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碧血溅京华》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 一叶轻舟过,连闯六险关
作者:黄鹰


  常护花与之同时,屈指将拈在手中那枚暗器弹出,正中最后一枚暗器,双双坠地。
  毒神看在眼内,颔首道:“懂得这样破解十二连环的只我三叔一人,看来,我三叔果然已指点了你不少收发暗器的本领。”
  常护花道:“他老人家却是不肯收我这个徒弟。”
  毒神道:“好像他这样怕麻烦的人我实在难以想象,他竟然会进宫中做皇帝的侍卫。”
  常护花道:“他认为这件事很有意义,也多亏他跟卜老前辈,一再粉碎了天地会入宫刺杀圣上的行动。”
  毒神沉吟道:“难怪司马纵横千方百计要得到唐门的解毒药。”
  常护花闻言心中一动:“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与司马纵横有关系,可惜来晚了一步,未能够阻止铁甲人的行动。”
  毒神转身道:“所以你只好将那个铁甲人救走?”
  常护花道:“前辈能否给时间让我将整件事情说清楚。”
  毒神转身道:“看在三叔的面上,我给你机会将事情始末说一个清楚明白。”
  常护花于是说了一个清楚明白。
  毒神静静的听着,一点反应也没有,到常护花将话说完了,才转回身来,道:“你可知道我怎会知道你与那个铁甲人有关系?”
  常护花心念一动:“莫非是司马纵横给前辈的消息。”
  “不错——”毒神接将司马纵横来找他的事简短摘要地说出来。
  常护花越听神色越凝重,道:“事情绝无疑问是出于司马纵横的摆布,目的难道就只是在那份解药?”
  毒神道:“是不是,你要知道也容易。”
  常护花点头:“由现在开始司马纵横若是不再出现,那大概可以肯定,解药是他这一次阴谋的目的,若是他仍然一旁窥伺,势必还有所图的了。”
  毒神仰首道:“听你说,九王爷与司马纵横都是出得起钱的人,既然那个铁甲人是能够用钱来支配,他们似乎没有理由不加以重用。”
  常护花转问:“是不是她能够进入五毒谷杀人。”
  毒神道:“要进入五毒谷并不难,要杀我的儿子可是不简单。”
  常护花沉吟道:“他要七绝追魂散的解药,目的只怕是为了对付唐老前辈。”
  毒神道:“那些解药连七绝追魂散都能解,三叔的毒药暗器当然对他起不了作用,交起手来,自然稳占上风。”
  常护花嘟喃道:“这是说,他们下一步的计划又是进入禁宫刺杀皇上的了。”
  毒神道:“天下暗器之外之毒莫过于唐门的人,我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什么目的需要得到七绝追魂散的解药。”
  常护花一声叹息:“司马纵横这个人也可谓老谋深算了。”
  毒神冷冷道:“以我所知,江湖上只有这个人配称为老狐狸。”
  常护花又一声叹息:“这个人若只是条老狐狸就好了。”
  毒神道:“据说江湖上有人形容他是几种恶毒的爬虫野兽的化身。”
  常护花点头,毒神却接着道:“这样形容他的都不是聪明人。”
  “老前辈以为他其实是怎样的一种东西?”
  毒神从牙缝冒出一个字:“人——”
  常护花一怔,点头道:“不错,他是一个人,也只有人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毒神道:“狐狸的所谓狡猾,只是一种求生的本能,与人比起来,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见到比人更可怕的东西。”
  一顿毒神又说道:“他先是买杀手暗杀他的敌人,到他发现那个铁甲杀手并未能够完成他所谓的暗杀计划的时候,立即就利用那个铁甲杀手去换取他需要的解毒药,还希望借此挑起我们的争执,狠狠的干上一场,以便他趁这个机会去完成他的阴谋,天下间除了人,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想得这么透,这么远?”
  常护花道:“老前辈既然明白,当然不会为他一用。”
  毒神慨叹道:“活到我这把年纪的人,纵然不懂得去害人,多少也应该懂得怎样避免为别人所害了。”
  常护花道:“老前辈如此明辨是非,司马纵横这一次是必又白费心机,一无所得。”
  毒神道:“既然知道他将会用那些解药对付什么,还不赶回去好教各人小心防范?”
  常护花道:“晚辈这就赶回。”抱拳一辑,随即转身举步向高雄那边。
  毒神即时道:“你走错方向了,上京该是那边走。”
  常护花一怔,道:“老前辈有话又何妨说明白。”
  毒神道:“我不明白你还走过去干什么?”
  常护花忙说道:“那边是我的好朋友。”
  毒神道:“他中了七绝追魂散,你还带着他到哪儿去?”
  常护花说道:“七绝追魂散乃是老前辈的独门秘制毒药,我原是该将人留下,由老前辈施以妙手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将人交给我最好不过了。”
  “这个人与这件事并无关系。”常护花微喟。
  毒神说道:“我明白,孙杰丘堃那边的消息我已经收到了,这个人是一个好管事的侠客,为了帮助你才中了七绝追魂散。”
  常护花道:“老前辈既然是爽快人,有话何妨说清楚?”
  毒神道:“我只是觉得我这样对你,大概你也不会一走了之。”
  常护花恍然道:“老前辈要知道那个铁甲人的所在。”
  毒神道:“司马纵横不错是罪魁祸首,但是我的儿子死在那个铁甲人手下也是事实。”
  常护花道:“她只是一时不慎中了司马纵横的圈套。”
  毒神道:“她应该查清楚才动手的,这种过错是最不值得原谅。”
  常护花道:“我也不知道她的背景怎样,但可以肯定,既然已到了家,老前辈要杀她,也得付出相当代价。”
  毒神道:“老夫活到这把年纪死不足惜。”
  常护花道:“你们互相残杀,司马纵横是必掩嘴窃笑。”
  毒神道:“我只有那一个儿子,若是我就此罢休,我心里再不安也是其次,他在九泉之下一定不得安息。”
  常护花无言,毒神接着又问:“你大概也不会认为那个铁甲人这样做是无可厚非……”
  常护花道:“晚辈只是觉得,应该先解决司马纵横,才再……”
  毒神摇头道:“司马纵横目前我还没有他的丝毫线索,而我已肯定你是知道那铁甲人的下落。”
  常护花只有叹气,毒神接道:“我还知道只要你将人送到铁甲人那儿去,一样能够消除他中的七绝追魂散,你若是一定要舍近求远,我也不会介意。”
  常护花道:“老前辈的意思……”
  “你要走,可以将人带走,我绝不会拦阻你。”毒神淡淡道:“这是因为你可以算是我三叔的弟子。”
  常护花道:“但是我能否摆脱你们的追踪,就要看我的本领了。”
  毒神道:“不错,你这一走不难也将我们带到去。”
  常护花叹息道:“我只希望老前辈明白,司马纵横九王爷一直与异族勾结。”
  毒神却截口道:“我甚至明白你不惜投身做御用杀手,是为了天下苍生,所做的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加上你与我三叔的关系,我根本就没有打算为难你,我只是请你告诉我那个铁甲人的下落,难道那个铁甲人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一顿毒神又道:“难道没有了那个铁甲人,你们便不能与天地会一分高低?”
  常护花道:“那个铁甲人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够出卖朋友。”
  毒神道:“河西一条龙高雄也是你的朋友?”
  “也是的。”常护花叹息。
  毒神道:“对这个朋友你当然也不会见死不救。”
  “当然——”常护花笑道:“我却是不能够为了这个朋友而出卖另一个朋友。”
  毒神冷笑道:“我以为你会明白事有轻重,这个时候你应该赶程上京通知龙飞,司马纵横将会进宫去有所行动。”
  常护花道:“司马纵横果真此意,我现在就起程,如何追得及,而且我也不以为老前辈连我的信鸽也不放过。”
  毒神道:“五毒门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也不会做这种卑鄙的事情,什么时候你要将信鸽放出去尽管放好了。”
  常护花道:“晚辈无话可说。”
  毒神道:“那你且上路,我也想知道,天下间是否真的还有人能够化解七绝追魂散的毒性。”
  常护花无言,毒神接着又说道:“若是不能够你也不必失望的,只要我追到去,我仍然会给你解药。”
  常护花苦笑,毒神缓缓转过身子,一面道:“我还要告诉你的是,五毒谷的人能够出动的都已经出动,要避开这许多人的追踪,不是一件易事。”
  话声未已,毒神便飘失在梅林朝雾之中,常护花不由又一声叹息。
  辚辚车声未几传来,往东面迅速远去,常护花这才回到高雄的那匹骏马旁边。
  高雄的一双眼睁着,已然昏迷中醒转,以微弱的声音道:“丢下我,去做你的事……”
  常护花沉声道:“我知道怎样做的了。”牵着缰绳往前走去,高雄好像还要说什么,但话尚未出口,人又已昏迷过去。×      ×      ×  第三天黄昏,常护花又穿过那座古树林,来到了河边。
  最后一颗药丸常护花已给高雄服下,只能够暂时压抑毒性蔓延,高雄的情况当然比当日的双双要严重,双双当日虽则一路自己走来,可是有足够的药物控制毒性,幸而常护花一开始便将高雄穴道封闭,阻止那附近的血气流动。
  这也是唐百川告诉他的一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却也同时告诉他这只能维持七天,七天之内仍找不到解药,那么七天之后纵然能够将毒化解,中毒的人也会变成个废人。
  常护花下手之前当然已考虑到这个问题,他深信有七天应该足够,毒神的出现,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一路上他绕了几个弯,又利用那匹马的神骏,在适当的时候快放一程,希望能够摆脱毒神方面的追踪。
  在绕弯当中,他抓上了一个暗桩,看着暗柱中的十二只信鸽飞走才离开。
  司马纵横可能偷袭禁宫的消息也就由那十二只信鸽带出去,每两只飞向一个暗桩,除非十二只鸽子全都被击下,又或者飞向的六个暗桩尽被毁去,无一幸免,否则消息一定能够由鸽子一只接一只飞快送到皇城去。
  一路上,常护花也没有发现五毒门的追踪,所过之处全都平静,就像现在他眼前的流水般。
  也没有等上多久,那叶轻舟便来了,操舟的仍然是那个白发老婆子。
  轻舟在常护花身旁停下,老婆子竹竿往水里一插,看了看常护花。
  “老人家——”常护花一揖。
  老婆子轻“嗯”一声,问道:“要渡河?”
  常护花摇头,探怀里取出了那片只有三指宽阔的铁片。
  老婆子目光一落,道:“你姓常?”
  “晚辈常护花。”常护花转问:“是双双告诉老人家的?”
  老婆子颔首:“你来得倒快。”目光转向高雄:“是为了这个人?”
  “正是。”常护花接道:“我这个朋友中了七绝追魂散,危在旦夕,晚辈不能不走这一趟。”
  “双双说你是一个侠客,难道你真的是?”老婆子冷笑。
  常护花道:“晚辈只知道什么事应该做什么事不应该做。”
  老婆子又一声冷笑:“答得好!难怪双双对你念念不忘。”
  常护花不由问:“双双她怎样了?”
  老婆子面无表情,淡淡道:“很快你就会见到她的了,还问什么?”
  常护花转问:“晚辈应该怎样称呼老人家?”
  老婆子想想道:“双双叫我梅娘,你可以跟她这样叫。”
  “不敢。”常护花语声神态是那么诚恳。
  “这年头,好像你这样有礼的年轻人已不多的了。”梅娘把头一摇,道:“还不将你那个朋友抱下来。”
  常护花应声解开捆着高雄的绳子,将他抱下来,反手接在马头上轻拍几下,那匹马低嘶一声,缓步踱了开去。
  常护花接抱着高雄跃下那叶小舟,待他将高雄在小舟上放好,梅娘才再问:“此时此地你只有这个朋友?”
  常护花一怔,道:“不错。”
  梅娘又问:“你当然也只准备与他随我去。”
  常护花点头,方待问,梅娘矮小的身躯已带着那支竹竿拔起来,凌空一竿刺进一丛枝叶内,这一竿刺得异常迅速,与梅娘的身形配合得恰到好处。
  一声惨叫即时从那丛枝叶中响起来,也就在枝叶纷飞中,跌出了一个身穿褐色衣衫,头巾腰带插着几簇枝叶的中年人。
  常护花看在眼内,心头一凛,梅娘这一竿虽然不见得独步天下,耳目的敏锐却实在惊人,以他的耳目敏锐,留在那儿这么久,并没有发觉那个人的存在,梅娘一来竟就发觉了。
  那叶小舟与之同时顺着水流回荡,梅娘身形落处,正好落在小舟上。
  常护花由衷一声道:“佩服!”
  梅娘摇头道:“你若是像我这样每天都到这儿走一趟,这附近的树木多一簇少一簇,应该不难看出来。”
  “原来如此。”
  梅娘淡淡道:“看来厉害,说穿了也就一文不值的了。”
  常护花道:“老人家言重,好像老人家这一竿,没有相当的功力,如何施展得出?”
  梅娘道:“小伙子原来也懂得油腔滑调,讨人欢喜。”
  常护花正色道:“晚辈所说都是肺腑之言。”
  梅娘终于露出笑容:“小伙子懂得这样说话,已深得灌米汤的三味。”
  常护花苦笑一下,梅娘竹竿往水面一划,接着道:“我家主人最喜欢别人给他灌米汤,你既然有这个本领,事情还不简单?”
  常护花只有苦笑,梅娘一正色,道:“小伙子,这不是跟你说笑,你要救你这个朋友,见到了我家主人,说话只好就让着她,能够捧捧她,无妨捧捧她。”
  常护花心头一凛,道:“多谢老人家指点。”
  梅娘点点头,竹竿突然又离开水面,往上一挑一插。
  小舟正从一株大树横枝下经过,梅娘一插将竹竿收回,又是一个混身插着枝叶的中年人从枝叶丛中掉下来,眉心已开了一个圆圆的血洞,鲜血激射中,“扑通”掉进河水里。
  梅娘若无其事的,竿点水面,催舟前行。
  小舟顺流而下,比来时不知快了多少,却是那么平稳,一晃也不一晃,这固然是梅娘操舟的本领非凡,内力的深厚也是原因之一。
  她杀人的本领当然也非常人能及,一竿刺出,既准且狠。
  常护花并不意外,他没有忘记梅娘所属乃是一个杀人组织。
  再前半里,河道渐宽,梅娘刺出三竿,刺进河边一丛矮树内。
  这一次她刺了一个空,藏在矮树内的那个青衣中年人及时倒翻了开去,与这同时,一枚银梭从她的左袖射出,正中那个中年人后脑。
  竹竿一落空,她的银梭暗器立即出手,这枚银梭当然早已准备在袖中,也当然,她已经考虑到那一竿可能会刺空的了。
  只有受过严格训练、经验丰富的杀手才会算得这样准,一着紧接一着,务求置对方于死地,也当然只有杀人无数的杀手才会如此狠辣,连杀三人,无动于衷。
  常护花没有阻止,他看出那并非五毒谷的人,那若非五毒谷的人,应该就是天地会的人。
  司马纵横目的果然并非只是在那份解毒药,那若非算准常护花必有此行,就是企图找到铁甲人的藏身所在,有所行动的了。
  对那个铁甲人,司马纵横到底还有什么目的?常护花想不透。
  梅娘即时说道:“看来你惹的麻烦不少。”
  常护花一怔,道:“老人家是说这三个中年人?”
  梅娘道:“若是我没有看错,他们应该是济南花家的人。”
  “济南花家?”常护花目光一亮,点点头。
  梅娘接道:“花家人,十年之前专门买卖消息,追踪打探方面另有一套,看来现在是干那门子工作。”
  惟一改变的相信是他们已经归顺天地会,由司马纵横支配。
  梅娘道:“天地会与五毒门难道有什么关系?”
  常护花摇头:“五毒门还没有加入天地会,这次的事情却绝无疑问出于天地会的摆布。”一顿接说道:“双双进五毒谷杀唐聪,也是中了司马纵横的圈套。”
  “这件事我们已从双双那儿知道了。”梅娘冷笑:“天地会的人实在该死!”
