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碧血溅京华》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 跟踪铁甲人,发现新情况
作者:黄鹰


  常护花身形过处,白雪飞溅,他一身白衣,前掠不远,已经消失在白雪中。
  九王府的后门同时打开,一群侍卫涌了出来,两旁人声嘈杂,亦有两队侍卫包抄杀至,他们都没有遇上常护花,那常护花当然就是一路前逃。
  来到湖边那些高树前,那些侍卫都不由怔住,常护花的脚印正就在树下消失。他们当然都不知道常护花来到了这里,还是双脚着地,再过便改用剑鞘点地而行,卷起的雪花随即将那个点出来的洞盖去。
  在他们的意念中,常护花走过的雪地必定有脚印留下,脚印既然是到此为止,常护花当然是跃上了树上。
  常护花在树上留下来的痕迹却不是他们那么容易分辨得出,而附近那么多树木,这片刻之间,以常护花的轻功,当然已可以躲到很远的树上去。
  他们也只是一怔,随即左右散开,远远散开去,一面留心树上的情形,那除非藏在树上的人呆着不再移动,否则一定会被他们发觉。
  四个武功高强的侍卫统领同时跃到树上去,展开搜索。
  更多的侍卫紧接涌至,百数十个灯笼已然燃点起来。
  他们都知道,在这种环境,这个时候,要将一个身手那么灵活的人从躲藏的地方找出来并不是一件易事,但他们都不能不展开搜索。
  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也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他们怎能不有所表现。
  每一个人都是全心全力的去找,只可惜他们一开始便为常护花所愚,判断错误,这一番搜索,完全是白费气力。
  常护花顺风前掠,那些人声也顺风吹入耳里,走出了老远,仍隐约听到,他继续前掠,过了湖面,再掠过一片树林,便转向太平安乐王府的方向掠去。
  虽然已放出信鸽,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还是赶回去一看才放心。
  疏木林外是一片平地,黑夜中看来仿佛无尽,常护花掠出了三丈,突然停下。
  一盏灯笼随即从前面两丈的一株枯树后转出来。
  常护花就是看见前面灯笼的亮光方才突然停步,他的剑还未入鞘,左手一捏剑诀,人剑呼之欲出!
  灯笼逐渐亮起来,掌着灯笼的那个人亦出现,灯笼精致而华丽,那个人的衣饰也是。
  ——九王爷!
  常护花实在想不到这个九王爷竟会出现在这里将自己截下,当场为之呆了一呆。
  九王爷目光落在常护花面上,微笑道:“好本领。”
  “过奖——”常护花那刹那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九王爷与方才那个九王爷好像有些儿不同。
  第一是笑容,其次是语声,第三是那双眼睛,方才那个九王爷面容如罩寒冰,语声森冷,一双眼睛亦如寒冰、冷雪一样,而现在却竟似春内解冻,笑容温暖,语声轻柔,目光更有如溪间流水一样,不绝如缕,清凉悦目爽心。
  九王爷笑接道:“未经本王许可,能够进出本王府宅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是么?”常护花淡应了一声。
  九王爷接着道:“这当然都是你的本领。”
  常护花道:“王爷到底要怎样?”
  九王爷道:“锦笺呢?拿回给我。”
  常护花道:“王爷没有看见我已经将信鸽送走了。”
  九王爷笑问:“那你还跑得这么急干什么?”
  “当然就是逃命了。”常护花笑了起来。
  九王爷微微一怔,道:“不错!跳蚤犹知避死,蚁蛾尚且贪生,难怪。”
  常护花接问:“阁下以王爷的尊贵竟追到了这里来,又为了什么?”
  九王爷反问:“本王以三万两黄金雇用那铁甲人,你难道不知道要他干什么?”
  “刺杀太平安乐王。”
  九王爷道:“无论本王采取什么行动,也只是要太平安乐王的性命而已。”
  常护花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爷以身犯险,想见决心。”
  九王爷上下打量着常护花,一面道:“信鸽可能是诱敌之计,而即使不是,黑夜之中,不难出错,本王既然追不到鸽子,于是只好追人了。”
  常护花道:“王爷不肯让路,在下只有得罪。”
  九王爷微笑道:“好胆量,龙飞运气实在不错,竟然找到一个你这样的手下。”
  常护花道:“我的运气也是一向很不错。”
  “所以你能够活到现在。”九王爷目光更亮,深注常护花道:“听说龙飞新收了一个手下,原是江湖上的名侠,也是万花山庄之主,姓常名护花,就是你?”
  “正是——”常护花的那刹那突然有一个念头,将视线移开,避免与九王爷的视线接触,他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个念头,却随即发现自己的视线竟已不受自己控制。
  “好,英雄出少年!”九王爷这句话出口,灯笼脱手落地,双手突然在左右身旁抬起来,摘下了头上那顶紫金冠,托在左手掌心上,接着头一甩,束着的头发立时散开,一条条黑蛇也似飞舞在半空,好一会才披散下来。
  常护花看在眼内,露出疑惑之色,竟忘了将视线移开那回事。
  九王爷接拔剑,长剑三尺,上镀七星,寒光闪耀。
  那盏灯笼落在雪地上,立时燃烧起来,眨眼间变成了一圈火焰,那团火焰突然凌空飞起来落在九王爷左手掌心上,就在他的掌心上继续燃烧。
  与之同时,那顶紫金冠在九王爷的掌心上升起来,升入了那团火焰中。
  ——这到底是什么武功?
  常护花看不出,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一剑横护胸前,只等九王爷出手。
  九王爷仍然一面笑容,左手翻动,那团火焰裹着紫金冠在他的掌心上翻滚,煞是奇观。
  常护花一口真气运行,左手往腰间一抹,已扣了三枚暗器在手。
  “咄——”九王爷猛一声暴喝,左掌疾往前一送,那团火焰突然化成了一条火龙,张牙舞爪,飞扑常护花。
  常护花心头一凛,“鲤鱼倒穿波”,左手暗器射出,身形落下,伏地一滚。
  火龙扑空,一腾再扑出,常护花左手往雪地一插一抄,一蓬雪花猛撞向那条火龙,两个缠实,只听得“嗤嗤”连声,白烟一股股散开,那条火龙终于落在雪上,又是“嗤嗤”一阵急响,烟消火绝。
  常护花的身形同时倒射了出去,三丈外落下,目光及处,九王爷双袖鼓风,逆风而来。
  他拔身,挥剑,闪电般一剑劈落。
  九王爷没有理会,也没有招架,迎剑一分为二,消失,常护花凝目望去,只见两片白色的东西在剑左右落下来,赫然是一个纸人。
  ——妖术。
  常护花心头怦然震动,一脚支地,滴溜溜一转,放目一片为白的雪地,九王爷不知所踪。
  也就在那刹那,他突然听到了一阵大笑声,阴森怪异而恐怖的大笑声。
  那笑声竟然是由地下涌出,整块地面也为之震动。
  笑声未绝,常护花又听到了另一种怪异的声音,也竟是由地下透出来,目光一落,只见脚下雪地凸起凹下,出现了一张巨大的人面。
  那也竟与九王爷的相貌一样,两片嘴唇不住颤动,笑声竟就像从那儿发出来。
  常护花这一惊非同小可,嘟喃一声:“妖术!”收摄心神,静观其变。
  笑声继续,越来越响亮,常护花心神又为之恍惚,与之同时,那片雪地突然四分五裂,人面骤碎,当中却出现了一条雪坑。
  积雪纷往坑中陷落,那条雪坑袭过人面,越袭越阔,直向常护花袭过来。
  常护花倒退,那条雪坑却迅速将他追及,常护花惊呼拔起,一拔三丈,正要往雪坑旁边落下,目光及处,不由又是一声惊呼。
  那条雪坑这刹那赫然已裂成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大洞,常护花的身形正直往这个大洞落下去。
  他的轻功虽然好,但身形已老,即使未老,也难以横跨雪坑。
  惊呼未绝,他的身子已掉进雪坑内。
  雪坑其深无比,常护花那刹那只觉得有如深渊,眼前一黑,眨眼间又一亮,赫然陷身在一片火海中。
  那刹那到底坠下多少尺,常护花完全计算不出来,脚步着实,不由一软。
  在他的周围,全都是暗红色的嶙峋怪石,那种暗红色妖娆而炫目,火焰从怪石间冒起来,一条条火舌蛇也似不住吞吐,向常护花迫近。
  也就在他脚下一软的同时,霹雳一声,一块石突然裂开,闪电也似的一道光芒一闪,从石缝中穿过,向常护花射来。
  若换是神经脆弱一些、反应迟钝一些的人,必定被那一道闪电击中。
  常护花的神经都已被锻炼得有如钢丝般坚韧,脚下一软,顺势一倒,滚向烈焰尖石中。
  裂焰尖石迎着他骤然消失,常护花浑身一寒,神智一清,看得很清楚,自己仍然是在雪上,周围既没有雪坑,也没有嶙峋怪石,飞扬火焰。
  九王爷在他身旁不远,剑已然在手,脚前积雪翻开,出现了一条剑劈的痕迹。
  常护花一滚即起,剑护在身前,冷冷道:“不出所料,果然只是一种幻术,一种幻觉。”
  九王爷没有追击,在方才那种情形之下他也不能一剑杀死常护花,再出击当然也是起不了作用的了。
  他按剑一笑,道:“佩服——”
  常护花冷冷道:“也许一开始我就不该与你的目光相接触。”
  九王爷道:“你若是不望本王,如何接得下本王的剑?”
  常护花道:“方才我难道也是在看着你?”
  九王爷道:“若非如此,你怎知道本王那一剑正向你劈来?”
  常护花点头:“我明白了。”
  九王爷道:“你明白什么?”
  “魔由心生,我若是心无杂念,又怎会为你的眼睛迷惑?”
  “道理不错,正是如此。”九王爷笑了笑:“只是,一个人又怎能没有杂念!”
  常护花一怔,他不能不承认九王爷说得实在很有道理。
  九王爷左掌随即一送一沉再一翻,五指如钩,一探一拔,一股积雪立时激起来,合成了一条粗大的雪柱,直拔霄汉。
  九王爷也就在雪柱后消失。
  最好的内功也难以弄出一条这样的雪柱来,常护花知道这又是九王爷的幻术,一口真气运遍全身,镇定心神,企图将所有的杂念驱去。
  也就在心神一定的那刹那,在他面前那条粗大的雪柱由清晰而模糊,由模糊而消失。
  九王爷仍立在原位,笑了笑,放步横移,这一步横移,常护花又吃一惊。
  在常护花的眼中,九王爷仍然立在那里,却从他的骨内走出了另外一个九王爷来。
  这个九王爷才站好,又一个九王爷从这个九王爷的体内走出,然后第三个,第四个。
  不过片刻,在常护花的周围,竟然出现了七七四十九个九王爷。
  常护花真气再运,闭上眼睛,耳听八方。
  周围一点声息也没有,常护花过了一会才张眼望去,四十九个九王爷赫然仍站立在原地,笑望着他,一个也没有消逝。
  突然那四十九个九王爷一齐伸手沉腕,一探一拔,抓起了一条条巨大的雪柱。
  常护花心念未动,已经被围在雪柱之内,那刹那在他感觉中,四十九条雪柱仿佛都是为人所化,四十九个九王爷化成了四十九条雪柱。
  常护花仰首望去,只见那些雪柱全都是直入夜空,望不到巅。
  这绝无疑问只是幻术,九王爷只有一个,但躲在哪一条雪柱后却是颇费思量。
  常护花考虑一会,终于举步往前走去,与之同时,挡住他面前第一根雪柱突然蛛网般碎裂,迎头倒下来,“轰轰隆隆”声势惊人。
  虽然知道那只是幻像,常护花的身形仍然不由得往侧一闪。
  那边的另一条雪柱与之同时倒下,常护花下意识再闪,第三第四条雪柱跟着倒下,雪花漫天声势浩大,动魄惊心。
  常护花根本已没有闪避的余地,也就索性不避,仗剑护体静待那些雪柱倒下。
  那些雪柱在他身上便已消失,常护花惟一的感觉只是耳鸣目眩心跳,可是一口真气运过,这种感觉便亦消失。
  雪柱亦停止倒下,已倒下的那几条雪柱的本来所在,却出现了新的雪柱。
  常护花目光落下,脚下周围一点变化也没有,只有他脚步移动时留下的脚印。
  这又证实了一切都是幻像,所以他随即再次举步移前,迎着一条雪柱走去。
  那条雪柱在他第一步踏出,便已碎裂,没头没脑地砸下。
  常护花这一次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行,雪柱倒在他身上,消失于无形。
  九王爷没有袭击,常护花继续前行,第二条雪柱同样倒下消失,跟着第三条。
  常护花走过了第三条雪柱的所在,第四条雪柱便又出现眼前,他清楚记得,那边就只有三条雪柱,怎会有第四条雪柱出现,此念一动,他不由回头望一眼,一望之下,不由一呆,在他的后面赫然是一条条的雪柱,左右也一样。
  他不错走过了三条雪柱,在他走过的时候,那三条雪柱亦消失不见,可是现在,雪柱非独仍然在他身后,而且与左右雪柱的距离完全一样。
  这虽然令他非常意外,但其实并无不妥,他原就是走进雪柱林中,现在他的情形,并非正就是置身雪桂林中?
  “常护花——”九王爷的语声终于响起来,夹着得意的笑声。
  常护花完全辨不出笑语声从哪一个方向发出来。
  似在左,又似在右,似在前,又似在后,再听,竟似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来,在雪柱中回荡,久久不绝。
  常护花索性不动,道:“可惜阁下这种幻术只能够吓人,不能够伤人。”
  九王爷笑道:“本王的目的,也只是将你困在这里。”
  常护花道:“以我的轻功,半炷香你以为能够掠出多远?”
  九王爷道:“凭本王的轻功,半炷香内,无论你掠出多远,本王都自然能够追得上。”
  常护花道:“只要你追不上,你的幻术便无所施其技,我们不妨一较高下。”
  九王爷笑道:“本王绝无恶意,你若是逃回本王府内,本王更是欢迎之至。”
  常护花怔住,九王爷的话到底令他明白了一件事,他连方向都已经失去,在他的眼中,周围都是雪柱,任何方向完全一样,并无分别,他若是直往前掠,实在极有可能掠回九王爷府。
  他心念再动,目光一闪,冷笑道:“你这是暗示我,现在我走的这个方向完全正确?”
