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船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五章行辕话旧
    周幼梅心头一懔间,另一声劲喝,也遥遥传来道:“百里源,你要不要脸……”
    身随声发,一道人影横里截向朝周幼梅扑来的百里源,并冷笑接道:“居然向—个晚辈下手!”
    “砰”地一声,两人已凌空硬拼了一掌,双双被震得倒飞丈外。
    这两位当代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于一触而分之后,又不约而同地双双厉吼一声,再度缠斗一起。
    这两位,武功相同,身手也不相上下,又都是以快制快的放手抢攻,因而旁观的人,不但看不清他们的招式,连谁是谁也分不清楚。
    在快速而又激烈的恶斗中,只听百里源的语声,呵呵大笑道:“脸有什么用,百里源要的是娇娇滴滴的美娇娘……”
    邵友梅怒叱一声:“无耻匹夫!今宵有我无你!”
    百里源冷笑—声道:“恐怕未必吧!看目前这情形,你的武功,不见得比我高明。”
    邢友梅怒喝一声:“匹夫!你且尝尝这个……”
    他的话声未落,斗场中涌起一阵无比劲疾的罡风,连远在丈五之外与红云、绛雪二人恶斗着的周幼梅,也感到有一种令人窒息之感。
    百里源呵呵大笑道:“大师兄,你竟连一点同门之谊都没有,将压箱底的本事也掏了出来。”
    邵友梅冷笑一声:“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也配谈‘同门’二字!”
    “不谈就不谈。”百里源朗笑着接道:“大师兄,小弟告辞啦!”
    话声中,一道人影,冲霄而起,成半弧形向抚署外射落。
    紧接着,邵友梅怒喝一声:“匹夫,留下命来!”
    喝声出口,人也跟踪飞射而去。
    夜空中,远远传来两个不同的语声:“红云、绛雪速退!”
    “穷寇莫追,娃儿在行辕中等我……”
    当然,前者是百里源所说,而后者却是出于邵友梅之口。
    随着百里源的语声,红云、绛雪二人各自虚晃一招,双双飞身腾射而去。
    周幼梅并没追赶,只是冷笑一声:“便宜了你们两个!”
    一场大战,业已烟消云散,这时,文逸民才向着周幼梅抱拳一拱,含笑说道:“今宵,幸亏少……少侠及时援手,大德不敢言谢,敬请少侠人内待茶。”
    他,明知周幼梅是一位姑娘家,但因对方是易容改装,而且也未经正式介绍,只好称之为“少侠”,不过,这“少侠”
    二字,可叫得不太自然。
    周幼梅自然听得出来,当下讪然一笑道:“我姓周,你还是叫我周姑娘吧!”
    文逸民“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周姑娘,敬请周姑娘入内待茶。”
    周幼梅微微一蹙眉峰道:“我想先见见文大人。”
    文逸民一整脸色,以真气传音说道:“不瞒周姑娘说,在下就是文逸民。”
    周幼梅不由退立一大步,张目讶问道:“那么,文大人果然是……”
    说到这里,她立即改以真气传音说道:“文家堡的后人了?”
    文逸民点点头道:“在周姑娘面前,我不再隐秘身份。”
    接着,又正容道:“周姑娘,此间非谈话之所,请到签押房再做详谈可好?”
    周幼梅点点头道:“好的。”
    两人双双飘落屋面,在文逸民的前导下,进入签押房中,分宾主坐定,并由随员献上香茗之后,文逸民才正容问道:“周姑娘是否要先赴客店歇息?”
    周幼梅笑了笑道:“不必,我们还是先谈谈往事的好。”
    接着,才目光深注地问道:“文大人跟文家堡堡主是”
    文逸民正容接道:“是父子关系。”
    周幼梅“哦”了一声道:“原来文大人就是文少堡主,周幼梅失敬了。”
    文逸民谦笑道:“周姑娘太客气了,在下还没请教周姑娘令师是”
    周幼梅笑了笑道:“有关我的师承来历,待会儿再谈,现在,我要先请教文大人一件事。”
    话锋微微一顿,才目光深注地接道:“文大人,据说文、林两家,渊源颇深,文大人既为文家堡的少堡主,是否也知道林家堡林永年大侠叔侄二人的消息?”
    文逸民正容答道:“知道,而且,不久之前,曾在南昌城中见过林少堡主…
    …”
    周幼梅截口问道:“当时,二位是否曾交谈过?”
    文逸民点点头道:“曾经交谈过。”
    “也曾知道彼此间的真实身份?”
    “是的。”
    周幼梅不由蹙眉自语道:“这就奇了?”
    文逸民不由讶问道:“周姑娘此话怎讲?”
    周幼梅蹙眉道:“我是说,像这么重大的事情,他怎会没告诉过我?”
    她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林志强。
    但她却不曾想到,自她与林志强在监利匆匆一晤,一直到荆州分诀之前,林志强又何曾有时间向她谈及这些呢?
    文逸民注目接口讶问道:“原来周姑娘也认识林少堡主?”
    周幼梅笑道:“岂止是认识而已,事实上,我还是他的……未婚妻哩!”
    最后这几个字,不但说得特别低,而且,“俊”脸上也飞起一片红云。
    文逸民禁不住星目中异彩连闪地笑道:“原来周姑娘还是我未来的弟妹,说来,倒真不是外人了……”
    接着,两人互相说明彼此间的遭遇之后,文逸民不禁长叹—声道:“武林中这种错综复杂的恩仇,真教人不胜其烦,也使人不寒而栗。”
    话锋微微—顿,又注目接问道:“弟妹,照你方才所说……”
    周幼梅截口腼腆地一笑道:“文大哥,目前,你还是叫我周姑娘的好。”
    她不愿文逸民叫得太近乎,但她自己对文逸民的称呼,却已由“文大人”而改为“文大哥”了,“文大人”与“文大哥”
    之间,虽然只有一字之异,但语气上的距离,相差却不止十万八千里啦!
    文逸民含笑点首道:“好的,等你与林老弟正式成婚之后,我再改口叫你弟妹。”
    周幼梅笑了笑道:“方才,文大哥想问点什么?”
    文逸民沉思着接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方才所见到的那位师公邵大侠,并非他的本来面目?”
    周幼梅点点头道:“是的。”
    “那么,”文逸民蹙眉接问道:“当他老人家在酒楼上碰到百里源时,又为何深恐被人识破似地,要匆匆避开呢?”
    周幼梅苦笑着道:“这问题,我也想过,就是想不通。”
    这时,门外有人恭声禀报道:“禀大人,李大人己将邢斌口供送到,请大人示下。”
    文逸民沉思着接道:“将口供笔录,送往章总文案,请其连夜起稿,并前案连严嵩一并参劾,下笔毋须留情,并请李大人连衔副署,以昭郑重。”
    “是!”
    随着这一声恭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逐渐远去。
    周幼梅不由笑问道:“怎么连严嵩也一并参劾?”
    文逸民正容接道:“莫荣是严嵩的得意门生,如非有那老贼在后面替他撑腰,他又怎敢如此胡作非为!”
    接着,又喟然一叹道:“严嵩这老贼,圣眷方隆,尽管迭经参劾,不但屹立不倒,反而使参劾者惨遭杀害,说来也真是劫数。”
    周幼梅道:“此番以文大哥的身份去参劾他,又是铁证如山,想必不致有甚问题的了!”
    文逸民蹙眉说道:“官家中事,可难说得很。”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好在我是因避仇而寄身官场,本身世不是做官的材料,此举能成功固好,否则,大不了一走了之。”
    周幼梅笑道:“一走了之,恐怕不容易,纵然你舍得放弃公主,公主也决不会让你走。”
    文逸民正容说道:“周姑娘,此番我已下定决心,除非皇上能杀严嵩以谢天下百姓,否则,我绝对不再干这劳什子巡按了。”
    不等对方接腔,又苦笑着接道:“我本是一个江湖人,江湖人做事,干净利落,像官场中这些拖泥带水,只是维护强权的人和事,你教我怎能看得顺眼?”
    周幼梅点点头道:“这倒是实情,只是,如果文大哥所谋不遂,决心一走了之,那在公主面前,可如何交待?”
    文逸民神秘地一笑说道:“周姑娘,我告诉你一个最大机密:你嫂子虽然是金枝玉叶之身,却同时也是江湖儿女,她的武功,比起我来,可高明得多哩!”
    周幼梅不由张目讶问道:“有这种事?”
    文逸民含笑接道:“而且,三两天之内,她也要来了,此次是微服私行,除了皇上和皇后之外,没第三人知道。”
    话锋微微一顿,又正容接道:“不瞒周姑娘说,我与她成婚之时,曾有过协议,所以,如果必要时我挂冠求去时,她不但不会反对,而且也必然与我采取一同行动。”
    周幼梅不由脱口赞道:“一个皇室中人,能有如此胸襟,倒真是难得少见!”
    文逸民淡淡地一笑道:“说来,这也算不了什么,试想:一个在海阔天空的江湖中闯荡惯了的人,对那牢狱式的宫廷生活,又怎能过得了?……”
    说到这里,门外有人恭声禀报道:“禀大人,辕门外有一个店小二装束的人求见。”
    一个店小二,居然敢来钦差行辕求见钦差大人,这倒是前所未闻的事。
    文逸民微微一愣道:“你没问他有什么事?”
    门外语声道:“回大人,那店小二说,他有一封信,要面呈大人身边一位女扮男装的年轻贵宾……”
    周幼梅连忙抢着接道:“快。快带他进来。”
    “是!”
    周幼梅下意识地认为那店小二是替邵友梅送信来的,所以才急不可待地抢着说出,但话一出口,又深感此时此地,不能不小心一点,于是,立即向文逸民歉然一笑道:“文大哥请你回避一下。”
    文逸民笑问道:“你是深恐来人是强敌所乔装?”
    周幼梅点点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不能不特别小心一点。”
    文逸民坦然一笑道:“周姑娘,如果来人果然是强敌所乔装,而且,连你都对付不了的话,我躲也躲不了的,我看,还是免了吧!”
    周幼梅只好苦笑着说道:“那么,我只好迎向门外去……”
    在签押房的门外,周幼梅刚好迎着那个店小二,经文逸民的亲随引见之后,店小二双手递上一个密封的信函,一面讷讷地说道:“那位老爷子说,姑娘会赏给我十两银子……”
    室内的文逸民,连忙接口道:“张忠,赏他白银十两!”
    “是!”张忠恭应一声,扭头向店小二说道:“跟我去领银子……”
    店小二跟张忠离去之后,周幼梅也已看完信件,蹙眉走进签押房中。
    文逸民迎着她笑问道:“是谁送来的信?”