  语声一落,三枚银梭品形射出,后两枚半空中撞在一起,弧形一折,继续射前。
  左岩矮树丛中,一个中年人一拔而起,一刀在手,挡开了迎面射来的那枚银梭,接一个“穿花式”,左右一挡,将弧形射来的另一枚银梭亦击落。
  河道已阔,小舟离岸已远,这个中年人年看见梅娘出手,便有足够的时间拔刀应付。可是他仍然倒了下去,眉心那刹那多了一支毫无光泽、锥子般的暗器。
  这枚暗器来得比那三杖银梭快很多,是以机簧射出,只是相距远,他听不到机簧响声,到他听到的破空声响,已经不及闪避。
  常护花看得清楚,道:“老人家暗器出神入化……”
  梅娘截道:“若是暗器种类之多,用法之巧妙,首推五毒门唐门,他们的暗器用起来,才称得上出神入化,但说到以机簧发射暗器,却还是逊我们一筹。”
  常护花完全同意,从双双那儿,他已经知道这一门机簧暗器的凌厉。
  梅娘接道:“机簧暗器的速度非人力暗器所能及,在远距离绝无疑问占了上风,距离近了,却亦难免因为缺少变化而发挥不到暗器的作用。”
  常护花点头:“不错。”
  梅娘又道:“这不错两字你对我说好了,见到了我们主人,最好还是少一些意见。”
  “多谢老人家指点,晚辈一定会稳记心中。”
  梅娘笑笑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也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样做,我只是不放心,才忍不住啰嗦几句。”
  她笑起来很慈祥,看着这样的一张笑脸,实在令人难以相信她竟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常护花也有这种感觉,他更加奇怪梅娘竟然会对他这样好。
  梅娘笑接道:“双双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要我遇到你便好好的照顾你,这个丫头也不想想,以你的武功,怎么需要别人照顾。”
  常护花总算明白个中原因,试探着问道:“那么双双姑娘的一身武功想必也是得自老人家的真传了。”
  梅娘摇头道:“我只是一个下人,姑娘从我这儿又能够学到多少?”
  她方才得意忘形,以“这个丫头”来称呼双双,现在心情稳定下来又有了尊卑之分。
  常护花岔开话题,道:“双双跟老人家相信是谈得来。”
  梅娘点点头道:“对于一般事物双双知道的好像并不多。”
  “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梅娘喃喃自语地接下去:“她虽然信任我,可是我又能够告诉她什么?”
  “主人不喜欢双双知道得太多?”
  “她认为那是做杀手先决的条件,懂得太多了,难免诸多顾虑,便不能抓稳那必杀的一刹那。对一个杀手来说,那一刹那是最重要的。”
  常护花点头,道:“只是知道得太少,也不是一件好事。”
  “否则她又怎么这么容易为司马纵横所算?”梅娘叹着气,道:“要一件事两全其美不是容易的。”
  常护花大着胆子问道:“双双是不是非要做杀手不可?”
  梅娘抬头看看常护花:“没有人比她更合适,除了杀人之外,她也不懂得做些什么。”
  常护花接问:“你们的主人除了杀人之外,还有什么能够给她做。”
  梅娘道:“主人目光如炬,从来没有看错一个人,也绝不会让她的下属发挥不出所长。”
  常护花还要再问,梅娘已然道:“小伙子,好奇心太重不是一件好事。”
  “也不是一件坏事。”
  “现在却是的。”梅娘有意无意瞟了高雄一眼。
  常护花看看高雄,点点头,他现在有求于人,最好当然是不要节外生枝。
  说话间,眼前豁然一开,小舟已出了河道,荡进了一个大湖。
  大湖上露出了无数沙洲,水道在沙洲当中纵横交错,放眼望去,便已有数十个进口。
  梅娘一面行舟一面道:“这些沙洲本来就有了,只是经过整理,已变成了一个迷阵,除非深谙奇门遁甲,否则即使这个时候舟行进去,便只有团团打转的份儿。”
  常护花道:“听老人家的口气,这些沙洲除了排成迷阵,另外还有奥妙。”
  梅娘道:“这是水退的时候,过了这一个时辰,沙洲当中便会出现一个漩涡,以这种小舟绝难越过去,必遭覆没,操舟之人,纵有一身武功,不死已是万幸。”
  常护花道:“这是一个天然屏障。”
  梅娘道:“很快你就会看见,明白我老人家说的是事实的了。”
  常护花道:“晚辈并没有怀疑老人家的话。”
  梅娘笑笑,道:“所以我并不在乎那些人监视追踪,只是觉得他们讨厌,给点教训他们,也好教他们知难而退。”
  常护花道:“他们是不会退缩的。”
  梅娘点头道:“双双杀了毒神唯一的儿子,五毒门当然不会罢休。”
  常护花接道:“天地会的人不惜与天争命,当然亦已置生死于度外。”
  梅娘冷笑道:“那就让他们来送死好了。”
  常护花道:“这件事晚辈绝不会袖手旁观。”
  “你以为人是你引来的?”
  “最低限度五毒门的人是的。”
  梅娘道:“双双回来后第二天,河道两旁便已有人在偷窥。”
  常护花道:“我送双双回来的时候便已在司马纵横监视之下,也是司马纵横给五毒门的消息,告诉毒神我知道双双的下落。”
  “所以毒神找你,你虽然没有事,同行的朋友却中了五毒门七绝追魂散。”
  “差不多是这样子。”常护花接道:“看情形,司马纵横应该是还有所图。”
  他接将毒神与司马纵横的交易说出来。
  梅娘实在很奇怪:“司马纵横到底在打我们什么主意?”
  连她都想不透,常护花又怎能够猜得透?×      ×      ×  小舟在沙洲水道中穿插,常护花将穿插的路线都记在心中,一面整理。
  梅娘看在眼内,忽然道:“奇门遁甲这方面你懂得多少?”
  常护花道:“不多。”一顿接道:“这些沙洲似乎是按照九宫八卦来排列!”
  梅娘道:“反九宫八卦。”
  常护花道:“也是说,如果我按照正九宫八卦进来,便只有在沙洲中团团打转了。”
  梅娘道:“只要开始弄错,除非精通奇门遁甲,否则要找正确的路线恐怕便得退回出口,从头来开始!”
  常护花一笑道:“要退回出口与进去当然并无分别,同样困难。”
  梅娘道:“但也有些人,天生是好运气,瞎打瞎闯过去。”
  “运气这样好的人好像不多。”
  “到底是有的。”梅娘好像有些感慨,忽又正色道:“小心了——”
  语声一落,小舟一转,已来到两片巨岩之前,那两片巨岩乌黑发亮,笔声如削,如门户般两旁峙立,里头风声呼啸,仿佛鬼哭神号,水道当中穿过,有如通往鬼门关般。
  左面巨岩上,也就刻着“鬼门关”三个擘窠大字。
  小舟在鬼门关中穿过,陡然往下一沉,常护花已小心,那刹那仍然不由得心头一凛。
  鬼门关内的水位赫然低了很多,原因是那里的水流不住地旋转,做成这个现象。
  那其实是一个大漩涡,周围都是参天的巨岩,一块紧接着一块,合成了这个水洞。
  水洞上窄下阔,置身其中,有如坐在井内,那些岩石全都是乌黑色,散发着森冷的光泽,尤其是接近水面的丈许更令人心寒,那些岩石倾斜得很厉害,从下往上望去,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来,以常护花的见识胆量,亦不禁为之魄动心惊。
  进了这个鬼门关,风声也更加凄厉,那自是因为岩石影响,急风在水洞中不住的旋转,更加急劲,再加上回声,又怎不吓人。
  水流旋转并不怎样急,梅娘操舟顺水流一转,一点都不敢大意。
  转了一个大弯,梅娘竹竿一划,小舟有如条鱼一样,一下跃进了对门的水道内。
  那条水道两边都是笔直如削的巨岩,虽然不怎样狭窄,舟行其中,亦令人有一种惊险的感觉。
  常护花忍不住脱口惊叹:“好一个天险。”
  梅娘道:“这是水位最低,也是那个漩涡旋转得最慢的时候,过了一个时辰,漩涡随着水位升高越来越急激,舟行进去,难免粉身碎骨,舟破人亡。”
  常护花道:“这是说,时间一定要拿捏得很准确才能够渡过鬼门关这个天险,安全驶进这儿来的了。”
  梅娘道:“这儿看似安全,其实绝不安全。”接将头一抬。
  常护花循目望去,只见前面一方巨岩上,靠坐着一个有如铁塔一样的大汉,在大汉的左右面前,堆放着无数石块,大汉就像坐在一张奇大的石凳上,须发虽然有些花白,神态也显得没精打采,但看来仍然甚是慑人。
  梅娘接道:“这个人双臂有千斤之力,他若是将石块砸下来,你以为经过这条水道的人,有什么结果?”
  常护花耸然动容,惊叹道:“是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梅娘说道:“这是第三关,或叫死亡峡。”
  “沙洲迷阵、鬼门漩涡、死亡峡道。”常护花问:“难道还有第四关?”
  语声未落,小舟已出峡道,眼前一个水潭,三面壁立如削,一面瀑布千线,有如一缕白丝,垂注进潭中。
  水声淙淙,有如鸣琴,一片天籁,常护花四顾一眼,目光停留在瀑布上,再往上移,看到了一个巨石砌成的水闸。
  那些巨石虽然是大小不一,形状各异,随便堆叠在一起,但细看之下,仍然不难看得出人工所造成,那一缕缕的瀑布就是从石缝中淌下来。
  梅娘即时道:“第四关就是这个水闸了。”
  常护花道:“这个水闸一开,蓄在那之上的水便会倒下来的了。”
  “不错,要弄开这个水闸也不难,一动机括,巨石便会四散倒下,蓄在那之上的水同时泻下来,足以将这一带淹没。”
  常护花苦笑道:“这一关比那三关厉害得多了,要建成这一关,坐在那边石上的那位前辈想必花了不少的气力。”
  梅娘回答道:“只有他搬得动那些大石。”
  “他看来很疲倦。”
  梅娘嘟喃道:“任何人在那之上苦守了十年,也会那样的。”
  “十年?”常护花诧异之极:“你们有很厉害的仇敌,随时都会找到来?”
  梅娘道:“这是他自己提出来的的惩罚,以弥补当年他所犯的过失,他要等的也只是一个人,是不是敌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常护花想想,道:“老人家可否说明白?”
  梅娘道:“一个女人年纪老了难免说多一些。能够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说到这里,小舟已然从白丝般的瀑布下穿过,进入了一个奇大的岩洞,停在一道石阶的前面。
  石阶由水里往上伸展,一共七十二级,尽间处一道拱门,洒下一片天光。
  梅娘将小舟在一条石柱上系好,领着常护花往上走去。
  常护花抱着高雄一面走一面打量石阶周围的环境,到最后二十四级,石阶是夹在岩壁之间,只容两个人并肩走过。
  梅娘走着道:“这是第五关,名叫上天梯。”
  常护花道:“要封闭这条石阶相信更容易。”
  梅娘道:“这条石阶也全是机括控制,必要时可以整条毁掉。”
  常护花惊叹一声:“了不起。”
  梅娘道:“这其实是第六关。”
  常护花心念一动,道:“要踏上老人家的小舟自是一关。”
  梅娘笑了笑:“这一关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可也真的不多呢。”
  常护花沉吟问道:“晚辈实在不明白,老人家何以每天都要到那边儿走一趟,难道外出的人多的很,每一天都可能会有人回来?”
  梅娘道:“需要进出的其实只有双双与九老头。”
  常护花轻“哦”一声,梅娘已然叹息道:“这可以说是一种惩罚。”
  常护花没有追问下去,梅娘接道:“也当然是有目的,只是这个目的非独渺茫,甚至可能已没有指望。”
  “老人家可否说出来,”常护花诚恳的接道:“也许晚辈能够帮上一把。”
  梅娘转过来,目光一闪,转回去,还是摇摇头。“算了,反正我已经这么老大的,还有多少年好活。”
  常护花要说什么,梅娘已接道:“这六关虽然是一关比一关更难过,加起来,还没有第七关的厉害。”
  常护花一怔道:“怎会?”
  梅娘道:“你不是轻而易举,连过六关?”
  常护花又是一怔。“第七关又是什么呢?”
  梅娘道:“这里的主人。”×      ×      ×  出了拱门,是一座石室,四壁浮雕俱为九天飞魔,守着四个老人,相貌看来有些相似,眼瞳有如白石,虽然亮,但毫无生气,乃四个瞎子。
  常护花不敢轻视这个四个瞎子,根据他以往的经验,一个武功好的瞎子,比一个同样程度的正常人要厉害的多。
  石室当中另有一道石阶往上伸展,也是整座石室中唯一的出口,梅娘领着常护花继续踏上这道石阶。
  四个瞎子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根本就没有梅娘与常护花的存在,这除非是真的不知道,否则这四个瞎子只怕已经到了不动心的境界,由他们来监守着那道石阶,敌人要溜进来,哪怕轻攻,亦相当困难。
  虽然是隆冬,这地方的树木仍然是一片青绿,一条白石小径衣带般夹在树木当中,远远伸展到一座宫殿前面。
  那座宫殿用一方方白石砌成,不太大,也不太高,可是气势万千,在殿前停下,常护花不期然亦有一种沉重的感觉。
  一路上没有见人,到了宫殿前面,常护花才看见两个少女,都是作唐朝的宫女装束。
  那两个少女看着常护花,可是到常护花回看她们,一张俏脸便羞红起来。
  梅娘随即吩咐那两个少女:“这位常公子,是本宫的贵客,你们要小心地侍候。”
  那两个少女地位当然在梅娘之下,对梅娘当然有些畏惧,应声“知道”,齐向梅娘一揖。
  梅娘接抬手一指:“这是春花,那是秋月,你有什么需要尽吩咐她们。”
  常护花点头,目光落在高雄紫黑色的面上,道:“我这个朋友……”
  梅娘道:“交给我便成。”伸手将高雄从常护花怀抱中接过来。
  别看她矮瘦,高雄在她的手中轻如无物,接道:“宫主要不要见你,还要问问她的意思。”
  常护花点头道:“也当然还要看看我的运气。”
  梅娘笑笑道:“你的运气不是一直都很不错。”一顿再吩咐春花秋月:“你们替常公子打点一切,去个人告诉双双知道,常公子来了。”
  春花秋月一怔:“姑娘……”
  梅娘道:“常公子是姑娘的朋友,姑娘一定会很高兴看到他。”
  听到他们是姑娘的“朋友”,那两个少女还是没有反应,到梅娘“高兴”两字出口,她们才有了笑容。梅娘回顾常护花:“她们明白的事理比双双更少,最低限度双双总算是见过世面。”
  常护花暗叹了一口气,梅娘接着道:“可是她们绝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们根本是与尘世隔绝。”
  常护花道:“希望她们永远都能够与尘世隔绝,否则,她们只怕很难适应。”
  梅娘道:“也要看遇上什么人,好像公子这样的君子,她们就是再无知,也不会受到伤害,就正如双双。”
  “我不是什么君子。”常护花摇头:“只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这已经足够做一个君子有余。”梅娘笑笑:“所以我完全放心你留在这儿,你也只需要记着:门闭着的地方不要乱闯。”
  常护花道:“老人家请放心。”
  梅娘又笑笑:“我唯一不放心的只是你的好奇心太重,话说在前面,你也答应了,还有什么不放心。”随即举步走进了宫殿。
  入门三丈挡着一块巨大的石屏风,隔断了常护花的视线,梅娘也就抱着高雄,在屏风左侧一转消失。
  常护花没有跟进去,只是回问那两个少女:“两位,我们哪边走?”