  九王爷应道:“也许是的,你为什么不试试?”
  常护花道:“这当然是因为我还能够肯定现在所走的方向对不对。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表现得像一个傻瓜。”
  九王爷大笑,道:“为我所惑的只是你一人,在别人的眼中看来,你的确就像一个傻瓜。”
  常护花道:“不知道你在别人的眼中看来又像什么?”
  九王爷道:“什么不是一样,他们要对付的只是你,也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常护花道:“不错。”闭上眼睛。
  九王爷笑接道:“闭上眼睛也没有用,本王的幻术已经在你的眼里长了根,无论你什么时候张开眼睛来,所看的景像都会完全一样。”
  常护花没有回答,九王爷又道:“不过你得记着,你只是半个时辰,过了子夜你就算能够闯出来,回到安乐王府,看到的就只是龙飞的尸体。”
  常护花冷笑:“安乐王府高手如云,禁卫森严,那个铁甲人即使能够闯进去,亦未必能够完成任务。”
  九王爷笑问:“你若是一个职业杀手,会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常护花没有作声,九王爷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是那么得意兴奋,常护花突然有一种感觉——在大笑的这个人非独不很正常,而且已接近疯狂。
  他一直在倾耳细听,可是到现在为止,竟然仍未能听得出笑语声的正确位置。
  ——难道连我的听觉也已受他的幻术支配?
  常护花稳定的心情不由又动乱。
  ——那只信鸽能否顺利飞回去?
  ——那个铁甲人是否一如九王爷所言,因为有必杀的信心才接下这一宗生意?
  常护花的心情又如何能够稳定下来,那个铁甲人固然可怕,何况司马纵横与他之间仿佛有一种默契,每一次都配合得恰到好处。
  以司马纵横的武功,再配合那个铁甲人无坚不摧、刀枪不入的铁甲,的确已可以无往不利。
  龙飞若是收不到飞鸽传书,在缺乏防备的情形下,也的确不难为那个铁甲人所乘。
  这一次的暗杀,也的确很令人意外,就是龙飞,也不以为铁甲人下一个刺杀的目标就是自己,更想不到铁甲人的刺杀行动安排得这样紧密,竟然在刺杀吕东阳上官贵之后,在当天子夜便采取第三次的行动,刺杀一个这么重要的人物。
  常护花若是不能够及时赶回去,那只信鸽又若是寒夜中迷途。在虽然有防备,但防备不足的情形下,龙飞的安危实在可虑。
  如此寒夜,那只信鸽虽然是名种“千里还”,迷途的可能性亦很高。
  ——只有看自己的了,常护花此念一生,更加焦急,越焦急也就越烦乱。
  九王爷大笑不绝,与常护花的焦急同时,越来越响起来,越来越动魄惊心。
  常护花知道九王爷是有意扰乱自己的心神,但亦无可奈何,时间也就在他的焦急中飞逝。
  那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
  真的是非常突然,灵光一闪,一道闪电也似疾划过常护花的脑际。
  他的眼睛终于张开来,亮得就像是两盏明灯。
  那些雪柱并没有在他的眼中消失,但他已有了应付的办法。
  他的剑缓缓隐在肘后,左手捏剑诀,脚踏七星,左右迅速的交换,再往雪柱间移去。
  九王爷的语声立时又响起来:“这不错是一个北斗七星阵,但你要闯出去,可还要再花一些心思和时间。”
  这一次,常护花已能够清楚分辨得出语声是来自左面第一条雪柱,他的身形立即一偏,一剑往左面疾刺了过去。
  那条雪柱迎剑消失,九王爷终于出现在常护花眼前,引剑一划“叮”的迎住了刺来那一剑,引剑暴退,在另一条雪柱后一闪而没。
  常护花人剑紧接追前,飞削向那条雪柱,剑到柱消,九王爷赫然已不在柱后。
  雪地上两个脚印,深浅不一,从脚印看来,九王爷显然是着地随即一纵,奇怪的是常护花竟然看不见九王爷的身形闪动。从脚印的方向看来,九王爷是跃往右面,常护花随即往右面跃去,却什么发现也没有,连脚印也都不见,他知道自己又为九王爷所惑。
  九王爷的笑语声接又传来:“是不是,本王可曾说错了?”
  笑语声仿佛从四方八面传来,常护花不由得苦笑,他因为看出这可能是一个北斗七星阵,所以才脚踏七星,往外闯一闯,一闯总算闯个正着,方才知道九王爷的藏身所在,却因为贪刺那一剑,脚下一乱,便再为九王爷所乘,现在当然得要重新开始,重新算清楚所在的正确方位,才能够再外闯。
  九王爷方才那些话绝无疑问就是诱他刺出那一剑。
  若是平日,便浪费多一些时间也不要紧,现在他却必须在子夜之前赶返安乐王府,所以非独要闯出去,而且要赶快闯出去。
  他也知道贪刺这一剑,所有的方位都会完全改易,要推算出自己所在的正确方位,虽然用不着花了方才那么多的时间,但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对于奇门遁甲、五行八卦这方面,他懂得到底并不多,何况,九王爷也未必会再给他好像方才那样的安定。
  果然不出所料,他一颗心才稳定下来,便听到九王爷一声喝斥:“看剑——”
  他的心情立即给喝乱,语声从四方八面传来,剑却没有刺到。
  九王爷随即大笑道:“这一次是假的,下一次却也许是真的。”
  常护花暗叹一声,闭上眼睛,接连三声“看剑”相继从四方八面传来。
  一声急过一声,常护花不为所动。
  再一声“看剑”,这一次果然来了,常护花耳听风声,出剑,“铮”的正迎上来剑,脚步接动,倒踩七星,回攻一剑,他的判断并没有错误,这一剑攻出一半,便响起“叮”的一声。
  九王爷一剑攻出,志在扰乱常护花心神,只一剑身形便倒退,正是倒踩七星步,常护花身形与之同时倒退,亦倒踩七星步,立即便赶上。
  他的眼睛这才睁开来,九王爷正在他身旁不远,引剑正倒退。
  他紧追不舍,剑缠住了九王爷的长剑,脚步与九王爷的脚步同时移动,那刹那之间,简直就变成了九王爷的影子。
  九王爷连退七丈,仍然摆脱不了常护花的剑,眼神终于出现了变化,那些雪柱也就在这刹那变成了九王爷的影子般。
  常护花不由面露喜色,九王爷的面色却有些难看,冷笑道:“好,原来是诱本王出剑,然后瞎缠本王,将本王的幻术破解。”
  常护花道:“你本不该出手的。”
  九王爷道:“本王只是看错了,不知道你也是一个如此狡诈之人。”
  常护花道:“未及王爷。”
  九王爷大笑道:“兵不厌诈,何况这本来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不错——”常护花左手一松剑诀,上下移动之间,已然扣住了好几枚暗器。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出剑不停,双剑交击,有如珠走玉盘,常护花七十二剑一过,左手已把握空隙,将暗器射出,长剑接着刺进。
  九王爷长袖一拂,卷飞射来暗器,身形接一个翻滚,倒掠了出去,霹雳一声,一团火花接在他身前爆开来疾涌向常护花。
  常护花并没有追前,暗器射出,身形便倒掠着地即起,反手又射出一蓬暗器。
  九王爷火器出手,已知道上当,天马行空般跨越那团烈火,追向常护花,哪知道一蓬暗器已射至,挥剑急招架。
  到他将暗器击落,常护花身形已远在数丈外。
  “好,好一个万花山庄庄主,好一个常护花!”九王爷冷笑道,剑一抖,“叮”的齐中断成了两截。
  在此之前,他甚少出手,这一次虽然看出常护花是一个真正的高手,未必能将他击倒,但自信亦一定能够将他困在这片雪地上一二个时辰,却不过半个时辰便已被常护花脱出。
  惟一令他还心宽的只是,现在已经接近子时。
  子时到底降临了,常护花掠过那片雪地,才掠进长街,便已经听到了子夜的更鼓。
  “不好——”常护花的身形,立即放快。
  长街寂静,一个行人也没有,寒风彻骨,常护花逆风而飞掠,一双眼睛更有如被刀割,可是他并没有理会,一心牵挂龙飞的生命安危。×      ×      ×  龙飞也有一个坏习惯,就是每当有什么事情压在心上,有什么困难解决不来,就会睡不着,而在他睡不着的时候,就会在内堂不住的踱圈子。
  在他踱圈子的时候,他又有一个坏习惯,不喜欢其他人在旁侍候,就是他的义子女也不例外,这在安乐王府已经不是一个秘密。
  好像这样的秘密,天地会当然不难打听出来。
  今夜龙飞的心事实在太多,单就常护花的安全已令他非常不安。
  内堂的灯光非常明亮,照耀得有如白昼,龙飞衣冠未卸,一个人背负双手徘徊在堂上,老远便可以看到。
  周围空荡一片,并没有加强防备,看来常护花放出的那只信鸽若非迷途,便是还没有飞回来。
  现在却已是子夜。
  更鼓声才转,内堂东侧的一道短墙轰烈倒塌,一片叱喝声中,那个铁甲人一步跨进来。
  龙飞停步,冷然盯着那铁甲人,竟然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那个铁甲人继续迫前,走向龙飞,移动间铁甲人不住“铮铮”作响。
  “大胆——”龙飞突喝,戳指着那个铁甲人。
  铁甲人也一样不为所动,继续步向龙飞,十数个黑衣杀手在短墙外出现,内堂两侧亦有几个杀手现身出手,各执兵器,向着铁甲人。
  他们的人数并不多,却没有一个露出惊慌之色,铁甲人当然也不会将他们放在眼内,一步步迫前,令他不快的只是,对方连一个人也没有上来,令他想让龙飞瞧瞧他的威力也不能够。
  龙飞也只是戳指着他,一声“大胆”之后便再无话说,他终于感觉事情有些不妙,停下来。
  龙飞也就在这时候问:“大家都准备好了?”
  那些杀手轰然齐应,铁甲人一怔,回顾一眼,只见无数的火把已然在周围亮起来,隐蔽的地方都有人冒出,将他包围在当中。
  他只望一眼,再次前行,根本不将那些人放在眼内,龙飞同时口数:“七步,六步,五步……”语声由低而高,断喝一声:“一步!”
  一条条绳子应声从雪地内弹起来,积雪纷飞。
  铁甲人脚下的雪地应声裂开,裂出了一个方圆两丈的陷阱。
  陷阱上铺着的石板在绳子拉开同时陷下,落在一张奇大的绳网内。
  铁甲人亦掉进绳网内,绳网接着收缩,在绳网内的石板随即四方八面的向他撞至,那些杀手同时将火把抛出,向陷阱掷落。在陷阱底下,赫然铺落了厚厚的稻草,与火把接触,立即便熊熊的燃烧起来。
  绳网若是一收紧,纵然被烈火烧断,那铁甲人也只有掉下陷阱去,铁甲沉重,绳网又不受力,轻功难以施展得开,虽然刀枪不入,在烈火中一烧,藏在铁甲内的人只怕便得被活活烫死。
  烈火未必能够将铁甲烧毁,但铁甲传热至快,只要掉进烈火内,不消片刻,便足以致命。
  陷阱也颇深,在此之前,安乐王府之内并没有这个陷阱,龙飞绝无疑问,已经收到飞鸽传书,作好安排,只等铁甲人的出现。
  铁甲人刀枪不入,所以他连弩箭也没有安排,只准备了百数十枝松节火把与百数十斤干草。
  绳网内还有倒钩,其中部分现在更已钩住了铁甲人身上的甲片。
  这一切绝无疑问安排得非常巧妙,只可惜,就是算漏了一点。
  也就在绳网收缩的那刹那,铁甲人的双手突然铮铮的射出了两支嵌有倒钩的短矛,那两支短矛只不过半尺长短,各拽着一条长长的钢链子。
  那两支短矛都是以机簧发射,劲穿金石,一射两丈,“夺夺”地射进了一条柱子内,铁甲人双臂一振,立时借钢链之助,疾往上拔起来,那张绳网亦被他带得飞离了陷阱。
  龙飞属下杀手的反应也不可谓不敏捷,两个左右扑出,挥刀斩向那两个钢链,另外十多个手执钩镰枪一扑而上,钩住了那张绳网,便待将铁甲人连人带网拉回陷阱去。
  刀尚未砍在钢链上,铁甲人已飞至,左手抓住了一条钢链,右手接着一拳挥出。
  一个杀手迎着铁拳连人带刀被击飞丈外,铁甲人右手接沉,一支既薄且窄的缅刀从腕下射出,只一划,便将脚下缠着的绳网削断。
  那些杀手立时发出一声吆喝,四方八面涌上来。
  铁甲人双手一抖,钢链脱出双臂,右手缅刀接将缠着的破折网剔去,从容不迫。
  龙飞的态度也一样,手一翻,一柄折扇“刷”地打开来,碧玉为骨的折扇,灯光下更觉名贵。
  折扇上两个字一断,三个字一断,写的都是死在他扇下的高手的姓名。
  这柄折扇也就是江湖上有名的“玉骨销魂”。
  铁甲人转过半身面向龙飞,也不见怎样动作,那柄缅刀突然飕地从他右腕下射出,射向龙飞。
  龙飞仿佛意料之中,一步横移,缅刀从身旁射过,再飞三丈,射进了堂内的一条柱子,竟然还能够没入半尺之深,可见是如何强劲。
  龙飞虽然没有回头,但只听那柄缅刀的破空声、入柱声,已经知道那柄缅刀的威力,面色终于一变。
  铁甲人随即举步,一步步向龙飞迫近,周围那些杀手亦同时向铁甲人迫去。
  前行不过三步,一条人影从走廊如飞射至,僧人装束,正是龙飞第五个义子长风。
  上官鹏亦同时从相反的方向掠来。
  长风僧手执一双戒刀,身形如风,双刀亦一样,一下来到铁甲人面前,刀花飞滚,双刀一齐扎至。
  铁甲人双拳一翻,迎上来刀,硬硬将长风僧的刀势击散。
  上官鹏紧接从另一边砍至,那赫然是一柄沉重的开山巨斧。
  铁甲人滴溜溜一转,上官鹏连劈三斧落空,正要将斧抽起,铁甲人已一拳击在斧背上,硬硬将那柄利斧击进了雪地内,接着一拳击向上官鹏面门。
  长风僧双刀随即砍在铁甲人的背上,“当当”两声,铁甲人铁甲无损,却被震得往前一栽,他的身手却也实在快,一转一抄,长风僧收刀虽快,仍被他抓住了双刀。
  他随手一折,双刀便已绞在一起,一拳接从当中击进!
