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鹰《妖魂》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回 邪魔显徵兆,事态不寻常
作者:黄鹰


  脚印在古刹前终止,萧十三三人还未走近,已看到倒在石阶下的是一个小姑娘。
  她的脸朝下,萧十三他们对芸儿虽然很熟悉,一下子却没有想到芸儿会在这儿。
  芸儿深夜走出来,倒於这古刹之前,在他们来说,根本是一件绝没有可能的事情所以到他们下马,扶起了倒在那儿的小姑娘,一看竟是芸儿,齐皆吓了一大跳。
  “芸儿”萧十三叫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沈宇双眉已打结,道:“她怎么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
  杨天的脸上亦没有笑意。
  他虽然亦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亦知道事情并不寻常。
  芸儿一向侍候萧红叶左右,现在竟然在这里出现,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萧十三一只右手随即抵在芸儿的后心上,一股内力透了过去。
  芸儿苍白的脸庞陡然一红,终於悠悠醒转,萧十三急不可待地反手抓着芸儿的肩膀,摇晃着追问道:“芸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芸儿目光迷蒙,突然一清,道:“大爷”
  “快说,是什么事?”
  “小姐……”芸儿语声颤抖。
  “小姐怎样了?”萧十三连声催促道:“说”
  芸儿颤抖着手一指那座古刹的大门,道:“小姐在……在……”
  萧十三不等芸儿将话说完,一个箭步抢前,一脚将门踢开。
  那扇门立即片片碎裂,萧十三目光及处,当场怔住。
  杨天和沈宇双双扑上,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      ×  进门是一个宽敞的院子,却到处都是坟墓,有些比较简单,只是一个土堆。
  有些却极为华丽,那种华丽当然已褪色,已成为过去。
  院子中一片银白,冶月下,皑皑的白雪散发着一种凄冷的光芒,令人深深的感觉到那种冰天雪地的寒意。
  那些坟墓碑石亦积满了白雪,死亡的气味也就更重了。
  东墙的前面,有一块石龟背着的墓碑,虽然已残缺下全,看来仍极具气势。
  高冠古服的东海留侯站立在那块墓碑上,浑身青萤萤的,一张嘴唇却鲜红如火焰、如鲜血。
  风吹起了他的衣衫,骤看起来,他就像是一只奇大的蝙蝠,随时都会飞入漆黑的夜空深处。
  侍候在他左右的月奴与香奴显得飘忽,晶莹的胴体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是那么窈窕动人,也是那么的娇异。
  她们的脸庞亦是青萤萤的,犹如飞舞着的萤火虫在其中,那种美绝非人间所有,亦不是任何的笔墨所能够形容。
  萧红叶就躺在东海留侯的怀中,衣衫飘忽,黑发如水中的海藻,无声地飘动。
  她的眼睑阖上,仿佛已失去了知觉,脸色有些苍白,神态却一点变化也没有,是那样静。
  那种平静却仿佛已接近死亡!
  香奴双手轻托着她的头,月奴却捧着她晶莹的双脚。
  留侯的脸埋在她的颈间,奸像被门扉破碎的声音惊动,缓缓抬起来。
  萧十三震怒,大喝道:“为什么将我的女儿抢来这里?”
  东海留侯一笑,那笑容比月光还要凄冷,以萧十三的勇武,竟然亦为之心寒。
  沈宇和杨天双双护着萧十三,沈宇剑柄在握,杨天的右手亦按在刀柄上。
  萧十三突然伸手,伸向杨天,五指勾曲了起来。
  这种动作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可是杨天仍然立即就有了反应。
  表面上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在意,但事实上,萧十三的每一个动作他都非常留心。
  尤其是这一个动作。
  这之前,只要一伸手,杨天就会迅速将刀送到萧十三乎上。
  这之前却已是四五年以前。
  但现在,杨天那双手仍然能够在萧十三右手伸到的同时,将那个锦缎包袱解开来。
  裹在包袱之内的就是一把刀,那把刀一般长短,刀身却并下多半尺宽阔,套在一个紫鲨皮鞘内,刀柄上一点光泽也没有,给人一种极雄厚的感觉。
  那把刀就是萧十三的兵器,但他很少用,值得他动用这把刀的人也实在太少,这四五年以来已简直成了一种装饰晶。
  可是刀仍然不时打磨,对於这件工作杨天已成了习惯,他就像最初追随萧十三闯荡江湖的时候一样,在萧十三需要那把刀的时候绝下会令萧十三失望,尽量将那把刀保存在最佳的状态。
  他外表看来虽然笨拙,但动作却灵敏非常,在萧十三的右手伸到的刹那间,已经将刀柄送入萧十三的右掌中。
  萧十三立即拔刀。
  “呛”的一声惊破天地的静寂,月光斜照在刀锋上,反射出一道令人心寒的冷芒。
  杨天和沈宇的刀剑几乎同时出鞘。
  天下间值得萧十三动手的人并不多,值得他们三个人联手夹攻的人更少。
  东海留侯并下在那些人当中,他们甚至对东海留侯一些印象也没有。
  萧十三动那把刀,只因为萧红叶落在东海留侯的手中,他突然紧张起来。
  杨天和沈宇却完全因为萧十三的关系。
  留侯无动於衷,只是冷笑。
  萧十三拔刀在手,人更显得威猛,暴喝道:“说你的姓名。”
  留侯应道:“东海留侯。”
  萧十三目光左右一扫,杨天和沈宇摇头,他们的确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不管你是什么侯,快将我的女儿放下。”萧十三振刀大叫道。
  东海留侯笑问道:“萧红叶是你的命根子?”
  萧十三厉声道:“她若是有什么损伤,我誓将你们三人挫骨扬灰。”
  留侯又一笑,双手突然一扬,萧红叶从他的怀中飞起来,蝴蝶般凌空一转,飘然落下。
  萧十三惊怒,箭一样射出。
  他身形之快,实在难以想像,半空中霹雳一声暴暍,一刀疾削了出去。
  人、刀过处,地上的积雪被激得疾飞了起来,闪电一样的刀光直射向石碑上的三人!
  留侯即时蝙蝠般振袖飞上半空,香奴和月奴亦左右飞了开去。
  萧十三人、刀立即一旋,凌厉无比的刀势突然变得飞灵变幻,凌空连斩十三刀!
  留侯在刀光中飞舞,萧十三的刀虽狠、快,竟然沾不到他的衣衫。
  萧十三心头大震,在此之前,他还没有见过一个轻功这样高强的人。
  杨天、沈宇同样吃惊。
  沈宇的剑像毒蛇一样向香奴进攻,连刺十多剑,亦始终连衣角也削下下一片。
  香奴简直就像没有骨头似的,飘忽在空中,最后甚至以沈宇的剑为轴,风车一样旋转起来。
  沈宇看到香奴的笑靥,也看到香奴缎子一样轻盈的身子不停地旋转,可是,任他的剑势怎样变,始终都不能够刺在香奴身上。
  他那柄弯刀与一般的刀回异,所用的刀法也是,变化虽然下太多,但每一个变化都非常诡异。
  月奴的身形更诡异,简直就是随着杨天的变化而变化,与刀锋之间始终保持三寸距离。
  就差那三寸,杨天的刀始终削不到月奴身上,月奴却没有向他还击。
  萧十三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看见杨天与沈宇的情形,心头更惊骇。
  这三人的身形变化简直就前所未见。
  萧十三看不出,也想不透,手中刀却没有停,一刀急一刀,寸步也不敢离开萧红叶。
  东海留侯面露微笑,在刀光飞雪中飘忽,突然一退,贴着那驮着石碑的石龟直往下落!
  萧十三抢前,暴喝,左掌疾拍在石碑之上。
  霹雳一声,石碑片片碎裂,环射了开去!
  东海留侯并没有停下,也仿佛完全下受影响,继续往上拔,越拔越高,竟然拔高了五丈过外。
  香奴和月奴同时拔起来,斜向留侯靠近去,亦越拔越高。
  杨天和沈宇一齐拔起出击,但是都追不及。
  眼看着,香奴、月奴与留侯靠在一起,飞雪般往古刹外飘去。
  萧十三刀一翻,插在地上,身形一欺,双掌一拍,将旁边老大一块石碑拔起来,凌空疾掷了出去!
  “轰”一声,石碑在空中四分五裂,激射了开去,积雪与石层一并散开。
  留侯与两婢在积雪层中迷离,到那块碎裂的石碑一片片落下的时候,他们已经消失了。
  萧十三长嘶声中,掠上了古刹的高墙,纵目望去,一片空荡,只有远处漆黑的林子之前,仿佛有萤火三点悠然飘去。
  这是什么轻功?
  萧十三瞪着眼睛,突然想起萧红叶,凌空一个倒翻,落回原地。
  沈宇和杨天二人守候在萧红叶身旁,不敢离开,一见萧十三下来,忙迎上去。
  沈宇从来未有过如此紧张,抢着问道:“大哥,怎样了?”
  萧十三摇摇头,一脚将插在地上的刀挑起,杨天那边手一摆,“叮”的那把刀正好落在鞘中。
  “那三个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一眨眼,竟然远离十数丈之外。”
  杨天的脸上毫无笑容,道:“江湖上谁有这么好的轻功?”
  萧十三冶笑道:“以我所知,一个也没有。”
  沈宇目光落在剑上,道:“他们简直就没有骨头的,简直就不像是个人。”
  杨天脱口问道:“那像是什么?”
  沈宇一个“鬼”字已到了咽喉,却没有说出来,萧十三看见了,摇头道:“别胡思乱想。”
  “可是……”沈宇欲言又止。
  杨天摸着胡子,道:“那三个的确是很邪门。”
  萧十三双手握拳道:“不管怎样,他们还不敢与我们打下去,到底是旁门左道。”
  沈宇道:“大哥,看看红儿怎样了?”
  萧十三浑身一震,俯身抱起萧红叶,道:“红儿,你醒醒……”
  萧红叶没有反应,萧十三手背往她鼻端一探,发觉还有气,放下心来,再一探腕脉,眉头不由又皱了起来,道:“脉博跳动甚微弱,不过相信还没有什么危险。”
  也就在这时候,杨天突然惊呼起来,道:“看她的脖子。”
  他的话声从未这样尖锐过。
  萧十三一呆,急忙望去,只见萧红叶雪白的脖子上,赫然多了两个洞。
  那就像是给什么野兽咬出来的,犹有血往外流。
  “怎会这样的?”萧十三倒抽了一口冶气。
  “好像是牙齿印。”杨天瞪着眼。
  沈宇诧声道:“莫非方才那个小子就是在咬红儿的脖子。”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杨天追问道。
  萧十三铁青着脸,没有作声。
  沈宇沉吟着接道:“难道那个小子就是在吸红儿的血?”
  萧十三叱道:“胡说什么。”
  杨天忽然道:“大哥,看情形不是没有可能。”
  萧十三怒问道:“吸血干什么?”
  杨天道:“也许是在练一种邪门的武功。”
  萧十三又是一怔。
  沈宇道:“那若不是练武功,那三个只怕就大有问题了,大哥,这件事可不能忽视。”
  萧十三冷然点头,紧抱着萧红叶,道:“红儿若是有什么下测,我誓要把他们粉身碎骨。”
  杨天道:“大哥,现在可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沈宇亦道:“红儿衣衫单薄,此地风寒,我们还是回去再说。”
  芸儿这时候已经走进来,方才的一场恶斗亦看在眼内,已吓得目瞪口呆。
  到现在她才懂得移动脚步,跟着走到萧十三他们面前。
  萧十三急问道:“芸儿,小姐怎会走到这里来的?”
