦笑道:“目前,咱们是两头落空,你看,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占琴仍然是没好气地接道:“我没意见。”
    “那么,”吕不韦涎脸笑道:“咱们索性自由自在地,好好逍遥几天。”
    古琴冷然问道:“这封信如何处置?”
    吕不韦道:“信,横直转不到,好在以目前情况而言,也没什么紧要,咱们且折返‘宜昌’再说。”
    吕不韦已决定赶返“宜昌”,那么,邵友梅又该如何行止呢?
    眼前,因了黄七的到来,使他这一阵追踪,成了徒劳往返,也没有再赶去“谷城”的必要了。
    因为彼此之间,相差半日以上路程,既无线索可循,又不明对方行进方向,再追踪下去,岂非是等于大海捞针?
    同时,他也想到,百里源那封急函上所指的“鸟儿”,必然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否则,以百里源的身份,必不至于放弃对改造林志强的这等大事。
    那么,在筹思不出更佳办法之前,何不暂时跟踪眼前这三位,也折返“宜昌”
    再说。
    目前这三位中,一位是柳伯伦的爱女,两位是百里源夫妇的爱徒,何况又身兼令主之职位,算得上是重要人物,不论百里源或公冶如玉,临时对这两位有甚指示,都势将经由柳伯伦转达,他要是跟踪下去,也许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好在在百里源夫妇会合之前,林志强也不会有甚危险,他要折返巫山县城去,再途经宜昌,也不算绕太多的路……
    于是,当吕不韦、古琴等一行人离开小店,折返宜昌时,邵友梅也悄然跟了上去,当他走出小店门外时,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全真,也满面风尘地到达小店前,向着他稽首一礼道:“无量寿佛!请问施主,这儿去谷城还有多远?”
    邵友梅边走边漫应道:“约莫还有五十里。”
    那道士又是稽首一礼道:“多谢施主!”
    他,口中说得客气,但当他目送邵友梅的背影远去之后,脸上却掠过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诡异笑容,然后缓步进入小店。
    不过,这位道士可并非打尖,他,向店家要了一个房间,亦即邵友梅方才住过的那一间房,将店小二叫人房中,低声交谈了片刻之后,又立即出店,匆匆向“谷城”赶去。
    当黄昏时分,这位神秘的中年道士,已到达了“谷城”。
    他,径自走进东大街一家名为“东升”的客栈内,与掌柜的密谈数语,即由店小二将他引入后进的一间上房中。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那间上房内,竞赫然有公冶如玉在内。
    公冶如玉白了那道士一眼道:“你如果再不来,我真要独自走了……”
    中年道士截口问道:“如玉,那娃儿呢?”
    公冶如玉不胜幽怨地哼了一声道:“你就只关心那娃儿!”
    中年道士伸手一拧公冶如玉的俏脸,嘻嘻笑道:“你比那娃儿,更使我关心。”
    ’公冶如玉又哼了一声道:“鬼才相信。”
    中年道士笑道:“如玉,你这飞醋,吃得好没来由,那娃儿是你我武林霸业的保证啊!我又怎能不关心他呢!”
    公冶如玉这才披唇微笑道:“好!算你有理,那么,我再问你,这两天为什么像火烧眉毛似地,故意弄那玄虚?”
    中年道士神色一整道:“如玉,你知不知道,我们那位大师兄,已追踪到离此五十里外的梨山店?如非我弄下这些玄虚,并间道兼程赶来,你一个人,怎能应付得了!”
    听这语气,原来这位中年道士,就是百里源所乔装,这么一来,邵友梅这个筋斗,可栽得够惨重啦!
    公冶如五不禁一呆道:“真的?”
    百里源道:“我亲眼所见,还能假得了!”
    “就只有他一个人?”
    “不错。”
    “那么,”公冶如玉银牙一挫道:“趁他落了单,将他宰了!”
    百里源笑着道:“由我们两口子联手宰他,虽然不致有多大问题,但也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所以,我决定照你的计划进行,且等百日之后,由调教好了的林志强去收拾他们。”
    公冶如玉点点头道:“也好。”
    接着又注目问道:“现在,那厮是否也到了‘谷城’?”
    百里源笑道:“本来,他也该到达‘谷城’的了,却被我所故弄的那些玄虚,给骗回‘宜昌’去啦!”
    公冶如玉不禁嫣然一笑道:“想不到你这些鬼门道,有时倒还真管用……”
    “有时?”百里源截口笑道:“山人的锦囊妙计,几曾失灵过?”
    公冶如玉媚笑道:“别吹了!先告诉我,你是怎样想出这些点子来的?”
    百里源笑了笑道:“说穿了,也就没啥稀奇啦!”
    话锋微微一顿,才沉思着接道:“事情是这样的,当我们那位大师兄,将红云、绛雪二人弄到江边去时,刚好我也折返‘宜昌’……”
    公冶如玉截口接问道:“你并没去看那老不死?”
    百里源道:“本来我是想去看看他的,但鬼使神差地,走在半路上我又想到,老不死已经跑不掉了,纵然万一跑了,也不会有甚作为,又何必浪费时间去看他,于是我才临时决定折返‘宜昌’,却没想到这一来,刚好赶上拆穿我们那位大师兄所玩的那一手。
    “当时,我灵机一动之下,一面以飞鸽传书通知你依计行事,一面却故意以十万火急的密函,命柳伯伦派人转给你,而我自己,却尾随我们大师兄之后,兼程赶了过来。”
    公冶如玉笑问道:“这些,连柳伯伦都不知道?”
    百里源点首接道:“是的,除你我之外,没第三者知。”
    公冶如玉含笑接道:“其实,我也只能算是一知半解,你这计划,倒真是够秘密的了。”
    百里源正容说道:“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成功的希望才越大。”
    接着,又神秘地一笑道:“尤其是那封十万火急的密函内容,在梨山那小店伙铺中,又如有神助似地让我们那位大师兄听了去,别的不谈,单是那‘鸟儿’二字,就够他疑神疑鬼,煞费思量的啦!”
    公冶如玉一蹙黛眉,道:“这一点,固然可以收疑兵之效,但也未尝不是此一行动中的一大败笔。”
    百里源一愣道:“其故安在?”
    公冶如玉道:“这,极可能使他联想到老不死仍然健在……”
    百里源截口笑道:“如玉,你认为这是败笔,我却认为是神来之笔哩!”
    公冶如玉呆了一呆道:“原来你是有意让他朝这方面联想,然后……”
    百里源含笑截口接道:“然后让他们踏破铁鞋,到处去找寻,好让我们两口子全心全力去改造林志强那小子。”
    接着,又“咦”了一声道:“林志强在哪儿,你还设回答我哩!”
    公冶如玉笑了笑道:“在另一个秘密处所,绝对万无一失就是。”
    话锋顿了顿之后,又含笑着问道:“此番,你为了实行这一计划,竟舍得将红云、绛雪二人,也不要了?”
    百里源笑道:“我几时说过不要呀?”
    公冶如玉神情一愣道:“难道你还另外弄有什么手脚?”
    百里源神秘地一笑道:“这个,山人自有道理,你且拭目以待吧!”
    接着,又神色一整道:“如玉,咱们得争取时间,立即起程,没说完的,且待会儿途中再谈吧……”
    当邵友梅被百里源诡计所愚,折返“宜昌”时,率同红云、绛雪二人赶往巫山县城的周幼梅,也刚好进入巫山十二峰内那万壑千峰的山径中。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此行是经过特别易容和化装的,红云、绛雪是一对文质彬彬的白衫书生,周幼梅则为一位须眉全白的老学究。
    三人以师生关系,分乘三乘“滑竿”上山。外表看来,好像是富家的公子哥儿,由先生率领,出来游山玩水似地。
    不错,由宜昌出发,到目前为止,都没出过什么纰漏和麻烦,本来心头有点不安的周幼梅,似乎也开朗得多了。
    这天黄昏时分,一行人到达朝云峰中,那座残破的山神庙旁时,刚好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而且,天空中浓云密布,狂风怒卷,显然有一场倾盆大雨,即将到来。
    本来,他们是与轿夫谈好,星夜兼程,赶往巫山县城的,如此一来,也只好暂时拐向那山神庙中,避过这场风雨再说了。
    当轿夫们加快脚程,抬着“滑竿”,奔进那残破的山神庙时,倾盆大雨,也“哗啦啦”地洒落下来。
    还好,这残破的山神庙,还有一个不漏雨的房间,其余房间和厅堂,漏得也并不严重。
    同时因两三天之前,公冶如玉等人还在这儿住过,所以,不但打扫得相当干净,连垫在地上的枯草败叶,也都还可以将就着使用。
    于是,周幼梅同红云、绛雪等三人,住进那间惟一不漏雨的房间,那六个轿夫,就分住另外两间和厅堂。
    稍为安置之后,即取出所携干粮和卤菜等,席地大嚼起来。
    那批轿夫中一位年事稍长的,一面啃着馒头,一面走向周幼梅房门口,含含糊糊地说着道:“我说,这位老先生,今宵就在这儿住下来吧!”
    周幼梅摇头晃脑地低吟着道:“秋风秋雨愁煞人!唉!如果这大雨不停,也只好在这儿歇下来了。”
    话锋微微一顿,扫视红云、绛雪并轿夫问道:“只是,现在已是深秋,荒山深夜,寒意更浓,尔等能受得住吗?”
    那轿夫爽朗地笑道:“老先生同两位相公,都能受得住,小的们生成苦命,山行露宿,是家常便饭,更是不在乎啦!”
    周幼梅只好点了点头道:“那么,如果这大雨在一个时辰之内还不停,咱们就决定歇在这儿。”
    “多谢老先生!”那轿夫一面转身离去,一面显得很轻松地笑道:“这阵雨嘛!恐怕半夜以后,还停不了哩!”
    这三位易容改装的姑娘,也开始进晚餐,红云、绛雪二人都吃得津津有味,但周幼梅却只吃了一点卤莱,和喝了一小杯水后,即停了下来。
    红云入目之下,不由掩口媚笑道:“夫子食量,何其小也?”
    一身书生装扮,却故做女儿家媚态,不由使满怀心事的周幼梅也“噗嗤”一声娇笑,但她一笑之后,紧接着的,却是一声幽幽长叹。
    绛雪却神秘地一笑道:“秋风秋雨愁煞人!夫子长吁短叹的,莫非也有什么心事不成?”
    周幼梅白了她一眼,没接腔。
    绛雪将“娇”躯挪近她身边,低声笑道:“周姑娘,你是否在想念心中的林少堡主?”
    周幼梅不禁佯嗔地道:“你再要烂嚼舌根,当心我点你的哑穴。”
    “我才不怕哩!”绛雪低声媚笑说道:“小妹妹,你别假正经了,姊姊是过来人啦!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
    不等对方开口,又神色一沉地,接着说道:“小妹,俗语说得好:吉人天相,林公子不会有甚问题的……”
    红云也正容接道:“不错!你师公已经兼程赶去,凭你师公的无敌功力,还能不将林公子救下来吗!”
    周幼梅轻轻一叹道:“但愿如此就好了。”
    绛雪伸手递上半个馒头,笑了笑道:“有酒食,先生馔,这是弟子一点敬意,敬请夫子笑纳。”
    周幼梅顺手将半个馒头向对方口中一塞,含笑接道:“有事弟子服其劳,你帮为师的吃下……”
    就当此时,一阵急骤的蹄声,止于山神庙前,并发出一串“唏聿聿”的洪烈马嘶之声。
    绛雪连忙取下被塞在口中的馒头,目光中掠过一丝惊悸神色道:“该不会是敌人赶来了吧?”
    周幼梅一面凝神倾听外面的情况,一面低声说道:“来人是四骑,看情形,都是些练家子。”
    绛雪摇撼着她的臂膀问道:“小妹,你是否该解开我们的穴道了?”
    周幼梅低声说道:“必要时,我会先解开你们穴道的……”
    这时,来人已显然进入厅堂,步履杂沓中,只听一个苍劲语声道:“他妈的!
    好大的雨啦。”
    另一个语声“咦”了一声道:“还有比我们先来的人?”
    那苍劲语声接道:“***,衣衫都湿透了,老王,快想法子生起火来,烤干衣衫。”
    虽然夜幕已垂,但周幼梅由里间望向外面,却仍能约略地看清楚对方一共是四个人,都是一身玄色劲装,一个个身材魁伟,步履矫健,显然都是武林中人。
    那原本在厅堂中的两个轿夫,人目之下,显然颇为不安地同时起身,准备挤向他们同伴的那一间。
    但那语声苍劲的汉子,却含笑说道:“朋友不用怕,俺们不是山大王。”
    另一个笑道:“如果是山大王,你们躲到里面去,也躲不了。”
    轿夫中之一讷讷地问道:“大爷们是……是保镖的……”
    那语声苍劲汉子笑道:“不错!”