  长风僧弃刀急退,香芸一旁补上,软剑一抖,“嗡嗡”的袭向铁甲人眼睛。
  铁甲人左手一抹,便将来剑封开,继续迫前,香芸一连十三剑急攻,都阻止不住,龙飞同时收回折扇,领后一插,坐马沉腰,暴喝声中,双掌击出。
  铁甲人双掌亦迎前来,也就在这刹那,龙飞翻身倒退,倒掠进堂内。
  两柄剑尖也似、长如中指般的暗器也就在那刹那从铁甲人的腕底射出来,几乎是贴着龙飞胸膛射空,说险当真险到了极点。
  龙飞的江湖经验固然丰富,身手也实在敏捷,一看铁甲人出掌的姿势,便知道铁甲人并不是要与自己比掌力,当机立断,立即倒翻开去。
  那两枚暗器射进堂内,射穿了一面屏风,去势未绝,继续射进墙壁内。
  旁边的人虽然看不见那两枚暗器射进墙壁内的情形,亦看出那两枚暗器的强劲,亦替龙飞捏了一把冷汗,也齐皆一怔,随即冲杀上前来。
  上官鹏及长风已然各自换过了一柄开山巨斧,那些杀手的手中亦都是巨斧鬼头刀狼牙棒一类的重兵器。
  这些重兵器击在铁甲上,即使不能够将铁甲击破,亦一定能够生出很大的震荡,若是长风这种高手贯上内力,不难将藏在铁甲内的那个人震伤。
  铁甲人亦一怔,随即直闯进内堂,对向自己冲杀前来的各人,仿佛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龙飞身形落下,一声“枪来!”旁边侍卫便将一支铁枪送上,当年他跃马沙场,一连刺敌将十七人,用的就是这支铁枪。
  他也实在想不到竟然还有用得着这支铁枪的一天。
  铁枪在手,他仿佛又回到了沙场上,一阵热血狂涌,霹雳暴喝,挺枪刺去。
  铁甲人双手左一挡,右一挡,连挡十七枪,将龙飞迫退六步。
  后面是一张紫檀八仙桌子,龙飞的脑后仿佛长着眼睛,倒跃上桌上,铁甲人飞步欺前,铁拳击下,龙飞及时跃退。
  桌子在铁甲人拳下碎裂,放在桌子上的一张锦笺疾扬起来,也正是常护花在九王爷府中偷出来的那一张。
  灯光明亮,锦笺正向着铁甲人的面门,当然看得清楚,铁甲人一把抓住一看,顿时一怔,铁拳陡握,那张锦笺被握成一团。
  龙飞铁枪乘隙刺来,铁甲人及时一拳迎上,“铮”的被震退一步,后面巨斧狼牙棒鬼头刀如潮涌至。
  铁甲人一声闷哼,左手一招,飕的又是一支短矛曳着链子飞出、穿透承尘、瓦面,铁甲人的身子亦同时飞起来,“轰”地撞碎了头上承尘,直冲瓦面。
  龙飞大喝,掷出铁枪,正中铁甲人右小腿,一滑弹开,并未能阻止铁甲人的去势。其他人也同样来不及。
  铁甲人在堂外应该知道成功的希望不大,可是在堂外不走,进了堂内才走,已令人意外,他双臂射出两枝短矛,竟还能藏着第三支,更加令人意外。
  他们的反应并不慢,立即退出内堂,龙飞、长风、上官鹏三人不约而同,一跃而起,直往承尘那个缺口掠上去。
  灰尘瓦石“簌簌”飞洒而下,三人都没有理会,龙飞第一个,双掌护住了头顶,才窜进承尘,便已听到了一下机关声在瓦面上响起来,跟着就是急劲的破空声。
  龙飞轻叱一声,双掌暴扬,震碎另一个缺口,窜上屋顶,只见铁甲人手抓链子,正射落在数丈外面的另一片瓦面上,疾如箭射。
  才落下,短矛又拽着链子射出,铁甲人亦再随着链子射出,迅速消失黑暗中。
  这种速度,远超出人力的极限,原因那支短矛以机簧来发射,劲而远,内力最好的人也难以将之掷到那么远去,铁甲人在短矛一钩稳东西,立即借力射出,简直就像是一个流星锤也似,他浑身都裹在铁甲之内,也当然不怕碰撞,少了这一重顾虑,速度也当然够发挥至尽。
  龙飞一看那个铁甲人前射的速度便知道很难将之追及,亦知道铁甲人在刺杀上官贵之后,何以那些杀手追出了墙洞,便踪影全无。
  那个铁甲人并没有踩着脚步倒退出巷外,只不过借着短矛链子凌空飞去。
  长风跟着掠上瓦面,目光一转,道:“义父,要不要追下去?”
  龙飞点头道:“即使追不及,我们追上去,也最低限度可以避免更多伤亡。”
  语声一落,龙飞身形掠出,长风及上官鹏身形齐动,紧追龙飞的身后,香芸那边亦掠上来了。
  这短短片刻,那个铁甲人非独已经消失不见,连破空声响也听不到了。
  龙飞等却不管那许多,继续追前去。
  地面那些杀手亦已经纷纷追那个铁甲人逃去的方向。
  铁甲人身形一落即起,左右臂短矛拽着链子交替射出,四五个起落,已过了王府高墙。
  接载他的马车正停在那里,却已被八个杀手包围起来,那个老苍头仍坐在车座上,人鞭已呼之欲出。
  他的举动看来是那么笨拙,一双睛却精光四射,锋芒毕露。
  八个杀手正准备出手,铁甲人已然飞过墙头,凌空落下来。
  他人在半空,已看清楚下面的形势,凌空落下,一拳已将一个杀手击飞了出去,左右双臂短矛接曳着链子射出,射进了两个杀手的胸膛,一穿而过。
  那两个杀手绝非庸手可比,可是那两支短矛的速度与所取的距离实在大出他们的意外。
  老苍头同时出手,“唿哨”一声,马鞭鞭杆抽向面前的一个杀手,半途却突然一转,毒蛇也似的马鞭飞缠上另一个杀手的咽喉。
  杀手惊呼,挥刀欲削,人已被扯上了半空,也就在半空被活活勒死。
  面对老苍头那个杀手也不慢,立即扑前,他身手很快,老苍头也不慢,鞭杆迅速迎上来刀,杀手连劈十一刀都被当开,鞭杆猛一长,便穿透了他的咽喉。
  这片刻之间,铁甲人又迅速解决了两个杀手,身形倒飞,撞开车门,坐上车厢,接喝道:“快走——”
  老苍头立即鞭落催骑奔,回头道:“龙飞好像已早有准备。”
  铁甲人冷笑:“他知道我这个时候到来,买我们杀人的人,出卖了我们!”
  他的语声异常阴沉,右手一振,一道寒光射出,闪电般射进了追来两个杀手其中一个胸膛!
  那个杀手的身子被暗器所带的力道撞出了三尺,仰天倒毙。
  另一个杀手仍然追前,一面吹动竹哨,六七个杀手应声从两旁巷子里窜出来。
  铁甲人没有将车门关上,坐在车厢内,盯着追来的杀手。
  老苍头又问:“还是成功了?”
  铁甲人冷应:“龙飞没有死!”
  这两句话常护花听得很清楚,他发狂地赶回来,远远看见那些杀手追着这辆马车,一颗心不由沉下去,往旁边屋角一躲,只等马车驶近来,突施袭击,却就听到了这两句话,心念立时亦一转。
  两个杀手也就在这时候飞骑迎面奔来,两旁巷子亦闪出了两个杀手,飞矛向铁甲人射去。
  老苍头挥鞭卷向前来的两骑,铁甲人双拳亦迎向飞来长矛。
  飕地鞭过人落,一个杀手被击坠马下,老苍头倒转鞭杆,接戳向左面的那一个杀手。
  右边那匹空马同时从车厢旁奔过,常护花也就在这刹那从暗角中窜出,右手往马鞍一按,身形迅速倒翻上车顶,十指先下。
  铁拳击飞长矛的“叮当”声,马鞭挥舞的“唿哨”声乱成一片,还有那些杀手的呼喝声,再加上奔马声车轮辗动之声,已足以掩去常护花十指落下所发出的轻微声响,他也就以十指紧抓着车顶,悬在车厢的一侧,双脚紧蹬在车厢壁上,所以并没有弄出声响来。
  右边那个杀手右手挥刀挡开了戳来鞭杆,左手一矛接扎向拖车的马。
  只要将马砍倒,马车便得停下来,可惜他虽然有一个好主意,出手快不过老苍头。
  矛未扎下,老苍头鞭杆已将之敲开,那个杀手一骑立即奔过,背后随即挨的铁甲人一枚暗器,鲜血激溅,伏鞍疾奔了开去。
  拖车的两匹马同时撞向一旁人家,老苍头手急眼快,一把勒回,常护花也就在马车一收这刹那,游身窜上了车顶,平伏在那里。
  老苍头没有察觉,继续驱车前行,铁甲人也是,紧盯着追来的杀手。
  三骑如飞追来,铁甲人暗器连射,这一次,他不杀人而射马。
  马的目标大,铁甲人暗器无一落空,健马悲嘶中人立,或斜撞开去,三个杀手不由都滚鞍落下马,仗着身手敏捷,并未受伤,却迅速被远远抛下。
  马车越来越快,不过片刻,后面的竹哨声更已听不到,老苍头缰绳一勒,突然将马车驶进一条狭小的横街。
  那条横街只容马车驶过,也不怎样长,前面是一片荒地。
  过了那一片荒地,一片竹林,马车驶上了一个小山坡,一折直下,驶进了一幢破屋内。
  那幢破屋也不知闲置了多久,孤零零的建在山坡下,一边围墙已倒塌,当中空出了一截,恰巧空马车驶过。
  马车也就在荒院中停下来,铁甲人一跃而下,来到一侧枯井的旁边,一把抄住老苍头递来的马鞭,跳进了井内。
  老苍头沉腰坐马,那条马鞭连杆迅速被牵得毛直,井下随即传来“铿”一下轻响。
  老苍头这才收鞭,翻身亦往枯井内跃下。
  常护花这也才从车顶上滑下来,蹑着脚步来到了枯井的旁边,倾耳细听。
  铁甲人沉重的脚步声从下面传来,还有她阴沉的声音:“若不是那个人告密,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张锦笺在龙飞的手上。”
  老苍头的声音随即响起来:“只有那个人才知道我们拟定在什么时候动手。”
  “还有一个人!”
  “花三娘可是绝不会将秘密泄露出去的。”
  “若是她走漏消息,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姑娘息怒!”
  “谅她不敢!”
  “那个人如此做,目的想必在一石二鸟,杀人灭口。”
  “无论如何,我也要将他找出来,碎尸万段!”铁甲人的语声更冷酷。
  常护花听到这里,才明白那铁甲人是将他偷自九王府,以飞鸽送回去的那张锦笺当作是九王爷送出去,要借龙飞的手除掉她,免留后患,更想不到铁甲人是个女的。
  ——这个铁甲人虽然身手非凡,无坚不摧,头脑可不是怎样灵活,正当用人之际,九王爷又怎会出如此下策?
  ——难道她对于九王爷天地会的事情知道得竟然那么少?真的只是一个为钱而杀人的杀手?
  ——那倒好,她若是转而与九王爷作对,对我们可是有利无害。
  常护花心念一转再转,并没有放弃追查那个铁甲人本来身份的决心,他手足并用,沿着井壁攀下,步步为营,只恐一个不小心,惊动了前行的人。
  井颇深,底下有些崎岖,一侧开了一个洞,漆黑一片,铁甲人及老苍头的声音正是从那边传过来,常护花黑暗中摸索前行。
  那是一条很长的甬道,一片森寒,铁甲人老苍头每说一句话都引起一叠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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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叛徒食恶果,殃及五毒门
作者:黄鹰


  常护花更加小心,再听下去,他突然发觉那个铁甲人的头脑并不是不灵活,只是性子很偏激,很冲动。
  不知何故,他突然也有一种冲动,很想看看那个铁甲人的真面目,很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也就在这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了亮光。常护花很自然的往旁边墙壁一贴,避免亮光射在自己的身上。
  亮光由上方透下来,常护花看得很清楚,铁甲人正站在一道石阶上,伸手将头上一块暗门之类的东西推开,随即走上去。
  老苍头跟着亦走了上去,暗门“砰”地落下,周围又回复一片黑暗。
  常护花这才动身,但仍然小心翼翼的向那边接近,到了石阶下,往墙壁一贴,挨着墙壁一步步往上走去。
  暗门的缝隙漏下一点儿亮光,铁甲人的语声清楚的从上面传下来:“什么?付钱要我杀龙飞的是醉月楼的老板朱成?”
  “那三张地图与及被杀者的肖像、起居习惯等一切详细资料全都是他提供给我们,看来他对于那三个人恨之切骨,早已想置之死地。”回答的是一个苍劲的女人声音:“属下已经调查过朱成这个人,知道他平日甚喜欢与江湖中人交往,在他的后背之上,纹有蛇、蟾蜍、蜘蛛、蜈蚣、蝎子五样东西。”
  铁甲人诧异地道:“那是五毒门的标识,五毒纹背,他在五毒门的地位也不低的了。”
  老苍头道:“五毒门的人很少在江湖上出现,尤其近十年,有说已经不存在。”一顿接问:“你是从哪儿知道他后背有五毒纹身?”
  “他可是这儿的常客。”苍劲的女人声音接道:“还有一个消息,入夜他已经离城,是往东而去的。”
  老苍头道:“五毒谷岂非就是在东面百里深山密林之中?”
