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船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四章神秘老人
    百里源注目一哂道:“我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原来不过如此。”
    青衣老者也披唇一晒道:“阁下少吹大气,咱们算是彼此彼此……”
    百里源目光移注那被青衣老者两记耳光打得两眼金星乱舞,嘴角沁血的吴化文,沉声喝道:“化文,你还不走!”
    青衣老者飞快地接道:“不必了,如果是去瞧瞧那已经‘吞了饵的鱼’的话……”
    百里源一面以手势制止即待飞身而起的吴化文,一面向青衣老者问道:“又是你在横里架梁?”
    青衣老者点了点头道:“不错。”
    百里源注目问道:“人已被你救走了?”
    “唔!”青衣老者漫应道:“应该说,他们又要回到这儿来了。”
    百里源蹙眉问道:“你为何老是同我过不去?”
    青衣老者哼了一声道:“同你过不去的时间,还没到哩!”
    百里源脸色一变道:“阁下果然是有所为而来?”
    “当然。”
    “能否报个万儿?”
    青衣老者笑了笑道:“到我同你正式过不去时,你会知道我是谁,目前,你就暂时叫我闲事佬吧!”
    百里源冷笑一声道:“阁下身手不弱,想不到却连姓名也不敢示人。”
    青衣老者笑道:“在我老人家面前,激将法是没有用的。”
    百里源目光深注地接口道:“你要到几时,才正式同我过不去?”
    青衣老者道:“放心,不会太久的了,你且拭目以待吧!”
    百里源冷笑道:“我想,目前你是奈何不了我,才不得不往后拖。”
    青衣老者笑了笑道:“也许你是说对了。”
    百里源注目冷笑道:“你也是与‘翡翠船’有关的人?”
    青衣老者“唔”了一声道:“何以见得?”
    百里源道:“咱们各自心中有数就是。”
    话锋一顿之后,又一挑双眉道:“闲事佬,请恕我百里源夸句海口,放眼当今武林,能与我硬拼三掌,而秋色平分者,最多也不过七八人。”
    青衣老者笑问道:“啊!那七八位,又是怎样的人物?”
    百里源边说边屈着手指道:“我大师兄,二师姊,八师弟,长春谷主裴玉霜,朱玫,还有就是那位生死不明的许元良,和另一位还不知来历的神秘人物,也就是那位最初将‘翡翠船’由长春谷盗走的人。”
    “那么,”青衣老者含笑问道:“你以为老夫是谁呢?”
    百里源道:“你,如非是那生死不明的许元良,那就是那最初将‘翡翠船’由长春谷盗出来的人。”
    青衣老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目光深注地含笑一声道:“你,怎能断定那许元良还活着?”
    百里源笑了笑道:“不过是想当然而已。”
    远远,传来那白衫少年的语声道:“老爷子,咱们该走了啊厂青衣老者扬声答道:“好,我马上就来……”
    百里源笑问道:“阁下,那着白衫的果然是一位女娃儿吗?”
    青衣老者披唇一哂道:“经过你那个宝贝徒弟鉴定过的人,当然不会错啦!”
    话锋略为一顿之后,又淡笑着接道:“百里源,今宵,咱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告辞!”
    那“告辞”二字的尾音未落,人已飞射十丈之外。
    顿饭工夫之后,青衣老者投落另一个山头的斜坡上,那位白衫少年迎着他苦笑道:“老爷子,您真好耐性啊!”
    青衣老者正容说道:“娃儿,你该知道,这梵净山是百里源的根基重地,咱们目前不便与他硬拼,自然只好故装神秘,使他不敢轻举妄劝。”
    接着,才注目问道:“那四位的情况如何?”
    白衫少年道:“还好,总算咱们来得及时,否则,就不堪设想了。”
    青衣老者接问道:“人呢?”
    白衫少年抬手一指道:“正在那边一个天然石洞中行功调息。”
    说着,目注左侧十来丈外的一处峭壁含笑接道:“本来,邵大侠与朱姥姥等人,是分别昏倒在相距半里的山径边,是我将他们背到这儿来的。”
    青衣老者道:“你还没同他们交谈过?”
    “是的。”白衫少年接道:“当他们服下解药,清醒之后,我就叫他们先行运功调息,有话以后再谈。”
    青衣老者点点头,又注目问道:“还记得方才所说的话吗?”
    “记得。”
    “那么,我走了。”
    白衫少年连忙的拉着他的衣袖道:“老人家,您……您就这么走了?”
    青衣老者长叹一声道:“傻孩子,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何况我还有急事待理,又怎能不走?”
    “可是,”白衫少年言辞恳切地蹙眉接道:“我……我还不知您老人家是谁呢?”
    青衣老者慈祥地笑道:“那不要紧,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我是谁的。”
    白衫少年呆了一呆,道:“老人家,我们几时再见呢?”
    青衣老者沉思着喟然一叹道:“孩子,人生聚散,都是一个缘字,缘至则聚,缘尽则散的,可不能过于认真。你,年纪太轻可能还不懂得这些……如果你我缘份未尽,也许还有重逢的一天……”
    一道人影,由峭壁疾射而来,人未到,先传来一串清朗语道:“阁下两度义伸援手,虽然大德不敢言射,也总该让老婆子我聊表寸心吧!”
    话没说完,人已飘落当场,赫然就是那青衣老妪朱玫。
    青衣老者笑道:“些许微劳,算得了什么!”
    接着,又注目笑道:“老夫人毕竟功力深湛,竟比邵大侠先行复元……”
    朱玫截口笑道:“阁下这一说,可真算是谬奖老身啦。”
    青衣老者一愣道:“此话怎讲?”
    朱玫正容说道:“我老婆子之所以能先行复元,并非我功力比邵大侠深湛,而是因为我中毒较轻。”
    接着,抬手一指白衫少年道:“不信,阁下可问问这位少侠。”
    青衣老者目注白衫少年,笑问道:“娃儿,你怎么说?”
    白衫少年笑了笑道:“老人家,这位老夫人所说,倒委实是实情。”
    青衣老者微微一笑之后,才向朱玫正容说道:“老夫人,在下委实是有急事待理,未便耽搁,只好先行告辞了!”
    不等对方表示可否,抱拳一拱,长身飞射而去。
    朱玫摇了摇头,才向白衫少年苦笑着问道:“这位白衫少侠,啊!不!我该叫你姑娘才对……’白衫少年只好讪然一笑道:“老夫人神目如电,晚辈也只好坦承了。”
    朱玫笑问道:“姑娘贵姓芳名?令师是哪一派中高人?”
    “白衫少年”腼腆地一笑道:“晚辈柳如眉,家父乃‘赤城山庄’庄主……”
    朱玫截口一“哦”道:“原来是柳庄主的掌珠,江湖三大,家学渊源,那就怪不得啦!”
    柳如眉笑了笑道:“老夫人过奖了。”
    朱玫注目接问道:“柳姑娘对那位青衣老人,也是一无所知?”
    柳如眉点点头道:“是的。”
    “那么,”朱玫接问道:“你们怎会在一起的?”
    柳如眉苦笑道:“此事可说来话长。”
    朱玫道:“不要紧,目前,你我都闲着,就不妨慢慢地谈吧!”
    柳如眉沉思着说道:“老夫人是正人君子,告诉您也不要紧,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接着,她才将与那青衣老者结伴同行的经过,简略地说了—遍。
    原来当十天之前,邵友梅以“生死神判”慕容杰身份离开“逸园”之前,曾暗中嘱咐柳如眉,兼程前往荆州城郊,乃妻古若梅居处,请其派八师弟白文山,循他沿途所留暗号前来接应。
    因为邵友梅艺高人胆大,单独行动,也不怕有甚危险,但他此行任务,在解救林志强,所以必须有一得力助手,才便于行动。
    可是,柳如眉还没离开汉阳城,就被那青衣老者截住。
    青衣老者一口道破柳如眉的真实身份与邵友梅的渊源,以及此行任务,并说明,他自己不但是好人,而且与她师父邵友梅夫妇,私交甚笃,武功也不比邵友梅夫妇差。
    最后,他才说明截住她的原因,说邵友梅此行险阻重重,荆州之行,远水难救近水,不如免此跋涉,偕同他暗中跟下去,以便随时予邵友梅必要的支援,同时也顺便可以指点她的武功。
    这些,都是对她有益无害的事,而且,那青衣老者也有意无意之间,显示出他的超绝功力,以坚定柳如眉的信心。
    当柳如眉冷静地沉思之间,青衣老者又提出了非常具有诱惑力的条件,那就是以罕见灵药,增强柳如眉的功力,而且是极短时间之内,就可见效……
    朱玫静静地听完之后,蹙眉问道:“你,是否觉得功力方面,已有所精进了?”
    柳如眉点点头道:“是的,我已自己觉出,精进得很多,据那位老人家所说,我已增添了二十年的面壁之功。”
    朱玫接问道:“那老头究竟给你服过些什么罕世灵药?”
    柳如眉道:“我不知道,他老人家也不肯说,那味道苦中带凉,服过药后,他老人家还以内家真力,帮助我行功……”
    朱政截口接道:“他是否已替你打通了‘任’、‘督’二脉?”
    “不知道。”柳如眉茫然地接答道:“当时,我全身一震之后,就失去了知觉,一直到第二天,才清醒过来。”
    朱玫道:“于是,你自觉功力精进得多了?”
    “是的。”
    “姑娘,你伸过手来。”
    柳如眉依言将右掌伸了过去,朱玫握住她的手掌,含笑说道:“照你平常行功的方法,默运真力,运行奇经八脉,十二重楼。”
    柳如眉依言行功一遍之后,朱玫才松手长吁一声道:“果然‘任’、‘督’二脉,已被打通。”
    柳如眉不由满脸喜色道:“真的?”
    “老身岂会骗你。”朱玫含笑接道:“照这情形,你何止增添二卜年的面壁之功,至少已增加半甲子功力啦!”
    柳如眉兴奋得星目中异彩连闪地喃喃自语着:“这位老人家,真好……”
    朱玫笑道:“也真怪。”
    “是啊!”柳如眉笑逐颜开,接道:“怪得使人莫测高深。”
    朱玫注目问道:“柳姑娘,你没问过他的来历?”
    柳如眉苦笑道:“我同他事先订有君子协定,不过问他的一切。”
    朱玫略一沉思之后,又注目问道:“那么,今宵又怎会赶来救我们的呢?”
    柳如眉道:“我也弄不清楚,事实上,一进入梵净山区,他就把我撇在一边,自己单独行动。”
    朱玫呆了呆道:“那么,对于我们如何中毒的情形你也是不知道了?”
    柳如眉蹙眉沉思,道:“这个,我倒听他老人家约略地说过。”.’话锋略为顿之后,才轻叹着接道:“总而言之一句话,毛病出在那个老仆纪忠所送的那包解药上。”
    “就是那包树叶子?”
    “不错。”
    朱玫恨声说道:“该死的老贼,哪天犯在我手中……”
    柳如眉截口苦笑道:“老夫人错怪人了。”
    朱玫一愣道:“怎么说?”
    柳如眉正容说道:“那不是真正的纪忠,而是百里源的次徒吴化文所奉命乔装,那些树叶子,能解毒是假,其中暗含桃花瘴毒才是真……”
    说到这里,朱玫已探手怀中,似乎想搜寻些什么。柳如眉入目之下,含笑说道:“老人家,那些带毒的树叶子,当我替诸位喂下解药时,都搜出来埋掉了。”
    朱玫长吁一声道:“怪不得……”
    柳如眉由怀中掏出一些形状与那带毒的树叶颇为近似的叶子,双手递与朱玫道:“老人家,这才是真正的解药,不但能预防和解除桃花瘴毒,对其他瘴毒,也同样有效,是通行苗疆所必备的随身之宝。”
    “谢谢你!”朱玫将那些解药揣人怀中之后,又注目问道:“这也是那位神秘的老人所赠?”
    柳如眉点点头道:“是的。”
    朱玫忍不住苦笑着长叹一声道:“想不到此行,不但一事尤成,反而背了一连串的人情债……”
    她的话声未落,邵友梅的话声,已遥遥传来。
    “老夫人巾帼英豪,怎会有此迂语?”
    朱玫回身笑道:“恭喜邵大侠,已经康复了。”
    接着,又正容说道:“邵大侠,大丈夫理当恩怨分明,老婆子虽系一个女流,却也懂得施恩者可以不望报,但领受者却不能不耿耿于怀。”
    邵友梅缓步行来,许双文、双城姊妹,也鱼贯地相随。
    邵友梅飞快地接道:“可是,人家连一丝线索都不给你,这个恩,又如何报法呢?”