    周幼梅苦笑道:“是我师公,他老人家暂时不来了,并且要我马上就走。”
    “马上就走?”文逸民蹙眉接道:“那么,咱们几时再见?”
    周幼梅沉思着说道:“这可说不定,好在你这位巡按大人,车骑所至,万民轰动,我要找起你来可方便之至。”
    文逸民笑道:“如果我辞官不干了呢?”
    “不会这么快吧!”
    文逸民苦笑接道:“那可说不定。”
    周幼梅笑了笑说道:“果然如此,找起来也不会太困难的,目前正邪双方,都已由暗转明,到时候,你只要找着我们同道中任何一人,就可取得联络了。”
    文逸民默然点了点头。
    周幼梅含笑接道:“文大哥,方才我们想不通的问题,现在可获得解答啦。”
    文逸民一愣道:“是什么问题啊?”
    周幼梅道:“就是我师公在酒楼上,为何一见到百里源就要回避的问题。”
    文逸民笑问道:“他老人家已于信上说明了?”
    周幼梅点点头道:“他老人家虽未于信上直接说明,却已告诉我一个辨识他老人家身份的特征,那就是任何情况之下,他老人家那澄如秋水,黑白分明的双目,不会改变。”
    文逸民不禁“哦”了一声道:“那就怪不得了,百里源既然是他老人家的师弟,自然明白这一特征,所以,尽管他老人家当时业已改装易容,却还是不得不匆匆回避。”
    周幼梅笑了笑道:“文大哥也请记住这一特征,以后偶然碰上他老人家时,也不致当面错过。”
    文逸民道:“愚兄记下了。”
    周幼梅神色—整道:“文大哥多多珍重,小妹就此告辞……”
    半个时辰之后,周幼梅在一家小客栈中见到了邵友梅。
    邵友梅已改装成一位乡下老农,形容颇为憔悴,连那本来是黑白分明,澄如秋水的双眸,也显得有点黯然无光。
    他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一声长叹:“孩子,你要是再晚来片刻,我就只好独自走了。”
    “为什么?”周幼梅张目讶问道:“师公,您……您受了伤?”
    邵友梅点点头道:“是的,而且伤势不算轻。”
    周幼梅方白脸色一变,邵友梅又轻轻一叹道:“孩子,此间不能久呆,咱们换个地方再谈……”
    说着,留下一块碎银,当先穿窗而出,越过天井,登上屋顶,向城郊飞奔而去。
    尽管他目前是受了不算轻的伤,但其身法之快速,使得周幼梅使尽全力,才能勉强跟得上。
    盏茶工夫之后,两人进人一家四围修篁环绕的茅舍之中。
    邵友梅似乎已在这儿住过不少日子,虽然此时天色刚刚黎明,室内仍然是一片漆黑,但他却轻车熟路地在床下一个小行囊中取出一个玉瓶,倾出三粒药丸,服下之后,才向周幼梅低声吩咐道:“我必须调息一个时辰,才能跟你说话,这茅屋中只有一个瞎老婆子,不到辰时过后,她是不会起来的,记着,在我调息的这一段时间内,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周幼梅默默地点了点头,她目注盘膝趺坐床上,垂帘调息的邵友梅,心头却禁不住感慨万千地发出无声叹息。
    可不是吗!凭她师公的身手,居然受了重伤,如果是单打独斗,自己定会伤在百里源的手中,那么,百里源的武功,就高明得太可怕了!
    果然,将来还有谁能制服百里源?
    目前,师公已身受重伤,她又是孤身一人,如果百里源找了来,那后果还能设想吗?
    意念及此,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但是,此时此地,担心与着急,都不能解决问题,只好强定心神,紧握宝剑,凝神戒备着。
    也不知挨过了多久,在初升的朝阳透窗照映之下,邵友梅那本来微显苍白的脸色,已沁出一丝红润,同时,门外也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想必是那瞎老婆子,也已经起床了。
    就当她凝注邵友梅那微显红润的脸色,禁不住暗中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时,邵友梅已张目欠伸而起,向着她慈祥地一笑道:“孩子,难为你了。”
    由外表看来,邵友梅似乎已完全复原,连那本已失神的双目,也恢复了奕奕的神采。
    周幼梅入目之下,不由“星”目中异彩连闪,含笑说道:“师公,您已完全好了?”
    邵友梅笑了笑道:“好是好了,‘完全’却还谈不上。”
    周幼梅连忙接道:“那您该多调息一会儿。”
    邵友梅含笑说道:“不忙,我至少还得好好休养三天,才能完全康复,因为心中有很多话要问你,所以,咱们不妨先行谈谈。”
    不等对方开口,接着又笑问道:“孩子,你是否想知道方才我与百里源恶斗的情形?”
    周幼梅点点头道:“是的。”
    邵友梅不由一挫钢牙道:“百里源这人面兽心的东西,是越来越阴险狠毒了!”
    周幼梅注目问道:“师公是中了百里源的暗算?”
    “可以这么说,”邵友梅轻叹着接道:“起初,他故意示弱,将我引到江边,才回身全力应战,并发出信号,召来四个同党,形成以五对一。当时,我发觉情况木妙,如果继续恋战,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我拼着挨了百里源一掌,使他四个同党二死二伤,并回敬了他一掌之后,才飞身而退。”
    周幼梅接口问道:“师公,百里源也挨了您的一掌吗?”
    邵友梅点点头道:“是的,那匹夫如果不是也挨了我的一掌,咱们现在怎会如此太平?”
    周幼梅笑了笑道:“那他的伤势,也决不会轻……”
    邵友梅截口一叹道:“事实上却不然,我所回敬他的一掌,因已受伤在前,威力大减,所以,他所受的伤,应该比我轻得多。”
    一顿话锋,又苦笑着接道:“其实,我的伤势,本来也不严重,只因受伤之后,不但不曾及时调息,反而强运真力,带伤恶斗,并且一直拖延到此间之后,才服药调息,以致形成目前这个样子。”
    周幼梅不禁苦笑道:“如果师公先将疗伤的圣药,带在身边,就不致有目前这情况了。”
    邵友梅苦笑如故地道:“谁会想到偏在这儿,遇上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话锋微顿,又一整神色道:“孩子,不是师公说大话,当今武林中,除了百里源夫妇这一对狗男女之外,难有我手下十招之敌,我又何必经常将疗伤之药带在身边?”
    周幼梅注目接问道:“师公,如果单打独斗,你能于多少相内制服百里源?”
    邵友梅沉思着接说道:“以往,我自信能于五百招之内制服他,但以昨宵的搏斗情形而言,百里源比起我来,已经是只强不差了。”
    周幼梅不由眉峰一蹙道:“那么,照师公判断,师父与公冶如玉之间,又是哪一位比较强呢?”
    邵友梅笑了笑道:“江湖中的事,固然是力量第一,但武功为高强,也并不能决定一切,所以,目前,你不必担心这些,更不必凭空去臆测谁的武功为强。”
    周幼梅讪然一笑地,点了点头。
    邵友梅这才注目接道:“孩子,现在,该谈谈你的一切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哩!”
    周幼梅微微一笑道:“我叫周幼梅。”
    邵友梅一愣道:“是你师父替你取的名字?”
    周幼梅点点头道:“是的。”
    接着,又注目问道:“师公,您想先知道一些什么呢?”
    “这倒委实是一个问题,千头万绪,一时之间,确也不知该由何处说起才好。”
    邵友梅沉思着接道:“先说你投师的经过。”
    “好的。”周幼梅点首接道:“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由她童年投师开始,一直到目前奉命来武昌救助文逸民为止的经过情形,都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邵友梅静静地听完之后,才不禁热泪盈眶地喃喃自语道:“若梅,若梅,我总算获得你的消息了……”
    周幼梅也不禁为之心头激荡地含笑接口道:“师公,等您伤势完全复原之后,咱们立即起程前往‘巫山’去。”
    邵友梅点点头道:“但愿他们能在‘巫山’多等几天……
    这是一个新月如眉,疏星闪烁的深夜,时为四月初五,也正是林永年、李巧云、白文山等三人被困“朝云峰”石洞中,以及周幼梅在武昌城郊,陪同她的师公邵友梅疗伤的同时,地点则为“巫山”县城。
    在山城中的深夜,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已难得看到一个行人,两旁店铺,除了少数的饮食店和招商客栈之外,也大都已打烊。
    这情景,当然显得颇为凄清,连那些尚未打烊的饮食店和招商客栈中的伙计们,也因生意清淡,而显得没精打彩地呵欠连天。
    但就当此时,一阵銮铃声和“嗒嗒’’马蹄声,忽然划破这寂静的夜空,连那些饮食店和客栈中的伙计们,也不由地精神为之一振。
    这些使人振奋的声音,越来越近……
    不久,灰暗的街面上,出现两骑人马,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马上人是一位灰衫老者和一位青衫中年文士。
    这二位,正是古若梅与林志强所乔装。
    他们两人进入这一条本来是巫山县城中最繁华的大街之后,立即飘身下马,缓步徐行,两双精目,并左右扫视着。
    走在前头,一身青衫文士装束的林志强,扭头向古若梅以真气传音说道:
    “阿姨,时间太晚了,纵然找到那家当铺,人家也早已打丁烊,我看,还是先投店,明天再找吧!”
    古若梅摇首传音答道:“孩子,既然到了这儿,我恨不得能马上见到他,又怎能耐心等到明天?”
    林志强方自讪然一笑间,古若梅又以普通语声说道:“孩子,你到前面那家客栈去问问看。”
    “是。”
    林志强恭应着,走到一家门口悬着“悦来客栈”灯笼的小客栈前,向那满以为生意临门、连忙含笑做肃客状的店小二,拱了拱手道:“请问小二哥,这巫山城中,是否有一家名为‘惠众’的当铺?”
    店小二显得有些失望地点点头道:“有的,由此向前,约莫百十来步一个右拐就到。”
    林志强再一拱手道:“多谢小二哥……”
    店小二连忙接道:“相公,这时候,当铺早就打烊了,您和这位老爷子,还是先在小店歇一宵,明天再去吧!”