  那个女人接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老苍头道:“那个朱成与龙飞暗通消息,姑娘进去的时候,龙飞已经安排了陷阱。”
  那个女子诧异道:“可是他为什么这样做?”
  老苍头道:“也许是在灭口。”一顿接道:“知道姑娘子夜到龙飞那儿去的,只有两个人。”
  “属下绝不会做出这种为害师门的事情。”
  “谅你也不敢。”老苍头冷笑:“那便只有朱成了。”
  那个女人又问:“那是姑娘意思?”
  “你忘了本门戒条?”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
  “还有?”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那个女人的语声微微的起了颤抖。
  铁甲人冷酷地接着道:“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那个朱成,算清楚这笔账。”
  那个女人又道:“属下这儿有他的肖像。”
  “拿来!”铁甲人的语声更加冷酷。
  那个女人接又问:“属下要不要也走一趟?”
  “不用了!”铁甲人吩咐:“你还是赶快找个办法毁掉枯井那边进口,那条地道暂时不能用了,各方面也得小心一点儿,这个地方未到必要,我们仍不想放弃。”
  “属下知道。”
  铁甲人沉重的脚步声接起,老苍头的脚步声亦随着远去。
  常护花倾听了一会,正奇怪那个女人何以仍然留在那之上,一阵“轧轧”的声响突然从上面传过来。
  那是暗门开启的声音,常护花却听不到那个女人的移动,更觉得奇怪。
  也就在此际,一阵笑声入耳,笑着道:“好,做得好!”
  笑语声入耳,常护花不由得心头怦然震动,这笑语声不久前他才在九王府中听过。
  是司马纵横的笑语声。
  ——司马纵横怎会在这里出现?常护花奇怪之极。
  “若是给他们发现,可就很不好的了。”那个女人叹息着说:“我实在不明白大爷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其实不难明白。”
  “属下洗耳恭听。”那个女人竟然又变了司马纵横的下属。
  “其实是这样的——”司马纵横的语声沉下来。
  常护花耳贴着暗门,凝神细听,他随即听到了一声惨叫。
  凄厉已极的惨叫,发自那个女人的口中,然后就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常护花一怔,也立时知道是怎么回事,双手不由自主地往暗门一托,那扇暗门却纹风不动。
  “轧轧”声又响起来。
  常护花取出一个火折子剔亮,只见那道暗门的旁边有两道机括扣着,他到底在承德行宫经过严格的训练,很快便找到机括的枢纽所在,拔剑插进去,内力一透,“格叮”的三声,将之削断,再往暗门一推。
  这一次,暗门一推即开,常护花剑在身前,狸猫般一窜而上,窜入了一片明亮的灯光中。
  由那么黑暗进入这么光明的环境,眼睛实在不容易适应,常护花虽受过这种突变的适应训练,仍然一会才完全回复正常。
  没有任何的袭击,室内事实一个活人也没有。
  那是一座精致的石室,也相当宽敝,当中放着一张八仙桌,几张椅子,四面墙壁有两面嵌着精致的架子,堆放着好些卷宗。
  桌旁摆放着一些小摆设,整座石室看来倒令人很舒服,惟一令人感觉不舒服的就是那个女人的尸体。
  那个女人倒在一面墙壁的前面,双眼怒突,咽喉塌下了一片,显然就是给重物撞击所致的。
  她看来已有四十年纪,珠圆玉润,也混身珠光宝气,衣饰花丽,外表活脱脱就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少奶奶。
  她的眼中充满了诧异,分明完全不相信司马纵横竟会对自己下毒手。
  常护花只看伤势便知道这个人已经没救,俯身耳贴向地面听去,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他想想,站起来,走到一面墙壁的前面。
  方才的“轧轧”声就是由这个方向传来,常护花看了一会,并无发现,转向相反方向的那面墙壁走去。
  这一次,他很快就找到机括所在,一扳之下,那道暗门无声的打开来。
  暗门后是一条阴暗的巷子,常护花走了出来,就发觉积雪上有几个怪而深的脚印,这种脚印他并不陌生,正是那个铁甲人的脚印。
  脚印在对面墙壁之前消失,可想而知,那面墙壁之上亦开有暗门。
  常护花剔亮火折子找了一会,竟然又找不到暗门控制机括所在,转而向巷外走去。
  巷子的一端有一道高墙挡着,常护花回头走,另一端却是相连着一条窄小的横巷,仅容一个人走过。
  常护花没有走过去,相反拔起身子,掠上瓦面翻过屋脊,居高临下,他看得很清楚,那座石室的所在,相连着一个老大的院子,再过则是几幢楼房。
  常护花想想,身形掠出,掠过院子,再翻过那幢楼房,过了前院,终于到了那幢院落的门前。
  翻过门旁高墙,是一条街道,常护花转到门前看了看,不由又一怔。
  屋檐下一面横匾,写的是“怡红院”三个字。
  常护花听说过这是京城中最大的一间妓院,当然到现在才知道这间妓院与天地会,与那个铁甲杀手都拉上了关系。
  龙飞知道得更晚,在常护花回去安乐王府复命才知道。
  这之前,龙飞也调查过怡红院。
  在摧毁天地会在京城的根据地,肃清所知道的天地会分子之后,为了确保京城的安全,龙飞曾经发动过一次大规模的搜索行动,稍为有疑问的地方,都加以彻底搜索。
  那一次的调查中,怡红院亦曾被搜索,但却是一点疑问也没有,主持人花三娘的身世,干净得就像是一张白纸。
  这张白纸干净的原因只是表面。
  好像这种外表清白的人京城中还有多少?龙飞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他属下虽然人多,也大都很机警,很聪明,但并不是每一个都有一对明察秋毫的神眼。
  何况,就算有一对杨普那么锐利的神眼,亦一样看不透心中的秘密。
  人到底是人。×      ×      ×  常护花离开怡红院之后,立即就回去复命,他并没有进一步搜索怡红院与及铁甲人进入的那座屋子。
  他知道铁甲人一定已不在那座屋子内。
  ——司马纵横若不是肯定铁甲人已离开,又怎会向那女人花三娘下毒手?
  他不知道司马纵横对于那个铁甲人的秘密到底知道了多少,但他却相信司马纵横的判断。
  司马纵横的判断事实甚少出错。
  常护花也不知道怡红院与那座屋之内到底还有多少他们不知道的秘密,也不是没有好奇心,只是,在投身龙飞座下之后,他已经清楚一个人的力量到底能做什么,又什么该全力去做,什么不该做。
  他将消息立即送回去,由其他的人来搜索,做得只有比他更加好。
  龙飞属下有特别的搜查组织,每一个成员的经验都绝对比他丰富。
  他们的行动也相当迅速,但这番搜下来,并没有发现太多的秘密。
  花三娘密室中那些卷宗,只是一些人的资料。
  一些在京城中突然暴毙的人。
  综合所有的宗卷,龙飞肯定了一件事,花三娘是属于一个杀手集团的联络人,一个秘密的杀人集团。
  那个杀人集团最少已成立了十年,第一个被杀者的宗卷,日期是九年之前。
  杀人集团所接的生意最低是一百两黄金,最高是三万两。
  杀人者只有一个单字留在宗卷上,在龙飞、吕东阳及上宫贵三人的宗卷上,是一个“铁”字。
  “铁”当然就是代表那个铁甲人。
  除此之外,还有两份写有“铁”字的宗卷,都是过千两黄金的生意,被杀的是两个武林高手。
  绝无疑问,铁甲人是杀人集团中最高级的一个杀手,这也是龙飞心不安的地方,若是铁甲人之外,还有更厉害的杀手,龙飞实在不知道如何应付。
  从所有记录看来,那个杀人集团接生意方式既复杂又秘密,也因此,若非这一次常护花跟踪找到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宗卷上却没有任何关于司马纵横的记载,司马纵横与花三娘是什么关系,仍然是一个秘密。
  龙飞与常护花他们多少却亦推测到一些。×      ×      ×  “司马纵横必定是从哪儿知道有这样一个杀人组织,一心想将这个组织收归座下,所以才会追查这个组织的秘密。”龙飞是这样推测:“所以给他找到了花三娘,然而花三娘对于组织的秘密知道得并不多,或者知道得虽然已足够,但当司马纵横要所行动的时候,天地会已经被我们摧毁得七七八八,只有退而求其次,重金买动那个铁甲人。”
  常护花道:“可以肯定的是花三娘完全为他所控制,言听计从。”
  “亦可以肯定,他只是利用花三娘,到了没有利用价值,立即毫不犹豫的杀之灭口。”龙飞一顿接道:“黄金绝无疑问是九王爷拿出来的,司马纵横却要花三娘骗信那个铁甲人,那是朱成的主意,诱使铁甲人找到五毒谷,到底有什么目的。”
  常护花道:“司马纵横与五毒门也许有些过不去,但现在却又非解决私人仇怨的时候。”
  龙飞道:“我却不以为事情是这么简单。”转问旁边的香芸:“芸儿,你看怎样?”
  香芸道:“司马纵横这个人实在太厉害了。”
  龙飞道:“说下去——”
  “常大哥的进入九王府,虽然未必已经为他们一开始就发现,却已经在他们的意料之中,那张锦笺只怕是故意让常大哥发现拿走。”
  龙飞点头道:“锦笺落在我们的手上,我们才知道铁甲人,在什么时候采取什么行动。”
  香芸道:“他们显然已经在考虑到安乐王府,不比其他地方,铁甲人成功的机会根本就不大,他们要铁甲人进来其实另有目的,当然,能够成功就更加好。”
  龙飞道:“但我们若是得不到消息,根本就不会设置那个陷阱,那个铁甲人也就不会认为是被出卖。”
  “不错,那个铁甲人发现被出卖,一定会找那个买凶要他到这里来的人,司马纵横却已预先收卖了铁甲人的联络人花三娘,要花三娘提供朱成这个假消息,目的当然就是要铁甲人找到五毒谷五毒门。”
  “莫非那个司马纵横与五毒谷五毒门结下了什么仇怨?”龙飞甚感怀疑。
  常护花道:“属下不以为他们与五毒谷五毒门的仇怨比对付我们更重要。”
  香芸道:“九王爷显然很清楚这件事,他与司马纵横都不是那种意气用事、不分轻重的人,那其中,必然包藏着一个极大的阴谋。”一顿接道:“幸而大哥那么巧回来,跟踪到去,我们总算知道有这件事,否则只怕更加危险。”
  龙飞沉吟道:“对我们更有利的是,司马纵横并不知道我们已找到线索。”
  香芸道:“线头在五毒谷五毒门,我们应该派人去调查一下。”
  “应该是的。”龙飞沉吟着接道:“这件事……”
  常护花道:“属下愿负此责。”
  龙飞微笑道:“没人跟你争,你不用紧张。”
  常护花笑道:“属下开口在先,别人就是要跟属下抢,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龙飞大笑,转呼:“杨普——”
  “神眼”杨普已捧着宗卷在那边等着,应一声:“属下在!”
  龙飞道:“五毒门的资料。”
  杨普接着道:“五毒门乃唐门支派,门主乃唐百川老前辈之侄,现今掌门唐老人之弟,自负清高,不得其父欢心,愤而离开唐门,另创五毒,江湖人称毒神,本名十奇。”
  龙飞道:“接下去——”
  “唐十奇晚年得子名聪,老怀大慰,同时退隐五毒谷,迄今已一十九年。”
  龙飞接问:“这个人的为人怎样?”
  “冷酷无情,喜怒不测,谈笑杀人,惟是自律甚严……”
  “自负的人一般都是如此。”龙飞转问:“这个人据说平生杀人无算。”
  “但都是盗名欺世,或者是黑道中的下三烂。”杨普附加道:“这个人虽然被视为邪正不分,其实在正道武林中口碑不错,只是不容于一般的所谓正道中人。”
  龙飞微笑道:“五毒门这个名字,多少有点影响,若是改作五义门,侠义门,那些所谓正道中人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借口了。”接又问:“五毒门的资料只是这么少?”
  杨普忙又道:“五毒门下弟子众多,但由于门规甚严,一般都甚少闯祸,对师门甚为忠心,自毒神退隐,都甚少涉足江湖,有说大都随同退隐五毒谷。”
  龙飞道:“不过树大总有枯枝,好像朱成这种人就是,这是无可避免之事。”
  杨普将宗卷合上,香芸随即道:“以我们所得到的资料,五毒门外邪内正,并不是江湖传说的那样,所以,与天地会绝不会走在一条路之上。”
  杨普道:“这一来却极有可能与天地会结怨,此前天地会曾经吞并邀请各地帮会,五毒门应该也在此列,但既然外邪内正,难免与天地会发生摩擦。”
  龙飞道:“你的意思是,天地会曾经为五毒门拒绝、奚落,怀恨于心,借此报复。”
  杨普道:“属下以为这不无可能。”
  龙飞道:“纵然如此,天地会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所以,这件事非要查清楚不可。”
  常护花道:“属下这就动身。”
  龙尽道:“我会同时调动人手到那边准备随时接应,但都要你各方面小心。”
  “属下知道。”常护花稍为整理了一下身上各种装配。
  香芸轻声道:“义父,我送常大哥出去。”
  龙飞道:“这不用跟义父说的。”
  其他人都笑了,香芸娇颊微红,脚步加快,走在常护花之前,走了出去。
  龙飞接着吩咐:“派几个人小心调查所有与朱成有接触的人!”