    朱玫苦笑道:“方才老身与柳姑娘的谈话,邵大侠都听到了?”
    邵友梅含笑点首道:“是的。”
    这时,柳如眉才向邵友梅行礼,并同许双文姊妹交谈起来。
    但邵友梅却向柳如眉笑道:“丫头,你好幸运!”
    柳如眉正与许双文谈话间,闻言之后,不由—愣道:“师公,什么么事啊?”
    邵友梅道:“我是指你这几天的遭遇,这是多少武林人物梦寐以求,却是一辈子也未必能碰得到的好事啊!”
    朱玫也正容点首道:“柳姑娘,这话倒是一点也不算夸张。”
    接着又向邵友梅注目问道:“邵大侠,对那位神秘的青衣老人,你能猜想到一点他的来历吗?”
    邵友梅苦笑着摇摇头道:“想不起来。”
    朱玫长叹一声道:“只好以后再说了。”
    扭头向许双文姊妹挥挥手道:“双文、双城,咱们走吧!”
    紧接着,又向邵友梅、柳如眉二人点点头道:“二位,咱们后会有期,老婆子就此别过……”
    目送朱玫等三人的身形,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邵友梅向柳如眉注目着问道:“如眉,那位老人家,是否还有什么特别交待?”
    柳如眉点点头道:“有特别交待,师公,我们边走边谈吧!”
    邵友梅讶问道:“为何要边走边谈?”
    柳如眉道:“那位老人家的第一个特别交待是:当我们与长春谷的朱老夫人分手之后,必须赶快离开这梵净山山区。”
    邵友梅若有所悟地道:“难道说,百里源夫妇并未真正撤走?”
    柳如眉笑道:“他老人家说,这梵净山是他们的根基重地,怎会轻易撤离?”
    “那么,”邵友梅正容接道:“为了营救志强那孩子,我们更不应该走呀!”
    柳如眉苦笑道:“他老人家也想到您会这么说的,但他老人家一再叮嘱,请您冷静地多加考虑,不可意气用事。
    邵友梅略一沉思之后,才长叹一声道:“好!走就走吧!”
    说完,已展开脚程,向山下走去。
    邵友梅有意考察柳如眉这几天来所获奇遇的成就,竟以五成左右的轻功,有若行云流水似地向前迈进着,一面并苦笑着接道:“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要走到哪儿去才好哩!”
    柳如眉笑了笑道:“我们先离开这梵净山再说,也许那位老人家还另有指示哩!”
    邵友梅冷眼旁观,察觉到柳如眉虽然显得吃力,却还能勉强跟得上,这情形,自然使他既惊奇,又欣慰,一面很自然地减低速度,一面笑问道:“那位老人家,是否曾经这么说过的?”
    柳如眉道:“说是没说过,但有过这种暗示。”
    邵友梅接口提问道:“好了,现在说第二个特别交待吧!”
    柳如眉沉思着说道:“那位老人家说,目前局势,是更趋复杂,也许短期内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至于这变化对这一方面的影响,是好还是坏,目前没法预料,所以,他老人家要我转告您:稍安勿躁,静以观变。”
    邵友梅苦笑道:“他老人家,倒真能沉得住气。”
    柳如眉呆了一呆道:“师公,您已经知道他老人家是谁了?”
    邵友梅点点头道:“是的,我心中有这么一个猜想,不过,目前我还不敢肯定。”
    柳如眉接问道:“您以为他老人家是谁呢?”
    邵友梅正容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他老人家可能就是你的师祖。”
    “师祖?”柳如眉蹙眉接问道:“既然是师祖,就是—家人,他老人家,为何要如此神秘呢?”
    邵友梅长叹一声道:“孩子,你还没机会知道本门渊源,等你全部明白之后,就不会有此一问了。”
    柳如眉道:“难道他老人家有甚难言之隐?”
    邵友梅蹙眉说道:“孩子,目前,你最好是不要过问这些,同时,我还要特别提醒你:不论他老人家是否是你师祖,今后,有机会再遇上时,可不许直接问及这些。”
    柳如眉点点头道:“徒儿记下了。”
    说话之间,两人已不自觉地走出梵净山主峰三十里外。
    柳如眉于一顿话锋之后,又扭头转问道:“师公,我们是否先奔荆州?”
    邵友梅沉思着道:“是的,不过是我个人去荆州,你,却必须先回赤城山庄去。”
    柳如眉一愣道:“为什么?师公是不要我这个徒弟了?”
    邵友梅神色一整道:“丫头,别跟我搅缠,你回到赤城山庄去,对我们这一方面来说,有很多好处,你明白吗?”
    柳如眉嘟着小嘴道:“我明白,可是,我回到赤城山庄之后,有谁指点我的武功呢?”
    邵友梅笑道:“当然是你师父和我,来指点你的武功。”
    柳如眉目光一亮道:“那是说,帅父和您,都会暗地前来?”
    邵友梅点点头道:“是的,另一方面,也是听取你所获的消息,算得上是一举两得呀!”
    柳如眉笑道:“好,好,我这就回去。”
    邵友梅接道:“而且,咱们还可以同行一程,在这一段时间中,我当尽可能多多地指点你。”
    接着,抬头观察了—下星斗的位置之后,才正容蹙眉说道:“现在,距天亮已不过个把时辰,而且,前面不远处,已有村落,所以,我们必须重行改装,就近调息一下,再继续赶路。”
    且说梵净山桃花坞那边的百里源,自那青衣老者离去之后,也脸含冷笑,回身走向桃林深处。
    这一片桃林,占地足有五里方圆,桃林边缘,也就是这一峡谷的尽头,那高耸峭壁之下,有着一列整齐的精舍,那就是百里源夫妇的秘密巢穴。
    严格说来,这桃花坞不算怎么隐秘,也没什么天险可言。
    但那经年累月积聚的桃花所造成的瘴毒,却成为这儿最可靠的天险,不但普通人望桃林而却步,即使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来,如无预防瘴毒的灵药在身边,也绝对不敢轻易涉险。
    夜,是一片灰暗,这一列精舍中,不见—丝灯光,这情形也就怪不得方才邵友梅不能不中计啦!
    百里源像一个幽灵似地到达那一列精舍前面,却并未进入任何一个房间,径自由一旁绕过,向那排峭壁之外下去。
    沉沉暗影中,传出一声娇语道:“参见山主。”
    百里源的语声,似乎不带一丝感情:“夫人呢?”
    那娇语声答道:“回山主,夫人正在行功。”
    一阵轻微的“轧轧”之声后,那娇语声又接道:“山主请。”
    这情形,显然是峭壁内还另有秘密巢穴。
    不过,也许是他们感到今宵情况特殊,此刻,尽管已打开了峭壁上的机关,却依然是不曾开灯。
    百里源走进密室,沉声道:“将门关好。”
    应“是!”声中,门已关好。
    “燃灯。”
    又一阵机关开动的“轧轧”声中,火光一闪,已亮起一支松油火把。
    有了灯光,已能清晰地看出,这是一个经过人工整修的天然石洞,入口处并不大,仅能勉强容两个人并排出入。但越深入却越宽敞,并且还有着天然以及人工开辟的支道和石室。
    虽然有些石室内,也有灯光透出,但却是不闻一丝人声。
    那个打着松油火把的,是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垂髫小婢。
    百里源就在这个垂髫小婢前导之下,拐弯抹角地到达一间重门深掩的石室前。
    百里源抬手在铁门上轻轻叩了三下,室内传出另一个娇甜语声道:“谁?”
    那垂髫小婢连忙代答道:“是山主。”
    “格”地一声,铁门上出现一个三寸见方的小方格,露出一只水汪汪的媚眼,向外面瞄了一眼之后,才“哦”了一声道:“山主请等一等。”
    说完,方格子又关上了。
    瞧这情形,不但显示出这里布防之严密,也显示出百里源这个山主,不过是徒拥虚名而已。真正的实权,还是操在他的夫人公冶如玉手中!
    半晌之后,铁门才打了开来,一个双十年华的青衣艳婢,迎着百里源媚笑道:“山主,夫人有请。”
    百里源进入室内之后,铁门又关上了。
    这是一间宽敞、豪华兼而有之的小客厅,在这种山腹密室之中,还有这种排场,公冶如玉平常生活之奢华,也就不难想见了。
    穿过小客厅,才是起居室,起居室中陈设的讲究,自然更是不在话下。
    当百里源进入起居室时,公冶如玉正穿着一袭薄如蝉翼的丝质睡褛,斜倚太师椅上,一双勾魂摄魄的媚眼,斜睨着百里源,浪劲十足,似笑非笑地道:“山主辛苦啦!”
    百里源径自向床沿一坐,讪讪地笑道:“劳而无功,惭愧得很。”
    公冶如玉笑道:“我早就得到报告,这情形,也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百里源一愣道:“怎么?你早就料定我会失败?”
    公冶如玉披唇一晒道:“你呀!除了玩女人有两手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所长。”
    百里源苦笑道:“照你这么一说,我是一文钱也不值啦!”
    公冶如玉道:“本来你就是一文不值嘛,你自己想想看,你能有今天的地位,哪一点是凭你自己的本事得来的?”
    百里源涎脸笑道:“我能有这么一位美艳而又能干的贤内助,我自己当然乐得清闲啦!”
    公冶如玉侧目一哂道:“男子汉,大丈夫,亏你好意思!”
    百里源涎脸如故地道:“夫妻一体,在自己夫人面前,有甚不好意思的。”
    公冶如玉俏脸一沉道:“别肉麻当有趣了,这时候跑来,总该有点正经事吧?”
    百里源连忙谄笑道:“是,是,我想看看林志强的情况。”
    公冶如玉媚日中异彩一闪道:“那小子反应情形很好,如半途没甚变化,很可能会提前启关。”
    百里源注目接问道:“他的神智方面呢?”
    公冶如玉笑道:“一切情况,都比我们所预期的还要好。”
    接着,抬手向左边那黄缎帐幔遮垂的墙壁一指道:“你自己去瞧吧!”
    百里源站起身来,抬手拨开帐幔,在石壁上按了一下,一阵“轧轧”之声过处,石壁上现出一道门户来。
    在柔和的灯光照映之下,呈现眼帘的,是有一间丈许见方的小房间,房间内陈设简单之至,除了一张铺着虎皮的牙床之外,说得上是别无他物。
    牙床上,林志强面对门口,垂帘趺坐,有若入定老僧。
    他那本来有点苍白而略带病容的俊脸,在这短短的时日中,有了显著的变化。
    此刻在乳白色的柔和灯光下看来,显得肤光如玉,白里透红,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似的。
    尤其是他的鼻孔中,随着他的呼吸,竟然若隐若现地有着两道尺许长的白色气体,在一伸一缩着。
    百里源人目之下,禁不住精目中异彩连闪地,轻轻将房门带拢,又坐回原位,轻叹一声道:“这真快,我真有点嫉妒他。”
    公冶如玉笑道:“没出息的人,说出来的话,也是这么没出息。”
    百里源讪然一笑道:“夫人,我好像从来不曾得到过你的嘉许,除了……除了当你……嘻嘻……欲仙欲……”
    公冶如玉连忙截口瞪了了他一眼道:“你敢说下去!我就……”
    百里源伸了一下舌头,说道:“夫人,前人说得好: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偶然说说,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我不许你油嘴滑舌的。”公冶如玉给了他一个妩媚的白眼道:“没什么正经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百里源一愣,道:“怎么?如此良宵,你竟要赶我走?”
    公冶如玉神色一整道:“此时此地,我可没工夫跟你纠缠。”
    百里源只好自我解嘲地—笑道:“好,好,我说几句正经话之后,马上就走。”
    公冶如玉“唔”了一声,没答话。
    百里源注目问道:“夫人,照你的看法,那小子,要几时才能启关?”
    说着,还向林志强的房间指了指。
    公冶如玉道:“当他鼻孔中那两道白色气体,由隐隐约约而变成有形时,就算功德圆满了。”
    百里源接问道:“据你估计,到那种境界,还要多久?”
    公冶如玉道:“本来,我预计是—百天,但因这小子的资质和禀赋,委实太好了。照目前进展的情形看来,大概七七的时间,也就差不多啦!”
    百里源笑道:“但愿如此,这才不枉你我夫妻俩辛苦一场。”
    接着,又一蹙眉道:“不过,俗语说得好,行百里者,半九十。在这一段时间中,我们可得特别当心,不要给人家抢走了,白忙—场,还不打紧,自己给自己造就一个特别的强敌来。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哩!”