    林志强边走边笑道:“不要紧,喊不开门时,回头再来投店……”
    这时,刚好另一骑高头健马,也正于客栈门口,飘落一位风尘满面的中年商人。
    店小二忙着招呼顾客,也没再哕嗦,那位中年商人,有意无意之间,向林志强、古若梅二人瞟了一眼,随即向客栈内走去。
    那位店小二,不愧是八面玲珑,他,招揽到一位顾客之后,又回头向业已向前走去的林志强和古若梅二人扬声说道:“那位老爷子和相公,如果叫不开门的话,欢迎回到小店来住,小店房间清静,招待周到,包君满意……”
    不错,林志强、古若梅二人向前走了百十来步之后,一个右拐,已看到“惠众当铺”的招牌。
    林志强在古若梅的示意之下,立即走向当铺门口,开始敲门。
    半晌,门内才传出一个苍劲而显得不耐烦的语声问道:“谁呀?半夜三更的扰人清梦。”
    林志强只好歉笑道:“对不起,老人家,我要见贵宝号的掌柜。”
    门内的苍劲语声道:“见掌柜的,有何贵干?”
    林志强谦恭道:“有一件贵重的东西,我必须立即当出。”
    门内语声道:“要当东西,明天再来……”
    林志强连忙接道:“不,不,老人家,这东西非常重要,只要贵掌柜的一看,一定会马上收当的。”
    门内语声略显诧异地道:“有这种事?”
    “格”地一声,铁门上现出一个方格子,一张满布皱纹的老脸,就着方格子向林志强打量着,一面笑道:“好,你拿出来给我瞧瞧看。”
    林志强却摇摇头道:“不!我这东西,必须见到掌柜的,才能拿出来。”
    方格内的老脸笑道:“老汉就是掌柜的啦!”
    林志强注目反问道:“真的?”
    方格内的老脸有点不耐烦地道:“不相信,就明天再来。”
    林志强只好苦笑道:“我!我相信您就是……”
    说着,已探怀取出他二叔所交给他的半枚古钱,托在掌心中送到方格前。
    方格内那张老脸为了使室内灯光透出,以便能瞧得清楚一点,特别偏过一旁,仔细注视一阵之后,才“唔”了一声道:“这东西,委实很宝贵。”
    接着,他又将方格堵住,语声不带一丝感情地问道:“你要当多少银子?”
    林志强讷讷地说道:“一……一万两……”
    他口中说着,心头却禁不住在暗笑:半枚古钱,要当一万两银子,那简直是发了疯啦!
    但那门内的老人却一点也不以为奇,语气显得特别冷漠和平淡:“不算贵,只是,一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你一个人,怎能拿得走?”
    林志强笑了笑道:“我可以分批取走。”
    “分几次?”
    “二十次。”
    门内老人这才以低得只有林志强才能听得到的语声,注目问道:“老弟与这半枚古钱主人,是何渊源?”
    林志强正容答道:“是世交。”
    门内老人接道:“这半枚古钱,老汉不止见过一次,以前曾来此多次的那一位,是老弟的什么人?”
    林志强正容如故地答道:“那是家叔。”
    门内老人又接问道:“老弟背后的那位老丈,又是谁?”
    林志强恭应道:“这是小可一位长辈。”
    门内老人道:“是否为令叔林永年大侠?”
    林志强道:“不是,她老人家姓古。”
    “姓古?”门内老人似乎愣了一愣道:“他的大名是否为上若下梅?”
    一旁的古若梅,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连忙抢先点首道:“我正是古若梅,请问尊驾是……”
    门内老人禁不住语声颤抖地说道:“小……小姐,你还记得古侗这个老奴吗?”
    原来这位老人,竟是古若梅娘家的仆人。
    有道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此时此地,古若梅能遇到一位多年不见的老仆,心头的激动,也无异于遇到自己的亲人。
    当下,她也是语声微带抖颤地问道:“老人家,您可好?”
    虽然是对她的仆人,但她的语气之间,不但很亲切,也很尊敬,这情形,使得古侗激动得热泪盈眶,语无伦次地说道:“小姐……莫折煞老奴,还是叫我古侗吧……啊!小姐,姑爷……他想得你好苦……”
    古侗口中的“姑爷”,当然指的是邵友梅。
    一提到邵友梅,古若梅不由截口问道:“老人家,友梅是否在这儿?”
    古侗轻轻一叹道:“很不巧,姑爷他……还是一年以前回来过一次,迄今并无音讯。”
    接着,又苦笑道:“以前,那位林永年大侠,他每次前来也都是这情形……”
    古若梅再度截口说道:“老人家,快开门,我有很多话要问你。”
    古侗摇摇头道:“小姐,这地方不便接待,你还是就近落店,明晨,我当改装前去看你。”
    古若梅沉思着接道:“好,那么,我就住到离这儿最近的悦来客栈去,明晨你早点来。”
    古侗点点头道:“好的……”
    古若梅、林志强二人回到悦来客栈中,开了两间上房,盥洗更衣,略进点心之后,立即分别就寝。
    他们两人,躺是分别躺在床上了,但此行千里迢迢,赶到这儿来,却是扑了一个空。
    这情形,不但使林志强深感自己缘悭福薄,而辗转不能人梦,连古若梅也不由前尘旧梦齐涌心头,无法平定自己的情绪。
    古若梅本来是和衣躺在床上的,良久良久无法成眠之后,她索性挺身而起,悄然穿窗而出,飞登屋顶之上,然后向室内的林志强传音说道:“志强,你好好歇息,别出来,阿姨在外面散散心……”
    经过多日相处,他们两人,不但形式上的称呼已有了大大的改变,实际上的距离,也缩短多了,古若梅已将林志强当做自己侄子般看待。
    本来嘛!林志强是她爱徒的未来夫婿,也将成为她夫婿的衣钵传人,有了这双重不平凡的关系,她对林志强还能错待吗!
    事实上,在这短短相随的几天当中,林志强的武功,在她的指点之下,已精进不少了!
    “巫山”县城,本来是一个背山面江的山城,地势高陡,尤其站在屋顶上,更是视界辽阔。
    此时,那如眉新月,业已西沉,古若梅卓立屋顶,游目骋怀,不由心胸舒畅地长吁了一声。
    真是巧得很,她这一声长吁的尾音未落,另一声幽幽长叹,也紧接着划空传来。
    这一声幽幽长叹,显然是出于一位女人之口,而且,事出古若梅的意外,匆促之间,竟没法分辨这一声幽幽长叹,究系来自何处。
    她,方自暗中苦笑着一蹙眉峰,一缕清吟,又划空传来:
    “独行独坐,
    独唱独酬还独卧。
    伫立伤神,
    无奈轻寒著摸人。
    此情谁见?
    泪洗残妆无一半,
    愁病频仍,
    剔尽寒灯梦不成。”
    这是宋代女词人朱淑真所作的一首“减字木兰花”,但此时此地,传入古若梅耳中,却让她感到有些嘲弄的意味。
    这回她听得很清楚,对方委实是一个女人,这清吟声是来自距她约莫十丈外的一株古榕上。
    也就当此同时,那似伤感,也似嘲弄她的清吟声,又随风飘来。
    “长夜迢迢,
    落叶萧萧,
    纸窗儿不住风敲。
    茶温烟冷,
    炉暗香销,
    正小庭空,
    双扉掩,一灯挑。
    愁也难抛,梦也难招,
    拥寒衾睡也无聊,
    凄凉景况,
    齐作今宵,
    有漏声沉,
    铃声苦,雁声高。”
    接着,又是一声幽幽长叹。
    古若梅方自一挑双眉间,对方的清吟声又起:
    “一卷离骚一卷经,
    十年心事十年灯,
    芭蕉叶上几秋声!
    欲哭不成还强笑,
    讳愁无奈学忘情,
    误人犹该是聪明。”
    虽然,这也是一首古词,但嘲弄意味却更明显,只差没指出古若梅的姓名来。
    饶是古若梅涵养功夫再好,也有点沉不住气了,因而对方那清吟尾音一落,她立即一披嘴唇,冷冷一笑道:“阁下好雅兴!”
    “夫人谬奖了!”古榕上发出一声娇笑道:“我不过是一时兴之所至,将前人词章,胡乱吟出,不值识者一哂,像夫人这么静观夜景,默赏山岚水色,才够得上称为雅人哩!”
    对方竟能一口道破她那易容改装的身份,这情形,不由使古若梅心头暗懔,但口中却冷冷地一笑道:“是吗!阁下既能识破我的乔装,纵然自谦不算雅人,至少也够得上称为绝代高人了,高人当面,自不能失之交臂,敢请阁下现身一见?”
    古榕上语声笑道:“夫人,我连‘雅’字都不敢当,更怎敢当‘高人’之称……”
    古若梅截口笑道:“阁下莫太谦虚,仅凭你能一口道破我的乔装身份,已使我甘拜下风的了。”
    古将上语声笑道:“夫人真算得上是虚怀若谷,其实,我之能一口道破你的乔装,不过是仅凭猜想而已,也许我还有更惊人之语,不曾说出来哩!”
    古若梅微一蹙眉道:“我正听着。”
    古榕上语声忽然改以真气传音说道:“如果我猜想不错,夫人去掉夫姓,该是姓古,芳名若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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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战云漫朝云
    古若梅闻声心头一震,即待飞身而起,但她旋即想到,能以真气传音于十丈以上距离,且能如此清晰,对方的功力,可能不在自己之下,而且对方特别以真气传音说出的这几句话,也好像并非敌人……
    就当她心念电转,还没决定如何应付之间,对方的传音又起,而且也说得更透彻了:“邵夫人,与你同行的那位,该是林家堡的少堡主林志强,此行,极可能是为了找邵友梅大侠而来。”
    古若梅强行抑制心头激动,传音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古榕上语声传音答道:“暂时算是一个并无恶意的敌人。”
    古若梅不禁苦笑道:“敌人而没有恶意,这话倒是新鲜得很。”
    不等对方开口,又传音接道:“我再申前请,请阁下现身—见。”
    “可以。”古榕上语声接道:“但此间非谈话之所,咱们不妨到前面山坡上一叙,夫人所带同伴,也不妨一起去。”
    话落,古榕上腾起一道黑影,有若长虹经天似地,向左侧的山坡上射去。
    这时,林志强早已被她们最初的语声惊起,因此,不等古若梅召唤,已飞身上了屋面,并首先向古若梅一蹙眉峰说道:“阿姨,方才这女人的口音,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古若梅笑了笑道:“现在先别去猜她是谁,咱们走。”
    说着,携起林志强的手,也飞身向山坡上疾射而去。
    这两位,身形将落未落之间,山坡上一处树阴中,传出一声娇笑道:“邵夫人不愧是‘翡翠船’的正统传人,仅凭这一份绝代轻功,已令人叹为观止的了!”
    随着语声,树阴中走出一位身着宝蓝长袍的中年商人,赫然就是当他们进入“巫山”县城后,林志强在悦来客栈门口向店小二问路时,投入客栈中的那一位,不过,当时他们不曾多加注意罢了。
    古若梅人目之下,不由一愣道:“阁下真不愧是真人不露相的高人!”