  这未必有用,但任何的线索龙飞都不会轻易放过。
  五毒谷名字虽然恐怖,事实并不是一个恐怖的地方,谷前一大片古树林,挺拔苍劲,另有一种美态。
  古树林绵亘十里,夹在古树林中有一条碎石小路,小路虽然是整理得那么干净,一般人还是不敢走进去。
  十里要走上多少时候,走在那样的古树林当中,哪能不毛骨悚然,一般人如何进得了去?事实只要踏入一里,就会遇上五毒门弟子的阻截劝告,若是江湖人,一定要硬闯,五毒门弟子就会采取行动。
  一里的路上,也有一块石碑竖立着,上书“妄人者死”四个鲜红如血的字。
  一般江湖人大都知道避忌,若是听过五毒门的事情,知道五毒门的存在,更就不会自找麻烦,所以这一片古树林一直很平静。
  五毒谷更加平静。
  那是一个形如葫芦的腹谷,前面一个非常宽阔,当中一个形如满月的大湖,楼房水榭就建筑在湖周围平地及湖面上。
  经过多年的扩充修建粉饰,那简直有如人间仙境,而湖面平静如镜,水波不兴,亭台楼阁倒映湖中,当真是如诗如画。
  后面的那个内谷却是一个仍然保存着神秘的地方,毒神唐十奇也就住在那里。
  内谷的入口并无任何障碍,由外望怪石嶙峋,间杂树木,早晚之际,烟雨时候,一片凄迷,更加显得神秘莫测。
  五毒谷的弟子没有命令,绝不敢涉足内谷,便是唐十奇的独生爱子唐聪也不例外,而唐十奇也从未有过命令叫任何人进去。
  他也甚少出来,出来的时候总是用一个锦袋将头与面罩着,只露出眼睛。
  这已是很多年的事,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连唐聪也一样,也不敢问根由。
  唐聪已成亲,是九个月之前的事,他的妻子柳依依是五毒门一个长老的女儿,与他青梅竹马,情根早种,终成眷属。
  毒神唐十奇没有反对,他疼爱唐聪,只要是唐聪提出来的要求,都甚少是出于他的催促。
  唐聪夫妻非常恩爱,羡煞旁人。
  依依当然也有她的缺点,譬如比较偏激,但是在唐聪面前却百依百顺。
  谁也看不出,依依是真正喜欢唐聪,完全不是为了将来门主夫人的地位。
  唐聪对这个妻子也是极尽爱护,不时着在京城中弟子将京城中最好的东西都买回来,讨依依欢心。
  替他做这些事的大都是醉月楼的老板朱成。
  五毒门一向并没有限制门下弟子的发展,只要他们背叛师门,无论他们干什么,也没有人会理会。
  能够做到不背叛师门,这个五毒门的弟子也绝不会坏到哪里去。
  五毒门的门规虽然不太多,但都很实际,不像其他的门派,有些门规不是不可理喻就是太不近人情。
  然而明白的人,还是少得很,五毒门无论做什么也不会张扬,也从来不作任何解释,这大概因为身为门主的毒神唐十奇清楚知道,明白始终会明白,要一些固执的人接受事实,更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从来都不主动争取别人的谅解,也正如他最初离开唐门的时候。
  但无可否认,五毒门的行事作风,也实在太狠太辣。×      ×      ×  唐聪这一次要朱成买回来的是京城首屈一指、天下闻名的宝香斋秘炼的宝香珍珠膏。
  据说那是以上好的珍珠研磨成末,再配上几种名贵的药材制成的。
  每一种药材的份量都有严格的规定,既不能少一份,也不能多一份,配成的珍珠末,内服可以养颜,外敷可以养肤,敷上之后,令人的肌肤有如白玉,三日而稍淡,半月才消散。
  上好的珍珠并不难寻,名贵的药材也一样可以重金搜集,但别的字号却配不出这样的珍珠膏。
  很多人曾经细意苦心研究,就是找不出这种珍珠膏的秘密。
  这种珍珠膏的产量并不多,都是为熟客订购,要买的人,往往要等上三五七个月。
  所以朱成虽然在三个月之后的今天才送到来,唐聪还是没有怪责他半句。
  因为他也知道这种珍珠膏难求,宝香斋一月所炼,只不过三十份,在京城中,朱成只不过是一个小角色,比他有钱的人很多,比他有势的人更多,他能够在三个月之后弄到来,实在已花了很大的苦心。
  何况朱成竟然送了两份?
  其实唐聪也知道以柳依依这个年纪,用不着这种珍珠膏,他所以给柳依依这种东西,也只是因为柳依依闲谈中提及她很想看看这种东西。
  柳依依也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对于能够使自己变得更漂亮的东西都特别感到兴趣,虽然她很清楚唐聪喜欢的并不只是她的容貌,可是她仍然希望能够让唐聪看到她变得更漂亮。
  士为知已者死,女为悦已者容。
  还是老话,老话也通常很有道理。
  依依也很明白唐聪的心意,所以她开心之外,更表现得开心,陪伴唐聪去接见朱成。
  “麻烦你,辛苦你了。”唐聪由衷地说出这种话来。
  “少主言重。”朱成永远都是那样恭敬:“朱成总算无负少主所托。”
  唐聪接道:“一会我再着人接你到来,请你尝尝依依的巧手小菜。”
  依依笑接道:“一定要到的。”
  “不敢不到。”朱成一揖道:“朱成告退。”
  唐聪摆手道:“请——”始终如此温文有礼。
  若是他走到江湖上,只怕没有多少人会相信他就是五毒门未来的掌门人。
  温文尔雅、英俊年青的丈夫,貌美如花、体贴入微的妻子,这双璧人实在可以称得上是一对神仙伴侣。
  这个五毒谷也正像一个神仙境界,虽然在这个隆冬的时候,湖面已冰封,周围一片银白,但灯光照耀之下,亦是别有一种奇妙的美丽。
  这时候已经接近入夜。×      ×      ×  朱成走出唐聪居住的小楼,笑容便消失,眼神闪烁不定,突然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他知道唐聪一定不知道那两份珍珠膏早在两个月之前便已到手,只是他一定要等到现在才能够送到这儿来。
  这并非他的主意,若是他还能够有自己的主意,他一定不会到这儿来。
  他虽然不知道将会有什么事发生,却知道自己现在非要立即离开五毒谷不可,除非他已根本不想活。
  冷风吹面生寒,可是他的心更寒冷,已寒冷得简直要结冰。×      ×      ×  唐聪不知道朱成现在的心情,却清楚知道依依现在的心情怎样。
  依依偎倚在他的怀中,娇颊飞红,那种红是那么迷人,又是那么的娇艳。
  他当然知道那绝不会是珍珠膏的影响,主要还是他这一份心意。
  他做了许多工夫,目的也只是要取得依依更大的欢心。
  “依依——”唐聪拥着依依轻问:“喜欢不喜欢这礼物。”
  “你还要这样问。”依依将头埋得更深。
  唐聪连心都醉了。
  他们就这样偎倚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依依才从唐聪怀中挣出来。
  “我可是要去烧菜了。”
  唐聪道:“急什么?”
  依依道:“你一点也不饿?”
  唐聪摇头:“一点也不。”
  “你却是忘了要请朱成来吃我烧的小菜。”依依娇笑了起来。
  唐聪失笑:“那你也想先看看那珍珠膏到底是怎样子。”
  依依并没有反对,她知道有这珍珠膏已好些时候,她也知道只要她开口唐聪一定想办法满足她的心愿,事实证明是如此。
  现在东西虽然已在手,她随时可以看到,但她仍然是希望立即看到,只是她没有开口,因为她知道唐聪一定明白她的心意。
  唐聪果然替她说出来。
  依依笑接道:“真奇怪,还是要看看才心里舒服。”
  “那看好了。”唐聪接将那个载珍珠膏的盒子推到依依面前。
  他没有动手,他的确是一个很懂妻子心意的丈夫,知道依依要亲自打开,亲自将那珍珠膏拿出来心里才会真正的舒服。
  依依看了看唐聪,笑了笑,以手轻抹那个盒子,说:“给我刀。”
  唐聪已将一柄小小的银刀拿到她面前,仿佛早已知道依依要这柄银刀。
  那个盒子以檀木造成,非常名贵,只看这个盒子,便已令人有一种感觉,载在盒子里头的一定是很名贵的东西。
  盒子的边缘以蜡封着,依依以银刀将蜡封剔开,小心翼翼的将盒盖打开来。
  她的眼中充满喜悦,但当她将盒子打开,便变成了诧异,整个人都怔住在那里。
  唐聪看在眼内,他希望看到的并不是依依现在的这种表情,于是他也忍不住往盒内望一眼,然后亦怔住。
  盒内载着并不是两份珍珠膏,而是一张华丽的锦笺,上面写着六行字。×      ×      ×  上官贵
  黄金一万两,十二月初一,晨
  吕东阳
  黄金一万两,十二月初一,晨
  龙飞
  黄金三万两,十二月初一,子夜
×      ×      ×  这张锦笺与常护花在九王爷府中书斋发现、送出、落在龙飞手上、后来被铁甲人取去的那一张一模一样,非独质地、内容,甚至连字亦也并无分别,只是在上官贵、吕东阳的名字上,多了一个鲜血的交叉。
  这是表示上官贵与吕东阳都已经被杀掉,已经不存在。
  唐聪看不懂这绵锦笺,他伸手将锦笺拿起来看一眼,疑惑之色又重了几分。
  依依探头过来,看了看:“这是什么东西?”
  唐聪沉吟着道:“好像是一份杀人名单。”
  依依更加诧异:“杀人名单?”
  唐聪嘟喃道:“上官贵、吕东阳不知道是什么,那个龙飞,只怕就是江湖上极具盛名的玉骨销魂。”
  “玉骨销魂龙飞,相公不是说背景很特殊,势力非常之庞大,有谁胆敢杀他?”
  “这与我们并没有关系,目前我们必须知道的一件事情就是,这份杀人名单怎会出现在这个檀木盒子内。”
  依依道:“这得要找朱成来一问。”
  “不错,这件事他一定知道。”唐聪手执锦笺,转身一步才跨出,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
  “铮铮”的就像是金属不住的敲击。
  “是什么声音?”依依也觉得奇怪。
  唐聪道:“绝没有人敢在五毒谷生事,大概是哪一个弟子,拖着些什么铁器走过。”
  依依奇怪道:“没有我们的许可,又有哪一个弟子会走进来?”
  唐聪道:“这也是。”
  依依道:“先是朱成送来这样的一个盒子,跟着这种声音,只怕是真的有事要发生了。”
  唐聪笑笑道:“谁若是到来这里闹事,要就是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否则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当然不知道还有第三个可能,只是他实在想不出这第三个可能又怎能发生。
  那就是那个人既然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地方,也没有活得不耐烦,而是他自信有足够的能力摧毁这个五毒谷。
  但怎会有这种人?
  五毒门的仇敌早在多年前已经被他们消灭得一干二净,能够摧毁五毒谷的人绝无仅有,有本领闯进来的武林中人虽然不少,但五毒门自退出江湖,退隐五毒谷以来,根本就再没有与武林中人发生摩擦,除非那是一个疯子才会跑到这儿来生事。
  依依很明白唐聪的心意,只是道:“这件事必定与朱成有关系。”
  唐聪完全同意,道:“朱成大概也不想活的了。”
  事实,这时候,朱成亦已面对死神。×      ×      ×  五毒谷的出口虽然有弟子把守,但对于朱成的离开没有加以阻挡。
  朱成进出五毒谷,与把守的弟子也早已熟络,对他们更就是师叔身份。
  朱成并没有多作解释,只是说有很急的事必须赶回去,还向他们要了一盏灯笼,一骑奔入夹在古树林中的古道。
  马快如飞,迅速去远。
  一直到离开了五毒谷的禁地,朱成才放缓了坐骑,也就在那时候,他看到了第一盏灯笼,飘然挂在一株古树的横枝上。
  到他一骑来到那棵古树的前面,司马纵横亦从古树后转了出来。
  看见是司马纵横,朱成不由得一怔,那盏灯笼已经令他很奇怪的了。
  不错,那是他与司马纵横约定的暗号,在见到这个暗号之后,就有一笔可观的酬劳交到他手上。
  会面的地方却不是约定在这里,司马纵横的出现更令他大感意外。
  这种事原就不是司马纵横这种身份的人做的。
  但他仍然策骑走进去,这已是他惟一能够走的路,惟一的生路。
  檀香盒内载的绝不是珍珠膏他已经肯定的了,在收到这一盒所谓珍珠膏之后,他已经不止一次想打开来一看,可是他始终都没有这样做。
  他不能将锦盒弄回原状是一个原因,其次就是他不知道司马纵横一路上到底有没有派人监视,还有一点令他顾忌的就是盒子内载的东西何以要这样密封,在打开之后会不会发生变化?
  他实在有些怀疑,那是一种毒药暗器或毒瘴之类的毒气。
  但五毒门以毒扬名天下,以毒药暗器来对付五毒门的人是否有效?
  朱成不知道,他虽然是五毒门的人,对于毒药暗器的认识并不怎样多,当然不知道是否有这样的一种毒药,连五毒门的人亦束手无策。
  在奉上那个盒子之前,朱成实在心惊胆战,之后就更加不在话下,他实在有些担心,唐聪会当场将不会就此罢休他是知道的了,所以一出唐聪居住的地方,他立即出谷离开。
  ——盒子内载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司马纵横亲自到这里来又有什么目的?
  朱成实在想不透,这片刻之间,胯下坐骑亦已来到了司马纵横身前。
  司马纵横看着他走到来,笑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朱成点头道:“以会主的聪明,当然应该知道在下在想着什么。”
  司马纵横道:“不错,这不是我们预先约定的地方,只是我认为改在这里更方便更好。”
  朱成道:“会主想必也有些事情需要到五毒谷中走一趟。”
  司马纵横道:“的确有此需要。”
  朱成欲言又止,司马纵横笑接道:“你一定很想知道那个檀木盒子内到底载着些什么东西。”
  朱成大着胆问道:“是什么东西?”
  司马纵横道:“不是珍珠膏。”
  “意料中事。”朱成微喟。
  司马纵横接道:“也不是毒药暗器或者有杀伤力的什么装置,无论谁将盒子打开,也不会遭受到任何伤害。”
  朱成吁了一气:“这属下就不明白了。”
  司马纵横道:“放在那之内的是一张锦笺,也可以说是一份杀人名单。”
  朱成怔住,司马纵横又道:“唐聪看见那份杀人名单,一定会很奇怪,也一定会追问究竟,你立即离开,不失为明智之举。”
  朱成忍不住问道:“那张杀人名单到底有什么作用?”
  司马纵横道:“知道得过多,对你并没有好处?”
  朱成点头道:“属下是错了。”
  司马纵横道:“看来你还做错了一件事情。”
  朱成忙问:“是哪一件?”
  司马纵横道:“你实在不应该逃出来的。”
  朱成道:“属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需要留在谷中。”
  司马纵横道:“在你来说,只要将盒子送到唐聪手上,事情便已经了结。”
  朱成道:“那属下为什么还要留在谷中?”