    另一个轿夫似乎有些疑惑地接问道:“大爷们的镖车呢?”
    那语声苍劲的汉子道:“俺们保的是暗镖,已经交了货,现在是回程,懂了吗?”
    那轿夫点点头道:“哦!原来如此。”
    这时,四人中的另外两个,已拆下一些窗门,生起火来。
    在熊熊火焰照耀之下,周幼梅已能清晰地看出对方的容貌了。
    那语声苍劲,显然是四个中首领的人,年纪也不过三十多岁,一张紫膛脸,海口狮鼻,长相颇为威猛。
    另外三人中,一个皮肤白皙,一个是一张麻脸,一个则满脸横肉,年龄也都在三至四旬之间。
    周幼梅一眼就断定,对方四人既未易容,也没戴人皮面具,完全是本来面目,当下她微蹙眉峰,以真气传音向红云、绛雪二人间道:“二位姊姊,认识他们吗?”
    红云、绛雪二人穴道被制,自然不能以真气传音答话,只好同时摇了摇头。
    周幼梅又传音接道:“对了,二位姊姊对百里源手下的重要人物,是否全都认识?”
    红云、绛雪二人又摇了摇首。
    前一次摇头不要紧,这一次,可使得周幼梅心头,更感不安了。
    这时,那紫脸汉子精目微扫之下,也已看清了周围的一切,接着向那轿夫笑问道:“原来你们六位,是替里面那三位抬滑竿的?”
    不等对方答活,又深表同情地一叹说道:“苦兮兮的朋友,碰上这种坏天气,可就更苦啦厂这几句话,似乎引起那轿夫的伤感,不由长叹一声说道:“老天爷总是跟苦命人过不去的。”
    但那紫脸汉子却已走向周幼梅的门口,向红云、绛雪二人冷然说道:“你们两个,给我站到旁边去……”
    周幼梅心头一懔地截口讶问道:“这位老弟,你这是干嘛?”
    话声中,双手已电疾扬指,向红云、绛雪二人点去,想先行解开她们被制住的穴道。
    但那紫脸汉子,是蓄势而来,而且一身功力,也显然比周幼梅只强不差。
    因此,周幼梅的指风才出,紫脸汉子已抢先向红云、绛雪二人,双掌凌空一扬一甩,竟以“大接引神功”,将那一身真力已被邵友梅封闭,毫无抗拒余力的红云、绛雪二人,吸得甩向厅堂中,口中并大喝一声:“老王、老赵,接住这两个妞儿……哈哈……小师妹,来得好!”
    原来周幼梅一指点空之后,已怒叱一声,改指为掌,旋身向紫脸汉子扑来。
    她这一情急之下,所发动的抢攻,岂同小可!但她于电光石火之间,所攻出的三式绝招,却被紫脸汉子从容地化解了。
    而且,紫脸汉子得理不饶人地“呼、呼、呼、”接连三掌,将她迫回原地,并冷冷一笑道:“小师妹,别急,慢慢来……”
    周幼梅怒中叱道:“谁是你的小师妹?”
    紫脸汉子截口笑道:“就是你呀!哦!对了,我应该先来个自我介绍才对。”
    话锋一顿之后,才阴笑着接道:“我,史天松,山主座前五旗令主之首,也是山主伉俪的大弟子,叫你一声小师妹,该是名正言顺吧!”
    就这说话之间,两人已交手二十招以上,周幼梅虽然使尽浑身解数,却一点也不曾占得便宜,看情形,那位史天松,可还未尽全力哩!
    这情形,当然使得周幼梅越打越心寒,也不由她不兴起全身而退的念头。
    可不是吗!一个史天松,她都奈何不了,而对方却还有三个帮手在外面,纵然这个史天松并不曾保有实力,只要他招呼一声,四对一的情况之下,那后果还能设想吗!
    她,估量着,在对方尚未发动围攻之前,自己要全身而退,当不致有甚问题。
    至于撇下红云、绛雪二人,固然于心不忍,但此时此地,在自顾不暇之情况下,也就顾不了那么多啦!
    她,心念转动间,人已边打边向窗口退去。
    但史天松似已看透了她的心意,手下招式一紧,迫得她不能不全力应付,一面却哈哈大笑道:“小师妹,逃不了的,真要是不听话,想由窗口逃走,你也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要我这个大师兄拉拉扯扯的,可不太好看呀!”
    打既打不过,逃又逃不了,周幼梅不由一挫银牙,恨声叱说道:“狂徒!姑奶奶跟你拼了!”
    话声中,已展开一阵疯狂式的反攻。
    她,倒是说得出,做得到,竟然放弃防守,完全是与敌同归于尽的拼命招式。
    史天松自然不愿与她同归于尽,而且,他的身手比起周幼梅来,也至少要高上一二筹,因此,周幼梅的拼命攻势固然锐不可当,但他却依然是从容地接下来了,并且还淡淡地一笑道:“小师妹,拼不得!”
    接着,又嗳昧地笑道:“你要是将小命拼掉了,山主面前,我就没法交差啦!”
    厅堂中那个麻脸汉子笑问道:“令主,要不要我帮忙?”
    史天松笑了笑道:“暂时还不必。”
    由史天松的话中,周幼梅已意会到对方志在生擒,因此她悬心略放,也更加毫无顾忌地亮出长剑,展开疯狂式的抢攻。
    周幼梅的长剑一出手,史天松功力虽然高过她,但在徒手对抗之下,不由顿时被迫到门口,并急声说道:“拿剑来!”
    周幼梅心头电转着:“这匹夫,狂做得连兵刃也不佩带,看来该是天助我成功……”
    她,心念电转,手上招式,更是一招紧似一招。
    史天松刚刚接过同伴投过的长剑,她已“刷、刷、刷”一连三剑,将史天松迫退到厅堂中。
    周幼梅冰雪聪明,她自知以长剑对徒手,都不曾杀伤史天松,如今对方长剑在手,如不乘此稍纵即逝的良机,急流勇退,可就真逃不了啦!
    她,念动身随,一个倒纵,径朝窗口射去。
    这情形,使得史天松仗剑衔尾疾追,一面急声喝道:“老王、老赵,快截住她……”
    事实上,那个麻股汉子与满脸横肉的人,反应可非常快,早已于白脸汉子将长剑投给史天松的同时,飞身上了屋顶。
    因此,史天松话声一落,屋顶上已响起一声呵呵狂笑道:“令主,她跑不了的……”
    狂笑声由屋顶直泻窗前也就当此同时,周幼梅以长剑护身,穿窗而出,“铮铮”
    连响,火星四溅中,传出一声惨号,那首当其冲的满脸横肉的人,已惨死当场。
    但她以雷霆万钧之势,杀掉一个之后,那麻脸汉子见此,为之一怔,忙似燕子般飞跃而上,瞬间已适时将她截住,而史天松也已由室内穿窗而出,一面挥剑抢攻,一面怒声喝道:“丫头!如此心狠手辣,竟没一点同门的情义……”
    周幼梅怒“呸”一声道:“匹夫!凭你也配谈‘同门’二字!”
    史天松冷笑一声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且先拿下你再说……”
    话声中,长剑翻飞,玄之又玄的神奇招式,有若长江大河似地绵绵施出,那麻脸汉子,也由一旁配合抢攻。
    周幼梅的功力,本就不及史天松,如今在对方两人联手之下,可更是相形见拙,五十招一过,已经是娇喘频频,没法支持了。
    当他们由庙内打到庙外时,那倾盆的大雨,本来已减弱了不少,但当周幼梅感到没法支持时,那雨势也好像替对方助威似地,突然又大了起来。
    在倾盆大雨中,传出麻脸汉子的笑声道:“姑娘,不用打了,你是我们未来的第六位令主呀!”
    史天松也笑说道:“不错!山主委实是有意收你为徒,所以我叫你小师妹,是名正言顺的。”
    周幼梅闷声不响,咬牙苦撑着。
    史天松又含笑接道:“小师妹,咱们是自己人嘛!何苦这么想不开,而且,山主不但要收你为徒,命你充任第六位令主,即使对红云、绛雪二人,也不会降罪,你说,山主是何等宽宏大量,你又何苦……”
    周幼梅忍无可忍之下,不由连粗活也*了出来,截口怒叱一声:“放屁……”
    但她话声才出,“当”地声,长剑已被震脱平,史天松得理不饶人,紧接着左手电疾扬指凌空连点,制住她的五处大穴,口中并呵呵大笑说道:“姑娘家当众放屁,可不是雅事啊!”
    话声中,已一把将她挟在肋下,冒雨折回庙内,将她向火堆旁一放,含笑说道:“小师妹,乖乖坐在这儿,将衣服烤干,别着了凉,可不是玩儿的。”
    那麻脸汉子咽下一口口水之后,呐讷地谄笑道:“令主,我看,干脆将她的衣衫脱下,我替您在室内再生一堆火,您……您可以痛痛快快地……”
    史天松脸色一沉,截口接道:“你说什么?”
    麻脏汉子仍然谄笑道:“令主,属下是一番好意,这叫做瞒上不瞒下……”
    “住口!”史天松再度截口沉叱道:“你明知这是山主所要的人,也明知我一向对女色没兴趣,却为何偏要说出来烦人!”
    麻脸汉子一张麻脸,窘成了猪肝色,却是讷讷地不知所对。
    一旁的白脸汉子谄笑道:“令主,您知道老于的特别嗜好。
    您如果不……不要这位姑娘,他也不敢向红云、绛雪二人动手。”
    麻脸汉子瞪了白脸汉子一眼说道:“主意是你出的,却怎么将责任推到我一个人身—上来了……”
    史天松蹙眉沉声喝道:“别烦人了!”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我知道你们两个的老毛病,就是见不得女人。”
    麻脸汉子讪然一笑道:“令主圣明,属下就只有这点毛病……”
    史天松摆手止住他的话道:“红云、绛雪,虽然是山主的宠姬,但她们已是待罪之人,只要不怕以后的麻烦,我不扫你们的兴。”
    麻脸汉子与白脸汉子几乎是同时恭声道:“多谢令主!”
    史天松眉峰一蹙道:“先给我这边准备点木柴,你们可以到里面房间去。”
    “是。”
    那两位满脸兴奋神色,又拆下一些木板门窗,堆在史天松身边之后,才欢天喜地一个拥着红云,一个搂着绛雪,分别向里面的两个房间走去。
    但当他们走到神龛旁时,却突然像中了邪似地一齐呆住。
    少顷之后,史天松才禁不住地讶问道:“你们两个,呆在那儿干吗?”
    麻脸汉子苦笑道:“令主,我走不动啦!”
    白脸汉子也苦笑道:“令主,我也是……”
    史天松不由脸色一变道:“有这种事?”
    麻脸汉子讪然一笑道:“令主,可能是山神显灵……”
    史天松截口怒叱声:“鬼话!”
    红云忽然冷笑一声道:“史天松,你懂得什么!山神面前,岂是任意由人亵渎的……”
    话声中,已与绛雪二人,同时由对方的臂弯中滑了下来,并各自顺手赏了对方两记火辣辣的耳光,瞧这情形,这两位被封闭的功力,也已畅通了哩!
    史天松脸色大变地霍地站起,沉声说道:“何方高人,请大大方方站出来…
    …”
    绛雪含笑接道:“史天松,亏你还算是百里源夫妇的首座弟子、未来‘翡翠船’的掌门人,却是如此的差劲!”
    史天松冷冷地一笑道:“此话怎讲?”
    绛雪一抿樱唇道:“史天松,你想想看,明明是山神显灵,你却偏偏一口咬定,暗中有高人作弄你,岂不是幼稚得可笑又复可怜!”
    史天松目光深注地问道:“你又何以断定,是山神显灵?”
    绛雪笑了笑道:“你再想想看,你史天松是何等功力,你这两个手下,又是何等身手,这大厅中烈火熊熊,明如白昼,世间哪有如此高人,在暗中戏弄你,而不露一丝痕迹的?”
    这一分析,虽然是对史天松明捧暗损,但却也确有道理,因而使得史天松那紫脸上,掠过一片茫然神色,蹙眉问道:“你们两个贱人被封闭的功力,也都恢复了?”