  那两个少女相顾一眼,互推了一把,春花终于羞笑道:“是这边。”往宫殿右边回廓走去。
  常护花亦步亦趋,越走也就越惊奇。
  整座宫殿赫然是建筑在一座山峰之上,回廓有如栈道,下临绝壁,烟雾缭绕,也不知有多深。
  宫殿的后面相连一个天池,水不扬波,一片平静,清明如镜,树木殿宇倒映其中,清楚可见。
  临池那个白衣少女的倩影亦是一样,她也就坐在池边一方大石之上,凝注着池面,仿佛在沉思什么,可是常护花三人才从拱门转进来,她便立即察觉,霍地侧首望去。
  反应这样锐敏的人其实并不多,这也并不是与生俱来,乃是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再累积相当的经验。
  春花秋月看见她坐在那里,面上不由露出了喜悦之色,但看见她那样一下子回头望来,脚步不由一顿,那一丝喜悦之色同时消失。
  她虽然貌美如花,那刹那的目光,却锐利如剑,出鞘的利剑。
  常护花当然也感觉到这目光的凌厉,那刹那,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目光一闪一顿,突然锋芒尽散,取而代之,是诧异的神色,她那动人的樱唇同时半张。
  这樱唇常护花也一样并不陌生,脱口一声:“双双!”
  白衣少女应声站起来,春花秋月一见立时往常护花身后一缩一躲,对于这个白衣少女,她们显然畏惧得很。
  少女没有理会她们,喜极而呼,一声:“常大哥——”如飞掠至,双手捉住了常护花的肩膀,雀跃地跳了几下,就像是一个得到了什么好礼物的小女孩。
  春花秋月看在眼内,怔在那里,事实这么多年来,她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双双露出这种神态。
  常护花等双双跳完了,才笑道:“你完全没事了?”
  双双手一回,轻捧着自己的脸颊:“你看,不是回复正常了?”
  可是到常护花细看她的脸,她双颊却飞起了两抹红晕,嚷道:“不来了,你这样看人家。”
  常护花微笑道:“我这是第一次看到你的整张脸。”
  双双的一双手立时娇羞地挡在眼前,掩住了整张脸,举止娇憨而动人。
  常护花看着不由一怔。
  ——这个女孩子杀起人来虽然凶,却仍然有她纯真的一面,若不是亲眼目睹,有谁会相信她就是那个震动京华的铁甲杀手?
  双双从指缝瞧着常护花,忽然问:“你是怎会认出我来的?”
  常护花答道:“从你的眼睛,还有嘴唇。”
  “那时候一定难看死了。”
  “颜色虽然有些儿怪异,还是这么的美。”
  “谁说的,我回来拿镜子一照,吓个半死呢。”
  “若不是,怎会一见面,我便将你认出来?”
  “我看准是春花秋月两个丫头告诉你我在这儿。”双双将手放下,瞪着春花秋月。
  春花慌忙摇手道:“梅婆婆叫我们先引常公子到休息的地方,才去通知姑娘常公子来了。”
  秋月亦道:“我们真的不知道姑娘在这儿。”
  双双仍问道:“是真的?”
  “是真的。”常护花替她们回答。
  “怎么这样巧,也不让人家有时间换件好看的衣裳。”
  “这已经很好看的了。”
  双双俏脸羞红,轻声地说道:“哪里是……”
  “看我啊,一身又是汗又是泥的,才难看。”
  双双仔细地打量了常护花一眼,“噗哧”的一笑,从腰带上抽下了一条丝帕,探手轻轻地印去了常护花面颊上的一点儿泥污。
  常护花笑笑,说道:“她们若是知道你在这儿,一定会建议我绕路走,先去沐浴更衣,才来见你的。”
  “我已经相信,也已原谅她们了。”双双瞟了春花秋月一眼,笑道:“你们还不快去替常公子准备房间衣服,烧好热水。”
  春花秋月怔在旁边,听得吩咐,慌忙左右开溜,急步奔过。
  双双目光回到常护花面上,待春花秋月走远了才问:“我是不是很凶?”
  常护花道:“春花秋月好像都很害怕你。”
  “你坏——”双双顿足,“绕弯子说我凶哦。”
  常护花道:“她们害怕不一定是因为你凶,也许是因为你在这里的地位。”
  双双说道:“来打探我在这里的地位了。”
  常护花笑笑:“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子多心?”
  “可是你教的。”双双摇摇头:“你不是教我,做一件事之前必须多想想才不会上当?”
  常护花叹了一口气,道:“你学得却是比我意料中的快。”
  双双道:“因为我是一个聪明人。”
  “你是的。”常护花完全同意。
  双双接道:“比你还要聪明。”
  常护花笑笑:“我本来就不是一个聪明人。”
  双双道:“所以你完全瞧不出我在跟你开玩笑。”
  常护花道:“我是瞧不出,所以才一点也都不在乎。”
  “好啊,原来不是瞧不出,不过在装糊涂,寻找开心。”双双顿足,一副不依的神态,接举起小拳头,去捶常护花。
  常护花伸手轻轻地捉住双双的手,双双的脸颊又羞红起来,却没有将手伸出,一任常护花捉住,双瞳闪耀着光辉,瞧着常护花。
  常护花给她瞧得也有些面热,转过话题,道:“这是个好地方。”
  双双点头:“所以我每一次外出都赶着回来,就是这一次……例外。”
  常护花知道何以例外,却接道:“我实在想不到这个地方的存在。”
  双双道:“要进来这个地方固然不容易,要发现这个地方一样困难。”
  常护花点点头:“精通奇门遁甲的人并不多,何况过了那些沙洲,还要经过鬼门漩涡、死亡峡道?”
  双双道:“方才你可是吓一跳?”
  “何止吓一跳?”常护花笑道:“幸好我的胆子大,才没给吓破。”
  双双娇笑:“又来寻人开心了,我才不相信你没有想到拿我的信物,便可以通行无阻。”
  “那可是真的险阻。”常护花由衷地道:“我到过的地方也不少的了,可没见过这么险恶的地方,当真一当关,万夫莫敌。”
  双双说道:“你不是要差人进攻这儿吧?”
  常护花道:“我没有这样想过,你应该知道我绝不会这样做。”
  双双道:“你却也应该知道住在这儿的都是恶人,杀人不眨眼。”
  常护花摇头:“出去杀人的只是你,即使你日杀一人,又怎样?”
  双双一怔:“我不明白。”
  常护花道:“你日杀一人,一年也不过三百六十五个,可是有些人如司马纵横,一旦得势,随便一句话,便可以要成千上万人的无家可归,死得一个不剩。”
  双双道:“所以你们宁可跟我们妥协,却非杀司马纵横不可。”
  常护花道:“除了杀掉这个人,没有其它办法可以终止这个人的野心了。”
  双双道:“幸亏你揭穿了他的阴谋,否则我就是死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常护花道:“他所以这样做,并不是杀人灭口这样简单,我们其实也早就应该想到,杀人灭口在他来说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双双道:“我也想到了,他们的谋反已经不是秘密,我们既然能够帮助他清除强敌,他们实在没有理由不加以利用。”
  “目前在他们也的确是用人之际,而且他们都出得起钱。”
  双双道:“可不是,常大哥,那到底为了什么?”
  常护花道:“表面看来,是为了七绝追魂散的解药。”
  双双奇怪道:“怎会这样的?”
  常护花道:“在我们离开之后,毒神到处搜寻杀子凶手,司马纵横也就拿这个消息交换七绝追魂散的解药。”
  “难道他们当中有什么人中了七绝追魂散?”
  “五毒门并未与天地会结怨,七绝追魂散也不只是毒神与他的媳妇三个人可以用,他们也一直与外界隔绝,司马纵横所以要七绝追魂散的解药,以我们推测,是为了刺杀当今圣上。”
  双双苦笑道:“你能否说的清楚一些呢?”
  常护花道:“当今圣上左右两大高手护驾,其中之一就是唐门的高手,辈份尚在毒神与当今唐门掌门人之上,一身暗器功夫已到了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的地步,司马纵横即使能够偷进禁宫,要刺杀圣上,还是应付唐门的毒药暗器,但他若是有了七绝追魂散的解药,便可以放心一击了。”
  双双颔首说道:“连七绝追魂散都能够化解的药物,还有什么毒药不能化解的,难怪他出此阴谋了。”
  “毒神为了得到你的下落,当然不会不答应他的要求。”
  “七绝追魂散的解药他多的是。”双双黛眉轻蹙,忽然问道:“司马纵横又怎么会知道我的下落呢?”
  常护花道:“我们虽然躲过了五毒谷弟子的耳目,却一直在司马纵横的监视之下。”
  双双一怔道:“他一直跟着我们?”
  常护花微喟:“我们一心只在躲开五毒谷弟子的追踪,并没有考虑到还有他,而即使考虑到,凭他的武功,要追踪我们二人而不为我们觉察,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个人好险哦。”
  常护花道:“我看他的目的也并不是只在取得七绝追魂散这么简单。”
  双双追问:“他还有什么目的?”
  “不知道。”常护花摇头。
  “那你怎知道他还有其他目的?”
  “很简单,要刺杀唐聪,并不需要你这种高手,这完全是大才小用。”
  双双轻轻叱道:“又油嘴了。”
  常护花摇头:“你想想,他既然已收买了五毒谷的弟子,要暗算唐聪何其容易,而且他知道唐聪有七绝追魂散,必定会作好防备,应该比你做得更利落。”
  “这也是。”双双诧异道:“他却诱我去动手,那到底又有什么目的?”
  常护花道:“应该就是在借此追踪你,意图知道你们藏身所在。”
  “目的?”双双再问。
  常护花说道:“应该又是为了刺杀当今圣上,也许他发现了你们有什么东西能够令他达到这个目的。”
  双双怀疑道:“他能够知道什么?”
  常护花说道:“我若是能够知道就好了。”
  “那你怎能够肯定他有此打算?”
  常护花道:“我与梅娘舟行下来,河两岸都藏着司马纵横的人。”
  “你们肯定?”
  常护花肯定地说道:“那不是五毒门的弟子,而且根据我们得到的资料,都是早已投靠天地会的人。”
  “可恨我不在……”
  “梅娘已杀了他们几个。”常护花道:“我原是很担心因此而泄露了你们的藏身所在,看见那些关险才放心下来。”
  双双又问道:“你就是为了要告诉我们这些才来的?”
  常护花道:“你们可知道司马纵横告诉毒神只有我才知道你的下落?”
  双双一怔,笑起来:“这是事实,毒神是不是因此而追捕你,要你带路?”
  常护花道:“他们虽然倾巢出动,可是要将我截下来,还没有这么容易。”
  “神气——”双双一噜樱唇,分外娇俏。
  常护花又笑笑:“你别忘记我受过严格的训练,要开溜最简单不过。”
  双双笑道:“你却是给他们赶到了这里来。”
  常护花道:“那完全是途中有一个侠客瞧不过眼,要助我一臂之力跟他们大打出手,不幸中了七绝追魂散。”
  双双又笑道:“怎么武林道上除了你,还有那么多呆子?”
  常护花道:“毒神因为他那位长辈是我的导师,指点过我收接暗器的功夫,所以并没有再对我对怎样,只是要我说出你的下落,才肯给我那位朋友七绝追魂散的解药。”
  双双道:“你答应他不就了事。”
  常护花看着双双道:“我不是出卖朋友的那种人。”
  双双埋首常护花的胸膛:“是我说错了。”
  常护花苦笑:“所以我只有将人送到这里来,我自信也可以避开五毒门的追踪,但司马纵横在沿岸布下眼线,却是在我意料之外。”
  双双道:“不要紧,让他们找来好了,我才不相信他们有本领闯进来。”
  常护花道:“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双双惊喜道:“你愿意留在这里?”
  常护花点头道:“一直到事情完全解决,反正司马纵横必在附近,我亦已飞鸽传书,通知皇城禁官方面小心司马纵横的偷袭。”
  “司马纵横找到来最好,我正要跟他算账。”双双忽然的摇头,说道:“他们还是不要攻进来的好。”
  常护花道:“这到底是个很平静的地方。”
  双双低声道:“我是说,这你便得留在这儿,每天我都可以看到你……”
  常护花怔住,他总算看到了双双眼中的爱慕,然后猛省仍捉着双双的手,心头一凛,不由自主的将手松开。
  双双没有在意,反手轻拍旁边的大石道:“我忘了让你坐下来歇歇,你该是很累的了。”
  常护花无言坐下,双双挨着他也坐下来,一面说道:“事情经过是怎样的,你详细跟我说说成不成?”
  常护花没有拒绝,只是突然想起了春花秋月,她们怎样了,怎么还未准备好?
  可是准备好了又怎样,他既然留下,双双还是可以随时找到他,伴着他。
  这下去有什么结果?常护花不敢想象,然后他突然想起了香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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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鬼门关送死,死亡峡招魂
作者:黄鹰


  公孙鹏不敢怠慢,也不敢大意,竹竿连挥,在司马纵横的指挥下,催动木排,穿插在沙洲中。
  司马纵横轻描淡写,指挥若定,在奇门遁甲方面,绝无疑问,甚有研究。
  问题只是在这并不是一个正九宫八卦阵。×      ×      ×  半盏茶时候过去,木排仍然在沙洲中穿插,司马纵横的眼睛内终于出现了疑惑的神色。
  他虽然不知道这个沙洲到底有多大,却绝不相信半盏茶也走不完,他既然精通奇门遁甲之行,当然不会不知道一个迷阵并不需要太大的地方,入阵的人若是也懂得奇门遁甲之行,地方大小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
  ——难道这附近的沙洲真的这么多?
  司马纵横唯一不能够肯定的只是这么一点,动念之间他突然喝一声:“在这里停下。”
  公孙鹏应声将木排停下来,司马纵横从木排上拔起,落在旁边的一个沙洲上,旋风般一转,又掠回木排。
  沙洲上出现了七个脚印,依七星排列,深浅一样,都是一寸七分。
  公孙鹏知道这只是一个记号,司马纵横回到木排上,果然又吩咐前移。
  木排在他的指挥下又在那些沙洲中穿插,这一次公孙鹏将木排催得更快。
  沙洲水路看来完全都一样,公孙鹏虽然驾轻就熟,也记稳了左转之后是右转还是左转,但一切听从司马纵横的吩咐。
  司马纵横信口叫来,滚瓜烂熟,七十二转之后,终于又来到那个留下七星的沙洲。
  木排在沙洲旁停下,司马纵横笑起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我们一直在沙洲当中打转。”
  公孙鹏诧异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原因?”
  司马纵横道:“当然是我看走眼,看不透其中的巧妙,为了这个沙洲迷阵所困。”
  公孙鹏不由问道:“这又会怎样?”
  司马纵横道:“像现在团团打转,一直到我们筋疲力尽。”一顿接一笑:“幸好这其中并无任何禁制,否则现在就已够我们受的了。”
  公孙鹏又问道:“现在我们又如何是好?”
  司马纵横道:“当然就是停下来,先弄清楚其中的变化。”
  公孙鹏不等吩咐,竹竿一插,将木排固定在一个地方,司马纵横也没有再说话、再理会他,捋着胡子,沉吟起来。
  他的眼睛缓缓眯起,眯成一条缝,好一会,自言自语地道:“这若非依九宫八卦排列,我循九宫八卦的移动,就是打转也不会打得这么顺利。”
  然后他突然笑起来:“原来如此。”
  公孙鹏不由追问:“到底是怎样?”