  “我也不……不知道。”芸儿惊魂未定。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萧十三抱着萧红叶往外走去。
  芸儿的话说得并不多,她所以昏倒,只是因为看见香奴和月奴一前一后捧着萧红叶一飘一飘地飘向蝙蝠般高立在石碑上的东海留侯。
  刹那间她依稀记得好像看见两具骷髅骸骨飞舞在雪地上,其中仿佛有一具还回头对她笑。
  萧十三听得怔住了,杨天和沈宇也下例外,事情的奇异更是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
  萧红叶一直都没有苏醒。×      ×      ×  长夜终於消逝,火龙寨亦恢复正常,所有人就像是从睡梦中醒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见那一地的冰雪,都无不大感诧异。
  这的确是一件反常的事情。
  大多数的人都将昨夜的酣睡归咎这一场大雪的降临,只有赵五、丁杰两个喽罗知道其中可能有问题,他们看见了五色帆,看见了那个东海留侯,那道怪异的碧芒,他们原是打算回去报告,可是走不了多远,就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竞走回屋子里,倒头就睡。
  刹那间在他们的感觉里,没有什么比睡觉更重要的事了。
  一醒来,他们立即想起了那件事,望着屋外的积雪,一股寒意直涌上心头。
  他们慌忙去禀告沈宇。
  听罢报告,沈宇并不表示意见,立即带了两个人赶去见萧十三。
  赵五和丁杰所说的那个王侯装束的人,绝无疑问就是他们昨夜所见到的那一个。
  那三个竟是由胡四相公的五色帆载来,当然更就不寻常了。×      ×      ×  萧十三这时候正在萧红叶的房间内,萧红叶亦终於悠悠苏醒。
  “红儿”萧十三急急地呼唤,芸儿一旁亦紧张了起来。
  萧红叶缓缓睁开眼睛,看了周围,又看看萧十三,有些茫然。
  地方待坐起,又给萧十三按住,道:“你卧着,不要乱动。”
  “发生了什么事?”萧红叶奇怪,对於昨夜的事,她仿佛一点印象也没有。
  萧十三看着她,下由问道:“红儿,你觉得怎么样了?”
  “怎样?”萧红叶眨着眼睛,轻抬右手,按住额角,道:“有些晕眩。”
  那是因为失血太多。
  萧十三心中明白,却没有说出来,只恐吓着了萧红叶,口中安慰道:“只怕是天气突然转冷不习惯之故。”
  萧红叶茫然应道:“今天的确冷得多了。”
  芸儿道:“昨夜下过雪。”
  她的语声在颤抖,萧红叶听了一怔,道:“雪?这时候怎会有雪?”
  看样子,对於昨夜的事情她竟然一无所知,芸儿反而儍了眼。
  萧十三心中一样疑念重重,诧声道:“红儿,你完全不知道昨夜下过雪?”
  萧红叶淡然一笑,道:“爹问得也是奇怪,女儿昨夜睡着了,又怎会知道。”
  萧十三苦笑。
  芸儿接着又道:“昨夜那场雪下的真大,上山经过的那座古刹,也给盖得白白的。”
  “哦?”萧红叶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芸儿正不知如何回答,萧十三已道:“是我跟她说的,昨夜我下山喝酒,回来时大雪封山,一片银白,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
  萧红叶坐起身子,道:“我这就出去看看,这时候难得下雪。 ”
  萧十三道:“你还是多休息吧。”
  “怎么了,我又不是有病。”萧红叶忽有所觉,道:“你们怎么这样奇怪地望着我呢?”
  “没有啊。”芸儿忙否认,这之前,萧十三已经一再叮嘱她不要再胡乱说话。
  萧十三勉强笑道:“别说傻话,大家都是要你好。 ”
  “爹,你忘了,女儿也是练过武功的。”
  萧十三摇头道:“爹像是那种没有记性的人吗?”
  “那就是了,堂堂火龙寨主的女儿竟然会怕冷,那传了出去,岂非要教人笑掉牙?”
  萧十三只有苦笑!
  芸儿仍然在打量着萧红叶,目光不觉落在萧红叶左颈那两个牙洞之上!
  萧红叶突然问道:“你在看什么?”
  芸儿慌忙摇头道:“没……没什么。”
  萧红叶笑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谎?”
  芸儿不住地摇头,萧红叶亦摇头道:“你瞒不过我的,只看你的眼睛我便已看出来了。”
  芸儿以求助的目光望着萧十三,萧十三笑道:“红儿你不要胡思乱想,芸儿没有瞒你什么。”
  萧红叶笑了起来,道:“爹,你不要帮着她说话,我看你也是在说谎,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
  萧十三连声否认道:“没什么,你看一切不都是很好,哪有什么下妥的!”
  萧红叶道:“你们却是以这种目光望着我,爹,你快说,否则我可不依你。”
  萧十三乾笑两声道:“红儿,你不要胡闹。”
  萧红叶转向芸儿道:“芸儿,你还是老实跟我说,否则我不再要你跟我了。”
  芸儿大惊道:“小姐”
  萧红叶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当你是我妹妹一样,现在分明出了事,你却是瞒着不肯对我说,既然你的心目中已没有我的存在,还跟着我干什么?”
  芸儿慌忙摇手,看着萧十三,一脸哀求之色,几乎流下眼泪,萧十三看在眼内,不由叹了一口气,道:“红儿,你莫怪芸儿!”
  萧红叶急问道:“爹,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
  萧十三又叹了一口气,道:“昨夜在你的身上,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萧红叶追问道。
  萧十三反问道:“我在告诉你之前,你先告诉我,昨夜你曾经到过什么地方,见到什么人吗?”
  萧红叶摇头道:“我不是一直留在这儿睡觉吗?”
  萧十三苦笑道:“看来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爹,你说,你说啊。”萧红叶连声催促。
  萧十三无奈将昨夜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萧红叶越听越奇怪,由奇怪而恐惧,最后伸手按在颈上的牙齿洞上,张着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完全不像装模作样,难道对於昨夜的事情,竟真的懵然不知,一点感觉也没有芸儿卑缩在一旁,惊讶地望着萧红叶,对於这件事,她突然感觉到另一种更尖锐的恐怖。
  萧十三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现在也不由生出了那种念头。
  他开始怀疑昨夜那三个人的身份,那三个所施展的那种身法亦一一浮现眼前。
  然后,他突然发觉,那种身形已绝不是“武功”这两个字所能够解释。
  一个人怎能够像飞鸟一样飞舞在空中?
  还有,一个人纵然是轻功绝顶,亦未必能够在弹指之间,飞掠十数丈之外,那种速度,绝无疑问已超越一个人的体能。
  萧红叶的深夜步行出寨外,可以说是一种所谓离魂病,但那些珠帘的扬起,又怎样解释?
  那一夜大雪的突然落下,是不是亦非常奇怪?
  芸儿绝不像说谎,他们虽然喝了很多酒,也绝对相信自己绝不会醉眼昏花。
  萧十三沉吟着走到窗前,折下滴水飞檐垂下来的一条冰柱!
  触手冰冷,冰柱缓缓化成水珠在他的手中滴下,一切看来是如此的真实!
  萧红叶看了萧十三和芸儿一眼,打了一个寒噤,栘步到铜镜之前,细看颈上那两个牙齿洞!
  她的脸色更苍白,身子开始发抖,就像是劲风中的弱草,是那么的软弱,那么的下能自主!
  芸儿忙过去扶着!
  萧红叶目光一垂,轻声问道:“芸儿,你真的没有说谎?”
  芸儿点点头,一阵委屈,眼泪流下。
  萧红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轻拍芸儿的肩膀,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种事,是不是大难以令人置信了?”
  芸儿流着泪点头。
  萧十三缓缓转过身子来,那条冰柱亦已经不存在,变成一滩水!
  他叹息着道:“你们都不要担心,这件事虽然不可思议,但我绝不相信是什么鬼怪作祟,这可能是一种人为的把戏,是我们仇家的一种恐吓手段。”
  语声一落,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道:“他们若是以为那就可以令我恐惧,令我就范那就错了。”
  芸儿忙问道:“爷,真的不是那种东西吗?”
  萧十三道:“昨夜你看见的也许只是一种幻觉,一种错觉。”
  萧红叶接着问道:“可是这两个牙齿洞又怎样解释?”
  萧十三笑道:“要弄出那样的两个牙齿洞还不容易?这绝无疑问又是另一种手段。”
  “为什么要这样做?”
  “以你爹的财势,一般的手段,肯定已起不了什么作用。”萧十三抚须笑道:“这种手段虽然特别,其实亦没有太大的作为,我们到底已不是小孩子。”
  他的脸上虽然有笑容,内心却并无任何笑的感受,只是装出来,要令萧红叶放心。
  芸儿的脸上亦有了笑容,只是这种笑容,并不难瞧得出并不真实。
  萧红叶看看萧十三,看看芸儿,忽然笑起来道:“你们不必安慰我,昨夜的事情我虽然不知道,亦想得到不寻常。”
  萧十三苦笑!
  萧红叶接着道:“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我都不害怕,不担心。”
  她笑看萧十三道:“有爹在这里,有谁还敢对我怎样?”
  萧十三只有点头,萧红叶又道:“爹也不必太忧虑,即使这件事下是人为,邪不能胜正,女儿自问从未做过什么坏事,又哪怕邪魔歪道作祟。”
  “这句话最合我的心意。”萧十三又大笑起来,这一次总算有些欢愉的味道。
  也就在此际,沈宇匆匆地走到楼外,在门上敲了三下,说道:“大哥请出来一趟。”
  萧十三皱眉道:“芸儿好好侍候小姐,我出去一会儿,立即就回来。”
  芸儿颔首,萧红叶接道:“爹尽管放心,光天化日之下,就是真的有鬼,也不敢出来。”
  她竟然说出这种话,萧十三一呆,点头道:“好,好女儿。”转身走出去。
  沈宇恭候在门外,见萧十三出来,忙迎了上去,道:“大哥,有件事不大妥当。”
  “又发生了什么事?”萧十三紧张起来。
  “后山巡夜的弟子来报告,昨夜发现胡四相公的五色帆在附近海上。”
  “胡四?”萧十三有些奇怪,道:“这小子与我们可是从来都没有来往,将五色帆驶来这附近干什么?”
  “最奇怪的却是他们看见一个王侯装束的人与两个女子站在船头之上。”
  “哦?”萧十三瞪大了眼睛。
  沈宇沉声道:“根据他们的陈述,那只怕就是我们昨夜遇上的那东海留侯。”
  萧十三大暍道:“快叫他们来见我!”×      ×      ×  赵五和丁杰的口才并不好,所以他们对於昨夜的事情并没有特别夸张,有多少说多少。
  萧十三听罢,沉默了下去,沈宇和杨天看着萧十三,并没有作声。
  好一会,萧十三才一挥手,道:“你们两个有没有对其他人提到这件事?”
  赵五和丁杰摇扔头,萧十三摸了摸胡子,道:“很好,这件事,你们留在心里,不要宣扬出去。”
  “是”赵五和丁杰看见萧十三那种表情,亦知道事态严重。
  萧十三接着吩咐沈宇道:“你就去传我命令,说发现胡四相公五色帆昨夜接近大寨,似有所作为,叫各人提高警惕,入夜后更加要加倍巡逻。”
  沈宇说道:“这是必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杨天插口道:“胡四虽然海上称雄,在陆上却是怎样数也数不到他,与我们火龙寨相比,就更不是东西,若说是为了他而加重防卫,的确是有些小题大做。”
  沈宇道:“何况这些年来,儿郎们都习惯了安定的生活,也知道火龙寨的势力,在目前来说,还没有其他帮派能够相比,更不是胡四那种小角色所能动摇得来的。”
  “这是事实”萧十三一皱眉道:“但除了这样,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办法……”
  “告诉他们昨夜的事情又怎样?”
  “绝无疑问,一定可以引起他们的注意,那也一定会引起不必要地骚动、恐慌。”萧十三一顿又一叹,道:“最重要的是,我们到现在为止,也还未清楚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宇不能不点头。
  “你暂时就依我的话去做。”萧十三又考虑一下,道:“到需要说实话的时候,我们再说实话。”
  沈宇再点头,带着赵五和丁杰走了出去,萧十三又陷入沉思中。
  他在院子里来回巡了好一会,突然地停下了脚步,杨天亦步亦趋,同时停下来!