    “哪里,哪里,”“中年商人”含笑接道:“邵夫人,你这话可使我汗颜之至。”
    接着,又目注林志强笑问道:“林公子,咱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也算得上是渊源不浅,你还记得我的语声吗?”
    林志强蹙眉沉思少顷,才“哦”地一声道:“我想起来了,夫人就是在‘南昌城’中,曾经送过我一件信物的那一位。”
    那“中年商人”笑道:“对了,真难为你还记得起来。”
    接着,又注目问道:“那件信物,你看过吗?”
    “还没有,”林志强含笑接道:“因为一直没机会用上它,所以我谨记夫人的吩咐,不曾打开过。”
    “中年商人”微微点首道:“唔!你很诚实,也怪不得有此旷世奇缘。”
    古若梅这才注目一笑道:“夫人,咱们是否该谈点正事了?”
    “应该,应该。”“中年商人”连连点首道:“二位请就地坐下,咱们慢慢谈。”
    说话间,她自己已当先就地坐下,并目注古若梅,含笑接道:“邵夫人,有两件事情,我先要向你道歉……”
    古若梅截口一笑,道:“夫人不必客气,只要不是敌人,所有的不愉快,我都不会计较的。”
    “中年商人”笑道:“多谢夫人大量!但我仍然不能不说明白:第一,方才我不该开这玩笑,第二,我没征得夫人同意,就将令徒支走了……”
    古若梅对方才那玩笑,倒真的没当作一回事,但对于擅自支走她徒弟的事,却不由使她脸色微变地连忙截口问道:“夫人几时见到我徒儿?”
    说来也真够滑稽,这两位,外表都是一身男装,却互称对方为“夫人”,语声也是那么娇滴滴的。
    “中年商人”笑答道:“就是当邵夫人离开荆州之后。”
    接着,又讪然一笑道:“邵夫人,我虽然有两件事情该向你道歉,却也有一件事情要向你请赏,至于功过是否能相抵,那就得看夫人的卓裁了。”
    古若梅用目光在对方脸上,划了一个问号,并没接腔。
    那“中年商人”却神色一整道:“不瞒邵夫人说,我此行,是星夜兼程,替夫人送信而来。”
    古若梅一愣道:“此话怎讲?”
    “中年商人”幽幽地一叹说道:“夫人,你这侄儿的二叔林永年大侠和他的两位同伴,目前正被公冶如玉率众困在‘巫山’朝云峰,我一个人力量单薄,无法效力,目前也未便出面,所以才专程赶来通知夫人,一同前往,我将在暗中相助。”
    古若梅不由一蹙眉峰道:“有这种事?”
    接着,又目光深注地问道:“夫人,请恕我说句放肆的话,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并如何知道我在‘巫山’县城?”
    “中年商人”道:“为何要告诉你这些,待会儿谈到,至于后者,那是由令徒周幼梅姑娘的转告,同时,一半也是由我自己的判断。”
    一旁的林志强,可再也憋不住了,当下,他神情焦急地接口问道:“夫人,我二叔不会有危险吗?与他老人家被困在一起的另二位,又是谁?””中年商人”
    道:“短期之内,当不致有危险,况且据传说,与令二叔同时被困的,可能有邵友梅大侠在内。”
    说着,向古若梅瞟了一眼,才正容接口道:“请试想:有着邵大侠这等绝代高人在内,令叔还会有危险吗?”
    古若梅蹙眉接道:“夫人,你这传话,恐怕不太可靠。”
    “中年商人”笑问道:“何以见得?”
    古若梅正容说道:“夫人,据我所知,邵友梅的身手,比起公冶如玉来,只强不差,如果那三位中,果真有邵友梅在内,当不致被对方所困。”
    “中年商人”笑了笑道:“夫人,事隔多年,彼此际遇有异,说不定公冶如玉的武功已经高过邵大侠,何况邵大侠身边,还有一位双目俱盲的林二侠和另一位妇人,试想,在强敌包围之下,要同时照顾这么两个人脱险,任何武功高强的人,也不易办到啊!”
    古若梅点了点头道:“这话倒颇有道理。”接着,又注目问道:“夫人既然是一番善意,替我送信而来,可否请示真实身份?”
    这也难怪,在这人心险诈,步步危机的江湖之中,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所提供的未经证实的消息,自不能不特别审慎一点。
    中年商人笑道:“邵夫人纵然不问,我也该自己说明来历了。”
    话锋微微一顿,才幽幽地一叹道:“说起来,我还是这娃儿名义上的二婶哩!”
    “二婶?”林志强不由抢先讶问道:“您姓文?”
    “中年商人”点点头道:“是的,我姓文,就是文家堡惟一的活口文素琼……”
    “不!”林志强惊喜交进之下,忍不住心情激动地,又截口接道:“二婶,您还有一位亲人……”
    文素琼也忍不住心头一喜地截口追问道:“那是谁?”
    林志强道:“就是那新科状元,天子女婿,官拜七省巡按的文逸民呀!”
    这一说,可反而使文素琼呆住了。
    呆了半晌,才见她目蕴泪光地喃喃自语道:“这真是天意,真是天意,想不到我误打误撞,支使你的未婚妻去救助的文大人,竟然是自己的侄儿。”
    久未开口的古若梅,不由喟然一叹道:“这叫做‘人有善愿,天必佑之’,林夫人一念仁慈,不但救了自己的侄儿,也替官场和武林中,平添一段佳话。”
    话锋一顿,又含笑接道:“原来林夫人支使幼梅,做的是这么一件事,这不但毋须向我道歉,相反地,我还要向你致谢哩!”
    林志强笑道:“阿姨,不要客套了,还是请二婶说明详情,赶着办正事吧!”
    古若梅点点头道:“娃儿说得对。”
    接着,目注文素琼正容说道:“林夫人,请将详情说明可好?”
    文素琼点首接道:“当然可以,不过,在说明详情之前,我却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二位口中的‘林夫人’与‘二婶’,必须改一改……”
    林志强不由截口问道:“为什么?”
    文素琼苦笑道:“孩子,等我说明详情之后,你就明白了,目前,你必须听我的话,叫我阿姨,至于邵夫人,如承不见弃,叫我一声素琼妹子,我就深感荣幸的了。”
    古若梅笑道:“好了,素琼妹子,别再客气了,还是快点说你的详情吧!”
    于是,文素琼点首凄然一笑之后,将前此在“宜昌”北郊破庙中向周幼梅所说的一切事,又娓娓地复述了一遍。
    古若梅于听完之后,不由发出一声深表同情的幽幽长叹。
    但林志强却蹙眉自语道:“原来此中还有如许令人意想不到的曲折,怪不得……”
    “怪不得”以后,却没有了下文,文素琼注目接问道:“怪不得什么呢?孩子?”
    林志强苦笑道:“二……阿姨……”林志强忘形之下,“二婶”二字,几乎又脱口而出,幸亏他警觉得早,连忙又改了过来,神色一整道:“……看来,此中必然还有某种令人意想不到的误会。”
    文素琼注目问道:“何以见得?”
    林志强正容接道:“第一,我二叔为何以仆人身份,隐居自己家中,此谜一直不曾解开。”
    文素琼点点头道:“不错,此中确有某种隐情,我也曾想过,但怎么想,也扯不上与我有关。”
    栋志强道:“那也不一定,阿姨,我二叔常常独自长吁短叹的,还不时低吟着两句古诗,当时,我想不通,问他也不肯说……”
    文素琼目光深注地截口问道:“他吟的是两句什么古诗?”
    林志强道:“是李商隐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阿姨请试想,这情形,是否跟您有关呢?”
    文素琼沉思着接道:“孩子,别忘了你二叔是有名的花花公子,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不知有多少,谁知道他所‘追忆’的是什么人呢?”
    一旁的古若梅笑道:“你们别胡猜了,咱们还是商量着救人要紧,只要将林二侠救出来了,不就一切都明白了吗!”
    文素琼点点头道:“对,对,咱们先回客栈调息一会儿,天亮之后,立即兼程赶往‘巫山’。”
    古若梅笑道:“不忙,不忙,素琼妹子是素有‘玉观音’之称的名美人,今宵,好不容易结识你,你总不能老让我留下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影子吧?”
    文素琼不由苦笑道:“邵夫人是要见见我的庐山真面目?”
    古若梅点首笑道:“是啊!美人当面,岂能失之交臂!”
    “老了!”文素琼苦笑着接道:“其实,邵夫人才是名符其实的大美人,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百里源曾在我面前,多次提到你,常以未能一亲香泽为憾哩!”
    说着,她已卸除脸上的伪装,现出一张宜嗔宜喜,充分表现中年女人成熟美的俏脸来。
    古若梅双目中异彩连闪,脱口赞道:“我见犹怜,真是见面胜似闻名……”
    文素琼截口笑道:“邵夫人别尽寻我开心,也该让我开开眼界啦!”
    古若梅也只好卸除脸上伪装,两人相视一笑,并互相赞美几句之后,文素琼才意味深长地一叹道:“其实,一个薄具几分姿色的女人,不一定是幸福,相反地,很可能会招来无穷烦恼……”
    古若梅轻轻一叹地站了起来道:“别伤感了,素琼妹子,咱们回客栈去吧!”
    这是四月初的薄暮时分,白文山、、林永年、李巧云等三人,被困朝云峰天然石洞中,已经一个对时了。
    白文山是于黎明之前,分别传授林永年、李巧云二人三招绝艺之后,独自离去的。
    因为白文山一去整天没有音讯,这一对独守石洞中的患难情侣,已有点沉不住气了,连那三招已练得半生不熟的旷代绝艺,也无心再练下去。
    林永年因双目已盲,又是身处绝地之中,已失去以往的沉稳,竟首先不耐地一蹙眉峰,打破沉寂道:“巧云,白大侠一去整天,还没有来,莫非出了什么岔子不成?”
    “不会的。”李巧云只好出以宽慰的口吻道:“凭白大侠的武功,当代武林中,已很少敌手啦……”
    林永年截口接道:“话是不错,但你莫忘了,公冶如玉是白大侠的师姊,武功本来就高过白大侠……”
    李巧云也截口一笑道:“纵然白大侠碰上公冶如玉,全身而退,应该不致有甚问题。”
    林永年蹙眉接道:“可是,如今一整天没消息,又作何解释?”