  司马纵横笑应道:“反九宫八卦。”
  公孙鹏再问:“那又该如何走,是不是将方才移动的路线反回来。”
  “要复杂得多。”司马纵横笑接道:“却也难我不倒。”语声一落,右手缓缓摆动起来,显然在比划着,变化之多,令人为之目眩。
  公孙鹏开始眼睛还跟得住,不过片刻便已迷失,只有苦笑。
  司马纵横右手再摆动才停下来,道:“可以了。”
  公孙鹏忙将竹竿拔起,司马纵横接吩咐:“往后转。”然后就是连串的左转右转。
  这个人果然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      ×  木排在司马纵横指挥下一转再转,七十二转之后终于来到鬼门关之前。
  一阵阵鬼哭神号般的声音从鬼门关内传出来,夺人心魄,水流也急激起来,公孙鹏只是一阵恍惚,木排已向鬼门关那两片巨岩当中冲出。
  司马纵横一声“小心!”出口。
  公孙鹏心神这之前已一清,竹竿急落,但已经来不及。
  司马纵横不假思索,一掌印出,他不知道那之内是什么地方,但经验告诉他像眼前的鬼门关这种地方绝不能妄进,他也从来不肯作任何草率的行动,所以他能够活到现在。
  他的右掌正在一片岩壁上,那条木排立即给硬硬稳定下来。
  公孙鹏竹竿连随插下,目光及处,倒抽了一口冷气。
  从那儿,已能够看到鬼门关内的情形。
  鬼门关内的水位比常护花梅娘进去的时候已高出很多,水流旋转得更急,轰轰隆隆,漩涡当中更有如一个无底的深洞,直涌往地狱深处,看在眼内,令人由心恐惧出来,魂魄也为之战栗。
  司马纵横也不由打了一个寒噤,惊叹道:“好一个鬼门关!”接顾公孙鹏,一笑道:“要千万小心。”
  公孙鹏捏了一把冷汗:“多谢会主救命之恩。”
  司马纵横道:“不必谢我,我也是还不想这么快下去跟阎王爷打交道。”
  公孙鹏又呆一会,才道:“这原来是一个陷阱,并非进口。”
  司马纵横道:“你错了。”
  公孙鹏诧异地道:“这如何进去?”
  司马纵横道:“若是我没有猜错,这个漩涡在水退的时候,一定没有这个样子可怕。”
  “水退的时候?”
  司马纵横道:“那该是黄昏前后,你现在大概已明白,那个老婆子为什么总是在黄昏前后往返的了。”
  公孙鹏道:“黄昏之前我们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大可以先候在这里,一等水退,立即进攻。”
  司马纵横道:“这地方只怕未必只得这一道禁制,在进攻之前,我们最好能够清楚一些。”
  “会主的意思——”公孙鹏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与之同时,司马纵横的身形突然往上拔起来。
  那两片巨岩笔直如削,直插云天,司马纵横的身影也是笔直拔起,与左右那片巨岩始终保持两尺的距离,直至势尽。
  这一拔只有三丈高下,身形一顿,他的右掌立即拍出。
  到了岩石之上,掌已变成爪,疾抓下去。
  指尖及处,冰冷一片,以他的功力,这一抓之下,已可以碎石成粉,但现在只能在那快岩石之上留下淡淡的五个手指印。
  司马纵横仍然借这一抓之力再往上拔起了两丈,再抓出。
  两丈之上的岩石仍然是那么坚硬,亦只能留下淡淡的指印。
  司马纵横也不勉强,手一松,往下飘坠,半空中猛提一口真气,身形一顿才再落下,飘然落回木排上,轻功绝无疑问已臻化境。
  公孙鹏看在眼内,在司马纵横落在木排之际,也不觉木排震动,当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脱口一声:“会主好轻功。”
  司马纵横仰首上望,轻叹道:“却是上不了这两片巨岩。”
  公孙鹏道:“这两片巨岩看色泽的确是有异一般,却是想不到坚如铁石。”
  司马纵横道:“最成问题是滑不留手,否则还可以考虑凿石上去。”
  公孙鹏问道:“会主的意思是攀越这两片巨岩进去这个鬼门关……”
  司马纵横道:“这应该可以避免禁制,反而安全一些,但现在是没有希望的了。”目光接落在“鬼门关”三字之上:“这真的是名副其实的鬼门关。”
  公孙鹏目光亦一落,道:“这三个字可不知道是怎样刻上去的。”
  司马纵横忽然道:“这令我想起了一个人。”一顿接道:“金刚卜巨。”
  公孙鹏面色激变:“不会真的与他有关系的吧。”
  司马纵横淡然一笑道:“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巧合,谁敢肯定说不会?”
  公孙鹏苦笑,司马纵横目光一转,摇头道:“看来我们只能够来到这儿了。”
  公孙鹏道:“若是知道这地方是什么人所有,也许还能猜得到这个之内将会有什么陷阱,可惜我们一点头绪也没有。”
  司马纵横道:“这实在是最可惜的一件事。”
  公孙鹏道:“会主要不要到别的地方看看?”
  司马纵横反问:“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看?”
  公孙鹏哑口无言,司马纵横接问道:“我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公孙鹏道:“恰好四百个。”
  司马纵横道:“人也不少了,穿过这道鬼门关之后,也许能够杀出一条血路来。”
  公孙鹏心头不禁一凛,他虽然很少侍侯司马纵横左右,但那是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种毫无信心的话。
  司马纵横似乎发觉失言,笑接道:“这种话本来不是我这种人说的。”
  公孙鹏没有作声,事实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话,司马纵横随又道:“也许近日一连串的失利已不觉间令我的信心开始了动摇。”
  听司马纵横这样说,公孙鹏更不敢作声。
  司马纵横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只是一个人,任何人都难免有大意出错的时候。”
  公孙鹏终于道:“会主言重。”
  司马纵横目光又一转,道:“我们回去,一路上看如何弄一些标记,再来的时候就没有这么麻烦了。”
  公孙鹏连声“不错”,小心翼翼的将竹竿拔起将木排划回。×      ×      ×  山上的天池畔,宫主在护花双双的侍候下到处走了一趟,再绕池一周,又回到那块石上。
  宫主随即吩咐双双去准备午膳,在双双离开的时候,又拿常护花与她笑说了几句,使得双双一张脸又羞红得如晚霞,急着走了出去。
  目送她背影消失,宫主又呆了一会,才回过头来,常护花目不转睛地正在望着她。
  “有什么不清楚的,你现在可以问清楚了。”她叹了一口气。
  常护花低声问:“问题是不是出在七绝追魂散之上?”
  宫主点头道:“你果然是一个聪明人。”
  常护花接问:“七绝追魂散在这里真的无药可解?”
  宫主说道:“在我这里的确是的,我也不能不承认,那个所谓毒神在配制毒药这方面的确高人一等。”
  常护花道:“老前辈在药物方面相信也很有研究,双双服食的碧灵丸……”
  宫主道:“已经差不多是尽我所能,但若没有你得自唐门的解毒药,只凭碧灵丸,双双本不能够回来。”
  常护花点头,宫主道:“双双也没有说谎,我的确告诉她无论受了什么伤,有多重,只要她能够回来,我就能够让她康复。”
  “双双并没有怀疑老前辈的话。”
  宫主道:“这是我在她心目中多年下来建立的威信,好像这种人,当然需要一些有异常人的威信。”
  常护花道:“事实到现在为止,老前辈一直做得很成功。”
  宫主道:“好像毒神这种用毒的高手,事实不多,我已尽了力。”
  言下说不出的感慨,常护花点头道:“晚辈完全相信。”一顿接问道:“是不是真的已没有希望了?”
  宫主叹息道:“她回来的时候,毒性已开始蔓延,我也已束手无策。”
  常护花道:“可是她现在看来除了面色有些不寻常之外,一切都很好。”
  宫主道:“那是我万不得已之下用了另一种药物,配合碧灵丸所造成的现象,那种药物是能够将人体内所有的潜力激发出来,也使碧灵丸发挥更大的效用,将毒性暂时压制下去。”
  常护花道:“这种效用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
  宫主道:“一直到她体内的潜力完全耗尽,若是她不再运用真气内力与人交手,三十天之内应该平安无事。”一顿又叹息道:“这几天每到一定时辰,我都以疗伤为名,将真气灌进她体内,希望能够将她的生命能够再多延几天。”
  常护花心念一动,道:“譬如,现在得到了毒神七绝追魂散的解药……”
  宫主摇头道:“没用的了,毒性已经入血脉,唯一的办法,就将所有的血液换掉,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听说过什么人有这种本领。”
  常护花道:“晚辈也是。”接问道:“高雄的情形是否也一样?”
  宫主道:“他的情形,比双双更加严重。”
  常护花道:“这是意料中事,一路上我身上已没有足够的解毒药给他服食。”
  宫主道:“我仍是以医治双双的方法医治他,将他的潜能迫出来。”
  常护花道:“他为人旷达,就是告诉他真相,也未必会在乎的。”
  宫主叹息道:“你却也不能不承认,不说出来,最低限度他们都会过得快乐些。”
  常护花低首承认:“他们快快乐乐的离去,的确总好过每一天都在死亡的威胁下。”
  宫主道:“你能够明白我苦心就够了。”
  常护花道:“我知道怎样做的了。”
  宫主道:“双双有生以来,没有过多少欢乐的日子,这也是我深以为憾的一件事。”
  常护花沉吟道:“有很多事情我很不明白,但现在明白与否都算了。”
  宫主道:“该明白的你始终都会明白,这地方平静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一个终结了。”
  常护花道:“五毒门与天地会即使联手,要攻进这儿相信也不是一件易事。”
  宫主道:“他们非攻进来不可,到时候你们莫要理会那许多,只管保护双双就是了。”
  常护花道:“晚辈一定尽力而为。”
  宫主道:“这件事是难为了你,也许你早已有了对象,对双双只是朋友感情,可是我真想不出,除了要你这样做,还有什么办法能够令双双暂忘一切,快快乐乐地欢度余生。”
  常护花道:“不管怎样,由现在开始我都会尽量让她快乐。”
  宫主道:“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件事也许是有些儿卑鄙,但只要双双不知道,还是好的。”
  常护花道:“由现在开始晚辈绝口不提这件事,老前辈也当如是。”
  宫主一笑转问道:“你跟卜巨的关系很不错吧。”
  常护花道:“才认识不久,承蒙他老人家瞧得起,传了我金刚气功的心法。”
  宫主道:“他一直就是这个脾气,喜欢有为的青年人,连金刚气功都不惜传你,可见对你的欣赏。”
  常护花道:“可惜我并不是练习金刚气功的适当人选。”
  宫主上下打量了常护花一眼,说道:“你的确不是,即使将金刚气功练好也难以发挥最大的威力,倒是你那个朋友高雄,是具有这种条件。”
  常护花道:“卜老前辈也正是要我找一个他那样的弟子,可惜……”
  宫主道:“这实在可惜。”
  常护花:“这或许是天意,我原是要将他送到卜老前辈那儿,好让他老家人了却这个心愿。”
  宫主道:“他一生都是这样,总是事与愿违,难得顺遂。”
  常护花正要追问两人的关系,宫主已转过话题:“你的金刚气功练成怎样?”
  常护花道:“虽然未能够静下来好好的修练,但一般变化都已能够渗透。”
  宫主道:“你的领悟力与根基都胜人一筹,应该会练得不错。”
  常护花道:“若要应用,还要一段时间。”
  宫主道:“这时候反正闲着,你就练给我瞧瞧,也许我能够给你一些帮助。”
  常护花没有异议,随即拉开架式,将领悟到的气功施展出来。
  宫主看得很得意,不时指点常护花几句,都是关键所在,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常护花也因而恍然大悟,到他将金刚气功施展完毕,宫主又叫他重新施一次,到这一次施展过,常护花已经能够将金刚气功融汇贯通。
  宫主随即以杖与常护花比试起来,一面指点常护花正确的用法。
  常护花学得很用心也更加肯定这个宫主的身份了。
  宫主没有在意常护花的眼神变化,只是全心全意的加以指点。
  一遍再一遍,常护花的金刚气功,运用的越来越熟,不觉已整个人投入在学习中。
  宫主也显然也进入忘我境界,对金刚气功的记忆也显然不下于卜巨。
  常护花匆匆离开皇城,不能够得到卜巨的指点,虽然以他的天聪,不难参透其中的妙处,但少则半载,多则一年,而再进一步,则非加倍的时间不可,现在宫主这一番指点,最低限度可省去他大半的修炼时间。
  双双从他们比武当中回来,看见他们都浑忘一切,也没有惊动他们,悄然站在一旁观看。
  她看不懂,不免有些奇怪他们的动作有时竟完全一样,就像是同一门派的人在相互对拆练习。
  难道宫主竟然传常护花武功?
  双双不由这样想,再想到常护花现在的身份,俏脸不由又羞红起来。
  女婿是半子,也当然算是宫里的人,妈妈传给他武功有何不对?双双也当然更加开心。
  宫主方才那么说,她实在仍然有些怀疑,活到现在她还是这才想到婚嫁的事。
  这武功怎么连我也瞧不懂,难道只传女婿的?双双不由又有了这个念头。
  好容易才等到两人停下来,双双连忙走了过去。
  常护花正一揖到地,道:“多谢老前辈指点。”
  宫主看看双双,问道:“你叫我什么哦?”
  常护花道:“该叫妈妈,可是还未能够上口,以后一定小心着。”接顾双双,道:“你来了很久了?”
  双双道:“不太久,所以非独学不到什么,连看也看不懂。”
  宫主笑笑道:“这是只传给女婿的,当然不能够让你看个明白。”
  双双红着脸,道:“妈妈怎么要传给他这武功?”
  宫主道:“当然是知道你这个女儿武功高强,恐怕做女婿的被欺负了。”
  双双道:“做妈妈的只有担心女儿被欺负。”
  “我这个妈妈可是不同。”宫主对常护花道:“他日她若是不听话使性子,你只管拿我现在教你的教训她一顿就是。”
  双双冷眼瞟着常护花。
  “我可没有这个胆量。”常护花双手连摇。
  双双道:“看你学得那么起劲呢?”
  常护花一笑,道:“傻丫头,妈妈那么疼你,才不会教我什么本领。”
  双双一怔,宫主笑接道:“这是不错,女儿出了门,妈妈照顾不到,担心还来不及。”
  双双拉着常护花的手,跺足道:“你坏哦,串同妈妈欺负我。”
  常护花道:“没有的事,我不是立即就否认的了。”
  宫主又笑道:“是你小心眼,不知想到哪儿去。”
  “哪有这种事?”双双摇头,俏脸又一红,她没有忘记,方才她真的是那么想,所以宫主一说便相信。
  宫主道:“看你的神态啊,骗得哪一个?”
  双双躲到常护花身后,轻声问:“方才你们练的到底是什么武功?”
  常护花道:“金刚气功心法。”
  双双道:“没听过妈妈懂这种武功,是怎样的一种武功?”
  常护花道:“练好了,能够将真气迅速运行到敌人攻击的部位去,在封挡不及或有需要的时候抵御敌人的拳脚兵器。”
  双双道:“刀枪不入?”
  常护花道:“要看对方的功力。”
  双双道:“你练成了金刚气功,只怕很少是你的对手了。”
  宫主插口道:“我这才放心将你交给他。”
  双双从常护花身旁探头出来,道:“妈妈,哪儿学来这金刚气功?从爹爹那儿?”
  宫主一怔,笑笑道:“你不知道是护花学来的,妈妈不过从旁指点一二?”
  她笑得有些凄凉,双双没有瞧出来,“哦”一声,接问常护花:“这金刚气功比起金钟罩铁布衫如何?”
  常护花说:“应该更胜一筹。”
  “何止一筹。”宫主插口道:“金刚气功乃天下硬功之宗,金钟罩铁布衫之类俱是由之分变出来,而且都是死功夫。”
  双双道:“怎么,从来没有听妈妈提及。”
  宫主道:“你该学的还没有学全,妈妈还提及那许多作甚。”
  常护花只怕双双再问下去,又触动宫主的心事,岔开话题道:“外面可有什么消息?”
  双双道:“没有,他们就是要进第一关也不容易,要进第二关,非到今天黄昏不成。”
  宫主笑着接道:“所以你们两口子尽管到别处去走走,饭钟响了方才回大殿也不迟。”随即策杖举步。
  双双忙问道:“妈妈要到哪儿去?”