  萧十三望望了杨天一眼,道:“你向来善解我意,这一次……”
  杨天笑应道:“大哥是必在考虑,那东海留侯三个人万一是那种东西又怎么办?”
  萧十三伸伸手摸着杨天的肩膀,道:“昨夜那三个人的身形、步法,实在是前此未见。”
  杨天沉吟着道:“不瞒大哥,小弟不以为那是一种轻功,一个人纵然能够高跃五丈,亦不能够在空中如飞鸟般飞翔。”
  萧十三叹息道:“也许真的有某种方法能够使人突破体能极限,可是我们都没有见过。”
  杨天笑着接道:“那种东西的存在虽然下少人都言之凿凿,对我们来说,亦一样的不可解。”
  “这之前,我们到底还没有见过。”
  “没有见过不等到没有存在。”
  “不错。”萧十三松开了手,踱了出去。
  杨天摸着髯子道:“大哥是不是想起了那个人?”
  萧十三转身笑了笑道:“你到底没有令我失望。”
  杨天道:“那个人一向都相信那种东西的存在,大哥岂非也就是因为这一点而有时与他言谈上发生冲突。”
  萧十三苦笑道:“知道我是因为这原因找他,你以为他会怎样?”
  “只是笑一笑。”杨天又摸了摸胡子道:“而且,包管不会笑得太难看。”
  萧十三点点头道:“他毕竟是一个大法师。”
  杨天道:“大哥也到底是他的好朋友。”
  萧十三伸手道:“刀给我,你立即走一趟请他来。”
  杨天忙将那个锦缎包袱送到萧十三手上,道:“小弟一定尽快回来。”
  萧十三将那个锦缎包袱往肩上一搁,道:“这个老小子近来苦研佛经,足不出户,希望现在还是。”
  “大哥放心。”杨天一抱拳,急急奔了出去!
  萧十三目送杨天走远,缓缓地又将那个包袱卸下,以指将绵缎挑开,手握在刀柄上。
  “我要是真的能够放心就好了。”他叹了一口气,将刀拔出来!
  刀锋在白天更闪亮,萧十三目光落在刀锋上,喃喃道:“刀呀刀,你伴我出生入死,创下了火龙寨现在的基业,这一次也千万要助我保住红叶的性命。”
  院子里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也许就因此,他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是只听到这些话,没有见到萧十三,不难会以为说这些话的是别人。
  这种没有信心的话本就不是萧十三这种人说的。
  萧十三也不是一个轻易被人吓得倒的人,所以变成这样却不难解释。
  萧红叶对他实在太重要了。
  没有阳光,冰雪严寒。
  一夜之间,竟变成这样,的确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实却摆在眼前。
  杨天牵着两匹健马要离开火龙寨的时候,命令已传开,火龙寨的人亦开始忙碌起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透着诧异之色。
  胡四虽然在江湖上也很有名,但还不值得火龙寨的人如此紧张。
  比较聪明的人都已想到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当他们看见杨天不替萧十三捧刀,匆匆要离开的时候就更肯定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胡四找来了什么厉害的帮手,真的要侵犯火龙寨?
  尽管疑惑,没有人敢截下杨天问清楚,只是工作得更起劲!
  虽然已平静了这么久,他们的武功并没有放下,对於火龙帮的忠心,也没有冷却。
  火龙帮绝不容易轻侮!
  动念间热血沸腾,步伐变得更急速,各自去准备他们应该做的防备工作。
  未出寨门,杨天已上马,沈宇迎面走来,看见杨天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忙奔了过来。
  “老二,去哪儿?”
  “白云深处。”
  “去白云馆找琵琶大法师?”沈宇有些意外。
  杨天点头,沈宇苦笑道:“看来大哥也不是完全不相信,已有些怀疑那三个是那种东西。”
  杨天叹了一口气,道:“不怀疑才怪。”
  沈宇一摇头,道:“我也绝不以为还有人能够在我们三个的夹击下逃出去。”
  说到那一个“人”字,他的语气特别加重,从他说话语气听来,他显然早就肯定那三个是那种东西了。
  杨天目光远望,道:“希望白云馆那位馆主不会令大哥失望。”
  沈宇道:“从外表看来,那位大法师应该有几下子的。”
  “思,馆主的确不像是那种呃神骗鬼混吃饭的人。”
  “的确不像。”沈宇往鞍旁一拍,道:“老二,速去速回,不要耽搁。”
  杨天颔首,策马奔了出去。
  沈宇目送杨天去远,嘟喃道:“琵琶大法师数十年苦修,这一次应该可以大显身手了。”
  白云深处白云馆,琵琶大法师到底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      ×  白云馆的确在白云深处。
  那是一间很奇怪的屋子,不很高,重重叠叠的不知有多少进。
  屋子的附近,有几株古松,最大的一株,笼罩着几乎有一半屋子的瓦面。
  屋子所以令人觉得奇怪,重要的还是所用的并不是现在的建筑方法。
  那种结构,已只有在古书中,才能够见得到,在那株苍松的衬托之下,更充满了古味。
  古松再过,是一个奇大的瀑布,在千万仍高岭之下奔泻下来。
  一折再折,接连九折,那个瀑布匹练似的,又像神龙入水,气势雄伟。
  瀑布轰轰地直冲进一个大水潭,激起了漫天的水烟。
  风一吹,水烟就像是云雾一样撒向那座白云馆,纵使是没有白云,白云馆也仿佛在白云之中。
  水潭周围,分布着无数大石,洁白得也像是白云一般。
  还是拂晓,一切看来都是那么迷茫。
  一阵清脆的琵琶声也就在这时候响起来,一下一下直响入清天白云里。
  弹琵琶的是一个须发俱白的老翁,坐在水潭旁边的一方巨石之上。
  瀑布虽然“轰轰”的,震人心弦,可是竟然盖不过那琵琶声。
  老翁手指灵活,轻描淡写,看似不甚用力,奇怪竟能够发出那么响亮的琵琶声响来。
  他的年纪看来已很大,又好像并不大,虽然坐在那里,又好像随时都会化成轻烟一缕,飞入白云中。
  风吹起了他的须发,也吹起了他那一身白衣,总算没有将他吹起来。
  这样的一个人,简直就像不存在似的,可是,很多人都知道他的确存在。
  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甚至萧十三,也是像别人一样称呼他为琵琶大法师。
  有的人说,那是因为他擅弹琵琶,爱弹琵琶,亦有人说,他根本就是琵琶的化身。
  至於到底是不是,相信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他很少外出,尤其是这近几年,他结交的朋友也不多,萧十三是其中的一个。
  对於萧十三他好像有一种特别的好感,很多时候都自动去找萧十三。
  他很多时候跟萧十三谈禅,谈一些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道理,至於萧十三懂不懂,他却似乎并不在乎。
  萧十三第一次开始的时候,都是很有礼地招呼这个大法师,但谈到了一半,就变得很无礼了。
  大法师却从不在乎,火龙寨的人从未见过他生气,萧十三也没有。
  大法师穿的并不是僧袍,却挂着一串佛珠,那串佛珠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造成,晶莹发亮。
  他的头上也没有佛印,苍苍白发披肩上,别有一股飘逸的味道。
  无论他到什么地方,手上都捧着那个檀木的琵琶,只是他并不多弹。
  据说他乡是弹给知音的人听,所以那么多人奇怪他竟会弹给萧十三听。
  因为萧十三无论怎样看,都不像对音律有研究,而大法师弹琵琶的时候,他有时甚至醉得一塌糊涂。
  也有人间到大法师这个原因,大法师却是笑而不答,幸好他表面上看来,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个疯子。
  至於他认识萧十三,却完全由於楚轻侯的介绍。
  楚轻侯也就是大法师的关门弟子,所以也弹得一手好琵琶,他却是更喜弹琴。
  至於他怎会拜在大法师的门下,却是一个似乎很玄,但其实很俗的故事。
  据说他自小多病,他的父母为他寻名医,都没有用,一直到琵琶大法师的出现。
  好像这种童话的遭遇,听的人都觉得幼稚,甚至楚轻侯的朋友,楚轻侯却是只有苦笑。
  他这才知道说的纵然是真话,也未必能够令人相信。
  他跟着大法师很长的一段时间,学了一身本领,但一样不知道大法师的来历,只是从父母的闲话家常中,约略知道大法师原也是朝廷王族中人,只是淡薄功名,视富贵如浮云。
  大法师也绝无疑问是一个真正的出家人,虽然没有做和尚,入佛寺,但对於佛法的研究,亦只怕很少有人能够比得上他。
  这个人绝无疑问,是一个既奇怪又有趣的人。×      ×      ×  拂晓的山风分外清寒,大法师的衣服是那么单薄,可是他一点也不在乎。
  山风过处,响起了一阵阵松涛,无数松针随风洒下来。
  环山虽然一株枫树也没有,但这一把松针已透着很强烈的秋意。
  大法师看来更飘逸,手挥过,琵琶声缓下来,却去得更远。
  那个瀑布仍然在下住地奔流下来,充满了无尽的活力,飞溅的水珠迎风飘洒,但是到了大法师身旁,竟好像遇到一道无形的墙壁,竟然洒下进去,飘然从旁边飞逝。
  大法师的眼睛垂下,也好像沉醉在琵琶声中。
  杨天也就在这时候到来了。
  他的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大法师似的,他在大法师身外三丈停下。
  大法师似无所觉,继续弹下去。
  水烟继续不停地飘飞,飘洒在杨天的身上,他的衣衫终於沾满了水珠,胡子上亦水珠点点,晶莹发亮。
  杨天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倾耳细听。
  琵琶声很快停下,曲显然末尽,大法师轻叹一声,转过头来。
  杨天即时问道:“曲还未尽,何以不弹下去?”
  大法师笑着道:“这当然是因为你来了。”
  杨天抱拳为礼,道:“打扰大法师清兴,抱歉抱歉。”
  大法师上下打量了杨天一眼,道:“萧寨主安好?”
  杨天摇头道:“不好。”
  大法师叹息道:“一个人大有权势,本来就不是一件好事,天意如此,却是无可奈何。”
  杨天道:“大法师只怕误会了,大哥虽然有权势,近年来还没有人要打他的主意。”
  大法师只是笑笑。
  杨天道:“权势大小与否虽然能够令很多人心动,但是有萧大哥那种魄力的人并不多。”
  “的确不多。”
  杨天接道:“若是没有那种一统天下群豪的魄力,就是灭了火龙寨也没用。”
  “看来的确是的。”
  杨天趋前一步,方待说什么,大法师突然手指放在那边石上的一个玉瓶,道:“那个玉瓶里有些水!”
  杨天道:“大法师弹琵琶已多时,也该喝些水解渴了。”
  大法师反问道:“你不渴?”
  杨天摇头。
  “既然你不渴,就是老夫渴了。”
  “在下去替大法师将水拿来。”
  “你的话说得有意思将水拿来。”
  杨天一怔,仍然走过去,立待动手,大法师突然道:“且慢”
  “大法师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大法师笑笑道:“水是物,瓶是境,你能否不动境,替我将物拿来?”
  杨天傻了眼,道:“不动这瓶如何拿得了瓶中水。”
  大法师又笑笑道:“以前有一位和尚问一位禅师“万法归一,一归何处?”你知道那位禅师怎样回答?”
  杨天摇头道:“在下不知。”
  “禅师说他在青州做了一件棉布袍,重七斤半。”
  “在下也不知道棉布袍与佛法有何关系。”
  “那是不答之答,棉袍的是一件是一,重七斤半是多,一不离七,七不离一,亦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杨天还是摇头,大法师接道:“瓶是境,水又何尝不是境。”
  杨天苦笑,道:“大法师又打禅机了。”
  大法师笑道:“你天资聪明,可惜与佛无缘,否则老夫倒想收下你这徒弟。”
  杨天道:“大法师的好意杨某亦只有心领。”
  大法师笑问道:“你这次到来,想必是萧寨主的意思,相识以来,这还是萧十三第一次找老夫,若是猜得没有错,只怕是出了什么事情,又是萧十三不能解释的。”
  杨天反问道:“大法师认为什么是我们寨主能解释的?”