  司马纵横道:“看你不像这么愚蠢的人。”
  朱成目光一闪,说道:“请会主说清楚。”
  司马纵横道:“在谷中无论如何都要比谷外安全。”
  朱成一笑道:“会主要杀我灭口。”
  司马纵横亦笑道:“主要还是因为你已经完全没有利用的价值。”
  朱成叹息:“属下就是想不到!”
  司马纵横道:“你虽然死在这里,可是你的妻子儿女都会很安全,你应得的酬劳,我也已派了人给你送去。”
  朱成道:“那属下就放心了。”
  “你还可以得到一个活命的机会。”司马纵横将手一摆。
  朱成惨然一笑,身形一动,从鞍上拔起来,一扬左手,数十点寒光疾射而出,右手接拔出一柄毒蛇也似的剑,在寒芒当中刺进。
  这一招并没有什么特别,却既快且狠而且准,也是朱成一生以为最精彩、最满意的一击。
  可惜满意的只是他自己,在司马纵横眼中,非独毫不精彩而且一点也不满意。
  只一眼他便已看出三处破绽,也立即知道哪一处易下手、又安全。
  他把袖一拂,射来的暗器部分便被他拂落,身形一偏,随即当中欺进去。
  剑从他的胸膛前面刺过,他的右手亦贴着剑脊拍前。
  朱成的反应也不慢,立即扭转剑锋反剑,司马纵横却连这一个变化也计算在内,掌一翻,已然撞在朱成的脉门上,将朱成的剑势震开,接截上朱成的咽喉。
  一声闷哼,朱成整个身子倒飞出去,一飞两丈凌空倒下。
  司马纵横紧接掠至,在朱成倒下之前将他的剑夺走,反手一剑将他的尸体钉在旁边的树上。
  那盏灯笼亦同时被他以袖飞卷过来,灯笼的提竿就像是一支箭也似射进了朱成头上的树干内,灯光照亮了朱成的尸体。
  司马纵横没有再理会,背负着双手,踱入树林中,黑暗中。×      ×      ×  “铮铮”金铁声终于停下,唐聪依依夫妇也终于知道这种“铮铮”声是来自一个铁甲人。
  与那个铁甲人当门而立、停止移动同时,这种“铮铮”声亦停下。
  唐聪很自然地挡在依依身前,铁甲人的目光落在唐聪手中的锦笺上,森寒如冰,尖锐如剑。
  “是哪一位?”唐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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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铁甲人中毒,被困五毒谷
作者:黄鹰


  铁甲人摇头:“事情到这个地步傻扮懵是没用的了。”
  唐聪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想知道你是什么人,闯入五毒谷已经是死罪。”
  铁甲人亦道:“哪一个人出卖我,哪一个人亦得死。”
  唐聪道:“看你是一个女人,将双手留下,我让你一条生路。”
  铁甲人知道:“即使你将双手留下来,我也是非要杀你不可。”
  唐聪冷笑道:“你好像忘记了现在置身在什么地方。”
  铁甲人道:“什么地方在我来说也是一样,五毒谷五毒门吓唬别人还可以,对我……”
  唐聪道:“你若是害怕,也根本不会进来。”
  依依插口道:“看来这一身装束,武功是必有过人之处,难怪你胆敢闯进五毒谷来。”
  铁甲人道:“都是废话。”
  依依道:“我们也只是要知道事情的始末。”
  唐聪截口道:“依依,别管她……”
  依依道:“还是问清楚的好。”
  铁甲人道:“那张锦笺已经够清楚的了。”
  依依轻“哦”一声,道:“这是朱成送来的。”
  铁甲人道:“我知道,也知道朱成是五毒谷的人,所以才能够找到来。”
  依依道:“朱成……”
  铁甲人冷截道:“别再拖延时间了,外面的三个人都已给我杀掉,你们要召唤援手,可得花些心思。”
  依依变色道:“那只是三个下人。”
  铁甲人道:“可惜他们不肯说出朱成所在,你们……”
  依依道:“他们根本不知道。”
  唐聪冷冷地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外人,五毒谷的弟子俱是一片忠心……”
  “果真如此,我也不会知道朱成走到了这里!”
  唐聪不由一怔,铁甲人接道:“朱成呢,叫他出来,省得我一个个的去找!”
  依依道:“已走了,我们也正要找他问过仔细。”
  铁甲人道:“就是这么巧,走得这么快,锦笺仍在你们手他人就走了。”
  依依还待说什么,唐聪已然道:“何必跟她说这些,她闯入五毒谷我们的禁地,还杀了我们的人,单就是这两件事我们已经跟她没完没了。”
  依依道:“可是这件事……”
  唐聪道:“将她拿下来,是怎么回事还不清楚?”
  依依话尚未接上,铁甲人已然举步走前,唐聪上下打量了一遍,道:“你倒是有恃无恐,知道我们以暗器见长,先穿上这样一身铁甲。”
  铁甲人道:“除非你们的暗器能够穿透我身上铁甲,否则,你们都死定了。”
  唐聪冷笑,转对依依道:“你退开,别让暗器伤着了。”
  依依点点头,退下去,这并非她不愿意助唐聪一臂之力,而她很明白,有她在一旁,唐聪反而放不开手脚,不能够尽展所长。
  唐聪随即将长衫外罩卸下,里头一身劲装疾服,腰间一条豹皮囊。
  依依那边接将一个豹皮囊抛来,唐聪伸手接下,一抖,一个豹皮囊分为十二个,往身上一披一扣,便已分挂在不同的十二个部位。
  唐聪双手接往身上游移,迅速地检查纠正了那十二个豹皮囊的部位,接一翻,双手如刀,向着铁甲人。
  铁甲人走得并不快,这时候才来到堂中,继续迫近,“铮铮”声响过不绝。
  铁甲人没有闪避,只听“叮叮叮”三下异响,三点寒星正中铁甲人胸膛,反弹了开来。
  唐聪的七枚毒针几乎同时射向铁甲人的眼睛。
  铁甲人手一抬,毒针射在她的手上,弹滑开去,她的身形同时一旋,疾转前进扑向唐聪。
  唐聪轻啸一声,从桌子上翻过,接将那张桌子踢起来,飞撞向那个铁甲人。
  这一踢力道也不轻,铁甲人却若无其事,只是挥拳迎去。
  霹雳声中,那张桌子在铁甲人拳下四分五裂,一蓬暗器同时向铁甲人没头没脑地罩下来。
  铁甲人双手往面门一封,尽将射向面门的暗器全数封开,其余的暗器落在他身上,亦尽皆滑飞了开去。
  唐聪随即翻身从铁甲人的头上翻过,双掌一沉,扣在指缝中的六枚毒针一齐拍向铁甲人的头颅两边。
  “铮铮”的一拍不入,铁甲人左掌仍护眼,右手铁拳已横扫,但唐聪亦已滚倒地上,暗器却发过不停。
  铁甲人身子立时一转,暗器都射在她的背上弹开,她随即向那边的依依奔去。
  依依已然将同样的一套豹囊披上,娇叱声中,一蓬暗器迎面射向铁甲人。
  她发射暗器的手法一样飞灵巧幻,铁甲人却视若无睹,仍然是一掌护眼,但要保护这么小的两片东西,并不是一件难事,随便把手一挡,便已足够。
  依依的暗器一样被挡开,那射在铁甲人身上的亦一一弹滑开去。
  唐聪在铁甲人后面发射不同暗器,每一样暗器都正在铁甲人后背之上,但也没有一样能够射得进去。
  铁甲人继续向依依迫近,唐聪急了,一面发射暗器一面大呼道:“依依,你快从窗口出去。”依依应声身形方动,铁甲人脚下一滑,身形如飞射进,已然挡在一扇窗户的前面。依依轻叱一声,一个风车大转,一面翻向对面窗户,一面将暗器身向铁甲人。
  唐聪同时一旁欺上,暗器斜刺里射向铁甲人的眼睛,又快又密又准,也就因为太准了,铁甲人一扬手便将之全部挡开,右拳一探,机簧声响,一支短矛拽着链子从她的肘下身出,直往依依那边射去!
  依依眼明手快,随手拿起这边一张椅子击去,那张椅子立时被短矛击碎,依依及时倒退而回,短矛的去势未尽,继续飞前,射在那边的窗户上。
  那边窗户亦碎裂,短矛去势这才尽,拽着链子飞回来。
  唐聪看得魄动心惊,喝叱声中,暗器飞蝗般射出!
  铁甲人仿佛完全不将他放在心上,只是要先将依依杀掉,接又往依依迫近。
  唐聪既急且怒,一把抓起旁边的一个几子,连几上的一个盆锦一齐往铁甲人当头砸落。
  铁甲人这才转过身子,挥臂一挡,盆锦几子尽碎,唐聪的暗器当中射出,直袭铁甲人双眼。
  铁甲人显然意料之中,一双手已挡在眼前,那只封挡盆锦几子的手落下,立即射出了两枚剑尖也似长如中指般的暗器。
  这两枚暗器也是用机簧发射,既急且劲,相距如此之近,唐聪如何闪避得开。
  “噌噌”的两声,那两枚暗器都射进了他胸膛,两股鲜血如箭般射出!
  唐聪闷哼一声,倒退出去,伸手捂住胸膛,面上露出苦痛之色。
  依依那边看见,一声掠呼奔了过来。
  铁甲人没有理会依依,目注唐聪,冷冷道:“你应该瞧得出,我第一个是要杀她。”
  唐聪沉声道:“你要伤害她,除非我死掉。”他的右手已然扣住了腰间那条豹皮囊。
  铁甲人冷笑道:“我现在就伤害她了,倒要看看你如何保护她!”
  唐聪冷笑,依依也就在这个时候扑近来,不顾一切地扑向唐聪。
  铁甲人的右掌一翻,又是两枚暗器自腕底射出,唐聪的身子几乎同时一翻,一条飞鱼般跃起,挡在依依的身前,右掌一推,猛将依依推出了数丈,穿窗而出,右掌接一抖那条豹皮囊,十三颗白色的弹丸一齐射在铁甲人的身上。
  那两枚暗器亦同时射进了唐聪的体内,唐聪又发出一声闷哼,身子倒退出半丈,脚下猛一个踉跄。
  与之同时,那十三颗弹丸一撞爆开,每一颗都爆出了一团七色的烟雾,聚成奇大的一团,铁甲人整个身子迅速裹在七色烟雾中。
  她脚步不由一顿,脱口发出一声惊呼,唐聪的身子同时踉跄倒退,便要越窗跃出去。
  一支短矛也就在这时候从铁甲人肘后射出来,闪电般疾往唐聪射去。
  唐聪闷哼声中抽身要闪避,才闪开这一支短矛,另一支短矛已射至,正中他胸膛,将他撞出了窗外。
  依依的惊呼声在窗外响起来,紧接就是凄厉已极的竹哨声。
  这种竹哨声顿时响彻云霄,一声接着一声,同样的竹哨声紧接四方八面响起来,声音也是异常凄厉叫嚣着。
  铁甲人没有追出,反而后退,撞碎后面的墙壁,退出楼外,却不能从七色烟雾中脱出。
  那种烟雾磁石一样紧附在她的铁甲上,她就像是一个浑身冒着七色烟雾的怪物,迅速移向小楼后面的山崖。
  整个五毒谷也就在这个时候亮起来。
  无数的灯笼在竹哨声中亮起,照耀得整座五毒谷有如白昼。
  那些灯笼随即一片光浪般向小楼这边涌至。
  铁甲人来到山崖下,短矛接又从肘下射出,射进岩石内,身子也就借着短矛铁链之助,疾往上升起来。
  升到了尽头,第二支短矛立即从另一只手的肘下射出。
  这一次她没有将嵌进岩石内的短矛收回,当然是因为她已没有这个时间。
  到她配备的四支短矛射尽,她已上到了山崖上。
  山崖上好几处亦亮起了灯笼,铁甲人才冒上来,立即被察觉,四个一身黑衣的五毒谷弟子随即杀奔上前。
  一个才冲近,突然怪叫一声,伸手反抓向自己的咽喉,脚下一软,从崖上滚跌下去。
  另一个手掌灯笼的这时候才看清楚铁甲人身上附着的七色烟雾,面色一变,脱口道:“七绝追魂散——”
  这句话出口,他的身子已摇摇欲坠,崖上风急,急风已然将烟雾吹进了他鼻孔,在他倒下之前,他手中的灯笼已脱手堕在地上。
  灯光照亮了旁边的野草,在铁甲人脚下的野草赫然都已枯萎。
  剩下那两个五毒谷弟子一听是“七绝追魂散”,不由倒退了开去。
  铁甲人没有理会他们,转身奔向峰侧那一片古树林,奔入无尽黑暗中。
  五毒谷内这时候已变成一片光海。×      ×      ×  两挂三十六盏灯笼这时候亦已在内谷左右分别列开,辉煌的灯光中,毒神唐十奇终于从内谷走出来。
  他一身黑袍长垂及地,头上亦用一个黑布袋束起来,身形移动,有如御风飞行,既像幽冥中出来的幽灵,也像主宰人间生命的幽冥死神。
  那三十六个手掌灯笼的全都是中年人,也全都是一身黑袍,动作各一,左右拥着毒神向小楼那边掠去。
  黑布袋遮去了毒神的脸庞,惟一看见的那一双眼睛有如冰石。
  绝岭险峰上千年不化的寒冰,地底黄泉中亘古不变的坚石,是那么冷酷,那么无情。×      ×      ×  依依的眼泪不住地流下,双手紧拥着唐聪,跪坐在地上。
  千百个五毒谷的弟子包围他们,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严重到什么程度。
  人群终于裂开,两排灯笼从外插进,毒神在灯笼中走了起来。
  所有人更加静寂。
  毒神一直来到唐聪的尸体旁边,没有俯身去看,好像他这种高手当然已看出唐聪伤势极重,已然死亡。
  依依若有所觉抬起头道:“公公——”
  毒神这才问:“是谁下的手。”
  阴森的语声,异常地冷静,仿佛死的人非独不是他的儿子,甚至与他一些关系也没有。
  “一个铁甲人。”依依语声凄楚,眼泪又流下。
  “铁甲人?”毒神显得有些儿诧异,这虽然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变化,从他的语声,已可以听出来。
  依依道:“那个人全身上下都裹在铁甲内,看不到面目,但声音却毫无疑问是女人的声音。”
  毒神接问:“为什么她要杀聪儿?”