    公冶如玉一挑黛眉道:“我不信谁吃了熊心豹胆,敢闯到这儿来!”
    百里源冷冷道:“但事实上,今宵,已经有人闯来过了。”
    公冶如玉道:“你说的是你那位大师兄吗?他来过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徒劳往返,还几乎送掉老命。”
    百里源长叹一声道:“谢天谢地!你总算还记得这回事。”
    公冶如玉一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百里源苦笑道:“什么意思?夫人,你想想看,我们那位大师兄几乎丢掉老命,你倒还记得,可是,他那条老命,为何又捡了回来,你却忘了哩!”
    公冶如玉这才“哦”了一声道:“对了!那救他的人,究竟是谁?”
    百里源正容接道:“我想:如非是许元良,就是那老不死……”
    公冶如玉脸色一变道:“你认为许元良还活着?”
    百里源笑问道:“谁又能证明他已经死了呢?”
    公冶如玉轻轻一叹之后,又注目问道:“那老不死的住处,你已经查过了?”
    “是的。”百里源点首接道:“已经人去楼空。”
    公冶如玉怒声说道:“追根究底起来,这事情还得怪你!”
    百里源苦笑道:“怎会怪到我头上来呢?”
    公冶如玉道:“你想想看,如果依我之见,早就要了他的老命,偏偏是你,想得到那‘翡翠船’而把他软禁起来,现在哩!‘翡翠船’还是没得到,却反而纵虎归山,树立一个大大的强敌。”
    百里源苦涩一笑说道:“谁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哩!何况,当时他是装得那么憔悴,而且,我又点了他的穴道。”
    公冶如玉冷笑道:“俗语说得好,知徒莫若师,反过来说,应该是知师莫若徒。你们相处那么久,难道你竟瞧不出来,他是一个外貌忠厚、内藏奸诈的伪君子,当时,他的那一副憔悴相,也是故意装出来的啊!”
    百里源苦笑道:“我的好夫人,事情已经过去,不谈也罢!”
    接着,才神色一整道:“目前,咱们还是商量应付之策吧!”
    公冶如玉注目问道:“你能确定今宵闯来的那人,就是方才所说的两人之中的一个?”
    百里源点点头道:“我有九成九的把握,断定不会错。”
    公冶如玉注目如故地道:“何以见得?”
    百里源正容说道:“第一,那人武功,显然也是出于‘翡翠船’,而且其身手之高,决不在你我之下。”
    公冶如玉道:“我要提醒你一点,目前武林中,懂得‘翡翠船’武学的人,除了老不死所传的咱们这一批,以及长春谷的许家之外,理论上,应该还有一批人在。”
    百里源含笑反问道:“你所说的另一批人,是指最初将‘翡翠船’由许家盗出来的那人吗?”
    公冶如玉点点头道:“不错,所以,你方才的假设,也应该包括那一批人在内。”
    百里源苦笑道:“如玉,但事实上,我却几乎肯定那人是老不死。”
    公冶如玉一愣道:“为什么?”
    百里源苦笑如故地道:“这是说不出原因来的,只能算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直觉,这也算是我所列举出来的第二项理由。”
    公冶如玉呆了呆道:“如果真是老不死,我想他必然还没离开这梵净山区,也必然还会再来。”
    “是的,”百里源接道:“我也有此同感。”
    公冶如玉沉思着说道:“我看,这儿且暂时由你主持。”
    百里源讶问道:“那你准备何往?”
    公冶如玉道:“我还不是仍在这梵净山中,我之所以说要你暂时主持,无非是想空出时间,以便对付你所说的老鬼而已。”
    百里源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原来如此。”
    公冶如玉冷然注目道:“你以为要你暂时主持这儿,是一件轻松工作?”
    百里源笑丁笑道:“我知道这工作,责任重大。”
    公冶如玉沉声说道:“明白就行,我特别警告你,万一出了一丝差错,你就不用再见我了……”
    说到这里,厅外传来一个苍劲语声道:“启禀夫人,桃林外发现有人窥伺。”
    “知道了。”公冶如玉接口问道:“那是怎样的人物?”
    那苍劲语声又道:“那人身手奇快,属下无能,瞧不出来。”
    公冶如五微一沉思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那苍劲语声恭应道:“四更正。”
    公冶如玉吩咐道:“按原令,暗中加强戒备,不许拦截。”
    “遵令。”
    那苍劲语声的人,恭应着离去之后,公冶如玉才向百里源笑了笑道:“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话锋略为一顿之后,才正容接道:“记好我的话,也别忘了子午二时,以真气协助那小子行功。”
    百里源笑道:“这等大事,我怎会忘记!”
    口中说着,一双桃花眼,却尽向外间小客厅中那个美艳侍女直溜。
    公冶如玉人目之下,冷笑一声道:“别尽想好事,我离开之后,这儿侍应人员,全都更换为男的。”
    百里源不由急道:“这……夫人……”
    公冶如玉径自穿上外衣,佩上宝剑,一面向着他披唇一笑道:“忍耐一点吧!
    时间不会太长的……”
    她,也不管百里源那一副尴尬相,说完之后,立即悄然离去,并将小客厅中那个美艳女侍也带走了……
    黎明前的梵净山,显得特别暗,也特别寂静,只有那仲夏夜的“唧唧”虫声,给这死寂的山区,增添一丝生气。
    沉沉暗影中,一道有若幽灵似的人影,轻飘飘,晃悠悠地飘落一株横生百丈峭壁上的古松顶上,身形所经之处,还带起一片如兰似麝的淡淡幽香。
    由这一片如兰似麝的淡淡幽香,可以证明这一道幽灵似的人影,不但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人,而且是一个武功极高的女人。
    这,只要看看她方才所显示的轻灵飘逸的身法,和此刻俏立下临百丈绝壑的树顶上,所表现的那一份有若凌波仙子的安详神态,也就可以想见一般了。
    她穿着一身黑色丝质衫裙,黑色丝巾幛面,如云秀发,披散肩头,那识趣的晚风,轻轻抚弄着她的丝质衫裙,使得她那苗条的娇躯,越发衬托得美妙已极。
    最令人诧异的,是她身上所散发出的那一阵阵如兰似麝的淡淡幽香,不但使人闻之心醉,也能历久不散,只可惜她面幛丝巾,没法看到她的本来面目,确实令人有着美中不足之感。
    半晌,箭远外的暗影中忽然发出一声幽幽长叹。
    那蒙面妇人对那声幽幽长叹,似乎充耳未闻,仍然俏立树巅。不言不动。
    又一声幽幽长叹之后,一道幽灵似的模糊人影,由箭外的密林中,缓步而出,带着一连串“沙沙”脚步声,向蒙面妇人俏立处逼近。
    那是一位身材修长,束发不冠,年约四旬上下的灰衫文土,双目开阉之间,神光奕奕,但脸色腊黄,显然是戴着一副人皮面具。
    那蒙面妇人的娇躯,似乎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但并无其他反应。
    灰衫文士一直走到蒙面妇人所俏立的那株古松丈五左右处,才停了下来,注视着蒙面妇人的婀娜背影,双目中异彩连闪,却并没吭气。
    蒙面妇人仍然静得像一尊雕像,没丝毫反应。
    又是少顷过后,灰衫文士才冷冷地一笑道:“你很沉得住气。”
    蒙面妇人还是没丝毫反应。
    灰衫文士再度冷笑一声:“如果我由背后给你一记劈空掌……”
    蒙面妇人这才截口娇笑道:“那你何妨试试看。”
    灰衫文士道:“你以为我不敢!”
    “是的。”蒙面妇人幛面丝巾一扬道:“我谅准你不敢,也不忍。”
    灰衫文士笑道:“那可不一定哩……”
    蒙面妇人截口“格格”地媚笑道:“俗浯说得好。一夜夫妻百日恩,凭你我之间过去的恩情,你怎能忍心下这毒手!”
    灰衫文士冷哼一声说道:“真亏你还记得过去的恩情,只町惜,那些恩情,都已经过去了。”
    蒙面妇人媚笑说道:“过去了又有甚关系,只要你肯听我的话,咱们还是可以重温旧梦的。”
    “重温旧梦?”灰衫文士重复了一句,尽管他戴着人皮面具,却没法掩饰他脸上肌肉的强烈抽搐,半晌才忽有所忆地“咦”了一声道:“你,头都不曾回过来,又怎么知道是我的呢?”
    原来他们谈了这—阵子的话,蒙面妇人却依然是以背向着灰衫文士。
    蒙面妇人“格格”地媚笑道:“这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我知道你到了梵净山,但我没法找到你,只好用笨法子,以我专用的香粉,将你引出来。”
    灰衫文士冷然接道:“真算是用心良苦。”
    蒙面妇人笑道:“这叫做旧情难忘呀!你总算还有一点良心。”
    灰衫文士披唇一哂道:“你把我引到这儿来,有何企图?”
    蒙面妇人道:“方才我已经说过,自然是重拾旧欢嘛!”
    “没条件?”
    “当然有。”
    灰衫文士淡淡地一笑道:“说出来试试看?”
    蒙面妇人微一沉思之后,才沉声接道:“第一,全心全力,帮助我打天下。”
    灰衫文士“唔”了一声道:“第二呢?”
    蒙面妇人道:“运用并发挥你的影响力,俟机铲除邵友梅、古若梅等那批人。”
    灰衫文士不禁一呆道:“运用并发挥我的影响力,为你……”
    蒙面妇人点点头道:“正是。”
    灰衫文士突然语气一寒道:“你这人可诛之的妖妇,你把我当作谁了?”
    蒙面妇人娇躯一震道:“难道你不是纪治平?”
    “见你的大头鬼!”灰衫文士冷笑一声道:“妖妇,你何不转过身来瞧瞧!”
    蒙面妇人霍地转过娇躯,那透过幛面丝巾的冷厉目光,向着灰衫文士周身上下,深深地一扫之下,才似乎不胜讶异地问道:“你……你是谁?”
    灰衫文士目光深注地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是谁,就算是谁吧!”
    蒙面妇人道:“可是,你并不是我所认识的人。”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接道:“很抱歉!方才我认错人了……”
    灰衫文士截口笑道:“我看不是认错人。是猜错人厂。”
    “是的。”蒙面妇人冷然接道:“是猜错人了,阁下可以请啦!”
    灰衫文士淡淡地一笑道:“俗语说得好,相见便是有缘……”
    蒙面妇人截口笑道:“这话在这儿可用不上。”
    灰衫文士一愣道:“为什么?”
    蒙面妇人道:“此刻,你戴着人皮面具,我戴着幛面丝巾,你认不出我,我也不知道你是准,相见等于没见,还谈什么有缘没缘哩!”
    灰衫文士摇摇头说道:“不对,你虽然不知道我是谁,但我却能断定你就是我所要找的人。”
    蒙面妇人一愣道:“你要找的人是谁?”
    灰衫文士仰首漫应道:“就是那个毁掉我一生幸福,天生淫贱,人可诛之的公冶如玉。”
    蒙面妇人显得出奇的镇静,漠然地答道:“可是,我不是公冶如玉。”
    灰衫文士道:“虽然,我已断定你就是公冶如玉,但你既不承认,我,决不逼你……”
    蒙面妇人冷然接道:“那你还呆在这儿干吗?”
    灰衫文士笑道:“夫人真够意思,耗费了不少珍贵的香粉,将我引来这儿,却又连姓名来历,都不屑—问。”
    蒙面妇人哼了一声道:“没有这种必要,而且,即使我问你,你也未必肯说出真实来历的。”
    “这倒是实情。”灰衫文士笑了笑道:“那么,夫人就大大方方地打发一点,让我滚蛋吧!”
    “打发?”蒙面妇人蒙面丝巾一扬道:“要我出手打发,你可能会消受不起。”
    灰衫文士呵呵一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我也有自知之明,但既入宝山,自不能空手而回,所以,我情愿冒险一试……”
    一声哈哈大笑,划空传来道:“阁下真好胃口,‘拼死吃河豚’,其是之谓矣!”
    灰衫文士长叹一声道:“在下是劫后余生,这条命已算是捡回来的了,再死一次,又算得了什么……”
    蒙面妇人却厉声叱问道:“什么人?”
    那暗中语声道:“过路人。”
    蒙面妇人冷笑道:“别装羊,这儿并非交通要道,没什么路可通的!”
    那暗中语声道:“那么,夫人认为在下是干什么的呢?”