  宫主道:“回大殿歇歇,妈妈这一把年纪,走走便要歇歇,何况刚才还花了这么多气力?”一顿接问道:“你不是要陪伴妈妈回去吧。”
  双双道:“本该这样的。”
  宫主道:“妈妈可是没有这样说,也没有这个意思。”随即又举步前行。
  双双追前一步,回头看看常护花,停下来,常护花只是站在地看着她,面上有笑容。
  宫主笑在面上,叹息在心中,双双听不到她心中的叹息,到现在也仍然没有发觉任何的不妥,也总是往好的方面想。
  事实她整个人都已迷失。×      ×      ×  酉时,三四十条木排一条紧接一条穿梭在沙洲内,最前一条载着司马纵横,还有公孙鹏,四个天地会的弟子。
  木排也是转由那四个弟子划动。
  河道两旁的沙洲都已留下暗记,司马纵横在前引路更就不会出现乱子,三四十条木排鱼贯经过沙洲迷阵,终于来到鬼门关之前。
  司马纵横立即发觉水流已没有早上来时的急激,却仍然不敢大意,吩咐缓缓将木排划动,划进鬼门关去。
  公孙鹏将前面的情形说给后面的人知道,后面木排自有人将话传开。
  在司马纵横一声小心中,木排往下一沉,进入了鬼门关的漩涡内。
  风声凄厉,夺人心魄,司马纵横却不为所动,指挥若定,那条木排也就在他的指挥下,一转一跌,进入了对门的水道。
  后面的木排依样画葫芦,有惊无险,总算一一进入了死亡峡。
  司马纵横这时候亦已看到了靠坐在巨岩上那个铁塔样的大汉,一挥手,木排急停下来。
  大汉即时伸了一个懒腰,发出一连串奔雷也似的大笑声,站起身来。
  他坐着已见魁梧过人,有如铁塔,这下子站起来更就是天神一样。
  笑声在峡道中回荡,“轰轰隆隆”,震得人耳不住的嗡嗡作响。
  司马纵横当然没有这种感觉,只是冷冷地看着那大汉,一面沉思着如何应变。
  大汉大笑了一会,招手道:“来啊——”一双眼睛闪电般大亮。
  两旁岩石笔直如削,要攀上去并不容易,司马纵横当机断,厉声道:“冲过去——”
  四个划动木排的汉子竹竿齐落,木排如箭般射前,大汉也即时一声暴喝,双手一沉,捧起了一块巨石,疾往下掷去,随又第二块。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双臂的气力更可怕,那些石块连珠般砸下,天崩地裂般。
  司马纵横那条木排并未能立即脱出石块掷击的范围,第一块巨石,也就是当头向那条木排砸落,公孙鹏面色不由大变。
  他的内力虽然也不错,但要他接下这块巨石,却是连半分信心也没有。
  司马纵横也没有,却即时夺过一条竹竿,往那块巨石的旁边挑去。
  那条竹竿贯满了他的内力,也充分发挥了四两拨千斤的妙用,一撞将那块巨石挑得横飞出去,正好撞在第二块巨石之上。“轰”的一声,两块巨石在半空一凝,才再落下来,这片刻之间,已经有七条木排从下冲过。
  每一块巨石掷的位置都不同,就是在计算每一块巨石掷出的位置距离,虽然没有试过,却绝对有把握将那些巨石一字儿堆满那一截峡道。
  事实证明他的计算非常准确,那片刻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有如机械,他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从而大笑起来。
  惊呼惨叫声此起彼落,但都被石块砸落的声音掩盖,石块落处,水花激溅,木排断折碎裂,那些天地会的弟子血肉横飞。整条水道迅速被鲜血染红。
  到石块停下,能够活下来的已不到十人,躲在石缝中,尽在颤抖,他们虽然都是穷凶极恶,几曾面临这种死亡的威胁。
  大汉也没有理会,半身一倒,靠坐在巨岩上,不住在大笑。
  司马纵横听到这笑声。却没有回头望,跟着他的七条木排也没有停下,木排上的天地会弟子一个个都已经心惊魄动。
  出了死亡峡,他们才松过一口气,司马纵横目光及处又变了面色,一声:“快——”手中竹竿一沉,木排如飞,疾向那边白丝般的瀑布射去。
  与此同时,瀑布上那个巨石砌成的水闸突然四散倒下,一条条水柱轰轰隆隆的挟着那些巨石奔流下来,气势磅礴,有如万马千军。
  四条木排当机立断,反应也较快,紧追着司马纵横那条大木排射进了瀑布之内。
  其余三条木排的反应也不慢,但水柱已然奔泻下来,当头一冲,立时倒翻,部分接着给巨石砸中,那没有给砸中的也被冲进了水底。
  水位迅速上升,进入瀑布后的那五条木排随着上浮,三条已迫近那边石阶,木排上的弟子急急奔上去,其余的两条也赶快向石阶泊来。
  司马纵横走在前面,仰首望着石阶出口的那道拱门,走到了最后那二十五级,忽然停下,一声叹息。
  公孙鹏紧跟着他,听得叹息,道:“这条石阶莫要又有机关设置才好。”
  司马纵横淡然一笑道:“即使没有,要通过也不容易。”
  公孙鹏看看最后那二十四级,道:“不错,最后那一段夹在岩壁之间,只容两个人走过,只要弩箭便可以将之封闭。”
  司马纵横道:“若是以弩箭来防守,这下子早就射下来了。”
  公孙鹏四顾一眼,道:“那是为了什么?”
  与之同时,瀑布上那个巨石砌成的水闸突然四散倒下,一条条水柱轰轰隆隆的挟着那些巨石奔流下来,气势磅礴,有如万马千军。
  “不管是什么,我们都非要冲上去不可。”司马纵横目光一落,苦笑了一下。
  那个岩洞这时候已经大半被水淹没,水位还继续不断上涨,看情形并不难涨至洞顶。
  其余那两条木排这时候也已经泊近,那些弟子全都跳上了石阶,挤得紧紧的。
  水已经淹至最下那个弟子的腰部,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司马纵横的面上。
  司马纵横不禁又一声叹息,他虽然早已考虑到这地方可能会非常危险,却是怎么也想不到凶险到这样子,现在势成骑虎,已不容他不向前的了。
  他猛一咬牙,身形终于射前去,天地会一伙接一声吆喝,一齐往前行。
  那道石阶就在吆喝声中四分五裂,碎成了一截截,所有天地会的弟子除了三个身手较好,及时抓住阶旁岩壁,都无一例外,尽坠进水里。
  司马纵横、公孙鹏脚下的石阶也一样碎裂,但他们已进入只容两个人通过的一截,双手只须往旁边一抵,身形便能够停留在半空。
  目光落处,司马纵横又再叹了一声,这些人水性虽好,但是在这个岩洞之中,除了石阶这个出口,无路可走,到他们筋疲力尽的时候,还是不免葬身水里。
  而即使他们能够攀上这个出口,又焉知出口外将会有什么样的埋伏?
  他原是以为带着这四百人进来,拼着死掉一半,也能够攻进对方的心腹重地附近,以之对峙,然后等五毒门的人进来,看哪一边够手段,做一个得利的渔人,他也很有信心在他的带领下,伤亡一定能够减到最低,哪知道所有的设置都是如此出人意外,又如此凌厉。才来到这儿,他的人便已伤亡殆尽。
  ——盘踞在这里的到底是什么人?又到底惹下什么仇敌,要设置这样的机关?
  他实在想不透,到这个地步,应该怎样做,他也实在有些儿迷惑。
  公孙鹏手足并用,来到他身旁,惶然道:“会主,我们该怎样?”
  司马纵横笑笑反问:“除了闯出去你是否还有第二个更好的办法?”
  他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公孙鹏再也不敢说什么,那三个武功较好的弟子这时亦攀起来。
  司马纵横看看他们,挥手示意,五个人一声不发向出口的拱门进去。
  论轻功,自是以司马纵横最好,他却不是第一个穿过那道拱门,也没有直欺进去,反而向上游一窜,一折而下,一只大壁虎也似自拱门上面的岩洞壁缓缓移下去,没有他这种轻功内功造诣,要像他这样倒转身子游下去,实在没有可能。
  公孙鹏四人只道他这样做是为了掩护他们冲出去,到了拱门附进,一个暗号,双双扑出。
  由始至终,拱门外都没有人现身,可是他们冲出去的同时,都挥动兵器将身子裹着。
  出了拱门就是那座石室,四人身形先后着地,也先后听到了一下尖锐已极的破空声。
  公孙鹏心急眼快,伏地一滚,剑一划,急忙将从身后射来的一枚银梭挡开。
  第二枚银梭紧接袭来,公孙鹏也即时挡下,抱一的武功他学的虽然并不多,但都能够下一些苦功,抱一传给他的也都是一些绝招,已够他受用。
  跟着他的那三个弟子就没有他这种本领,两个当先倒下,后背开了老大的一个血洞,另一个虽然挡开了第一枚银梭,接着有五枚银梭向他射来,再挡三枚,终于倒在最后两枚银梭下。
  那八枚银梭都有银链相连,每两枚一组,抓在一瞎眼老人的手里。
  四个老人身形一转,随即将公孙鹏包围起来。
  公孙鹏看出这四个老人都是瞎子,也看出这四个瞎子都是高手,捏了一把冷汗。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司马纵横从拱门上爬出去。
  他才松过一口气,四个老瞎子的银梭已一齐袭至,司马纵横也同时一动,凌空落下来,却是以双手十指先着地,一些声响也不没有。
  四个老瞎子也毫无反应,显然并没有发觉司马纵横的存在。
  公孙鹏心中暗骂那四个老瞎子只懂得暗算人,这会子还不试试被人暗算的滋味,手上可是不敢慢,长剑展开,居然给他将四个老瞎子的攻势完全都接下来。
  他知道司马纵横一出手,那四个老瞎子至少倒下一双,要解决其余四个更就简单,哪知道司马纵横虽然同时拔起身子,却没有向那四个瞎子袭击,而是远远掠开,落在石室的石阶上,又是以手指先着地,避免发出声响。
  他随即往石阶上移动,始终以手代脚,也始终没有惊动那四个老瞎子。
  公孙鹏看在眼内,心头不由一凉,他就是再愚蠢这时候也应该瞧出司马纵横这时候根本没有意思与那四个瞎子为敌,而且还是借他与那四个老瞎子的打斗避过他们的注意!
  司马纵横现在也已经接近成功,以他的身手,只要那四个老瞎子不能够专注,要瞒过他们的耳朵原就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也就在公孙鹏分心那刹那,一枚银梭便夺隙而入,射进了他的腰部。
  一痛一乱,又有二枚银梭射中,公孙鹏不由自主想到叫破司马纵横的所在,就在他张口欲叫的同时,他的身子已然被嵌进骨内的链子梭带得飞起来,其余五枚银梭紧接射进他的要害。
  鲜血激溅,银梭一齐抖开,公孙鹏一声惨叫,摔在地上,连第二声惨叫也没有便自了账。
  四个老瞎子一收银梭,齐皆阴森地怪笑起来,身形接动,退回原位。
  一个老瞎子接道:“武功最高的是这一个了,可惜剑术虽然很不错,内力仍然弱,发挥不到其中的妙处。”
  另一个接道:“就凭这种身手居然能够闯到天梯这边来,也真是奇哉怪也。”
  “是他们的运气还不错。”第三个瞎子笑接。
  “还不错而已。”第四个瞎子把头一摇:“方才听他们说话,有一个内力甚强,只怕那一个才是头儿。”
  第二个瞎子道:“应该是的,他却是不敢上来,先叫手下先探路。”
  “现在他当然更不敢上来了。”第四个瞎子连声怪笑道:“我们就在这里呆坐着等他上来还是怎样?”
  “难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第四个瞎子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不杀人已久,现在重开杀戒,几下子便完事,实在不够痛快,双手难免有些痒痒。”
  为首的瞎子嘟喃道:“你不说还好,一说连我的双手也痒起来了。”语声一落,半身一转,到了拱门之前,一枚银梭射了出去。
  岩洞下一个天地会的弟子方从水里攀上岩壁,一口气尚未喘过,那枚银梭便射进了他的眉心,惨叫声中,倒回水里。
  第二个瞎子跟着转到拱门之前,亦射出了一枚银梭,正中在水里浮沉的一个汉子。其余的汉子不由乱成一片,惊呼声中,有人往旁边游开去,有人潜进水里。
  四个瞎子却乐得大笑起来,到现在,他们仍然不知道,已放进了最厉害的一个人。
  若是知道他们又怎会笑得这样开心?×      ×      ×  出了石壁,司马纵横才松过一口气,他方才知道曾考虑过那四个老瞎子,但想到那四个老瞎子耳朵这样敏锐,身手又如此强,他算得再准,也只能有把握同时弄倒两人,剩下的两个难免与之一场血战。
  他不知道那四个老瞎子全都倒下之后,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也希望保留所有的精力准备应付其他的变化,再想到就是救了公孙鹏,以公孙鹏的武功对自己也起不了多大的帮助,最后还是决定将公孙鹏也放弃,一个人悄然离开,也等到离开的那座石室数丈才将身子转过来。
  看到远远的那座宫殿,他心头又是一凛,到现在为止他虽不知道盘踞在这里的是什么人,从那座宫殿看来,已知道那些人实在不简单。
  他原是以为那只是一个神秘的杀人组织,现在已经将这个念头完全抹掉。
  一个杀人组织怎会弄出那种机关埋伏,怎会建成一座这样的宫殿。
  目光所及,一个人也没有,他踏着那条白石般的小径走了三分之一的路,仍然是不见有人向这边走来,但他仍然闪进了林木中。
  他原是一个很小心的人,也随即借着树木掩护,向宫殿那边继续接近。很快到了一半路,司马纵横脚步突然停下,他虽然看不见人,却已感到了杀气。
  树林中寂静一片,司马纵横等了一会,叹了口气道:“阁下的耐性若是不好,也不会等到我走至这儿来,只是再等下去可也没有什么意思。”
  一个老妇人应声从前面的一株大树干后转出,是梅娘,目光闪电般落在司马纵横的面上,冷应道:“好本领。”
  司马纵横一声:“过奖——”接道:“我虽然没有那四位老前辈的耳朵敏锐,但比起一般人却自信胜一筹。”
  他只是说自己的耳朵好,并没有告诉梅娘真话,是因为感觉到梅娘的杀气,用意当然就是在掩饰自己的武功。
  梅娘随即问道:“只有你一个人逃出来?”
  司马纵横道:“那是我身手还算敏捷,那四位前辈的听觉又为打斗声所扰。”
  梅娘冷笑道:“你却是还要向宫殿这边接近。”
  司马纵横叹息道:“若是还有第二条路,我也不会走到这边来。”
  梅娘摇头道:“你也不用装得这般可怜,我看出来你是一个高手。”
  司马纵横道:“我现在也只打算找路离开这里,老人家若肯网开一面……”
  梅娘道:“你来的时候便应该考虑到有什么结果。”
  司马纵横道:“上面有命,做下属的怎能够不来?”
  梅娘道:“你是哪方面的下属?五毒门?”
  “天地会。”司马纵横这时候没有隐瞒。
  “该死——”梅娘手一扬,一枚银梭射向司马纵横眉心,既快且狠。
  司马纵横偏首避开,身形乘势旁跃,接掠向树木深处。
  梅娘不知是诈,紧追不舍,司马纵横轻功虽然胜梅娘一筹,却没有用尽,再利用地形,装出好几次就要给追上,但是得地形之助,得以及时避开去。
  梅娘一路追来,连发七枚银梭,都是给司马纵横既惊且险的避开,第八枚银梭正要出手,前面司马纵横已停下。
  再前丈许便是悬崖,司马纵横无路可走,梅娘目光及处,大笑起来,说道:“看你还能够跑到哪里?”