  大法师道:“一般的难题,以他现在的人力、物力,都绝对难不倒他,只有鬼神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才能够令他要找老夫。”
  杨天叹了一口气,道:“不错。”
  大法师忽然亦叹了一口气,道:“他若是以为老夫能够洞悉先机,就错了。”
  杨天呆了一呆,道:“大法师,不是说你能够驱神治鬼?”
  “这是别人说的,老夫除了一身还不错的武功,一手琵琶之外,就只有一股浩然正气。”
  杨天道:“无论如何,敢请大法师走一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妨说出来一听。”
  杨天终於说了出来,大法师一面听一面点头,脸色也一面变,到杨天将话说完,他就像突然抽乾了浑身的血液似的,脸色变得犹如白纸一样。
  杨天看在眼内,也不由苦笑。
  大法师沉默了好一会,才道:“这的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杨天一惊,忙问道:“不知大法师有何妙法?”
  大法师道:“我还是走一趟,看一看事情有什么变化。”
  杨天道:“寨主意思,正是如此。”
  大法师沉吟道:“红叶是一个好孩子,若是有什么损伤,相信每一个人都会很难过。”
  他缓缓站起身子,一身的衣衫动起来,没有风,在他站起之前,风正好停下。
  杨天看着暗吃一惊,大法师一身武功,他早有耳闻,但大法师的内功竟然到这地步,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风这时候又吹来,大法师一身衣衫动更得厉害。
  到他走下那块巨石的时候,那一身衣衫更涨鼓起来,仿佛一个大气袋。
  他也就忽然从石上飘下来,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来,就像是一片落叶,一点飞絮。
  飘落在地上,大法师忽然一皱眉,好像有些儿不大舒服。
  杨天看得真切,忙问道:“大法师怎么了?”
  大法师道:“老夫只是忽然一阵心绪不宁,这已是很多年很多年来没有发生过的现象了。”
  杨天诧异地道:“不会是因为我们寨主的事影响吧?”
  大法师摇头道:“火龙帮远离此地,这件事还是现在才知道。”
  杨天奇怪道:“那是什么原因?”
  大法师道:“若是我猜得对,这儿只怕要有事发生了。”
  他一顿又道:“就在这时候发生,难道亦是与那件事有关?”
  杨天听着,越来越奇怪,大法师倏然闭上眼睛,忽然又张开,道:“既来之,则安之。”
  杨天道:“在下不明白。”
  大法师道:“要明白的时候,就会明白的。”
  杨天苦笑。
  大法师又道:“只希望我们明白的时候还不太迟。”然后再迈步,往前面走去。×      ×      ×  石径蜿蜒,走过了这条石径,就是白云馆的正门。
  石阶是用白石彻成,只有几级,当门一块石碑,刻的竟是“佛法无边”四个大字。
  杨天目光落在石碑上,笑笑道:“这虽然不是一座寺院,下知怎的,看见了这石碑,在下就有一种身在佛门的感觉。”
  大法师应道:“这块石碑乃是老夫的师父传下来的,他是个真正的佛门中人。”
  杨天“哦”的一声,道:“大法师却是没有皈依我佛。”
  大法师道:“你是指形式那方面。”他一笑接道:“剃度不过是一种形式。”
  杨天点点头,道:“大法师乃是心中有佛。”
  “没有”大法师摇头。
  杨天忽然有所悟,道:“恭喜大法师。”
  大法师笑笑道:“可惜。”
  杨天道:“也许有一天在下会追随大法师的。”
  大法师只是笑。
  绕过了石碑,是一个院子,苍松古柏,白石径从中穿过,古味盎然。
  杨天跟着大法师从松下走过,感到前所未有的宁谧,大法师也没有说什么,直人大堂。
  一个白衣青年盘膝坐在堂中,正在抄录佛经,看见大法师进来,欠身为礼。
  大法师没有理会,向杨天道:“你在这里侯我一会。”
  杨天点头,大法师往内走去。
  白衣青年又垂下头来,继续抄经,他的年纪应该在二十左右,眉清目秀,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精神奕奕,下笔也非常稳健。
  杨天走过去看了看。
  白衣青年立即停下笔,对杨天点头为礼。
  他的字与他的人,一样清秀,杨天目光落下,道:“小兄弟写的好字。”
  白衣青年笑笑道:“字不好,人也不小了。”
  杨天转问道:“尊姓大名。”
  “芭蕉”白衣青年又一欠身。
  杨天一怔道:“芭蕉?”
  “师父是在芭蕉树下拾我回来的。”白衣青年笑问道:“芭蕉这名字是不是也很好听?”
  芭蕉道:“师父老人家认为我的心太散漫,抄经也许可以使我改善。”
  杨天想了想,笑笑道:“你只是太有礼而已。”
  芭蕉脸一红,道:“我若是专心抄经,又怎会旁骛,又怎会知道阁下进来,又怎会多礼。”
  杨天道:“你能够说这样的话,可见得你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有些身不由已。”
  芭蕉叹息道:“看见师父老人家不行礼,在下实在有些做不到。”
  杨天道:“你本该看不到我们进来,可是,你还是看到了。”
  芭蕉道:“不错,这是分心二用。”
  杨天道:“像你这个年纪,要你像个和尚一样抄经,实在不容易。”
  芭蕉道:“是我要抄的。”
  杨天细看了芭蕉一眼,道:“大法师从未强迫过你?”
  “家师从不勉强我们做我们不喜欢做的事情。”
  “除了抄经之外,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
  “抄经可以让我对佛法多些了解。”芭蕉说着又拿起笔来,抄了几个字。
  杨天忽然问道:“你真的知道你所抄的是什么意思吗?”
  芭蕉一怔,杨天笑着道:“老弟,有句不中听的话,不知……”
  “兄台请讲。”
  “抄经并不是一个字一个字看着抄的。”
  杨天缓缓道:“你的字很不错,而且你也的确很用心地抄,却只是抄而已。”
  芭蕉沉吟起来,杨天又道:“一句句地抄,还差不多。”
  他一顿又道:“有些人穷一生之力才抄得一两句经书,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芭蕉忽然合掌道:“多谢指教。”
  杨天再转问道:“大法师没有跟你说这些道理?”
  芭蕉道:“也许他已经说了,只是我听不明白。”
  “你师父的话,的确不容易明白。”杨天不禁笑起来。
  芭蕉忽又道:“你对於佛经懂得好像很多。”
  杨天道:“很小的时候,父母曾将我送入寺院,那儿的和尚说我有慧根,可惜,我还是逃出来了。”
  芭蕉轻叹了一口气。
  一声怪叫,即时划空传来,杨天一呆,芭蕉摇头,接着又一声怪叫。
  那就像是一只野兽在吼叫,整个白云馆也仿佛为之震动,令人心惊动魄。
  杨天忍下住问道:“这是什么叫声?”
  “蝙蝠”芭蕉的回答更奇怪。
  杨天傻了,道:“蝙蝠的叫声……”
  芭蕉忙解释道:“这蝙蝠是我的师兄,是一个人。 ”
  杨天苦笑道:“你叫做芭蕉倒还罢了,蝙蝠这名字听来倒令人毛骨悚然。”
  “据说家师是在一蝙蝠洞中找到他的,当时他正与蝠蝠为伍,简直就像是一个成了精的蝠蝠。”
  “哦?”杨天不明白。
  “他的眼在日间就像是一个瞎子,在夜里也一样看下清楚,一双耳朵却能听出老远,还有其他更多象蝙蝠的地方。 ”
  杨天目光一转,道:“他这样叫有什么意思?”
  芭蕉道:“是饿了要吃东西。 ”
  杨天奇道:“难道他不懂得说话?”
  “不是不懂,只是不常说。”芭蕉苦笑道。
  杨天摸摸胡子,道:“这个人很有趣,他住在哪儿?”
  “你若是遇到他,就不会感到有趣了。”
  杨天更感兴趣,道:“不知道你可否给我引见?”
  芭蕉沉吟一会儿,杨天道:“若是大法师怪责下来,全由我承担。”
  “家师从不过问,也不会阻止我们要做的事情,白云馆对客人也绝无任何的秘密。”
  “很好。”杨天笑得很开心道:“有劳引路。”
  “见了他之后你也许会后悔。”芭蕉放下笔,悠然地站起身来。
  杨天显得一点也不在乎,道:“老弟言重了。”
  “请”芭蕉往后堂走去,杨天紧紧跟在后面。
  走了一程,忍不住又问道:“这里一共有多少个人?”
  “除家师之外,就是我们师兄妹三人以及一个童子玉砚。”芭蕉补充了一句道:“玉砚在我们之中,反而是学问最好的一个。 ”
  杨天问道:“他有多大了?”
  “十一岁。”
  “了不起。”杨天点点头。
  “家师说他是天生的读书材料,”芭蕉亦显得有些佩服,道:“无论多难认的字,只要看一遍,他便能记牢,过目不忘,日诵经书百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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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深院空寂静,梵音断续来
作者:黄鹰


  杨天忽然道:“只怕他没有其他人那么用功。”
  芭蕉道:“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家师却从来不理会。”
  杨天笑笑道:“大法师实在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芭蕉道:“他一向主张顺其自然,我们怎样做都可以,只要不令他太烦恼。”
  “大法师也是有烦恼的时候?”
  “家师也是一个人。”芭蕉奇怪的反问,“兄台突然找到来,是不是出了很大的乱子?”
  “我们寨主认为也许只有大法师能够解决。”
  “这的确是一件大事了。”芭蕉忽然一声叹息,“难怪家师这两天总是显得有些儿坐立不安,想必是已经有些预感。”
  杨天道:“看来我们寨主这一次是找到了人。”
  “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老弟对於鬼神有什么见解?”杨天忍不住又提出了这个问题。
  芭蕉呆了呆,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杨天笑笑道:“若是遇上了,老弟会怎样?”
  芭蕉又一呆,道:“不知道。”他转问道:“这一次的事莫非就是与鬼神有关?”
  杨天回答得很虚泛,道:“亦未可知。”
  芭蕉怔怔地望着杨天,脚步未停。
  “小心!”杨天突暍一声,也幸得他这一暍,芭蕉才没有一头撞在那根柱子之上。
  芭蕉苦笑了一下,绕过那根柱子,继续往前定去。
  转了两个弯,穿过一道月洞门,石径的尽头,有一座石屋。
  那座石屋完全是用桌面大的石块砌成,四四方方的非常怪异,门向着石径,以儿臂粗细的铁枝嵌成,有点像是一座监牢。
  杨天看见觉得奇怪,道:“你这位师兄怎样了?”
  芭蕉微喟道:“没什么,只是脾气有些怪。”
  “怎样怪?”杨天追问。
  “不高兴的时候很喜欢捏人脖子。”
  杨天一怔又问道:“他有病?”
  “家师说是疯病,但还不算太严重。”芭蕉又一声微喟道:“大概是因为他虽捏住了你的脖子,只要你还能够叫出他的名字,他在考虑过后一定会将手松开。”
  “考虑多久?”
  “下太久,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被他捏断过脖子。”
  “那么,大法师为什么要将他这样囚起来?”
  芭蕉叹了一口气,才道:“看见了女孩子,他就会变得更疯狂。”
  “你们有一个师妹?”
  “芍药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也下小了。”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石牢面前,杨天往内看了一眼,却看不见有人,方待问芭蕉,一声怪笑已从牢内传出来。
  杨天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像蝙蝠一样吊在一根横梁之下。
  他双脚勾着那根横梁,双臂并合在腰间,宽阔的双袖给风一吹,就像鳊蝠的双翼张开来,“啪啪”的作响。
  他的头发、胡子都很长,倒垂下来,头发几乎已接近地面。
  胡子却披在他的脸上,使他看起来,更显得怪异。
  杨天看不清楚蝙蝠的相貌,无论他左看右看,都看不清楚。
  蝙蝠突然又怪笑起来,道:“你在看我?”声音尖锐得刺耳。
  杨天竟应道:“不错。”
  蝙蝠道:“这其实也很容易,你学着我倒吊起来就可以了。”
  杨天笑应一声道:“好办法!”身形猛地一翻,双手支地,倒竖蜻蜒。
  这一个倒竖,他果然看清楚了蝙蝠。
  蝙蝠拍手大笑,道:“有趣有趣,你这个人有趣极了。”他笑得就像一个白痴。
  杨天仍然倒竖在那里。
  蠕蝠的样子还不太难看,只是很邪气,他那种邪气简直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已经在他的身上长了根。
  他双手一伸,双脚交错,飒飒的像风车一样突然转了几转,道:“这你能不能?”