    蒙面妇人哼了一声道:“谁有工夫管你是干什么的,但你既有胆量到梵净山来,就不该藏头露尾地那么小家子气。”
    那暗中语声笑道:“算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天,这河豚不吃也罢……”
    蒙面妇人截口一声怒此:“哪里走!”
    话声巾,已由松树顶上长身而起,有若离弦急矢似地,向十五六丈外一个杂树丛疾射而去,人未到,双掌齐扬,凌空击向那杂树丛。
    “砰”地一声大震声中,左侧十来丈外一株古松之上,又传出那暗中人的哈哈狂笑道:“好掌力!只是,草木无知,夫人何苦跟它们过不去哩……”
    说来也真是邪门,方才那暗中人的语声,分明是发自那杂树丛中,不但那蒙面妇人如此想,那灰衫文士也是如此。
    可是,当蒙面妇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以雷霆一击时,却除了打得尘土飞扬之外,什么也没打着。
    更气人的是,那暗中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一个地方发话,而所说的话,又足以使人气炸肚皮。
    蒙面妇人可能是气昏了头,一击不中之后,又冷笑一声,借掌力反震之力,使那业已势尽而下坠的娇躯,又腾升丈许,凌空一—个折转,向发声处的古松上扑去,口中并怒喝道:“匹夫!滚出来!……”
    那一旁的灰衫文士连忙喝道:“夫人快住手!”
    蒙面妇人猛打千斤坠,降落地面后,扭头问道:“什么事?”
    灰衫文士笑道:“人家使的是‘六合传声’、‘借物折射’的绝顶神功在说话,你这样打法,纵然把自己累死,也伤不了人家—根汗毛呀!”
    那暗中语声突地呵呵大笑道:“阁下真是高明得出奇,好!
    我再不多嘴,就让你们好好地叙叙旧吧!”
    蒙面妇人那透过幛面丝巾的冷厉目光,凝注灰衫文士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灰衫文士轻轻一叹道:“别急,慢慢地,你会想起来的,”
    蒙面妇人道:“我就是想不起来才问呀!”
    灰衫文士道:“你不愿多用脑子,我也不愿提及往事。”
    蒙面妇人接问道:“那你方才,为何要提醒我?”
    灰衫文士忽然长叹—声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蒙面妇人“格格”地娇笑道:“你这人,真有意思,自己做事,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那么……”
    话锋一顿之后,才又娇笑一声道:“你这趟梵净山之行,是否也是有所为而来呢?”
    灰衫文士点点头道:“不错。”
    蒙面妇人笑问道:“是否也不愿提及?”
    灰衫文士漫应说道:“这个,我倒可以告诉你,听说这儿出产一种能使人恢复青春的灵药,名叫‘回春草’……”
    蒙面妇人截口问道:“是你自己需要?”
    “唔……”
    “不错!传说中‘梵净山’是出产这么一种灵药,但那是可遇不可求的。”
    灰衫文士喟然一叹道:“如果天可见怜,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它的。”
    蒙面妇人幛面丝巾一扬,娇笑着问道:“看你,年纪并不算大,却为何需要这种能恢复青春的灵药呢?”
    灰衫文士一挫钢牙,突然冷哼一声:“告辞!”
    话声中人已长身而起,有若匹练横空似地一闪而逝。
    蒙面妇人仰首百思半晌后,才忽有所忆地“哦”了一声道:“莫非是他……”
    “他”?他是谁呢?可惜她没有说下去。
    她,又沉思少顷之后,才扬声说道:“那位见不得人的人,可以出来了。”
    可是,除了万壑千峰的回音之外,竟然寂无人声。
    蒙面妇人哼了一声,接着,又似乎突有所忆地飞身而起,消失于沉沉暗影之中。
    盏茶工夫之后,蒙面妇人又出现在“桃花坞”内那一列精舍之前。
    这时,本已天亮,但因浓雾弥漫,能见度不及五尺,因而那一排精舍,也仅仅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蒙面妇人飘落精舍前之后,沉声喝问道:“是谁轮值?”
    暗影中闪出一个纤巧人影,并娇声恭应道:“是弟子古琴。”
    听这称谓,这蒙面妇人果然就是公冶如玉。
    公冶如玉冷然接问道:“这儿,是否有甚情况?”
    古琴恭应道:“约莫是盏茶工夫之前,有一个神秘的蒙面人,在这儿转了几圈。”
    公冶如玉“唔”了一声道:“那厮有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古琴恭应道:“好像曾经进入过第五号精舍,弟子遵守令谕,未予理睬,当师父回到这儿时,那厮才刚刚离去。”
    公冶如玉接问道:“第五号精舍,是谁轮值?”
    “是弟子手下的史青萍。”
    “去叫她来。”
    “是。”
    少顷之后,古琴偕同一位花信年华的美艳少妇,一同飞射公冶如玉身前,那美艳少妇并向公冶如玉裣衽一礼,娇声说道:“紫旗令下史青萍,参见夫人。”
    公冶如玉注目问道:“方才那个蒙面人,找到过你了?”
    史青萍恭身答道:“是的,当那厮第三次经过第五号精舍时,刚好室内有老鼠追逐声,将他引了进来,弟子来不及隐藏,被他发现,迫问此间情况……”
    公冶如玉截口问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史青萍道:“属下遵照夫人所交待的话回答。”
    公冶如玉接问道:“那厮问话的重点何在?”
    史青萍道:“回夫人,那厮问话的重点,是在林志强的行踪上。”
    公冶如玉道:“你曾否觉察到,那厮对你的回答,是否相信?”
    “这个……”史青萍讷讷地接道:“属下可不敢随便说。”
    公冶如玉略一沉思之后,才挥了挥手道:“好,你们下去。”
    当古琴与史青萍二人恭敬地施礼退去之后,公冶如玉才冷冷一笑,缓步走向那沉沉雾影之中。
    当天午后,那位神秘的灰衫文士,正徘徊在“梵净山”的另一个秘谷中时,忽然若有所觉地霍然转身,沉问道:“什么人?”
    就在距他十多丈外的一处稠密的杂树林中,那位曾经对柳如眉予以特别成全的青衣老者,安详地缓步而出,一面扬声笑道:“阁下,也算是老朋友啦!”
    灰衫文士微微一愣道:“此话怎讲?”
    青衣老者伫立于灰衫文士前丈远处,淡淡地一笑道:“老弟为何如此健忘?
    黎明之前,你我都曾‘闻香下马’,并还交谈过哩!”
    灰衫文士不由苦笑道:“原来老丈就是那位暗中戏耍公冶如玉的绝代高人…
    …”
    青衣老者截口笑道:“老弟这话,只能算说对了一半,老朽戏耍那妖妇是实,但‘绝代高人’四字,却是差得太远啦!”
    灰衫文十正容说道:“老丈太谦虚了,其实,在下可是由衷之言。”
    青衣老者说道:“老弟,如果老朽真能算得上‘绝代高人’,今晨我就不会放过那妖妇。”
    灰衫文士呆了呆道:“原来老丈您,也是有所为而来?”
    青衣老者点了点头道:“不错,今晨,老朽正乘机以言语激怒她,使她失去理智,等她的真力耗得差不多时,再加以制服,想不到老弟你,却反而提醒她…
    …”
    灰衫文士截门苦笑道:“当时,在下不知老丈用意,所以才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青衣老者目光深注地接道:“老弟曾经吃过那妖妇的亏,对不对?”
    灰衫文士讪然点首道:“是的。”
    青衣老者笑了笑道:“所以你心头恨她,但当你见到她时,却又有爱恨难分,意乱情迷的感觉,也所以才有今晨那种不自觉地提醒她的话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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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难兄难弟
    “对!对极了!”
    灰衫文士连连点头首之后,又殊感讶异地问道:“老丈你怎会知道?”
    青衣老者长叹一声道:“因为,老朽是过来人,如果我的猜想不错,咱们还算得上是‘同仇敌忾’,也是‘问病相怜’。”
    灰衫文士注目问道:“老丈以为我是谁呢?”
    青衣老者目光深注地道:“你,应该是那位失踪已久的长春谷现任谷主,生死不明的许元良。”
    灰衫文士始则一愣,继则注目问道:“老人家何以见得?”
    青衣老者笑了笑道:“想当然耳!”
    灰衫文士蹙眉说道:“‘长春谷’向与人无忤,与世无争,更不为江湖人物所知,老丈又是怎会知道有‘长春谷’这一所在的?”
    青衣老者笑道:“这是表示老弟你,已承认是许谷主了?”
    灰衫文士长叹一声道:“我承认是许元良。”
    青衣老者自我解嘲地笑道:“好!好!吾道不孤,又算是多了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
    许元良蹙眉接道:“小可还没请教老丈您?”
    青衣老者含笑接道:“老朽纪治平。”
    接着,又深长地一叹说道:“老弟,如非是在你这位同病相怜的人面前,这纪治平三字,我是打算让它永远埋葬的了。”
    许元良也长叹一声道:“鉴于我自己的遭遇,我倒是不便再问你什么啦!”
    “不!”
    纪治平正容接口道:“你我之间,不应该有秘密可言,也不应该有什么不好意思,不过,这么站着说话,未免太费劲,咱们还是就地坐下来,慢慢地谈吧!”
    许元良点点头,两人就地坐下之后,纪治平讪然一笑道:“许老弟,先说我自己那一段‘光荣’往事,也算是‘抛砖引玉’吧……”
    接着,他才娓娓地将他与公冶如玉那一段艳史,一直到目前为止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许元良于静静地听完之后,才一挫钢牙道:“这狗彘不如的妖妇……”
    纪治平苦笑着截口问道:“老弟想想看,咱们之间,算不算得上是‘同病相怜’与‘同仇敌忾’?”
    许元良点点头道:“不错。”
    接着,又注目问道:“那‘翡翠船’还在纪老人家手中?”
    纪治平道:“‘翡翠船’目前在我那二徒弟手中,老弟请放宽心。只等这一场大劫平定之后,一定原璧归赵。”
    话锋略为一顿之后,又正容接道:“‘翡翠船’如何在老朽手中,此中还有一段因果,但老朽以人格保证,决非以不光明手段获得。”
    许元良点点头道:“这个,小可自足信得过。”
    纪治平接道:“关于这一段经过,待会儿再行详告,现在,我希望先行知道老弟与那妖妇结识的经过?”
    许元良苦笑道:“提起这件事,可比纪老人家的遭遇,更要丢人得多。”
    纪治平笑道:“咱们‘难兄难弟’之间,准还能笑谁吗!”
    许元良忽有所忆地注目着问道:“纪老人家,方才曾提到两度对朱姥姥和小女解危之事,不知她们现在……”
    纪治平含笑截口道:“许老弟清尽管放心,有关令嫒与朱夫人的安全,老朽已交待小徒邵友梅,偕同徒孙柳如眉,暗中跟踪照顾,纵有危险,也当能逢凶化吉,目前,还是先说你过去的艳史吧!”
    许元良微一沉思之后,才注目问道:“有关‘翡翠船’失踪的经过,纪老人家想必已经由朱姥姥口中听说过了?”
    “是的。”
    纪治平笑了笑道:“说来,我是由一旁暗中偷听来的。”
    许元良道:“那么,我只好偷点懒,由我离开长春谷的那一段时间开始说起了。”
    纪治平点点头,许元良却长叹一声说道:“这是孽,也是一笔糊涂得无以复加的糊涂账了。”
    纪治平不禁问道:“是怎样一个糊涂法呢?”
    许元良苦笑道:“有关贱内裴玉霜与令徒百里源之间的关系,纪老人家已经知道了?”
    纪治平点了点头,许元良轻轻一叹道:“事实上,他们两人在我婚后不久,就已经勾搭上手。”
    纪治平讶问道:“难道那畜牲竟敢公然跑到‘长春谷’去?”
    许元良道:“那倒不是,纪老人家当知道,先父弃世之后,我的第一件工作,就是继承他老人家遗志,搜寻被人家窃走的‘翡翠船’。”
    纪治平道:“这个,我也可以想象得到。”
    许元良沉思着接说道:“当我安置就绪,准备出发时,裴玉霜却也曾嚷着要同我一起出去……”
    纪治平含笑接道:“这一嚷,就嚷出毛病来了?”
    许元良微微点首道:“当时,次女双城才满月不久,我本来不答应的,但她一再纠缠,说的理由也很动听,于是,我只好答应下来,想不到这一答应,却促成了她与百里源勾搭的机会,等我发觉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顿住话锋,长叹一声道:“纪老人家,请想想看,‘翡翠船’始终如石沉大海,却还要赔上自己的老婆,此情此景,我还有脸皮再回‘长春谷’吗?”