  司马纵横抱拳道:“老人家若是能够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感激不尽,必当回报。”
  梅娘冷笑道:“未经许可,妄入此地,是死路一条,进鬼门关之前,你便应该考虑清楚。”
  司马纵横道:“老人家若迫得太紧,赶狗入穷巷,不怕被反咬一口。”
  梅娘道:“你虽然自承是狗,我还是非杀不可。”
  “是这里的规矩?”司马纵横叹息:“老人家难道就不能网开一面?”
  梅娘冷应道:“你认命好了!”第八枚银梭终于出手。
  司马纵横伏地一滚避开,接一滚而回,伸脚横扫梅娘下盘,梅娘作雀跃跳,再一个风车大翻身,双掌急印而下,既轻且狠。司马纵横滚身再避,已到了悬崖边缘,梅娘看在眼内,身形再进,双掌又击出。
  那刹那司马纵横似亦发觉到了悬崖边缘,仓皇急伸双掌迎向梅娘的双掌。
  梅娘绝对有信心将他一下子震落悬崖去,开声吐气,又增了一分内力。
  眼看双掌便要相触,司马纵横双掌突变擒拿,扣向梅娘的双腕,梅娘心头一凛,反应也不慢,双掌反扣,到底是司马纵横快一分,右手已扣住梅娘的左腕,左手与梅娘右手一撞而开。
  梅娘被震得倒退一步,司马纵横只退半步,右手接一掌切在梅娘左臂上。
  梅娘也就因为倒退了那么一步来不及回掌封挡,而左臂亦因此而牵得笔直,那刹那,只听“啪”的一响,如折枯枝,她的左臂竟然齐肘给硬切下来。
  那刹那她的真气已贯注左臂之上,也自信可以硬接司马纵横一掌,怎知她运功之下,左臂虽然坚硬如石,司马纵横的右掌在贯注内力之后却如一柄宝刀。
  梅娘面色惨变,身子不由也给震得猛打了一个转,司马纵横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乘隙抢入,接着三掌印在梅娘的身上,再一抓,控住了梅娘的右臂关节,梅娘一条右臂立时麻木,双脚也为司马纵横的双脚锁住,一身本领再也施展不出来。
  若是公平的一战,以她的武功,百招之内,司马纵横未必能够占到多大便宜,现在因为轻敌,再遇上司马纵横这种身手,全力施为,难免就一再受挫。
  司马纵横这才露出得意的神色,道:“得罪——”
  梅娘冷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复姓司马,双名纵横——”司马纵横现在当然已没有掩饰的必要。
  梅娘一怔,大笑道:“原来是天地会主。”
  司马纵横道:“所以你折在我手下,也无可怨了。”
  梅娘笑接道:“堂堂一会之主,用出这种手段来,我当然无话可说。”
  司马纵横道:“正所谓兵不厌诈,也为免惊动别人,姓司马的也只好用些儿手段了。”
  梅娘道:“人说天地会主城府深沉,也果然不差。”
  梅娘道:“我也现在才明白天地会何以一败涂地,落到这般田地。”她左臂血如泉涌,但仍然谈笑自若。
  司马纵横不由问:“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梅娘道:“一会之主是如此一个卑鄙小人,属下之卑鄙更就可想得之,好像这样的一群人,又如何能够得民心,又如何去争霸天下。”
  司马纵横笑起来,梅娘接着说道:“听说你还要做皇帝做王侯,我却是瞧不出你有哪一点王者之风。”
  司马纵横大笑,梅娘也笑问:“你还有什么卑鄙手段,何不一并施展出来?”
  语声甫落,她面色突又一变,一股血接从断臂狂喷出来。
  司马纵横以行动答复,一股真气迫进去,迫得梅娘满腔血气翻滚,从断口奔泻出去。
  梅娘一阵昏眩的感觉,仍然将一口真气凝聚起来,只准备一声狂呼,以惊动这附近的人,她真气一动,司马纵横便立即察觉,在她张口之前,一掌切在她的后颈上,也只是一掌,便将她的生命切断。
  他这才松开右手,看着梅娘的尸体倒下,冷笑道:“可惜我还不是王,否则就是方才一番话,便要诛你的九族。”脚一沉,即将梅娘的尸体挑起来,踢飞悬崖之外。
  再一脚,连梅娘那条断臂也踢了出去,然后才原路掠回。
  这地方好像梅娘这样的高手并不多,现在潜进一个司马纵横这样的高手,无疑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幸好司马纵横得意之余,还是做错了一件事,他实在不该将梅娘的尸体踢下悬崖去,而他之前若是探头往下面看一眼,也根本就不会踢出这一脚。
  那悬崖的下面是一个水潭,相连着设有水闸一个,潭水这时候正急速往下奔流,梅娘的尸体坠进去,随即被水流涌了出去。×      ×      ×  水闸下的水位这时候已高涨盈丈,一面往水面道外涌出去。
  高岩上那个大汉看着那被水流涌进水道的天地会弟子,不住的大笑,一直到他看到了梅娘的尸体。
  梅娘的装束与天地会的弟子截然迥异,而她又是从水闸上单独流下来,所以那个大汉立即就察觉到。
  他收住了笑声,迎着水流奔前,显然是有些怀疑这是否事实。
  “梅娘——”他终于肯定,立即倒退,在所坐的巨石后抓起了一堆麻绳,往水流疾抛了下去。
  那条绳子不偏不倚卷住了梅娘的尸体,大汉随便一抖便将之拉上来,探手一把抓住,随即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
  这一声长啸直破云天,远远的传了开去,他接着一手抓住了那条绳子,一手抓住梅娘的尸体向山上奔去,木石一样的面庞亦终于露出了惶急的表情。
  他身子看来笨重,但奔走起来,亦有如奔马,再加上绳索的帮助,不到片刻便上了那边水潭,又发出一声长啸,才再往悬崖上攀去,这是岩洞天梯外面的悬崖。
  石室中那四个老瞎子当然首先听到了那个大汉的的啸声,一齐倒退,一个往一个石座一按,一道石门迅速落下,堵住了那道拱门,他们随即往石室外掠去。
  那个大汉很快便掠到悬崖上,仰天又发出了一声长啸。
  四个老瞎子迅速掠到他身旁,为首的忙问:“雷爷,出了什么事?”
  大汉沉声道:“那一道天梯你们到底是怎样守的?”
  “我们可没有将人放进来。”
  “没有——”大汉怒吼道:“那梅娘怎会在崖上给人杀掉?”
  四个老瞎子怔住,大汉接喝道:“她的尸体掉进潭里,给水流下来我才发觉。”
  “难道竟然有人乘我们动手的时候溜进来?”为首的瞎子沉吟起来。
  第二个瞎子接道:“这个人有本领杀梅娘,的确不难避开我们的耳目。”
  第三个瞎子恍然道:“一定就是那个内力最深厚的……”
  “我们实在不该一齐出手的。”第四个瞎子这句出口,其余三个瞎子一齐垂下头。为首的接道:“事了之后,我们兄弟四个一定会依规条请罪。”
  大汉道:“不管怎样,你们都不要离开这里,老子这就去将人找出来。”
  四个瞎子点头退下,分据石室外四角,盘膝坐下。大汉目光一扫,向宫殿那边掠了过去。×      ×      ×  司马纵横听到大汉的长啸声,一皱眉掠上了树木中的一株高树,他知道,宫殿方面必然有反应,在他们森严的防卫下,要闯进去实在困难,唯有躲在树林中,静观其变。他不知道这一躲要躲上多久,只知道只要五毒门的人到来,总可以打开这个僵局。
  树林中一片寂静,这个曾经纵横天下的袅雄终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寂寞。×      ×      ×  五毒门的人这时候已经到了鬼门关外,天地会的人监视他们,他们也监视着天地会的人。
  在接到天地会大举出动的消息,毒神也下令五毒门的人动身,在天地会的人准备木排的同时,他亦已下令门下弟子去搜集船只。
  不太远的地方到底有他们的人,除了船只之外,那些人也都来了。
  船只准备在上游,接得消息立即起航划下来,在这些船只到来之前,五毒门的一条木排已先出发,那之上只有依依与两个弟子。
  依依一身水靠,以水性来说,五毒门中竟是以她为首。
  沿岸监视的五毒门弟子,不住提供他们的消息,知道司马纵横在前面率领天地会的人,天地会在附近一带的人已完全出动,依依才吩咐木排划快一些。
  他们到达沙洲的时候,天地会的人已进入鬼门关,依依在附近监视的弟子指引下亦是在同一进口进去。
  沙洲内天地会等人经过的地方都留下明显的痕迹,依依一看亦知道沙洲乃是一个迷阵,不敢大意,跟着留下的痕迹往前划,一面再留下更明显的记认。
  到了鬼门关外他们便到了大汉的长啸声,一齐将木排停下来,鬼门关外的水位也逐渐高涨起来,一条条死尸接从关内漂出。
  他们不难分辨出那都是天地会弟子的尸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亦可以想象得到天地会进去的一伙已遭到凌厉的袭击,伤亡惨重。
  五毒门的弟子不久亦在毒神一叶轻舟的率领下鱼贯到来。
  轻舟直趋依依木排旁边,在鬼门关外停下,毒神探首看了一眼,说道:“天地会死的人看来也不少。”
  依依道:“从这座鬼门关内流出来的死尸到现在已经有一百零七具。”
  “幸好不是我们五毒门先行。”毒神干笑了两声:“但现在也应该到我们闯进去了。”
  语声一落,轻舟当先划进鬼门关,毒神悠然立在舟首,镇定非常。
  水流事实也不太急,鬼门关的漩涡水位虽然涨了,反而缓慢下来,那当然是因为那边的水道为大汉掷下来的石块阻塞,而原该是急激的流水因此而不能够像之前那么畅顺。
  漩涡中却仍然回声惊人,毒神一舟当先,从容一转,进入了对门的水道。
  “难怪那鬼门关已不成鬼门关了。”看到了水道中的那些巨石,毒神立即明白过来。
  巨石已为水所淹,轻舟从上漂过也没有多大困难,更多的尸体从旁边漂过,毒神看着连连摇头道:“天地会这一次可谓伤亡惨重了。”
  说话间他已到了大汉原守着的那面岩石下,看见那之上堆放的巨石,他又笑起来:“要将这么大的石块掷下来可不容易,方才的啸声是必由掷石的人发出来的。”
  依依道:“他人呢?”
  毒神道:“若非已倒下,必是要回防,方才的啸声听来也像是为示警发。”
  依依冷笑道:“司马纵横毕竟是没有么容易给弄倒的。”
  毒神道:“自他以下,能够有命进去的人相信不多,我们这一个渔人应该是做定了。”
  现前,果然一点阻碍也没有,他们的运气事实也不错,那个大汉若非因为发现了梅娘的尸体,仍然守在岩壁上,这时候一堆巨石掷下来,他们在水道中也难免伤亡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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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前事一笔勾,对付天地会
作者:黄鹰


  出了水道,看见那个塌下的水闸,潭里积的石块,毒神不由微笑。
  接着,其他木排船只相继进来,都聚在潭里,依依目光一转:“没有路了。”
  毒神道:“本该有的,现在当然给堵去了,我们要再前进。看来便非要攀上悬崖去不可。”
  依依道:“大家都已准备了绳索。”
  “很好——”毒神接挥手,那些五毒门的弟子纷纷将舟泊近崖边,抛出绳索,往上攀去。
  在五毒谷中他们很多时都必须攀高爬低,正所谓经验丰富,绳索都套在适当之处,数百人就是一只只蜘蛛般往上揉升,每一个年来都是那么兴奋,那么紧张。
  他们已太久没有这样全面出击。
  毒神当然用不着绳索,在他的左右紧跟着依依、丘堃、孙杰,平时侍候他左右那三十六个高手则分散开来,领着那些弟子从不同的位置攀上去。
  他们当然都不知道崖上正等着四个老瞎子,越上便越危险。
  那四个老瞎子亦不由紧张起来,他们的听觉那么敏锐,当然听得出爬上来的人很多。
  他们已太久没有大开杀戒,方才杀天地会那几个有如隔靴搔痒,要完全满足还是有待这些人的上来。
  一场恶战眼看便要开始。×      ×      ×  宫殿中,宫主的脸色亦有如下雨的天气,阴沉得可怕。
  大汉肃立在阶下,仰首看着宫主,目不转睛,竟似已看得痴了,梅娘的尸体就放在他的脚前。
  宫主的眼皮却低垂,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常护花双双立在一旁,双双以怜惜的目光看着那个大汉,常护花虽然不知道宫主与那个大汉的关系,亦从大汉的眼神有所发现。
  只有痴心一片,一个男人才会那样看一个女人,也不能不承认宫主虽然已老去,但仍然有种迷人的魔力,年轻的时候自然颠倒众生。
  宫主沉吟着终于张开眼皮,目注常护花,道:“护花,以你看,天地会中谁有这个本领。”
  常护花不假思索,道:“应该就只有一个司马纵横。”
  宫主道:“他现在孤立无援,又能够做出什么来?”
  常护花道:“若是公平一战,以梅娘的武功,纵然不敌,也觉不会死得我们一无所觉,晚辈投有推测错误的话,梅娘必是死于暗算之处,司马纵横唯恐尸体被发现,推下悬崖,不料弄巧成拙,反而为这位前辈发现。”
  宫主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这个人虽然是一会之主,企图争霸天下,被目为枭雄,毕竟只是一个卑鄙小人,难怪一败涂地。”
  大汉突然插口道:“属下这就去将人找出来一拳打杀……”
  宫主目光终于转到他面上,叹息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冲动?”
  大汉与宫主目光接触,有如电触,听说垂下头。宫主接道:“以这个人的武功高强,要将他找出来并不是一件易事,一个不小心反为他暗算,可就不好了。”
  大汉道:“属下早已看破生死。”
  宫主道:“总要死得有价值。”一顿叹息:“当年的事到现在你还挂在心上么?”
  大汉浑身一震,宫主接叹道:“你我都老了还挂着那些事于什么?难道我们活在世上就是为了那些事?多没有意思。”
  “属下愚笨。”大汉亦自叹道。
  宫主忽然问道:“你知道卜巨现在哪里?”
  大汉摇头,道:“在哪里还不是一样?他就练成了金刚气功,属下也无意再跟他较量了。”
  宫主道:“他就在皇城宫殿中保护皇帝,与天地会对抗,也因此,天地会几次刺杀皇帝不成,天下也得以平静。”
  大汉怔怔地听着,宫主接着道:“这当然不会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但这的确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大汉道:“他所以进宫真的不是存心跟我们作对?”
  宫主道:“他进宫还是近几年的事,乃出于唐百川邀请。”
  大汉诧异道:“唐百川那个老头儿还活着啊,又是谁有本领请得动他?”
  宫主道:“当然是事情的本身,以他地位尊严,难道还是为功名富贵?”
  大汉点头道:“任何人到了他那个年纪,又有了那个地位,的确不是功名富贵所能够令之改的了,属下是一直不知道天地会的事情。”
  宫主道:“我虽然知道,却没有在意,只是现在才省悟,我们这些人不是心胸太狭窄,就是自视太高,不能够接受现实,也从不去考虑别人,更休说考虑天下苍生的生死。”
  大汉奇怪地看着宫主,那种神情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宫主自顾接道:“人生数十寒暑,总要做几件有意义的事情才不致虚度。”
  大汉终于道:“你真的变了。”
  宫主道:“我虽然老了,这一变比之前考虑得更仔细,也应该变得不错。”
  大汉欢愉地道:“不错极了。”
  宫主接顾常护花,道:“这些年来,我们都活在一个死结中,却是你到来才解开。”
  常护花道:“晚辈并没有做过什么,反而带来不少麻烦。”
  宫主道:“麻烦本就已有了,你虽然没有做过什么,但你的到来已经可以改变一切,也许我们早就应该让一些不属于我们这一群的人进来。”
  大汉道:“那最低限度,我们也知道外面已变成怎样子。”
  宫主笑起来:“就是这意思。”
  大汉又怔住,他也不知已多久没有看见宫主露出这种笑容。
  宫主终于有所觉,转过话题道:“现在我们得先消除这儿的危机。”
  大汉也知失态,道:“那该怎样。”
  宫主道:“这儿的钟也歇得太久了,那钟槌也只有你才搬得动。”接又对常护花道:“双双交给你了。”
  双双红着脸颊,大汉看在眼内,大笑起来:“事后我们大概还有一杯喜酒要喝哩。”
  宫主道:“这儿也该热闹一下了。”
  大汉接顾常护花道:“好小子,你哪儿来的运气。”
  常护花笑应:“自己争取得来的。”
  大汉一怔,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接对双双看一眼:“可是你也得当心,这个女娃子武功高强,惹恼了,可够你受的。”
  双双白了大汉一眼,道:“大叔是不是要教他几招,好得欺负我?”