  依依手指向一旁地上的锦笺:“她说这份锦笺已经够清楚……”
  毒神不等依依说完,把手一扬,那张锦笺离地飞起来,飞进了他的手里,目光一落,道:“这应该是一份杀人名单。”
  依依颔首:“我们也是这样推测。”
  毒神沉吟道:“难道这被杀的人以为是聪儿下的手,走来找他算账?”
  依依立即答道:“聪哥没有做过这种事。”
  毒神道:“聪儿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们都清楚。”目光再落在锦笺之上:“上官贵、吕东阳看来已被杀,龙飞却仍然平安无事。”
  依依道:“我们推测这龙飞就是玉骨销魂,太平安乐富贵王的那个龙飞。”
  毒神点头道:“也只有这个人才能要别人不惜费三万两黄金取他性命。”
  依依道:“可是龙飞与我们素无来往,亦无任何仇怨,就是被人刺杀,也应该知道与我们未必拉得上关系。”
  毒神道:“他是应该知道的,若是连这一点判断的能力也没有的话,他也不会到现在仍然兀立不倒。”
  依依欲言又止,毒神霍地回头吩咐:“派两个人立即进皇城打探清楚,龙飞、吕东阳、上官贵被什么人刺杀,还有,朱成最近多与什么人来往。”
  两个中年人应声立即退下。
  毒神沉吟着又道:“派两个人立即追朱成回来!”
  又是两个中年人应声退下去。
  依依随即道:“公公,聪哥方才施用七绝追魂散,击中那个铁甲人!”
  毒神霍地回过头来,依依又道:“看来她已经吸入了毒散,所以没有继续追杀我。”
  “很好——”毒神追问:“那可知道她逃往哪个方向?”
  依依仰首道:“是那边山崖。”
  毒神冷冷地说道:“哼,她中了七绝追魂散,谅她内力再高强,也逃不了多远。”接着把手一挥。
  一场五毒谷五毒门前所未有的搜索就在这一挥之后展开。
  依依等到毒神手放下,才问道:“公公不等京城方面的消息了!”
  毒神缓缓道:“只要找着那个铁甲人,还有什么不清楚?”
  依依点头道:“找到她,我要将她的皮肉也剥下来,让她立即死掉,那是便宜了她。”
  毒神道:“这笔账一定要算清楚,铁甲人,指使铁甲人的人,阴谋摆布这件事的,我们一个人也不能放过,要算得清清楚楚。”
  依依道:“媳妇不清楚了结这笔账,暂不再返五毒谷。”
  毒神接问道:“你决定的了。”
  依依紧咬牙根,重重地一点头,放开抱着唐聪尸体的手。
  毒神道:“那你由现在开始就跟在我左右,去找我们的仇人,了结这笔账。”
  依依诧异道:“公公也出谷?”
  毒神道:“我虽然曾经表示不再踏出此谷,可惜死的是我唯一的儿子,这种事我也不管,还管什么事?”
  语声一落,毒神突然大笑起来。
  那笑声悲激,远远地传开去,闻者动容。
  毒神也就在笑声中,在三十六盏灯笼簇拥下,往谷口那边奔去。
  也就在他转身的那刹那,一团惨绿的火焰从他的袖中飞出,落在唐聪的尸体上,蓬地燃烧了起来。
  惨绿色的火焰迅速燃着了唐聪的整个尸体,依依看在眼内,眼泪又淌下。
  她随即举袖将眼泪擦去,转身举步,追在毒神身后,那刹那的表情,说有多坚毅便有多坚毅。
  三十六盏灯笼就簇拥着这两个人迅速的远去。
  一路之下,灯光看来就像是一个光球,一轮明月,就动在黑暗中。
  在这一团光球的前后左右,还有千百点亮光,就像是众星拱月。
  五毒谷的人虽然不是全部出动,但能够出动的人,都已出动了。
  但以这些人来与那座古树林比较,却仍算不得是什么。
  那座古树林也实在太庞大、太宽阔。×      ×      ×  朱成尸体随即被赶赴皇城的那两个五毒门高手发现,他们在发出了信号之后继续动身。
  他们没有再遇上任何人,不管是死人或活人。司马纵横并没有出手袭击他们,也没有再现身,似乎此来的目的,只是杀朱成一人。
  朱成的生死真的这么重要?×      ×      ×  在接到信号之后,毒神一伙迅速赶到来,认识朱成的五毒谷弟子随即确定了朱成的真假,接将朱成的身子彻底搜索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毒神跟着下了一道命令,五毒谷的弟子立即依照命令将朱成的尸体肢解,虽不致碎尸万段,也接近的了。
  毒神在看到第一刀落在朱成尸体上才转身走进右边的树林。
  他们计算过,铁甲人中了七绝追魂散,一定不敢动得太激烈,也是说,现在应该不会离开那附近太远。
  问题只是在,到处都是参天古树,地面上亦长满了树丛,要将一个人找出来,事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在如此黑夜。
  毒神却坚持搜索整个树林,一直到将那个铁甲人搜索出来。
  只看他命令肢解朱成,便知道他的决心。
  依依既没有阻止,甚至看着刀落在朱成的尸体,将皮肉割下,唐聪的死亡,显然使她整个人为之大变。
  变得冷酷而残忍。
  搜索开始的时候,每一个人的距离都非常接近,一盏盏灯笼连结一起,连成了一片灯海。
  每踏进一步,距离便远一分,不变的就是只有夹在三十六盏灯笼中的毒神与依依,他们是一直线前进,也就走在搜索队伍的中心,以便随时接应。
  毒神与依依移动的速度也是在其他人之上,一直到毒神认为铁甲人应该就在那附近的地方才停下来。
  三十六盏灯笼随即在周围散开,赫然就变成了一个天罡阵。
  毒神也在阵中的一方巨石上坐下来,依依立在一侧,倾耳细听。
  周围一片静寂,风从密林深处吹来,透着浓重的木叶气味,后面五毒门弟子搜索的声响反而给吹去了!
  依依倾耳细听了一会,忍不住问道:“公公,我们就等在这里?”
  毒神道:“这附近的地形,你并不熟悉?”
  依依点头,道:“公公意思是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的地方?”
  “没有的了。”毒神语声森冷:“若是那个铁甲人真的吸入七绝追魂散,我们等在这里,一定能够将她等出来,若不是,留在什么地方也一样。”
  依依道:“她穿着铁甲行动仍然能够那么迅速,往来有如飞鸟,可见内力也非常高强。”
  毒神语声更森冷,说道:“饶是她内力如何高强,也得在这附近留下来,除非她是愚蠢到根本不知道那种毒药的毒性有多重。”
  依依沉默了下去。×      ×      ×  毒神的判断没有错误,铁甲人的确就在附近,却不是在前面,而是在他们的后面。
  她看着他们经过,他们却没有发现她的存在,那是因为她一只壁虎也似,攀附在一株高树上,离开地面差不多有十丈。
  浓密的枝叶足以遮敝她的身子,何况离开地面又是那么高?
  她坐在树权当中,双手紧抱着树干,就好像担心会从树上掉下!
  事实她的确如此担心,那种昏眩的感觉正如浪涛一样,一下一下的向她冲击过来,而且一下比一下强烈。
  她目送毒神一伙去后,才腾出一手将鼻以下的几片铁甲扳下来,接从腰旁的一个铁囊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碧绿的药丸,放在口里,再将那几片铁甲推回原位。
  这颗药丸咽下,那种昏眩的感觉才淡下来,她却一点也不感觉高兴,因为这已经是她的第三次服食这种药丸。
  这种药丸叫做碧灵丸,百毒辟易,逢毒必解,这些年以来,已多次证明的的确确有效,令她满怀信心,所以一入崖下树林,她立即倒出来服食。
  药丸一进口,她便知道不妙了,根据她以往的经验,这种药丸进口便会有一种清凉的感觉,无论中的毒如何重,也不会例外,然后她很容易能够将余毒以内力迫出来。
  这一次却是例外,药丸就像是一块小冰块放进烘炉之中,才放下便已被烧干蒸发。
  她浑身上下仍然像火烧一样,甚至咽喉也仍然是有干涸的感觉,那种昏眩的感觉也并未消除!
  所以她立即又倒进了两颗药丸,同时行气运功,将药丸的效力迅速化开。
  这她才感舒适一些,也只是一些而已,到她再往前移动,走不了多远,那种昏眩不适的感觉便又袭来。
  碧灵丸的功效如何她当然清楚,也所以不能不吃惊。
  她知道必须找一个地方歇下来,好好的运功行气,即使不能够立时将毒迫出来,也得将毒迫在一旁,回去再设法医理。
  她继续向密林中深入,最后选择了这棵高树躲藏起来。
  五毒谷弟子的搜索来得比她预计的要早,动用人力的庞大更在她意料之外,看到那千百点如海的灯火,不由她不心寒。
  若是她没有中毒,她一定会毫不犹疑地闯出去,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够将她截下来。
  但她浑身上下现在却变得异常虚弱,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尤其是药力一去,便连抱着那株树干也觉得有些困难。
  ——七绝追魂散竟真的如此厉害,连碧灵丸也化解不了。
  第三次服下药丸,发觉仍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她哪能不彷徨!
  这样下去事实也不是办法,到碧灵丸服尽,那些五毒谷的弟子即使还未能够将她找出来,她最后也必会抵受不住那种昏眩的感觉,摔到地上去。
  就算她将自己缚稳在树上,毒发之际,她也能忍下来,结果也只是死亡一途。
  五毒谷的弟子到时便将搜索终止,撤出这个树林,她也难以逃出去找解药了。
  这片树林有多广,她当然清楚,离开这片树林之后还要走上多远她更清楚。
  瓶中的碧灵丸只剩下七颗,她还能够支持到什么时候?
  逃是死,不逃也是死,以她的性格,一向的行事作风,早就已毫不犹疑地冲杀出去,可是现在她竟然拿不定主意。
  这也是她第一次面临死亡的威胁,也许就因此,她感到彷徨,不知如何取舍。
  千古艰难惟一死,这是句老话,老话也通常都很有道理。
  搜索的队伍终于迫近,每两个五毒门的弟子为一组,只是搜索地上的树丛。
  周围都是奇高的古树,凭他们的轻功,绝对跃不到那么高,若是一株株攀上去搜索,没有七八天只怕也找不到这儿来。
  他们也都已知道来人穿着铁甲,既然中了七绝追魂散,除非是等死,否则就不会逃到树上,而能否爬到那么高,也是一个大问题。
  他们都是以常理推测,毒神也没有要他们到树上搜索,这却不是他也认为铁甲人不可能躲藏在树上,而是他深知道,到树上搜索的困难。
  不过他也肯定了一点,就是除非那个铁甲人在等死,否则一定会落回地面。
  只要铁甲人落回地面,就一定会被五毒门的弟子发觉,他是只有这种自信。
  所以,他并不急着要这些弟子攀到树上去,将这个铁甲人立即找出来。
  这一带都是他的地方,他不怕等上多少天,他也有这种耐性。
  五毒门的弟子对他也是绝对的服从。也不知过了多久,无数灯光已逐渐向毒神一伙接近。
  依依看着忍不住叹息:“他们还是没有发现。”
  毒神淡然道:“不用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语声刚落,一声惨叫突然响起来,跟着又一声,向他们接近的灯光刹那停下。
  毒神霍地长身而起,袖一拂,在他旁的一个灯笼立即飞起来,向惨叫声发出的方向飞去。
  三个中年人立即掠出,追上那三盏灯笼,取回掌中,接掌着灯笼前面追去。
  毒神同时长身而起,与依依一齐掠向那边,其余的人亦一齐移动,所有灯光聚成了光珠般涌向那边。
  在林中搜索的五毒门弟子立即一个通知一个,一齐向那边迅速迫近,一点点灯光流星般从回黑暗的树林中掠过络绎不断。
  铁甲人居高临下,看得清楚,也已猜想到是什么回事,知道这是逃生的唯一机会,立即从玉瓶中倾出两颗碧灵丸,倒进嘴巴,运功行气,将之化开了,短矛拽着链子随即从肘下射出,射进那边的树干,身形借着链子帮助,向那边飞去。
  她是看准了,听准了才采取行动,并没有惊动那些远远奔过的五毒门弟子。
  第三第四下惨叫声也就在这时候响起来。
  惨叫声中,两个五毒门的弟子先后倒下。
  倒下的人咽喉都穿了一个洞。
  袭向他们的是一支竹竿,但贯上内力,简直就有如一支铁枪。
  竹竿上聚着一条皮鞭,这也本来是一条马鞭,握在那个车把式、也就是那个驾车接送铁甲人的老苍头的手中。
  那个老苍头平时举止笨拙,现在却有如狸猫一样矫健轻捷。
  竹竿才从咽喉抽出来,他的身子便贴着后面树干,倒跃上那株高树之上,在第一批赶到来的五毒门弟子接近之前,又转换两个位置。
  这之前他杀了两个五毒门的弟子并不是因为被他们发现,凭他的身手,存心要避开五毒门弟子的注意,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是他主动偷袭那两个五毒门的弟子,这一次也是,目的也就在引开那些五毒门弟子的注意,好让铁甲人有脱身机会。
  他等在约定的地方,等到五毒门弟子搜索过来,仍然不见那个铁甲人现身,便知道发生了意外,当机立断,立即掠上高树上,向五毒谷那掠去。
  树林那么广阔,只要他稍为小心,便可以避开那些五毒门弟子的耳目。
  那些五毒门的弟子也果然一无所觉,一直到这个老苍头现身从树上跃下来。
  一着地他立即出手,连杀二人,却给他们有大声惨叫的机会,现在再杀二人,却虽然是咽喉要害,也仍然给时间让他们惨叫一声。
  这四声惨叫终于叫来了所有五毒门的弟子,无数灯光迅速向这边接近。
  毒神和依依在三十六盏灯笼簇拥下到来的时候,周围百丈已尽是五毒门的弟子。
  “人在哪儿?”毒神目光从尸体上移开,立即发出这一问。
  没有人回答,毒神目光一转,“霍”地一拂袖,一声“搜”!