    纪治平笑了笑道:“你不回‘长春谷’,对奸夫淫妇而言,那正是求之不得啦!”
    许元良苦笑一声,又娓娓地接了下去:“纪老人家当能想象到,当时,我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世间还有比自己老婆偷人更窝囊的事吗?”
    自然,纪治平只有报以同情的苦笑,许元良轻轻一叹道:“当时年纪还轻,心里一想不开,就常常有自杀的冲动,也就在这种极端痛苦的心情之下,公冶如玉却乘虚而人,征服了我的一切。
    “当然,那时候还不能完全怪公冶如玉,因为我自己也需要,我需要麻醉,我需要刺激,也需要向百里源、裴玉霜二人报复。”
    纪治平禁不住长叹一声道:“这委实是孽,也委实是一笔糊涂得无以复加的糊涂账。”
    许元良沉思了一下之后,才幽幽地一叹道:“可是,这段昏天黑地的荒唐生活,前后也不过年把时光,那妖妇就将我一脚踢开了。”
    纪治平讶问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许元良苦笑道:“因为我放纵过度,已经是疲不能兴啦!”
    纪治平轻轻一叹,没接腔。
    许元良也轻轻一叹说道:“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了无生趣,这,也就是我今天跑到‘梵净山’来的原因。”
    纪治平注目问道:“是找那妖妇算账?”
    “不!”许元良摇头接道:“事先,我根本不知道那妖妇在这儿,纵然知道她在这儿,自度也没力量找她算账。”
    纪治平注目问道:“那么,老弟此行是”
    许元良讪然一笑道:“此行目的,是找一种能够恢复青春的‘回春草’。”
    纪治平点点头道:“不错!传说中,这梵净山是有这么一样灵药,可是,也仅仅是止于传说,而不曾有事实证明。”
    许元良苦笑道:“不论如何,我总得为自己尽尽心力。”
    纪治平喟然一叹道:“怪不得今晨你曾说那妖妇,毁了你的一生幸福。”
    许元良苦笑着,没接腔,纪治平忽有所忆地一愣说道:“按情理,那妖妇听到你这话之后,应该想起你是谁的了,可是她……”
    许元良截口接道:“这可分两方面来说,一方面是她毁去人家一生幸福的人太多了,拿不准我是哪一个,另一方面,当她弃我而去时,我几乎已不成人形,她冷笑着告诉我,最多只有三个月好活,所以她想不到我还会活着。”
    顿住话锋,回忆了一下之后,才长叹一声道:“当时,我几乎想一头撞死,免得丢人现眼,但那股复仇的怒火,却支持我活了下来,到如今,我不但还活着,也差不多已恢复了原有的功力。”
    接着,又一挫钢牙道:“那妖妇的功力,本来差我甚远的,但如今,我知道,我已不是她的敌手了,我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踏遍三山五岳,搜寻能增进功力以及能恢复青春的灵药的工作上。”
    纪治平微微一笑,道:“老弟,照你今晨对她的情形而言,纵然你的功力强过她了,恐怕你也下不了杀手。”
    许元良咬牙恨声说道:“我会下手的!”
    纪治平接问道:“当你们交往时,那妖妇没向你透露过‘翡翠船’就在我手中的消息?”
    “没有。”
    许元良沉思着接道:“一直到她弃我而去时,才说出这消息来。”
    纪治平道:“这多年来,你一直没回‘长春谷’去过?”
    许元良道:“我恨裴玉霜那贱人,更无面目见‘江东父老’,所以,尽管我心中非常想念两个女儿。却是始终欲行又止。”
    纪治平接问道:“对于搜寻灵药的工作,是否已有所获?”
    许元良摇头苦笑道:“没有。”
    纪治乎正容接道:“老弟,前面已经说过,你我二人,算得上是‘同仇敌忾’、‘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尽管你我才是初逢乍识,但基于上述的三个因素,咱们是否可以真诚地来合作一番呢?”
    许元良微微一呆道:“如何合作法?”
    纪治平沉思着接说道:“你帮我解救林志强,我帮你搜寻灵药,必要时,合咱们两人之力,也未尝不可以解决那妖妇,如果像今晨那种机会能够重演的话。”
    许元良点点头道:“好,我同意。”
    纪治平正容说道:“那么,咱们就此一言为定,从现在起,你的困难,就是我的困难,我的事,也就是你的事。”
    许元良连连点首表示同意,道:“好,好,不过,纪老人家方才还有两件事情,说得语焉不详,能否请说详细一点?”
    纪治平笑问道:“老弟所指,是哪两项?”
    许元良道:“第一,是获得‘翡翠船’’的经过,第二,是纪老人家被令徒软禁之后,如何脱险的详情。”
    “好!我先说获得翡翠船的经过。”
    纪治平点首沉思着接道:“老弟!如果我不加以说明,你永远不会想到,那盗取‘翡翠船’的人,是你们‘长春谷’的家贼。”
    许元良一愣道:“家贼!那是谁?”
    纪治平道:“是一个叫许精忠的人,应该算是令尊的忠实仆人之一。”
    许元良微一沉思之后,才点点头说道:“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朱姥姥曾经说过,此人人如其名,非常忠实,因而每次出谷采购日用品的差使,先父都是派他,想不到忠实的人,却偏偏出了毛病。”
    纪治平意味深长地一叹道:“这世间,多的就是外貌忠顺,而内心奸诈的人物。”
    “可是,”许元良蹙眉接道:“据朱姥姥说,此人于‘翡翠船’失踪之前,就已患急症死去。”
    纪治平笑道:“他如果不先行‘死’去,‘翡翠船’又怎能运出谷外,更如何脱得了嫌疑?”
    许元良不禁张目讶问道:“难道说,‘翡翠船’是由棺材中运出谷外的?”
    纪治平点首笑道:“应该算是由‘尸体’上运出谷外的。”
    许元良接问道:“这些,纪老人家又是怎样知道的呢?”
    纪治平笑了笑道:“说来,该算是那位许精忠的贼运欠佳话锋略为一顿之后,才沉思着接道:“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当时,我正因事途经‘伏牛山’区,在一个偶然机会中,听到一处密林中,有人在窃窃私语着。那时候,我还年轻,好奇心特强,对于深山密林中,有人窃窃私语,自然不会放弃偷听的机会……”
    许元良截口苦笑道:“想不到这一偷听,就引出你我二人,今天这无限的烦恼来。”
    纪治平也苦笑着点了点头道:“偷听结果,知道他们一个叫许精忠,是‘长春谷’谷主的家奴,一个是伏牛山飞虎寨中的一个头目,许精忠因为不甘永为奴仆,乃伺机窃取主人重宝,并事先在谷外联络好那个头目,在谷内,则收买两个意料中必然会替他办理善后的同事,然后,诈死将重宝运出……”
    许元良不禁为之一挫钢牙,恨声说道:“好一个狗奴才,倒真是做得天衣无缝。”
    纪治平接道:“许精忠的计划,算是很顺利地完成,他事先与那‘飞虎寨’的头目所谈条件,是以黄金千两为酬,但那头目却因贪心不足而临时变了卦,他认为不管对方窃出的是什么重宝,他不想过问,但仅凭其挖坟开棺,等于救了对方一命的这一点上,也不止值千两黄金,因而他坚持将酬金改为黄金百两,否则,即向对方主人检举。”
    说到这里,纪治平轻轻一叹道:“那两个,讨价还价,僵持不下之间,倒真成了‘鹤蚌相争’,便宜了我这个‘渔翁’。
    “不过,平心而论,当时我之所以强行出头,是好奇心多于贪心的,当时,天已薄暮,密林中更是显得暗沉沉地有如黑夜。
    为了收先声夺入之效,我取出手帕,将面孔蒙住,蓦然出现,并故意哑着嗓子,沉声喝道:‘你们两个,做的好事!’……”
    纪治平顿住话锋,含笑问道:“许老弟猜猜看,当时,他们两个,作何反应?”
    许元良苦笑道:“这事情,可没法猜。”
    纪治平也苦笑道:“一直到现在,我还是想不通,也不知是凭哪一点,许精忠竟把我当成令尊,我的话声未落,他已突然矮了半截,磕头如捣蒜地连声说道:‘谷主开恩,谷主开恩!’……”
    这情形,使我有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而这当口,那个飞虎寨的头目,已拔足飞奔而去。当时,我也不知是哪来的灵感,竟不假思索地大喝一声道:
    “鼠辈留下命来!’当时,那个‘鼠辈’是跑得更快了,我,一方面禁不住心头暗笑,另一方面,也在筹思着如何发落跪在面前的许精忠的办法时,却是忽听到‘噗’地一声,但见血花四溅之下,许精忠竟已自碎天灵而死!”
    许元良点点头道:“他既已将你当成先父,除了自裁之外,已别无他途可循。”
    纪治平接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许元良道:“因为本谷戒律极严,尤其是对叛逆的处置,更足严上加严!”
    纪治平苦笑道:“那么,他又是凭什么错把我当成令尊的?”
    许元良笑了笑道:“那是因为你身材同我先父近似,而先父的嗓音,也是有点沙哑,兼以黑夜中,你又蒙着面孔,诸般巧合之下,才把他给吓死了。”
    纪治平“哦”了一声之后,才苦笑着接道:“不瞒老弟说,当时那情形,不但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也着实使我吓了一大跳,我—怔,愣了半晌之后,才一挫钢牙,俯身在许精忠的尸体上搜索起来。但那搜索的结果,不但使我又吓了一大跳,也使我大大地为难起来……”
    许元良截口讶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纪治平苦笑说道:“老弟想想看,‘翡翠船’是只闻传说,而不曾有人见到过的武林瑰宝,如果一下于到了你的手中,你会做何感想呢?”
    许元良笑道:“这倒委实是一件值得惊喜的事。”
    纪治平长叹一声道:“当时,我脑海中,足足经过了顿饭工夫的天人交战,终于贪心战胜了理智,一手把‘翡翠船’吞没了。”
    说到这里,才歉意地一笑道:“老弟,这是我惟一感到抱歉的地方,当时,我没将‘翡翠船’送到‘长春谷’去……”
    许元良截口笑道:“如果当时你将‘翡翠船’送回去了,今天,你我就没事情做啦!”
    纪治平含笑接道:“老弟真是达人,真是达人。”
    许元良正容说道:“纪老人家,自私之心,人皆有之,我想,许多人处在当时你那种情况之下,也不会比你做得更漂亮。”
    纪治平笑道:“如果是圣人,就不同啦!”
    许元良抿唇一笑道:“圣人也是人,可不是神。”
    一顿话锋,又注目微笑道:“纪老人家,请继续说另一个故事吧!”
    纪治平笑问道:“就是有关我如何脱险的问题?”
    许元良点了点头。
    纪治平含笑接道:“其实,这倒没甚可说的。”
    许元良截口笑道:“没什么好说的,总不至于是你那两个逆徒,自动放你出来的吧?”
    “那当然不会,”
    纪治平笑了笑,才沉思着接道:“老弟,在说出我脱险之前,我要先告诉你一个秘密,虽然,你算是正牌的‘翡翠船’原主,这秘密,我却断定你必然还不知道。”
    许元良注目讶问道:“那是怎样的秘密呢?”
    纪治平道:“那就是‘翡翠船’上的武学,是因持有者资质、禀赋以及悟性的不同,而有不同的成就的,也就是说,它在我手中,我所获的成就,可能不同于别人,而在你手中的,则其成就,可能又不同于我。”
    许元良呆了呆道:“这倒是闻所未闻的说法。”
    纪治平道:“我绝对没有故意耸人听闻。”
    许元良道:“这点,我当然信得过,只是,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纪治平正容说道:“那是因为‘翡翠船’上的武功心法,因习练者颖悟力之不同,因而有多种解释,这就是说,朝东、南、西、北,都可以走,每一条路都走得通,但每一条路,都各有其不同的成就。”
    许元良这才“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纪治平接着说道:“现在,回到我如何脱险的本题上,当我发觉那两个畜牲的狰狞面目之后,我自己也不能不亡羊补牢地用上了心机,那就是故意在公冶如玉面前,装成一副郁伤过度的萎靡神态,藉以松弛他们对我的戒备。”
    许元良笑问道:“他们居然相信了?”
    纪治平道:“开始是有点怀疑的,但他们终于斗不过我的表演天才,而不得不相信了。”
    许元良笑道:“相信了以后呢?”