  大汉笑道:“就是教也私底下教,不让你知道的。”
  宫主接道:“可是护花不是练你们那种武功的材料,否则身兼两家之长,大可纵横天下。”
  “我们?”大汉又是一怔。
  宫主道:“卜巨看他合脾胃,已经将金刚气功传了给他。”
  大汉大笑道:“他看中的人不会错的了。”接又对常护花道:“小伙子,我那霹雳心法也传给你,让你作一个比较。”
  常护花拜倒:“多谢前辈成全。”
  大汉在他拜倒之前已伸手扶着,宫主即时问:“你知道他是哪一个了。”
  常护花道:“恨天无柱,恨地无环,晚辈闻名已久。”
  宫主道:“不错,卜巨恨天无柱,他就是恨地无环雷霆。”
  大汉雷霆笑接道:“其实我们都是在吹大气,真个天有柱,地有环,我们难道动得了。”随即在腰上牛皮带夹层中取出长长的块金属片,放到常护花手上:“这就是心法所在,你有什么不明白,来问我好了。”
  常护花待要拜射,雷霆已大笑转身,快步奔出去。
  双双左看看,右看看,摇头道:“我现在才知道大家都这样偏心。”
  宫主又笑了:“护花学会了那些,我才放心将你交给他。”
  双双显然看不到宫主笑脸下的哀伤,也当作没有听到,转问常护花:“你快说啊,那可有我的份儿。”
  常护花道:“你有话下来,我怎敢不答应?”
  双双白了他一眼:“连你也来欺负我。”
  常护花道:“这若是欺负,我可就不知道应该怎样说话了。”
  语声未已,一下洪壮的钟声突然传来,响彻整座殿堂。×      ×      ×  钟声远远的传开去,四个老瞎子也就在钟声中先后出手,银梭曳着链子射出。
  三个得心应手,梭到人亡,再一枚飞梭,又杀一人,只有为首的那一个例外,他袭击的也不是别人,正是毒神。
  银梭虽然来得突然,毒神的反应却也实在敏捷,屈指一弹,便将那枚银梭弹回去,那个老瞎子立即知道遇上劲敌,第二枚银梭聚集射出。
  毒神又是屈指一弹,这一次却是弹出三枚毒针,一枚正中来梭,竟然将来梭撞开,另两枚却是射向老瞎子胸膛要害。
  老瞎子耳朵敏锐得很,闪身避开,双梭齐发,袖中同时射出了另外两枚银梭,一面冷笑道:“也给你试试我的暗器!”
  “雕虫小技。”毒神冷应一声,屈指连弹,四枚银梭几乎同时倒射回去,右手接一扬,破空声暴响。
  那竟然只是声响而已,也不知他如何弄出来,老瞎子听觉尽管敏锐,到底没有眼睛,而那一下破空声暴响,也实在太像无数暗器破空飞来。
  他接回双梭,另两梭不及伸手去接,身形已冲天拔起来,毒神的身形同时掠前,暗器也这才出手,七枚毒针一枚紧接一枚射向那个老瞎子。
  老瞎子人在半空,虽然动作中,听觉依然那么敏锐,抓着银梭的双手往袖里一藏,双袖拍动,将七枚毒针拍落,身形也往下泻落。
  毒神与之同时掠到,中指趁隙而入,往老瞎子眉心一捺。
  那七枚毒针乃是诱敌之用,真正的杀着还是在这一捺,老瞎子应指一声惨叫,倒飞出三丈,眉心穿了一个洞,鲜血也有如箭射。
  毒神没有再理会,身形一转,向另一个老瞎子射出了一枚毒针,那个老瞎子杀了两个五毒门弟子,正与依依战在一起,虽然听到有暗器射来,却腾不出手来封挡,一闪不及,毒针打进脊骨,一个身子立时虾米般弓起来。
  以他的武功修为,当然立即就察觉那是绝毒暗器,怪叫声中,疯狂般反击依依,一心要与依依拼一个同归于尽。
  依依的暗器那刹那也已出手,老瞎子尚在半空,三种十五枚暗器已一齐打在他胸膛,打得他整个身子半空中一顿,当场绝气。
  其余两个老瞎子在三十六个高手暗器袭击下,亦死于非命,他们也杀了一个高手,七个五毒门弟子。
  毒形身形随即又展开,在附近迅速绕一圈,发觉没有其他人,才往宫殿那边缓步走过去。
  依依、孙杰及丘堃左右齐上,五毒门的高手与所属弟子一起跟在他们身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奔前。
  司马纵横看在眼内,这时候也正在林中一株高树上,静观其变。
  钟声这时候亦已停下,一共响了十三下。×      ×      ×  长驱直进,一路上毫无阻拦,毒神步伐始终如一,黑布蒙面,自然无人能够从他的表情变化看出他的心情变化。
  依依一路上也不发一言,只有孙杰,忍不住道:“天地会一来这时候是必已经攻进宫殿,在宫殿内展开生死战。”
  丘堃一旁应道:“一定是的。”
  毒神听到这里才截道:“天地会一伙已完了,否则那四个老瞎子也不会留在那边伏击我们。”
  孙杰道:“方才那啸声,才停下的钟声难道竟然是因为我们而发?”
  毒神冷冷道:“那相信是因为天地会仍然有人逃出,而且对他们构成威胁。”
  依依脱口一声:“司马纵横?”
  毒神道:“只有这个人,才有这种本领。”
  依依道:“难道他竟然是一个人闯进去?”
  毒神道:“以我看他是杀了什么人躲起来,现在则看我们与这里的人弄成如何,待机会坐收渔人之利。”
  依依冷冷道:“他还是不要现身的好,否则得先尝尝我们的暗器。”
  毒神没有作声,继续前行。
  到他们来到石阶下,雷霆已经在石阶上等候,远远看这个天神般的大汉,孙杰又道:“这个想必就是此地主人。”
  毒神冷截道:“只有仆人才会等候在殿门之外。”
  孙杰惊叹道:“有谁有这种本领驾驭这种高手?”
  毒神没有回答继续前行,在石阶前丈许停下,雷霆即时暴喝一声:“站住!”
  毒神淡应道:“已经站住了。”
  雷霆大笑:“你们吃了豹子胆,老虎心,竟然敢闯进来。”
  毒神把手一挥:“叫你家主人出来说话。”
  雷霆伸手作挡势道:“我们宫主什么身份,怎会随便出来见你这种下三滥。”
  毒神目光闪亮:“你不过是一个奴才,竟然如此无礼。”
  “老子不错是一个奴才,但仍然顶天立地,你连面目都不敢示人,可是连老子这个奴才也不如,说你是下三滥还是便宜你了。”
  “大胆——”旁边丘堃耸然动容,其余人也大感诧异,毒神的眼睛更亮,脱口道:“好一身横练功夫,是霹雳心法还是金刚气功?”
  雷霆听对方不说金钟罩铁布衫,而且一口气就猜出来,心头也一凛,道:“是霹雳。”
  毒神道:“恨地无环雷霆阁下如何称呼?”
  雷霆又一怔,大笑道:“你这厮到底是什么人,竟然知道老子的名号。”
  毒神眼瞳暴缩,道:“五毒谷五毒门唐十奇。”
  雷霆一怔,道:“唐百川与你是什么关系?”
  毒神道:“是我三叔。”
  雷霆倏的大笑起来道:“老子省起了,你就是唐门那个最大胆的小伙子,唐百川说你要另立门户,你真的脱离唐门了。”
  毒神道:“多亏三叔的鼓励。”
  雷霆大笑道:“那个老小子块头虽然没有老子的大,胆子可是差不多了,有他撑腰,其他的人,大概也没有那么多说话的了。”
  毒神道:“也不少,只是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血浓于水嘛。”雷霆接问:“你那个门派哦,名字有些邪气,但看你的手下都不像。”
  毒神道:“我门中戒条森严,只是仍然难免有败坏戒条、为非作歹的败类。”
  雷霆点头道:“任何一派也难免有的,这么说,你那个五毒门听来虽是可怕,其实并没有什么的了。”
  毒神道:“总好过那些盗名欺世的所谓名门正派。”
  雷霆道:“你倒也老实。”一顿接问:“那你跟天地会又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也没有。”毒神道:“他们进来有他们的目的,我们也有我们的。”
  雷霆再追问道:“你们呢,目的又何在?”
  毒神道:“常护花没有告诉你们?”
  雷霆摇摇头,道:“应该有的,只是老子一向不管事,也没有机会跟那小子好好谈谈,是他得罪了你们?”
  不等毒神答话他又道:“那个小伙子一脸正气,难道竟然会做出什么坏事?”
  毒神道:“常护花是一个真正的侠客,我们与他也毫无恩怨。”
  “那又是为了什么?”雷霆不由地追问。
  毒神道:“你们这里的一个铁甲人中了天地会的圈套,误杀了我的独子,我是来找她算清楚这个账。”
  雷霆浓眉一皱:“怎会这样糊涂?”
  毒神说道:“虽然是误中陷阱,受人利用,但我的儿子既然是她亲手杀的,总得还我们一个公道。”
  “应该——”雷霆脱口一声,突然又改口道:“可是现在不成……”
  毒神道:“以我所知前辈不喜欢护短……”
  雷霆摇手道:“这一次不同,她嘛将快要……”随又摇头道:“人死不能复生,也许有其他方法补救……”
  依依冷截道:“血债一定要血偿。”
  雷霆目光一转道:“这个又是……”
  “是我的媳妇,这件事,我的意思与她一致,所以才会走这一趟。”毒神沉声接道:“不惜任何牺牲。”
  雷霆沉吟道:“我以为你们应该先找那个元凶才是。”
  毒神道:“先也是要来后也是要来,何况阴谋设陷阱的司马纵横也来了这里。”
  雷霆脱口道:“那个小子,若是给老子遇上,第一个劈杀了他。”
  毒神道:“我们能够找到这儿来也是得他指引,他原是要看我们争斗,好坐收渔人之利,可惜我有的是时间,他却是不能够等下去。”
  雷霆大笑道:“那个渔人现在反变成了是你了。”
  毒神道:“你们并没有截下那个司马纵横。”
  “那个小子现在还不躲得远远的。”雷霆接骂道:“都是那四个老头儿,说什么耳朵敏锐,连一道天梯也看不住。”语声突然又一顿,瞪着毒神道:“他们现在怎样了。”
  毒神道:“我们要上来,他们要阻止,各有死伤。”
  雷霆的笑容一敛:“这就麻烦了。”
  毒神道:“若是知道前辈在此,我应该递帖要人,可惜现在才知道。”
  雷霆干笑道:“这实在可惜得很。”
  毒神接道:“以前辈的为人,这应该不会是一个邪恶所在。”
  雷霆摇摇头,说道:“你是一个很固执的人,这儿的人也都是,事情会变成怎样,老子可也不敢说。”
  毒神道:“现在大可以请贵主人出来一见。”
  雷霆道:“她应该会接见你的。”
  语声未已,一阵云板从殿内传出,然后就是一阵阵“铮铮”的金属声响。
  毒神不知道有何反应,五毒门其他人全部紧张起来,他们都已知道,那个铁甲人出现的时候,就会传来这种声响。
  雷霆目光一扫,道:“唐门暗器天下无双,以你的才华,应该又有所改进,可是本宫的铁甲精锐也是足以摧毁一切。”
  毒神沉吟道:“生死有命。”
  “好一个生死有命。”雷霆放声大笑了起来。
  也就在他的笑声中,一对铁甲人从宫中走出来,左右列开,每一边十二个,残霞的光影下寒光闪亮,寒人心魄。
  五毒门的人更紧张,一个个扣住了兵器暗器,只等毒神一声令下,冲杀前去。
  毒神若无其事,眼瞳也无变化,依依横移一步,欲言又止,别人未必清楚,她却是与双双交过手,知道那具铁甲人的威力,眼前的二十四个铁甲人若都是如此,厮杀起来,五毒门一来恐怕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
  双双那具铁甲人不畏刀剑,甚至连眼睛部分也有水晶片保护,五毒门的暗器根本起不了作用,只有七绝追魂散可以将铁甲内的人毒杀,而七绝追魂散的数量实在有限。
  要配制七绝追魂散也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所以毒神叮嘱下来,不到必要时不可使用。
  这当然也是一个秘密。
  ——难道就让五毒门的精锐全伏尸死在此地?依依感觉彷徨的就是这一点。
  几乎每一个五毒门的弟子都有家庭,她若只是为了唐聪一个人的死亡要整个五毒门的弟子都殉死,要五毒谷只剩下孤儿寡妇,是不是太自私、太残忍?
  她一直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也认为这一件事并不太难解决,到现在才知道一直低估了这个地方的实力。
  毒神好像知道依依在想着什么,忽然道:“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何必这样紧张?”
  常护花即时从宫殿中走出来,一见毒神,抱拳道:“前辈——”
  毒神道:“你本领不错,可是我们仍然能够追到这儿来。”
  常护花道:“幸好前辈并没有上司马纵横的当,先进来的是天地会的人。”
  毒神道:“这只是因为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用不着急,而他却是不能久候。”一顿接问道:“你出来大概不是只与我说这些?”
  常护花道:“宫主请前辈进殿内一聚。”
  毒神道:“杀我儿子的人也在吗?”
  常护花只是道:“这件事宫主一定有一个解决办法。”
  毒神点头道:“也好,倒要看这个宫主如何处置。”随即举步走上了台阶。
  “公公——”依依追前一步。
  毒神淡然道:“不要妄动,一切都等我出来再说。”
  依依颔首退下,毒神头也不回,脚步不停,别的不说,就是这一分豪气已不是一般人比得上。
  司马纵横都看在眼内,他绕了一个弯,借着树木的掩护来到宫殿前面不远的一株高树上,躲在枝叶中往外偷看。
  他听不到那些人的说话,看着更觉得不舒服,在他的心中,原以为双方碰上,一定像悬崖那边一样,展开一场恶战,然后他就可以混水摸鱼,得其所哉。
  可是双方只是说话,毒神被请进去更就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不明白双方到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话好说,也当然不知道雷霆若非在殿内与宫主谈过一番话,怒气尽消,豁然开朗,早已大开杀戒,根本不容毒神有说话的机会,更不会攀上什么关系。
  那二十四个铁甲人的出现也令司马纵横大为兴奋,他原也是以为那种铁甲人不会太多,现在才知道有那么多铁甲人。若是全都由他来支配,单就是这支铁甲人队伍便足以横扫京师,用不着那么麻烦。
  ——毒神进去到底谈什么?又将有什么结果?司马纵横实在很想知道,但他却没有这个胆量,掠到宫殿瓦面上探听究竟,他到底已只剩下一个人,孤立无援。×      ×      ×  殿内阶下左右也有二十四个铁甲人,一式的铁甲,眼睛部分都镶着褐色的水晶片,根本分辨不出在铁甲内的是什么人。
  毒神在常护花陪伴下从那两排铁甲人当中走过,步伐不变。
  到了阶前,常护花退到一侧双双的身旁,毒神目光不觉亦转到双双面上,一凝才移开。
  双双盯着毒神,一双小拳头在袖中紧握,她当然知道毒神此来的目的,她原准备换上铁甲,宫主却不许,叫她与常护花在一侧侍候。
  毒神的目光在移开后又回到宫主的面上,宫主看着他进来,神态平静,这时候眼角才绽出一丝笑容道:“辛苦你了。”
  毒神道:“你好。”
  谁也想不到他开口竟是这样一句问候话,宫主应声道:“不太好。”
  毒神道:“我们在进来途中,杀了四个老人。”
  宫主道:“相信你们也有不少人死在他们银梭之下。”
  “死的一共九个,他们的武功都不太好。”
  宫主道:“一个人只有一条命,武功高低并无分别。”
  毒神道:“宫主高见。”
  宫主微微笑道:“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
  毒神道:“所以这件事宫主若是许可,我希望就此作罢。”
  宫主吁了一口气,道:“护花说你是一个英雄,果然是英雄本色。”
  毒神道:“到这个地步,恕我亦无能为力。”
  双双一直仔细听着,听说毒神一笔勾销,不再追究,大感诧异,现在这句话亦同样不明白,转顾常护花,却见常护花毫无表情,一点反应也没有。
  宫主应道:“无论如何,你都已够资格独步天下。”
  毒神道:“宫主应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宫主道:“我只是以自己的见识来说。”一顿接笑道:“你也许听过,再生扁鹊。”
  毒神“哦”一声,道:“宫主莫不是师承此人?”