    “是啊!”绛雪含笑接道:“试想,这情形,纵然是百里源夫妇亲自到来,也不一定能做得这么干净利落吧!”
    红云也含笑接道:“史天松,你别怕,因为你这个人,总还算有点人味,山神菩萨善恶分明,可能不会惩罚你……”
    红云的话没说完,厅堂内陡地卷起一阵狂风,将那一堆熊熊烈火,卷向厅外的倾盆大雨中,一闪而灭,使得山神庙内,顿成一片黑暗,也使得红云尖叫一声:“山神又显灵啦……”
    就这同时,史天松冷笑一声,右手长剑一挥,左手却向坐在地下的周幼梅抓去。
    但他这一抓,却使他大大地吃了一惊。
    原来那位穴道被制,根本没法动弹的周幼梅,竟于这刹那之间失了踪。
    周幼梅既已不在原地,史天松的那一抓,自然会落空,这情形,又怎能不使他大吃一惊呢?
    但他心头“不好”的念头尚未转出,右手挥出的长剑已被夺出手,紧跟着,身躯一颤,也同他的两个手下一样,没法动弹了。
    就当他心胆俱寒之际,身旁却响起周幼梅的冷笑道:“史天松,你服不服气?”
    史天松苦笑道:“小师妹,怎么说,我也不相信你有这种功力!”
    周幼梅冷笑道:“信不信由你。”接着,又沉声说道:“红云姊,请点燃火摺子。”
    “是!”
    红云娇应一声,一阵细碎脚步声,走向她们原来所住的那房间。
    少顷之后,火光一闪,一只火摺子已点燃起来。
    尽管这破败的山神庙,四通八达,在狂风中摇曳不定的火摺子,光线甚微,但总算已能看清周遭的一切。
    这时,红云已一手—个,将那麻脸汉子与白脸汉子,提到史天松身边,媚然一笑道:“你们三个,好好亲近一番吧!”
    吏天松目注周幼梅苦笑道:“小师妹,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周幼梅笑了笑道:“方才,红云已经说过,看在你这个人,还有一点人味的分上,我不难为你,你们可以自行离去,但马匹却必须留下……”
    前文已经说过,周幼梅面貌并不怎么美,但身材之美却是恰到好处,尤其是那一副磁性嗓子,清脆娇甜,悦耳之极!纵然是骂人,也会使人如沐春风似地,闻声而想人非非。酒不醉人人自醉,更何况是草莽之夫。
    此刻,她虽然还是那副老学究的装束,但嗓音却已恢复本来。
    那麻脸汉子与白脸汉子,耳听那有若出谷黄莺似的娇语,本就已灵魂儿飞上九天,浑然忘去目前的处境了,眼前,再一获悉自己可以安全离去之后,更是禁不住心花怒放,如非穴道被制,手脚不能动弹,可真要手舞足蹈起来。
    也尽管如此,那麻脸汉子还是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满脸邪笑地截口说道:
    “这语声真美极了!比那翠红院中‘小翠花’叫床的……”
    但他话没说完,已挨了两记火辣辣的耳光,红云姑娘脸寒似冰地戟指怒叱道:“混账东西!你再要口齿不干不净的,当心我挖出你的狗舌来!”
    史天松向麻脸汉子怒视了一眼,然后目注周幼梅苦笑着道:“小师妹……”
    周幼梅截口冷笑道:“你要再叫‘小师妹’,当心我也赏你两记耳光!”
    史天松只好苦笑着一转话锋道:“姑娘,像目前这样子,我们怎能走得了?”
    周幼梅冷然接道:“穴道可以解开,但真力必须封闭。”
    说完,扬指朝对方三人,分别凌空连点,解除对方手足上的禁制,然后,冷笑一声道:“烦请寄语你们那一对混账师父,多行不义必白毙!叫他们等着接受天谴吧!”
    接着,又沉声说道:“现在,雨已小,你们三个,立即给我滚,滚回‘宜昌’去!”
    史天松只好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好!我滚,马上就滚……”
    说着,已当先向庙外走去,他那两个手下,自然也鱼贯相随。
    周幼梅目送史天松等三人的背影,消失于蒙蒙细雨之中后,不由长吁一声道:“好险……”
    这时,那吓得脸无人色,蜷伏厅堂一角的六个轿夫,才一齐站了起来,由年长的一个,向周幼梅笑问道:“这位姑娘,原来三位都是本事很大的女侠,却为何偏要……”
    周幼梅摆手止住对方的话,笑了笑道:“诸位也不必去‘巫山县’,现在就起程回‘宜昌’去吧!”
    那轿夫愣了一愣道:“还要不要我们退钱?”
    周幼梅笑道:“不但不要你们退钱,并且还每人多赏白银—两……”
    那六个轿夫欢天喜地地冒雨离去之后,周幼梅抬头向着神龛上,深深地一躬道:“方才,多承前辈义伸援手,敬请前辈现示侠驾,让周幼梅敬谨拜谢。”
    听她这语气,原来方才的一切,委实是有前辈异人在暗中援手所致。
    她的话声一落,神龛上却响起一声轻笑道:“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说起话来,怎会恁地迂腐。”
    周幼梅苦笑道:“老前辈,这是礼,虽然大德不敢言谢,但礼不可失啊!”
    神龛上语声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现在,你们三个。都回到里间去,恢复本来面目,让我老人家瞧瞧。”
    “是!”
    周幼梅向红云、绛雪二人挥挥手,一齐向里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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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第十九章黑衣怪人
    当她们各自恢复本来面目,准备返身走向厅堂中时,房门口却传来一个苍劲的语声道:“果然是国色天香,我见犹怜。”
    周幼梅等三人一齐闻声投注,只见房门口挺立着一位一身玄色短装,头戴黑色布套,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而身材又特别矮小的怪人。
    此人不但身裁矮小得有若十三四岁的孩童,一双眼睛,也不像一位身怀绝艺的人那么炯炯有光,如非由语声上证明他,就是方才躲在神龛上暗中帮助她们的那位奇人,可真会把她们吓一跳哩!
    他,既然戴着黑布套,当然看不出他的面目,也不知他究竟有多大年龄,仅仅由那苍劲的语声中,忖测出决不是一位年轻人而已。
    同时,由于他装束怪异,再加上他方才躲在神龛上所沾上的一身灰尘,显得滑稽之至,使得三位美姑娘几乎要失笑出声。
    当然,她们为了对这位黑衣怪人的感激与尊敬,尽管心中想笑,却都是强忍着没笑出来,并由周幼梅领先朝着他裣衽一礼,娇声说道:“老前辈能否请进屋来坐坐?”
    黑衣怪人笑了笑道:“也好,同你们这些绮年玉貌的姑娘们在一起,使我也好像年轻了几十岁似的。”
    说着,已走进室内,径自在枯草上坐下之后,才摆了摆手道:“你们也坐啊!”
    三位姑娘也在一旁坐下之后,黑衣怪人才向周幼梅注目问道:“这位姑娘贵姓?”
    周幼梅恭应道:“晚辈姓周,名幼梅。”
    黑衣怪人接问道:“令尊台甫,如何称呼?”
    周幼梅正容答道:“家父上一下民……”
    黑衣怪人截口笑道:“原来是‘云梦钩叟’周一民周大侠的掌珠,算得上是将门虎女,可喜可贺!”
    周幼梅不由一愣道:“原来老前辈也认识家父。”
    “不!”黑衣怪人笑道:“对令尊,我不过是心仪已久,却一直无缘识荆。”
    周幼梅呆了一呆,道:“老前辈连本来面目,也不肯示人,如果晚辈请示您的尊姓大名,想必也是不肯见示的了?”
    黑衣怪人点点头道:“不错。”
    周幼梅美目深注地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黑衣怪人长叹一声道:“往事不堪回首,过去的,不谈也罢!”
    周幼梅不由黛眉一蹙道:“老前辈也真是怪得可以,姓名来历不肯示人,倒也罢了……”
    黑衣怪人截口笑问道:“听你这话意,好像我还有什么更怪异的事?”
    “是啊!”周幼梅嫣然笑道:“方才,您在暗中义伸援手,却也不让人知道,而偏偏要装神弄鬼的。”
    黑衣怪人轻叹一声道:“孩子,我心头的痛苦,不会有人了解,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同情的。”
    话锋微微一顿,又幽幽地接道:“方才,我本来就不想伸手,但眼看你们三位女娃儿落人虎口,又于心不忍,所以才不得不用一个变通办法,先以真气传音暗中通知你们,然后伺机出手,给他们一个莫测高深。”
    周幼梅接问道:“老前辈也认识史天松那些人?”
    黑衣怪人似乎愣了一下道:“不!我不认识。”
    接着,又笑了笑道:“孩子,你想想看,如果你我易地而处,由那些人的所言所行,还要认识他们,才能断定他们是坏人吗?”
    周幼梅一蹙黛眉说道:“老前辈,请恕我说句放肆的话,我总觉得您的话,有点言不由衷。”
    黑衣怪人苦笑道:“孩子,也许你说对了,但不论你如何激我,也激不出我的来历来的。”
    周幼梅美目深注地接问道:“老前辈,请恕我再问一句:那是为什么?”
    黑衣怪人幽幽地接道:“因为,我不愿有人知道我还活着……”
    周幼梅忍不住截口笑道:“至少,我同这两位姊姊,都知道您还活着。”
    黑衣怪人也笑道:“可是,你们不知道我是谁。”
    周幼梅含笑接道:“那不要紧,您的武功如此高,一定是大大有名的前辈异人,我虽然不知道,也猜不出来,但可以回去请教我师父。”
    黑衣怪人道:“我根本不是什么前辈异人,你师父也未必会猜出来。”
    接着,又好像忽有所忆地“哦”了一道:“对了,你的武功,很了不起!令师想必是很有名气的高人了?”
    周幼梅正容答道:“家师隐居已久,名气可能不会大,但却委实算得上是一位武林高人了。”
    黑衣怪人注目接问道:“令师上下,如何称呼?”
    周幼梅肃容接道:“家师姓古,上若下梅。”
    “古若梅?”黑衣怪人垂首重复了一句,好像在记忆中搜寻着什么似地,少顷之后,才抬起头来,向周幼梅笑了笑道:“这名字果然没听说过。”
    话锋微微一顿,又含笑接道:“方才,听你与那个什么史天松所说,你们好像还有同门之谊?”
    周幼梅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这也就是说,令师与史天松的师父,是同门师兄妹?”
    “是的。”
    黑衣怪人注目接道:“根据你们方才所说,令师只有一人,而史天松的师父,却是夫妇两个,这情形,恐怕令师会斗不过他们吧?”
    周幼梅道:“绝对不会的,自古邪不胜正,何况,家师也是夫妇二人,不过,我师公还没与家师取得联络而已。”
    黑衣怪人忽然没来由地长长吁了一声道:“对!自古邪不胜正,这最后胜利,一定是属于你们的。”
    周幼梅趁机含笑接道:“老前辈,您的武功,比起家师来,似乎只强不差,能否请相助一臂之力呢?”
    黑衣怪人长叹一声道:“孩子,我连活着都是多余的了,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俗语说得好:相见便是有缘,而且,我也特别喜欢你,所以我不能不改变初衷,帮你一点忙……”
    周幼梅连忙欠身一礼道:“晚辈先行谢了。”
    “慢来,慢来。”黑衣怪人也连忙接道:“我的所谓帮忙,要并非帮你去厮杀。”
    周幼梅不由一愣道:“那是怎么的帮法呢?”
    黑衣怪人道:“送你一点不成敬意的东西,而且,我事先声明,这是慷他人之慨,因为这东西,原本不属于我所有。”
    周幼梅笑问道:“老前辈口中这‘不成敬意的东西’,想必是非常珍贵的了?”
    黑衣怪人点首接道:“可以这么说。”
    周幼梅道:“只是,这东西既非老前辈所有,则一旦送给我之后,是否会…
    …”
    黑衣怪人截口大笑道:“你是担心那原主会向你索还?”
    “是啊!”周幼梅含笑接道:“如果正主儿找上门来,我将如何自处呢?”
    黑衣怪人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啦!俗语说得好:天材地宝,惟有德者居之,我所要送给你的东西,虽然是无意中得来,却敢保证,没人敢以正主儿自居,向你索还就是。”
    那一直不曾开口的红云、绛雪二人,此时却再也忍不住地竟然同声发问道: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可以先给我们瞧瞧吗?”