    纪治平笑了笑道:“那自然是对我的戒备,松弛了下来,前面已经说过,那两个畜牲之所以没向我下毒手,是想以水磨功夫,逼出我手中的‘翡翠船’来。
    “当他们久久劳而无功之后,才不得不显出狰狞面目,将我软禁起来,并点住我两处偏穴。
    也就是因为上述原因,他们认为我已没力量自行运气冲穴,而幽禁之处,又是一个非常险峻的天然石洞,一般普通高手,纵然不加禁制,也不易逃脱,因而他们的戒备方面,也更加松弛,只派了一个心腹死党看守着……”
    许元良含笑接问道:“在此种情形之下,于是你轻易地脱逃了?”
    纪治平苦笑了笑,道:“哪有那么轻易的,老弟,在那暗无天日的山洞中,我足足呆有十余年哩!”
    许元良讶问道:“为何要那么久的时间呢?”
    纪治平含笑反问道:“老弟,山你自己所受的教训,你应该知道公冶如玉的厉害呀!”
    许元良方自尴尬地一笑,纪治平又接着说道:“老弟,当时,我那感伤过度,萎靡不振的神态,一半固然是伪装,另一半却也是事实啊!”
    许元良深表同情地,讪然着点了点头。
    纪治平微一沉思之后,才长叹一声,接道:“虽然已经事过境迁了,但现在回想起来,心头仍有余痛……”
    许元良改以轻松的语气接道:“纪老人家,别心痛了,还是把它当做别人的故事说吧!”
    “你倒说得轻松。”
    纪治平笑了笑道:“为了节省时间,我只好长话短说了。”
    许元良微笑地道:“我不反对就是。”
    纪治平苦笑着接道:“当时,我委实是功力大减,没法脱困,于是,在百无聊赖中,只好将记在心头的那些武功心法,一再地反复推敲,终于,我发现了它另外还有好几种练法,于是,我选择了自认是最好的一种练法,暗中痛下苦功,于是,我的功力得以逐渐增进,终于使我逃脱了那两个畜牲的魔掌。”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才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声,道:“老弟台,故事已说完了,还有什么疑问吗?”
    许元良笑了笑道:“—时之间,倒是想不起要问些什么了,现在,我只问你一件事,老人家目前的功力,是否已高于从前?”
    纪治平苦笑道:“老弟,哪有这么简单的事,目前,我的功力,不但没超过从前,连要想恢复从前的标准,也至少还得下一年苦功才行哩!”
    许元良不禁长叹一声道:“但愿我们能找得到增进功力的灵药,就好了。”
    纪治平淡淡地一笑道:“那就得看你我难兄难弟的福缘如何啦!”
    接着,又神色一整道:“老弟,不论是找寻灵药也好,解救林志强也好,可能都不是十天半月所能解决的事,但我们必须有信心,有耐性,暂时潜伏在这‘梵净山’中,以待机缘了。”
    许元良点首接道:“是的,这道理我懂得。”
    纪治平笑了笑道:“老弟,我已经物色好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咱们一同前往瞧瞧……”
    纪治平、许元良这一对难兄难弟,以守株待兔的精神,在梵净山中静待机缘的事,暂行按下。
    且说那位来自“长春谷”的朱玫,率领着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离开“梵净山”山区之后,仍然循原路向川、湘、黔三省接界处的“茶洞”进发。
    这三位,并未隐秘行藏,也仍然是原来的装束,可能是心情太沉重,也可能是一时之间,并无目的地,而不知何去何从,因而等于是以一种游山玩水的姿态,随遇而安。
    一直到第二天的黄昏时分,她们才到达茶洞,一行三人,仍然是投入那曾经住过的“兴隆馆”中。
    因为是老主顾,店家对她们特别巴结,将该栈中最好的两间上房腾了出来,两位姑娘共住一间,朱玫则独用一间。
    盥洗更衣,进过晚餐之后,朱玫才向二位姑娘,以真气传音说道:“晚上睡眠时,要特别提高警觉。”
    许双文一愣之后,也传音问道:“难道姥姥有甚发现?”
    朱玫点点头道:“是的,我们这一路行来,我已发现暗中至少有两位在跟踪。”
    许双城接问道:“那是两个怎样的人呢?”
    朱玫沉思着接道:“好像是一男一女,身手都很高明,我之所以故意要你们延缓行程,原来是希望有所发现,可是,那两个人都狡猾得很……”
    许双文接口问道:“姥姥您判断那两人,也到了这儿?”
    朱玫笑了笑道:“可能住在隔壁的‘悦来’栈中,也可能同我们住在这一家。”
    两位姑娘黛眉一挑,美目中呈现一片杀机。
    朱玫连忙传音制止道:“记住,在敌人未发动之前,我们必须仍然装出若无其事似的。”
    两位姑娘强忍心头怒火,轻轻地长叹一声之后,许双文才以正常语声,低得只有三人听见的声音问道:“姥姥,我们究将何往?”
    朱玫幽幽地一叹道:“我也不知道,目前,我们是走一步,算一步,走到哪儿,就算哪儿。”
    许双文注目问道:“我们不先回家去一趟?”
    朱玫苦笑道:“家?孩子!目前,你是有家归不得啦!”
    许双城蹙眉接道:“姥姥之意,是说那个百里源……”
    朱玫截口接道:“现在,暂时不要胡猜,咱们以不变应万变,看看他们能玩些什么花样出来。”
    许双文美目深注地问道:“姥姥,关于我们的目的地,我想您心中,一定有腹案?”
    朱玫笑了笑,道:“既然是腹案,自然还不便公开了。”
    接着,又神色一整道:“双文、双城,你们两姊妹,是否还像从前一样地信任姥姥?”
    二位姑娘同时点了点头道:“那是当然,”
    朱玫正容接道:“既然你们还信任姥姥,那么,姥姥可正告你们,只要姥姥有一口气在,决不容许有人欺负你们,也不会使你们受一丝委屈。”
    二位姑娘的美目中,涌现一片泪光,但两人都没接腔。
    是的,此情此景,还有什么比沉默更能表达她们的心声的呢?
    朱玫人目之下,禁不住鼻端一酸,满腔热泪,也几乎要夺眶而下,但她强忍住了,只在心头暗叹着:可怜的孩子,你们虽然从小就养尊处优,不知人间有疾苦,但你们自幼就失去父亲,母亲却是虽有实无,可以说,不曾享受过家庭的温暖,所以,严格说来,你们该算是世间最可怜的人,如今,更是有家归不得,遍地荆棘,前途茫茫……
    “姥姥……”
    许双城的一声娇呼,打断了朱玫的思路,她,微微一愣之间,许双城又娇声接道:“姥姥!您哭了……”
    朱玫一怔道:“没有啊!”
    “还说没哭。”
    许双城接口道:“眼泪都掉下来了哩!”
    原来朱玫眼眶中的热泪,已于沉思时不自觉地顺颊滚落,此刻,一经许双城点破,才“哦”了一声道:“这个……”
    当然她“这个”不出什么名堂来,只好向着许双文挥挥手,话锋也随之一转说道:“双文,带妹妹回房去歇息。”
    许双文毕竟比乃妹大两岁,懂得的事情也多一点儿,她自然知道朱玫为何掉眼泪,但她却强忍心头酸楚,没有发问,直到这时,她才美目中泪光莹莹地接道:“姥姥,您也早点安歇吧。”
    话声中,已盈盈起立,携住乃妹的手,低声说道:“妹妹,我们去……”
    朱玫又连忙接道:“记好我方才所说的话。”
    “是……”
    目送这两姊妹的背影消失于门外之后,朱玫忍不住发出一声深长叹息,两行热泪,也簌簌地滚落下来。
    无独有偶。
    当朱玫发出一声长叹的同时,不远处的沉沉暗影中,也发出一声幽幽长叹。
    在一钩新月的微弱清辉照映之下,发出这一声幽幽长叹的人,是一个全身包没只有一双精目露在外面的黑衣怪客,他是盘膝坐在一株距“兴隆馆”约莫十五六丈远的大树上,居高临下,对“兴隆馆”附近的一切动态,算得上是一目了然。
    茶洞,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小镇甸,这黑衣怪人所藏身的大树,也就是在山坡与街道之间的。
    这位黑衣怪人的幽幽长叹声未落,他背后的山坡上,却传出一个富有磁性的娇甜语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为何偏偏要学娘娘腔,唉声叹气的。”
    黑衣怪人漫应道:“这与尊驾何干?”
    那娇甜语声道:“我听了有点不舒服。”
    黑衣怪人笑道:“没人强迫你听啊!”
    接着,又“哦”了一声道:“对了!尊驾为何老是阴魂不散地暗中跟踪我?”
    那娇甜语声“格格”地荡笑道:“你倒会先发制人,我正准备这么问你,你却抢先问出来了。”
    黑衣怪人笑了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在暗中跟踪你?”
    “是啊!”
    那娇甜语声笑说道:“你说我跟踪你,我说你跟踪我,但是谁也提不出证明来……”
    “我有证明,是你在跟踪我。”
    那娇甜语声道:“好!说出事实来。”
    黑衣怪人接道:“方才,你说我不该学娘娘腔,唉声叹气的,这还不能算证据吗?”
    那娇甜语声笑道:“这理由虽然有点似是而非,但我不能不佩服你那随机应变的辩才。”
    黑衣怪人冷笑一声,道:“这算是承认你在跟踪我了?”
    “就算是吧!”
    那娇甜语声笑道:“虽然,我有充分理由,但我嫌它太过俗气了,所以不屑用它来申辩。”
    黑衣怪人笑了笑道:“我是一个俗人,倒不会嫌厌什么俗气的理由,反正你我现在都闲着,又何妨提出来申辩一下,只要你理由充分,我自然不致认为你是在跟踪我。”
    那娇甜语声笑应道:“其实,我才不在乎人家怎么说哩!
    不过,你既然有此雅兴,咱们就聊聊也好。”
    话锋略为一顿之后,又娇笑一声说道:“阁下,阳关大道,你能走得,我也能走得,还有:风月无今古,山川孰主宾,你能来得,我也能来得……对了,这理由不能算俗气,不过是太‘老生常谈’了一点,你说,是也不是?”
    黑衣怪人“唔”了一声道:“不错,虽然是老生常谈,但我还是承认你有理。”
    那娇甜语声道:“那是说,你并不认为我是在跟踪你了?”
    黑衣怪人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那娇甜语声发出一串银铃似地媚笑道:“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好说话……嗨!
    阁下,夜色如此美好,你一个人呆在树上,多无聊。”
    黑衣怪人笑问道:“依尊驾之见呢?”
    “下来谈谈多好。”
    那娇甜语声接道:“反正你我都是一个人,又闲着没事。”
    “我不反对。”
    话声中,已由树顶上长身而起,成一个斜升的半弧形,投落十余丈外的山坡上。
    只听暗影中传出一声娇笑道:“‘潜龙升天’,好轻功!好身法!”
    黑衣怪人冷笑一声道:“咱们彼此彼此!”
    那暗中语声讶问道:“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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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江湖步步险
    诸葛青云《翡翠船》第二十六章江湖步步险
    黑衣怪人道:“能识得‘潜龙升天’这一个轻功身法名称的人,还能差得了吗!”
    那暗中的人似乎是自我解嘲地一笑道:“阁下反应之快,联想之佳与词锋之犀利,使我不能不再说一声,甘拜下风。”
    黑衣怪人目注发声处,冷笑一声道:“别尽说些不相干的话,尊驾也该出来了!”
    “是啊!”暗中语声娇笑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我能老是赖着不见人吗!”
    话声中,一道纤巧人影,由暗影中,袅袅婷婷地缓步而出,一直到黑衣怪人身前丈许处,才停立下来。
    那是一位娇小玲珑的青衣妇人,由她那美好的身材,与娇甜而富有磁性的语声判断,年纪最大也决不会超出四旬以外,令人遗憾的是,她的脸上戴着一幅丝巾,凭黑衣怪人那样高超的功力,也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丝巾内美目流转,却是没法一窥全貌。
    青衣妇人娇笑一声道:“你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你,谁也不知谁是谁,相见等于没见,这情形,你是否觉得有点滑稽?”
    黑衣怪人“唔”了一声道:“那也不尽然,你虽然不知道我是谁,我却能猜你个八九不离十。”
    青衣妇人似乎愣了一下道:“这个,我倒有点不相信。”
    黑衣怪人道:“要不要我先行一猜?”