    李巧云沉思着道:“可能是白大侠大白天行动不便,又怕对方追踪到这儿来,临时找地方隐蔽起来了,天黑之后,就会回来的。”
    林永年苦笑道:“别尽朝好的一面想,巧云,说不定他已悄然离去了……”
    李巧云连忙截口说道:“永年,千万不能这么想,白大侠不是这种人!”
    林永年正容说道:“俗语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事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如果咱们不作最坏的打算,岂不是要困死在这石洞之中?”
    李巧云注目反问道:“依你之见,咱们应该如何打算?”
    林永年不由一愣道:“这个……”
    “这个”了半天,却没有了下文。
    李巧云不禁苦笑道:“原来你也并无主见,只不过是心烦意躁,才胡思乱想而已。”
    接着,又神色一沉道:“永年,此时此地,咱们只有一心一意,信赖白大侠,如果必须要作最坏的打算,也只能强镇心神,研练白大侠所传授的武功,以备必要时,也能捞点本钱回来。”
    林永年连连点首赞同道:“你说得对,好,我听你的。”
    李巧云笑道:“唔!这才乖……”
    一句简短的俏皮话,使这石洞中的沉闷气氛,立时转变得轻松起来。
    不久,白文山也赶了回来。
    确如李巧云所料,白文山是因白天行动不便,深恐将敌人引了来,才在一个隐蔽处所,呆了一整天。
    同时,白文山也告诉他们,据他所窃听到的最新消息,百里源已向“巫山”
    赶来,而武昌方面,也发现他大师兄邵友梅的行踪。
    当然,这些都是公冶如玉夫妇以飞鸽传书,互通消息的结果,却想不到同时也被白文山窃听了去。
    这消息,对目前这三位而言,有好也有坏。
    好的方面,是已有了邵友梅的消息,如果邵友梅也能赶来“巫山”,那就更好了。
    至于坏的方面,是公冶如玉坚持要在“巫山”守下去,搜索的范围,也逐渐缩小,照目前的情况判断,最多三天,就会搜索到石洞附近了,何况,另一个魔头百里源,也正兼程向“巫山”赶来。
    因此,白文山于分析敌我情况之后,做了一个最坏打算的结论:那就是要求林永年、李巧云二人,尽速争取时间,研练他所传授的武功,以便必要时,由他以霹雳手段,翦除对方爪牙,并冒险将百里源夫妇引开,使林永年、李巧云易于脱险。
    当然,这是无可奈何的下策,如果不幸而真的走到这一步,这三位能否生离朝云峰,可实在难说得很。
    当这三位以沉重的心情,在石洞中筹商讨策之时,那以公冶如玉为首的群邪们,也并未闲着。
    约莫是初更过后。
    坐镇那山神庙中的公冶如玉,正以手支颐,目注案头摇曳不定的烛火,默然沉思之间,一位十六七岁的劲装少女,悄然而人,向她低声说道:“夫人,吕令主没找着。”
    公冶如玉可能是喝了点酒,在烛影摇曳之下,俏脸上一片艳红,算得上是春色满面,眼波欲流,她,闻言之下,显得颇为失望地问道:“没问过去哪儿了?”
    劲装少女道:“婢子问过,据说是陪吴、古两位令主搜山去了。”
    公冶如玉一挫银牙道:“搜什么山,必然是被古琴那浪妮子勾走了。”接着,又咬牙恨声说道:“我特别把他留下来,这小畜牲却不识好歹,去!快去派人把他叫回来!”
    听这语声,他们师徒之间的关系,可不寻常哩!
    劲装少女恭声说道:“是!婢子马上派人去找……”
    就这同时,在离白文山等人所居石洞两个峰头的一处山坳中,那位“四全秀士”吕不韦与古琴二人,懒洋洋地,由暗影中走了出来。
    古琴鬓乱钗斜,俏脸上红潮犹未消退,她,一面抬手理着自己的鬓发,一面嘟嚷着说道:“在这种地方,真令人扫兴。”
    吕不韦一面整理衣衫,一面暧昧地笑道:“幕天席地的,我却认为别有风味哩!”
    古琴白了他一眼道:“去你的!还不快点回去,可能师母正派人找你哩!”
    吕不韦笑道:“五师妹,你也得让我休息休息,才去呀!”
    古琴掩口媚笑道:“原来你也有怯战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真是铁打的金刚哩!”
    吕不韦不禁苦笑道:“纵然是铁打的金刚,在你们师徒两人的联手合击之下,也吃不消呀!”
    古琴媚笑如故地道:“活该!谁教你要风流自赏,左右逢源的。”
    吕不韦蹙眉苦笑道:“五师妹,我已经向你说过多少次了,并非出于我的本意啊……”
    他的话声未落,眼前人影一闪,全副劲装的古若梅,已俏立他们身前。
    凭他们两个的身手,有人悄然欺近,居然会毫无所觉,尽管是两人都已经过一番放荡之后,不无影响,但来人身手之高,已不难想见。
    因而,古若梅身形一现,这两个都不由脸色大变,赫然退立三大步。
    吕不韦色眼迷蒙之下,起初还以为是他的师母到了,因此,虽惊而不惧,但略一定神注目之下,却不由脸色再度一变,几乎是与古琴同声问道:“你是谁?”
    古若梅冷电似的目光,直在这两个的脸上,来回扫视着,不答反问地冷笑一声道:“你们两个,是百里源、公冶如玉那一对狗男女的徒弟?”
    当着徒弟骂他们的师父为“狗男女”,仅凭这语气,已不难想见古若梅的身份。
    因此,吕不韦与古琴二人,闻言之下,已心头大惊地,豁然贯通。
    古琴的反应,似乎犹快过吕不韦,她,目注古若梅,首先嫣然一笑道:“这位莫非是二师伯……”
    古若梅冷然截口道:“莫提师门渊源!我不难为你们两个,但你们两个,必须老实答我所问。”
    古琴微微一笑道:“二师伯想知道些什么呢?”
    同时,吕不韦也谄笑着说道:“二师伯有话,请尽管问,只要是侄儿们知道的,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实……”
    他口中说得好,但一只右手,却已漫不经意地探入怀中。
    古若梅冷笑一声:“你给我安分一点!”
    话声中,右手屈指轻弹,吕不韦已僵在那儿,无法动弹了。
    古琴人目之下,不由脸色大变急声说道:“二师伯请息雷霆,侄儿一定实话实话。”
    “哪怕你不说厂古若梅冷笑一声道:“你们所围困的,是什么人?”
    古琴恭应道:“回二师伯,一共是三位,只知道其中一位是林家堡的林永年。”
    古若梅注目问道:“其余二位,一点都不知道?”
    古琴沉思着接道:“其中一位是女的,另一位是一个独脚老头,武功很高,也像是本门中人,起初,我们怀疑他是大师伯,但目前……”她倏地顿住话锋,没接下去。
    古若梅沉声接道:“目前怎么样?”
    古琴一挫银牙道:“目前已有新的消息,大师伯在武昌出现,所以,那独脚老头,很可能是七师叔或八师叔。”
    古若梅微微点首,又注目接问道:“你们这一昼夜以来,是否有什么发现?”
    古琴答道:“没甚发现,那三位,很可能已间道离去了。”
    古若梅接问道:“目前,你们搜索的目标,是哪几座山头?”
    古琴抬手指了指道:“还有这七个峰头,不曾搜过。”
    “公冶如玉何在?”
    “就在离此不远的山神庙中。”
    古若梅点点头道:“唔!你还算诚实,我不难为你,但却必须委屈你一下。”
    说着,已抬手凌空点了她的三处大穴。
    也就当此同时,两道人影,疾奔而来,并扬声说道:“吕令主,夫人有请…
    …”
    这时,碰巧隔邻一座峰头上,也同时射出一枝红色信号火箭,冲霄而起。
    古若梅冷冷一笑,微闪娇躯,俏立古琴背后,向前注视着。
    那两道疾奔而来的人影,走得好快!刹那之间,已奔近吕不韦与古琴二人身前,那是两个腰挎单刀的黑色劲装大汉。
    为首一人,入目不言不动的吕不韦与古琴二人,不由“咦”地一声道:“两位令主,怎么啦?”
    “没什么,”古若梅闪身扬指,凌空点了两个劲装大汉的穴道,淡淡地一笑道:“你们两个,也歇一会儿吧!”
    接着,目光一扫吕不韦、古琴二人道:“你们两个,别妄想运气冲穴,那是自讨苦吃,我的点穴手法,你们那个狗彘不如的师父会解……”
    她的话没说完,隔邻那座山头上,已传出一阵金铁交鸣与呐喊呼叱之声。
    紧接着,并传出一个苍劲的语声震声大喝道:“林永年,救兵已到,如果你还没离开这儿,请赶快出来会合……”
    古若梅心知这是文素琼服过变音丸后所发的语声,事实上,文素琼不但语声苍劲,人也是改装成一个须发全白的灰衣老头。
    但这情形,却使古若梅心中不以为然地发出无声的苦笑。
    她在暗中责备文素琼,未免太沉不住气了,试想:在敌友未明,真伪难分的情况之下,纵然林永年还未离去,又怎敢轻易相信她,自动跑出来会合?
    果然,文素琼这一阵叫唤,等于是白费了,所唤来的,却是更多的敌人,蜂拥地涌向那个峰头。
    文素琼的那一阵叫喊,固然将附近搜山的敌人召了过去,而那一枝信号火箭射出之后,连远在山神庙中,满脑绮念,等候着吕不韦的公冶如玉也惊动了,亲自率领大批高手,飞驰前来。
    在隔邻那个峰头上,杀声震天,四周人喊马嘶,步履杂沓,一齐向这儿集中,混乱局面之中,古若梅却在冷静地考虑着:“如果有本门中人同林永年被困在一起,我必须亮出身份了,才能将他们叫出来,否则,这么混战下去,如果林永年等人,真的还未离去,倒也罢了,啊,万一他们早已离去,岂非是自找麻烦……”
    心念电转中,人也向峰顶上飞驰着,因为只有站在高处,以真气贯注于语声中,才能及远。
    可是,她制服吕不韦、古琴二人,是在山坳中,由山拗中飞升山顶,距离可不近,饶她功力与轻功都奇高,但由下而上,也非一蹴可成。
    就当她以最快的速度,连飘带纵地飞升到山腰时,暗影中却传出一声沉喝道:“什么人?”
    古若梅飞射的身形并未稍停,顺口漫应道:“过路人。”
    “站住!”随着这一声断喝,一道人影,由十数丈以上的悬岩上,飞扑而下,并凌空发出一记劈空掌。
    由十数丈以上的悬岩上,飞身下扑,并能凌空运气发掌,来人功力之高,已不难想见。
    但古若梅艺高人胆大,对那势若泰山压顶的劲疾掌力,竟然视若无睹地一拂大袖,将对方震得凌空三个筋斗,倒飞丈外,才披唇一哂,注目冷然地道:“身手不弱,敢情也是公冶如玉那一对狗男女的徒弟吧!”