    黑衣怪人摇摇头道:“现在不行,而且还不到……”
    倏然顿住话锋,目注周幼梅问道:“孩子,你此行意欲何往?”
    周幼梅道:“晚辈准备前往巫山县城。”
    黑衣怪人接问道:“目的何在?”
    周幼梅道:“与家师会合。”
    “那好极了!”黑衣怪人笑道:“我所要送给你的东西,目前你还没力量保管它,此行既然是投奔令师,我也闲着没事,索性送佛送到西天,由我护送你们一程,等你见到令师之后,再送给你。”
    周幼梅嫣然一笑道:“那是太好了!只是麻烦老前辈,使晚辈好生不安……”
    黑衣怪人截口笑道:“小丫头别来这一套,现在,雨也快停了。”
    接着,目光朝红云、绛雪二人一扫,笑了笑道:“烦请二位姑娘将史天松等人所留下的马匹整理一下,咱们立即起程。”
    “是!”
    红云、绛雪二人恭应着,向门外走去。
    说来,老天爷也好像有点恶作剧,黑衣怪人刚刚说过雨要停了,却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倾盆大雨,下将起来。
    这情形,自然使得红云、绛雪二人怔立门口,扭扭头向黑衣怪人苦笑道:
    “老前辈,雨又下大啦!”
    黑衣怪人沉声说道:“不行!下刀子也要走,咱们都是练武的人,淋一夜雨,算不了什么……”
    他的话锋,倏然顿住“咦”了一声道:“又有什么人来了?”
    黑衣怪人功力精湛,自然比周幼梅等人先行察觉有人赶来。周幼梅凝神静听了少顷之后,才蹙黛眉道:“是由巫山县城方向赶来的,而且人数不少。”
    黑衣怪人点点头道:“不错,一共是五骑……”
    就这说话之间,那一行人马,已到达山神庙前,原来这突然闯来的五骑人马,竟是古若梅、白文山、文素琼、林永年、李巧云等五人。
    这五位,自从几天之前,在这儿将林志强弄丢之后,又匆匆赶返巫山县城,等候邵友梅与周幼梅二人赶回来会合。
    等人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是在焦急中的等候,可更觉得日子特别难挨。
    于是,这五位在巫山县城,好不容易地挨了两天之后,又临时决定,大伙儿迎了上来。
    可是却没想到,沿途碰上连番大雨,以致一个个被淋得成了落汤鸡似的,此刻,好不容易赶到这山神庙前,自然得进来避一避!
    黑衣怪人的话声才落,山门外已传来了林永年的长叹道:“屋漏又遭连夜雨,老天爷好像是专门跟我们过不去……”
    同时,白文山也“咦”了一声道:“这儿还有马,敢情里面还有人哩!”
    李巧云的语声娇笑道:“白大侠也真是,有马当然就有人啦!”
    可惜的是,这说话的三位,里面竟没有人认识,以致自己人来了,也没人知道,周幼梅还悄声向黑衣怪人笑道:“‘来的可能也是道上人。”
    黑衣怪人“唔”了一声,没接腔。
    外面那伙人,显然都已下了马,进入厅堂中,并已见到红石、绛雪二人了,只听古若梅的语声“咦”了一声,道:“想不到这荒山破庙之中,还有这么美丽的姑娘……”
    这下子,周幼梅可听出来了,当下,禁不住心头狂喜地拉着黑衣怪人的臂膀,低声说道:“老前辈,是我师父来了,您别作声,让我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她的话没说完,又“咦”了一声道:“老前辈,你怎么啦!”
    原来她忽然觉察出黑衣怪人,竟然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
    黑衣怪人低声说道:“没什么,这是我的老毛病,一会儿就会好的。”
    周幼梅这才长吁一声道:“那就好,可真把我吓了一跳……”
    这时,古若梅已开始向红云问话了,黑衣怪人将周幼梅的娇躯一推道:“孩子,别顽皮了,快去拜见你师父。”
    “是的。”
    周幼梅娇应着,起身向室外走去。
    她,毕竟童心未泯,尽管黑衣怪人叫也不要顽皮,却禁不住仍要跟乃师开一个玩笑。
    刚好这时古若梅向红云笑问道:“这么大的雨,你们还要连夜赶路?”
    古若梅雍容华贵,尽管是含笑发问,却于亲切中隐含一种无形的威严,使得红云颇为恭谨地答道:“是的,夫人。”
    古若梅接问道:“你们赶往巫山城干吗?”
    红云微一犹豫之后,才正容答道:“我们是前往投奔一位长者……”
    这时,周幼梅已悄然欺近乃师身旁,含笑接着说道:“夫人,那位长者,也就是我的师父……”
    古若梅由暗里望向明里,虽然早已看到里面一间中还有两个人,但当时的周幼梅是背着火摺子而坐,所以看是看到了,却并未看出来就是她的爱徒。
    此刻,周幼梅这一蓦然出现,倒委实是给了乃师一个意外的惊喜,当下,古若梅一把将周幼梅搂入怀中,另一只手却在她的俏脸上扭了一把道:“死丫头,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咦!你的头发,怎么也是湿漉漉的?”
    “还说哩!”周幼梅像小鸟依人似地偎在乃师怀中,仰脸娇媚地接道:“师父,方才如非那位老前辈相救,您可见不到小梅了哩!”
    古若梅一面抚着爱徒的披肩秀发,一面微微一愣道:“就是里面的那一位…
    …咦!怎么不见了?”
    原来就片刻之间,里面房间的那位黑衣怪人,已悄然失踪了。
    这一来,这一对也算是久别重逢的师徒,再也顾不得说话,更是顾不得与其余的人引见,连忙相拥着飘入室内。
    不错,那位神秘的黑衣怪人,是悄然离去了。
    就在他原来坐过的地方,留下一个层层包裹着的油布小包,地面上,还留下一行潦草的字迹:孩子,我走了,所送东西,虽然不成敬意,但你可得好自为之。
    周幼梅连忙将那油布小包拾起,满脸困惑地喃喃自语道:“这位老人家也真怪……”
    这时,白文山、文素琼等人,也已拥人室内,古若梅连忙接道:“小梅,别发呆了,我先给你引见几位长辈,再作详谈……”
    另外四位中,只有文素琼是周幼梅所认识的,经过古若梅的介绍之后,自然免不了一番热闹。
    接着,周幼梅也将她自奉文素琼之命,赶往武昌救助文逸民起,一直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经过,娓娓地说了一遍,同时也顺便将红云、绛雪二位姑娘,给大家引见一番。
    室内有过暂时的沉寂之后,古若梅才首先轻轻一叹道:“小梅,将那油布包打开来。”
    周幼梅小心地将油布包打开,呈现在群侠面前的,是一艘通体翠绿,完全由绝佳翡翠精工雕成,仅若手掌大小,却是具体而微的小船,船身的里里外外,并刻着比芝麻还小,密密麻麻的字迹。
    古若梅与白文山二人,入目之下,不由目光一亮地同时发出一声惊呼:“翡翠船!”
    古若梅一把由爱徒手中,将小船“夺”了过来,紧紧地搂人怀中,禁不住热泪盈眶地喃喃自语道:“天可见怜,我总算见到它了……”
    原来这是武林瑰宝,武林人物不惜舍命以求的“翡翠船”,当此江湖上道消魔长,弥漫着一片阴霾之际,“翡翠船”居然重归侠义道手中,这就难怪古若梅要感动得热泪盈眶啦。
    周幼梅也不禁一呆道:“想不到那位老人家所送的,竟是如此珍贵的武林瑰宝……”
    接着,又蹙眉自语道:“可是,他老人家为什么又不辞而别呢?”
    古若梅不禁长叹一声道:“傻孩子,那位老人家,有九成就是你师祖啊!”
    白文山也长叹着接道:“二师姊,我敢保证,那位老人家,绝对就是恩师。”
    周幼梅注目问道:“八师叔,师祖长得就是这个模样吗?”
    白文山笑道:“小梅,他老人家的面目,被布套套住,没人见到,至于身材矮小,那是可以施展缩骨神功缩小的啊。”
    周幼梅接问道:“可是,他老人家为什么要这样神秘呢?”
    古若梅苦笑道:“孩子,你想想他老人家的过去,就不难明白啦!”
    周幼梅微一沉思之后,才轻轻一叹说道:“原来他老人家,方才拐弯抹角地问那么些话,是故意要那么做的。”
    接着,又目光一掠乃师和白文山二人道:“师父,师叔,看来他老人家可能还没离去,我们要不要招呼一声?”
    白文山接道:“那不可能,必然已经走了。”
    古若梅也轻叹着接道:“纵然他老人家还投离去,也不会同我们见面的。”
    周幼梅不由眉峰一蹙道:“师祖他老人家也真是,既然已经觉悟今是而昨非……”
    古若梅连忙截口喝道:“小梅不得无礼!”
    接着,又正容说道:“小梅,他老人家的过去,固然不无可资议论之处,但我们做晚辈的,却不可妄自批评,这道理,你懂吗?”
    “我懂。”周幼梅点首接道:“师父,方才,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您打断了,其实,我的本意,可不是批评他老人家……”
    白文山不由笑问道:“小梅,那你方才的本意又是什么呢?”
    周幼梅正容接道:“师叔,我的本意是:目前,大伙儿都会齐了,他老人家为何不领导我们,对叛徒同张挞伐呢?”
    白文山苦笑道:“想必他老人家一定有其不得已的苦衷。”
    古若梅长叹一声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小梅,你太年轻了,对于一位伤心往事的老人的心理,目前你是没法理解的……”
    古若梅的话还没说完,屋顶上却传来一声深长的叹息。
    白文山连忙起身叫道:“师父……”
    古若梅一把将他拉住道:“这回,他老人家是真的走了。”
    白文山不由一愣道:“二师姊,你早已觉察到?”
    古若梅点点头道:“是的,看情形,他老人家的一身无敌功力,还并未完全恢复。”
    室内沉寂少顷之后,古若梅才轻轻一叹道:“八师弟,雨已经停了,别让你大师哥单独冒险,咱们必须立即起程,赶往接应……”
    且说邵友梅于尾随吕不韦、古琴等人,回到宜昌城之后,却陷入彷徨无策的窘境中。
    原因是到达宜昌城的当夜,他即于柳伯伦的别府中,与柳如眉取得联络。
    柳如眉这位痴情的姑娘,经邵友梅自我介绍,并说明林志强目前的处境与未来的危机之后,自然是竭力替邵友梅刺探所需要的消息,但她所接触的人,也仅仅是乃父柳伯伦,和吕不韦、古琴等人,而事实上,上述这三位,也根本不知道百里源夫妇的行踪,这情形又怎得不教邵友梅彷徨无策哩!
    在百无聊奈中,他只有闷居逆旅,静候爱妻古若梅等一行人,早点由巫山赶来会合,在群策群力之情况下,再共商今后大计。
    总算天从人愿,周幼梅与古若梅师徒,半途在朝云峰会合,因而邵友梅在宜昌城的旅邸中,仅仅闷居了一天,就如愿以偿了。
    多年来,生死下落不明的夫妻,师兄弟,劫后重逢之下,自然免不了一番热闹,但此时此地,他们却无暇伤感,更无暇话旧,略事寒喧之后,话题立即转入双方几日来的遭遇中。
    由于百里源的大弟子史天松,率人在朝云峰截击周幼梅与红云、绛雪二人,以及由史天松所透出的话意中,邵友梅才算是由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来,他,上了百里源故弄玄虚的恶当了。
    当下邵友梅苦笑着长叹一声道:“想不到分别十多年后,第一次较量,就栽了偌大一个筋斗。”
    白文山双眉一扬道:“大师兄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凭咱们目前的实力,可绝不弱于他们。”
    邵友梅苦笑如故地道:“师弟,你的话是不错的,但如果林志强那孩子,被他们改造成功,这后果就太可怕了!”
    白文山沉思着接道:“俗语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们的用心,固然是够狠,够毒,但能否成功,却仍在未定之数,何况目前……”
    接着,以真气传音说道:“恩师业已脱困,‘翡翠船’也已交与我们,只要稍假时日,纵然他们毒计得逞,我们也不至于没有挽救的力量……”
    此时,时约黄昏,群侠们都是以本来面目,住在一家名为“高升客栈”的独院中,以他们目前的实力而言,纵然百里源夫妇亲自赶来,也不敢向他们动手,所以,他们才敢公然地高谈阔论,但在此等公共场所,一涉及师门秘密,就不得不以真气传音交谈了。
    邵友梅点点头道:“不错,可是,我们却不能因有所恃,而坐等他们的诡计得逞。”
    白文山眉峰一蹙道:“那么,大师兄有何良策?”