    “好的。”
    “不过,我有条件。”
    青衣妇人娇声笑道:“猜人家的来历,还要附带条件,这倒是奇闻……好!你说出来试试看。”
    黑衣怪人沉声接道:“当我猜中时,不许赖,并得立即将幛面丝巾除下来。”
    青衣妇人“格格”地媚笑道:“这事情好办得很,好,你猜吧!”
    黑衣怪人精目中神光一闪道:“你,就是‘长春谷’的代理谷主裴玉霜。”
    青衣妇人显然是吃了一惊,只见她娇躯微微一震之后,才娇笑道:“高明!高明!”
    黑衣怪人接问道:“这是说,我已经猜中了?”
    青衣妇人道:“正是。”
    黑衣怪人接口道:“那么,请履行诺言。”
    青衣妇人笑道:“阁下请尽管放心,裴玉霜虽然是妇人女子,说的话,却也是说一是一的,决不食言……”
    说话间,她已抬手除去幛面丝巾,现出一张白里透红,不算太美,却有着无限风情的俏丽面庞,美目流盼着含笑接道:“阁下,像不像裴玉霜?”
    黑衣怪人漫应道:“我根本不曾见过裴玉霜,怎知你像不像?”
    裴玉霜笑问道:“如果我有意冒充呢?”
    黑衣怪人冷笑道:“你好像认为你的名气很好,居然还有人冒充?”
    裴玉霜含笑点首道:“当然!在本质上,‘流芳百世’与‘遗臭万年’,是没有什么分别的,而且,这都是别人的感受,所以,以我的观点,只要我自己活得舒舒服服,痛痛快快就行了,等到两眼一闭,双腿一伸,别人的笑骂与赞扬,你还能听得到吗……”
    黑衣怪人截口一哼,不以为然地道:“这些谬论,我听不进去!”
    裴玉霜笑丁笑道:“我这人,也很好说话,你听不进去,我就不谈,咱们谈点别的……嗨!阁下!这有点不公平。”
    黑衣怪人一愣道:“哪一点不公平?”
    裴玉霜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也见到我的本来面目了……”
    黑衣怪人截口笑问道:“你也想猜上一猜?”
    “对了。”裴玉霜含笑接口道:“有例可援,两不吃亏。”
    黑衣怪人点首笑道:“好!我同意。”
    裴玉霜媚目一转,掩口媚笑道:“我说你呀!十成就是百里源夫妇的那位大师兄邵友梅,邵大侠。”
    黑衣怪人似乎早已料到对方有此一猜,闻言之后,平静地卸除套在头上的布套,一面点首答道:“你猜对了,但‘大侠’二字,却愧不敢当。”
    呈现在裴玉霜面前的,委实就是邵友梅。
    裴玉霜美目一亮地脱口赞道:“真是见面胜似闻名,邵大侠果然不愧是人中之龙……”
    接着,又忽有所忆地讶问道:“邵大侠身为目前侠义道中的精神领袖,却为何对‘大侠’二字‘愧不敢当’?”
    邵友梅长叹一声道:“邵友梅一身如寄,四海飘零,不但对江湖同道,无尺寸之功,即连本身恩怨,也没法处理,惭愧之不暇,更何敢当‘大侠,之称?”
    裴玉霜娇笑一声道:“邵大侠也未免太自谦了,裴玉霜要当面揭你的疮疤,你千万莫加见怪。”
    邵友梅冷冷淡淡地一笑道:“邵某人生平俯仰无怍,自信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尊驾有话,请尽管说。”
    裴玉霜道:“邵大侠误解了。”
    话锋略为一顿之后,才又含笑接道:“方才,我所说的‘疮疤’二字,可能不恰当,也许更是说得严重了一点……”
    邵友梅蹙眉接道:“那都无关紧要,还是请说正经的吧!”
    “好的。”裴玉霜笑了笑道:“其实,我的意思是这样的,方才,邵大侠不是说过什么‘一身如寄……连本身的恩怨,也没法处理’的话吗?”
    邵友梅点点头道:“不错。”
    裴玉霜掩口媚笑道:“可是,你却有余暇去管别人的闲事。”
    邵友梅一愣道:“此话怎讲?”
    裴玉霜媚笑如故地道:“邵大侠此行如非是有余暇去管别人的闲事,难道说,还是对我那两个少不更事的丫头,有甚企图?”
    邵友梅脸色一沉,道:“这种话,也亏你能说得出来!”
    裴玉霜漫应道:“如果别人能做得出来,我为什么就不能说哩!”
    邵友梅冷笑道:“你侮辱我邵某人不要紧,但你侮辱自己亲生的女儿,于心何忍!”
    裴玉霜一点也不生气地笑问道:“那你此行,所为何来?”
    邵友梅神色一整道:“阁下…不!礼貌上,我该尊你一声许夫人…”
    裴玉霜截口笑道:“随便……”
    邵友梅冷然接道:“许夫人,咱们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裴玉霜截口笑道:“那么!邵大侠请莫再企图管我的闲事。”
    邵友梅沉声问道:“你真要将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
    裴玉霜“格格”地媚笑道:“邵大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邵友梅冷笑道:“什么意思?你我各自心中明白就是。”
    裴玉霜笑问道:“我就是心中不明白才问呀!”
    邵友梅脸色一沉道:“邵某人没工夫同你废话!”
    话声中,已霍然转身,准备长身而起。
    “且慢!”裴玉霜连忙飞射邵友梅身前,含笑接说道:“邵大侠不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吗?我的亮话已经说出来了,你阁下却为何不予答理就要走了呢?”
    邵友梅正容说道:“这闲事,我是管定了!”
    裴玉霜俏脸一沉道:“你是认为你很了不起?”
    邵友梅笑了笑说道:“你怎么说都行,我就是不让你倒行逆施,将两个亲生女儿推入火坑!”
    裴玉霜忽然长叹一声道:“邵大侠,你对我误解太深了,怎么说,两个丫头也是我的骨肉,我又怎能狠心将她们推人火坑。”
    邵友梅冷笑道:“就算我对你有所误解吧!你以往的所做所为,又如何自圆其说?”
    裴玉霜正容说道:“邵大侠,你是明理的人,当知道一面之词,不可尽信,现在,我正告阁下,我此行是要由叛徒朱玫手中,救回我两个女儿……”
    邵友梅截口接道:“谁能证明?”
    裴玉霜苦笑道:“邵大侠,这问题,咱们暂时搁下可好?”
    邵友梅也苦笑道:“不搁下,也谈不出什么名堂来呀!”
    裴玉霜笑了笑道:“但事实上,咱们还有可以一谈的事情。”
    邵友梅披唇一哂道:“是否只谈风月?”
    裴玉霜“格格”地媚笑道:“只要邵大侠对‘风月’有兴趣,裴玉霜一定乐于奉陪,不过,目前,却有比‘风月’更为重要的问题,必须先行一谈。”
    邵友梅微微一愣道:“在下恭聆。”
    裴玉霜神色一整道:“邵大侠此行,不是为了解救林志强而来吗?”
    邵友梅点点头道:“不错。”
    裴玉霜笑问道:“如今,人还没法救出来,却为何改变初衷,自动放弃了?”
    邵友梅注目反问道:“何以见得?”
    裴玉霜道:“咱们莫抬杠,谈谈条件如何?”
    邵友梅“唔”了一声道:“我正听着。”
    裴玉霜居然俏脸一红道:“邵大侠已经知道我同百里源之间的关系?”
    邵友梅又“唔”了一声,裴玉霜神色一整道:“如果我说,只要邵大侠能放弃眼前的闲事不管,并将‘翡翠船’交出来,我就负责将林志强交还给你,邵大侠能信得过否?”
    邵友梅笑道:“凭你与百里源的交情,这话倒是信得过……”
    裴玉霜连忙接问道:“那么,你已同意了?”
    邵友梅微微一哂道:“可惜的是,你只能影响百里源一个人,而百里源却偏偏不是正主儿。”
    裴玉霜讶问道:“此话怎讲?”
    邵友梅反问道:“难道你不知道,他们两夫妇之间,是谁掌大权?”
    裴玉霜笑了笑道:“我知道,但这是小问题……”
    邵友梅冷然接道:“退一步说,纵然你能说服公冶如玉,这笔交易也谈不拢……”
    当这两位在这儿展开谈判之同时,“兴隆馆”中的朱玫与二位姑娘,却已有了意外的变化。
    原来当朱玫几乎与邵友梅同时发出一声幽幽长叹之后,她立即准备好好地调息一下,以便应付那可能发生的变故。
    当然,她不知道邵友梅在暗中照顾着她们,同时,她也认为敌人的行动,必然是在三更之后才开始,因而才准备调息一番。
    可是,她一坐下来,却是前尘旧梦,齐涌心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既然静不下心来,她也索性不打算调息了,轻轻一叹之后,跟着站起来,在房间内徘徊着。
    约莫是顿饭工夫过后,她总算勉强将紊乱的心情平定了下来,而隔壁的二位姑娘,也已发出均匀的轻微鼾声。
    也不知她想到了些什么,老脸上突然浮现一抹慈祥的微笑,并慰然地点了点头。
    但这一抹慰然的微笑,仅仅有若昙花一现似地,立即凝结住了,因为她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而不得不立即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像朱玫这种武林中不易多见的顶尖高手,竟会突然发生晕眩的感觉,当然决非偶然的现象。
    她,心头一懔,一面惨然一笑地低声自语着:“相传‘翡翠船’是不祥之物,得到它的人,很少有好的下场的,如今,许家也算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看情形,连这两根幼苗。也将被连根拔去哩!……”
    门外,响起一个阴冷的语声道:“朱姥姥,你别胡说八道,两位小姐决不会受丝毫委屈的,只是你吗?,嘿嘿……”
    朱玫冷笑一声道:“老身已是入土半截的人,死不足惜,何况,老身还未必会死……”
    门外那阴冷语声又笑道:“朱玫,我说,你是死定了!”
    朱玫哼了一声道:“究竟是谁死定了,还得等一会儿才能知道。”接着,厉声喝问道:“你是谁?”
    门外阴冷语声道:“许大元。”
    朱玫沉声说道:“许大元,你身为‘长春谷’总管,许家待你不薄……”
    门外的许大元改以清朗语声笑道:“我许大元也感恩图报,对许家忠心耿耿呀!”
    朱玫冷笑道:“既然对许家忠心耿耿,为何要暗算老身与两位姑娘?”
    许大元的语声道:“许大元只知奉命行事……”
    朱玫截口怒喝道:“你奉谁的命令?”
    许大元的语声道:“自然是奉谷主夫人之命令啦!”
    朱玫长叹一声道:“许大元,你知道裴玉霜那淫妇已与百里源姘居在一起,你准备将二位姑娘,也送入虎口吗?”
    许大元的语声道:“那不是我这个做总管的所能过问的事:”
    朱玫冷笑一声道:“好!有种的,你就到里面来,咱们好好地谈谈。”
    许大元的语声笑道:“现在你已吓不倒人了!”
    “砰”地一声,房门已被踢开,傲立门口,脸含冷笑的,是一个三旬出头的精壮汉子,他,目注朱玫,披唇一哂道:“朱姥姥,你往日威风何在?”
    朱玫老脸一沉道:“许大元,尽管我已中了你的暗算,但要收拾你,我还自信绰绰有余的。”
    许大元笑道:“那你何妨试试看?”
    朱玫正容接道:“念在你是迫于裴玉霜的淫威,所以,老身先给你一个自新的机会,只要你能交出解药来,老身可以不究既往,咱们仍然是……”
    许大元含笑接道:“朱姥姥,你还把我当成三岁娃儿在哄。”
    接着,又冷冷一笑说道:“朱玫,你心中该明白,我下在你们饮食中的,是本谷特产的一种迷药,别以为你的功力比两位小姐深,还能挺得住,可是,只要你一使用真力,嘿嘿嘿……”
    朱玫冷笑一声道:“那你为何还不下手?”
    许大元笑道:“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不上当!”
    朱玫注日问道:“你是在等待裴玉霜那淫妇亲自赶来?”
    许大元点点头,笑道:“同时也是在等待你自行倒下去。”
    “那就够你等啦!”朱玫注目接问道:“裴玉霜为何还没来?”
    许大元道:“女主人她,可能正在收拾那个什么姓邵的。”
    朱玫又惊又喜地道:“你说的,是邵友梅大侠?”