    来人正是百里源、公冶如玉的第二弟子吴化文,此人的江湖阅历,可比吕不韦、古琴二人要丰富得多。
    方才这一震之下,已使他气血翻腾,落地之后,还踉跄地连退五六步才勉强拿桩站稳,再听这语气,瞧这长相,对方是谁,已不言可知啦!
    他,强定心神,躬身一礼道:“侄儿吴化文,参见二师伯。”
    这是吴化文的聪明处,也是他的狡猾处。
    所谓一叶落而知秋,凭对方方才那一震之威,自己再苦练一甲子,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啊。
    那么,这一个礼和一声“二师伯”,纵然是叫错了,在出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之下,至少,自己也不致吃亏呀!
    果然,他这一注,还真是押中了,古若梅微微一愣之后,挥手冷然说道:
    “闪开!”
    仅仅说出这么两个字,人已有若灰鹤腾空,向峰顶飞射而去。
    吴化文目送古若梅那星飞丸掷地向上激射的身形,一面抹着额头冷汗,一面自我解嘲地苦笑道:“好险……”
    他,方自心有余悸地说出“好险”二字,峰顶已传来一声有若凤鸣九嗥的清啸,啸声嘹亮悠长,群峰回响,历久不绝。
    啸声一落,紧接着是一串有若天鼓齐鸣的震耳语声:“陪同林永年大侠的那位独脚老丈请听着:我是古若梅,如果你是七师弟或八师弟,快请出来相见……”
    吴化文听得眉峰一蹙,暗忖着道:“这女人,好精湛的内家真力!看来,她的成就,不在恩师之下哩……”
    心念转动间,又苦笑着自语道:“我真是吓昏了头,还呆在这儿干嘛……”
    自语方落,人已长身而起,向山脚下一闪而逝。
    古若梅表明身份之后,并无任何反应,事实上他也明白,那位陪同林永年的独脚老人,纵然是她的七师弟或八师弟,此时此地,也必然会假定是敌人的诱敌之计,在未经证实之前时,决不会贸然出声答话,因而她只好暂时俏立山顶,静待发展。
    事实上,也确如古若梅所料,困居石洞中的白文山,早于文素琼发话之前,即已外出侦探敌情。
    至于林永年,于听到文素琼的招呼之后,尽管不知那究竟是自己的救兵,或者是敌方的诱敌之计,但那一股强烈的出困欲求,却几乎使得他不顾一切地要求李巧云带他出去。
    但李巧云却冷静得多了,尽管她自信带着林永年,也能飞渡洞口与山顶之间的那道天险,但她却借口不敢飞渡,而委婉地拒绝了,并温声劝慰道:“永年,白大侠已经出去了,如果真是咱们的救兵,很快就有好消息传来,目前咱们赶出去,不但不能帮忙,反而会增加人家的顾虑哩……”
    这时,文素琼的周围,业已陈尸十余具,十丈之外,并聚集着五六十个劲装汉子。
    也许是被文素琼的霹雳手段杀寒了胆,那些人,虽然虎视耽耽地将文素琼围困着,却远在十丈之外,并无人敢轻易向前送死,以致形成一种僵持局面。
    当然,这情形已很明显,那些奉命搜山的人,是因为自己功力相差太远,不得不按兵不动,以待他们的首脑人物前来。
    至于文素琼,也乐得清闲地静待古若梅发话以后的变化。
    约莫是古若梅发话后的袋烟工夫之后,文素琼耳中听到一丝清晰的真气传音道:“请问这位老丈,与古若梅女侠,是何渊源?”
    这位暗中传音问话的人,就是白文山,他已于暗中观察得很清楚,文素琼使的是“翡翠船”中的武功,而且成就很高,决不是百里源夫妇的徒弟所乔装。
    同时,由文素琼方才对付敌人所表现的毫不留情的手段,也足以证明其绝非百里源夫妇本人所乔装。
    既然不是敌方的诱敌之计所乔装,那自然是自己人了,但他左思右想,本门中,除了他那生死不明的大师兄邵友梅夫妇之外,实在想不出这么一位同门人物来,因而不得不冒险传音发问。
    文素琼心头一喜,传音答道:“是朋友……”
    白文山截口接问道:“能否请示知尊姓大名?”
    文素琼反问道:“阁下是否为林永年大侠?”
    白文山道:“我是古女侠的八师弟白文山……”
    文素琼截口一“哦”道:“原来是白大侠,那真是太好了,我……我是林永年名义上的妻子文素……”
    白文山大喜过望,截口问道:“尊驾就是林大嫂文素琼女侠?”
    “白大侠你是怎么知道的?”传音到此,文素琼忽然改以正当语声说道:
    “哦!想必是林永年告诉过你了,详情且待会儿再谈。”
    接着,又沉声说道:“白大侠,你该招呼令师姊过来了,有关我的本来面目,暂时还不便公开,请仍然称我‘老丈’为是。”
    白文山也以正常语声答道:“好的。”
    微顿话锋,才以内家真气贯注于语声中,震声说道:“二师姊,我是白文山,已经与这位老丈会合了,二师姊快请到这边来。”
    对面峰顶上,立即传来古若梅的一声欢呼道:“好,我马上就过来……”
    这时,白文山也已以本来面目出现在文素琼面前,抱拳一拱道:“白文山见过……老丈……”
    文素琼一面还礼,一面注目问道:“白大侠,林永年在哪儿?”
    白文山正容答道:“林大侠隐身在一个秘密场所,咱们必须先行打发这些魔崽子,才能让他们出来……”
    这两位,只自顾自地说着话,可根本没将那些围在十丈之外的公冶如玉的手下放在眼中,而公冶如玉的那些手下,对古若梅、白文山二人的名字,似乎早已有过耳闻。
    此刻,白文山已正式现身,古若梅也正由对面山头赶来中间,而那位不知来历的糟老头子文素琼,也并非易斗之辈,这情形,在他们的头儿公冶如玉没来之前,又怎敢轻举妄动?
    说来也真令人好笑,这些人,劳师动众、夜以继日地大举搜山,本来就是为了要搜出白文山等人,如今,白文山正式出面了,他们却反而噤若寒蝉啦!
    文素琼笑了笑道:“白大侠,古大姊已经来了……”
    她的话声未落,古若梅已有若天马行空似地飞落当场,一把扣住白文山的右腕,用力摇撼着道:“小师弟,你好?咦!
    你的腿,是……”
    白文山目含痛泪,苦笑着道:“这真是说来话长,二师姊,一别十多年,小师弟已变成老师弟啦!”
    “变得不多,”古若梅带泪笑道:“你,还是从前那小淘气的样子。”
    白文山苦笑道:“二师姊才是丰采依旧哩!”
    古若梅抬手抚着自己的鬓角,也是苦笑道:“二师姊两鬓已斑,师弟,你这话算是大大的言不由衷……”
    白文山只好岔开话题道:“二师姊,你知道大师兄的下落吗?”
    古若梅神色一黯,幽幽地一叹道:“不知道,我此行就是为了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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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变生意外
    白文山含笑接道:“二师姊,我已得到消息,大师兄正在武昌。”
    古若梅连忙接问道:“真的?”
    “大概不会假,”白文山点首接道:“我是昨宵由公冶如玉手下口中听来。”
    古若梅不由热泪盈眶,喃喃自语道:“谢天谢地!我总算正式获得他的消息了……”
    白文山接道:“二师姊,咱们打发这些人之后,立即去武昌找大师兄去。”
    古若梅沉思着接道:“这,得看情形再作决定。”
    接着,又注目问道:“师弟,那消息是怎样的?”
    白文山道:“据说是……”
    白文山话声才出,山脚下却同时传来一阵急促的竹哨声,那些围在四周的公冶如玉手下人,立即一个个面露喜色,纷纷向山下奔去。
    文素琼不由“咦”地一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古若梅轻轻一叹道:“公冶如玉这个贱人,最是狡猾不过的,想必是盱衡目前情势,不敢硬拼,自动撤走了。”
    白文山一挑双眉道:“二师姊,咱们不能便宜她,赶快追上去,将那贱人宰了!”
    第十七章变生意外白文山含笑接道:“二师姊,我已得到消息,大师兄正在武昌。”
    古若梅连忙接问道:“真的?”
    “大概不会假,”白文山点首接道:“我是昨宵由公冶如玉手下口中听来。”
    古若梅不由热泪盈眶,喃喃自语道:“谢天谢地!我总算正式获得他的消息了……”
    白文山接道:“二师姊,咱们打发这些人之后,立即去武昌找大师兄去。”
    古若梅沉思着接道:“这,得看情形再作决定。”
    接着,又注目问道:“师弟,那消息是怎样的?”
    白文山道:“据说是……”
    白文山话声才出,山脚下却同时传来一阵急促的竹哨声,那些围在四周的公冶如玉手下人,立即一个个面露喜色,纷纷向山下奔去。
    文素琼不由“咦”地一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古若梅轻轻一叹道:“公冶如玉这个贱人,最是狡猾不过的,想必是盱衡目前情势,不敢硬拼,自动撤走了。”
    白文山一挑双眉道:“二师姊,咱们不能便宜她,赶快追上去,将那贱人宰了!”
    白文山道:“那么,我们赶快去瞧瞧……”
    因为林永年双目已盲,不便行动,白文山自告奋勇,将林永年背起来,随着大伙儿飞驰着。
    林志强的藏身之处,也不过隔了两个峰头,以他们这些人的脚程,自然很快地就已到达。
    可是,当他们距林志强藏身的那株大树约莫十来丈远时,夜色沉沉中,只见那株大树下,正吊着一个黑衣人在晃荡着,那被吊着的黑衣人的背上,还似乎钉着一块白布,在随风飘扬哩!
    这情形,使得群侠中除了双目已盲的林永年之外,莫不心头“咚”的一声,一齐脸色大变地停了下来。
    是的,这情形,委实是太意外,也太令人震惊了。
    这株大树上,只有一个穴道被制的林志强,深山密林之中,也决不会有人跑到这儿来上吊。
    那么,眼前这个被吊着的人,不是显示林志强已被人杀害了吗!