    邵友梅沉思着接道:“请让我多想想……”
    这时,店小二已在门外恭声说道:“客官,晚餐已备好,请客官们人座。”
    晚餐相当丰盛,由于群侠们的心情已较开朗,大家边吃边谈,气氛显得颇为轻松。
    晚餐后,店小二又送上香茗,并向邵友梅哈腰谄笑道:“这位爷,外面有位公子爷要见您。”
    邵友梅点点头道:“好,你请他进来。”
    “是!”
    店小二又哈腰一礼之后,才转身离去。
    古若梅却注目问道:“友梅,那是谁?”
    邵友梅含笑接道:“可能是柳如眉姑娘……”
    他的话声未落,易容改扮的柳如眉姑娘,业已缓步而人。
    邵友梅替她与群侠一一引见之后,才含笑问道:“柳姑娘,是否有甚好消息?”
    柳如眉摇首苦笑道:“没有,邵前辈,家父与我,明晨都将远行。”
    邵友梅一愣道:“要去哪儿?”
    柳如眉道:“去‘白骨魔宫’,向上官玄拜寿,五天之后,为上官玄的六旬大寿。”
    “向上官玄拜寿?”邵友梅蹙眉接道:“此中可能另有文章吧?”
    柳如眉点首接道:“邵前辈说对了,那是奉那个什么‘山主’的飞鸽传书指示。”
    邵友梅道:“那传书上有没有发信地点?”
    “没有。”
    “也没有别的指示?”
    “是的。”
    “那个吕不韦和古琴呢?”
    柳如眉苦笑道:“他们两个,也奉命前往拜寿。”
    邵友梅沉思着接道:“好,你可以回去了,咱们还是照我昨天所说的联络方法,保持联络……”
    但柳如眉却截口连连摇首道:“不!邵前辈,我不准备再回去了。”
    邵友梅不由一愣道:“为什么?”
    柳如眉哭丧着脸道:“那个吕不韦可……可不是东西……”
    古若梅俏脸一变地,截口问道:“孩子,你没吃亏吗?”
    “阿姨,还好。”柳如眉“俊”脸一红道:“幸亏古琴及时闯来,将那厮骂走了……”
    这两位,虽然是初见,但一个叫“孩子”,一个叫“阿姨”,叫得那么亲切而自然,充分显示出她们那豪侠胸怀与纯真无邪的热情。
    邵友梅却神色一整道:“孩子,为了大局,也为了解救志强那孩子,你必须多多忍耐,记着,尽量避免与吕不韦接近,最好不要离开令尊身旁……”
    柳如眉不由截口苦笑道:“邵叔叔,家父可巴不得我自动向那厮献殷勤哩…
    …”
    一声“孩子”,立即换来一声“邵叔叔”,柳如眉这小妮子,可真不简单!
    邵友梅正容接道:“不论如何,在往‘白骨魔宫’拜寿的这一段时间中,你必须在令尊身边,至于防范吕不韦那小畜牲的无礼,待会儿我传你三招防身手法,尽管那厮的功力高过你多多,但在他色迷心窍,骤不及防的情况之下,凭这三招,你可以安然脱身,必要时,也不妨宰了他!”
    柳如眉不由脸呈喜色道:“好,好,邵叔叔您真好……”
    这时,古若梅却向邵友梅注目问道:“友梅,你打算前往‘白骨魔宫,?”
    邵友梅点点头道:“是的,也许此行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时,周幼梅正与柳如眉二人在“叽叽喳喳”地交谈着,闻言之后,不由插口问道:“师公,您不去救林志强了?”
    邵友梅苦笑道:“丫头,总得找到一点线索,才能着手去救呀!”
    周幼梅道:“那么,我也陪您去‘白骨魔宫’。”
    “不可以,”邵友梅正容接道:“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接着,目光环扫在座群侠,最后凝注古若梅说道:“若梅,目前在座诸位,都是侠义道中仅有的精英,我想,乘我去‘白骨魔宫’这一段时间,请你协同八师弟,对他们分别加以指点,你们二位,也可将‘翡翠船’上未曾学过的武功加以研练。”
    “对!”周幼梅又含笑插口道:“师公,我去将家父和金大侠他们也找来。”
    邵友梅点点头道:“如果找起来方便的话,当然可以。”
    话锋微微一顿,才声容俱庄地接道:“幼梅,我要特别提醒你,如果万一林志强没法抢救回来,而被他们引入魔道的话,将来收拾这一局残棋的千斤重担,就完全落在你肩上了!”
    周幼梅不由一怔道:“我?师公,我行吗?”
    邵友梅接道:“不行也得勉为其难,你要知道,你师父、八师叔和我,纵然加紧苦练,短时期内,也难有多大进境,其余诸位,等于是半路出家的和尚,纵有进境,也不会太多,而你却占了年轻的便宜,只要肯上进,短期内,必然会令人刮目相看,所以,我要你师父留下来,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造就你……”
    这一段话,说得周幼梅悚然动容,“俏”立她身边的柳如眉,却不自禁地掠过一丝不胜向往的神色。
    古若梅入目之下,一把将她拉人身边,显得非常亲切地笑道:“孩子,你别羡慕别人,你的资质禀赋,并不比幼梅差,只等你由‘白骨魔宫’回来,我一样地收你做徒弟……”
    不等古若梅说完,柳如眉已跪了下去,叩着头道:“弟子叩见师父、师公和八师叔……”
    邵友梅呵呵一笑道:“丫头快起来,师公最不喜欢磕头虫……”
    这当口,古若梅已单掌虚空一托,将柳如眉的“娇”躯托了起来。
    这时,文素琼却若有所感地一叹道:“古姊姊,我想先跑一趟武昌。”
    古若梅微微一怔道:“你是想去看看令侄?”
    “是的。”文素琼正容接道:“如果可能,我要他辞官回到江湖中来……”
    邵友梅截口笑道:“对!文逸民也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如此一来,咱们又可增加两个大有前途的年轻生力军。”
    古若梅讶问道:“怎么是两个?”
    邵友梅笑道:“还有他那位公主夫人啊!”
    接着,神色一整道:“好,原则上,我们就如此决定,只是,你们人数不多,这存身之处,一时之间,可不容易找。”
    古若梅接道:“不必另外去找,我决定回到荆州城郊的那一处茅舍中去。”
    邵友梅笑了笑道:“好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明天,我们又要暂时分手了,现在,诸位各自回房去休息吧。”
    接着,目光移注柳如眉笑道:“丫头,我现在先传你本门心法,和三招防身武功……”
    群侠们纷纷起身回房之间,李巧云却一拉文素琼的衣袖悄声说道:“琼姊,永年有话同你说。”
    文素琼闻言黛眉一蹙,未置可否,当先向自己房中走去。
    但李巧云却带着林永年向后院走去,一面以真气传音向文素琼说道:“琼姊,请跟我来吧。”
    文素琼微一迟疑才尾随他们背后,向后院走去。
    这独院的后院,并非花园,而是一片广达亩许的菜园,菜园尽头,却矗立着一株枝繁叶密的黄银树。
    这三位,默默地走到黄银树下之后,李巧云才向文素琼神秘地一笑道:“琼姊,你们好好谈谈……”
    文素琼连忙接道:“云妹你别走!”
    李巧云娇笑道:“我一会儿就来……”
    话声中,人已像一缕轻烟似地离去。
    这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沉默半晌之后,林永年才轻轻一叹道:“素琼,你好像有意在躲避着我。”
    “是吗!”文素琼幽幽地接道:“我倒没觉得。”
    听话意;敢情他们劫后重逢以来,还不曾好好地交谈过。
    林永年接道:“也许是我过于敏感,譬如今宵,当大伙儿决定暂时安顿下来时,而你却要独自离去。”
    文素琼一挑黛眉道:“难道说,去看望我文家惟一的亲人,也不应该?”
    “当然应该。”林永年轻叹着接道:“可是,自我们劫后重逢以来,你除了听取我离家出走的原因之外,一直不曾同我说过一句话。”
    文素琼漠然地反问道:“你以为我该说些什么呢?说我爱你,还是恨你?”
    林永年深长地一叹道:“素琼,别对我这样冷漠,你的冷漠,使我受不了。”
    文素琼哼了一声道:“你也不自我检讨一下,是谁毁了我一生幸福?是谁使我变成堕涸残花?我,强忍着满腹辛酸和痛苦,苟且偷生,为的只是想手刃那毁灭我文家的仇人而已,又怎有心情对你热得起来!”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林永年长叹一声道:“素琼,我委实太对不起你了,你骂我,恨我,都是应该的。我落得如今这结果,那是自作自受,不能怨天尤人,我不敢再耽搁你了,现在,我只求你答我一问:为何当我们重逢之前,你却在千方百计地找寻我?”
    文素琼凄凉地一笑道:“我不过是想明白我当年被遗弃的原因而已。”
    “哦”
    林永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之后,又是一声落寞而凄凉的长叹。
    文素琼目注对方那无限凄凉的神情,似乎意有不忍地轻叹—声道:“林永年,虽然我的一生等于是毁在你手中,但你目前的处境,已够凄惨,我也不须再说你什么了,因为平心而论,上苍对你,却比对我文素琼要仁慈得多,往者已矣!来日方长,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目前,你该全心全意,去爱护巧云妹,并把握机会,加紧进修,去对付你我共同的仇人和敌人。”
    林永年脸上肌肉抽搐着,那已残的双目中,热泪滚滚而下,半晌之后,才强行镇定着,凄凉地一笑道:“谢谢你!我会的……”
    文素琼也改以较温和的语声接道:“夜深露重,你早点回去吧!”
    林永年点点头,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下来,扭头低声说道:“素琼,以后,像这么单独晤谈的机会,可能不会有了,我不敢请求你原谅,也不配说什么安慰你的话,但请你放开胸怀,善自珍重。”
    文素琼幽幽地一叹之后,才扬声说道:“巧云妹,你还不过来?”
    一声娇应,李巧云由菜园的另一端飞射过来,她的俏脸上,居然也挂着晶莹的泪珠。
    文素琼目注对方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似笑非笑地问道:“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李巧云讪然一笑道:“是的,琼姊,你……”
    文素琼挥了挥手道:“一切都不用谈了,扶着林永年回去吧!”
    目送李巧云、林永年二人的背影,消逝于独院中之后,文素琼才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同时,满眶热泪,也像断线珍珠似地滚落下来。
    她,像一尊石像,也像一个幽灵,呆立黄银树下,良久良久之后,才一声幽幽长叹,向独院中走去……
    女郎山,又名禹粮山,位于汉阳城西约十里处。
    此山无甚奇特之处,也不像龟山那么享有盛名,仅仅是汉阳城附近,一个极平凡的山峰而已。
    但这个极平凡的山峰,却远在一年以前,就有一项极不平凡的工程,在默默地进行着。
    如今,这一项极不平凡的工程,业已竣工,那是一座半依山势,半在平地,占地达百亩的宏伟建筑。
    妙的是,一直到此一建筑业已竣工的今天,附近的居民,仍没人知道这一宏伟巨宅的主人是谁,究竟何许人也。
    而且,在工程进行当中,所有工人,也是外地雇来,首先筑成的,是一道高达三丈,有若城堡似的围墙,因而当地居民,不但想赚点外快而不可得,连围墙内那些建筑,究竟豪华到什么程度,也环得而知,只能就远远地所见那些飞檐高阁,碧瓦朱墙,加以想象推测一番而已。
    这一座宏伟而神秘的巨宅,其实就是“白骨魔宫”上官玄的“白骨魔宫”。
    “白骨魔宫”本来是在贵州境内的云雾山中,因目前的上官玄,在百里源夫妇的支持之下,已俨然以武林盟主自居,云雾山地处苗疆,交通闭塞,作为一位武林盟主的发号施令之所,自然不合适,因而早在一年之前,即开始纠工兴建此一新的“白骨魔宫”。
    不过,目前这一“白骨魔宫”,因地近闹市,为免惊世骇俗,“白骨魔宫”
    四字,不得不暂时收起,大门上用的是两个斗大的泥金隶书“逸园”。
    今天,是“逸园”的落成大典,也是它的主人上官玄的六旬华诞吉期的前夕。
    “逸园”大门之前,“寿”字牌楼高耸人云,彩带迎风飘拂,那些金光灿烂,满含歌功颂德意味的对联,更是在各式宫灯照耀之下,显得多彩多姿。
    进人大门,是一片宽敞的广场,广场两旁,临时搭了两列帐幕,那是临时住处,供远道前来拜寿的一般武林同道用的,至于一些特别贵宾,则另有特别住处。
    等级之分,何尝不是人为的呢!虽然同是两列临时住所。
    也因为如此,这些临时住所,还是分了等级,左边是黄色,住的是一些特别贵宾的随从人员,和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右边为绛色,住的才是道地的普通江湖人。
    尽管广场两旁那两列临时住所,都已快告客满,也因为时已薄暮,但那些远道应邀或者是慕名而来的道上朋友,却仍然是三三两两,携着隆重的贺礼,昂首阔步,通过“寿”字牌楼,进人大门之内。
    这情形,可真是忙煞了“逸园”中那些专司接待的执事人员,尤其是那位负责登记的青衫文土,由清晨到现在,除了“吃”与“拉”之外,可不曾离开过这张“登记桌”,如非他是武功颇有造诣的人,这一整天坐下来,可站也站不起来啦!