  宫主:“我学的已经差不多。”随即又一顿,摇头道:“我们还是不要谈这些,也许你还没有见过我的女儿与女婿。”手接指常护花与双双。
  毒神目光又一转,道:“可惜我没有女儿,否则也不会错过这个年轻人。”
  宫主笑笑道:“我正要替他们完婚,你若是有空,无妨留下来喝一杯喜酒。”
  毒神道:“我也很想留下来,可惜我儿子的事还未办妥。”
  宫主一怔道:“抱歉,我竟然连这个也忘了。”
  毒神道:“宫主用心良苦,难免有兼顾不到之处。”
  宫主道:“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毒神点头道:“不用说,这一战若是不能够制止,过了今天,江湖上再没有五毒门。”
  宫主道:“门主言重了。”
  毒神摇头道:“对于五毒门的实力,难道还有人比我更清楚?”
  宫主道:“不过我们亦难免伤亡惨重,司马纵横若出现,能够挡得住他的人只怕已不多。”
  毒神道:“这个欲得利的渔人这时候必然在附近窥伺,知道事情演变成这样,定必很难过。”
  宫主笑笑道:“这儿的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将一个人找出来,并不容易。”
  毒神道:“鬼门关内的水位这时候必然已上升,明天黄昏之前,我们是休想离开的了。”
  宫主笔问道:“门主的意思,莫非要帮助我们将司马纵横找出来。”
  毒神道:“我门下弟子在这方面颇为成功,宫主无妨让他们一试。”
  “求之不得。”宫主接道:“我宫中弟子亦会全面配合,看能否在这里解决这个人。”
  毒神道:“此人为杀我儿的元凶,不将之除掉,我儿亦难以安息。”
  宫主转问道:“未知要我们如何配合行动?”
  毒神道:“劳烦贵宫准备足够的灯笼火把,也只须留在地面接应。”
  宫主随即吩咐道:“双双去吩咐准备,护花替我送门主出去。”
  常护花点头答应,双双疑惑地看着他们,亦应声一旁离开。
  宫主目送双双背影消失,终于幽然叹息了一声。×      ×      ×  出了宫门,毒神才轻拍常护花肩头:“这件事不易为,我到底没有看走眼,侠骨柔肠,你才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常护花道:“前辈却不能不到来。”
  毒神道:“为了五毒门的声誉,门下弟子的信心,也为了要知道是否弄虚作假的有人能够化解七绝追魂散,几乎都是为了虚名,这些年来我避谷深居,原以为已经淡薄一切的了。”
  常护花点头道:“前辈的心情晚辈很明白。”
  毒神目光倏地一闪:“我差一点忘记了一件事。”接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小的铜管来。
  常护花认出那是龙飞所属御用杀手飞鸽传书所用,诧异地接下。
  毒神接道:“为了清楚你的下落,我曾经着人在你们的暗桩附近截下你们的信鸽,但随即又送出,一连三十六只信鸽都是送来同一个消息,所以我留下了其中一信,准备找到你的时候给你。”
  常护花惊问:“莫非京中出了什么事情。”
  毒神道:“他们只是要提醒你一件事情。”
  常护花急将纸条从铜管中抽出,目光落处,面色一变。
  ——河西一条龙高雄已证实为司马纵横下属。
  这的确是一个令常护花震惊的消息,随接道:“高雄这一次是奉命行动,目的当然在进入这座宫殿之后有所作为。”
  “想不到啊。”常护花感慨之极。
  毒神淡然笑应道:“知人知面,我年轻的时候也不知上过多少回当,只是这样的一条汉子,实在太令人意外。”
  常护花道:“这又为了什么?”
  毒神道:“你无妨问他一个明白,这时候,我相信他不会再作任何的隐瞒。”
  常护花道:“当然先得跟宫主说说。”长叹声中,退了回去。
  雷霆那边已走过来,上下打量了毒神一眼,道:“事情还好吧?”
  毒神道:“已圆满解决。”
  雷霆大笑道:“你那个三叔当年老子面前对你赞不绝口,说你如何的果断英明,现在看来,果然不错。”
  毒神道:“我也有判断错误,做事糊涂的时候。”
  雷霆道:“人们到底都是人。”言下之意,不胜感慨。
  毒神一声叹息,目光转向属下。
  依依与五毒门一伙看着他与常护花走出来,再看看雷霆与他的友善态度,一齐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尤其是依依,看似便要奔过来一问究竟。
  毒神目光淡然道:“我一生埋头研究如何以毒称霸武林,难免有错手的时候。”
  雷霆道:“男子汉,这算什么?”他已经明白毒神的面部,必须为毒药所毁。
  毒神笑应道:“我只是不想吓着别人。”随即举步走下去。
  依依第一个迎前,毒神目光却一扫,吩咐道:“这件事已经解决,一会宫中的人将会送来灯笼火把,大家配合,先将司马纵横找出来。”
  除了依依之外,所有人齐皆兴奋地齐应一声,他们都绝对相信,这件事的确已完满解决,毒神的决定也一定无损五毒谷的尊严。
  依依也很明白毒神的为人,只是站在她的立场实在需要一个清楚的答复。
  毒神完全明白她的心意,道:“你跟我来——”踱了开去。
  依依亦步亦趋,转过了殿侧回廊,毒神才道:“这儿的人并未能够化解七绝追魂散,只是用药物将中毒的人的潜力激发出来,未出三十日,必然毒发身亡。”
  依依只是问:“那到底是什么人?”
  毒神说道:“这个是宫殿主人的女儿,年纪比你还要轻,宫殿主人已征得常护花的同意,娶之为妻。”
  依依道:“他们要让她快快乐乐的欢度这有限的生命。”
  毒神点头道:“就是这意思。”
  依依忽问道:“他们这样说,公公就相信了。”
  毒神道:“我已经看到那个女孩子,我相信绝不会看走眼。”
  依依颔首,又问道:“常护花为什么要这样做?”
  毒神道:“这个人为了朋友,不惜独力与天地会周旋,为国为民,不惜抛弃已有的尊荣,做一个御用杀手,侠骨柔肠,真的是一条好汉。”
  “他是的。”依依沉吟道:“我以为,他们应该跟那个女孩子说清楚。”
  “何以不说当然是母亲的主意。”毒神叹了一口气。
  依依道:“反正她是要死了,与我们亲自动手并无分别,公公既然认为这样做更好,也就这样做好了,我也不希望五毒门因此而灭绝。”
  毒神道:“这也是事实,以他们的实力,一战之下,我们必定无人能够生还,五毒谷中从此只剩孤儿寡妇。”
  依依沉吟着说道:“媳妇只有一个要求。”
  毒神道:“你是要目睹那个女孩子死亡?”
  依依无言颔首,毒神叹息道:“也好,这我会为你好好的安排。”
  依依仰首看着毒神,流泪道:“媳妇固执……”
  毒神截道:“这不算固执,你如此明理,也不枉为我唐十奇的媳妇,以后五毒谷大小事情,也全仗你了。”
  远远的那边树上,司马纵横却整个人都呆住,陷进沉思中,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五毒门与这儿的人大打出手是没有希望的了。
  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只是在河西一条龙高雄的身上,高雄现在到底怎样了?×      ×      ×  宫主看到那张字条,笑笑,道:“一个成名侠客,烦恼难免多一些。”
  常护花叹息道:“晚辈一向都很小心,这一次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
  宫主道:“我一样意外,那样的一条汉子,实在不像是一个卑鄙小人。”
  雷霆大笑道:“就是老子这种老江湖,也一样会上这个当,那个姓高的大快头,无论怎样看也应该是一条好汉。”
  高雄的身材有异一般,那天在巨岩上他虽然一点表示也没有,其实已看在眼内,甚至已感到有些兴趣。
  好像高雄那种身材的人并不多,对于与自己身材相若的人,他自然也特别的好感。
  他转向常护花,接道:“方才看你紧紧张张的,老子还以为什么回事,原来是那个大块头,交给老子好了,他块头虽然差不多,腰背可没有老子挺的直,就是功力一样,在老子面前,也已经矮了半截。”
  常护花又一声叹息:“凭他的身手,在天地会的威胁下也应该可以挺得起胸膛做人,何须为虎作伥。”
  雷霆道:“给他这样子一闹,倒是坏了我们这些大块头的声誉,我们这些大块头人的感觉,原就一定是血性汉子,大英雄,大好汉。”
  宫主沉吟着插口对常护花说道:“枫林渡酒寮的醉酒,助你与五毒门冲突,一切当然都是有计划的行动。”
  常护花道:“现在想起来,那一战还是由他挑起来,也难怪他坚持跟我走在一起。”
  宫主笑笑道:“相信他当时根本就可以避开那些七绝追魂散,但为了要进入这儿,不得不冒那个险,亦是说你与双双一直在天地会的监视中,他们才会知道,你只有到这里来,才能够得到七绝散的解药。”
  她的语声突然沉下去,那一点笑容也同时消失,常护花当然明白她的心情,摇头道:“双双无话可说,一路上,晚辈也没有发觉被人跟踪。”
  “那当然是因为跟踪的人身手功力都不是一般人可比。”
  “司马纵横!”常护花再一声叹息。
  宫主道:“以司马纵横的身份竟不惜纡尊贵体跟踪你们,可见他对这件事的决心。”
  常护花道:“由此亦得知,他能用的人已经绝无仅有,这一次,他是准备孤注一掷的了。”
  宫主道:“总算五毒门的人并没有被他利用,否则拼下来,两败俱伤,准让他予取予夺的了。”
  雷霆点头道:“五毒门那一伙浑身都是毒药暗器,还有那什么七绝追魂散,本宫的人虽然身穿铁甲,对那些毒也毫无办法,高雄若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很后悔。”
  常护花不由问道:“现在他的情形是怎样?”
  “应该醒转的了。”宫主目光一转:“也许晚辈应该好好的跟他谈一谈。”
  宫主点头道:“谈谈也是好的,不管他会否被你说服,他愿意离开的话,我们就让他离开好了。”
  常护花还未答话,雷霆已接道:“属下也走一趟,若是他不服,有什么行动,干脆将他解决掉算了,”
  宫主不假思索地道:“也好,他服药之后,体力充沛,只是护花一个人,不容易应付,这时候,我也不希望护花受到任何伤害!”
  “放心——”雷霆接一拍常护花肩膀:“老弟,我们走!”
  两人随即举步离开,宫主目送,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垂下头去。×      ×      ×  常护花雷霆一路脚步不停,也没有什么话说,到了高雄的房间一侧廊外,雷霆才道:“姓高的交给我好了。”
  常护花却摇头道:“这件事必须迅速解决,若有需要,我们无妨一齐动手,先将他拿下,再说其他。”
  雷霆笑笑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冷静。”
  常护花道:“做我们这种工作的人不能不冷静。”
  雷霆忽又问:“你一点也不后悔?”
  常护花道:“后悔于事无补,还是想办法如何弥补这个错失。”
  雷霆嘟喃道:“若是有人跟我说这个道理,事情也不会到今天才解决。”
  常护花道:“这也不是片面问题,前辈相信亦尽了最大的努力。”
  “我们要做的是这件事,怎么说到那件事去了。”雷霆接一个哈哈,道:“那件事不是也已经解决?还说这事作甚?”
  语声一落,已经到了门前,他双手一推,将房门推开。
  房内没有人,雷霆目光一扫,急步奔入,绕了一个圈,亦是毫无发现。
  常护花径自走到床前,抓起了那张凌乱的被子,触手并无余温,说道:“他已经离开房间多时了。”
  雷霆皱眉道:“难道他竟然有预感,知道不妥,立即开溜?”
  常护花道:“我看他是发觉已经痊愈,索性开始进行他的计划。”
  雷霆道:“莫非真的是要夺取那种铁甲,可没有那么容易,铁甲者是在大殿暗壁之内,而我们的人这时候都聚在大殿附近,他如何下手?”
  常护花没有作声,鼻翘突然一动,雷霆道:“再说,他如何知道铁甲所在?”
  常护花突然将垂在床前的床褥揭起来,探头望去,面色立即一变。
  床底下赫然躺着一个侍女,口鼻淌着鲜血,外露的一双手竟都给折断!
  常护花伸一探,摇头,雷霆俯身一探,冷笑:“好狠——”
  那个侍女的脖子也是给硬硬扭断,这在高雄来说,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常护花沉吟道:“他是要从这个侍女口中迫出铁甲所在,难道他已经发现败露?”
  雷霆道:“在你放出飞鸽通知龙飞的时候,相信他已经心中有数。”
  常护花点头道:“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为司马纵横做事,我虽然不知,我们的人一查名人谱还是立即便有答案。”
  雷霆目光再落在那个侍女身上,道:“这一次你真的看走眼了。”
  常护花一叹,面色忽一变,“我们得赶快通知他人,小心防备。”
  “老子这就去——”雷霆转身疾奔了出去。
  常护花追前几步,道:“晚辈到处去看看,碰碰机会。”
  “也好。”雷霆脚步更急。
  常护花身形随即一转,掠到那边高墙下,一拔再一翻,倒翻了出去。×      ×      ×  高雄这时候正奔在殿外的树林中,在他身旁有一个铁甲人,而不是追着他,只是跟着他。
  这个铁甲人原是守在院子内,被高雄诱出来,在高雄来说,可不是一件难事,装模作样,他看见有人在那边掠过,掠进树林里,跟着追去。
  作客的这样热心,这个铁甲人焉能不有所表现,不由自主也跟了出去。
  在那个侍女口中,高雄已经问清楚一切,包括铁甲的所在,与周围的环境,那个侍女虽然是一片忠心,到底是个女孩子,也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场面,再给高雄那么一顿折磨,只有将所知的全说出来。
  她当然也想不到,说出来之后还是难免一死,也连常护花也看不出来的人,她又如何看得出?
  从表面看来,高雄事实也不像一个奸狡之徒,所以这个铁甲人便为他轻易骗信!
  进了树林,高雄往前奔,铁甲人亦步亦趋,一直到他听到了两长三短的钟声!
  高雄也同时停下,试探道:“出了什么事?”
  铁甲人脱口道:“宫里出了奸细。”然后突然一呆。
  高雄也就在这刹那欺上前去,一拳痛击在铁甲人的胸膛上,只击得那个铁甲人闷哼了一声,倒飞出去。
  铁甲虽然坚硬,高雄一拳击下,毫无异样,可是这一击之力到底非同小可,硬硬将那铁甲人击飞出三丈之外。
  铁甲人身形就地,一滚便要拔起,高雄已然一座山也似压下来。
  他浑身都是劲,气力充沛,身形比中毒之前还要敏捷。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是宫主经药物将他所有的潜力激发出来,只知道是宫主的药物非独能够解毒,而且还能够助长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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