  杨天哈哈一笑,双手交错,亦倒竖着身子打了几个转,道:“又有何困难。”
  蝙蝠乐极,拍掌大笑。
  芭蕉在一旁,只看得直了眼睛,他弯下身,好容易看清楚杨天的表情。
  杨天忽然道:“你为什么不也学我们这样?”
  芭蕉苦笑。
  蝠蝠大笑不绝,霍霍绕着那横梁连翻了十几个筋斗,然后一头栽下来。
  芭蕉惊呼未绝,蝙蝠已好好的坐在地上,拍掌大笑。
  杨天一个翻身,亦在地上坐了下来,虽然没有拍掌,亦是放声大笑。
  蝠蝠大笑着问道:“怎么我从未见过你?”
  杨天道:“那是因为我第一次来这里。”
  蝙蝠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杨天。”
  “我们做好朋友。”蝙蝠一长身,走到铁栅前面,伸出他的手。
  杨天亦起身伸手出去,芭蕉一声“小心”方待出口,两人的手已握在一起。
  蝙蝠的神态并没有任何的变化,突然问道:“你怎么不害怕我?”
  杨天反问道:“为什么我要害怕你?”
  蝙蝠怪笑着道:“他们都说我是一个疯子。”
  “我看不像。”杨天说得很认真。
  蝙蝠道:“这大概是到现在为止,在你的眼中看来,我还是很正常。”
  “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妥。”
  蝙蝠怔怔地望着杨天,道:“我会记得你这个好朋友。”他用力地握住杨天的手松开了。
  然后,他突然有所发现他歪着脑袋,眼珠子乱转。
  杨天有些诧异,望向芭蕉。
  鳊蝠望了杨天一眼,目光又落在芭蕉身上,虽然没有作声,意思却像在说道:“看着我不就明白了。”
  也就在此际,蝙蝠陡地疾往上拔起来,手一探一抓,身子凌空一翻,双脚一勾,又挂在那根横梁上。
  杨天忍不住问道:“你抓住了什么?”
  蝙蝠“咭咭”地一笑,摊开手掌,那之上赫然多了一条四五寸长的壁虎。
  那条壁虎在他的手掌中团团乱转,却是怎么也转下出来。
  杨天吃了一惊,道:“你听到壁虎爬动的声音?”
  蝙蝠笑了笑,道:“很多声音我都听得到。”
  “了不起。”杨天由衷赞出来。
  蝙蝠接道:“因为必须这样我才能够好好地生存。”
  这句话杨天又不明白了,蚂蝠好像看得出,接着道:“你知道蝙蝠的耳朵为什么那么敏锐?”
  杨天道:“那是因为眼睛不好,上天造物岂非一向都很公平。”
  鳊蝠道:“不是很公平,只是还很公平,你很会说话。”一顿后又道:“若非还有一双敏锐的耳朵,那就真的要有瞎打瞎撞,瞎猫碰着死老鼠的运气才能够有一顿饱餐。”
  杨天呆呆地听着。
  鳊蝠又问道:“那你可知道,为什么我叫做蝙蝠。”
  杨天道:“因为你也有一双敏锐的耳朵,就像是蝙蝠一样。”
  “是芭蕉跟你说的?”
  杨天点点头,鳊蝠眼睛一翻,笑道:“这个人的话只可以听一半。”
  “哦?”杨天望了一眼芭蕉,芭蕉只是苦笑。
  蝙蝠接着一眨眼睛,道:“我的眼睛看东西的确要很久才能看清楚,尤其是白天。”
  他眯着眼睛,随即做出不清不楚的样子。
  杨天看在眼内,不知何故,忽然生出一股寒意来。
  “可是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蝙蝠的语声一高。
  杨天脱口问道:“是什么?”
  “我吃的东西跟蝙蝠差下多。”蝙蝠的目光落下。
  那条壁虎仍然在他的手中转来转去,他的眼珠子也跟着转,忽然将那条壁虎移近唇边。
  杨天吃惊地望着蝙蝠,不待说什么,蝙蝠已经将那壁虎放进口内。
  那条壁虎立即在他的口内乱闯。
  杨天的眼睛瞪得像鸽蛋一样,芭蕉偏过脸,索性不去看。
  蝙蝠又笑了,两排牙齿都紧紧地合着,他也就这样向着杨天。
  杨天的眼睛瞪得更大。
  蝙蝠的牙齿又尖又长,白森森地闪着光,牙缝很疏,却还下致於让那条壁虎爬得过。
  杨天清楚地看到,那条壁虎正在牙缝中下停地乱钻,企图钻出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胃很不舒服,口很淡,已好像随时都会呕出来。
  蝙蝠旋即又翻了一个筋斗,到他转回原位的时候,牙齿已松开,好像有些红色的壁虎血从齿缝淌下来。
  杨天有这种感觉。
  “下去了”蝙蝠跟着说出这一句话。
  杨天的口更淡,他居然还能够笑出来,那种笑容却是并不真实。
  鳊蝠揉着肚子接着道:“壁虎的味道其实并不太好,只是此苍蝇、蚊子好些。”
  杨天呻吟道:“除了这些,你还吃什么东西?”
  鳊蝠道:“蛇、虫、鼠、蚁,只要能够抓得到的我都吃,因为我这只鳊蝠已经成精,很大的东西我都能够吞下。”
  杨天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欲言又止。
  蝙蝠竟好像能够看到杨天的心深处似的,道:“你是不是想知道,人我吃不吃?”
  杨天心头一凛,道:“吃不吃?”
  “不吃”蝙蝠龇牙一笑。
  杨天放下心,还未说话,蝙蝠已又道:“人血我倒是想喝得要命。”
  “哦”杨天心头又一凛。
  “蚊子吸人血,我吃蚊子,有人血的蚊子比没有的要好吃,可见得新鲜的人血一定更可口。”
  杨天苦笑道:“你若是还当我是朋友,最好听我一句话。”
  鳊蝠道:“你说啊。”
  杨天道:“你是一个人不是蝙蝠。”
  蝙蝠突然怪笑了起来,那种笑声非常尖锐,好一会才停下。
  杨天、芭蕉听得出这种笑声不大正常,他们吃惊地望着蝙蝠。
  鳊蝠盯着杨天,道:“是不是蝙蝠就不能跟人做朋友?”
  杨天摇头道:“当然不是。”
  蝙蝠这才大叫起来,道:“我是蝙蝠。”
  杨天只有苦笑,到现在他不能不承认,这鳊蝠的脑袋实在有些问题。
  蝙蝠双腿一缩,又绕着横梁翻了两个筋斗,双袖陡得一张,向那边墙壁飞投过去。
  “噗噗噗”的连串异响,他竟像鳊蝠一样,在墙壁上扑来扑去,再一翻,双脚又勾在横梁上。
  “看,若不是鳊蝠,怎能够这样飞翔?”
  杨天没有作声,芭蕉深注一眼,道:“杨兄,我们也该回大堂那边了。”
  “不错。”杨天街未举步,“噗”的一声,蝙蝠已飞扑在那道铁栅之上,双手各抓住了一条铁栅,双脚一缩,看起来倒像是一只猴子。
  杨天目光一转,抱拳道:“蝙蝠兄,后会有期。”
  鳊蝠怪叫道:“你这就要走了?”
  杨天道:“有事在身,不得不走。”
  蝙蝠道:“哪里去?”
  “来路去。”杨天再抱拳。
  “来处是何处?”蝙蝠好像又正常起来,道:“告诉我,好教我去拜候你。”
  杨天考虑了一下,道:“火龙寨。”
  “这地方好记。”蝙蝠怪笑道:“我绝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知道很快我能够出来。”
  芭蕉道:“师父他老人家只怕不许。”
  蝙蝠一翻挂回梁上,道:“我要出去的时候,不许也得许。”
  芭蕉说道:“师父说过要三年之后,才能够将你渡化,到时候,自会将你放出来。”
  “三年太长了。”
  芭蕉道:“你已经在这里这么多年了,又何必在乎多待三年?”
  蝙蝠怪叫道:“你是什么东西,这么多废话。”
  芭蕉苦笑了一笑,转对杨天道:“杨兄请。”
  蚂蝠即时又叫道:“为什么你不回答我?”
  芭蕉叹息道:“我不是什么东西,只是一个人。”
  “你只是一株芭蕉,快要枯萎的芭蕉。”蝙蝠眯起眼睛道:“我是不想看着你枯萎的,可是又没有办法。”
  杨天心头一动,转问道:“蝙蝠兄能否说清楚一点?”
  “不能!”蝙蝠一摇头道:“我真的不能,因为连我也不清楚。”
  “哦?”杨天奇怪地望着蝙蝠。
  “这只是一种感觉。”
  杨天沉吟不语,蝙蝠突叫道:“你是不是怀疑我说谎,是不是?”
  “不是”杨天忽然叹了一口气。
  芭蕉沉吟道:“这个人有时就是这样,就好像能知道过去未来的。”
  杨天沉吟道:“也许他真的知道。”
  芭蕉摇头道:“可是我不相信。”
  杨天尚未回答,蝙蝠已怪叫起来,道:“芭蕉该死!该死!”
  芭蕉笑笑,也不回答!
  蝙蝠接着道:“不会太久的,你等着,不会太久的。”他的话声低沉下来,就像在诅咒。
  芭蕉道:“生死有命,就是该死,也没有办法的,是不是?师兄”
  蝙蝠这一次反而闭上了嘴巴!
  杨天看看蝙蝠,看看芭蕉,亦沉默了下去!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响起来,道:“芭蕉师兄,你又在跟鳊蝠争吵些什么?”
  这声音就像是银铃一样,又清脆、又悦耳。
  蝙蝠一听到这声音,眼睛发了光。
  杨天循声望去,就看见那个女孩子从一丛芭蕉后面转出来。
  那个女孩子说美丽并没有萧红叶美丽,但无论谁看见她,相信都不会否认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她是纤巧的那一类,纤腰一束,奸像随时都会被风吹折,令人看来,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芭蕉看见她,反而叹了一口气。
  蝙蝠的眼光更亮,突然似猴子一样在铁栅上攀来攀去,眉宇之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也很突然的,他叫了起来,道:“芍药,你来了,芍药!”
  他的声音变得很奇怪,虽然充满了喜悦,却令人听来毛骨悚然。
  最低限度杨天就已有这种感觉。
  “芍药,哈哈哈,芍药!”蝙蝠继续在乱攀,始终都不离那道铁栅。
  芍药从容走到芭蕉与杨天之间,目光从杨天的脸上栘向蝙蝠,道:“蝙蝠师兄,你好。”
  “好,我很好”蝙蝠手脚不停地乱攀,“砰”的真挺挺摔在地上!
  这一摔,竟不见他再动,奸像摔昏过去。
  杨天大吃一惊,急忙趋前一步,道:“蝙蝠”
  鳊蝠躺在那里,一双眼仍瞪得老大,眼珠子却一转也不转。
  杨天忙问芭蕉,道:“他到底怎样了?”
  芭蕉尚未回答,鳊蝠已一挺弹起来,随即双手捧着后脑,苦着脸道:“我的脑袋要破了。”
  芍药轻声问道:“摔得痛不痛?”
  杨天看看芍药,再看看蝙蝠,皱起了眉头。
  蝙蝠捧着后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到铁栅前,呆看着芍药,那样子与白痴简直就一样。
  他接着说了一句却不像是白痴说的话:“芍药,你真美!”