    此人正是“白骨魔君”上官玄的“国师”,“千面诸葛”班侗所乔装,以“千面诸葛”班侗的身份和地位,居然会降尊纡贵地揽上这一份登记来宾的工作,表面上看来,固然是不可思议,但事实上,此中却是大有道理。
    试想:不论是应邀,或者是慕名而来的宾客,都包括当今江湖上黑白两道的人在内,人数既多,分子又复杂,自难免没有别具用心者在内,何况他们又是以来宾的身份地位而予以不同的接待。
    所以,这一份登记来宾的工作,职务虽然不高,责任却是非常艰巨,如非是具有班侗这种眼光与阅历的人,可没法胜任。
    好容易又挨了约莫半个时辰,登记桌上,总算再没客人来光顾了。
    坐了一整天的班侗,徐徐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忍不住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该不会再有客人来了吧……”
    “对不起,在下坐骑出了毛病,迟来一步,请兄台多多包涵。”
    班侗的话没说完,一位满面风尘的中年文士,匆匆走了进来,一面将礼品盒放在登记桌上,一面满含歉笑地说着。
    此人年约四旬上下,面色苍白,长髯垂胸,身着一袭古铜长衫,左手中还持着一个“报君知”。
    这长相,这打扮,凭班侗的江湖经验,一眼就断定对方也同他自己一样,决非本来的真面目。
    他,心头虽感怀疑而提高了警惕,但外表上却显得非常亲切地含笑接道:
    “朋友太客气了,这是在下的职责嘛!”
    说着,已重行坐了下来,右手捉笔,抬首注目问道:“请示尊姓大名?”
    那中年文士笑了笑道:“在下复姓慕容,单名一个杰字。”
    班侗闻言之下,不由目光一亮道:“慕容杰?阁下就是名震关外的‘生死神判’慕容大侠?”
    “不敢,”慕容杰谦笑道:“那是一般江湖朋友抬爱,说我这张嘴,能一言判人生死而已,其实,我手底下的功夫,可平常得很。”
    班侗一面振笔疾书,在登记簿上写上对方的姓名来历,一面含笑接道:“慕容大侠太谦虚了,凡是道上朋友谁不知道阁下是关外群豪中,一等一的高手哩!”
    慕容杰长叹一声道:“不瞒……啊!很抱歉,在下还没请教朋友你尊姓台甫?”
    班侗微微一笑道:“在下敝姓王,单名一个同字,忝司本园文案之职。”
    “原来是王兄,在下失敬了。”慕容杰一顿话锋之后,才神色一沉地接道:
    “不瞒王兄说,在下已经算是两世为人了。”
    班侗一愣道:“此话怎讲?”
    慕容杰苦笑道:“此事,说起来可真话长……”
    班侗一面亲自搬过一张椅子,放在对方身旁,一面截口笑道:“不要紧,请先行坐下慢慢说。”
    慕容杰道过谢,在班侗身旁坐下之后,才沉思着轻轻一叹道:“王兄既知在下来历,当知在下在一般所谓侠义道人物眼中,是一个罪孽深重的大坏人……”
    班侗再度截口笑道:“好教慕容大侠放心,俺们神君,用人唯才,可不讲究这些。”
    “是的。”慕容杰含笑接道:“这一点,在下也明白,否则,在下就不会千里迢迢地赶来拜寿了。”
    接着,又似乎突有所忆地注目问道:“听王兄方才这话意,好像神君还有延揽人才之意?”
    “这个……”班侗神秘地一笑道:“慕容大侠明天就可知道啦!”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含笑接道:“慕容大侠,请继续方才的话题。”
    慕容杰讪然一笑道:“王兄当也知道,在下最大的毛病,就是所谓‘寡人之疾’。”
    话锋微微一顿,又轻叹着接道:“约莫是十年之前吧,在下就是因为这‘寡人之疾’,几乎命丧当场……”
    班侗忍不住又截口问道说:“以慕容大侠身手的高明,居然遇险,那雌儿的功力,可就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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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风云聚江汉
    慕容杰截口苦笑道:“不是那女的,而是一个横里架梁的神秘人物。”
    班侗一愣道:“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慕容杰道:“当时是一个星月无光的深夜,以致没看清对方是怎样的人,但在下是被他一掌击得五脏离位,几乎惨死当场。”
    班侗再度一愣道:“凭阁下的身手,竟然连一掌都接不下来,那是什么人呢?”
    慕容杰沉思接道:“当时,他见一掌未将我击毙,好像是愣了一愣,才冷笑一声道:‘我低估了你的功力,也不屑再向一个已失去抵抗力的人下手,算是便宜了你。’接着,又冷笑—声说道:‘记好:从今之后,你得痛改前非,否则,再犯在我邵友梅手中,那就有得你受的了。’……”
    班侗不由脸色为之一变,道:“是邵友梅?你没听错?”
    “绝对没听错。”慕容杰注目接问道:“怎么,王兄认识那邵友梅?”
    班侗似乎自知失态,连忙否认道:“不!在下是由神君口中,听说过这么个人。”
    “那么,”慕容杰注目接问道:“贵上是认识邵友梅的了?”
    班侗笑了笑道:“神君也不过是由别人口中听说过,总而言之,阁下于碰上此人之后,居然还能逃过一死,已经算是不幸中之大幸啦!”
    慕容杰苦笑道:“王兄言之有理,只是,不知那邵友梅,是否也会来替神君拜寿?”
    班侗也苦笑道:“如果那邵友梅也来拜寿,那就有热闹可瞧啦!”接着,又注目笑问道:“慕容大侠于那次受伤之后,就一直隐居到现在?”
    慕容杰点首接道:“是的,当时,我足足疗养了半年之久,才将内伤治好,以后,就一直闭关苦练本门武功,以图洗雪那一掌之仇。”
    班侗不由肃然起敬道:“十年面壁,为的只是一掌之仇,慕容大侠这一份恒心和毅力,委实令人可钦可敬,想来,慕容大侠这十年苦练的成果,必然是大有可观的了。”
    慕容杰谦笑道:“王兄莫对我期望过高,也许我仍非那邵友梅之敌,但不论如何,我却希望明天能在此间见到他。”
    班侗含笑接道:“在下也预祝阁下能完成那复仇的心愿……”
    话声中已站了起来,目光向大门外凝注少顷之后,才神色一整道:“看来不会再有客人来了。”接着,才目注慕容杰笑了笑道:“慕容大侠,在下送你去住所歇息……”
    两人并肩穿过广场时,慕容杰指那两旁的帐幕,含笑问道:“王兄,这不就是临时住所吗?”
    “是的。”班侗点首接道:“但这些是普通住所,像慕容大侠这等贵宾,应该住进特别住处才对。”
    慕容杰笑问道:“王兄,不知那特别住处,已住进了些怎样的人?”
    班侗正容接道:“不瞒慕容大侠说,那特别住所,共分‘天、地、玄、黄’四级,目前,除了‘赤城山庄’柳庄主父女,‘卧虎庄’冷庄主兄妹,以及当今各门派掌门人,分别住进‘地’字与‘玄’字号住所之外,其余‘天’字号已住进三位年轻贵宾,至于‘黄’字号住所,还却空着。”
    慕容杰似乎愣了一下道:“凭柳庄主与冷庄主二人的身份,还只能住‘地’字号住所?”
    班侗笑道:“阁下,当今各门派的掌门人,还只能住‘玄’字号住所哩!”
    “那么,”慕容杰张目讶问道:“那三位已住‘天’字号住所的年轻人,又是怎样的来头呢?”
    班侗神秘地一笑道:“这个,阁下明天在寿筵上就可见到啦!”
    这时,他们两人已穿过广场,拾级而上,正要进入那“四海厅”的大门。
    慕容杰忽然收回业已抬起,准备跨入门槛的右足,扭头笑问说道:“王兄,凭在下的身份,该住进哪一种住处?”
    班侗歉笑道:“凭慕容大侠的身份,本该住进‘玄’字号住所,无奈阁下一向是独来独往,格于本园规定,只好委屈一点,住在‘黄’字号宾馆中。”
    慕容杰淡淡地一笑道:“如果我要住‘天’字号住所呢?”
    班侗愣了一下道:“很抱歉!在下格于规定,不敢擅专。”
    慕容杰道:“王兄,俗语说得好:宁为鸡头,勿为牛尾,我想,我还是住在那些最起码的绛色帐幕中去,比较舒服一点。”
    说完,转身向台阶走去。
    班侗连忙一把将他拉住道:“慕容大侠,请听我一言。”
    慕容杰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必说什么了!王兄照章接待,已尽本分,这是在下自己不识抬举,甘愿住天绛色帐幕中去。”
    班侗神色一整说道:“慕容大侠,本园‘天’字号宾馆,并未限定资格,只要有奇才异能,功力驾凌各门派掌门人以上者,都可住进去……”
    慕容杰大剌刺地点首接道:“这才像一句话。”
    班侗阴阴地一笑道:“慕容大侠志切复仇,十年面壁,可能已具有驾凌各门派掌门人以上的身手……”
    慕容杰冷然地接道:“王兄有意考验一下?”
    “在下不敢。”班侗歉笑道:“慕容大侠,请容在下向神君请示之后,再做决定如何?”
    慕容杰道:“那么,我就在绛色帐幕中,恭候佳音便了……”
    说着,已大步地向台阶下走去。
    班侗只好快步跟上,一面讪讪地笑道:“慕容大侠既然执意如此,在下只好先行送阁下前往绛色帐幕后,再向神君请示……”
    他的话没说完,绛色帐幕方面,一个劲装汉子飞奔而来,迎着班侗,恭敬地一礼道:“启禀国师,绛色帐幕中,有人生事……”
    班侗不由脸色一变道:“生事的是什么人?”
    劲装汉子道:“那是一个姓金的驼子,和一个渔翁装束的人,叫……叫什么周一民……”
    班侗愣了一下道:“那是‘云梦钓叟’周一民,同他一起的金姓驼子,必然是‘九指神驼’金石坚了,这两位,想不到也会跑来拜寿?”接着,又沉声喝问道:“那应该是特别住所的贵宾,怎会把他们安置到绛色帐幕中去的呢?”
    劲装汉子苦笑道:“那是国师走后的事,国师刚走,那两位也进了门,当时是章彪代为登记,章彪不知这两位的来历,其余的人,也不认识,才阴差阳错地将他们招待到那绛色帐幕中去。”
    班侗怒声叱道:“都是一群饭桶!”
    “是!国师……”
    “国师”也变成了饭桶,慕容杰心中想笑,却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班侗注目接问道:“以后又怎会生事的?”