    许大元笑了笑道:“正是。”
    他那“是”字的语音未落,隔壁房间中,忽然发出一声震响。
    朱玫所住的上房,是一排三间,她自己居中,许双文两姊妹住右边一间,左边住的,则是一位显得颇为落拓的中年文士,目前这一声震响,也就是发自那位中年文士所住的房间中的。
    这蓦地发出的一声震响,已经身中暗算的朱玫,倒不觉得什么,但许大元却吃了一惊。
    说来也真教人啼笑皆非,隔壁房间中,继那蓦地发出的震响之后,却是一串沉重的鼾鼻声。
    这情形,使得许大元怒叱一声道:“真是死人!”
    朱玫冷笑一声道:“邵友梅大侠的一身功力,并不低于裴玉霜,他们二位,如果真的交上手,究竟是谁收拾谁,目前,可真难说得很。”
    许大元轻松地一笑道:“朱玫,你不是自信武功高过我的吗?”
    朱玫点点头道:“这本来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许大元阴笑着接道:“目前这情况,证明了一些什么呢?”
    朱玫脸色一变道:“你是说,裴玉霜也会对邵大侠使出暗算手段?”
    许大元笑道:“难道不可以吗?”
    朱玫冷冷地一笑道:“当然可以,不过,如此一来,我可不能跟你闲磕牙了。”
    随着这话声,人已站了起来,并脸色一沉道:“许大元,我再说一遍,交出解药就不究既往!”
    许大元注目反问道:“你打算动手一搏?”
    “多此一问!”
    “好!我正等着!”
    朱玫冷笑着缓步走向门口,许大元傲然挺立,一袭长衫,已是无风自动,精目中威棱毕射,两掌也徐徐扬起。
    就当双方剑拔弩张,即将放手一搏之间,一道幽灵似的人影。出现许大元背后,并冷冷地一笑道:“朋友,歇一歇吧!”
    随着这话声,一只右手,已按上许大元背后的“灵台”大穴。
    许大元身躯一震道:“你是谁?”
    他背后的语声笑道:“你别管我是谁,先将解药交与这位老夫人,在下看在你是奉命行事的这一点上,给你个公平一搏的机会。”
    许大元冷冷一笑道:“可是,现在,你却是行同偷袭!”
    背后那语声笑道:“为了救好人,我不得不作权宜之计。”
    许大元冷然接道:“如果我不给呢?”
    背后那语声冷笑道:“此时此刻,恐怕由不得你……”
    “当心!”
    这“当心”二字,是由朱玫口中急声发出,也几乎是与那位神秘的不速之客的话声同时发出,但她的警告,却仍然略嫌晚了一点。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这两位的话声未落时,许大元陡地身形一伏,脱离背后敌人的控制,同时,掌腿兼施地攻向对方的中下盘,动作之快速与招式之辛辣,使得朱玫这等高手的人,也为之惊呼失色。
    许大元一见自己的闪电攻势奏效之后,才同时冷笑一声道:“当真由不得我吗?老子就是不信这个邪!”
    原来这位“半路里杀出来的程咬金”,赫然竟是住在朱玫左隔壁的那位落拓中年文士。
    他,好像是因为自己一念轻敌,而使对方轻易脱离他的掌握,同时又深恐对方乘机向那业已中毒,不能使用真力动手的朱攻下手,这一急,可真是非同小可。
    因为,目前的情况是:他本人与许大元隔着一道门框在交手,而许大元是处在朱玫与这位中年文士的二人之间,这就是说,许大元举手投足之间,随时都可攻向那位不能动手的朱玫,这也就是说,眼前的朱玫,是处在非常危殆的局面之下。
    中年文士在惊急交进的情况之下,急得他不顾一切地不能不行使险招。
    他,就着许大元低身攻向他的下盘,还来不及长身站起的瞬间,怒喝一声道:“匹夫找死!”
    怒叱声中,双足一蹬,人已腾拔而起,这动作,表面上看来,好像是要闪避对方攻向他下盘的招式才飞射纵起,但实际上,他却是乘对方因为已脱离自己的掌握,大喜过望,因而招式用老,来不及变招的刹那之间,以妙到绝顶,险到毫巅的险招,几乎是挨着许大元的头顶,纵落室内。
    这些,本来都是目不暇接的刹那之间所发生的事情。
    许大元一招攻出,但闻怒叱声,而不见对方人影,心头一懔间,霍地双掌护胸,长身一个急旋,转了过来,紧接着双掌疾扫而出这位许大元,也委实了得,在变出意外之下,其反应之快速,与攻势之威猛,仍足以令人咋舌。
    但那位中年文士,于行险成功之后,一方向是悬心大放,另—方面也是精神一振地运力挥掌反击……
    两下里都是势沉劲猛,但听一声裂帛似的震响过处,中年文士身形为之一晃,但那位许大元,却被震得连退两步,被背后的门槛绊得人仰马翻。
    中午文士得理不饶人,反应也不慢,乘着许大元身形往后一倒之间,出手如电,凌空点了他的三处大穴。
    然后,闪电出手,—把将他提起,沉声喝道:“交出解药来!”
    许大元一挫钢牙道:“要命,老子有一条,要解药没有!”
    中年文士顺手两记耳光,打得许大元满口沁血,怒声喝道:“你敢再说没有?”
    许大元似于是横定了心,含着满嘴断牙和鲜血,仍然是倔强地接道:“没有,没有,没有……”
    中年文士一挑双眉,目射寒芒地沉声说道:“许大元,我特别提醒你,你也是‘翡翠船’武学的传人之一,当知道‘百脉逆行’的味道。那可不太好受……”
    许大元不由身躯一颤,目射骇芒地问道:“你,也是‘翡翠船’武学的传人?”
    “废话!”中年文士冷笑道:“要不然,怎会这么轻易地制倒你这‘长春谷’中的大总管。”
    许大元颓然一叹道:“好!解药在我的绾发银簪之中,你自己取吧!”
    中年文士伸手由对方头亡,取下银簪,许大元却又轻叹一声道:“银簪中空,底端有卡簧,可以开闭……”
    朱玫连忙接道:“这位大侠,许大元这厮可奸得很,为防他使诈,还是清将银簪交给我吧!”
    中年文士笑了笑道:“不要紧,既然老夫人已经提醒我了,我小心—点就是。”
    许大元冷笑—声道:“这死老太婆说得不错,银簪中盛有最烈性的毒药,最好是不要动它。”
    中年文士仅仅哼了—声,已将银簪底端打开,倾出几粒比绿豆还要小的银色药丸,向朱玫问道:“老夫人,您看,这是不是真的解药?”
    朱玫接过解药,在鼻端闻了闻,然后点点头道:“不错,这正是解药……”
    说着,她自己服了两粒,然后向中年文士歉笑道:“这位大侠,请稍待,老婆子到隔壁去,将两位姑娘救醒再一并道谢。”
    中年文士笑道:“些许微劳,算不了什么,老夫人请便。”
    朱玫一边向外走,一边苦笑着道:“俗语说得好,大德不敢言谢,大侠这份恩德,也委实没法谢啦……”
    中年文士却压低语声,向许大元问道:“许大元,老实答我所问,我可以放你一马。”
    许大元答非所问地道:“哦!我明白了,你是邵友梅的朋友。”
    中年文士冷笑道:“你怎会知道的?”
    许大元道:“方才,当我向朱玫说到,俺们夫人正在收拾邵友梅的活时,你在隔壁曾震惊得发出‘砰’然一声震响,是也不是?”
    中年文士“唔”了一声道:“现在,我问你,那个什么裴玉霜与邵友梅二人,究竟在何处?”
    许大元注目反问道:“你先说明白,所谓放我一马,如何解释?”
    中年文士道:“那自然是放你平安离去。”
    许大元接问道:“也不损及我的功力?”
    “不错!”中年文士点首接道:“但我必须点你的穴道。”
    许大元苦笑道:“好,你问吧!”
    中年文士冷笑一声道:“我要问的,已经问过了,现在,该老老实实地答复我。”
    “我这人真有点迷糊。”许大元苦笑着接道:“请听好:你所问的两人,就在这茶洞镇的后山上面。”
    这时,朱玫已同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走了过来,中年文士沉思着接道:“我暂时将你交给这位老夫人,等我证实你……”
    “不,不,”许大元连忙接道:“请千万别将我交给这老太婆……”
    中年文士讶问道:“为什么?”
    许大元苦笑如故地道:“别问我为什么,我情愿同你一起去,证实我所言不虚,你可以当场放人……否则,任凭怎么处置都行。”
    一旁的朱玫,正容接道:“我看,这位大侠,我们还是一起走吧!哦!对了,许大元,方才你说过,裴玉霜正在对邵大侠施展什么阴谋,是真的吗?”
    许大元冷冷一笑道:“谷主夫人与邵大侠在一起,是不错,据我所知,谷主夫人是因临时发觉有人跟踪,才设法缠住那人,以便这边能顺利行事……”
    朱玫截口冷笑道:“这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许大元说道:“朱玫,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今天,算我许大元流年不利,也算你朱玫命长……”
    中年文士蹙眉接道:“别废话了,继续说下去。”
    许大元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说的了,俺们谷主夫人,是否对邵大侠另有阴谋,我可没法知道……”
    邵友梅同裴玉霜那边的情形,果如许大元所说吗?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大至是不错的。
    当他们两位的话题,越拉越远,实在没法继续扯下去时,裴玉霜不由苦笑道:“咱们各持己见,各走极端,看来是永远谈不拢的了。”
    邵友梅笑了笑道:“那是你要自钻牛角尖呀!”
    裴玉霜披唇媚笑道:“正经事既然谈不拢,咱们就谈点别的吧!”
    邵友梅道:“别的,就更没什么可谈啦!”
    裴玉霜媚笑如故地道:“有,你自己说过的话,怎么一下子就忘了?”
    邵友梅蹙眉问道:“你说的是”
    裴玉霜含笑接道:“方才,你不是说过,只谈风月吗?”
    邵友梅冷冷地一笑道:“可惜你我二人,可不是谈风月的对象。”
    裴玉霜忽然幽幽地一叹说道:“人生如梦,梦如人生,邵大侠,你连一个谈谈风月的对象,都那么认真,那你的苦恼,也就够多啦!”
    邵友梅漫应道:“这道理,我也懂得,可是……”
    他,忽然脑际灵光一闪,警兆暗生地岔开话题,冷笑一声道:“你,这样借故横扯胡拉,当是别有用心吧?”
    裴玉霜“格格”地媚笑道:“可以这么说,真看不出,你这实心眼的人,居然也机警起来……”
    邵友梅脸色一变地截口怒叱道:“妖妇,你究竟在捣什么鬼?”
    裴玉霜媚笑如故地道:“别紧张,我这所谓别有用心,可并非是在你邵大侠身上弄什么手脚。”
    这一点,邵友梅倒是信得过,因为,就当他心头警兆暗生之间,已运气默察过,自己体内,并无甚不适之感,足以证明他并没受到什么暗算,也所以才有那“你究竟在捣什么鬼”的一问。
    他,微微一怔之下,又蹙眉问道:“那么,你是”
    “你这实心眼的人,是永远猜不到的。”裴玉霜含笑接道:“还是由我自动告诉你吧!到目前为止,你所暗中维护着的三个人,应该早已着了我的道儿,被弄到一个秘密场所去了啊。”
    这一说,可使邵友梅脸色大变地大半天说不出话来。
    裴玉霜接着又披唇笑道:“干吗那么紧张,那三人中,两个是我亲生女儿,一个是我外子的乳母,纵有不是之处,我也不至于将她们怎么样呀!”
    邵友梅一挫钢牙道:“好!你够高明!”
    裴玉霜媚笑道:“邵大侠谬奖啦!”
    邵友梅冷哼一声道:“告辞!”
    话没说完,人已长身而起,裴玉霜连声娇笑道:“不送,不送……”
    但她的话声未落,邵友梅那已经腾射的身形,又猛打千斤坠泻落原地,并大喝一声:“站住!”
    原来是那中年文士和朱玫、许双文、许双城等人迎面疾奔而来,那中年文士,手中还提着一个穴道被制的许大元。
    两下里局势都急,又是黑夜中,匆促之间,自然看不出对方是什么人。
    尤其是邵友梅,看到对方的手中还提着一个人,竟直觉地以为是朱玫等人已中了敌方的暗算,如非是顾虑着投鼠忌器,他已抢先出手了哩!
    但他那“站住”两字的尾音未落,却换来对方的一声娇呼道:“友梅,是我……”
    中年文士突然说出娇甜的话声来,这情形,不但使被制于他手中的许大元暗呼晦气不值,连随后跟来的朱玫与许双文姊妹,也一齐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邵友梅愣得一愣之后,才禁不住欢呼一声道:“你……你是若梅……”
    (中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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