  芍药羞笑道:“师兄又来说笑了。”
  鳊蝠的神态立时变得很邪恶,笑望着芍药,道:“女孩子越美丽,她的血会不会越甜?”
  芍药的笑容立时僵结。
  蝙蝠的牙齿龇开,道:“到底会不会?”
  芍药苦笑着,没有回答。
  芭蕉叹了一口气,道:“芍药,我看你还是少到这里来的好。”
  芍药尚未有表示,蝙蝠已勃然大怒,瞪着芭蕉大声道:“芭蕉,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芭蕉吓一跳,道:“没什么……”
  蝙蝠咆哮道:“我要扼死你!”双手霍地从铁栅伸出!
  他的手当然伸不到芭蕉那儿,可是芭蕉仍给他吓得倒退了一步。
  杨天忙道:“蝙蝠兄,芭蕉兄不过说笑……”
  蝙蝠断喝道:“谁跟你称兄道弟?你是什么东西!”
  杨天傻了眼,蝙蝠看也不看他,只管猛伸手抓向芭蕉,发狂地吼叫。
  芭蕉一看不妙,忙道:“我们还是暂时避开去,让他有时间冷静一下。”
  杨天想了想,点点头,芭蕉转向芍药,道:“小师妹……”
  下面话尚未接上,已给鳊蝠截断道:“芭蕉,你等着,我很快就会走出来扼死你!”
  芭蕉呆笑了一笑,方待接上话,但这时,大法师的话声已划空传来,道:“蝙蝠,你生这么大的气干什么?”
  语声轻盈,令人听来如沐春风,蚂蝠一听,激动的情绪已停止,一双手亦垂下来。
  大法师接着在月洞门那边走进,背负着一个包袱,那琵琶好像亦裹在其中。
  他走得并不快,到他走到铁栅前,鳊蝠已经变得柔顺,一双手亦缩了回去。
  大法师目光凝结在鳊蝠的脸上,叹了一口气,道:“我叫你要生气的时候就念经,你怎么不听?”
  蝙蝠痴笑道:“那经文我忘记了。”
  大法师合掌道:“那你跟我再念几遍吧。”
  蝙蝠忙又摇手,道:“等等,我现在又好像想起来了。”
  大法师笑道:“那你念”
  鳊蝠嘴唇翕动,还未念出口,大法师已又道:“念经要诚心。”
  “是,师父”蝙蝠盘膝坐下来,闭上眼,念起经文来。
  大法师向芭蕉他们一拂袖,三人忙退开。
  蝙蝠的眼皮一颤似要睁眼,大法师的声音又响起,道:“精神要集中,否则念也是白念。”
  鳊蝠垂下头去,大声继续念着,大法师看着他,摇摇头,转身举步。
  鳊蝠一只眼立时睁开,大法师仿佛并无任何感觉,脚步下停,继续往外走去。
  到他转过了月洞门,蝙蝠虽然仍在念着经,却已站起身来。
  再念几句,他猛一声怪叫,身形疾往上拔起,双脚往横梁上一勾,飒飒地一连翻了百多个筋斗。
  方才就算他真的诚心念经,那些经文现在相信也已被他一一抖散。
  大法师没有回身,院子里恢复一片静寂,旋即又被一阵脚步声踏破。
  一个十来岁的童子急步从后院走来,往铁栅内望了一眼,道:“大师兄,那经文你才念得一半,不念下去了?”
  蝙蝠已停下筋斗,倒吊在梁下,应声冷冷地瞪了那童子一眼道:“玉砚你少管闲事。”
  玉砚道:“我是以为你忘记了念不下去,来看看怎样给你帮忙。”
  蝙蝠闷哼道:“你以为只有你才背诵得出那经文?”
  玉砚摇头道:“我没这个意思。”
  蝙蝠话声陡厉,道:“那你就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少在我眼前出现。”
  玉砚摸摸小脑袋,道:“人家是一番好意的……”
  蝙蝠冷截道:“你若是真的对我好,将头伸进铁栅来。”
  玉砚立即摇头道:“不成。”
  鳊蝠一翻眼,道:“我只是咬你一口,一口就够了。”
  玉砚打了个寒噤,退后一步。
  蝙蝠怒骂道:“早就说你口里一套,心里一套。”
  玉砚不敢作声,飞步奔了出去,蝙蝠仍吊在那里,只是怪笑。
  他心里想的与口里说的,到底又是不是不一样,看来非但他自己明白,其他的人也好像有些眉目。
  所以,对於他,大家都明显有些恐惧!
  从大法师的表情看来,对於蝙蝠无疑亦有心无力,否则又怎会将蝙蝠这样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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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阴阳非异路,人鬼竟大战
作者:黄鹰


  大法师在大堂上盘膝坐下,一双花白的眉毛轻蹙起来,好一会,仍然不作声。
  芭蕉看着奇怪,道:“师父,你老人家莫非有什么吩咐?”
  大法师微喟一声,道:“我的确是有些事放心下下,却又不知道叫你们应该如何做法。”
  芭蕉道:“师父有话无妨直说。”
  大法师没有说,呆在那里好一会,才一声长叹,道:“也许我看错了。”
  芭蕉追问道:“看错了什么?”
  大法师手指窗旁几上一个紫檀盒子,道:“你去将那个紫檀盒子拿来。”
  芭蕉急急走了过去,大法师目光转落在芍药脸上,道:“我吩咐你的,都忘了?”
  芍药俯首道:“师父吩咐我不要在蝙蝠面前出现,弟子方才却是完全无意的。”
  大法师叹息道:“你还是一个孩子,有很多事情你根本不明白。”
  芍药道:“师父那就给弟子说明白好了。”
  大法师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
  芍药道:“弟子以后一定记住师父的吩咐。”
  大法师有些感慨地道:“为师对你们亦已尽了心力,天意若是不可改,亦无可奈何。”
  芍药道:“弟子不明白。”
  “不必明白,去”大法师摆手道。
  芍药只好退下。
  芭蕉一旁满面疑惑之色,忙将盒子递到大法师手上。
  大法师从容地将盒子打开,从盒内取出一串檀木佛珠,一声佛号,道:“你跪下去。”
  芭蕉跪在大法师面前。
  大法师缓缓将佛珠替芭蕉戴上,道:“这一串佛珠你可不要看轻它,佛法无边,希望能替你消灾解难。”
  芭蕉惶然,道:“弟子……”
  “你印堂发暗,月内只怕有灾难临身。”
  “是什么灾难?”
  “为师又不是能知过去未来的仙人,又如何得知?”大法师郑重吩咐道:“这一串佛珠你戴上了就不要脱下,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
  芭蕉颔首道:“弟子一定听从师父的吩咐。”
  大法师又摆摆手,道:“去”
  芭蕉躬身一礼,退下,大法师目光转落在杨天脸上,道:“你是否觉得很奇怪?”
  杨天点头道:“不过,亦觉得这儿的气氛不甚正常。”
  大法师又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收这三个徒弟?”
  杨天道:“大法师慈悲。”
  大法师叹息一声,道:“他们三个,天生就是夭折之相,所以出世即被人弃置荒郊路边,我将他们拾回来抚养,好容易养到了今日。”
  杨天沉默了下去,大法师又道:“对於星相之学你觉得怎么样?”
  杨天道:“我是相信的。”一顿后又问道:“大法师不是看出他……”
  大法师道:“也许我是看错了,否则,他们只怕难逃劫数。”
  杨天吃了一惊,道:“那会是什么事?”
  大法师笑笑,道:“若是能够看出什么事,你还看得到我么?”
  杨天点点头,道:“不知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令他们平安度过。”
  “能够做到的,我都已做了。”大法师感慨万分!
  杨天看出大法师的心情,也知道大法师一向乐天,突然变得这么多感触,事情只怕真的是大大不妙了。
  大法师叹息后又道:“我四个徒弟之中,只有轻侯一个是得天独厚,可惜他与我只是传艺之关系,不能够承受我的衣钵。”
  杨天道:“这实在是可惜的很。”
  大法师深看了杨天一眼,没有作声。
  杨天乾笑两声,亦没有说什么,大法师终於道:“我们可以动身了。”
  杨天道:“大法师没有其他要吩咐了?”
  大法师点点头,方待站起来,突然一呆,又坐回原处,即时“砰”一声,门被撞开,大法师目光同时一转,杨天亦一呆,循声望去,一个人脚步跟舱,夺门冲进来。
  那个人一身白衣已然沾满泥污,不少地方破烂,头发披散,一面胡碴子,眼球红丝浮现,显得很狼狈。
  尽管这样,大法师还是一眼将他认出来,脱口道:“轻侯”
  那正是楚轻侯,往日的潇洒已不复存在,一冲进院子来,立即嘶声大叫道:“师父”
  大法师没有回答,双眉打结,楚轻侯转奔向堂上,“师父”连声大叫。
  大法师仍然不回答,杨天反而忍不住,道:“大法师,怎么你不应声?”
  “他本就向这边走来,应不应都是一样。”大法师有些慨叹,眼皮忽然垂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其实他并没有想起什么,只不过刹那间,一种极不愉快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那在他,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
  杨天看着大法师,皱起了眉头,刹那间他亦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大法师已不是本来的大法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生出这种念头,那勉强可以解释的,就是大法师刹那间的神态已完全不像是大法师应有的神态。
  “师父”楚轻侯继续叫。
  杨天终於忍不住应声道:“楚公子”
  这声音入耳,楚轻侯反而一呆,然后才再次举步,直奔进堂中。
  大法师毫无反应,仍然将眼睛闭上,仿佛已陷入沉思之中。
  风从堂外吹进,吹起了他的须发,也吹起了他的衣袂,他给人的却是盘石一样的感觉。
  他的肌肉也仿佛真的已石化,杨天看看他,又看看楚轻侯,实在觉得很奇怪。
  楚轻侯一直走到杨天身前,突然很激动地叫出了声,道:“杨天”
  “正是杨天。”杨天所以这样回答,完全是因为楚轻侯的态度,那种态度就好像并不认识他似的。
  楚轻侯当然不是不认得杨天,只是杨天在白云馆出现,在他实在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情。
  因为他知道,萧十三与琵琶大法师虽然有交往,但对於琵琶大法师那一套其实也并下太信服,杨天和沈宇他们更就下用说了。
  他们到底是闯荡江湖,纵横天下的豪杰,昔年,终日在刀锋上打滚,对自己显然比对其他人更有信心。
  他们更不会相信命运,否则他们也不会选择这种生涯。
  跟了萧十三之后,他们差下多就将自己的生命寄托在萧十三的手上。
  萧十三虽然不是神,却给他们一种强烈已极的安全感觉的归属感。
  他们可以为萧十三死,甚至,只要萧十三随便开口要他们死,他们都会一点也不在乎。
  所以杨天到白云馆,除了是奉萧十三的命令之外,实在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
  而萧十三叫杨天来白云馆,必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杨天毕竟是萧十三的左右手,萧十三的刀也一直是由他侍奉,像这样的一个人,萧十三竟将他调出来,可见得事情的重要。
  那片刻楚轻侯想起了很多可能,想到自己赶回白云馆的目的,不由得心里发寒。
  “你怎么来这里的?”楚轻侯急问。
  “头儿叫我来的。”杨天据实回答。
  “出了什么事?”楚轻侯显得异常紧张。
  杨天道:“我也不怎么清楚。 ”
  楚轻侯突然问道:“萧前辈没有什么事吧?”
  “没有。”杨天摇头,道:“公子怎么这样问?”
  楚轻侯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你先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杨天看看大法师,大法师仍坐在那里,一点反应也没有。
  楚轻侯目光顺着一转,又呼道:“师父”
  大法师眼睛半开道:“师父没有事,你们说你们的。 ”
  杨天实在有些佩服,大法师的镇定实在大出意料之外,再看楚轻侯,虽然没命地喘气,仍然以急切的眼光望着自己。
  到底又出了什么事?
  杨天想到楚轻侯提起萧十三,关切地问及萧十三,不由眉头大皱。
  楚轻侯跟着催促道:“快说”
  “红叶出了事?”楚轻侯紧张得睁大了眼,突然一把掀住杨天的胸膛,道:“到底怎样了?”