    那劲装汉子道:“那两位一进门,就向接待人员责问,怎会将他们分配到那种场所,当时,负责接待的是刘二虎,刘二虎答以在下只管接待,其余的可一概不知道。”’劲装汉子话锋一顿之后,又苦笑着接道:“想不到刘二虎那么两句老实话,却换来金驼子的一个大巴掌,打掉两个大牙,并怒声喝着:“叫你们的高级接待人员来’……”
    班侗苦笑着挥了挥手道:“好,够了,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来。”
    劲装汉子躬身退走之后,班侗才扭头向慕容杰苦笑道:“慕容大侠,那绛色帐幕中,有地位的人是没法忍受的……”
    慕容杰截口笑道:“在下是自愿,绝对不会迁怒贵属就是。”
    在班侗的前导下,两人继续向绛色帐幕那边走去,慕容杰于一顿话锋之后,又含笑接道:“原来王兄就是位居国师、名重一时的‘千面诸葛’班侗大侠,真是见面胜似闻名,教在下好生钦佩。”
    班侗连忙谦笑道:“慕容大侠过奖了!班侗浪得虚名,真是惭愧得很……”
    谈笑之间,已到达那一列绛色帐幕前。
    那些绛色帐幕一共三行,每行十座,每座中隔成八个小间,亦即可容八人。
    方才那位报信的劲装汉子,正肃立第十五号帐幕门前,向着班侗躬身一礼说道:“禀国师,金、周二位大侠,就住在这儿。”
    班侗点点头,与慕容杰二人,昂然进入十五号帐幕中。
    不错,第十五帐幕中,挤坐八号房间内,余怒未息,满脸悻然神色的,正是那“云梦钓叟”周一民与“九指神驼”金石坚二人。
    班侗人目之下,向着金、周二人抱拳长揖,并满脸歉笑道:“金大侠!周大侠!本园执事人员有眼无珠,班侗特来负荆请罪,敬请多多包涵。”
    周一民哼了一声,没接腔。
    金石坚却冷冷一笑道:“俺们这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怎敢当国师如此重礼!”
    班侗还是满脸堆笑地道:“金大侠言重了,咱们之间,尽管过去委实有些不愉快,但天下没有不能解的结,何况二位远来是客,岂有不受欢迎之理!”
    周一民这才目注金石坚,淡淡地一笑道:“金兄,听班国师这话意,倒真像是招贤纳士,准备沐猴而冠的样子。”
    洲同讪然一笑道:“周大侠说笑了,班侗可是言出至诚……”
    金石坚却向周一民笑道:“周兄莫非也想攀龙附风一番?”
    周一民笑道:“趋炎附势,人之常情,周一民一向就热衷于名利,有此良机自不会轻易放过。”
    “那么,”金石坚注目接口问道:“周兄之意,莫非是……”
    周一民拈须漫应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一片诚心,跑来拜寿,总不能因执事人员所给予的不愉快,而拂袖而去吧!”
    金石坚道:“只要周兄不怕被人家烹以飨客,我金石坚舍命奉陪就是。”
    一直讪笑着的班侗,这才一整神色道:“二位,玩笑也该适可而止啦!”
    周一民笑了笑道:“俺们并非玩笑,说的也是地道的由衷之言。”
    金石坚接口问道:“阁下果然是‘千面诸葛’班侗吗?”
    “如假包换。”班侗伸手揭下脸上那精巧的人皮面具,含笑接道:“现在,二位该相信了吧?”
    金石坚呵呵一笑道:“见面胜似闻名,‘千面诸葛’之名,果然并非浪得,让人敬奉!”
    班侗谦笑道:“金大侠谬奖了,班侗深感汗颜。”
    金石坚目光移注慕容杰问道:“这位朋友,班国师能否给俺们引见引见?”
    班侗“啊”了一声,连忙替双方引见,互道久仰之后,金石坚才含笑接问道:“班兄准备如何安顿俺们这两个?”
    班侗正容接道:“凭二位的身份,当然是住特别住所。”
    周一民笑问道:“方才,在下已问过你们的执事人员,据说,特别住所也分等级?”
    班侗点点头道:“不错。”
    金石坚接问道:“那么,班国师准备将俺们安置在哪一等住处呢?”
    班侗不加思索地说道:“‘地’字号住所……”
    周一民笑问道:“那是与柳伯伦、冷无垢等人住在一起?”
    “不错。”班侗笑说道:“这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不过,二位请莫多心,冷、柳二位庄主,决不会仇视二位就是。”
    金石坚呵呵一笑道:“好一个‘不是冤家不聚头’!老周,咱们这一副老骨头,横直已经豁出去了,就决定留下吧!”
    周一民笑了笑道:“我是早就说过啦!”
    接着,目光移注班侗,含笑接说道:“班国师快请带路,俺们这五脏庙,早就在抗议了哩!”
    班侗歉笑道:“真是非常抱歉!二位请!请……”
    在班侗的前导下,一行三人,走出帐幕,穿越广场,向“四海厅”走去。
    金石坚边走边“咦”了一声道:“那位慕容大侠,怎么没来?”
    班侗苦笑道:“不瞒二位说,那位慕容大侠,可真难伺候……”
    接着,将方才所经实情,简略地说了一遍。金石坚于听完之后,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周兄,慕容杰之为人,虽然令人不齿,但他这一身傲骨,却足以使你我二人,无地自容。”
    班侗连忙含笑接道:“金大侠这说法,在下可不敢苟同。”
    金石坚笑问道:“班国师有何高论?”
    班侗神色一整道:“在下认为慕容杰不自量力,势将招致求荣反辱的结果。”
    周一民接问道:“班国师是认为慕容杰想住‘天’字号住处的目的,无法达到?”
    “可以这么说。”班侗点首接道:“如果阿猫阿狗都可住进‘天’字号住所,则‘天’字号住所,也就不足为贵啦!”
    金石坚笑了笑道:“班国师别将话说得太绝了,俗语说得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慕容杰既然志切复仇,面壁十载,必然有惊人的成就,才敢如此自负。”
    班侗笑了笑道:“金大侠说得是,咱们且拭目以观吧……”
    谈笑之间,业已到达特别住所前。
    那是一列四幢精致的小楼房,每幢外围,都以女墙围绕,花木扶疏,环境清幽已极。
    内部陈设,更是豪华之至,每人一个套房,并且有专司伺候的绮年玉貌的侍女一名。
    班侗替金石坚与周一民二人所安排的房间,是紧邻的两个套房,与柳伯伦父女,冷无垢兄妹所住房间,也仅仅是一墙之隔。
    不错,柳伯伦与冷无垢二人,对他们似乎毫无介意,就像是老友重逢似地,谈笑风生。
    尤其是柳如眉,更是“金伯伯”长,“周伯伯”短地叫得很亲热,她,就像是一只百灵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却是那么惹人喜爱。
    只有那位“冷面仙子”冷无双,还是那么冷若冰霜地仅仅客套几句之后,即首先辞出。
    接着,班侗也因急须安置慕容杰而告辞。这时,柳如眉却向周一民笑问道:
    “周伯伯,您一定很想念幼梅姑娘吧?”
    “当然很想念啊!”周一民忽然脑际灵光一闪,精目深注地探问道:“难道贤侄女知道她的行踪?”
    柳如眉媚笑道:“是可以这么说,她还叫过我姊姊哩!”
    周一民激动地连忙接问道:“贤侄女快说,小女在哪儿?”
    柳如眉却慢条斯理地披唇一笑道:“周伯伯,幼梅妹妹又不在‘逸园’,您再急,一时之间也见不到她呀!”
    真是急惊风偏遇着慢郎中,这情形,只急得周一民几乎是以恳求的语声说道:“我的好侄女,别吊胃口了,请早点告诉我吧!”
    柳如眉眯着美目,媚笑道:“周伯伯,这么重要的消息,您不先打发一点,怎么行哩……”
    柳伯伦忍不住截口笑叱道:“丫头越来越放肆了,怎可向周伯伯敲竹杠!”
    柳如眉向乃父扮了一个鬼脸道:“爹!这是您平常教导有方啊!”
    柳伯伦佯嗔地叱道:“丫头讨打!”
    周一民连忙含笑接道:“柳兄请息雷霆,我这位贤侄女,不但刁蛮且也秀外慧中,讨人欢喜。”接着,又轻轻一叹道:“像在下我,想享受这种天伦之乐,还办不到哩!”
    不等对方答话,又目注柳如眉笑问道:“贤侄女想要点什么,只管说出来,只要周伯伯能拿得出来的,决不吝啬就是。”
    柳如眉媚笑道:“别的我都不要,只要您那根钓鱼杆。”
    周一民苦笑道:“叫化子离开打狗棒,就没啥玩的啦!贤侄女,你要别的都可以,这根钓鱼杆可……可没法……”
    柳伯伦含笑接道:“周兄别听这疯丫头的疯言疯语,她是在寻你的开心哩!”
    这时,刚好侍女已送上金、周二人的晚餐,柳伯伦话锋一转道:“金兄、周兄请进晚餐,兄弟告辞。”
    说着,已与冷无垢二人同时站了起来,并向柳如眉沉声说道:“丫头,跟我走!”
    柳如眉撒娇地说道:“爹!我还没将幼梅妹妹的消息告诉周伯伯哩!”
    柳伯伦精目一瞪道:“待会儿再说不迟,你两位伯伯要进餐,你坐在一旁,成何体统!”
    周一民连忙接道:“不要紧,柳兄请先走一步,稍待,兄弟当将令嫒亲自送回。”
    柳伯伦苦笑道:“彼此仅仅是一墙之隔,她自己会走回来,只是,小女自幼骄纵,对任何人,都是没大没小的,周兄既然急于知道令嫒的消息,而要留她在这儿,一切可都得请多多包涵。”
    周一民笑道:“但放宽心,兄弟理会得,柳兄请尽管放心就是。”
    柳伯伦于正容向乃女吩咐数语之后,才与冷无垢二人相偕离去。
    接着,金石坚、周一民二人开始进餐,菜肴很精美,算得上色、香、味俱佳,还有一壶上佳的陈年“花雕”美酿。
    金石坚首先连干三杯,才淡淡地一笑道:“美酒佳肴,外加美人陪侍,这招待,够得上周到的了,只是,不知那‘天’字住所中,又是怎样的豪华?”
    柳如眉笑说道:“金伯伯,其实,这四幢特别住所的享受,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在精神上,有等级的差别而已。”
    “噢!”金石坚注目接问道:“你都看过?”
    柳如眉点点头道:“是的。”
    周一民咽下一口“清蒸乳鸽”,连忙接道:“我的好侄女,还是快点说你幼梅妹妹的消息吧!”
    柳如眉美目一转,含笑接道:“周伯伯,约莫是四十天之前,在荆州城南郊家父别府中,那位在静楼上,将我倒提半空的黑衣少侠,你还记得吗?”
    周—民道:“当然记得,而且两三天之后,他还在宜昌江心,同我和你金伯伯恳谈过足有半个时辰哩!”
    柳如眉笑问道:“您以为那位少侠是谁?”
    “我怎会知道!”周一民苦笑道:“总不至于是我那小女的化身吧?”
    柳如眉“咭”地一声娇笑道:“周伯伯,您错了,那位黑衣少侠,可正是我的幼梅妹妹呀!”
    这几句话,使得周一民张口结舌,半天没有作声。
    “怎么?”柳如眉含笑接口问道:“周伯伯您不相信?”
    周一民注目讶问道:“贤侄女,你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金石坚也含笑接道:“姑娘这说法,连我也不敢相信。”
    柳如眉神色一整,道:“可是,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
    接着,又注目说道:“二位伯伯仔细想想,那位黑衣少侠前后所说的话,总该有点蛛丝马迹可寻。”
    周一民沉思少顷之后,才禁不住精目中异彩一闪地点了点头道:“对!经贤侄女这一提醒,倒使我真有点相信啦!”
    柳如眉这才嫣然一笑道:“我说的本就是事实嘛!”
    周一民接口问道:“贤侄女,这消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那幼梅丫头,又怎会有恁大的本事?”
    柳如眉抿唇一笑说道:“说来二位伯伯也许更不相信,我那幼梅妹妹,还是目前住在‘天’字号住所中那三位的同门师妹哩!”
    金石坚又连干了三杯之后,才呵呵一笑道:“周兄有此功力奇高的掌上明珠,兄弟也分沾不少光彩啊!”
    周一民却向柳如眉笑问道:“贤侄女,这消息由何而来?
    你还没说哩!”
    柳如眉神秘地一笑道:“自然是我那幼梅妹妹,亲自告诉我的嘛……”
    说话之间,目光向那静坐一隅的侍女一扫,以指沾酒,飞快地在桌上写着“叫她去添酒去”,写完,又立即将字迹扫灭。
    金石坚会意地嘟嚷着自语道:“上官玄真是小气得可恶,这点酒,拿来喂猫,也嫌太少啦!”
    说着,还特别摇了摇那所剩无几的酒壶。
    柳如眉含笑接道:“金伯伯,酒不够是可以叫侍应人员去添的……”
    这时,那位花枝招展的侍女,已自动地走向桌前,娇声笑问道:“老爷子还要添酒?”