    但目前这几位,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尽管心头既惊且急,却还都能沉得住气,并无一人发出什么惊呼之声来。
    古若梅更是摆手止住其余之人前进,她自己却真力暗凝地缓步向大树下走去。
    以古若梅的功力之高与目力之佳,尽管是在沉沉夜色中的大树阴影之下,但当她到达八丈距离时,已完全看清楚了,那被吊着的,不是林志强,只是穿着林志强衣衫的一束杂草罢了。
    这情形,自然使她如释重负地发出一声轻吁,但她那颗提起的心,仅仅放下一半,而刚刚舒展的眉峰,也立即又皱了起来。
    因为,眼前这情形,虽然表示林志强并未被杀害,却显然是被人家劫持走了,人是由她亲手点住穴道安置在这儿的,如今,人被劫走了,撇开责任问题不谈,她心里又怎能安宁呢?
    心头七上八下中,她,一咬银牙,飘落大树下,向那吊着的假人背上的那幅白布上瞧去。
    那是显然由衣衫上撕下的一幅前襟,上面用眉笔潦草地写着:
    二师姊,八师弟,很抱歉,教你们吃了一场虚惊,感谢你们,代我物色到如此一位百年难得一见的武林奇葩,同时,我也得感谢这儿猴子们的协助,因为,如果没有它们,我不会发现这娃儿……
    看到这儿,古若梅不由恍然大悟,暗中苦笑着:“原来如此,看来这是天意,那娃儿命该有此一劫……”
    她,获知对方不过是看中了林志强的特佳资质,林志强不会有生命危险之后,心情已平静多了。
    心念电转中,一面向白文山等人招招手,一面继续向那幅白布看下去:
    二位请千万放心,娃儿在我这儿,我保证比你们对他还要好,而且,我负责百日之内,将他调教成一位天下无敌的高手,不过,不好听的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他可不会再认你们,同时,这娃儿艺成下山之日,也将是你们天数已尽之时。
    知名不具
    后段中这短短几句话,却使古若梅比方才看到那个被吊着的假林志强时更为惊震,刹那之间,冷汗湿透了衣衫。
    这时,白文山、李巧云、文素琼等人也已走近,并都已看到了白布上的字迹,白文山脱口说道:“二师姊,咱们快追!”
    古若梅长叹一声道:“来不及了,有这一段工夫,那贱人已远去百里之外啦……”
    文素琼、李巧云二人,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反而以林志强并无生命危险,竟然宽心略放地几乎是同声向古若梅问道:“百日之内,怎能造就成一个绝顶高手来?”
    “这婆娘,是在虚声恫吓吧?”
    古若梅轻轻一叹道:“一点也不假,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在本门中,却并不稀奇……”
    林永年已被白文山安置一旁,他,虽然双目已盲,但头脑却特别敏感,当群侠们最初发现那个假林志强被吊在大树下时,那片刻之间的令人窒息的沉寂,已使他觉到发生了非常的变故。
    他是被背在白文山背上的,当时,他曾感觉到,白文山心房的跳动几乎比平常要快了一倍,身躯也发出轻微的颤抖。
    这些反常的现象,几乎使他要惊叫出声,但他却勉强地忍住了。
    但此刻,他由古若梅等人的口中,听到林志强已无生命之危险,却再也忍不住了,插口问道:“古女侠,舍侄是被公冶如玉劫走了?”
    古若梅点首接道:“是的。”
    接着,又目注白文山苦笑道:“师弟,你将这白布上的留言,念给林大侠听听。”
    白文山依言将公冶如玉所作的留言,朗声念了一遍之后,林永年才长叹一声道:“这真是天意,诸位也不必难过了,好在舍侄并无生命危险,且让他去吧!”
    古若梅正容说道:“这是我的过失……”
    林永年截口苦笑道:“古女侠,我再说—遍,这是天意……”
    古若梅也截口苦笑道:“林大侠,不论如何,我该向你有个交待,何况,这已非某一个人的问题,而关系着未来武林中的一场空前浩劫。”
    林永年不由一愣道:“事情竞有如此严重?”
    古若梅道:“是的,那妖妇的留言上,已说得明明白白,那绝非是夸大之词。”
    林永年蹙眉问道:“那妖妇纵然能于百日之内,将舍侄调教成武林第一高手,也不至于连咱们这些人都不认识呀?”
    “话是不错。”
    古若梅笑道:“但林大侠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林永年蹙眉如故地问道:“古女侠,莫非那妖妇还会什么邪术不成?”
    古若梅正容接口道:“不是邪术,但却比邪术更厉害。”
    文素琼接问道:“是否就是那所谓‘两仪开顶大法’的作用?”
    古若梅道:“文家妹子只说对了一半,‘两仪开顶大法’,为‘翡翠船’武学中最艰难而神奇的功夫,也只有对像志强那种资质禀赋特佳的娃儿,以及有着公冶如玉、百里源那种具有绝顶功力的男女高手,配合施展之下,才能奏功,这也就是公冶如玉于留言中,满有把握地夸口百日之内,将志强调教成无敌高手的原因。”
    林永年不禁长叹一声说道:“百日之内,将一个武功平庸的人,造就成一个武林第一高手,那真算得上是伐毛洗髓,脱胎换骨的了。”
    古若梅正容接道:“不错,事实上,本门中的‘两仪开顶大法’,确具有伐毛洗髓,脱胎换骨的功能。”
    微顿话锋,又轻轻一叹说道:“本来,我也有意于找到邵友梅之后,对这娃儿施以此种大法,想不到阴差阳错地,却被那妖妇着了先鞭。”
    林永年再度一叹道:“这一切,好像都是冥冥中的安排。”
    接着,又苦笑着道:“如果他们对舍侄不另施什么手脚,而加以成全,倒也算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古若梅也苦笑道:“林大侠想差了,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灼事。”
    文素琼截口接道:“古大姊,方才我说错的一半,又是什么呢?”
    古若梅微微一愣之后,才笑了笑道:“那是指控制神智,不,应该说是控制脑部神经的手法,这种控制脑部神经的手法,能使人忘去过去的一切……”
    林永年不由截口一叹道:“那就怪不得那妖妇,有那种说法了。”
    古若梅正容接说道:“所以,我方才才说,本门中这种功夫,并非邪术,却比邪术更厉害,因为邪术只能控制人于一时,邪术一解,效用也随之消失,但本门中这种功夫,如不懂得解除手法,则受术者将被控制一生,也等于是另外换了一个人。”
    林永年脸色一变地接道:“这情形,实在是太可怕了。”
    白文山接问道:“二师姊与大师兄,是否也懂得那种解除控制的神奇手法?”
    古若梅摇摇头道:“我不懂得,你大师兄也未必懂得。”
    白文山不由蹙眉说道:“如果那妖妇的这一着绝招,竟然实现,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古若梅沉思着接说道:“最理想的办法,当然是尽速将志强救出,这算是釜底抽薪的办法,否则……”
    顿住话锋,长叹着接道:“那就只好寄托在两个最费劲的笨办法上了。”
    白文山苦笑道:“那是怎样的一个笨办法?”
    古若梅道:“第一,是制住百里源、公冶如玉二人,要他们命令那娃儿接受我们的指挥,然后伺机加以解除禁制,或废除其功力。第二,是集中我们师兄妹三人之力,将那娃儿制服,不过,这一个办法中,我们师兄妹三人,至少将有一人以上,非死必重伤。”
    文素琼不禁骇然地道:“那娃儿的功力,竟会高明到如此程度吗?”
    “不错。”古若梅点首苦笑说道:“否则,‘翡翠船’武学,也就不算震古烁今的绝艺啦!”
    林永年轻轻一叹道:“诸位,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妖妇的用心,固然阴险毒辣已极,但在事实未造成之前,也许还有转机,目前,咱们不谈也罢!”
    古若梅点首接道:“林大侠言之有理,咱们还是先回‘巫山’城,等候与邵友梅会合,再从长计议吧!”
    白文山讶问道:“二师姊,咱们为何不径赴‘武昌’呢?”
    古若梅道:“偌大一个‘武昌’城,咱们事先又没联络好,将如何一个找法,而且,幼梅也在‘武昌’,如果营救文大人的事件扩大,他们两人可能已经会合,果如此,则势必已兼程赶回‘巫山’途中,咱们这时赶去,岂非又是阴差阳错,难以相见?”
    白文山默然点了点头,文素琼却三把两把地卸除身上和头脸上的伪装,苦笑着接道:“我也只好同诸位一起去‘巫山’了。”
    “为什么?”
    古若梅不由注目接道:“文家妹子正好回去,伺机对志强加以援救嘛!”
    文素琼苦笑如故地道:“现在我再回去,那就成了自投罗网啦!”
    古若梅蹙眉讶问道:“此话怎讲?”
    文素琼道:“我曾留有信物在志强身上,如今,志强已被他们劫持,我还能回去吗厂古若梅不禁长叹一声道:“千错万错,都是我一时疏忽所致……”
    白文山截口接道:“二师姊,事情已经发生,你也不用自责了,目前,咱们还是尽速营救那娃儿,才是正经。”
    古若梅点首轻叹道:“好,咱们走吧……”
    这是林志强被公冶如玉所劫持的三天之后的正午,地点是宜昌城中一家名为“南北酒楼”的二楼上。
    宜昌,为进出四川省的水陆两路必经之地,既为交通要冲,又值正午,酒楼饭馆生意之佳,自然是不在话下。
    这家“南北酒楼”,二楼上,业已上了九成座,触目所及,但见人头攒动,笑语喧哗,真是好不热闹也!
    靠近梯口的一个座位上,是一个麻脸汉子和一位有点口吃的中年壮汉,这两位仁兄,都是胖墩墩的,肥头肥脑,也都是有了六成酒意,并且,两人都是脸红脖子粗地在争论着,相持不下,只听麻脸汉子大声说道:“我说,诸葛亮姓诸。”
    口吃汉子吃力地道:“我说姓……孔……,因……因为人家都……都叫他孔……孔明先生。”
    “我说姓诸……”
    “我……说姓……姓……孔……”
    这一对活宝,各自“择善固执”,互不相让,语声也越来越大,引得邻座酒客,齐都忍俊不禁地发出会心的微笑。
    只听那麻脸汉子忽然一声欢呼道:“啊!江老,您来得正好,快请坐下来评评理。”
    看,原来梯口又新来一位有着一撮山羊胡的青衣老者,正缓步走近他们座前。
    青衣老者径自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之后,精目在那二位脸上一扫,沉声问道:
    “什么事?”
    麻脸汉子道:“江老,方才,我同老王一同去听说书,说书的说‘诸葛亮草船借箭’,回到这儿之后,老王却跟我抬起杠来。”
    青衣老者端起口吃汉子替他斟上的一杯酒,喝了个杯底朝天之后,才漫应道:“抬什么杠啊?”