  杨天并没有挣扎,还未回答,楚轻侯又问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杨天看看楚轻侯摇头道:“公子用不着这样紧张,红叶虽然受了些惊吓,并没有生命危险。”
  楚轻侯吁了一口气,仍然不放心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萧前辈要你来白云馆找我师父,是不是”一顿又道:“你告诉我好了。”
  杨天奇怪,楚轻侯的话中,分明好像知道了一些什么。
  到底是什么?
  可是,他仍然将他知道地说了出来,楚轻侯一面听,身子一面在颤抖,到杨天将话说完,他的脸色已变得犹如白纸一样。
  杨天一直在留意楚轻侯的表情,虽然不知道楚轻侯知道了什么:心情还是不由紧张起来。
  芭蕉和芍药本来已退下,但都被楚轻侯的叫声惊动,向这边走了回来,连玉砚也闻声赶来了。
  听到了杨天那番话,他们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再看楚轻侯那样子,目光都不由集中在楚轻侯的脸上。
  只有大法师,眼皮又阖上,脸上的表情亦无变化,那种镇定,却未免太出人意料之外。
  楚轻侯好一会仍然没有说话,他的心情实在太乱,虽然在孤岛之上,他已经明白所遇到的是事实,也知道留侯五色帆离开孤岛是要到中土有所图谋,第一个目的就是火龙寨,但事情竟已发生,还是不由吓了一跳。
  又过了一会,他的目光才转动,看了各人一眼,嘴唇颤动着,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杨天终於忍下住问道:“楚公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芭蕉亦趋前问道:“是不是遇上了仇人?”
  玉砚却道:“师兄武功高强,有什么人能够令他感到为难?”
  楚轻侯一声苦笑,道:“若是人,的确没有。”
  这句说出口,芭蕉、玉砚都齐皆一呆,芍药那边道:“师兄,你坐下来再说。”
  楚轻侯下由自主在旁边坐下来,然后就像瘫软了似的,放开了手脚坐在那里发呆芍药又去斟了一杯热茶,无可否认,她是一个很细心、很温柔的女孩子。
  楚轻侯呷了一口热茶,仍然无话可说。
  杨天的性子有时也很急躁,这下子却变得出奇的平静,只是看着楚轻侯。
  大法师终於开口道:“轻侯你说”
  他的语声仿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楚轻侯终於说出了在孤岛之上的一段遭遇。
  每一个人都听得很用心,玉砚也没有例外,说到那留侯破墓而出,证实了一个已死了一百年的死人,那些白衣人,以至胡四相公竞全都是僵尸,非但芭蕉、芍药、玉砚、杨天,就连大法师,也变了脸色。
  楚轻侯继续说下去。
  没有人骚扰他,每一个人都听得呆住了,既恐惧又奇怪。
  芍药听着不由缩到了楚轻侯后面,玉砚悄悄移动脚步竟是走到杨天与芭蕉之间。
  可以肯定,他实在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只是胆子未免小了一点。
  风吹透堂户,竟仿佛透着某种寒意,芭蕉四人忍下住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大法师的眼皮仍垂下,虽然没有打寒噤,花白的眉毛也似乎起了颤抖。
  到楚轻侯将话说完,堂中的寒气仿佛又重了几分,每一个人都好像在印证火龙寨所发生的事情与楚轻侯在岛上的遭遇。
  芍药脱口问道:“师兄,你们就是一叶轻舟在狂风暴雨的海上飘流回来的?”
  楚轻侯点点头。
  “那么安伯呢,怎么不见他?”
  “不错”杨天亦显得很担心。
  “我叫他先去火龙寨了。”
  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玉砚突然问道:“师兄,你是来请师父去降妖?”
  这句话实在有些可笑,可是没有人笑出来,奸像这种话,本该是对那些呃神骗鬼混饭吃的道士说的,但现在却没有人觉得对大法师说这种话有什么下妥。
  楚轻侯苦笑一下,转向大法师道:“以你老人家看,那个东海留侯……”
  大法师不等他说完,已经叹了一口气,道:“我绝对相信你说的话。”一顿转问道:“你知道为师年轻的时候在哪儿?”
  楚轻侯道:“师父一直没有说,徒儿也下清楚。”
  大法师道:“为师十五岁入大内,一直都是负责整理卷宗。”
  楚轻侯奇怪地道:“那种工作……”
  大法师笑笑道:“你父亲果然是一个很重信诺的人,一直都没有对你提及我的出身。”
  楚轻侯心念一动,道:“师父莫非就是徒儿的五叔父?”
  大法师点点头。
  楚轻侯恍然地道:“家父不时提及五叔父学究天人,是绝世奇才!”
  大法师淡然笑笑。
  楚轻侯轻吁了一口气,道:“可是每当问及五叔父在何处,家父都只是笑笑,原来是这么回事。”
  一顿后,他又道:“听说五叔本来也很得皇上器重。 ”
  “可惜我越看那些卷宗,心里就越是不舒服,那些卷宗,记载的本是历朝以来所发生过的事情,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楚轻侯道:“那么,师父到底发现了什么?”
  大法师道:“政治的黑暗,绝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有很多事情,多年之后讲来,仍令人下寒而栗。”
  楚轻侯道:“那东海留侯……”
  大法师点点头道:“在洪武初年,的确有一个侯爷放逐海外,而被逐之前,除被抄家之外,还牵连很广。”
  楚轻侯看着大法师,似要问什么,大法师话已接上,道:“他看着家人一个个被处罪,在极度悲愤之下与两个小婢被送上一叶轻舟,在暴风雨中被逐出海外。”
  他沉吟着又道:“根据卷宗记载,在出海之前的途中,他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重复吟着一首诗。”
  “诗?”楚轻侯目光一闪。
  大法师即吟道:“红叶晚萧萧……”
  “长亭洒一瓢……”楚轻侯接着吟下句,不由心生寒意。
  大法师看着楚轻侯,道:“留侯在你的面前也吟过这首诗?”
  楚轻侯又打了一个寒噤,点点头。
  “这就没错了。”大法师仰天叹了一口气,道:“据说他所以被降罪,主要也是因为他一心要倾覆洪武天下,因为属下将消息暗泄,反而被先发制人。”
  楚轻侯道:“这说来也不能说是他自己完全没有错。”
  大法师沉默了下去。
  楚轻侯叹息着道:“看来他现在还是死心不息,一定要天下大乱。”
  杨天道:“只怕他动萧大哥的脑筋,已不是现在的事情了。”
  楚轻侯道:“对於萧前辈的势力,胡四当然也清楚得很,想不到,这亡魂却是先动红叶,再以红叶来威胁萧前辈。”
  他的语声又颤抖起来。
  “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大法师长叹道:“大明的气数即使末尽,只怕也多难了。”
  楚轻侯道:“师父,你对於这妖魂有什么对付的办法?”
  大法师一皱眉,道:“没有。”
  楚轻侯惶然道:“那……”
  大法师一笑摇头道:“我却是相信一件事,邪不能胜正。”
  话声一落,大法师站起身来,道:“我们这就去火龙寨,看可有什么办法对付这妖魂。”
  楚轻侯沉吟着道:“希望红叶没有事。”焦急关切之情又表现出来。
  大法师安慰着道:“事情若是要发生,着急也不是办法。”
  杨天接道:“红叶也不是命薄之相,楚公子你放心好了。”
  楚轻侯点头道:“像红叶这种女孩子的确应该会好好活下去,不会有人忍心真的伤害她。”
  大法师没有作声,眉宇间仿佛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楚轻侯没有在意,其他的人也没有。
  大法师栘步走到门前,看了芭蕉、芍药、玉砚一眼,道:“一切都要小心。”
  玉砚点头,第一个应声道:“师父你老人家放心,弟子一向都很小心。”
  大法师目光迷蒙,笑得也很淡,似有些无可奈何,举步出去,楚轻侯追在大法师身后,杨天的脚步也不慢,亦步亦趋。
  出了白云馆,大法师回头一望,又叹了一口气。
  楚轻侯看在眼内,试探着问道:“师父,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妥?”
  大法师看看楚轻侯,道:“很多地方都好像不妥,就是看不出来。”
  楚轻侯好像听不懂,又好像已知道是什么意思,没有作声。
  大法师目光一转,望着那玉龙一样翻腾落下的瀑布,说了一句十分奇怪地话:“要来的总会来的。”
  楚轻侯剑眉轻蹙,杨天忍不住追问道:“是什么要来?”
  “灾祸”大法师的话声中,那种难以言喻的伤感更重了。
  一阵急风吹起了他的衣袂,也吹起了他的须发,楚轻侯与杨天突然都有一种感觉。
  大法师好像突然老了很多。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楚轻侯不知道,想起萧红叶,就更是忐忑不安。
  大法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往前行,嘴唇颤动着,忽然念起神经来,那就好像是一种神秘的咒语,使楚轻侯与杨天听来,竟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本来庄严神圣的大法师刹那间在他们的眼中,仿佛也变得邪恶起来。
  为什么有这种感觉,是下是因为整件事情由开始就充满了邪恶,每一个被牵涉在内的人又都已感染上了这种邪恶?
  夜已深!
  离火龙寨最多不过两天的路程,楚轻侯仍然想赶路,可是他实在已支持不住了。
  到了这座古刹的面前,楚轻侯几乎是一头从马上栽下来,却仍然能够立稳在地上。
  那已是黄昏,大法师毫不考虑地吩咐在这座古刹歇宿一宵。
  楚轻侯本来还要坚持,但听了杨天一番话,终於打消这个念头。
  “这绝无疑问,是一场险恶的决斗,公子若是因此而病倒了,那即使赶到了反而起不了作用。”
  楚轻侯不能不承认杨天说得实在很有道理。
  大法师只是以嘉许的目光望着杨天。
  古刹中住着两个老和尚,老得牙齿也快全掉下来,身上也瘦得只剩下皮包着骨。
  他们本来就有气无力,但看见大法师全都振奋起来,对大法师他们并不陌生,对於大法师在佛法方面的研究,他们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惜他们这一次不免要大感失望。
  大法师一开口便表明不谈佛,什么话也不多说,垂目盘膝,在室中坐下。
  杨天与萧十三在后面各要了一个房间,倒头便睡,就是杨天,也一样已倦得要命。
  两个老和尚看见他们这样,也只好回自己的房间睡觉,整个古刹就这样完全陷入一种睡眠的状态中。
  古刹已多年失修,破烂的地方很多,一入夜,到处就多了很多奇怪的声音。
  夜枭的叫声,草虫的唧唧,还有些声音,竞好像有些长虫到处游窜。
  杨天、楚轻侯听不到,那两个老和尚已习惯,只有大法师,也不知是否已经睡着抑或毫不在乎,一点反应也没有。
  一路走来,并没有下过雪的迹象,但火龙寨那边的寒风仿佛已吹到这里。
  大法师衣衫单薄,堂中很多处都漏风,可是他亦完全没有感觉到寒冷的表示,他一直盘膝坐在那里,泥塑木雕般,一动也部下动。
  唯一还令人有一种动感的,就只是那飘动的白发以及衣袂。
  一灯如豆,摆在坛前的长案上,燃油虽然未满,那条灯蕊却只有普通灯蕊一半粗。
  静夜中,忽然又多了一种声音,那种声音很微弱,但倾耳细听,仍然可以听得到。
  声音是发自梁上,一条粗长的毒蛇悠然从梁上垂下来,血红的舌尖一吞一吐地在玩弄着那一点灯火。
  暗淡的灯光照射中,那条毒蛇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恶心的光辉,色彩斑斓缤纷的蛇身非但不难看,而且很美丽。
  那种美丽却给人恶心的感觉。
  一点灯火在蛇信中滚动,一闪一闪的,好像要熄去,但始终依然发着亮光,令人恶心。
  大法师仿佛毫无所觉,垂下了眼皮一颤也都不颤,双掌拢合如故。
  那条毒蛇继续翻腾,既美丽,又丑恶,一吐再一吞,火光一闪,那一点点灯光终於被它咽了下去。
  大堂顿时暗下来,却不是完全的黑暗,那一点灯光虽然被咽下蛇腹,竟仿佛没有熄灭,继续在蛇腹中滚动。
  一点令人心寒、令人心悸的寒芒随着那条蛇地翻滚,不停地滚动,一时在蛇腹中,一时又仿佛已到了蛇尾。
  那种诡异,已不是任何言语所能够形容。
  堂外其他的声音,这时候反而完全静下来。
  “啪啪啪”一阵羽翼声急响,一只栖息在飞檐下的乌鸦突然飞出来,“呱呱呱”发出三下短促的叫声,疾飞了出去,消失在黑暗的夜空中。
  从叫声听来,那只乌鸦仿佛受了很大的惊吓,在睡梦中惊醒。
  那些草虫是不是也因为受了什么惊吓而全都噤若寒蝉?