    金石坚笑道:“是啊!如果方便的话,最好是送上一坛来。”
    那侍女怎知是计,恭应道:“好的,婢子马上去叫他们送来。”
    说着,裣衽一礼,转身姗姗地离去。
    柳如眉立即把握这机会,以一种低得只有室内三人能听得到的语声说道:
    “其实,这消息是幼梅妹妹的师公告诉我的……”
    周一民截口问道:“她的师公是谁?”
    柳如眉道:“就是二位伯伯……”接着以指代笔,用酒在桌上写着:“方才见到过的那位‘生死神判’慕容杰,那是他的化身。”
    “啊!”
    金石坚、周一民二人同声一“啊”之后,周一民又注目以真气传音问道:
    “那么,他的真实身份是谁?”
    柳如眉功力不够,以真气传音说话,太过费劲,只好仍然以指沾酒,在桌面上写着:“邵友梅,翡翠船主的正统传人,上官玄的主子百里源,便是他的师弟,也是一个逆伦弑师的万恶之徒,目前,邵大侠硬要住进‘天’字号住所,是想由他那师侄手中,不露痕迹地窃看一封密函,以便伺机营救林少堡主……”
    她,运指如飞,边抹边写,同时,就她于邵友梅口中所获得的实情,能够不怕人窃听的部分,口中也低声加以说明。
    这妮子,居然能一心二用,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良机,指写口说地使金石坚、周一民二人,大略地了解了当前的情况。
    就当这两位风尘奇侠,听得感慨万千,一时之间不知所云之际,柳如眉又继续写着:“幼梅正在找二位伯伯共同研修,地点是荆州城北郊十余里处一竹林中,二位伯伯最好能借机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金石坚、周一民二人,忍不住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也同时点了点头。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显然是送酒的人来了。
    周一民传音问道:“这情形,令尊知道吗?”
    柳如眉强提真力,也传音说道:“知道,但他老人家仍采观望态度……”
    这时,外面脚步声,已快到门口。
    周一民以普通语声说道:“这也难怪。”
    接着,又意味深长一叹地道:“真想不到,小女竟有如此离奇的际遇。”
    柳如眉也扬声笑道:“可不是,如果我那幼梅妹妹也来拜寿,她该住‘天’字号住所,到时候,我看两位伯伯的老脸,怎能挂得住?”
    那位侍女,已领着一个捧着一坛美酒的汉子,走了进来。
    金石坚示意将酒坛摆在他身边,一面亲自开封添酒,一面禁不住脱口赞道:
    “好酒!周兄,今宵,咱们哥俩是不醉不休。”
    周一民呵呵大笑道:“好的,光是冲着已获得小女的消息这一点上,也该舍命奉陪。”
    接着,才向柳如眉笑了笑道:“贤侄女,你别讥笑我,如果小女真的来此拜寿,而住进了‘天’字号住所,我敢保证,父以女贵,你这两位伯伯,照样地高升一步,也住进‘天’字号住所之中。”
    柳如眉笑道:“话是不错,但我不能不提醒您,他们年轻一代,也同上一代一样,水火不相容,万一在‘天’字号住所中打将起来,二位伯伯可就为难啦…
    …”
    周幼梅的身份,百里源那方面,已有所知,所以,这些话,却可以公开说出,不怕那暗中负有监视任务的美丽侍女听到。
    也尽管如此,周一民还是故意问道:“我的贤侄女,说了半天,你还没说明小女目前究在何处哩!”
    柳如眉笑道:“周伯伯,人是活的,这问题,我就没法答复啦!”
    周一民讶问道:“那你这些消息,又是何由而来的呢?”
    柳如眉沉思着接道:“还是一个月之前,在荆州城郊家父别府中所发生的那一场闹剧之后,由幼梅妹妹亲口告诉我的。”
    周一民仍然故意问道:“她为何要告诉你这些?”
    柳如眉笑道:“周伯伯,我照实说来,您可不能生气啊!”
    周一民微微一愣道:“那是当然。”
    柳如眉这才神色一整道:“当时,幼梅妹妹告诉我,她与林志强本有婚约,但不知何故地,周伯伯又不同意了……”
    周一民不禁老脸一红,连忙接道:“贤侄女,那是我一时之间说的气话,幼梅丫头竟信以为真,试想想,婚姻大事,怎可随便悔约?”
    柳如眉笑道:“是啊!当时我也是这么设想而劝慰她,但她却仍然感到意兴阑珊地对我说:‘眉姊姊,我知道你对林志强很好,才将这些告诉你,也预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周一民不禁长叹一声道:“这丫头,也够可怜的了,人海茫茫,我该到何处去找她呢?”
    柳如眉笑了笑道:“周伯伯不用着急,凭幼梅妹妹那一身超绝的武功,决不会沉寂太久的。”
    周一民似乎是满怀希冀地截口接道:“我是多么希望,她也不约而同地跑到这儿来拜寿啊。”
    柳如眉笑道:“周伯伯,您的这希望,恐怕没法实现。”
    一直在大口吃菜,大杯喝酒,很少说话的金石坚,忽然截口笑道:“我说,贤侄女,住在‘天’字号住所的那三位,既然是我那幼梅侄女的同门,双方又是水火不能相容,同时,他们也知道幼梅侄女的身份,是也不是?”
    柳如眉微微一愣道:“是啊!”
    金石坚神色一整道:“贤侄女,万一他们恃强将俺们两个老不死的劫持起来,那可就麻烦啦!”
    “不会的。”柳如眉含笑接道:“上官伯伯已经公开宣布过:凡是前来拜寿的,都是他的贵宾,过去的任何过节,都不能在逸园中清算。”
    金石坚笑了笑道:“我说的,是怕万一啊!”
    柳如眉正容接说道:“我想:凭他们三位的身份地位,也不至于甘冒大不韪,而出此下策……”
    他们此刻的谈话,已转入无关紧要的话题,且暂时按下。
    且说那位以“生死神判”慕容杰身份,坐在绛色帐幕中呆等着的邵友梅,等了足有顿饭工夫之后,才见到班侗匆匆地赶了回来。
    他,不等对方开口,就冷冷地一笑道:“班国师辛苦了!”
    “哪里,哪里,”班侗满脸歉笑道:“这是兄弟分内之事,倒是有劳慕容大侠久等,兄弟深感不安。”
    邵友梅笑了笑道:“请示再加上磋商,这一段时间,已经算是很快啦!”
    班侗含笑接道:“是,是!多承慕容大侠体谅。”
    “怎么样?”邵友梅注目问道:“如果确有碍难,在下自不便强求,就将就一点,住在这儿算了。”
    “这怎么可以,”班侗含笑接道:“不过,敝上之意,对慕容大侠的要求,未便峻拒,但对本园的规矩,也不宜轻易破坏。”
    邵友梅笑道:“那是说,上官神君在情与法之间,想出一个两全的变通办法来了?”
    班侗连连点首道:“正是,正是。”
    邵友梅歉笑道:“为了在下这不情之请,有劳贵上挖空心思,想出变通的办法来,在下真是不安得很。”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接问道:“但不知那是一个怎样的办法?”
    班侗微一迟疑道:“慕容大侠,如果在下所说的办法,有甚不礼貌之处,请勿生气。”
    “那是当然,当然,”邵友梅含笑接道:“在下正恭聆着。”
    班侗这才一整神色道:“敝上之意,是想请慕容大侠通过两项考验……”
    邵友梅呵呵一笑,道:“武林中人,凭武功争取荣誉,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嘛!在下举双手赞成。”
    班侗也附和着笑道:“慕容大侠快人快语,不失豪侠本分,想来,方才我心中的不安,是多么幼稚。”
    邵友梅注目接问道:“班国师,贵上所定的那两项考验办法,是怎样的一个办法?”
    班侗正容接道:“第一道考验,是请慕容大侠,于‘地’字号住所现有贵宾中,任选两位,分别较量一百招,以两场两胜为通过。”
    邵友梅眉峰一蹙道:“这办法看似平凡,实际上可并不简单。”
    班侗笑了笑道:“这办法可能苛刻了一点,但住在‘天’字号住所的贵宾,必须具有高于‘地’字号住所中贵宾的功力,才算公平,也才能使人心服,这一点,还是请慕容大侠多多谅解。”
    邵友梅淡淡地一笑道:“班国师毋须客气,在下既已夸下海口,无论如何困难,也得硬着头皮一试。”
    接着,又注目问道:“那第二关,又是如何一个考验法?”
    班侗神色一整道:“那是由现住于‘天’字号住所中三位令主中的老大,史天松令主亲自下场,也以一百招为限,只要能打成平手,就算通过。”
    “令主?”邵友梅接问道:“那是什么令主啊?”
    班侗神秘地一笑道:“这个,慕容大侠暂时莫间,明天正午的寿筵上,就可知道啦!”
    邵友梅一挫钢牙道:“好!既已成过河‘卒子’,只好拼命向前啦!”
    班侗皮笑肉不笑地接道:“目前,‘地’字号住所中,除了柳庄主父女,与冷庄主兄妹之外,又增加一位‘九指神驼’金石坚大侠,和‘云梦钓叟’周一民大侠,不知慕容大侠选的是哪两位?”
    邵友梅沉思之间,班侗又含笑接道:“慕容大侠,有一点我要特别声明,柳庄主的那位女公子,不在入选之列。”
    邵友梅笑道:“在下再不长进,也不至于选一个年轻后辈来作为对手呀!”
    班侗笑了笑道:“我知道慕容大侠不是那种人,但站在我的立场,却不能不有此一说。”
    邵友梅心头冷笑着:“我索性给你们一个意外的惊喜,让你们以为我鬼使神差地替你们完成一项‘一石两鸟’之计……”
    他,心念电转着,但口中却微微一笑道:“上述这两位人选中,金驼子与周一民,是自命侠义道中的人物,我这个邪魔歪道,就索性斗斗这两位正牌大侠吧!”
    “好!就此一言为定。”班侗含笑接问道:“慕容大侠是否还没进晚餐?”
    邵友梅笑道:“我已在汉阳城中吃过,班国师还是快点去安排比划事宜吧…
    …”
    人多好办事,事实上班侗来此之前,早已有准备,甚至于连所有宾客,也已获得通知,演武场中,即将有一场罕见的热闹可瞧。
    因而,顿饭工夫之后,所有当事人,全体宾客,以及逸园中除了值勤人员之外,也都全部到了演武厅。
    在四周火把照耀得明如白昼当中,但见黑压压地,万头攒动,人数怕不在千人以上。
    司令台上,皇然高坐的是‘白骨魔君’上官玄,上官玄的两旁,雁翅般排列着二十张虎皮交椅,史天松、吕不韦、古琴、柳伯伦、柳如眉、冷无垢、冷无双、金石坚、周一民、邵友梅等十位,刚好坐满左边的座位,右边坐的,却是当今各门派的掌门人和代表,一共是八位。
    “千面诸葛”班侗卓立台前,将较量原因及规则,朗声宣布之后,即扭头向邵友梅、金石坚、周一民等三人正容说道:“现在,较量开始,请三位记好:点到为止,不可伤人。”
    邵友梅、金石坚、周一民等三人,同时点首,含笑而起,但班侗却又含笑接道:“金、周二位大侠中,是哪一位先下场?”
    周一民抢先说道:“金兄,俗语说得好:笨鸟先飞,这第一场,就请让给我吧!”
    邵友梅却向班侗说道:“班国师,为了节省时间,可否将办法变通一下?”
    班侗笑问道:“如何一个变通法?”
    邵友梅笑了笑道:“在下之意,想请金、周二位大侠同时下场……”
    他的话没说完,人群中已传出一片“嗡嗡”的窃窃私语之声。
    邵友梅自然明白这一反应的原因,当即连忙扬声说道:“诸位请慢加责人,在下的话,还没说完。”
    话锋微微一顿之后,才震声说道:“在下本来是一对一,与金、周二位大侠,分别较量一百招,现在变通为一对二,以二百招决胜负,诸位当不致认为我慕容杰太过狂妄了吧?”
    人群中的私语声仍未平息。
    班侗合掌三击,震声说道:“诸位请遵守秩序,这事情,由当事人自行决定。”
    接着,扭头向金石坚、周一民二人笑问道:“二位大侠,尊意云何?”
    金石坚、周一民二人同时点首道:“在下同意……”
    其实,这二位是早已由柳如眉口中,获知这位“慕容杰”
    的真实身份,同时,邵友梅也已于步上司令台之间,以“慧光心语”暗中通知他们:可以借较量失败,无颜住下去为由,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才答应得这么爽快。
    班侗正容摆手接道:“好!三位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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