    麻脸汉子道:“就是诸葛亮姓什么的问题,我说姓诸,老王他却偏偏说姓孔……”
    口吃汉子截口道:“孔明先生……本……本来就姓孔嘛!”
    “我说姓诸……”
    “我说姓……姓孔……”
    青衣老者一蹙眉峰,拍了拍桌子道:“你们两个都错了!”
    那一对活宝,几乎是同时一愣道:“错了?”
    “那么,您……您说……孔明先生姓……姓什么呢?”
    青衣老者正容说道:“诸葛亮最正确的姓,是姓‘何’。”
    麻脸汉子接问道:“江老所言,想必另有考据?”
    “当然!”青衣老者正容如故地说道:“我是根据周瑜临死前所说的两句话,才触发灵感的。”
    口吃汉子讶问道:“那是两句什……什么话呢?请指教。”
    青衣老者道:“周瑜临死之前,不是说过‘既生瑜,何生亮’的话吗?就是根据这两句话,所以我才断定诸葛亮本来姓何,周瑜也不姓周,而应该姓既。”
    麻脸汉子连连点首,拊掌笑道:“对,对,江老真是有大学问的人,我章麻子先敬您一杯……”
    他的话声未落,那些听得到他们对话的酒客们,却再也忍不住地发出一阵子哄堂大笑。
    但那位青衣老者,却正被章麻子的一顶高帽子,弄得晕乎乎的,一脸得意地举杯一饮而尽,然后,目光在对方二人脸上一扫道:“你们两个,又喝醉了?”
    口吃汉子连忙否认道:“没……没有醉啊……”
    青衣老者脸色一沉道:“你们还记得山主所交付的任务?”
    麻脸汉子连连点首道:“记得,记得,就是注意那个什么邵友……”
    青衣老者截口一声怒叱:“噤声!”
    麻脸汉子不服地说道:“这有什么关系哩!山主夫人已擒获了林家的孽种,只等百日之后……”
    他的话像连珠炮似地,说得又急又快,使得青衣老者想制止都来不及,只好脸色一沉,顺手一汜耳光打了过去,并怒声叱道:“混账东西!”
    这一记火辣辣的耳光,使麻脸汉子的七八成酒意,完全消失,那连珠炮似的话声,也自然终止,同时,也使得全体酒客的目光,一齐向他们投射过来。
    青衣老者却视若无睹地向口吃汉子歪了歪嘴,沉声说道:“扶住他,跟我走!”
    说着,已探怀取出一块碎银,放在桌土,起身向楼下走去,那口吃汉子却扶着麻脸汉子步履踉跄地默默相随。
    当这三位的背影消失于梯口之后,酒楼上又先后走下四人。
    最先跟出的是状若祖孙的一老一少,老的身着灰衫,花白长髯及腹,年纪总在五旬以上,少的一个,年约十七八,肤色黝黑,却穿着一袭白衫。
    灰衫老者一手搭在白衫少年的肩头,边走边唠叨着说道:“梅儿,快点走了,别赶脱了船,那就麻烦啦!”
    说的是一口标准川腔,敢情还是溯江而上的旅客,临时下船打尖的哩!
    后面那两位,则为一对年在弱冠的青衣书生,看外表,可能还是一对同胞兄弟。
    茶楼酒馆中,客人的来来去去,自然是平常事,但这三批先后离去的客人,却显得颇不寻常。
    最先走出的三位中的那位青衣老者,于走上大街之后,还有意无意之间,回头瞧了瞧,那情形,似乎是在看看是否有人跟踪。
    第二批走出的灰衫老者,似已察觉后面有人跟出,但他却装作不觉地,向白衫少年以真气传音说道:“梅儿,方才,咱们下船的地方箭远之外的江边,有两株枝叶浓密的大树,还记得吗?”
    白衫少年点点头道:“记得。”
    灰衫老者传音接道:“后面这一对,九成是百里源那两个侍姬所乔装,由我亲自对付,你设法将前面那青衫老者制住,带到那株大树下去,记好:大白天,要做得不露痕迹,咱们以顿饭工夫为限,如果遇强敌,可长啸示警。”
    白衫少年点点头道:“梅儿记下了……”
    说着,已快步向青衣老者那一行人跟了上去。
    由这语意与称呼判断,这一对祖孙模样的人,当然是邵友梅与周幼梅二人所乔装。
    他们此行,也当然是准备赶往“巫山”城,与古若梅等人会合,但目前这一发现,委实大不寻常,才不得不耽搁下来,追查一个明白。
    “宜昌”,本来是一个商业鼎盛的水陆码头,大街上行人如穿梭,化装成白衫少年的周幼梅,即加快速度向青衣老者追去,自然也不致引起旁人的注意。
    当周幼梅一掌搭上青衣老者肩头,含笑招呼道:“江老,您好……”
    她,口中说得好听,掌心中却真力暗凝,使得青衣老者全身劲力消失,紧接着,并传音说道:“姓江的,要命,就乖乖听我的话,跟我走,我只问你一件事情,决不难为你。”
    青衣老者脸色大变,扭头向周幼梅投过询问的一瞥。
    周幼梅又传音吩咐道:“先叫那一对宝货,自行回去!”
    青衣老者点点头,向那一对宝贝酒鬼沉声说道:“你们两个,先行回去,我同这位小老弟,有要事商谈,待会儿再来。”
    麻脸汉子与口吃汉子这一对宝贝,巴不得有这一说,闻言之后,什么也不问,只是喏喏连声,步履踉跄地疾奔而去。
    青衣老者这才向周幼梅苦笑道:“已经遵办了,老弟有什么话,请尽管问吧!”
    周幼梅淡淡地一笑道:“这儿非谈话之所,咱们到江边去。”
    说话间,已暗中连点对方三处大穴,手挽手地加快速度向前走去,那情形,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在把臂欢叙似的。
    袋烟工夫之后,这两位已到达邵友梅所指定的那两株江边大树之下,不过,邵友梅却还没到来。
    青衣老者显得颇为不安地向周幼梅注目问道:“老弟,究竟有什么事?”
    周幼梅正举目遥望着,邵友梅带着那一对青衫书生,快步走了过来,口中却漫应道:“那两个,是不是你们山主的侍姬,叫什么‘红云’、‘绛雪’的?”
    青衣老者顺着周幼梅的目光瞧去,不由脸色大变,身躯也簌簌颤抖着,语不成声地反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周幼梅笑了笑道:“别问我是谁,也别担心那两个会对你不利,好教你放心,那两个,也同你一样,暂时成了阶下囚,现在,你好好地答我所问。”
    语声微微一顿,才目光深注地接问道:“方才,你们所说的‘林家的孽种’,是否指的是林家堡的林少堡主?”
    青衣老者点点头道:“是的。”
    周幼梅接着问道:“方才那个麻脸汉子所说的‘百日之后’,是怎么回事?”
    青衣老者苦笑道:“这个,我却不清楚,只知道百日之后,林少堡主将成为一个天下无敌的高手。”
    周幼梅方自一蹙“俊眉”,邵友梅已带着那两位青衫书生在十丈之外坐了下来,邵友梅扬声笑道:“梅儿,你做得比我还要快速利落,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接着,又神色一整说道:“我在这边等着,你好好问下去,语声不可太高,我要对证一下他们两方面的供辞,是否吻合。”
    “是。”周幼梅恭应一声之后,才压低语声,向那青衣老者闸苴:“江老人家,希望你老老实实答我所问,我不会亏待你的。”
    青衣老者反问道:“我希望先知道,你们二位究竟是谁?”
    “这个……”周幼梅微一迟疑间,邵友梅已扬声接道:“梅儿,不妨照实告诉他。”
    周幼梅点点头,才向青衣老者说道:“那边那位老人家,就是你们山主的大师兄,我是你们山主二师姊的徒弟。”
    青衣老者道:“这筋斗栽得不算冤,好,请开始问!”
    周幼梅沉思着接道:“被你们山主夫人所劫持的,除了林志强之外,还有谁?”
    青衣老者道:“据老朽所知,山主夫人所劫持的,只有一位林少堡主。”
    “那么,”周幼梅注目接问道:“林少堡主如今何在?”
    青衣老者道:“林少堡主与山主夫人在一起。”
    周幼梅苦笑道:“我须要知道的,是他们目前在什么地方?”
    青衣老者摇摇头道:“这个,老朽可没法回答……”
    周幼梅接问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当然是不知道。”青衣老者抬手一指邵友梅身边的两个青衫书生道:“那边二位,是山主的侍姬,可能会知道。”
    察言观色,周幼梅判断对方所言,似属实情,当下,沉思着接道:“江老人家与你们山主,是何渊源?”
    青衣老者道:“老朽不过是‘赤城山庄’柳庄主的手下,与山主还谈不上渊源二字。”
    周幼梅接问道:“你们守候在宜昌,为的就是查探我师公的行踪?”
    “是的。”
    “是百里源下的命令?”
    青衣老者一愣道:“谁是百里源啊?”
    周幼梅道:“就是你们的山主。”
    青衣老者不禁苦笑道:“老朽只知道他叫山主,其余可一无所知。”
    周幼梅注目接口问道:“老人家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哩!”
    青衣老者微微一愣之后,才点点头道:“是的,是山主下的命令。”
    周幼梅接问道:“江老人家,你是几时见过你们山主?”
    青衣老者苦笑道:“凭老朽的身份,怎够资格见到山主,这命令,是由柳庄主转达的。”
    周幼梅接道:“百里源与柳伯伦二人,是何时何地见的面,老人家总该知道吧?”
    青衣老者点点头道:“那是昨天辰牌过后。”
    周幼梅注目问道:“百里源还没走?”
    “据老朽所知,当时就走了。”
    “走的是哪一个方向?”
    青衣老者道:“这个,老朽不知道。”
    周幼梅目光深注地问道:“百里源是什么山的山主?”
    青衣老者苦笑道:“少侠,这问题,不但老朽没法回答,纵然换上本庄柳庄主,恐怕也回答不出。”
    这时,邵友梅已起身带着两个青衫书生向大树下走来,一面含笑接道:“够了,梅儿,咱们还得争取时间赶路。”
    那两个青衫书生,果然是红云、绛雪二人所乔装,周幼梅向着二人笑了笑,道:“咱们真是有缘,又碰头了。”
    邵友梅却是目光在对方三人脸上一扫,声容俱庄地说道:“三位,为了你们自己的生命安全,眼前这一幕,就当它是没有发生,懂吗?”
    那三位同时点点头道:“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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