  那些五毒门的弟子立即抛出无数绳钩,往周围的树上击去,一个个猿猴也似。
  一个人一株,周围数百株树木都尽成搜索的对象,更多的五毒门弟子相继涌来,亦展开了搜索行动。
  那个老苍头除非背插双翅,否则是休想摆脱这个网罗了。
  他也没有摆脱的意思,静坐在那之上,等候爬向那株树的五毒门弟子找到来。
  那个五毒门弟子将灯笼插在领后,口咬着一支铜管,兵器都插在最就手的位置。
  那支铜管内藏七支毒针,只需运劲一吹,毒针便一支支连续射出,而旋开其中一个机括,七支毒针更可以同时射出。
  那个机括现在已经旋开。
  善用暗器的人双手固然比一般人灵活,反应也是比一般敏锐,耐性也同样比一般人要好。
  五毒门暗器见长,门下弟子在严格的训练下,耐性当然都不差。
  向老苍头藏身那株树攀上来的那个五毒门弟子也不例外,他上升速度并不怎样快,也真的做到了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可惜他的一只眼睛不能够看透那浓密的枝叶,一只耳朵也不能够敏锐,未能够听出老苍头的藏身所在。
  一直到他分开了老苍头面前那一根枝叶。
  灯光刹那照亮了老苍头的脸庞,老头也就在那刹那一笑,手中竹竿亦在那刹那戳进了他的眉心。
  他的反应也不能说不快的了,可是比起老苍头仍然慢了半分。
  老苍头武功在他之上,何况根本就等着他上来送死。
  在他要将铜管里面的毒针喷出之前,老苍头已然在他眉心戳了一个血洞。
  血喷出,他惨叫一声,从树上摔下,灯笼被压碎,一股火焰燃烧着他的衣衫。
  他却再没有反应,眉心的一戳,已然将他的性命戳掉。
  周围搜索着的五毒门弟子立即停下,眼睛一齐向这边望来。
  无数暗器随即从他们的手中射出,四方八面,飞蝗般射向这株树的枝叶丛。
  破空声,“笃笃”暗器射入树干里,枝叶碎裂声响成一片。
  灯光下,这株树迅速枯萎,白烟袅袅,焦臭的气味随风飘扬,那些暗器全是以剧毒淬练成,已足以破坏整株树的所有生机。
  老苍头在那个五毒门弟子掉下去之前,已然往上拔起来,那些暗器并没有追及他的身形。
  他一直掠到了树梢,身形两个起落,随即又藏身在一群浓密的枝叶中。
  三十六盏灯笼也就在这时候开上来,手掌灯笼的正是毒神左右那三十六个中年人。
  他们的轻功都很好,树梢上一转,一个天罡阵已然布下来。
  老苍头藏身所在,正在这个天罡阵之中,其余那些五毒门的弟子同时亦往上继续搜索前去。
  毒神却立在原地,背负双手,甚至连头也没有仰起来,依依似乎受了他的影响,也变得再没有那么紧张。
  那些五毒门弟子,却一个个蓄势待发。老苍头终于第二次出手,也不得不出手,向他藏身所在攀上来的那个五毒门弟子已然将枝叶分开。
  那个五毒门弟子的反应较之前一个要快一些,在老苍头竹竿出手同时,铜管中毒针亦射出。
  老苍头的身子却在一探之后紧接倒悬了下来,毒针在他的头上射过,射进了树干内,他手中竹竿一插进那个五毒门弟子的眉心,随即一挑,将那个五毒门弟子挑飞了出去。
  这一挑很劲,那个弟子一飞三丈,飞入另一株树木的树叶中,骤看来,就像是一个人向那边猛跃过去。
  所有的注意立即集中向那边,无数暗器随亦向那边射去。
  老苍头把握机会,身子一弹,往上拔起来。
  天罡阵亦已向那边移动,老苍头身形正好从阵外掠出来,身形一个起落,飞鸟般掠过树梢,如飞疾掠了出去。
  天罡阵三十六个中年人应声转身,其中六个暗器立即出手,追射老苍头,却都追不上老苍头的身形。
  他们一齐发出了一声尖啸,一齐向老苍头那边追过去,三十六盏灯笼又聚成了一个光球。
  老苍头身形如飞,手中马鞭亦发挥了最大的效用,竹竿在身形落下同时必然一挥,皮鞭飕地飞卷出去,一卷着树枝,未落的身形立即借力如飞再掠前。
  他的轻功实在很不错,一口真气运行,身形当真是有如老苍头那样的一条马鞭。
  老苍头很快便已将他们远远抛下,心中得意,忍不住“哈哈”一笑。
  这一笑方休,他的面色便变了。
  自顶至踵都藏在黑布中的毒神就在这时候在他的前面,幽灵般冒出来。
  老苍头脚步一顿,马鞭立即挥出,远击毒神,呼啸有声,凌厉之极。
  毒神只是抬手一招,那条马鞭颓然垂下来,一股火焰接从马鞭鞭梢燃起,眨眼间,整条马鞭都燃烧起来,有如一条火蛇般反卷向老苍头。
  老苍头轻啸一声,马鞭脱手,反卷毒神,看来更加像燃烧着的火焰从鞭上捋下,捋成一团。
  老苍头马鞭脱手,便待跃下树梢,冷眼瞥见这样子,不由得怔住。
  毒神左手一翻一放,那团火焰也就在他的掌心滚动起来。
  碧绿色的火焰,黑暗中有如鬼火般,毒神的左手与衣袖却没有因此而燃烧。
  老苍头瞪大眼睛,突然问:“你莫非就是毒神?”
  毒神问道:“你是不是那个铁甲人?”
  老苍头捋须道:“谁说不是。”
  毒神道:“你没有穿着铁甲,也不是女人。”
  老苍头笑道:“铁甲我已经卸下了,透过铁甲男人女人的声音听来都差不多。”
  毒神道:“凭你的武功身手,便是有铁甲护体,也不是我那个儿子的对手。”
  老苍头呵呵大笑道:“那身铁甲有多少妙用,你当然不会清楚。”
  “既然有那许多妙用,怎么你在这个时候脱下来,还有你根本就没有中毒。”
  “中毒?”老苍头一怔。
  “七绝追魂散。”毒神的语声更冷酷:“整个五毒谷只有我们父子能够用这种追魂散,也不到最后关头,不会用。”
  老苍头的面色变了,嘟喃道:“中了那种毒药当然很麻烦的了。”
  毒神道:“到现在为止,除了我,没有人有那种追魂散的解药。”
  老苍头仰首道:“老夫可是什么事也没有。”
  “中毒的根本就不是你。”毒神的语声更难听,显然已有些不耐。
  老苍头道:“中毒的就是我,只是我身藏秘制的独门解药……”
  毒神冷冷道:“七绝追魂散到现在只有我能够解,只有我有解药。”
  老苍头“嘿嘿”冷笑,毒神接道:“我看你只是一个下人,现在现身只是要掩护杀我那个儿子的凶手离开这座树林,最后亦难免一死。”
  老苍头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长生之术,到现在仍然只是一个传说。”
  毒神冷笑道:“你很懂说话,这所以我给你说话的机会。”
  老苍头笑问:“你还要我说什么?”
  毒神:“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的儿子?”
  老苍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杀你的儿子,至于我们是什么人,你若是有本领,也总会查出来。”
  毒神道:“要你说你不说,是不要命了。”
  老苍头道:“我若是要命根本就不会在你的面前出现,而且我已经这么一把年纪,还能够活多久?”
  毒神忽然叹了一口气,仰首道:“我真的是老了,只有老人才会说这些废话。”
  老苍头大笑起来,身形猛一沉,立脚的横枝“啪”地两断,身子往树下沉去。
  那三十六个中年人已经追至,包围在周围,看见毒神与那个老苍头谈话,都露出诧异之色,他们已不知多久没有听到毒神这么多的话了,老苍头这突然往树下沉去,亦令他们很意外,可是那只是刹那,他们亦一齐往下沉去。
  毒神却已在他们之前沉下。×      ×      ×  老苍头并没有直沉至地下,沉到一半,双手已然抓住了树干,缩入了一群枝叶中。
  毒神手中的马鞭几乎同时向这群枝叶卷来,枝叶迎鞭片片碎裂,老苍头从中窜出,倒跃落在地面上。
  毒神左手燃烧着的那团火焰同时无声地落在老苍头的后背。
  那团火焰立即溅开,燃烧起来,老苍头整个后背瞬间变成了一片火焰。
  那一火团落下的时候老苍头并无所觉,待火团在身后燃烧起来,已经抢救不及,火团并没有弱下来,火焰继续游窜到前面来,老苍头面色大变,伸手拍打,一双手旋即也被火焰所裹,不由得脱口惊呼一声。
  毒神落在老苍头面前,冷冷道:“这个火不会立即将人烧死,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
  老苍头怪叫一声,身子落空,疾往毒神扑过去,显然是要跟毒神同归于尽。
  毒神冷笑,身形鬼魅般一闪,老苍头身形亦随着转动,也就在此际,毒神右手的马鞭已向他卷来,左掌同时猛一拂。
  “刷”地一下激烈的袖风中,老苍头身上燃烧的火焰蓬地扬起来,他颔下花白的胡子随即被燃着,发出“滋滋”的一阵异响,还有异臭。
  他的眼睛亦为火光眩惑,哪里还看得到、看得清毒神的鞭势。
  “噼啪”声中,毒神那条马鞭连连点在老苍头七处穴道,跟着将老苍头的一双手缠起来。
  毒神右手接一挥,竹竿脱手,“噌”地插进了一株高树上。
  老苍头完全没有抗拒的余力,被马鞭拽着离地飞起,高悬在半空。
  火焰继续在燃烧,老苍头整身子都裹在火焰中,就像是一个火球,凄厉的惨叫声接从他的口里发出来,令人听来魄动惊心。
  毒神若无其事地道:“你有一盏茶的时间无妨考虑清楚。”
  毒神转身吩咐:“继续搜索。”
  三十六个中年人同时拿出竹哨吹起来,吹得异常急锐。
  正向这边接近的五毒门弟子立即改变方向,向外再开始的搜索。
  依依这时候亦已掠至,静立在毒神身旁,看着那些给马鞭吊在半空,不住在惨叫,裹在燃烧着的火焰中的老苍头,眼瞳中仿佛亦有火焰燃烧起来。
  这当然是怨毒复仇的火焰。
  老苍头活到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尝到火烧的滋味。
  那种火焰并不怎样强烈,却令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苦,那种痛苦的感觉,就像无数尖针从他的毛管刺进去。
  他的脑袋对这种感觉更强烈,一个头简直说像在四分五裂。
  当他的眼睛落在胸前,更几乎魄散魂飞。
  衣服已经被烧裂开,皮肤继续着火燃烧,变成红色,然后裂开,翻滚,皮下的血肉“滋滋”地冒着白烟,一滴滴油脂往下直淌。
  他并不是这样窝囊的人,可是这时候仍然忍不住放声惨叫起来。
  若是他的穴道没有被封上,早已自断心脉。
  一盏茶下来,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子,但他却也知道,若是将所知道的秘密说出来,毒神即使放他离开,他也是非死不可,遭遇说不定比现在更惨。
  但他并不是因此而拒绝毒神,那完全是出于一片忠心。
  若非那一片忠心,他也不会现身出来,将毒神一伙引到这儿。
  他自小便从他的父亲那儿学会了忠心,而他们一家世代为奴,这么多年来,从未出现过一个叛徒,到了他这一代必能也不会例外。
  也正如他说的,他已经那么一把年纪,再活下去也未必能活上多久。
  这烈火焚身的滋味却也实在不好受。
  他惨叫着,一身子痛苦得不由弓起来,就像是一只干虾。
  油脂从衣碎处不住地滴下,不少裹在火焰中,老苍头片刻间已变得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他继续大叫,越叫越惨厉,裹在火焰中的一张脸已扭曲得几乎不像是一个人的脸庞。
  那三十六个中年人竟然视若无睹,依依的眼瞳中亦只有愤怒,毒神背负着双手,仰首望着老苍头,更像是在欣赏着什么的。
  “只剩下半盏茶了。”到毒神这句话出口,老苍头一身衣衫都已被烧坠地上。
  他没有回答,只是拼命地大叫,语声已变得嘶哑,听来更觉凄厉。
  毒神当然看得出,老苍头其实是在借大叫来减轻那种痛苦的感觉,他要将老苍头的哑穴封上,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他并没有这样做,这也许就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残忍的人,那种惨叫声能够带给他更大的刺激快感。
  有他在这里,还有谁敢提出任何异议,何况那三十六个中年人虽然并不是坏人,本性却都是比一般人残忍。
  一个人本性不残忍,也不会投入五毒门,学习以种种毒药伤人杀人的本领。
  依依的心中更已被仇恨填满。
  惨叫声终于停下,毒神的目光悠然垂下,喃喃道:“这才有意思。”
  依依一怔,不由问:“公公这……”
  毒神道:“正当门派绝不会做这种杀人赚钱的事情,不是正当门派的人竟然会视死如归,你说这又是什么原因?”
  依依道:“当然是由于他的忠心。”
  毒神淡然道:“一个人本性若非邪恶,绝不会投身拜在邪魔外道门下,要一个隐恶的人尽忠效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依依恍然道:“那除非那一个门派的戒条非常严密,处置叛徒手段非常残忍,使他们的门人深存戒心,宁可死也不肯叛变。”
  毒神道:“任何门派对付叛徒的处置手段都非常残忍,仍然有叛徒,你知道又是什么原因?”
  依依道:“若非他们根本不会执行那种残忍的戒条,相信就是他们的能力不足。”
  毒神点头道:“换句话说,这个老头儿后面的势力一定是非常庞大,迫使他不能不效死尽忠,那我们这一次全面出动,也总算有些意思,杀子之仇辱必须要以鲜血来洗雪,不是一个人的鲜血,他们的势力越大,流的血越多,我儿在幽冥才能够得到真正的安息。”
  他的声音变得很怪异,就像是一种诅咒,邪恶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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