  连风都似乎静止了。
  天上的冷月不知何时亦已被乌云掩盖,一些光亮也没有。
  大法师垂目如故,对於周围的情形也下知是根本没有所觉,还是毫不在乎。
  那条毒蛇滚动着的身子垂得更低,突然一弓,箭一样向大法师射去。
  “飕”的一下破空声急响!
  大法师绝不是聋子,可竟然连这一下破空声竟似没有听到。
  那一点碧绿色,已经在蛇腹,由灯火化成的绿芒仍未灭,虽然没有流星的闪亮辉煌,黑夜中看来仍然像远在天外的一点流星似的。
  那一点绿芒飞近大法师的刹那间,一阵令人心悸的悉索声就响了起来。
  那条毒蛇刹那间已落在大法师的身上,旋即迅速地绕着大法师的身体游窜。
  蛇身过处,悉索声不绝,大法师那一身的衣衫犹如波浪一样下停地起伏。
  那一点绿芒随着蛇身地转动,在大法师周围不停地滚动。
  光芒虽然微弱,但仍然照亮了大法师的身子,使得大法师的身子下停地闪动着绿芒。
  大法师的脸庞亦被照得惨绿,那种诡异,同样下是任何言语所能够形容。
  诡异而且恐怖。
  更恐怖的是那条毒蛇,竟然在大法师的头上盘旋起来。
  大法师还是没有反应。
  这除非已经是一个死人,否则,绝没有理由仍然没有发现,没有感觉。
  这定力实在惊人。
  这条毒蛇的舌头仍然下停地吞吐,奸几次看似便要咬下去,但不知何故,始终在欲咬未咬的刹那间,突然像受了惊吓似地缩了回去。
  黑暗的大堂忽然又多了两盏灯。
  那两盏灯毋宁说是两团火,碧绿色的火。
  那两团火下停在跳跃,那种跳跃仿佛完全没有规则,但细看之下,却又好像甚有规律。
  火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
  事实上那两团火根本就是凭空在堂上悠然出现的。
  火出现在半空,上下飞舞,飞向大法师。
  奇怪的是那种火竟未能照亮什么,仿佛根本就没有光射出来。
  杨天若是这时候在这里,说不定又会惊呼失声。
  那种火也就是世俗所谓的鬼火。
  古老相传,鬼火乃是阴灵所化,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相信还没有人解释得清楚。
  幽冥中的事情本就不是凡人所能够了解的。
  那两团火也就悠然地围绕着大法师上下飞舞起来,丝毫的声响也没有。
  大法师无动於衷。
  盘绕着他的那条毒蛇,一双本已邪恶的眼睛这时候更显得邪恶,继续在游窜,血红的蛇信不停向那两团鬼火吞吐。
  那一点绿芒亦继续在蛇腹中不停地流动,静寂的大室中,忽然又多了另一种声音。
  那种声音若有若无,奸像有人在笑,更像有人在哭泣。
  伤心的哭泣。
  大法师却仍然如泥塑木雕,脸上一丝的表情,一丝的反应都没有。
  鬼火越飞舞越强,徐徐的好像散成了两团淡雾,远远地飘飞出去。
  淡雾中,若隐若现地悠然出现了两个女人,眉宇之间带着一抹忧伤,站在大门前。
  大门已关闭,那两个女人并没有将门拉开,一个人已出现在大门前。
  东海留侯。
  那两个女人当然就是月奴和香奴,她们习惯地侍候在留侯左右,嘴唇在翕动,都没有发出声音。
  留侯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奇怪的笑容,他突然抬起右手,倏然一挥。
  月奴和香奴在那么一挥之下,又化成两团妖火,倏然飘出了廊外。
  留侯随即向大法师走去。
  他身形方动,盘绕着大法师的那条毒蛇就停止了游窜。
  那一点灯火依然在蛇腹中发亮。
  留侯走到大法师前面两丈的地方,才停下,笑容并未消失。
  大法师终於张开了眼睛,道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留侯突然问道:“什么是佛?”
  “佛殿里的。”大法师语声平淡。
  “佛殿里的岂不是泥雕塑像?”
  “不错。”
  “什么是佛?”留侯再问道。
  大法师仍回答道:“佛殿里的。”
  “好”留侯一听,笑起来,道:“本侯渫圣,你故意答凡,佛无所不在,泥雕塑像也是现成,好”
  大法师接吟道:“金佛不度炉,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内里坐。”
  “好!”留侯第三次说出同样的一个字,又一笑道:“你总算没有让我失望。”
  大法师目光这才落在留侯脸上,道:“三叔逍遥於海外仙山,又何必重临中土?”
  “就是因为在海外仙山,并非如你说的逍遥。”
  “三叔可知道,现在已经是宪宗成化五年。”
  “无论是洪武抑或成化,终究是大明天下。”
  “上天有好生之德,三叔又何必大起干戈,令黎民涂炭?”
  “本侯所做的若是天理不容,又焉会现在仍然存在?”
  “百年末灭,三叔的怨恨也该消散了。”大法师微喟道:“上天必定原就是这个意思。”
  “你懂得叫三叔,对於本侯的身份当然很清楚。”
  “侄儿原就在大内整理宗卷文书。”
  “那么对於本侯的遭遇……”
  “深感遗憾,不过,三叔若非有倾覆反叛之心,又怎至於……”
  “兄弟中以本侯最聪明能干,即使本侯忠心一片,你以为又能容本侯多久?”
  大法师没有作声。
  东海留侯盯着大法师,叹息道:“本侯这一次重临中土,算无遗策,唯一顾虑的,只有你一人。”
  “侄儿不敢当。”
  “你不必谦虚,若是你不足为虑,本侯也不会发觉你的存在,也不会有今夜的到来。”
  “三叔言重”
  “到这个地步,你我也不必客气,琵琶,回去白云深处。”
  “恕难从命。”
  “琵琶,”留侯露出了怒意,道:“你这是决心与本侯作对!”
  “三叔一定要侄儿这样,侄儿亦无可奈何。”大法师长叹道。
  “你是因对朝廷深感不满,才退出京华。”
  “当今天子虽然昏庸,终究还是一个人……”
  “不错,本侯已化为异物,但若是能君临天下,必定会推行仁政……”
  大法师长叹不语。
  “琵琶,你是怕本侯口不对心?”
  “三叔还有心?”
  留侯脸色惨变,衣衫内的肌肉刹那间一阵迷蒙,仿佛露出了一条条肋骨。
  他本是只剩下了一副骷髅白骨,当然无心。
  琵琶的目光亦迷蒙起来,又一声叹息,道:“三叔若是肯回海外仙山,侄儿一定相随,琵琶与你终老海外。”
  留侯放声大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很奇怪、很恐怖,不像是人的笑声,野兽的笑声也不像。
  琵琶又垂下了眼皮。
  盘绕在他身上的那条毒蛇颤抖在笑声中,腹中那一点灯火逐渐上栘,又出现在它口中。
  那一点灯火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噗”地落在大法师的右手掌心中。
  大法师双掌平胸,没有任何的反应,火也就继续在他的掌心上燃烧。
  那条毒蛇也就在此际,疾往大法师的眉心咬下,这一口尚未咬下,整条毒蛇突然断成了百数十截,向四面八方疾射出去。
  那百数十截蛇身落在了地上,鲜血才激射出来,大法师周围一丈的地方立时多了一个鲜血组成的圆圈,蛇身竟然还能够颤动。
  大法师掌心之火未灭,又道一声佛号,道:“我佛慈悲,请恕弟子大开杀戒。”
  那一点火随即从他的掌心跳出来,落在一滩蛇血上。
  蛇血噗地立时化成了火焰,迅速蔓延,大法师身外顿时多了一个火圈。
  留侯的笑声同时停下来,怨毒地望着大法师,道:“琵琶,我与你誓不两立。”
  大法师口诵佛号,又闭上了眼睛。
  留侯的身子也就在佛号中消逝不见。
  对於大法师,他绝无疑问的有顾虑,所以才有这一次的谈判。
  谈判现在已决裂,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斗,也就由现在开始!×      ×      ×  内院更深沉!
  那两团妖火倏然飘进了内院的走廊,一团从残破的窗户飘进了杨天的房间。
  杨天睡得很舒服,摊开了手脚,鼻鼾声象打雷一样,可是那团妖火才飘近,他的鼻鼾声突然就停了下来,然后,他突然就像被针尖剠了一下似的,飒地从床上坐起来,右手刹那间,已然握住了腰间刀柄。
  他双眼同时睁开,盯稳了那团妖火,猛一声暴暍,飕一声抽出那柄缅刀,向那团妖火疾削了过去。
  刀未到,妖火已飘开!
  杨天滚床而下,大喝声中,疾斩出十二刀,四刀再化为十二斩,整个人都裹在刀光之内!
  那团妖火绕着他上下飘飞,还是没有被刀斩中,杨天大吼一声,连人带刀撞向那边的窗户!
  “哗啦”的一声,窗户在刀光中粉碎,杨天滚过窗楼落下,贴地一滚,掠起身来那团妖火飘舞在走廓上,迷迷蒙蒙地幻出了一个女人。
  月奴!
  “是你!”杨天身形不动,弯刀环身飞舞,那一身的寒意,刹那间仿佛完全被斩散。
  月奴半眯着眼睛,看着杨天,有点奇怪地问道:“你怎知道是我到来?”
  杨天一呆,道:“我就是知道!大法师说我有慧眼!”
  月奴娇笑了起来,她的体态窈窕,笑容更动人,半敞的衣襟,隐约可以看见羊脂白玉一样的胸膛。
  杨天居然不动心,暍道:“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月奴轻柔地应道:“来伴你!”
  杨天冷笑道:“邪魔歪道,安不了好心!”霍地一转身,大呼道:“楚公子。”
  没有回答。
  杨天心头一凛,倒退了三步,目光及处,突然一声惊呼。
  在他的旁边,是一根柱子,一个老和尚赫然贴着柱子,倒吊在飞檐之下!
  老和尚的颈上穿了两个洞,奸像还有血要往外流,洞附近却没有丝毫的血迹,脸色死鱼肉一样难看。
  “悟空大师”杨天急呼。
  那位悟空大师瞪着一双眼,一声也不发,一滴血终於从他颈旁一个洞渗出来。
  一声恐怖的猫叫即时响起。
  杨天入耳惊心,打了一个寒噤,抬头望去,只见一只奇大的黑猫迅速地从檐下吊着的老和尚的尸体上爬下来,血红的猫舌一舐,将那滴鲜血舐去。
  杨天震惊,一刀疾削过去,那只黑猫及时一翻,从刀上跳过,落在栏杆上,碧绿色,充满了邪恶的眼瞳盯住了杨天。
  也就在此际,杨天突然感觉一股寒意从颈后吹来,他下及回头,一刀已削出。
  刀出身回,正好看见月奴顺着他的刀飘飞了出去,那只黑猫“咪呜”一声,接着从他身后扑来!
  杨天急劈三刀!
  裂帛一声,那只黑猫从他的头上扑过,抓下了他的紫头巾。
  杨天心头怦然大震,刀护胸前,又再急退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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